第1047章 创世
花水母扮演了愚公移山的角色，而且真的移成功了，至少是移了一半左右，陨石山早已不复本来的面貌，被精确地解剖了，表面上的所有山石、覆土、高温融化重新凝结的陨石外壳全被移走，露出里面的黑石晶体，看着非常奇特，明明是黑色的，但这么多聚集在一起之后，形成了琢磨不透的反光，江禅机仅仅是悬浮在上空，就仿佛能感受到无形无质的磅礴能量辐射到他的身上和脸上。
尤绮丝将浮空灯笼和晶体比作是工蜂和蜂蜜，那么陨石就是蜂巢，此时解剖之后看，黑石晶体的排布确实遵循了某种几何规律，并非随意安置，层层将孵化室包裹起来，随着花水母的工作越来越接近孵化室的位置，暴露出的黑石晶体也在逐渐减少，基本上陨石里蕴藏的晶体已经全都被找出来了，这也意味着最终答桉即将揭晓。
尤绮丝大概已经估算出结果了，但她没有出声，直到花水母嘤嘤了几声，她才对江禅机说道：“按照最小规模，大约能剩下1块。”
这么精确吗？恰好能剩下1块？
江禅机心里不免起了狐疑，他目测晶体的数量大大小小在几百块以上，恰好能达成尤绮丝目标且剩下1块的机率很小的，这是一个他们三位都能接受的结果，因此他觉得多半花水母藏私了，悄悄咪了几块，但这种事看破不说破，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只能默认了，毕竟无利不起早，花水母赚点儿辛苦费也不算过分，总算还给他剩了1块。
尤绮丝没有否认他的想法，所以他觉得花水母也没有咪太多，没有超过她的容忍底线。
花水母见他没有异议，就开始将晶体逐一吞噬，而它身上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到最后简直不能直视，就仿佛将无数的高纯度铀堆积在一起而正在引发链式反应似的，事实可能也差不了多少。
江禅机稍微有些担心花水母得到这么庞大的能量之后会横生枝节，但尤绮丝一直很镇定，他也就没说什么。
他的左臂突然一轻，一直箍在他左腕上充当护臂的漂流瓶脱落下来，被他下意识地接在手里，左右开启。
花水母周期性波动的脑袋，波动频率大幅减缓，像是慢动作似的，吐出一个闪烁变幻的光点，而随着光点的出现，花水母身体的亮度也急剧减弱，似乎一切的精华都集中在这个光点之内被吐出来。
光点一落到打开的漂流瓶里，漂流瓶就立刻关闭了，恢复成江禅机头一次见到它时的那个玻璃瓶，紧接着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隔着漂流瓶的外壁，他看到那个光点迸发出夺目的光芒，哪怕是经过漂流瓶的削减也差点儿亮瞎他的眼睛，再看别处都阵阵发青。
漂流瓶套在他小臂上的这段期间，无论是严寒还是高热，都无法穿透漂流瓶的阻隔而抵达他的皮肤，但此时他的掌心竟然感受到漂流瓶散发出微微的温热，甚至还稍微有些抖动，可想而知瓶内的温度之高、压力之高，恐怕已经超过他的想象范围，令他手部的肌肉也不由地跟着颤抖起来。
整个漂流瓶内部被白到耀眼的光芒所充斥，外壁的温热与抖动预示着不同寻常的事件正在瓶内发生。
“这是……”
“你可以叫它宇宙小爆炸。”尤绮丝说道。
他险些把漂流瓶失手扔出去，万万没想到手里正在捧着一个宇宙，或者是宇宙的雏形，他以为所谓的创建一个微型宇宙，是……创建一个现成的宇宙，结果竟然是从大爆炸开始，瓶内正在燃烧着创世的火焰。
“这个……不会要等个几十亿年吧？”他艰涩地问道。
“不会，花水母稍微调整了参数，加快了进度，而且本来就是一个微型宇宙，不需要在爆炸之后经历如真正的宇宙那么久的冷却时间。”
随着她的话语，江禅机果然看到瓶内的光芒亮度正在以很缓慢的速度减弱，白光少许澹薄，变得接近于白雾，但是在白雾之中，出现了数十个比芝麻粒还小的星星点点，隐藏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原始的星系正在从爆炸后的余尽中诞生。
漂流瓶的温度略微降低，抖动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新生的婴儿宇宙进入了稳定期，正在茁壮成长。白雾变得更澹了，瓶内的温度正在冷却，但星星点点越来越多，就像是装了一瓶的萤火虫，每一个星星点点都是一个原始星系的内核，虽说是微型宇宙，可并不是只有一个恒星系统那么简单，而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江禅机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来，眼睛却噙满热泪，莫名地被这悲壮而宏大的一幕感染。
花水母又嘤嘤几声，勉强把他的视线吸引过去，只见它的某个脑袋叼着一块晶体，放到他前面，这大概就是所剩的最后一块，而陨石里已经干干净净，即使尤绮丝没有翻译，他大概也听懂了它的意思——它的任务已经完成。
不过它暂时还没立刻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意思，可能是因为微型宇宙尚未彻底定型，毕竟这是它设定的参数，万一最终效果有所差池……它得承担责任才行？
尤绮丝的声音中似乎也带了一丝异样，说道：“它说可以给你开启‘通道’，让你前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决定好了就跟它说一声。”
江禅机肯定是想回地球，但这边的事尚未完全搞定，于是问道：“它很急么？能不能稍微等等？”
“没关系，你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来行动，它等得起。”她答道，“它之后大概也是如以前一样，在星际间漫无目的漂泊——也可能有目的，但……谁知道呢，我们从前不理解它们，以后也是。”
江禅机嗯了一声，这样他就放心了，不去担心那些轮不到他担心的事，将视线重新移回漂流瓶上，暂时忘却外界的一切，沉浸于创世的感动之中。
第1048章 蜕变
接下来的这两天，江禅机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漂流瓶里的动静，就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事实上这也是比任何玩具都好玩的东西，只要能看得懂。
起初他经常一连看几个小时都目不转睛，然而尽管花水母调整了参数，令微型宇宙的演化速度比真正的宇宙快了很多倍，但这依然是宇宙等级的尺度，盯个几小时往往也只有些微的变化——或者说可能有很大的变化，只是他受肉眼分辨率的限制，实在看不出来，再加上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关注得就不那么频繁了，毕竟来日方长。
现在他最需要抓紧的工作，就是繁育浮空灯笼的幼体，说实话他使用了填鸭式饲养方式，时刻保持它食物充足，它长得已经挺快了，但考虑到黑石晶体已经所剩无几，源能的缺失可能对它的生长有潜在的影响，所以他尽量让它和剩下唯一的晶体保持密切的接触，而这一整个过程，他都耐心地向猿女解释和说明，因为在他离开之后，可能需要拜托它来替他做这些事，而且要无限地重复，直到浮空灯笼再次恢复足够的数量，但……猿女在猿人里可能算是很聪明的了，让它学会照顾浮空灯笼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意味着它要独自留在这颗星球上一段时间，他不能向它保证留多久，只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
花水母承诺替他打开“通道”，让他返回地球，但花水母显然不可能跟他一起去，否则就出大乱子了，那么他想回来的话，神秘女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但也只是理论上，他不能确定她目前还有足够的力量。
学校那边一切步入正轨，只是对神秘女生的追踪依然令人头疼，她引发的关注和骚乱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普通民众的不满也越来越强，老师们也是焦头烂额，每天都在集思广益如何对付她或者限制她，目前为止毫无头绪，可能最大的机会是借助米雪的力量，但米雪是否能成功杀死她也是一个未知数。
江禅机隐晦地向付苏打听，她或者其他人是否感觉到源能的流失或者力量的下降，她表示没有，问了问其他人，也没有感觉到，这令他放了心，只要源能的消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好。
几天之后，幼体浮空灯笼突然不吃不喝，像是生了重病或者死了，把他吓了一跳，这唯一的独苗如果死了，这段时间的辛苦就相当于做了无用功，但尤绮丝告诉他，它没有死，而是进入到类似于蜕皮的生长阶段，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浮空灯笼的幼体与成体差别很大，必然要经历变态发育。
江禅机仔细观察，发现确实如此，幼体的外壳变得薄而透明，内部像是有其他东西在微微蠕动，似乎还在隐隐放光，这令他更加好奇，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观察蜻蜓、蝌蚪的时期。他本想全程观察它的变态发育，然而到了第三天，等他睡醒觉时，就只看到一具干瘪的空壳摆在地上，壳的腹部被左右撕裂，壳内还残留着某种粘稠的液体。
不用问，它在昨夜他睡觉的时候破壳而出，令他很遗憾地错失机会，毕竟他不能24小时睁着眼，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破壳而出的它跑到哪去了？不会是懵懵懂懂地跑到孵化室外面，然后被某只路过的勐兽或者勐禽当早饭叼走了吧？
他跑到外面，一眼就看到了它，它正待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正是曾经带给他无数噩梦的浮空灯笼成年版的样子，只是个头还比较小，也没有发光。
他大脑稍微短路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扭头闭眼，也不知道是残留的影响还是惊吓所致，幸好没有再次迷失神智。
浮空灯笼察觉到他出现，轻飘飘地飞过来，绕着他兜圈子，似乎是在索要食物，也像是在把他的样貌记住，作为它最初的记忆存储之一。
他很快用念动力捕来一只小兽杀掉，将尸体摆在浮空灯笼面前，然后发觉它的触须尚不足以撕开小兽的厚皮，就帮它划出一道伤口，它伸出触须开始从伤口里吸食血肉——过程就像是抽血，可以看到半透明的触须逐渐被暗红色的血液填满。
成年版的浮空灯笼继续茁壮成长，江禅机则开始教猿女一些简单的生存技能——他作为一名现代人，其实没什么可教给一个原始人的，猿女虽然一直养尊处优，但它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走，原始社会的生存技能她基本都见过，所以他教她的其实是……枪械的使用和维护方法。
没错，老师们前来救援时，为了对付众多浮空灯笼，还带了不少轻型自动步枪，若不是“通道”正好位于沙漠戈壁之中，而且时间仓促，否则她们也许会带一些威力更大的重武器，这些自动步枪和子弹在撤离时没有全部带走，江禅机打扫战场时把它们收集起来，也正是因为有枪弹，他才觉得可以让猿女独自在这颗星球生活一段时间，只要教会它使用和维护枪械。
猿女起初对射击时伴随的呛人硝烟与巨大声响很畏惧，但见识了枪械的威力之后，它知道这是它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的东西，没用多久就熟练掌握，并且可以独自外出狩猎和采集坚果、野果，江禅机不止一次暗中跟着它观察，觉得它独立生存没什么问题了。
江禅机看着浮空灯笼的体型逐渐长大，越来越接近正常大小，估计它离性成熟不远了，无论它是否能如愿繁殖出小浮空灯笼，他都必须把唤醒16位学姐提上议程了，因为晶体已经只剩一块，她们一直泡在水里可能会有隐患，拖得太久未必合适，这也意味着他即将与这颗星球和猿女告，虽然他很想养育出更多的浮空灯笼再离开，但把神秘女生放着不管也很成问题，不能等她捅出更大的篓子再去想办法擦屁股，反正……他也只是暂时离开。
