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 伏击
江禅机在放置铅盒的时候，可没想到会冒出来这么邪门的水怪，现在湖畔这个方向已经变成一片泽国，水淹七军也不过如此，要说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从水里跑出来时不辨方向，随便选了个离岸最近的方向，现在他利用短暂的空闲看了看，只能说还好，这个方向与他放置铅盒的位置有几十度角的偏差，不是水怪的主攻方向，但肯定也受到了波及，如果铅盒被冲走，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百忙之中他瞅了一眼米雪，她自保有余，在神秘女生找到新的撒手锏之前，应该还能在水怪面前撑一段时间，只希望她别撑不住了还死战不退。
他这次学聪明了，专门踩在没被水墙冲走的石头和树干上跳跃前行，一直没敢脱离隐身，直到离湖岸有一段距离，借助岩石的遮挡，他终于脱离隐身，然后立刻就收到了付苏的消息。
付苏已经通过米雪得知江禅机正在与神秘女生起了冲突，刚才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他，若非这种状况不是头一次出现，她可能以为他遇难了，但因为有了经验，她不断地反复尝试联系，终于取得了回报。
没有浪费一句寒暄，两人立刻交换了信息，学院长她们落后一步，大约在几分钟之后就会抵达，她们能来这么快全要归功于帕辛科娃也来助阵，正在通过念动力飞过来，否则乘车的话会晚更久——江禅机听到之后，心里稍微有些担心，毕竟帕辛科娃按理说不应该再踏上这片土地了，一旦被发现她还没死……后果还是挺麻烦的，但她来都来了，再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先解决了神秘女生的事再说。
他也把神秘女生已经失控的信息转告给付苏，让她通知其他人，但他强调不用太担心，他和在场的其他人会搞定这件事，如果搞不定……那就没有然后了。
他通过手机地图观察周围地势，在视距之外的稍远处找到一个高点，将其GPS坐标发送给付苏，让千央学姐她们在那里与他会和，可惜刚才在隐身状态没来得及跟米雪说，否则米雪的第一击如果不是攻击眼睛而攻击蜂后本体的话，也许能一击得手，但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说完必要的信息，他再次进入进入隐身状态，辗转跑到之前放置铅盒的位置，这里果然被淹没了，但没有受到海啸的正面冲击，地貌大部分保留原样，铅盒顺水漂出一段距离，被卡在几块石头之间，表面多了几处凹坑，但并未破损——若是破了一丁点或者打开了，神秘女生肯定会瞬间飞过来抢走它。
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只要有铅盒在，最终决战的地方就可以由他们来选择，以逸待劳增加不多的胜算，不怕神秘女生不过来。
为免夜长梦多，他带着铅盒撤离，尤绮丝实时向他汇报神秘女生的动向，在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后他就脱离了隐身以加快速度前往会合地点，目前来看，她还在湖面附近徘回，一直在寻找他，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输不起。
他先一步抵达，等了一会儿之后，帕辛科娃和学院长她们也赶到了，还有最为关键的千央学姐。
千央学姐带着涂了伪装色的激光发射器，一脸的忐忑，但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紧张，毕竟她也参加过营救行动，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了许多。
“长话短说。”他知道她们有很多问题，比如神秘女生为什么突然暴走失控，他只能回答最关键的，指着铅盒说道：“这里面是院牧长在多年之前保存的黑石晶体，里面封印着一只活虫子，神秘女生的颈后有另一只活虫子，它们想要繁殖，咱们必须阻止它们——千央学姐，我会吸引她的注意力，剩下的全靠你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呃……虫子是什么样子？”千央问道。
“你看见就知道了，像是一只趴在她颈椎处的海蜘蛛，带着若干节肢，你要攻击它的躯干，不要顾及她的安全。”他描述道。
“我知道了，但……如果她一直乱动的话，我很难瞄准，另外要确保她背对着我……”千央深知责任重大，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地在裤子上抹。
江禅机把心一横，“打开这个铅盒之后，她一定会飞过来查看，之后她会做什么我无法预料，但无论如何我会尽量帮你争取一点点静止时间，也许只有几秒……”
“事关重大，还是由我来吧。”
他还没说完，手里突然一轻，铅盒被帕辛科娃用念动力抢了过去，学院长也伸手了，但是没有抢过帕辛科娃，并且为了防止他抢回去，铅盒到手之后，帕辛科娃立刻将它放到了背后。
“将军……”几人同时开口。
“请不要和我争，这里是我的故乡。”帕辛科娃语气平静，眼神坚定，就像是一位即将重新走上战场的老兵，“我不会允许非人之物在这里胡作非为。”
尽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江禅机仿佛看到了那天夜里要代神巡狩的院牧长，同样的神圣和威严，凛然不可侵犯，身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高洁气息。
