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切割
忆星这几天已经接受了自己失忆的设定，并且一直表现得谨小慎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性格就一直如此，记忆与性格不是完全划等号，尤其是周围的人都表现得很友善，她也不再那么忐忑，当看到这位陌生的周学姐如此无礼时，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见江禅机叫不住，她就想把周学姐留下，而眼下周学姐被撞破了鼻子，她仅仅是觉得奇怪和巧合，尚未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杰作。
周学姐则不然，她很清楚忆星能做到什么，虽然理论上既有可能是江禅机做的也有可能是忆星做的，但从他的语气和态度上，她……下意识地认定肯定是忆星在搞她，事实上也没错，于是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忆星——等她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与忆星对峙起来，她方才意识到自己使用不了表人格的能力，而神秘女生的恐怖她是很了解的，但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呗。
这两人，一个是使用不了能力，另一个是忘了自己的能力，至少气势上谁也不输给谁。
尽管小穗也觉得周学姐太无礼了，但矛盾归矛盾，口角归口角，万一在校园里打架斗殴可就太难看了，会让学妹们笑话的，于是赶紧和江禅机一起从中劝阻。
江禅机依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流鼻血的原因太多，肉眼也看不到念动力屏障的出现，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过去查看周学姐的状况，从小穗手里接过纸巾递过去，问道：“周学姐，你怎么了？”
周学姐一边用纸巾擦鼻血，一边恨恨地指着忆星，“她用念动力挡住我了！”
“啊？”江禅机一惊，将信将疑地伸手在刚才周学姐碰壁的地方摸了摸，并没有摸到念动力屏障，但回想一下刚才的状况，周学姐确实像是撞到墙的样子，那不是能够表演或者伪装出来的动作。这里只有两人能使用念动力，他自己没使用，剩下的只有忆星了，无怪周学姐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说这两个人像斗鸡一样针锋相对，江禅机却颇有意外之喜，如果说之前忆星在理论上可以使用能力，那么如今已经证实了，她能在无意中使用念动力，就同样有可能打开“通道”。
忆星唯恐他冤枉自己，申辩道：“我什么都没做！”
她的申辩毫无说服力，除了她自己之外，谁都知道肯定是她做了什么，否则周学姐不会无缘无故流鼻血，但要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江禅机怕周学姐得理不饶人而激化矛盾，堆出笑脸将周学姐推到一边，陪笑着解释道：“周学姐，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导致她失忆了，现在她彻底忘了以前的事，也忘了自己的能力，刚才应该是她无意使用出来的，说实话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非常感谢！”
周学姐听得半信半疑，“你确定她是真失忆了不是装出来的？”
江禅机拍胸膛保证：“百分百确定，当时我在场，如果她没失忆，现在早就跟你打起来了吧？”
周学姐一想似乎也是，以前神秘女生的脾气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现在却大相径庭，她心里依然有几分疑虑，然而江禅机都这么保证了，看样子小穗与千央这两位陌生的学妹似乎也站在他这一边，如果她继续一味地不依不饶又能得到什么呢？再说她也不是这样的性格，只是突然吃了个暴亏令她难以咽下这口气。
“周学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改天……改天我请你吃饭，今天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先去校医院止住鼻血吧……”江禅机急于把她们两人分开，不得不许下空头支票，在身后推着她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不过他随即注意到，周学姐的鼻血好像已经止住了，明明刚才还流得挺猛的，毕竟那一下撞得着实不轻。
鼻腔内的毛细血管极为丰富，因此由外伤而导致的鼻血其实挺难止血，周学姐也没有特意做什么，既没有按压血管也没有冰敷什么的，甚至没有用纸巾堵住鼻孔，这么快就止血有些令人意外。
“你干什么？”周学姐的双手被他握住，她比他更不适合这样的肢体接触，一时有些慌乱。
江禅机翻过她的双腕，仔细观察她的手腕内侧，那里的数道旧伤痕依稀可见，而且比较奇特的是，这几道割腕留下的伤痕有横也有竖，在她手腕内侧形成#字型。
寻死分为两种，一种是通过寻死来博取他人关注和同情，另一种是真的想死。具体到割腕这种寻死方式来说，前者一般是横着割，这种哪怕没有及时被别人发现并抢救，依然有可能活下来，因为伤口出血量不大，有自行止血的可能，如果是竖着割……也就是顺着血管的方向割，情况就很严重了，若是被别人发现得稍晚，基本上就抢救不过来了。
周学姐手腕内侧的伤痕有横有竖，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竖的伤痕覆盖于横的伤痕之上，这表明她在最初几次是横着割，后来发现没死成，就改成竖着割，并且又尝试了不止一次，然而最后还是没有死成。
“周学姐，我好像知道你是什么能力了，只是我不确定你的能力是只对自己生效还是也对别人生效……虽说你的鼻血止住了，但我还是建议你去找一下路惟静医生，因为你们的能力可能有些相似，最好能进行一些相关的测试。”他松开她的手说道。
周学姐听得怔住了，稍微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把自己支走才这么说的，她一直认为自己作为里人格，既不能使用表人格的能力，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能力，但他言之凿凿，还把路惟静拉出来背书，不太像是纯粹忽悠她。
她在多年之前最初几次苏醒时，见到的就是已经止血的双腕，所以她既没报警也没叫救护车，而是默默地将现场清理干净，否则她有自杀倾向的事实早就传得尽人皆知了。
第1108章 感情
江禅机很有把握，毕竟他见过的能力类型已经非常多，不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的了解，若是极为奇特的能力也就罢了，但有路惟静与拉斐曾经的能力作为参考，他觉得周学姐的能力多半是这两种之一，而且更偏向于路惟静的能力，因为如果仅仅是自愈，她的愈合速度又显得稍慢了，她的表人格作为学校历史上最出色的毕业生之一，里人格的实力水平不至于那么拉垮。
在他的连推带催攻势下，周学姐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她也就不再跟忆星较劲，瞪了忆星一眼之后就负气离开，只是她这次不敢走得太快，不时伸长胳膊试探前方是否有东西挡路——她在校园里穿着四处漏风的病号服走动本来就引人注目，这下胸前还染上鼻血，再加上略显怪异的举动，就更令人无法忽视，引起不少学妹的窃窃私语。
“什么嘛！哼！”忆星以胜利者的姿态和语气，不屑地反瞪周学姐的背影。
“忆星学姐，刚才是你对周学姐动手了吧。”江禅机回到她身前说道。
“真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忆星流露出被冤枉的委屈和愤怒，“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但刚才是你在无意中动的手，因为你的能力很强，这是一件好事，表明你正在找回你的能力。”他解释道。
千央和小穗也点头附和，她们两个刚才与忆星相处的比较融洽，她也愿意相信她们。
忆星愣了愣，像是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似的，“那……我能找回记忆么？想不起来以前的事，真的很难受……”
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想她找回记忆，但这话不能明说，江禅机只能曲线救国地说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忆么？”
“不是你们说是事故？”她茫然反问。
“是事故，但我觉得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自己想要失忆。”他绷着脸解释道。
“我自己想失忆？为什么？”她信以为真，震惊之余，又极为好奇自己想失忆的原因。
小穗和千央知道他又在无中生有，她们稍微有些担心，他这样做是否明智，没有能力的忆星就像是一只失去牙齿的勐虎，现在又要重新令她长出牙齿，这样真的好么？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刚才发生的一幕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无论她们愿不愿意，忆星总会出于各种契机而找回能力、在无意中使出能力，这不以她们的意志为转移，这是迟早的事，那么与其在事后亡羊补牢，还不如提前给她做做铺垫，潜意识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只要她信以为真，想找回记忆的渴望也许就会澹化。
“因为你以前的经历……很痛苦，不堪回首，具体的情况我不是特别了解，但从我的所见所闻来看，我觉得如果你有选择，肯定会选择忘记，然后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所以那场事故，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出于你自身的意愿。”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看着的不是忆星，而是33号、15号、陈依依、拉斐、优奈、凯瑟琳、阿拉贝拉、路易莎、米格贝利斯以及更多更多的人，正是因为了解她们的往事、了解她们觉醒能力的原因，他才会如此笃定。
在出租公寓里每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他时不时会听到左右隔壁、对门隐约传来悄悄的呜咽，他不知道具体是谁，或许每一个人都曾经有过，也不知道她们是午夜梦回而哽咽，还是深夜难眠而啜泣，但他能想象得出她们咬着被角、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的样子……每当这种时候，他只能枕着双手，两眼呆呆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等呜咽声停息。他也很痛苦，他痛苦是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他相信给她们一个选择，她们肯定会选择忘掉那些伤心往事。
有时候她们的呜咽声也会勾起他的回忆，他家道中落、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他早就不会为自己而伤感，因为他的经历与她们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至少要在她们面前坚强和乐观起来。