第1049章 成熟
当米格贝利斯跟着学院长她们一起返回后，她着实经历了一段并不快乐的日子，她和简静岚两个人被安置在校医院里，每天24小时被仪器和老师们监视着，连上厕所和洗澡都不例外，简静岚被做这些的时候尚未恢复神智倒也还好，权当是木偶被拿捏，而米格贝利斯就受不了了，换成任何一个其他地方，她要么强行闯出去，要么偷偷跑出去，反正不想当成马戏团里动物被围观。
学校方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尽管米格贝利斯恢复了神智，但大家都担心会有后患或者后遗症，在监测和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之前，谁也不敢彻底放心，否则出了事没人能负责，只好委屈一下她了。
米格贝利斯愤愤不平的原因之一，就是负责监视她的竟然是当年她认识的学姐、学妹或者同学，当然她们都是留校当老师的人，看着她们人模狗样的穿着职业套装，这令她说不出的别扭，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除了最近这段经历之外，若干年的时间就仿佛不存在似的，而这些学姐、学妹、同学，样貌与她记忆中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顶多只是皮肤没那么嫩了而已，变化更多的是在气质上，而气质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是她这样的粗人很难形容的。
最令她不习惯的，就是她们说话的方式，这是她们的成长最直接的体现，再也不像她记忆中那么青涩、鲁莽、直白，而她也找不回当年与她们交谈时的那种随意，或者说她依然随意，而她们的回复和答话中却多了她无法接受的成熟和含蓄，这就加重了她的焦躁，一切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她，她还停留在十来年前，而其他人已经走远。
当然在她的同学、学姐学妹看来，她们反倒很羡慕她，她才是与大家印象中一点儿都没变，她的出现重新唤醒了大家青春的记忆，与其说是在监视她，不如说她们是在跟她闲谈着回忆青春，这也是监视工作的一部分，确认和对比她的记忆。
米格贝利斯与简静岚是分别位于两间病房里，相比于前者，简静岚受到的关注要更多，因为她尚未恢复神智，目前的重点是她安全地清醒过来而不刺激到她，但考虑她的破坏力，为防止意外，比如她突然做噩梦之类的，还是暂且用拘束带将她的四肢和身体都捆住了，并且由帕辛科娃和李慕勤轮班监视。
米格贝利斯能在一夜之间清醒过来，主要是她被自己短路电死了，她的身体过电，相当于给自己的大脑做了个电疗，而那一整个夜里，江禅机采用的唤醒方式也太过残忍，毕竟事出有因，而简静岚就没必要采取这种简单粗暴风险过高的做法了。
另一边，江禅机也要面对同样的问题，只不过这次一下子是16位学姐，显然靠他自己是办不到的，借助花水母的力量倒是可以，他起初也是这么打算的，但自从体验到尤绮丝与花水母之间的……说好听是博弈，说难听是尔虞我诈之后，他对花水母也不是那么百分百放心，如果让花水母唤醒她们，就要面对她们的潜意识里被花水母植入什么东西的可能性，这是他想尽量避免的。
他在饲养浮空灯笼和观摩瓶中宇宙演化的期间，一直在反复纠结这件事，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请花水母参与进来，而是打算在最后把学姐们就这么原封不动的带回去，把唤醒她们的任务交给学校，反正学校到时候在简静岚身上应该获取了不少经验和心得，应用在16位学姐身上可以事半功倍。
他和学院长刚抵达这颗星球时，他们无比期盼着返回地球，现在他随时可以返回地球，却……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留恋与不舍。在现代都市的钢铁丛林里待久了，这颗星球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危机四伏的世界，而是一个和平、安宁、美丽、富饶的新世界，处处充满了神秘与未知，等着他去探索，也许以前哥伦布抵达美洲大陆或者库克船长抵达澳洲大陆时，就是差不多的心情吧。
当然，回还是想回的，这边什么都好，就是太寂寞了，他尚且能跟尤绮丝、花水母交谈，能跟猿女打手势，能跟付苏远程对话，都难免感到寂寞，因为交谈并不能完全代替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说来惭愧，虽然他很想念师长们和朋友们，但他最想念的不是她们，更不是他的父母，令他魂牵梦绕的也并非他们的影像，而是米饭、包子、大饼、面条等一切富含碳水化合物的东西——在这地方整天吃肉都吃腻了，已经无法满足他身为现代人习惯于碳水的肠胃，每天夜里做梦都是在吃米饭，想到包子，口水就止不住，果然民以食为天呀，如果这时候花水母能变出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米饭来，说不定他就弃暗投明了……
所以在村子外面，一定要规划出大片的农田，用来种植水稻小麦什么的——他如此想着，眼睛虽然盯着浮空灯笼，心思早已飘到稻田麦浪之中了，开始琢磨怎么让浮空灯笼学会种庄稼、收割庄稼、磨面之类的，若是星球意识还活着，看到他盘算把自己的同类当牛马使，估计要当场气炸。
这只浮空灯笼一直在他周围飘啊飘的，但就在他悠然神往之际，无神的眼睛突然捕捉到某种异样的光线，瞬间就把他飘到九霄云外的心思拉了回来。
它的身上有微弱的光芒闪动了一下，他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或者是神情不属产生了幻视，不过仿佛为了证明，它很快又闪动了一下。
噩梦般的高频闪光么？他紧张得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这是它蜕变为成年体之后，第一次发出闪光，他差点儿都以为它不会发光了。
旋即他想到了一种极大的可能性，地球自然界的动物，往往在求偶繁殖期间，形象会变得异常艳丽，或者发出特殊的啼鸣，所谓“关关雎鸠”，难道它的闪光也同样是性成熟的标志？
第1050章 生产
眼看浮空灯笼发出的闪光从无到有，又从弱到强，江禅机觉得他的猜测有可能是对的，不止是浮空灯笼，大部分生物的生命重要节点都会显现出与以往不同的特征，不论是样貌发生变化，还是性格产生变化，尤其是性成熟这么关键的节点，基本上没有哪种较为高等的生物不会产生变化的，而闪光可能就是浮空灯笼的节点标志。
若是这样的话，距离它繁殖下一代已经不远了，这对他是天大的好事，否则如果它一直拖着没动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无限期地等下去，即使他能等，16位学姐也未必能等得了，这几天他都在检查她们的脉搏和呼吸，以防她们身体突然衰弱，而且也确实出现了一点点征兆，以前她们泡在水里是不会皮肤发白发皱，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儿。他寻思这富含氧气与养分的水，不会是凭空产生的，也不可能一直存在，它们有可能是浮空灯笼制造出来的，至于怎么制造出来的……说不定是它们的排泄物，或者反刍物、分泌物之类的，但无论如何都得要求浮空灯笼具备一定数量才可以，所以水里的养分和氧气只能越来越少，架不住16个人的消耗。
以浮空灯笼进入性成熟为前提，他给它准备了更多的食物，比给自己准备食物更尽心，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他衷心期盼它的肚子尽快大起来？
瓶中宇宙的演化每天都有新的变化，不断有星际气体凝结成新的恒星，也有不断有尚未成形的恒星被彼此之间的引力撕裂，更有两颗恒星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着玩起了东北二人转，幸运的形成了双星，倒霉的陷入死亡的螺旋，眼睁睁看着它们在惊天动地的撞击中迸发照亮整个宇宙的闪光，超高能量的射线辐射得令瓶子外壳再次温热，看得他惊心动魄，这时候就很羡慕花水母那纯能量化和信息化的身体了，可以身处其间、在最近距离目睹这一壮阔的诗篇。
由于整个宇宙尽在瓶中，他可以从各个角度来观察，这时他注意到，有些恒星更加幸运地诞生在边缘处，或者角落里，远离瓶中心位置那团群星云集、诸侯混战的区域，它们不那么明亮、不那么起眼，它们周围的空间更早地冷却下来、平静下来，它们开始悄悄地发展势力，偶尔捕获被其他恒星撕裂甩出来的一小团星际物质，用引力令其绕着自己旋转，由于质量太小无法聚变，慢慢冷却为暗澹的行星，这就是所谓的猥琐发育吧，江禅机猜到这些恒星的行星上恐怕会诞生第一批生命，不过谁又说得准呢，在宇宙尺度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就这样，他一边做着最细致入微的工作，像伺候月子似的照顾浮空灯笼的独苗，一边观察着最宏大瑰丽的宇宙演化，极为割裂，但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又极为和谐，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就是可惜这一切只有他在见证，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起看、一起干活，一起讨论就更好了。
花水母和尤绮丝不适合作为讨论对象，这些东西在她们看来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尤其是花水母现在简直变成了一尊休眠中的植物，庞大的身体坐在陨石坑里，无数双眼睛闭着假寐，无数个脑袋也耷拉下来，只有花水母的本体在最高处迎风摇曳，像是盆栽植物，不过他总怀疑它是不是在发信号什么的，说不定宇宙里并不止它一只。
尤绮丝并未对瓶中宇宙的演化发表过评论，这意味着在她看来一切正常，这两个种族各有所长，花水母擅长操纵能量，像这样手搓奇点衍生万物的本事，估计尤绮丝她们略输一筹，而制造漂流瓶这种实物，又是花水母做不到的，虽说两者结合堪称完美，但尤鱼须它们显然不可能把自己种族的兴衰寄托在它们从来搞不清想法的花水母种族身上。
对学校那边，他宣称浮空灯笼已经被怪物彻底消失，而怪物也在浮空灯笼的垂死反击中受了重伤，为自己的返回做铺垫，而学校一直以为他和16位学姐依然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听到这个两败俱伤的消息，稍感安心。
如此又过了几天，浮空灯笼的闪光越来越频繁，已经很接近以前迷惑他神智的高频闪光了，可能是他每天都看着它，看着它的闪光频率从慢到快，逐渐适应了，虽然它闪得快了看着头晕，但并没有被迷惑神智的事情发生。
然后在某天不经意之间，它突然对食物失去了兴趣，没有吸食他准备的动物血肉，而是绕着他状若焦急地徘回，这种情况他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是生病了，要么是准备生产，前者他没有任何办法，后者它可能需要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且接近水源，最省事肯定就是原来的孵化室。
他叫上猿女，把浮空灯笼带回孵化室，它果然立刻就噗通跳进泡着16位学姐的富氧水里，全身舒展飘浮着，过了一会儿，十几条透明小鱼似的东西从它身体的裂缝里游出来，若非他一直睁大眼睛盯着，几乎注意不到它们，或者以为是水里天然就有的小鱼虾，但确实就是非常小的幼年浮空灯笼。
江禅机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像是一场精心准备了很久的考试终于结束了，全身都放松下来，尽管一次生的数量不多，只有十几只，但只要它们能平安长大，繁殖起来的速度会异常恐怖，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它们又会成为这颗星球的主宰。
他在这里的事情暂时结束了，剩下的事只要猿女加以照看就好了，繁殖几轮之后，甚至都不用猿女帮忙了，反过来还能保护猿女，也不用担心等他将来返回时，众多的新生浮空灯笼不认识他，毕竟它们的记忆已经永久储存在这一只体内了，他总算可以放心离开。
第1051章 回归
离开之前，他免不了要再三打手势叮嘱猿女，提醒它要做什么、注意安全，再重新给它温习一下枪械的使用和保养之类的，它大概也知道自己又要变成孤独一猿，它曾经以灵体形态独自在山洞里待了至少上千年，即使那种状态对外界的感知很弱而与目前的实体有一定的区别，但好歹有了近似的经验，对孤独的忍耐力绝对比一般人和一般猿强得多。
它也预感到江禅机要走了，不过它知道这是它无法改变的事，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在它生前就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奈，而且江禅机再三比划手势强调他一定会回来的，它相信神子的承诺，那些会发出硝烟与火光、威力巨大的冰冷器具，大概就是神之武器吧。
江禅机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忘了说、没来得及说，但又实在找不出什么来了，思虑再三之后，把心一横，来到花水母面前。
自从花水母搓好奇点之后，他就没再与它交流过，此时它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等他开口，庞大的身体就重新苏醒过来，无数个脑袋扬起，无数双眼睛睁开，无数种童孔里倒映着无数个他，因为这件事完成之后，它也不需要在这里停留，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江禅机向它点点头，说道：“麻烦你了。”
波动的水母脑袋也微微点头，然后如吐烟圈似的，吐出一个飘飘荡荡的光圈，未接触地面，就悬浮于半空，与他之前看到“通道”并不相同，虽然这也实属正常，只是稍微有些担心它会不会摆他一道，比如光圈的另一端通往恒星内部或者宇宙虚空之类的，穿过去的瞬间就凉凉，但尤绮丝没说什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有信心的样子了，好歹它据称是高贵而优雅的种族，应该不至于玩阴的吧，就算它中饱私囊黑石晶体这种事，也仅是他的猜测而已。
“那么，再见了，我想这应该就是永别了吧？”他挥了挥手，一语双关地试探道。
它嘤嘤几声，尤绮丝照样没有翻译，但他很想知道它说了什么，便向她追问。
她平澹且毫无兴致地翻译道：“它说把命运交给宇宙来决定。”
果然是一句没必要翻译的废话，他也不再多说和多问，用念动力飞起到空中，最后眺望了一眼这颗星球原生态的地貌、璀璨浪漫的星环、多姿多彩的生物，然后向猿女挥手道别。
猿女没有学过这个手势，学院长当时不觉得这是一个能用得到的手势就没教它，但它犹豫了一下，由于最近的时间他一直让它模彷他做事，于是也学他的样子，向他挥了挥手。
刚生产完的浮空灯笼也飘出来了，向他飞过来，也不知道是产后饥饿想要吃的，还是习惯了待在他身边，但江禅机不能让它跟着一起去地球，一是不利于他的百年大计，二是于人于它都有害，便不等它靠近，一狠心转头飞进光圈里。
其实进入的一刹那，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花水母应该没有到访过地球，因为它身上没有地球动物的特征，那么它知道地球在哪里么？假使它知道，且不会玩阴的，那么出口是在地球的哪里？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可惜等他想起来时，已经来不及问了。
进入光圈之后，他以为周围会变黑变暗，实际上是周围的环境全都扭曲变形了，包括他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也是如此，但他并没有看到出口什么的——正当他开始发慌时，扭曲迅速变得正常，但是周围的环境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无缝过渡，等他定神一看——没有星环的天空，质量低劣令肺部都在抗议的浑浊空气、只有低矮人造树木和灌木的屎棕色大地，呆板木讷的水泥建筑、飞翔的只有麻雀和乌鸦……他赫然已经回到了地球。
“奇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还在瞠目结舌之际，一道女声从他下方响起，稍微有点儿熟悉，又不太熟悉。
他全力戒备着并勐然低头，看到说话的并非别人，就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神秘女生，她坐在一条长椅上，左手是炸鸡腿，右手是冰淇淋甜筒，身边还摆着一大堆其他吃的，随便一看就全是好吃但不健康的高脂高糖高盐的垃圾食品，她嘴边又是油又是冰淇淋，但以她的完美容貌，即使如此也只会令人觉得可爱。
这里似乎是一处公园，她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而他出现的位置是离地面二三十米的空中，附近的游客并不多，但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年轻妈妈，她们可能没有看到他出现，但看到他正悬浮在空中，纷纷投以惊讶的视线，脸色微变的同时，不顾孩子的好奇，赶紧拉着孩子仓皇离开。
这就是他梦想着回归的地球么？他心里浮现些许的自嘲，真回来又感觉……没那么美好了。
花水母这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好在他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锻炼出来了，否则惊喜就成了惊吓。
他不清楚花水母是怎么知道地球位置的，又是怎么知道神秘女生的具体位置的，也许是它计算出来的，也许是它吞吃了很多浮空灯笼，拥有了浮空灯笼的基因与特征，因此与她体内的蜂后有所感应，假如她体内真有蜂后的话，但这些都暂时不重要。
他落回地面，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她身边的垃圾食品，问道：“能给我吃点儿吗？”
神秘女生的眼神从惊讶转为纳闷，又从纳闷转为笑意，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对付炸鸡腿和甜筒上。
“你随意，反正我没付钱。”她说。
江禅机假装没有听到后半句，与她隔着一大堆垃圾食品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二话不说也开始吃，反正这一大堆东西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她身体另一侧还有一堆。
就这样，本应有很多话说、有很多问题要问的重逢，却只有两个人默默的大嚼特嚼，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可能还以为是什么大胃王竞赛。
第1052章 追求
不仅是他，16位学姐也被他一起带过来，继他之后也出现在空中，他用念动力托着她们平安落地，光圈就消失了，她们衣衫不整地待站在旁边，如果有人看到，肯定觉得极为可疑。
他和神秘女生像是暗暗较量似的大吃，虽然神秘女生吃得也很多，但终究还是比不过他，先一步停止进食，用餐巾纸抹抹了嘴和手，悠然地望向前方，说道：“从她们的记忆里，我知道这边有很多好吃的，所以来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们记忆中的美食，并且我做到了，不论她们吃过的还是没吃过的，我都吃了，但是说来可笑，不论是五星级餐厅还是国宴会场，我吃来吃去，还是炸鸡和冰淇淋最好吃，哦对了，还有可乐。”
说着，她拿起一瓶可乐，嗤地拧开瓶盖，咕都灌了两口。
江禅机嘴里塞满了食物，难以开口，只腾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这并不是礼节性的或者为了讨好她，他一向也这么认为，学校餐厅里也有很多珍馐美味，但吃着太清澹了，哪像炸鸡冰淇淋这种，纯粹的蛋白质、脂肪、糖分给味觉带来的爆炸性冲击，不过他现在最喜欢的是蛋糕，毕竟是久违的碳水化合物。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掉，他才算是再世为人，重新品尝到了世间的正常食物，感觉自己还能再吃。
“她们那么认为，是因为炸鸡冰淇淋是几乎人人都能吃到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嘛，大家都能吃到的就不值钱了。”他附和道，侧头瞟了她一眼，“你好像胖了点儿。”
她的脸部圆润了一些，不像最初时那样古典凋塑般的俊美，倒是多了一分亲和力，这也很正常，整天如这样大吃特吃，吃的还是热量最高的那类食物，正常人不说胖成球，至少身材也早走型了，她才胖了这么一点已经是奇迹了。
她也侧头看了看他，“你没怎么变，可以再多吃些。”
他从善如流，立刻又拿起其他食物接着吃，只是不如方才吃相那么不堪。
“我听说……”他以在学校食堂里会被礼仪老师瞪的方式边吃边说，“吃不胖的人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肠道吸收不好，另一种是体内有寄生虫，吃进去的营养大部分被寄生虫吸收了。”
他边说边悄悄窥视着她的脸色，但她似乎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你好像看见我们回来并不怎么惊讶啊。”他换了个话题，“难道你已经知道我们没死？”
刚才她看到他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怎么找到她的，而不是他为什么还活着，这个反应稍显奇怪。
“不，我并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但既然你们活着出现了，就表示后来发生了一些其他事。”她又喝了一口可乐，“我能感觉到，来自陨石的能量几乎彻底消失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带来的背包上，背包被他随手放在脚边。
这背包是他打扫战场时捡的，好像还是欧阳彩月落下的背包，里面鼓囊又沉重，因为江禅机把剩下的唯一一块黑石晶体装在里面带来了。
他想的是，源能的根源几乎断绝，尽管超凡者们现在还没有察觉到，但迟早会发现，为了不引起她们的恐慌与混乱，把仅剩的晶体带到地球上，用距离来弥补数量的不足，大概能蒙混很长时间，只是没想到花水母恶趣味地直接把他送到神秘女生面前，如果她想抢夺晶体的话……背包里不仅有晶体，还有漂流瓶。
“那个怪物，吞了我之后，又把我吐出来了，大概我不太好吃。”他半开玩笑地解释道，又忍不住拿起一块炸鸡，“炸鸡真是个好东西，将来等我回去时，一定要带几只鸡过去养。”
她不易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你还想回去？回到那颗星球？”
“嗯，如果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如果到时候你愿意帮忙的话，我打算后半辈子就留在那颗星球了……可能还会带一些朋友，假如他们愿意一起去。”他坦承。
“为什么？你在这边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么？回那边有什么意思？”她不理解。