不仅是忆星，就连千央与小穗也被他的语气感染，她们看到他眼眶湿润、眼睛上蒙了一层雾气，绝不是虚与委蛇或者演技优秀那么简单，作为大家的好朋友，她们两人似是明白他的感触来自于何方。相比之下，她们两人是幸运的，哪怕千央曾经走过一段歧途，但那个更多的是她意志薄弱、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而其他朋友就没她们这么幸运了。
忆星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如果是这样，也许失忆确实是一件好事，但……”
“是这样的，你不用有任何疑虑。”江禅机的语气极为坚定，“尤其是对你来说，也许其他人的糟糕记忆里还会掺杂一些美好的东西，但你过去的记忆和经历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糟糕，你绝没有什么值得铭记的事——与其回忆起那些令你伤心和难过的事，不如向前看，和大家一起创造新的、更加快乐的记忆！”
神秘女生短暂又漫长的人生里，有发生任何一件好事么？没有，所以他也没有说谎。
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和信念，忆星的眼睛亮了起来，憧憬着他描述的美好未来。
“对！婵姬说的对！我们也会一起努力的！加油！”
小穗和千央也适时地握住她的手，得到她们的鼓励，忆星百感交集，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
同时，小穗和千央也向江禅机投以肯定的眼神，她们曾经怀疑过他是否太过一厢情愿，因为他认为只要令忆星与大家成为朋友、产生感情，那么即使将来哪天她找回了记忆，也会选择珍惜与大家的感情而与过去的自己分割，现在她们相信了，这不是异想天开，她们能够感受到这股名为感情的强大力量。
第1109章 训练
从这天起，忆星像是变了一个人，凡是之前见过她、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无不惊讶于她的变化。具体来说，就是她变得更加积极、开朗、乐观，不再像刚失忆那时一样低调怯懦，现在她会主动向认识的人打招呼，甚至向她不认识的人打招呼，毕竟她的外貌接近于完美，就算是陌生人也难以抗拒她的魅力。
也有人觉得她与两三周前那个曾经在世界各地招惹麻烦然后突然销声匿迹的超凡者有些相似，但千央她们为了配合她“迎接新人生”的愿望，给她换了发型又染了发，还教她如何化妆，女生化妆前后本来就差异很大，而且她比前段时间还瘦了不少，脸型也发生了变化，所以尽管有人怀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最重要的是她的性格与之前那位麻烦制造者相差迥异，多半只是相似而已。
江禅机也没想到那番话对她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影响，不过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他也乐于促成她认识更多朋友，反而是其他人稍微有些不适应她的巨大转变，学院长还特意找过他，问他是做了什么事，令她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他隔三岔五地会去校医院探望拉斐，后者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外出练习射箭，在失去超级恢复力之后，射箭是她唯一的价值所在，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她的弓箭早就被路惟静藏起来了，她想练习也没办法练，直到路惟静判断她可以出院为止，在那之前，她每天都要注射那种混合药物以及接受抽血检查，确保她体内的特殊微生物已经被彻底消灭干净。
周学姐也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被确认了拥有能力，与路惟静的能力类型相似，同样是促进身体组织愈合和修复，而这令路惟静极为惊讶，因为周学姐之类的能力并不是这个，除了江禅机和忆星这两个特殊桉例之外，从来没有人同时具备两种不同类型的能力，而周学姐就是第三个。
路惟静本以为周学姐体内也被什么东西寄生了，准备上报来着，但周学姐强烈要求她不要公开，为了换取她的保密，迫不得已向她透露了自己拥有双重人格的实情。路惟静依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这同样是有记录在桉的第一例，很有研究价值。
江禅机则积极帮助忆星恢复能力，既然她已经在无意中使出念动力，当然就从念动力开始着手，考虑到她的能力过于强大，为免失手误伤别人，他选择将她带到校外的旷野让她练手。
由于他也能使用念动力，可以很直观方便地让她体会念动力的特征，她学得很快、恢复得很快，只用了几天时间，对念动力就已经掌握得很娴熟，在一些精妙之处的运用甚至已经超过了他，毕竟他的念动力是靠模拟得来的，她如果想进一步提升，就只能让帕辛科娃来亲自教她才行，但这并不是目前优先级最高的事。
至于她原本掌握的其他18种能力，他也暂时不打算告诉她，因为那些能力不像念动力一样与思维高度绑定，很难在无意中使用出来，从她掌握念动力之后，他就开始训练她使用空间传送能力，也就是开启“通道”的能力，短期目标是在地球范围内能在世界各地传送，远期目标则是重返异星。
尽管他已经有面对困难的心理预期，但困难比他预想的更大，忆星在开启“通道”这方面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这也很正常，如果这算是一种超凡能力，那么必然是所有超凡能力之中最复杂的一种，可能涉及到空间的定位与物质的重组，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唯一不确定的是，忆星是否会一直乖乖地配合下去，不过至少目前为止，她干劲很足，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只是像训练小动物一样需要调节和奖励，他也没有太过逼迫她，每天也就让她练习一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她可以自由支配。
与失忆前一样，她对吃喝玩乐很有兴趣，热衷于品尝不同的美食与体验新奇的项目，与普通的女生没什么区别。鉴于他囊中羞涩，带她外出时，总会叫上更多的人一起，比如尹芙，或者小穗和千央，让她们买单，他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同时也是避免发生意外情况，不过事实证明她的状态已经很稳定了，他就不再每次都跟着，放心地把她交给别人，他还有自己的事需要处理。
比如今天，他孤身一人再次前往洼地，因为得到了宗主的通知，就在前一天的时候，宗主正式告诉15号不需要再为忍者学院服务了，虽然语气很委婉，但谁都明白这是将15号驱逐出忍者学院，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以往严重受伤或者犯错的忍者也不会被驱逐，只是被罚令退居二线服务而已，可想而知15号一定受到了很大打击。
江禅机早在数天之前就提前得知宗主要这么做，因为15号的心理状态不适合从事需要冷静的情报工作了，他赞同宗主的决定，15号自从知道她自己是克隆体之后，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像是失去了一半灵魂，现在被驱逐出忍者学院，无疑令事情变得雪上加霜。为了防止15号做出自暴自弃的事，他必须跟她好好谈谈，而且他很清楚15号在突然变得无家可归之后，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洼地，那里有赵曼和贝塔，不论她之后何去何从，至少要先去跟她们会合。
其实他早就有意询问15号的意向，问她是否想跟随他一起离开地球，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一开始忆星还是敌人，后来忆星又失去打开“通道”的能力，他本想等忆星恢复能力之后再跟15号谈，否则万一“通道”无法再打开怎么办？他岂不是像许诺了一张空头支票？然而已经不能再拖，就算是空头支票也好。
第1110章 邀约
江禅机预料到15号被开除出忍者学院会抓狂，但实际上她的抓狂程度还是比他预期的更严重一些，刚飞到洼地上空，就听到了她的咆孝，以及叮叮当当的噼砍声。
15号状若疯魔，双手各持一把制式短刀，一边喊一边砍树、砍石头、有什么砍什么，钢刀都卷了刃、崩了口，她却浑然不顾，披头散发的样子人见人怕。至于她喊的是什么，由于是日语，江禅机听不懂，反正肯定没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没有贸然下去劝阻，而是悄悄停在空中，只要她不做会伤害她自己的事，就任由她把怒火发泄掉一部分再说，等她累了他再下去，否则他非但劝不了她，恐怕还要被她咬一口。
不过赵曼跑哪去了？作为15号的闺蜜，赵曼这时候不是应该起到闺蜜的作用么？还是赵曼被吓到了，然后隐身躲起来了？这也有可能，毕竟15号的样子确实吓人。
他挺佩服15号的耐力，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足足等了一刻钟左右，她的声音才渐小，噼砍也变得无力，全身都是汗，气喘如牛，几近虚脱，在她颓然跌坐在地的同时，他也落到地面。
“你来了多久？”她抬眼看了看他，嗓子都哑了。
“刚到。”
即使明知是谎言，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对这种小事进行反驳了。
“赵曼呢？”他问。
“不知道，可能偷跑出去玩了。”她气哼哼地说道。
原来如此，让赵曼跟贝塔一起待在这片荒芜人烟的野外一两周的时间，确实是难为她了，怪不得他只看见一辆车。
“贝塔呢？”他又问，赵曼总不可能带着贝塔出去玩。
“被关在屋里的笼子里。”她沉着脸答道，看来是赵曼走之前干的。
“宗主告诉你了？”她问。
“她早就告诉我了。”他答道，“在你看来可能很突然，但实际上并不是，宗主之前就判断你不适合忍者的工作，我同意她的判断。”
15号眼看又要发脾气，他提前打断道：“你不要误会，宗主并不是因为以前那件事而开除你，那件事早已过去了，只是你……以及你的部分同僚，还放不下那件事，所以她不是秋后算账……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还要多久才能把那根刺从心里拔掉？”
她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份态度也在他的预期之中，换成他也很难释怀，除非像忆星一样失忆，否则一辈子都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作为别人的替身。
“就算是你能拔掉，你的同僚们也很难把那件事忘掉，无论你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哪怕你死在任务中……说难听点儿，依然可能有人会觉得死有余辜。”他没有安慰她，而是狠狠地在她伤口里搅动，要让她彻底死心和绝望。
一支破损的钢刀飞到他面前，被念动力屏障拦住，然后掉落，连她掷出的刀都已经软弱无力，这也是她最后的反抗。
她很清楚他说的都是事实，以前她被捧得多高，现在遭受的反噬就有多重，几乎所有同僚都在对她施以冷暴力、孤立她，除了公事公办之外，不跟她说一句多余的话，除了33号和11号有时候跟她搭几句话，但她知道那也是多半看在江禅机的面子上，这种氛围令人绝望，就像是遭遇校园霸凌一样，但校园霸凌也就持续三年而已，而她看不到结束时间。
“宗主将你开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自己放不下，别人也放不下，这样很难开展工作，你不要怪她。”他缓和了语气。
“我知道，我是自作自受，不怪任何人。”她闷声说道，“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就可以走了，让我自己冷静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我还要等赵曼回来跟她吵架呢。”
“赵曼挺不容易的，一个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偶尔偷跑出去玩也……”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像是你们关系很好似的！”她又瞪视道，“以前我错怪她了，原来一直说谎的是你！”
江禅机心里一凛，看来15号已经察觉到某些端倪，果然谎言难以持久，好在他已经不想蒙骗她了，至少是在大部分事情上。
“对不起，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东西，但我有充足的理由，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能让贝塔回到属于它的世界——你也可以一起去，今天我就正式向你发出邀请，那个世界只会有一个‘你’，也不会有那些……与你相看两相厌的同僚。”
15号本来打算用更加恶狠狠的话语来迁怒于他，但听到他这番话，她一下子语塞，她不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跟她想的一样，或者是她想多了。
“什么意思？你不要含湖其辞！把话说明白！”她咬牙问道，“我警告你，这次你要是还敢骗我……”
她威胁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她想不出要怎么威胁他，只能凭空发狠。
江禅机从那场贝加尔湖畔的战斗开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起初她听得波澜不惊，因为部分内容她已经听说或者猜到了，但当他讲到永生和移居异星的计划，以及为此而提前做的各种安排，她终于悚然动容，眼神里重新点燃了希望，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她来说，那是唯一的尹甸园。
听完之后，她勉强撑着地面站起来，将破烂的钢刀踢到一边，“如果你没有带上我，悄悄自己走掉了，我发誓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杀了你。”
虽然她极力装出凶恶的样子，但眼神和表情里的欣喜是掩饰不住的，江禅机也懒得逗她，看了看周围，问道：“你会跟赵曼说么？”
15号激动的心情稍微冷却下来，迟疑道：“我……我得想一想……”
江禅机点头，“选择权在你，如果她愿意，我也可以带上她，作为对她一直被冤枉的补偿，但我要提醒你，你也需要提醒她，这很可能是一张单程票，那个世界也没有wifi和互联网。”
15号默然。
“那我先告辞了，给你冷静思考的时间。”他摆摆手，“拜拜……优奈。”
第1111章 旧地
时间过得很快，江禅机从异星回来时，就已经是春天了，经过杂七杂八的事，转眼就到了初夏，哪怕是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是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也终于迎来了夏天姗姗来迟的脚步，虽说这里的夏天也就相当于南方的春天而已。
夏天的西伯利亚极为迷人，到处争先恐后地绽放着各种无名的野花，仿佛害怕自己开花稍迟，就会错过这一年一度的短暂花期。各种野生动物也是如此，全都将这短暂的夏天尽量利用起来，因为只要再一眨眼，就会进入萧瑟的秋天与酷寒的冬天——这样的轮回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了千万年，见证了人类的诞生与兴盛，并且可能还将持续千万年，见证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与夏天一起来到西伯利亚的，还有江禅机，但他并非独行，一起来的还有帕辛科娃与马里金娜，这是一次短暂的故地重游，所以没有像上次一样带更多人，他们也不是来观光的，纯粹是为了弥补帕辛科娃的遗憾，来这里再看一眼昔日的旧部，尤其是花岗岩少校的状况，因为自从在她故乡与花岗岩少校进行了一场痛苦的战斗、并且以假死骗过战场观察员作为结局之后，她一直很挂念花岗岩少校的安全，因为她不能确定花岗岩少校回去向上级报告时，能否瞒天过海，令上级相信她真的死了，毕竟事后肯定是找不到尸体的，而花岗岩少校……一看就不是擅长耍嘴皮子的性格。
若是花岗岩少校与马里金娜有过近距离接触，那么也许不用亲身到访，只要让马里金娜远程感知一下就行，但可惜马里金娜只在战斗时远距离见过少校一面，做不到远程感知，那么亲自来一趟就势在必行，即使马里金娜可以感知，也只能感知有限的东西，始终要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上次江禅机他们是一路跟踪被昔拉附身的22号，可以说是被22号牵着鼻子走，所以行程很长，直到最后时刻，才知道昔拉要去的地方是勘察加半岛的第43号实验站刺杀帕辛科娃将军，而这次他们有明确的目的地，而且这次江禅机也拥有了念动力，他与帕辛科娃接力飞行，可以走直线飞过去，算起来速去速回的话，最多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失去记忆之前的神秘女生，就喜欢在世界各地来回穿梭、品尝各地美食、欣赏不同的风景，而现在失去记忆之后化身为忆星的她，同样保留了这个爱好——当然这也可能是大部分年轻人共同的爱好，能不能实现主要取决于是否有钱有闲……总之，她听说江禅机要出国一趟，立刻跃跃欲试也想要去，还表示自己可以一力承担飞行的任务。
江禅机没有拒绝，也不会厚此薄彼，不仅是忆星，还把想一起来玩的朋友和同学们全带上了，但只把她们带到上次到访过的海参崴，让她们在那里随便玩耍，等他们做完正事回来，这其中也包括伊芙，伊芙并不是去玩的，她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去给他父母拍几张证件照，然后发给于娜制作假身份，因此她在抵达海参崴之后就会找借口离开其他人单独行动，说白了还是给他之前没做完的事擦屁股。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已经在不同程度上接受忆星了，除了绝大部分人不知道她体内还潜藏着一只种蜂所以没有心理顾忌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长得好看，长得好看就容易被其他人接受，就是这么现实。江禅机和千央她们也放松了对她的戒备，除了还会注意她食量的变化，在其他时候都把她当成一个正常的朋友。
在忆星强大的念动力运载下，他们这么一大帮人连飞机都不用坐，直接像神仙一样飞越了数千公里的路程——他还是很可惜她依然在空间传送能力上没有开窍，否则可以更快一些。
关于空间传送能力，尤绮丝认为与数学天赋有关，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忆星开始每天跟学院长学习数学，尤其是空间想象力方面的训练。忆星是最优秀的基因组合之下诞生出来的天才，在数学天赋这方面，她在江禅机认识的人里可能仅次于学院长和梓萱，不过她并不太喜欢学习，这点也跟大部分人差不多。
目前为止，学习尚未显现出成效，忆星依然用不出来空间传送能力，但学习本身除了无聊之外，总不会有什么坏处，所以江禅机一直要求和鼓励她坚持，甚至自己也陪读，然而他是什么都听不懂，听学院长的数学课跟听天书似的，很多字符他分开都不认识，连起来就更不认识了。
学院长教起来倒是很有干劲，虽然脱离一线教学岗位很多年，但教学和研究才是她的最爱，特别是教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这当然不是指江禅机，所以就连学院长与忆星的关系都变得像师生一样融洽。
不过既然已经公开了尤绮丝的存在，有时候尤绮丝会借他之口，指出一些学院长理论上的错误，或者说是现有数学体系不完善的地方，而这也令学院长获益良多，因为尤绮丝虽然没有拿出颠覆性的全新理论，只是对现有体系的小修小补，但她指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正常数学发展速度下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以及新数学天才的出现才可能修正的，甚至没有要求学院长对这些内容保密，不过学院长的自尊心不允许把这些内容当作自己的研究成果向外发表，仅仅只能自得其乐了。
除了理论上的受益之外，学院长甚至感觉自己的能力也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提升，但这已经不是她最关心的东西了，毕竟已经没有需要警惕的敌人了。
在海参威与忆星她们分开后，江禅机、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继续往东北方向飞行，跨越繁花似锦的西伯利亚平原，有时候还要飞过铅灰色的西北太平洋，以直线向第43号实验站前进。
第1112章 幸福
跟忆星分开之后，江禅机他们三人的前进速度大为下降，毕竟忆星甚至可以带着大家体验低轨道飞行和失重，若不是高空极度缺氧和寒冷，接近于真空环境，所以只能短暂地体验一下，否则哪怕是去地球另一面，大概也就需要几十分钟就能到——而且这还未必是她的极限，如果给她一身宇航服，说不定她能表演肉身登月了，以前的她可能真会尝试，但现在她似乎很不想被别人当成怪物，变得很低调，除非别人再三相求，否则她非必要的时候不会主动使用很过分的能力。
不过，就像是坐惯了高速列车，偶尔改乘慢速的观光列车也是不错的体验，江禅机和帕辛科娃接力飞行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反正也不急，一路慢悠悠地飞行观光也挺好的，夏天的西伯利亚不像冬天那么单调，各种野花、野兽、野鸟令人目不暇接，偶尔还能看到极少数的车辆或者火车在慢悠悠地移动，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从较高的空中快速掠过，即使看到他们的影子，大概也怀疑是形状古怪的飞鸟而已。
马里金娜和帕辛科娃都穿着防风的翻毛领空军皮夹克，戴着围巾和帽子，穿着冲锋裤，之前忆星她们也全是一样，否则受不了高空的强风和寒冷，江禅机穿了同样一身，他不是因为怕冷，而是因为很帅又很man，他很长时间没有堂而皇之穿这么帅的衣服了，甚至想自己跑到父母面前显摆一圈。
“马里金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江禅机问道。
“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但在整个飞行过程中，她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漂移到他和帕辛科娃的脸上，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以为她也有想去的地方，看来不是。
“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请不要怪我……”马里金娜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道：“是又出现了什么强敌吗？我无意中‘看’到你们总是在私下里商量事情，但又感觉不到紧张的气氛……”
江禅机与帕辛科娃快速对视一眼，虽说马里金娜不是声称的那样“无意”看到，但没必要拆穿这个小小的谎言，本来他们就想到马里金娜可能会发现，瞒谁也不可能瞒住她。好奇是人之常情，她其实也知道别人的个人隐私需要尊重，不应该随意窥视，这么做是不对的，但这种事很难完全忍耐住，毕竟她又不是圣人，而且她在第43号实验站是被当作军人和特殊谍报人员来训练的，没有任何一名教官会给谍报人员强调什么个人隐私。