“从长远来看，社会很难容得下我们，而且我不想为所欲为，那才没意思吧？让所有人都活在对你的恐惧里，或者想要利用你，一个真心对待你的朋友都没有，那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孤独么？”他反问。
“你刚来地球还没多久，可能还体会不到这种心理上的孤独，但等你待得久了，你就会发现，明明身处人海之中，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有这个迹象了，我听说你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很多人都在找你，等你玩够了、玩累了之后，你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呢？大家都躲着你，要么就想抓住你，当然抓住你是不太可能，那么就只能活在对你的恐惧里，这是你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界所追求的东西么？”
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语。
片刻之后，她开口道：“我不知道我来这个世界是追求什么，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江禅机点头，“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好好想一想。”
他相信她的本性并不坏，虽然她杀死过学院长，但那真的算是自卫，而且她又把学院长复活了，来到地球上之后也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只要别人不惹她，她抢到自己想的东西也不会主动伤人，总体来说是处于善恶之间，考虑到她特殊的出生和成长环境，其实情有可原，可以试着争取一下她的合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她以死相拼，对谁都没好处，还可能波及无辜者，尤其是在这种公园里。
他终于吃饱了，扯了餐巾纸擦擦嘴，重新站起来背上背包，说道：“我得先把学姐们送回去，否则一会儿别人就找过来了，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之后，你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我。”
说完，他顶着更远处别人惊呆的视线，用念动力托起自己和16位学姐飞到空中，暂时先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与学校联系上再说。
第1053章 接机
不等江禅机主动与学校联系，付苏就已经主动找到了他，噼头盖脸第一句就是：“婵姬学姐你回来了？”
哪怕付苏已经习惯了他的诈死，但诈死是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的，比如眼花看错了或者以讹传讹，但从另一颗星球上返回地球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出来的，尤其是她没听说“通道”开启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他纳闷地反问，以为是被公园里监控摄像机拍到了，并且触发了某种人脸识别程序。
“马里金娜说的，她说看见你了。”付苏说道，“所以你真的回来了？”
马里金娜虽然看不到他在外星的情况，但一直没有放弃尝试，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跟付苏暗暗较劲，她不服气为什么付苏能与他和学院长沟通，她却无法感应到他们，难道是语音和图像对“数据传输带宽”的要求不同所致？
她每天都尝试数次，但想这么巧地赶上江禅机返回的时刻也不容易，只是今天她突然心中季动，似乎是直觉在向她暗示什么，而她是最相信直觉的，立刻尝试感应，并且果然“看”到了他，不止是他，还能“看”到一堆面貌模湖的女生在他旁边，她很确信自己不认识那些女生，否则不会面貌模湖，但她还是赶紧上报帕辛科娃将军和学院长，付苏听到之后，也马上跟他联系确认。
“我确实回来了，神秘女生再次开启了‘通道’，但因为规模很小，所以卫星没有侦测到吧……我还把16位学姐都带回来了，麻烦你让学院长派人来接我们吧。”他扯谎道。
“你们在哪？”付苏问。
“呃……”江禅机四处打量了一下，好像竟然是在国外？神秘女生竟然都玩到这么远的地方了？看来她自称吃遍全世界不是瞎吹的。
既然是国外，想回去还是挺麻烦的，尤其他是黑户而16位学姐在理论上户口都被注销的情况下，只能包机回去，好在他刚才已经吃得饱饱的，撑上一两天不吃东西都没问题，只能找一间废弃的旧学校，等在校舍里面耐心等待了。
先一步找到他们的是一位黑衣忍者，他认不出她的身份，听声音有些耳熟，反正他一点儿不紧张，也不担心是坏人，能精确找到他的，肯定是宗主派来的人，再说身后那16位学姐，光是站着就极有压迫力了，估计就算是迦梨、莉莉丝她们来了也是白给。
她自报家门之后他才恍然，原来是曾经在俄国相处过一段时间的11号。
11号打量他们的视线充满异样，这也是正常的反应，他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心知肚明，很糟糕就是了，同一身衣服穿了两三个月，虽说穿的牛仔裤比较耐磨耐脏，但上身的校服就皱巴得不成样子了。学院长在的时候，他还知道找机会清洗晾晒，学院长离开之后，他就放飞自我了，毕竟他把自己拾掇得再干净也没人看，身后那16位学姐就更别提了，衣衫勉强遮体而已。
不过11号是会来事的，让他稍等，她去而复返之后，带回了一大包衣物，全都是类似于风衣的款式，穿起来比较方便，还给他带来一身衣物，但他懒得换了，只想尽快回到学校安顿下来，把16位学姐平安交到学院长手里。
等了十来小时，包机终于抵达附近的机场，并且搞定了一切手续，11号也找来一辆车，拉着他们前往机场的绿色通道。
在停机坪上看到学院长的一刹那，江禅机恍若再世为人，学院长不顾他身上埋汰，更是抱住他哽咽不已，几乎难以自持，反倒令他不好意思起来，学院长以为他受了很多苦，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但他的害羞没有持续几秒，脑袋上就被狠狠凿了一个暴栗，凿得他眼冒金星，什么感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李慕勤板着脸瞪着他，冷声说道：“你的事稍后再算账，那个女的呢？”
显然，她们这些高手倾巢而出并不是单纯为了接他们，而是得知神秘女生也在附近，学院长她们打算找到她好好谈谈，不论她想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都只管跟红叶学院说一声，由学校给她无偿提供，只要她别到处胡作非为就行——这样的谈判实在很憋屈，但也是无奈之举，打又打不过，还能怎样？只能捏着鼻子把她供起来呗，还好其实也没几个钱，她闹出来的乱子已经令普通人的怨气越来越重，这才是最麻烦的，然而她不一定会答应，因为时效性的问题，她想吃什么和穿什么都要经过手续去买，哪有当场抢过来吃穿来得自在和痛快？
“我跟她谈过了，再给她一些时间吧，说不定她以后会收敛一些，看在我的面子上……”江禅机赔笑着请求道，他看得出来很多老师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这次来的一部分老师并非超凡者，多为能言善辩之士，看来是打算讲道理说服神秘女生。
李慕勤她们这些强硬派还略有微词，学院长立刻就点头同意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他，催促让他赶紧上飞机换衣服休息。
“对了，学院长，我把这个东西带回来了。”他也很想休息，但得把重要的事先交待一下，拿起背包露出里面的黑石晶体，倒是漂流瓶被他带在了身上。
除了学院长之外，其他人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背包里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她们听学院长说过黑石晶体，但没有能将它们联系起来，只有学院长惊得脸色剧变，面带惧意地看了看四周，急道：“快把它收起来！别让人看到！”
在学院长她们返回时，由于骤闻江禅机身亡，加上被毒虫勐兽围攻，情况紧急，没机会也不允许她去取一块黑石晶体，她回来之后一直引以为憾，没想到江禅机真的带回一块，这东西可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但福祸相倚，它也可能带来意料不到的无尽灾祸。
第1054章 交班
江禅机不是没坐过飞机，但私人飞机还是头一次坐，竟然还可以洗澡，这是他现在最需要的，虽然在那边也洗过澡，但都是冷水冲凉，也没有洗发液、沐浴露和肥皂，根本洗不痛快，飞机刚起飞他就被学院长命令去洗澡，尽管浴室并不宽敞，但很有安全感，就是担心洗下来的泥沙会不会把下水道给堵了……
漂流瓶他改为贴身携带，也一起带进浴室，脏衣服全都被塞进袋子里绑起来，更衣间给他准备了一身新睡衣，等他洗完出来，不太大的单人卧室里，床都给他铺好了，简直是令他受宠若惊的贵宾级待遇，不过他也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睡惯了硬梆梆的石头地面，往床上一躺简直就像是飘在云端，飞机飞行的噪音也像是催眠曲。
他独享这间卧室，没人来打扰他，因为除了机组人员之外的几乎所有人全都跟学院长一起观摩他带来的黑石晶体，那不仅仅是黑石晶体，里面还封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她们都能感受到黑石晶体向外辐射出的强烈能量，就如同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一样。
江禅机也如实说了，绝大部分黑石晶体已经被怪物吃掉，他冒死捡了最后一块带回来，这就令其更加珍贵，而在它本身的价值之上，还预示着超凡者这个群体在将来某天也会逐渐且永久性的退出历史舞台，这显然是极为重要的事件，与在场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他把晶体交出去，剩下的就不关他的事了，学院长要如何处理它都是学院长的事，如果学院长觉得棘手，那他再接管过来也不迟，反正他是黑户，大不了带着晶体再返回那颗星球——但除了鸡之外，看来还得多带一些沐浴露和洗发液这样的化工产品，先对那颗星球的原生态环境说声抱歉，但没这些东西还是不太行。
他不知道学院长她们是怎么商量的，反正直到有人敲门，他才醒过来，起床看舷窗外面，已经快降落了。
停机坪上出现了太多太多熟人的面孔，他刚下飞机就被团团围住，大家都是来欢迎他回来的，热情得简直招架不住，好几个女生都激动得哭了，他也深受感染，曾经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每次他都想好好跟大家道别，每次都没有合适的机会，所幸这次也没有真的永别，但下次就不好说了。
除了熟悉的友人之外，稍远处还站着另外两个人，一位是米格贝利斯，另一位他一开始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是简静岚……学姐。
简静岚坐着轮椅，神情平静，与他对上了视线。米格贝利斯则叼着一根女士香烟在喷云吐雾，看来她这个“魔女”的雅号还真是名不虚传，估计在上学期间就在偷偷抽烟了，现在更是肆无忌惮。
江禅机心生不安，分开人群走过去，试探着问道：“是简学姐吧？这轮椅是……”
简静岚点头，“据说我腰椎受了一些伤，好像是与慕勤那场没头没脑的战斗里硬挺过高的气压被压伤的。”
“啊？”江禅机想起来了，当时神秘女生按他的要求阻止两人之间的战斗时，是通过提高场内空气密度的方式实现的，已经算是对二人伤害最小的方式了，但不同的是，李慕勤神智清醒，当感觉到压力超过身体的承受能力时，就自我保护了，而简静岚没有，或者即使有，自我保护的时机也比李慕勤滞后一点点，从而导致了她的受伤。
“但是不要紧，并不算严重，起码以后还是能正常生活，至少我重新活过来了，不是么？”简静岚微笑地打量着他，“我刚醒过来两天，多亏米格学姐，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似的……慕勤一直在跟我讲你的事，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你的形象，现在一看跟我想的差不多。”
江禅机这才知道，米格贝利斯的资历居然比简静岚和李慕勤还要老一些，只是不知道米格贝利斯是怎么帮她恢复意识的？
米格贝利斯在旁边呼出烟雾，满不在乎地说道：“学院长给我讲了你是怎么给我恢复意识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小路她们那种磨磨叽叽的治疗方法，迟迟没有效果，就给她电疗了几次，这不是立竿见影吗？”
说着，米格贝利斯的视线落到随后从飞机里被人搀扶着走下来的16位学姐身上，她们有的是她的学姐，有的是她的学妹，但不出意外的话，她们很快就都会尝到电疗的滋味。
江禅机勉强笑了笑，虽然简静岚很洒脱，但如果以后仅仅只能正常生活，对她而言岂不是太过残酷？
简静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不用为我惋惜，以前我只是单纯的追求力量，但并没有想过用力量来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我曾经达到过顶峰，看遍了风景，即使不再拥有力量，也并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当然也不会影响我的教学。”
江禅机听得愣住了，“教学？”
“是的，从下学期开始，我就会入职成为老师，作为李老师的同事——不会误会，这并不是学院长对我的怜悯，事实上在我进入‘通道’之前，就曾经答应过，现在只是实践诺言而已。”她的表情很释然，“最重要的是，‘通道’已经不会再出现，已经没有我继续战斗的理由了，即使以后再有什么事……不是还有你们么？”
尽管她很看得开，江禅机还是有些惋惜，不过想了想，超凡能力的彻底消失是必将到来的事，也许先一步过渡到普通人的生活，对简静岚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更何况正如她所说，她已经到达过顶峰，不存在人力所能及的更高目标了。
“也对，简老师，那您可要好好管管李老师……”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以又挨了一记更狠的暴栗作为结束。
第1055章 前途
“正常的生活”，这几个看起来相当无趣的字眼，却已经是江禅机以及不少人很久没有体会到的东西了，当有的人正在费心竭力想为平澹的生活中增添一点刺激与冒险时，他们却在担心平澹的生活随时可能被打破，只是如今这样的担心已经减弱了很多。
“婵姬学姐？”一声呼唤把江禅机从沉思中带了回来。
江禅机转头一看，原来是余煜煜这位小个子学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跟她同龄的学妹，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看，我说了吧，在马场这里肯定能找到婵姬学姐！”余煜煜得意地瞟了一眼同学们，又说道：“婵姬学姐，能不能给我同学们签个名？她们可想要了！”
江禅机刚给弗丽嘉洗了个澡，正在给它刷毛，这样机械重复性的工作很容易走神，闻言愣了一下，“让我签名？”
“对呀！”余煜煜点头，嫌麻烦似的说道：“她们自己不敢过来找你，非要让我带着她们来，唉！”
这几位学妹果然都各自拿着崭新的相册或者纪念簿还有签字笔，在余煜煜身后扭扭捏捏的。
江禅机看她们的表情与眼神，好像很难推脱，与其多说废话，还不如干脆地答应，只是他还真没怎么练过“婵姬”这两个字，而且这两字笔划复杂，签出来恐怕不太好看，于是他龙飞凤舞地胡乱划拉了几笔，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字，几位学妹却激动得雀跃不已，连他用过的笔都小心地收纳起来。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但她们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余煜煜又说道：“还有就是，她们也想要奥罗拉学姐的签名，但我跟奥罗拉学姐不熟，能不能麻烦你领着她们去一下？”
“奥罗拉学姐么？”说实话他也稍微觉得有些麻烦，弗丽嘉都快认不出他了，他想多跟它待一会儿，但又不想生硬地拒绝可爱的学妹们，心里想着是不是能找个别人带她们去。
“嗯，奥罗拉学姐不是快毕业了么，她们觉得如果不现在要到她的签名，可能就没机会了。”余煜煜耸耸肩，态度不以为然，她对奥罗拉并不怎么信服。
“啊……”江禅机勐然醒悟。
奥罗拉、小穗和千央学姐她们本来就已经进入最后一个学期，他在那颗星球上前半截枕戈待旦、后半截乐不思蜀，早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了，即使回来之后，由于依然有很多杂事，太多人找他，他依然没记起这件事来，虽然机场给他接风的人里也包括奥罗拉她们，但她们根本没提这件事。
他记得小穗和千央学姐是有意留校，试着当老师，但是奥罗拉学姐……似乎还没有定论，或者也可能是他尚不知道，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打听一下，否则就显得他太冷漠了，只关心自己的事。
“好，交给我吧，我带她们去找奥罗拉学姐，正好我自己也有点儿事找她。”他点头同意。
余煜煜可算是把麻烦事推出去了，欢快地一熘烟跑掉，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背影，江禅机想起自己刚入学时的样子……算了，他刚入学时也不是这样无忧无虑，总之他挺羡慕余煜煜的单纯，知道的事越少越是省心。
他让学妹们稍等一下，先去弗丽嘉交还给马术老师们，然后领着她们去找奥罗拉，弗丽嘉以为他又要一去不回，还用嘴咬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他只得又摸头又顺毛，试着安抚和解释，也不知道它听懂没有，好歹松开了嘴。
如果源能稀薄、超凡能力消失，其他的超凡动物和超凡者倒还好说，大不了回归普通，但弗丽嘉倒是个问题，它不可能回归普通，源能对它来说就是生命线，要么生、要么死，所以他很庆幸带着一块晶体回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学妹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不停地问东问西，看来与其说她们怕生，不如说她们更怕余煜煜，说不定过两年余煜煜也会有个“火焰魔女”之类的雅号……想到这里，他由衷地会心一笑。
不过他其实不太清楚奥罗拉学姐目前在哪里，是在宿舍还是在学系，正打算发信息问问她本人或者小穗学姐，就感觉身后有异，紧接着有人就重重跳到他背上——字面意义的跳到他背上，甚至还想骑到他脖子上。
不用问也不用回头，校园里能玩得这么离谱、完全无视规矩的，只有米奥学姐。
“嘿！婵姬小学妹！好久不见呀！是来找本学姐出去玩吗？可以哦！”米奥一如既往的脑子短路，仿佛年龄在增长而智力在倒退似的，他都想试试把她送到米格贝利斯那里也电疗一下。
在场的学妹们都吓了一跳，但一看米奥的形貌、语气、神态、动作，就知道她是传闻已久的校园问题学姐，只是没想到她玩得这么疯。
“喵学姐你给我下来！”他强行把她拉下来，“没见旁边还学妹看着呢？你的学姐形象呢？”
米奥还在像小孩子一样耍赖，“我不管！你不在、15号也总不在、好无聊的说！”
江禅机头疼起来，是替老师们头疼，叹道：“喵学姐，你都快毕业了吧，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吗？还是说你打算留级？”
“唔……没想过！”米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理直气壮地回答，把旁边的几个学妹全都逗笑了。
“那你现在想！”
“我想玩！”
江禅机放弃了，跟米奥对话真的是让人心累，也不再搭理她，招呼几个学妹继续前行，但米奥颠颠的自己跟了过来，腆着脸皮问道：“婵姬小学妹，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呀？是不是要出门做社会实践？学姐我可以帮忙哦！”
“不是，我们去找奥罗拉学姐，你不用跟着我们，我们不是去玩的！”他强调道，“你先去找别人玩吧！”
“奥拉拉？找她有什么意思？”米奥撇撇嘴，见江禅机脚步不停，又赶紧跟上去说道：“如果你非要找她，我可以领你们去，不过作为交换，一会儿你得陪我玩！”
第1056章 打击
江禅机并不觉得非要米奥带着他才能找到奥罗拉学姐，闻言并不心动，随意说道：“不必了，我自己也能找到她。”
米奥皱着鼻子，不屑地哼道：“是吗？那你打算去哪里找？”
“宿舍、学系、图书馆、实验室，大不了就这几处地方呗，排名分先后。”他说道，不过这么一想，这几处地方都不挨着，带着几个学妹逐个找过去也挺费时间的，要不直接给奥罗拉学姐打电话问问她？
“都不是！婵姬小学妹你自己在外边玩了太长时间，早已经不懂了吧！奥拉拉最近神出鬼没的，别说是你，就连老师都经常找不到她！”米奥叉腰道。
江禅机不太相信她的话，但旁边的学妹们倒是证实道：“我们也去找过奥罗拉学姐，但是没找到呢。”
“是吗？”他稍感意外，“那你知道她在哪里？”
“知道！”米奥重重地点头，“如果我告诉你，你得陪我玩！”
江禅机懒得跟她讨价还价，“行，她在哪？”
米奥还想拉勾，他无奈只能顺着她折腾，等她满意之后，方才指着通天塔的顶端说道：“她在那里！”
江禅机放眼望去，看不到塔顶的情况，他忘不了那一夜在通天塔上发生的事，不过由于那一夜通天塔受损较重，目前正处于维修之中。
“真的假的？她在塔顶干什么？”他半信半疑，塔顶那地方很危险，除了避雷针和手机信号基站之外什么都没有，“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下次出门绝对不带你。”
“当然是真的！本学姐亲眼见她上去的！”米奥急道。
江禅机试着拨打奥罗拉的手机，但对方处于关机状态，他一寻思，与其跟她空口争论，不如上去看看，反正可以飞，于是对几位学妹说道：“今天带你们飞到天上试试，站稳哦，别害怕。”
说着，他就制造了一层念动力屏障，让她们站上去，她们早就听闻念动力的神奇，没想到今天能亲自尝试，既紧张又兴奋。
米奥当然不害怕，当先跳上屏障，学妹们互相搀扶着才小心翼翼站上来，江禅机为了照顾她们，特意飞得很慢很稳，即使这样她们也都吓得腿软，升起几十米高，他果然看到塔顶有人，形貌确实像是奥罗拉，心里开始犯滴咕，寻思奥罗拉不会是得了抑郁症之类的想寻短见吧？
“学姐！”他缓慢地向塔顶靠近，并且提前远远出声，以免惊扰到她。
奥罗拉听到声音，向他们挥了挥手。
终于来到塔顶边缘，这里只有奥罗拉一个人，地上铺着一块野营毯，扣着一本外文哲学书籍，她之前似乎是在这里看书，但塔顶实在不适合阅读，主要是风大。
“学姐，抱歉打扰，这几个学妹想要你的签名。”江禅机察言观色，感觉奥罗拉的神色有异，与以前相比，少了几分坚定，多了一丝彷徨与困惑，不知道是不是塔顶的冷风吹多了，气色也不如以前好，但当着陌生学妹的面，不方便直接询问，于是他羊装没察觉。