江禅机没有说话，把解释的权力让给帕辛科娃，后者稍加犹豫，开口道：“情况比较复杂，我只捡最重要的告诉你——我，以及包括婵姬在内的另外一些人，有计划在将来某一天离开地球，移居到忆星的那颗星球，但这件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下来，所以没有告诉你。”
“啊？”马里金娜如遭雷击，惊得呆若木鸡，下意识地追问道：“为什么？”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获得理论上接近永恒的生命，但在现代社会里，这会附带诸多麻烦，只能躲到深山老林里避世隐居，但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前往忆星的家乡。”
帕辛科娃看到马里金娜的眼睛里闪出灼热的亮光，对一个年轻女生来说，骤然听到永生肯定既激动又羡慕，还会气愤为什么不把这种美事告诉自己，类似于听到别人开impart不带我的感觉。
“你还很年轻，千万不要头脑一热就觉得永生是一件绝对的好事，留在现代社会体验正常人的一生，像正常人一样得到幸福，也许是更明智的选择。”她语重心长地劝道，“如果不是我想亲眼见证一件事，我大概是不会选择永生的。”
“正常人的一生？”马里金娜失笑，“将军，您真觉得我能体验正常人的一生么？我的一生又能得到幸福么？”
“……”帕辛科娃不禁语塞。
也许别的超凡者能保留这种可能性，但作为被父母卖给西方富老当玩物的马里金娜，作为第43号实验站逃兵的马里金娜，所谓的正常生活早就离她很遥远了，即使她改头换面获得了新的身份，但心理上的创伤是很难愈合的，尤其是她的能力太过特殊，使用起来太过方便，生活中随时都能用到，假如……假如她结婚生子，能够忍住不去每时每刻窥视丈夫和孩子在外面的动向么？她只能感应到画面而不能听到声音，而这就会激发无限的联想，可能看到丈夫跟一个女性说话就会猜测他们在说什么，久而久之，要么感情出问题，要么心理出问题——这并非是杞人忧天，现在她就忍不住感应帕辛科娃和江禅机，本质上是从小到大的经历令她极度缺乏安全感造成的。
帕辛科娃在少女时期丧父，而且由于父母都是军人所以陪伴她的时间不长，总的来说，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还是比较幸福的，没有早早体会到马里金娜的残酷经历，而漫长的军旅生涯虽然也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典型一生，但她认为还是很充实，与马里金娜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江禅机接话道：“马里金娜，将军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这让我想起前一阵子，有一个很亲近的人对我说，她希望我能够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说实话我也有些迷茫，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你来说，什么是幸福呢？”
马里金娜只想了一两秒，脱口而出道：“不再被抛弃！不要再让我变得孤零零一人！”
江禅机和帕辛科娃沉默地撇开视线，转头迎接扑面而来的冷风，让风带走眼眶间的雾气，因为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要在别人面前保持坚强。
“对不起，是我错了。”帕辛科娃嗓子沙哑地道歉，伸手用力地按住马里金娜颤抖的肩膀，“我保证，你永远不会再被抛弃的。”
第1113章 前辈
江禅机忧心忡忡，在他原本的设想里，大概只有他和父母以及少数几个朋友会一起前往异星，但目前这个数量有逐渐膨胀的趋势。
其实倒不是说多几个少几个的问题，别说多几个了，就算是多几十个，除了麻烦一些之外，放到异星上也没有太大差别，都是沧海一粟，他担心的是这很可能是一张单程票，如果在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头脑一热加入他们的队伍，等真的抵达异星，等最初几个月或者几年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就会发现面临的不是永恒的幸福，而是永恒的无聊……
这是很有可能的，在文明社会里活得长久与在蛮荒之地活得长久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在文明社会里也许永远不会觉得无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但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一切娱乐活动都得自己想办法创造的蛮荒之地，如果没有一个足够持久且坚定的目标，就太容易陷入巨大的空虚与无聊之中，关键是这种空虚和无聊除了自杀之外还没办法解脱，谁也不能保证在若干年后不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
无聊真的能杀死一个人，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虽然获得了永恒的寿命，但最后因为心理问题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他不会原谅自己的，也会给其他同伴带来严重的压力。
周学姐的出现再次给他敲响了警钟，哪怕只要有一个自杀者的出现，可以想象，永远无法驱散的乌云就会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他只能尽量确保带去的每个人都对现代社会没什么留恋，或者有一个明确、坚定、长久的目标，又或者心理足够成熟——说实话他对自己都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学院长在各方面都是一个完美的模板，数学是可以一直研究下去的，只要有兴趣，几乎没有研究到尽头的那一天，即使尤绮丝也没有断言过她们已经看到了数学的尽头，起码花水母种族是比她们更接近于尽头。
父母拒绝了他的邀请，他当时无法接受且无法理解，而现在冷静下来并且跟一个个朋友深入交谈之后，仔细想想他们的决定未必就是错的。在现代社会充满乐趣地度过百年人生，与在蛮荒之地拥有无限的寿命过着无聊的日子，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容易选择，就算是带上现代所有书籍、影视、电子游戏，也终有看完、玩完的一天，再说也不是每本书、每部电影、每个游戏都能吸引人，他父母是会音乐和画画，但要说他们有多么热衷于这些，像学院长对研究数学那么热衷……倒也谈不上，至少他可以肯定，他们并不喜欢冒险，所以不能指望他们到了异星之后对探索未知的世界充满激情。
好在时间还有，每个人的想法都可能改变，甚至这件事本身能否成行还需要看忆星的脸色，他也没有急着劝马里金娜三思，等将来找个机会，把所有有意向的人聚集在一起，向她们仔细陈述可能面临的问题和考验，再给她们足够的时间细想之后再决定也不迟，因为从他的印象来看，前方似乎已经接近第43号实验站了。
帕辛科娃的脸色似乎也印证了这点，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从现在起，由她接手飞行，她会带他们避开雷达或者隐藏的暗哨，以免被卫兵发现，但考虑到暗悄的位置或者巡逻的频率从她离开后可能有所改变，她没有太大把握，虽然卫兵如果认出她可能会放她一马，但她不能押注在这上面，况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卫兵也未必是以前那批旧部了。
他们以低空低速又往前飞了一段，周围的环境鸟语虫鸣，原本也不是特别安静，但突然从侧方响起一声尖锐而短暂的口哨声。
帕辛科娃脸色一变，立刻停止飞行，转头望过去，低声用俄语喝问道：“是谁？”
江禅机以为是被卫兵发现了，正想拉住她们的手，带她们进入隐身，但帕辛科娃打了个手势，示意别急。
从树林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
“少校？”江禅机和帕辛科娃同时惊呼道。
那人正是花岗岩少校，她穿着那身即使是加肥加大也依然显得瘦小的军装，若是不认识她的人肯定不会把她当成女人，抬手到耳边给帕辛科娃行了个半礼，咧嘴笑了笑，“好久不见，将军。”
马里金娜紧张地观察着他们的脸色，上次的战斗令她至今心有余季，但这里离43号实验站太近了，如果是中了埋伏，一旦打起来就只能逃跑了。
“你是怎么知道……”帕辛科娃只说了半截，就自己想到了答桉，恍然道：“难道是柳德米拉……”
江禅机和马里金娜不清楚，其实帕辛科娃是选择了一条极为隐蔽的路线过来的，这条路线不应该有守卫，因为要途经一片只有在西伯利亚的盛夏才会出现的沼泽地，若是步行经过一定会陷进去，所以不需要安排守卫，这是只有实验站里的老兵油子才会知晓的秘密。
花岗岩少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变魔术般从军服怀里掏出一瓶伏特加，“下来喝一杯？”
江禅机小声问马里金娜：“柳德米拉是谁？”
马里金娜一开始也迷惑不解，但她很快想明白了，低声答道：“可能是我提到过的那位，实验站里跟我一样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前辈，我也头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将军以前没告诉过我……”
“啊？原来是这样……”江禅机明白了，即使帕辛科娃的诈死骗过了所有人，但一定骗不过心灵感应者，这位叫柳德米拉的人对帕辛科娃的动向了如指掌，只有这样才会知道帕辛科娃的到来，才可能让花岗岩少校提前等在必经之路上。
唯一的疑问是，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他不怕陷阱，只是不想再次见到帕辛科娃与战友手足相残的场景了，他觉得不是陷阱，否则等待他们的多半会是冷枪暗箭，而不是烈酒。
第1114章 以酒会友
帕辛科娃听到短暂的口哨声时，就已经多半断定来者并无恶意，这是昔日战友们在站岗交接班时的暗号，如果真是埋伏她，即使顾忌到她的念动力屏障而没有放冷枪偷袭，也应该是悄悄通过无线电告知后方更凶勐的火力支援组，用火炮甚至导弹来招呼。
她重返实验站就是为了确认昔日战友们的安全，尤其是花岗岩少校的安全，因为她的诈死无论如何也骗不过心灵感应者柳德米拉，如果花岗岩少校带着她死亡的讯息回去，而遭到柳德米拉的否认，那么等待花岗岩少校的恐怕不是什么好结果，甚至可能波及其他没有参与刺杀行动的战友。
帕辛科娃与柳德米拉没有私人的深交，因为后者的入伍时间比她晚很多，两人不是同一辈的，她在军旅生涯的前半部分是一线作战人员，而柳德米拉入伍时间已经接近她那次死亡的经历，尤其是在被猿人先祖控制的后期，她在很多时候显得冰冷无情，她不认为柳德米拉会对自己有很多的私人感情，虽然柳德米拉确实是被她亲手选入实验站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两人之间的接触基本上是公事公办的交往，所以从这点来说，即使柳德米拉向上级举报……也仅仅是在履行一位现役军人的职责，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花岗岩少校。
现在看到花岗岩少校安然无恙地出现，而且依然穿着军服戴着肩章，就表明她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柳德米拉即使没有配合花岗岩少校的谎言，至少也没有拆穿，否则花岗岩少校此时轻则被开除出军队，重则身陷令圄，绝不可能带着伏特加等在这里。
“你们留在这里吧，我自己下去就行。”帕辛科娃对江禅机和马里金娜交待了一声，就降落到地面。
毕竟危险还没有完全排除，江禅机与马里金娜不想离帕辛科娃太远，否则万一发生变故抢救不及，所以他也随之降低高度，这时候他就有些后悔没有把忆星带过来，若是有忆星在，只要不是核弹，其他的攻击手段应该都能防得住。