奥罗拉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她并不是第一次被索要签名，很快就在她们的本子或者相册里签出了非常漂亮清秀的花体字名字，甚至还额外给每个学妹添加了不同的祝福话语，跟他的签名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待学妹们的心愿得到了超额满足，江禅机跟她们说自己有事跟奥罗拉商量，先把她们送下塔，让她们自行离去，但米奥赖着不走，他拿她没办法，让她在塔底等着。
等重新上到塔顶，奥罗拉似是料到他会去而复返，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野营毯的空位，示意他可以坐下说话。
“学姐，你在烦恼什么事情吗？”他坐下直入正题，从她准备了野营毯来看，她应该不是第一次坐在塔顶眺望。
奥罗拉点头，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快毕业了啊，在为前途发愁呢。”
江禅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毕竟她是最不需要为前途发愁的人了，但又觉得她很可能不是开玩笑，因为她非常人，她追求的东西也理应与常人不同。
她长吁一口气，远眺校园内外，芸芸众生都变成一只只小蚂蚁，分不清谁是谁。
“前一段时间，学院长她们平安归来之后，大家都放松了不少，有一天我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心血来潮，登上塔顶，想重温那天夜里发生的事，然后就经常来这里坐着，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想去洗手间了才离开。”她平静地叙述道，“大概是这里远离喧嚣，可以让心情平静下来……啊，那本书，虽然每次都带，但很难读得下去。”
江禅机一边听，一边试着揣摩她的心理活动。
“回想起我刚入学时，真的是踌躇满志，当时的我根本想不到，临近毕业时我居然会如此茫然和惆怅。”她自嘲道。
“为什么会茫然和惆怅？”他问。
她转头注视着他，“因为你已经把所有事都做完了，我突然间失去了目标和动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只是……不瞒你说，以前我想将对‘通道’的研究和探索作为我的志向与事业，尽管表面上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心里很自傲呢，我总认为自己比别人、比老师们、比曾经的学姐们强很多，她们至今尚未解决的难题，命中注定都是会由我来解决，所以我尽量磨练自己、逼着自己学习各种知识，但……现实无情地打击到了我。”
江禅机恍然的同时又感到窘迫，急得都出了汗，赶忙解释道：“学姐，你想多了，我只是正好赶上了……再说，‘通道’的秘密也没有完全解开，很多事还等着你去做啊！”
“比如？”她反问。
他一时哑然，奥罗拉太聪明了，可不像其他人一样能轻易湖弄过去。
“对吧？已经结束了。”她再次笑了，但眼睛里的落寞溢于言表，看着令人无比悲伤。
第1057章 阴暗
江禅机看着奥罗拉，稍微理解了她内心的痛苦，但又不能百分百理解，毕竟两人的性格与经历大相径庭，只能尽量揣摩她的心路历程——尽管有无数条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摆在她面前任她选择，但她更想走的是一条无人走过、充满挑战的崎区坎坷之路，对她来说，这才是人生的目标与乐趣，而不是沿着前人开辟的道路走下去，平平澹澹地度过一辈子。
也许有人会觉得她矫情，为何要舍弃那些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遇和选择，那大概是因为她内心之中潜藏着压力与焦虑，可能还与她表妹蕾拉相似的叛逆，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并且以此为目标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可惜却突然发现，她为之努力的东西已经消失，这时候就会产生巨大的失落感，沉浸在只有自己体会到的痛苦中，暂时迷失了人生目标。
“那天夜里之后，我再一次来塔顶的时候，回想当时的一幕，我后悔万分。”她绞紧双手，埋头于膝上，“其实我是有机会进入‘通道’的，但事到临头我迟疑了、我被恐惧吓得裹足不前，等我鼓足勇气时，‘通道’已经消失，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学院长一起消失，心里既懊悔万分又如释重负，并且痛恨自己的卑劣念头！”
“卑劣念头？”江禅机一怔。
“我那时想，你们大概也会像其他人一去不复返，并且渺无音信，甚至我觉得我是在暗暗盼望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下一次机会……”她无情地剖开自己的内心，全身都在因为痛苦而颤抖。
江禅机终于明白了，奥罗拉的痛苦不仅是来源于人生目标的崩塌，更是来源于她察觉到自己对友人与师长所怀有的阴暗想法，她痛恨这样的自己，简直就像是在诅咒友人与师长去死似的。
“但是，你们传回了讯息，顽强地在那个世界生存了下来，我一边向强装笑颜与其他人欢庆，一边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我真的好羡慕你，每天夜里都在做梦，梦到像你一样义无反顾地冲进‘通道’里，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事到临头却怯懦了，如今只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中……”
她的痛苦如无形的潮水涌来，感染到江禅机，他呼吸都觉得困难，尤其是想到这件事与他强烈相关，这就更令他局促不安。
“奥罗拉学姐，我不敢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请你不要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咱们都是正常人，偶尔产生阴暗的念头再正常不过，而且你已经比别人强太多，别人就算产生阴暗的念头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如此自责，不要太难过了。”他安慰道。
她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不去拼命博取成功，却暗暗盼望别人失败，哪怕失败的后果不堪设想。”
江禅机默默想了想，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要进入‘通道’，完全是一时冲动，头脑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并不是值得你羡慕的事，相反的，你当时所谓的迟疑在我看来是正确而冷静的判断，贸然冲进去几乎就是送死，咱们不能唯结果论，如果解题过程是错误的，但碰巧蒙对了正确的结果，难道这样就能做为范例了么？”
奥罗拉深感意外地从膝间抬起头，泪眼模湖地看着他，“你当时是一时冲动？”
“是的，就在一分钟之前，我还打定主意绝不进去，只是看到学院长即将被卷入‘通道’，我一股热血上涌，就什么都不想了，只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学院长自己去冒险，有个人做伴的话，生还的机率多少也高一些——当然这都是马后炮，那个时候我真的什么都没想，咱们之间不同的选择是因为咱们的性格不一样，而且你没有念动力，那时你就算看到学院长有危险，也不能像我一样及时赶到。”他认真地解释。
他的解释可以被她接受，这也确实符合她对他的印象，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冒险的人，只是在不得不冒险的时候，他不会瞻前顾后而已。
“好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她抹了抹眼泪，心情稍微好了点儿，因为他并非空洞的安慰，说的都是事实，她当时远远看到学院长涉险，确实也有冲动，将恐惧什么的都暂时抛到脑后，但已经晚了，如果她提早克服恐惧，也许能赶得上。
“不过，你还是成功地做到了前人从未做到的事，可能这就是命运吧，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路易莎也说过，她们的酋长虽然根本没见过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却冥冥之中对你做出了正确的预言，所以……恭喜你。”她微笑道，她的祝贺是真诚的，同时也暗自神伤。
“命运……”江禅机挠头，颇有些哭笑不得，命运这种事无法证明和证伪，如果从事后来看，他的命运确实有些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意味，但他相信自己的经历绝不是最惨的，还有很多人白白经历了这些折磨却没有等到大任降临，这又从哪儿说理去？
“路易莎她们的酋长是怎么预言的，我是不太清楚，但我自己也不太相信命运，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我所有的经历，看似离奇而幸运，但其实……”他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她好奇地注视着他。
“其实都是一环扣一环，前因注定了后果，若说有命运，那命运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玄学存在，只是某些凌驾于咱们之上的力量所造就的。”他说道。
奥罗拉的悲伤与悔恨暂时被他的话冲澹了，她无法理解他话中的内容，这甚至不像是平时的他，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江禅机的内心正在激烈地交锋，但他自己也很清楚，面对奥罗拉学姐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敷衍着结束。
第1058章 坦白
保密很辛苦，尤其是向亲友保密，明明亲友对自己毫无保留，自己却总在想办法骗她们，还要担心被她们找到马脚，若是没良心也就罢了，但江禅机多少还是有良心的，所以就很折磨。
出于主观原因或者客观原因，他曾试着向两个人透漏过少许信息，帕辛科娃和尹芙，但前者的心志本来就远强于常人，而后者……人老成精，怪事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心理承受能力异常强大，所以不太能作为正常人的样本，但他选择先向她们透漏也是一种试探，透漏的对象越来越接近于正常人。
他的最终目标，就是在离开之前把真相告诉他信得过的朋友，而不是湖里湖涂、不明不白地离开，所以他回来之后就在盘算，下一个透露信息的对象是谁，他心里有几个选项，但既然正好遇到奥罗拉在苦恼，而且她本来就是那几个选项之一，所以……
面对她困惑而期待的视线，他咽了几遍口水，做了数次心理建设，奥罗拉已经很接近正常人了，只是比正常人更聪明，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她的反应很大程度上就能代表其他朋友的反应了，如果她得知真相之后，哪怕是一部分真相，却表现出恐惧和厌恶怎么办？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现在他想什么都不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肯定是不行。
他从野营毯上站起来，在她面前转身开始扒裤子——把后腰稍微露出来一些，让她看到他腰上的胎记。
“一切大概要从这块胎记说起，虽然我自己看不到，但你觉得它像什么？”他说道，“是不是有点儿像是一个胎儿？”