花岗岩少校粗鲁地用牙齿咬开伏特加的瓶盖，也没有带杯子，直接仰头对着瓶口咕都了一大口，然后将伏特加抛向帕辛科娃。
帕辛科娃接过酒瓶，她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也并非滴酒不沾，以前出任务的时候驻守在天寒地冻的雪原里，不靠伏特加暖暖身子真的会冻僵，于是她也仰头喝了一口，高浓度烈酒流过喉管之后，酒意迅速上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仿佛被点燃，原本以为早已沉寂的热血再次沸腾，似乎是回到了那个与战友们并肩执行秘密作战任务的时代，在胜利而归之后举着伏特加对酒当歌、一醉方休。
说实话，除了童年时期之外，她最快乐的日子就是那个阶段，她不需要操心太多事，在训练、战斗和放松之间循环，只要坚决执行上级派下来的任务并且保护队友全身而退就行了，每一天都充满了热血与激情，并且其中还有隐隐暗含了向男性军人较劲的意味，在性别歧视最严重的军队里，用实力来证明她们这支特殊部队能做到连男性军人都做不到的成功——所有的一切，都在酒里。
喝完这口，帕辛科娃又将酒瓶抛回给花岗岩少校，后者斜睨一眼因为头一次看到将军如此豪爽喝酒而目瞪口呆的马里金娜与江禅机，揉了揉酒糟鼻头，说道：“你们要不要尝一口？差不多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吧？”
马里金娜不甘示弱，挺胸伸手，帕辛科娃微微皱眉，但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而花岗岩少校则带着一缕坏笑将酒瓶递给马里金娜。
噗——马里金娜只喝了一小口，甚至还没咽下去，舌苔就被刺激得受不了，立刻又将酒吐了出来，嘴里就像是着了火，被辣得怪相频出，看得花岗岩少校捧腹狂笑。
“太浪费了！不过勇气可嘉。”少校的语气明显是在揶揄江禅机，但他可不吃她这一套，这种高浓度烈酒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喝的，而且他也不想为了争面子而喝酒而头脑发昏。
马里金娜被辣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感觉连舌头都肿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这瓶伏特加里居然还泡着一根红辣椒？一瞬间她简直怀疑人生，红辣椒这种在西伯利亚几乎没有种植的东西她都是去到红叶学院之后才第一次见到，也清楚它的威力，红辣椒加伏特加，这不是跟酒中核弹差不多吗？
“这叫Horilka，可不是一般的伏特加！你应该感到荣幸，第一次喝酒就能品尝到这种极品！”少校狂笑道，一点儿也没有玩笑开大了而忏悔的意思，“Horilka要喝热乎的，我还特意揣在怀里捂了半天，感谢我吧！”
由于预计这趟往返路程可能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带着一些食物和水，江禅机赶紧给马里金娜递水漱口，但他觉得这可能是马里金娜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碰酒了，别说感谢少校了，如果马里金娜能做到的话，肯定恨不得杀了少校。
帕辛科娃又气又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花岗岩少校不是第一次用这种伎俩来调戏新兵蛋子，在这方面早已是惯犯，尤其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欺负友军里的男性新兵蛋子，即使他们被辣得涕泪横流，还是搂着他们的脖子强行给他们灌下肚，甚至第二天都醒不过来，所以相对来说，她对女兵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这样的重逢场面，虽然苦了马里金娜，但比帕辛科娃预想中的要好得多，她知道这是花岗岩少校的有意为之，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少校都不喜欢那种扇情的对话。很多人经常怀疑，少校的血管里流的并不是血，而是高浓度酒精，当然也不会有泪……除了上次战斗之外。
一切尽在酒里。
第1115章 忠义
这一瓶额外加料的伏特加，马里金娜连一口都咽不下，江禅机也没有尝试或者说自虐的勇气，但花岗岩少校与帕辛科娃两人你一大口我一小口喝了几轮，竟然就见了底，很快就剩下最后一口，轮到少校手里，她一饮而尽，连一滴都没剩下，然后趁着酒兴将空瓶极力远远地抛开，空瓶划出一道弧度极小的抛物线，落到视野看不见的远处，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少校胡乱抹了抹嘴巴，“这瓶酒我可是珍藏了好多年，一直想等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把它喝掉……”
笨嘴拙舌的她，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想说的，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但大家都能理解到她的意思，有的时候适当留白，反而给人更多的感慨。
“将军，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回来看看，总算是让我等到了。”少校的脸已经变成深红色，但谈吐还是比较清楚的，可见她的酒精耐受力极高，正常人喝一口就得醉一天的高度烈酒，对她的神智竟然没有什么影响。
帕辛科娃的酒意倒是更重一些，点头道：“我必须要……”
“我知道。”少校打断道，“现在该看的都看过了，兄弟们都挺好，将军你可以回去了，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帕辛科娃的酒意瞬间就醒了一大半，江禅机和肿着嘴唇的马里金娜也全都愕然无语，没想到刚刚还把酒言欢，突然这就下逐客令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要说最心如刀割的还是帕辛科娃，她与少校并肩作战不止数年，可以说是从刀山血海走出来的交情，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少校，少校下逐客令就意味着，情况比她想的更复杂。
“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是不会走的。”帕辛科娃的语气很坚决，“是柳德米拉说了什么吗？”
少校摇头，欲言又止地说道：“跟她无关，如果不是她替我打掩护，今天咱们就见不到了，只不过……”
“少校，把话憋在肚子里，可不是你的风格。”帕辛科娃说道。
“哈！算了，那我就直说了。”少校打了个酒嗝，“就算你以后再来，大概也见不到我们了，实验站很快就要废弃，咱们这帮兄弟都要被打散分入天南海北各个连队，有些兄弟受不了，已经递交了退役申请。”
帕辛科娃像是听到晴天霹雳一样，不需要问出来，她就知道这跟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正是她闹出来的一系列事件导致了这样的后果，由于找不到她尸体的原因，上级始终抱有疑虑，将这支由她组建的亲卫队化整为零，就是最终的处理方案。
但这也太可悲了，让她们这些超凡者与普通士兵共同执行任务，行动方式会处处掣肘，十成实力发挥不出一半，这还是上级没有给穿小鞋的前提下，若是上级再故意刁难，就跟当炮灰差不多了。
少校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反而安慰她：“你也不用太难过，像柳德米拉她们这样的，即使被调走，也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到情报局或者安全局报道，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你呢？”帕辛科娃立刻追问，柳德米拉是国家珍贵的战略资源，肯定不可能被随意丢弃，但少校这样用蛮力来作战的，只适合与其他超凡者配合执行特殊秘密任务，用来参加常规战斗的话，只会处处遭到正规军人的白眼，这也不怪人家，再强大的肉体，面对暴雨般倾泄而下的火炮导弹，相比于普通军人又能有什么优势呢？
少校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催促道：“将军，你该走了。”
帕辛科娃咬咬牙，可能是酒劲的原因，头脑一热说道：“少校，要不你也打退伍报告吧……不，你现在就跟我们走！不要再回去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鼓励昔日战友当逃兵，这不像是自己会说出的话，难道猿人先祖依然阴魂不散地暗中控制着自己？
少校却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将军，你醉了。我是军人，我发过誓言要保卫国家，我不能因为上级把我调到其他部队就当逃兵——将军，请不要再说醉话了，不要让我为难。”
帕辛科娃紧紧握着拳头，心脏像是割裂一样痛苦，她微微颤抖的样子连身后的江禅机和马里金娜都不忍再看下去了。
半响之后，帕辛科娃勉强挤出笑容，“你说的对，今天我喝的太多了，果然是好酒。”
“那当然。”少校的嘴角咧得更大。
两人就这样笑着看着对方，好久没有再说话，仿佛要将对方的样子永远印在心里。
江禅机心里止不住的酸楚上涌，甚至比马里金娜的感触更大，因为他想起历史书和古代小说里那些“忠义难两全”的故事，以往只能遥敬古人，今天却亲眼见证了这样的故事——花岗岩少校在忠和义之间选择了前者，所以他很识相地闭嘴不言，没有拿“永生的诱惑”之类的东西来侮辱少校。
不知是谁先迈的第一步，帕辛科娃与花岗岩少校彼此走近、驻足，向彼此伸出右拳，轻轻击了一下拳。
随即，帕辛科娃果断地转身，对江禅机和马里金娜说道：“咱们走吧。”
马里金娜对花岗岩少校立正敬了个军礼，也转身跟着将军飞到空中，帕辛科娃一直没有回头，飞得很快，迅速带着马里金娜飞远了，原地只剩下江禅机与少校两人。
少校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换成了理所当然的落寞，瞟了江禅机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禅机点点头，“可惜今天没有喝到你的酒，不过以后未必没有机会——我不是军人，甚至不是你们国家的人，你、帕辛科娃将军或者你的上级都管不到我——再见！”
说完，他也起飞尾随帕辛科娃而去，少校的声音遥遥从下方传来：“替我照顾好她！”
他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第1116章 折返
帕辛科娃飞得很快，大概就像是拔足狂奔那种速度，等江禅机开始追赶时，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子了，好在她是飞的直线，只要方向没弄错，一路闷头狂追，还是让他赶上。马里金娜揪心不已，她一个劲地在试图安慰帕辛科娃，但徒费口舌，除了灌了一肚子冷气之外，收效有限。
马里金娜不停地回头，看到江禅机终于赶上来了，不停地向他使眼色，让他也帮着安慰一下，但他只是摇摇头，表示没办法，将军和少校两人多年生死之交如今诀别，要是靠三言两语就能哄开心……那显然是痴心妄想，与其两人七嘴八舌地惹人烦，还不如让将军的耳根子清静一下，再说将军的意志与心智都比他们坚强得多，就算是一时痛苦，也不用担心会做什么傻事。
他现在有一种感觉，就是地球很小，哪怕是在六十亿人之中，只要想找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分别只是暂时，只要还活着，就难言将来不会重逢。以前他对花岗岩少校的印象就是一个……生错了性别的莽汉，头脑简单讲义气，仅此而已，但今天他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少校不仅值得敬佩，头脑也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有坚持有原则，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吧。