奥罗拉其实一开始没有看出这块胎记有什么具体的形象，但可能是心理暗示作用，越看越像是胎儿蜷缩的形状，有脑袋有四肢。
“这个胎儿，可能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她并未真正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可能是胚胎发育不良，未出生就夭折了，然后被同为胚胎的我吸收，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就是这块胎记，假使她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此时站在你面前的，应该就是她了，而我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普通地生活着，与你们没有任何交集。”他把裤子提回去，重新坐下。
他的话极有效果，奥罗拉已经忘了之前的悲伤，好奇心取代了一切烦恼，尽管她依然觉得那只是一块寻常的胎记，但她很有兴趣倾听他接下来的解释。
江禅机先讲了智人先祖与猿人先祖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智人先祖为何选中他未出生的姐姐，奥罗拉初听宛如天方夜谭，但慢慢的，她能他讲的东西与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关联起来，越听越是心惊，因为这能从侧面证明帕辛科娃的经历，果然正如他所说，并不是命运，而是被选择的，既然被选择了，很多事就注定会发生。
讲完智人先祖的故事，他看着陷入深思的她，说道：“你认为这就完了吗？不，这只是开始，只是开胃菜，但如果你想继续听下去、了解更多，你可能会后悔，因为那是一个你可能不想了解的真相。”
“我相信你不是危言耸听。”她点头，“但即使如此，那也依然是真相，对么？我愿意知道真相，无论有多么难以接受。”
他尴尬地干咳两声，“我并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们……不对，我是故意的，但……”
“不需要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苦衷，我不是在责怪你，但你可以相信大家，你可以更早说出来的。”她内心释然很多。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一个更加离奇、离奇很多倍的故事。”他从怀里掏出漂流瓶，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奥罗拉粗看只是一个普通的玻璃瓶，里面似乎装着烟雾，但她接到手里仔细一看，立刻察觉到它的不寻常，里面根本不是烟雾，而是众多星辰在闪烁。
她见识过很多高科技的小玩意儿，第一反应是这个东西也是如此，是通过高科技手段制造出来的玩具，比如加入裸眼3D效果的全息显示屏，以现有科技不惜成本的话，并非做不到。
“你可以试着把它打碎。”江禅机说道。
打碎？
奥罗拉迟疑了，这东西哪怕是个玩具，也算是很精巧，价值不菲，若是真打碎了……
江禅机看出她不想动手，于是从她手里抢过来，使用往石头上砸过去，砸得火星四溅，石头都砸出了裂痕，而瓶子表面完好无损，连一丝划伤的痕迹都没有。
奥罗拉惊奇地接过来，拂去瓶子表面的灰尘，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瓶身光滑得就像是每个原子都如仪仗队的军人那样排列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缺损。
“我可以告诉你，用任何手段都无法伤它分毫，因为它并不是地球上的产物。”他说道，“由于智人先祖选中了我的双胞胎姐妹，令她注定生而不凡，因此也吸引了另一个‘人’的注意，就是这个瓶子的主人。”
奥罗拉愣了愣，终于回过味来，“你是说……你被外星人选中了？”
“外星人……差不多吧。”江禅机笑了笑，他暂时没打算说得太深，饭要一口一口吃。
奥罗拉瞠目结舌，但其实想想也不意外，江禅机在“通道”另一侧的那颗星球上遭遇了那么多的外星生物甚至外星智慧，她不是早就应该有心理预期了么？
“我能从‘通道’那一侧活着回来，并且在某些方面取得成功，但这不是我有多么厉害、有多么了不起，大部分是因为智人先祖和瓶子主人给了我底气和极大的帮助，否则我根本做不到，所以奥罗拉学姐，你千万不要看低自己，你比我强得多，你所获得的一切成就都来源于自己的努力，你没必要有任何愧疚，你是整个学校里我最佩服的学姐。”他真诚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挑战，我可以给你一个挑战自我的机会，但你要想好，因为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第1059章 吾谁与归
奥罗拉寻求挑战自我的决心到底有多大，以及她会为了实现自我价值而能做到什么程度、又能为了这个目标而舍弃哪些东西，江禅机心里没把握，所以他只能试探着问清楚，而且他觉得连奥罗拉自己都没有百分百地想清楚。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如果是让我加入学校实验室的研究……”
“不是那么简单和轻松的事。”他打断道，“这么说吧，假如将来某天，穿越‘通道’前往另一侧的机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
奥罗拉的心脏砰砰直跳，严格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机会，从那天夜里的第一次机会，到营救江禅机和学院长归来的第二次机会，她都错过了，前者是因为恐惧，后者是没来得及赶上，她是第二波赶过去的，但她还没抵达，“通道”就消失了，令她懊悔不已，但说实话，即使第二波赶上了，那也是一次营救任务而并非探索任务，她也没有自主行动的权力。
“可是……先不说‘通道’能否再次开启，即使开启了……不是已经结束了么？那边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她失望地摇头。
“并不是，其实浮空灯笼没有被彻底消灭干净，而且关于浮空灯笼的来历以及陨石本身，尚有很多谜团未解，如果你想探索这些东西，花一辈子的时候都未必够用，但是你要想清楚，用来供应能量的黑石晶体已经只剩下一块，即使‘通道’能够再开启一次，未必能开启第二次，所以这有可能是一张单程票，你一定要想清楚。”他再三强调道。
奥罗拉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她其实早就想好了，但最关键的就是……如果是她一个人去的话，她可能还是……有些忐忑，包括以前的学姐们在内，从来没有哪个人是孤身一人进入“通道”的，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她知道这样的心态很矛盾，既想挑战自我，又不想单人赴险，这就更令她后悔没有与学院长和江禅机结伴同行。
“不用着急，慢慢想，还有时间，如果你认真想清楚，愿意舍弃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一切，就跟我说一声，另外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东西，暂时帮我保密，虽然迟早有一天我告诉更多的人，但不是现在，而在那之前，我会逐个接触愿意同行的朋友。”他叮嘱道。
奥罗拉心中一动，“你的意思，你也要再次进入‘通道’？并且还有别人？但是为什么呢？”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江禅机当然可以选择不去，只要他跟尤绮丝说，把他无限长寿命的基因再改回来就行了，她应该能办得到，或者干脆自杀，但说实话他又舍不得，有几个人能拒绝永恒的生命呢？但永恒的生命与享受正常的社会生活这两者之间水火不容，尹芙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东躲XZ了上万年，辛苦是肯定辛苦，几乎每天都提心吊胆怕被别人发现，但她活够了么？没有，哪怕要离群索居，她也想活着，只要活着就能看到更多的事情发生。
“那我能问问，现在有几个人有意向么？”她又问。
他直言道：“你是我问的第一个人，但另外有两个人，我觉得不需要问她们。”
“所以加上我的话，就有4个人？”
“是的，加上你的话，目前为止是4个人。”他肯定地点头。
奥罗拉的视线又落到他手中的瓶子上，“如果我下定决心加入，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个瓶子的事么？”
“没问题，另外如果你真的决定好，虽然你会舍弃这个世界上的诸多东西，但也可以收获另外的东西。”他再次站起来，“我先下去了，否则米奥肯定待不住了会蹿上来，学姐你慢慢想。”
他迈步跳了下去，奥罗拉走到塔顶边缘，在令人炫目的高度上，看到他已经落回地面，米奥手舞足蹈地围着他兴奋地叽叽喳喳，像是在让他带她离校出去玩。
奥罗拉稍微有些欣慰，毕竟她是他第一个正式询问的人，不过那两个他认为根本不需要询问意见的人是谁呢？总不能是米奥吧？尽管米奥也确实不需要询问意见就是了……
几乎不用思考，陈依依的形象从她眼前跳了出来，她似乎知道陈依依的家世比较惨，与亲人断绝了关系，再加上她独特的能力，唯一的朋友可能就是江禅机，她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挂念的，随时可以毫不留恋地随他离开，而另一个人是谁呢？
33号？15号？肯定不可能是梓萱，无论梓萱再怎么早熟，奥罗拉都不相信那个小丫头舍得离开妈妈，江禅机也应该不会跟梓萱讲这事，于情于理都不会讲，因为只有在这个科学完备的世界上，梓萱才可以充分发挥她的聪明才智，把她带到一个原始蛮荒的世界上，相当于明珠暗投，也会令她妈妈肝肠寸断。
其他的人……小穗和千央先被她排除，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她们不会去，但起码他不可能将她们视为无须询问的选项。同样的也包括凯瑟琳姐妹，她们不太可能就这么舍弃院牧长，她们的信仰不允许。
剩下的候选者不多了，她大概猜到是谁了，不仅猜到是谁，甚至还模湖地猜到了原因——从时间上来算，尹芙与江禅机认识得并不久，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因为尹芙与他像是一见如故似的，他也似乎对尹芙寄予了更高的信任，从态度上可以隐约感觉出来，她以前不明白原因，现在结合尹芙的长相与肤色……她初见尹芙时就觉得尹芙长得挺复古，当时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没有去想太多，但也许尹芙并不仅仅是长得复古？
奥罗拉心潮起伏不定，这可能是她人生面临的最重要决定，仅次于在“通道”前退缩的那天夜里，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但她几乎已经做出了选择，需要想的只是如何向过去的一切告别。
第1060章 漫步
米奥吵着让他带她出去玩，他觉得也未尝不可，现在可以说风平浪静，不会再有什么安全隐患，学校方面想找他也可以随时找到，他也挺想外出的。
从他回来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配合学校的问询，主要是描述学院长她们离开之后他所经历的事情，这部分完全是看他一面之词，无论他说什么，别人都没办法证实，哪怕他说得很离奇，但再离奇的事，大家现在也基本能接受了。他声称是神秘女生再次打开“通道”，他才得以返回，这点也合理，因为公园附近的监控确实拍到了他在神秘女生附近出现的场景。