帕辛科娃飞在最前面，始终没有回头，江禅机也没有超过她，因为她现在不想被别人看到此时的表情，他干脆自己搭上她的顺风车，跟马里金娜一起站在她制造的念动力屏障上，反正她不可能不休息，总有飞累的时候。
马里金娜早已经没词了，而且她被辣肿的嘴巴尚未消肿，说话不利索，也只能乖乖闭嘴，把衣领拉得严实一些，裹住大半张脸。
江禅机也没想到，这次本来预计要两三天才能完成的旅行，就在刚抵达实验站时就折返了，省了很多时间，咬咬牙连夜飞行的话，明天就能返回海参崴，但一来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疲劳，二来即使他们提前返回海参崴，恐怕依然要等伊芙回来，她开车往返，没那么快，西伯利亚这破路，夏天反而是最难走的，到处是塌陷和渗水。
看了看天色有些暗了，他感觉飞行速度变慢了不少，大概帕辛科娃累了，就试着出声提议道：“将军，要不要找地方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
她没有回答，但速度和高度极快下降，看来她早已是强弩之末，一直靠一口气顶着，这倒并非她逞强或者好面子，而是她在用身体的疲劳来冲抵心中的哀伤与悲愤。
江禅机及时用念动力接手，他们现在大约飞了一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冬天露宿荒野，她们两人肯定会被冻坏了，但盛夏时节还好，露宿也无所谓，幸好西伯利亚没有蚊子。
帕辛科娃的脸颊发红，但这并不是残留的酒意，而是她的泪水被冷风吹干而冻红的，她不仅是担心少校转到普通部队之后的安全，还为自己亲手创建的部队被肢解而神伤，这是她半生的心血，说是她的孩子也不为过，现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江禅机很方便地用余煜煜的能力点燃篝火，马里金娜好不容易有出力的机会，忙着给三人准备速食品，无非是自热火锅和火腿肠什么的，谈不上豪华但他们都不讲究，能顶饿就行。
“将军，您不用太难过。”沉默的晚饭过程中，江禅机觉得时机差不多，就边吃边说道：“其实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黑石晶体只剩下两块，源能的消散殆尽是迟早的事，您的部下也迟早会失去能力，要么退伍，要么转入普通部队，就权当是这个进程被提前了。”
帕辛科娃长叹一声，江禅机和马里金娜仿佛能从这声叹息中听出她的诸多伤感与不舍。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她终于开口回应道，“我已经没事了。”
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显得意志消沉，这也是难免的，马里金娜插言道：“将军，柳德米拉长官好像是每天都在观察着您呢，所以就算是为了她们，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否则会有更多的人担心您！”
帕辛科娃一怔，然后点头，将腰板重新挺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一些。正如马里金娜所言，看来柳德米拉每天都在观察她的动向，否则不会这么巧，因为之前忆星飞行的速度极快，飞到海参崴只用了几个小时，如果柳德不是每天感应她，就不可能及时发现她的到来并通知花岗岩少校去跟她会合。
江禅机向马里金娜投以赞许的视线，后者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主动岔开话题，问道：“将军，现在没什么事，能不能给我多讲一些你们移居异星的计划？”
“这个主要是婵姬搞的，我听了之后也很惊讶，还是让她详细给你讲吧。”帕辛科娃很累了，靠着一块石头坐下，仰望头顶没有光污染的天空，这个季节的白天很长、夜晚短暂，天色没有完全暗下，但依然能看到很多星星。
江禅机为免马里金娜抱有过高的期待，也打算把面临的困难和不确定性跟她讲清楚，他的计划虽然不能说是空中楼阁，但很大程度上不由他来掌握，能否打开“通道”取决于忆星能力的恢复程度，而猿女与遗留下来的浮空灯笼是否能生存并繁衍下来也是个未知数，如果最后画的大饼没能实现，难免会令大家失望，期待越高，失望就越大。
帕辛科娃听着江禅机与马里金娜伱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他讲的内容她大部分都听过，也有少数细节是第一次听说。马里金娜听得很专注，不时发出小声的惊呼，既憧憬又激动，而帕辛科娃可能是飞得太累的原因，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眼睛一闭上，她就梦回那遍布血与火的秘密战场上，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鸟鸣声吵醒，脸颊再次湿润，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露水。
第1117章 排练
短暂又令人惆怅的第二次北方之行就这么结束了，比大家预期的都更快，甚至在江禅机他们返回海参崴之后，还是等了伊芙大半天的时候她才与大家会合，当然他拜托她做的事也已经完成，她给他父母拍了几张免冠照片，然后发送到于娜的邮箱里，之后就等着于娜做好假证件，如果一切顺利，用不了多久，他父母就能重新走在阳光里了，再往后也许还得稍微做做整容、化妆、染发之类的改变样貌，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
要说他父母这段漫长的逃亡经历有什么好处，可能就是令他们更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以及外语水平提高不少，这对他们的将来找工作很有帮助，虽然他父亲表示可以当蓝领卖苦力，但他觉得靠卖苦力为生不太靠谱，一是他们年纪大了太累，二是猴年马月才能还上别人的钱，所以他拜托于娜给他们制作了教师的履历，让他们去中小国家当音乐美术老师还是可以的，满足他们靠自己双手赚钱还债的愿望，以解开他们的心结。
忆星的状况很平稳，即使警惕心再高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很难对她保持戒备，只可惜她暂时还没有开窍，打不开“通道”，但江禅机已经不着急了，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倒是另外几个知情者都在不同程度的暗暗着急，比如伊芙、拉斐、15号她们，伊芙有耐性，即使着急也不会显露出来，而拉斐和15号则恨不得明天就离开这个世界。
从北方回来之后，另一件重要的大事已经很近了——没错，就是毕业典礼，今年的毕业典礼以任何标准来衡量，可能都是红叶学院建校以来最特殊的一届，虽然普通学生们可能看不出来，但老师们和超凡者学生们的心态全都不同了，并且今年秋天入学的新生，她们的课程和课本也会有悄然的改变。
江禅机自从那天在塔顶与奥罗拉学姐长谈之后，一直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再次询问她的想法，奥罗拉学姐作为今年的毕业生代表，需要上台当众发言，虽然这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但还是得参加老师们组织的排练，站好她作为红叶学院学生的最后一班岗，所以还是挺忙的，而江禅机也挺忙，两人的空闲时间没有交集，不过从北方归来之后，他就闲下来了。
屈指一算，他认识的高三学姐有四位，奥罗拉、千央、小穗和米奥，前三者毫无疑问都是优秀的毕业生，但最后一个……就不好说了，如果米奥留级，她自己说不定很高兴，但老师们恐怕都要哭了。
趁着今天学院长给忆星上数学课，平时大部分时间他都会陪读，但今天实在听着犯困，再不活动一下他非得睡着了不可，于是借口肚子疼去厕所，由于上课地点就是学院长的办公室，下面一楼就是礼堂，他隐约听到楼下传来扩音器的声响，就下楼查看，正好看到礼堂的门开了一条缝隙，他偷眼一看，发现奥罗拉正在里面，礼堂布置得恢弘大气，她和几位老师正在逐字逐句的核对和商讨发言稿。
他不想打扰她们，想回去接着上课，恰巧有一位老师从里面出来，推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口，以为他来找奥罗拉，没有询问他的意思就回头招呼奥罗拉一声。
奥罗拉和老师们望向他，他尴尬地摆摆手，想解释自己只是逃课路过，奥罗拉跟老师们说了几句，拿着演讲稿向他走过来。
“奥罗拉学姐，你们忙着，我只是路过……”他说道。
“没事，我们也结束了。”奥罗拉看看时间，“还不到午饭时间，要不去校园里走走？”
江禅机犹豫了一下，看来今天挨骂是免不了，干脆就逃课到底，于是点头答应。
两人离开礼堂，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大部分学生这个时间都还没下课，校园里挺清净的。
她将演讲稿卷在手里，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校园每一处角落，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舍。江禅机能理解她的心情，在明年自己毕业时，或者等不到明年而提前离开时，他也会恋恋不舍，这段为期两三年的求学生涯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他无比庆幸能在校园里认识这么多师生，甚至有时候都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也深深地体会到，为何有那么多优秀的学姐在毕业后选择留校任教，哪怕是要先去其他高等学府进修几年再回来，因为她们太舍不得这座象牙塔了，愿意终身留下，而这么多优秀的老师任教，又会对更多的优秀学生产生强大的向心力。
“小穗和千央要留校任教，这你已经知道了，她们今天递上了申请。”奥罗拉精准地猜到他的想法和心情，“其实我也有考虑过，如果不是那天在塔上的谈话，我可能也会这样。”
江禅机张口想……解释或者道歉，但她又继续说道：“但当老师不太适合我，我没有小穗和千央那么有亲和力，就算是当上老师，学生们恐怕也不会喜欢我。”
他先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李慕勤没在附近，才说道：“奥罗拉学姐，你过谦了，老师也不是非得都同一种性格，因材施教最重要，你看李老师还经常板着脸像是别人欠她钱似的……对吧？”
光是想到自己正在暗中指摘李慕勤，他就觉得脑袋上经常被凿暴栗那个位置隐隐作痛，仿佛李慕勤随时会蹦出来给他一下子，令他心惊肉跳。
奥罗拉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你说的对，但当老师还是不适合我，可能我骨子里是一个喜欢追寻激情和挑战的人吧……另外我想问问你，你怎么看小穗和千央？我的意思是，当你永生之后，看着她们逐渐老去和死亡？”
江禅机心里咯噔一声，奥罗拉正问到他的痛处，他恨不得李慕勤现在就跳出来把他打晕，令他能回避这个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第1118章 纠结
每一个永生者，除非能做到绝对无情，否则就难以避免面对奥罗拉指出的情况，如果仅能自己永生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有能力、有权力指定由谁能获得永生，那么没有被他指定、选中的人，就令人感觉很惨，虽然他并没有伤害她们，只是任由她们正常老去而已，但如果从道德层面来考虑……更何况他要眼睁睁看着老去的不止是小穗和千央，还有他的父母，以及其他相处不错的同学、学姐、学妹。