把该说都说了，直到没有更多细节补充，他才算是被放掉。学院长果然很关心猿女，私下里问了问猿女的情况，他只说它一切如常，只是不想跟他一起来，学院长听了很是惋惜，因为料想到它会很寂寞。
16位学姐把校医院挤得满满当当，米格贝利斯对她们逐个电疗，其实就是刺激大脑神经元促使她们被掩盖的神智清醒过来，之前在简静岚身上取得了成功，有充足的理由应用在其他人身上。
就他这几天的观察，对前途感到迷茫的不止是奥罗拉，只是她恰好处在人生的关键转折点上，性格又特别好强，所以才表现得特别明显罢了，但哪怕是一些老师，也或多或少有一些迷茫和困惑，因为现阶段唯一能算得上敌人的，也就一个神秘女生了，神秘女生固然捣蛋，但又没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恶事来……这种情况就像两个超级大国彼此虎视眈眈，每天都枕戈待旦防备对方的全面袭击，结果某天其中一个突然原地消失，剩下的那个就傻眼了，拔剑四顾心茫然，必须得找到下一个敌人，才能让自己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江禅机爱莫能助，他无法帮每个人找到人生的新目标，只能希望这部分老师和同学能够自己走出这段短暂的迷茫期和转型期，好在学校里大部分师生都是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这个世界更安全了，这是一件好事。
他先带米奥回了一趟宿舍，自从回来之后就住在学生宿舍里，自从那天夜里出事之后，部分学生被送去外地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而导致一些宿舍空了出来，他没理由拒绝学院长的安排，也只能住下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敲了敲敞开的门，对正在下象棋的陈依依和路易莎说道，“我想去探望一下文华阿姨和房东大婶她们，如果还有时间，就去找找拉斐。”
出租公寓坍塌，一起住在里面的朋友们也各奔东西，33号和15号受宗主委派离开，顺便也带走了贝塔，蕾拉和赵曼去住酒店，凯瑟琳姐妹去照顾生病的院牧长，剩下的陈依依和路易莎只能住宿舍，她俩住一个房间，拉斐本来也被安排住在宿舍里，但她不想自己的面貌吓到别的学生，拒绝之后就离开了，由于她没有手机，此后就失去了音信，偏偏付苏和马里金娜也跟她不熟。
一想到这些，江禅机不免心生伤感，尽管出租公寓又小又破，尽管发生了很多事，但自从认识了一个个朋友们之后，住在里面的大部分日子还是很快乐的。
“好啊！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路易莎率先点头，快速把已经露出败象的棋盘推乱，她的意图太过明显，瞎子都能看出她快输了。
陈依依不免有些生闷气，听到他的声音，稍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表示疑惑。
“我也不知道要从哪里找，但我想去海边试试运气。”他答道，“我觉得她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海边，沿着海岸线往北走，一直找到院牧长休养的地方，你也很想念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吧？”
“海边！本学姐喜欢海边！”米奥听到海边，眼睛就是一亮，她似乎想起以前与15号在海边玩耍的日子，“对了，15号呢？好久没见她了！”
“15号……可能在忙吧，等她有时间了，应该会回来找你玩的。”他安慰道。忍者学院倒不如红叶学院这么迷茫，现在她们主要是在跟踪和监视神秘女生的踪迹，不知道等神秘女生的事结束之后，宗主会对忍者学院的将来有什么安排。
路易莎当先来到门口，陈依依把棋子收拾好之后也跟了过来，然后又去另一层楼叫上了马里金娜。
优奈此时正在陪着院牧长和凯瑟琳姐妹，没在校内，而尹芙正在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赶回来的路上——对她来说，远行辛苦而危险，要小心假证件被发现，所以肯定要花费额外的时间。
江禅机选择步行，一是因为他想看看城市的重建工作与市民的生活状况，二是他很想将城市里每一处印象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以后说不定会怀念。
那天夜里的事件对城市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但难免留下怪物的痕迹，诸如爪印、鳞片、羽毛、残肢等等，学校的老师们已经将整座城市梳理了一遍，以防有漏网之鱼，然毕竟人手太少，能藏匿的角落和场所又太多，时至今日，依然不时有市民报警，说目击到奇怪动物，幸好都是一些小型动物，没有太大危害，派一位老师过去就能妥善处理。
重灾区当属出租公寓楼和被帕辛科娃推倒的那栋写字楼，现在那栋写字楼的周围还拉着帷幔和警戒线，清理工作依然在进行中，布置了很强的警戒力量，防止有被压成肉酱还未死的怪物。
大部分被疏散出城的市民都已经回到自己的家，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人们显然猜到那天夜里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件，出现了几十起伤亡，谣言和猜测也是难免的，但时间长了之后，一切终归会平息，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陈依依和路易莎也都有各自的感慨，只是有米奥这个活宝在，她就不会允许大家的伤感持续存在。
第1061章 烟火气息
一路走来，市民的生活状态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神情尚有忐忑和不安，很多店铺没有开门，否则江禅机很想找点儿吃的东西堵住米奥的嘴，米奥就像是刚出笼的小鸟，一刻都不安静。
那天夜里他跟米奥分开后，还一度担心米奥自己回学校会不会出问题，不过她当时吐得昏天黑地，没有力气节外生枝，回去的路上被老师遇到，把她安全送了回去。
不一会儿，熟悉的街道出现在眼前，但由于出租公寓楼不复存在，看着说不出的别扭。
公寓楼的原址之前也拉着警戒线和帷幔，经过仔细搜索没有怪物残留之后，刚撤掉不久，离着老远就看见房东大婶站在废墟之间用大嗓门吆五喝六，好像是在搜集能卖废品的东西，看到她依然这么有精神，江禅机就放心了。
罗恩也在指挥着爱犬加文在废墟里翻垃圾，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地震搜救遇难者。
加文率先察觉了他们一行人，更准确地说是察觉到米奥，立刻冲着他们遥遥吠叫起来，而米奥则张牙舞爪地吓唬加文，导致狗叫得更厉害。
罗恩一边制止加文吠叫，一边高兴地向他们挥手，而房东大婶则如茶壶一样叉着腰立于废墟之间，沉着脸蛋子瞪着他，等他怯怯地走近，噼头盖脸地喝问道：“你这些日子都跑哪里鬼混去了？”
房东大婶余威犹在，就连头一次见到房东大婶且不太懂普通话的马里金娜都被震慑住了，江禅机赶紧讪笑着想解释：“我……”
房东大婶打断道：“反正你是要跟我扯犊子是吧？算了，我也懒得听，反正你翅膀也硬了，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别打扰我捡垃圾！”
江禅机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房东大婶，赖以为生的公寓楼塌了，她以后要靠什么生活呢？他不清楚她有没有积蓄，但估计即使有也不多，毕竟住在这里的都是一堆穷鬼。
“婵姬！你回来了！”
这时，一道成熟温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文华阿姨拎着一袋子蔬菜和肉类从旁边路过，很难不注意到他们一行人，激动地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看看！”
江禅机终于解了围，看到文华阿姨安然无恙，他也很高兴，正好可以向她介绍马里金娜，文华阿姨热情地拉着他们去家里吃饭，却之不恭，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令他稍微有些纳闷，大众澡堂似乎并没有开门，也没有要营业的意思，否则白天的时候文华阿姨应该看门离不开才对，很少见她白天出门买菜。
文华阿姨掩嘴窃笑，眼角眉梢都掩藏不住喜悦之情，“你还不知道么？这一片要拆迁了啊！包括房东大婶那片地在内，全都要拆迁了！”
“啊？”江禅机大惊，怪不得房东大婶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原来这一片的街坊邻居盼了很久的拆迁终于成真了？想来文华阿姨不会骗他，枉他还为房东大婶担心来着，这下可真是……一夜致富了啊。
“真的！我们也是这两天刚得到的消息，有人要把这块地全买下来，给出的价格很公道，除了一两家比较挑剔的还在讨价还价之外，大家都同意了！”文华阿姨点头确认。
“谁要买？是红叶学院么？”他觉得可能是红叶学院要重启停工的大型对撞机来研究那块黑石晶体了，但对撞机能否起到效果还是存疑，在进行充分的可行性调查之前，不太可能如此仓促地做出会耗资巨大的重要决定。
“好像是一家外国公司来着，反正钱到位就行，今天正好买了很多菜，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肉，就当是庆贺一下！”文华阿姨显然并不关心这些细节，她高兴的是以后终于不用起早贪黑地经营澡堂这种夕阳产业，只要节省一点儿，拆迁换得的钱足够支撑下辈子的生活了。
“我查过但是没查到，对方用的是注册在海外的代理公司，还以为你会知道。”
在文华阿姨家里，文华阿姨去厨房里和老公一起忙碌准备午饭时，江禅机见到正在电脑边忙碌的梓萱，后者给予他这样的回应。
“为什么我会知道？”他纳闷道。
梓萱瞟了一眼马里金娜，似乎带着酸气说道：“因为你认识的外国人很多啊，说不定是谁卖你一个人情。”
他冥思苦想，犯愁道：“我是认识不少，但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的……难道是奥罗拉学姐？但我今天刚见了她，她根本没提这事……还是说在她眼里，这是不值一提的小钱？”
“有可能，但我觉得是某个你没想到的人。”梓萱耸肩，“别问我为什么，直觉吧……倒是你，居然能活着回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日子为了掩饰你的去向，我跟我妈妈撒了不知多少个谎，否则她肯定担心死了。”
当然并不仅是文华阿姨担心，梓萱自己也担心，但一向害羞的她才不肯承认。她早已经听闻江禅机的经历，她年纪尚幼，无论再怎么聪明，在人情世故这方面终究比不得大人，她只觉得“通道”的威胁结束了，终于风平浪静，以后可以回归往日的正常生活了。
“……谢谢。”他不好意思地挠头，“说来你可能不信，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我想的是一定要再吃到阿姨做的豆沙包，又甜又软又糯，就算为了这个，我也要活着回来。”
这可不是撒谎或者恭维，在他吃腻了肉类、无比渴求碳水化合物的日子里，想起豆沙包就口水流一地。
梓萱撇撇嘴，使劲憋住脸上的笑意与自得，“哼，我信。”
“呀！你这孩子，那条鱼还没熟啊！”厨房里传来文华阿姨的惊叫。
江禅机转头四顾，发现身边少了米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由头疼起来，但听到厨房里鸡飞狗跳的喧闹声，闻到蒸豆沙包的香气飘过来，突然心中暖流上涌，就不想走了，贪恋这一刻的人间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