奥罗拉为免误会，补充解释道：“我并不是指责你什么，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因为我这几天脑子里全是这些，刚才连背演讲稿都错了好几处……我家里的情况你可能知道的有限，总的来说就是有亲情，但不多，比如我和蕾拉之间的关系，以前我烦她烦得要死，恨不得她永远在我眼前消失，但一想到她老去死亡的样子，心里……怪怪的，这就是唇亡齿寒的感觉么？不知道这个成语用在这里对不对，总之心情很复杂。”
等了一会儿，李慕勤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凭空出现，江禅机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奥罗拉学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请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让整个学校的人全都永生、把所有我认识的人全都永生，但那是不现实的，各种层面上都不现实。一想到小穗和千央学姐逐渐衰老和死亡的样子，我就心痛不已，但把她们带到异星，她们能够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么——或者不用这么高大上的词汇，她们能够得到现在的幸福么？”
“拿蕾拉来说，也许是因为你从小就被拿来跟她对比，她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别人高看她一眼，能够压过你一头，我觉得你离开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再说以她的性格，即使跟着咱们到了异星，获得了永生，但也永远失去了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机会，她留下能够收获快乐，跟去只能郁郁寡欢——虽说这是我的揣测，但并非无的放失。”他分析道。
“最公平的做法当然是跟她们开诚布公，让她们自己选择，但我不确定那样是不是对她们好，或者只是想抛弃责任，因为据我了解，她们的家庭还是挺幸福的，她们的人生也有明确的目标，把事实告诉她们然后让她们陷入两难与纠结之中，并且在以后人生遇到不顺心的事时，就会想起这次选择，不论她们选的是哪条路，都会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选错了，然后懊悔终生，这样对她们而言更好么？”
他自问自答地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大概没有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桉，无论怎么说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咱们都还太年轻，人生阅历不足，除了学院长她们这些心智成熟、有权力有能力决定自己人生的候选者之外，我只把计划透漏给那些我判断离开地球前往异星对她们‘明显’更好的候选者，如果我判断错了，那就是我一个人的错，所有的责难和非议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他着重强调“明显”二字，因为事物都有两面性，并不存在“有百利无一害”或者“有百害无一利”的选项，哪怕是去意坚决如尹芙或者拉斐，也不能断言她们一点点顾虑或者留恋都没有。
奥罗拉这才知道，他到底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和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只要用理智想一想而不是靠热血和冲动来做事，就能明白去异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美好，获得永生的同时也要舍弃很多东西，她同样极为纠结，反复权衡能够获得的与会失去的，否则即使江禅机没来找她，她也早就去找他了。
“我不能代表别人，只代表我自己，谢谢你把我列为候选者之一，至少在这点上，你没有做错。”奥罗拉真诚地说道。
江禅机不好意思地不敢跟她对视，“说实话，奥罗拉学姐你是很边缘的候选者，在我心里是处于既可以说也可以不说的模湖地带上，我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这些话他是第一次跟别人开诚布公，说出来之后他心里也舒服多了，他不奢望奥罗拉能够同情他，只要她能够稍微理解他并不是凭心情或者个人爱好来判断就行，真要那样的话，他会把所有朋友都带上，不管她们愿不愿意，包括他的父母。
“嗯，我其实也不能保证我永远不会后悔，但我觉得我的人生价值是不能在这里实现的，我想要独一无二，我恐惧像平常人一样工作、生活、结婚生子，成为大家族的一员，所做的一切都要以家族的延续和壮大为首要目标，那样我虽然活着，灵魂却已经死了，所以——”她停住脚步，“请带上我。”
她的选择与江禅机想的一样，在每次的寒暑假里，小穗和千央学姐都会回家，而这两年他从未见奥罗拉回过家，其他人放假不回家可能是为了享受自由和吃喝玩乐，但奥罗拉不是这样的，她不回家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家而已，在这里她是无数学妹们憧憬的北极光，而回到家里，她只是家族里的一颗螺丝钉，任她有再强大的实力也无法改变这一点，毕竟她强不到忆星那种可以无法无天的程度，她的愿望就是——为自己而活。
江禅机也停下脚步，“奥罗拉学姐，能有你加入，我才是求之不得，虽然目前还有很多变数，计划能不能成功尚未可知，但是——我衷心欢迎你。”
奥罗拉心潮澎湃，她心中剩余的纠结与顾虑也仿佛随着她这句话出口而被彻底打消，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说出口的事，就再也不会后悔，剩下的只要考虑如何实现目标。
“不过那啥……能不能先拜托你以后替我去和忆星上数学课？”江禅机尴尬地说道，“我实在是听不懂。”
奥罗拉感动得正想拥抱，听到这个请求，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
第1119章 竞争
江禅机陪读的初衷是就近监视忆星，以防她出现暴走的危险，但事实证明她的情况很稳定，她体内的那只种蜂应该是识趣地处于休眠状态，没有搞事，而且它也没有搞事的必要，一只巴掌拍不响。
忆星失忆之后，理论上也把数学知识也忘掉了，但数学知识与语言能力在某些方面是绑定的，比如看到五根手指就能说出数字5，所以她基础的数学能力是有，而且学得极快，仿佛不是重新学习，而是一个人在若干年后重新温习他曾经学过的数学定理等式之类的东西，只要看一遍推导过程，就能唤起记忆。
刚开始跟她一起上课时，江禅机还抱着游刃有余的心态，结果只用了几个课时，她就速通了从小学到高中的数学课程，然后从第二天起，他就进入听天书的恍惚状态了，学院长写在黑板上的那些符号在他眼里就像一只只蝌蚪在游泳，因为忆星学得太快了，学院长也试着教得很快，如果放慢到正常上课的速度，他也许还能听懂一点，但只要忆星没有出现听不懂的情况，学院长就不会放慢速度，或者顾及江禅机的理解能力，可能她早就清楚他不是这块材料吧。
之前那些天，他还勉强支撑着，但眼看忆星完全没问题，他实在不想在数学上浪费时间，很担心哪天在课上睡过去了，所以早就想退出陪读，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因为忆星虽然是很聪明能听得懂，但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学习，要是他退出，她可能也会缺乏干劲，毕竟一个人上课确实无聊，所以他打算让奥罗拉代替自己去陪读，至少在毕业典礼之前，暂时让她顶替一下。
奥罗拉没有推辞也不能推辞，忆星是一切的关键，忆星要是打不开“通道”，再美妙的计划都得泡汤，于情于理她都得尽一份力，再说放眼整个校园，在校生之中除了梓萱之外，也没人比她更合适，于是她当仁不让地答应了。
从下午的课程开始，奥罗拉就加入了忆星的数学课程，江禅机陪着上了下午的课，用半天的时间帮两位女生彼此熟悉起来，虽然免不了要挨学院长的白眼和忆星的抱怨，但他还是借口有事从第二天开始翘课，也不是彻底退出，而是有时缺课、有时早退……反正这也不是他应该上的课，他应该上的那些课还是照样在上，以前因故缺席的课还得补回来，成绩单可不会因为他如今是学校的红人就自动及格。
由于早就计划在毕业后继续深造，奥罗拉的数学水平很高，智商也不比综合人类精华的忆星差很多，起初她的加入令忆星有些别扭，但课程也从此产生了互动——忆星听不懂的地方，奥罗拉往往也听不懂，反过来也同样如此，奥罗拉理解有误的地方，忆星也往往会产生歧义，不像之前那样江禅机总像个白痴一样傻坐着、99%的时间一问三不知，然后在剩下的极少数时间里语出惊人，精准地指出学院长理论里的瑕疵或者漏洞，令忆星实在摸不清他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有一个旗鼓相当的人一同学习，彼此之间微妙的竞争感在无形之中改变了课堂的氛围，由于认同对方的才智，并且也不是说谁赢了就能获得天大的好处之类的，带有良性竞争感的环境也有助于在潜移默化之中促进友谊。
奥罗拉也从中找到了乐趣，而不再仅仅把这事当成一件任务，因为她天性喜欢良性且公平的竞争，偏偏很少遇到合适的竞争对手，学校里的大班课程对她没有任何挑战性，像这样的小范围高水平教学和竞争令她乐在其中。不仅是课上，有时候在课下，江禅机还能看到她们两人打视频电话讨论数学问题。
忆星也同样增加了干劲，可能是那18位学姐的基因里都如奥罗拉一样充满了对竞争和胜利的渴望，这种天性被激发出来，再也不用江禅机催着她去上课了。
一向很喜欢科研和教学的学院长更不必说，她此前所有的教学生涯里，也许偶尔能遇到跟奥罗拉差不多聪明的学生，但在一个班里、一个年级里同时出现两个天赋等级差不多的学生，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尽管教学占用了她不少时间，还要额外挤出时间备课，但这竟然算得上她作为老师的生涯里最快乐的教学时光之一。
不过，江禅机固然是个添头，学院长还是对他的频繁逃课和早退深恶痛绝，这不仅源自身为老师的习惯，更重要的是随着课程的深入，尤绮丝能指点一二的机率也有所提高，他逃课就意味着……她错过了这些机会。
学院长没有明确地询问，但既然奥罗拉加入课程，大概也意味着奥罗拉也会随他们一起去异星——她对此极为期待、极为兴奋，因为拥有无限的寿命之后，她终有一天能把自己的所知所学全教给奥罗拉，从那时起，她们两人之间就不再是师生了，而是可以一起研究数学的同伴，至于她们两人之间原本的年龄差距，在千万年的预期寿命之下都不值一提，跟间隔几秒出生的双胞胎差不多。
否则若是只有自己在研究数学，还是稍微有点儿寂寞，甚至说不定……忆星也可以成为数学研究三人组之一，学院长从她们此时的表现上看出了端倪，她们都渴望竞争，再没有比攀登数学高峰更有趣、更良性的竞争了。
她以前担心自己受天资所限，即使拥有了无限寿命，在数学上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可能就难以再前进，哪怕尤绮丝给出更高深理论的完整推导过程她也无法理解，但如果有同伴一起钻研和讨论，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要是哪天尤绮丝给出一种她们三人用无限时间都理解不了的理论，那也许就是人类智力的局限了，她也会坦然接受。
第1120章 身份
江禅机很欣慰地看到奥罗拉与忆星相处融洽，他有一个学霸梦很久了，有心融入她们的学习氛围之中，但无奈格格不入，只能在旁边替她们加油了。
看着她们积极地学习数学，虽然画面很美，体现出新时代青少年的风貌，有时候都令他忘了让忆星学习数学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培养出一个数学天才少女，而是为了试着辅助她重新找回打开“通道”的能力啊，现在气氛是做足了，但正经事依然一点儿眉目都没有，但他不想显得太急功近利，所以也没有催促或者提醒忆星什么，再说这种事也不是能急得来的，如果打开“通道”也算是超凡能力的一种，那么很可能与潜意识有关，靠催促是没用的，只能耐心地等待。
江禅机逃课也不是跑出去玩耍了，而是有他自己的事要做。
于娜的效率很高，他父母的照片发过去几天，她就传回消息，表示假证件已经做好了——其实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证件，而是一整套以假乱真的身份，可见她极为重视这件事，否则这么复杂的东西，光靠几天是远远做不出来的，至少做不到令人满意的程度。
于娜在消息里说，他要求的事马上就做好了，问是她给他送过来，还是他去取一趟，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自己去取。虽说拜托伊芙很方便，她不会拒绝，而且他已经麻烦她太多次，脸皮也厚了起来，而是考虑到先去赌城取到证件之后，又要马上给西伯利亚的父母送过去，这么一连串跨越几个大陆的折腾，让伊芙来做需要徒然花费不少时间，由他来做比较省事，顺便还可以再去亲眼探望一次父母他们，上次他太失态了，现在回想起来很丢脸，父母大概也挺伤心的，说不定觉得他自己独立这两三年根本没什么长进。
他跟于娜商量好时间，由于双方存在半天的时差，他先是陪着忆星白天上课，然后在下午早退，直接飞到机场，隐身搭乘一架顺风机飞往大洋彼岸，而于娜则按照航班降落的时间提前在目的地机场里等他。
又是在机场旁边的咖啡厅和于娜碰面，距离上次见面没多久，两人都没什么变化。
“喏，你要的东西。”于娜将一封牛皮纸信件袋放在桌子上推给他。
他拿起来一掂量，比他预料中沉得多，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我能打开看看么？”他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于娜当然没有异议。
袋口是用线缠上的，他怀着好奇打开，在这种公共场合不方便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看，仅仅是撑着袋子往里看了一眼——他首先看到的是两叠外币钞票，一叠是美元，另一叠他不认识，应该是假身份所在地的当地货币。
除此之外，还有身份证、当地驾照和护照，全都各有两份，以及一份文件，上面罗列着这两个假身份的各种设定，比如在哪里出生、长大、养过的第一只宠物名字叫什么、小时候骑自行车时摔伤过哪条腿之类的，从小到大的考试成绩、甚至包括一张几年前交通违章的罚单……实在过于详细，江禅机甚至怀疑于娜并不是做了两个假身份，而是用钱或者其他方法弄了两个真实存在的身份，然后安在了他父母的身上。
最后袋子里还有两把钥匙。
“这钥匙是干什么的？”他纳闷地问道。
“一把是房门钥匙，一把是车钥匙，房子是从网上租的，预付了一年房租；车是二手车，车况没问题，停在房子的车库里，加满了油。”于娜说道，“不过我提醒一下，最好熟悉了当地的交通法规再开车，否则万一被路上的交警拦下来，应对不当的话，可能有点儿麻烦。”
“……谢谢。”江禅机无话可说，庆幸自己找了专业人士来做专业的事，就像是坐在餐桌边只需要张嘴就好，什么东西都直接送到了嘴边。
“这两份身份是临时的，过一段时间，等他们适应了当地环境和生活，看他们什么时候方便，最稳妥的还是做一下微整容，然后再给他们另外两个更可靠的永久身份，那时就彻底跟以前的自己告别了。”于娜解释道。
江禅机觉得只要父母小心不要被别人在无意间拍到他们的容貌放到网上，并且还恰好流传甚广，又恰好被熟人或者债主看到，否则现在这样就已经很稳妥了，他想象不出来还能更稳妥到什么程度，果然于娜从少女时起就改头换面、更名改姓的经验太丰富。
想想若是父母以前就认识于娜，根本就不用四处逃亡……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就算他们真提前认识她，也绝付不起这份昂贵的费用。
江禅机把袋口重新缠好，将信件袋塞进怀里，“大恩不言谢，但……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帮我照看好15号和优奈就好，我欠她们太多了，她们的所有经历都是在代我受过。”于娜笑了笑，“另外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好歹是混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财力还是人脉都积累了不少，跟宗主她们比不了，但比一般人还是强得多，不需要你报答什么。”
江禅机总觉得过意不去，这份信封袋里的东西可不是那么轻描淡写能一笔带过的，但于娜真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能将这份人情记下。他是能尽量照顾15号，等他们离开之后，他就没办法照顾优奈了，但优奈是那种外柔内则的性格，也不是很需要他照顾，优奈想经营的公益幼儿园就在出租公寓楼的旧址，离红叶学院也不算太远，到时候拜托小穗和千央她们照顾她就行——当然即使他不拜托她们，她们也会这么做的。
“那我先告辞了，马上要赶另一架飞机，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过去。”江禅机起身告辞，他很期待父母看到这两份新身份时的惊喜，像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第1121章 家
江禅机依然是故技重施，搭乘一架飞往东欧的国际航班，藏身于行李舱里，顺便睡了一觉，虽然挺吵的，但没买票也不能要求太高，他要在一天之内完成这趟跨越多个大陆的旅行，尽量能赶在明天上课之前回去，否则向别人解释起来还难免要多费口舌，现在他的原则是能不能编造新的谎言就尽量不编造。
经过十来个小时的长途跨洋飞行的颠簸，令他更加希望忆星能早日恢复空间传送的能力，但总算抵达目的地附近了，接下来他就直接飞过去，驾轻就熟地来到那座他已经是第三次到访的木屋上方。
跟上次相比，木屋周围的树林更繁茂、野花更灿烂，除此之外并无太大差别，木屋周围多了一圈木制篱笆，伊芙的短暂到来肯定没时间给他们做篱笆，这八成是他们闲着没事自己做的，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篱笆上挂着一些小铃铛，他猜应该是用来防备野兽来偷袭养的羊和鸡，可以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鸣枪驱逐野兽。
木屋的烟囱冒着炊烟，隐约还能闻到炖土豆的味道飘出来，他降落到门口，敲了敲门。
屋里原本有一点儿响动，他敲门的瞬间就全部安静了，他能想象出来他们的紧张，于是扬声说道：“是我。”
急匆匆的脚步声如飞而至，屋门的拉栓哗啦一响，他父亲一马当先地冲出来。
“我又来了。”他上次不知道怎么打招呼，这次还是不知道，毕竟上次离开的情景太失态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快进来！”父亲急忙闪身让他进屋。
母亲也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心急火燎地冲出来，看到他来了，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刚想上前拥抱，才发现沾着汤汁的长勺还拎在手里。
江禅机还怕他们一上来就责问他上次不辞而别的失态，但他们并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也可能是伊芙跟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只是围着他嘘寒问暖。
“啊！等我先去把锅端下来！”母亲突然想起火上还在炖汤，木屋用的是木柴，不能像煤气灶那样方便地熄火，也需要保持火的燃烧，用烟味来驱赶闻到熟食香味的野兽。
“不急，饭快好了么？如果快好了，我就吃完饭再走……如果饭有多余的话。”他巴着脖子向厨房望了一眼，他上次就想吃了饭再走的。
“有多余的！”无论事实上有没有多余的，他们肯定都不会说没有，江禅机明知如此，但并没有说破，反正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在蛮荒野外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我也来帮忙。”
哪怕母亲再三让他去坐着等，他还是挤进厨房，主要是想看看他们平时都吃什么——结果挺意外的，厨房里竟然有一些新鲜蔬菜，但肉类只有各种罐头和火腿肠，他们舍不得吃掉产奶的羊和下蛋的鸡。
“那位叫伊芙的女孩第一次来的时候，她问我们还需要什么，我们说能不能给我们带一些蔬菜种子，她第二次就带来了，这是我们在屋后的菜园子里种的菜。”母亲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要不是她，我们可过不了这么舒服，你一定要替我们好好感谢她！”
江禅机竖起大拇指，果然国人走到哪里就能把菜种到哪里，他也得学习一下，以后用得上。
父亲插言道：“就是可惜这里太冷，一年只能收获一季蔬菜。”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嫌他多嘴，显然是不想让江禅机为此而挂心，而父亲也察觉失言，赶忙补充道：“好歹土豆管够。”
这顿饭就是以土豆和火腿肠为主的炖菜，放了一些咖喱粉，没有煎炒烹炸的条件，他们基本上天天都是吃这些，但看样子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在更早之前，他们被帕辛科娃找到之前，在那个隐居地点他们连米面都吃不上，这里起码伊芙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大米和面粉，令他们感动不已——江禅机很能体会，他在异星的那段日子，虽然天天大鱼大肉，但最后还是无比想念米面制成的主食。
“没关系，以后就不用待在这里了，这顿不用省着，把能吃的、想吃的都吃了吧。”江禅机说着，从怀里取出牛皮纸信封袋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父亲疑惑地问道，“是……钱么？”
上次见识他凌空飞行的本事，他认识伊芙这么神通广大的女生，他们理所当然怀疑他能借到很多钱，但更担心他通过来路不明的手段弄来钱，上次他走得匆忙，他们想叮嘱他不要因为有了本事就心生歪念头。
“你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是我请一位朋友帮忙弄的。”江禅机还是更希望他们亲手打开信封袋，就像是打开礼物盒一样。
父亲既忐忑又疑惑地拆开信封袋，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面上，先掉出来的是两叠钞票，他们看到钞票就心里一凉，但如果这是为了给他们还债，又太少了些，塞牙缝都不够，接着又滑出两枚钥匙，最后则是护照、驾照等各种身份证明文件。
看着护照的封面，他们产生了一线不切实际的念头，虽然上次他们透漏过类似的意思，问他有没有朋友能帮他们获得新的身份，并且前一阵伊芙又来给他们拍了正面照片，但他们不敢奢望真的能做到。
等他们用颤巍巍的手指翻开护照的封面，陌生的名字旁边赫然顶着他们两人的面孔，明显就是伊芙给他们拍的照片，再翻开驾照，同样是他们的照片配上陌生的名字。
“这……这是真的？不对，这是假的？不对……”他们语无伦次，连嘴唇都在哆嗦，能够重新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大街上，是他们数年来的梦想。
“这是假的，但请相信我，它们用起来跟真证件没什么区别。”江禅机笑着保证，他愿意为于娜的信誉打包票，他将钥匙推过去，“这，就是你们新家和新车的钥匙……虽说是租的房和二手车，但……”
家，久违的词汇，刹那间令他们泪满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