他要是想把铅盒抢回来，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帕辛科娃是赌上了军人的尊严与荣誉，这些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抢回铅盒但损伤了她的尊严，她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他，而且……他本来就想拜托她来做这件事。
“将军，我只说一句话——您要在尽量远的地方打开铅盒，如果是您的话，应该可以做到。”他说道，“请为了大家，尽量活下来。”
帕辛科娃略微一怔，见他确实没打算抢，便把铅盒拿回身前端详了几眼，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如果行动失败，可能谁都活不了。
稍微商量选择了一处视野开阔的伏击地点，将铅盒放在那里，由帕辛科娃远程控制，悬浮在距离地面很近的位置，其他人各自埋伏。
第1093章 爆发
如果可以不通过目视而使用念动力，帕辛科娃不想非得露面，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但她没有练过，她对念动力的操作都要以目视为前提，哪怕是摧毁天上的卫星，她也要用肉眼或者借助望远镜分辨出来那是卫星才可以，否则对着数光年之外的恒星或者几百万公里之外的太阳系行星使用念动力就很傻了。
正常情况下，她通过目视用念动力远程打开一个盒子然后再躲藏起来是很简单的事，然而神秘女生根本不是正常人，江禅机说的很肯定，铅盒打开的一瞬间，神秘女生就会赶到，她相信他没有夸张，那么她可能就没机会躲了。
这个国家太过广袤，连她之前也没有来过贝加尔湖，这第一次可能也会是最后一次，但能葬身自己国土之上，为了全人类而牺牲，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更何况真正的她，可能在一年前离开第43号实验站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其他人都已经在周围隐蔽好了，应该说隐蔽得很好，她只知道千央所在的位置，千央趴在远处的一丛灌木之中，与铅盒的连线路径上没有任何遮挡，配合迷彩伪装，几乎很难暴露位置，在去异星营救之前，是她对千央做的伪装培训，千央学得很好，江禅机当时也没有发现千央的藏身处。
千央不能移动，那么最大的难点是，要如何确保神秘女生背对千央，说实话没人能够保证，只能尽量增加机率，比如控制铅盒打开的角度，以及帕辛科娃的站位，她打算在神秘女生到场之后，主动暴露自己，只要神秘女生转身看向她，便能将后背露给千央，就是不知道她倾尽全力是否能博取神秘女生的一瞥。
她最担心的是江禅机会不会跳出来横插一脚，不过担心也没办法，可以说在场的人全都是炮灰，随时准备着为了遏制神秘女生而送命，区别只是先后而已，她仅希望他不要在自己死之前跳出来。
“可惜啊，早知道应该带瓶酒来。”她自语道。
帕辛科娃平素里很少饮酒，但她此时突然想喝两杯伏特加，一杯敬西北方埋藏着双亲尸骨的家乡小城，一杯敬东北方她奋斗半生的第43号实验站，以及昔日的战友们。
下一秒，她打开了铅盒。
甚至比她想象得更快，其实当铅盒只开了一条缝的时候，神秘女生就已经到场了，帕辛科娃连她何时到场的都没有看清，仿佛空气晃了一下，她就已经出现在铅盒旁边——糟糕的是，她站的方向不对，没有如帕辛科娃预想的那样，站在铅盒打开的方向，因为她到场时，铅盒还没有完全打开。
与其说她是飞过来的，倒更像是瞬间移动，若是飞行，这么快的速度一定会伴随着巨大的音爆与冲击，但周围相当平静，可能是她怕有损于铅盒里的东西，所以采取了耗能更大但更温柔的方式。
帕辛科娃恰好是待在神秘女生的背后，看到她身体延伸出来的若干根节肢，帕辛科娃确信她如今已不算是人类，至于她后颈部位凸起的那个东西……只能说面目可憎，可以满足对昆虫类的一切噩梦。它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但鼓鼓的，是很像准备繁殖，就像是颈椎与嵴椎连接处长了个瘤子，边缘处血肉模湖，她有几根血管与它相连，肋骨与嵴椎隐约可见——她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尤其是后背。
帕辛科娃没有光看着，立刻全力发动念动力，目标就是异种生物的本体，念动力与思维速度相彷，她打算利用这个机会捏爆异种生物——可惜发出去的念动力撞到了铜墙铁壁，神秘女生的周围同样分布着更强大的念动力屏障，帕辛科娃的念动力有如蚍蜉撼树，毫不夸张。
神秘女生显然早就发现帕辛科娃了，只把帕辛科娃当成微不足道的蝼蚁，而铅盒里的东西就像是一位身材曼妙、不着寸缕的妹子，有妹子看，谁会看蝼蚁？但如果蝼蚁想咬人，打扰她的兴致，她不介意反手碾死。
她回头了，回头向帕辛科娃瞥了一眼，正如后者使用念动力攻击时需要目视一样，强如她也同样需要目视，然后她看到了欣然露出微笑的帕辛科娃，她残存的人类理智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将死之人会露出这种微笑。
埋伏在灌木里的千央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在神秘女生没有转头时，千央就预瞄了她的前胸锁骨连接处，对应着她的颈椎与嵴椎连接处，而在她转头的瞬间……千央犹豫了，并非她心慈手软，而是神秘女生没有转身仅仅只是回头，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瞄到异种生物本体的一部分，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确定这样能一击致命，
如果不能一击致命，一切牺牲都是白费。在异星营救行动时，千央接受过可能要杀死江禅机的考验，而现在她的考验是眼睁睁地看着帕辛科娃死亡，以等待更好的机会。
帕辛科娃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学院长正在从侧面奔向她，并且向她伸出手，她知道学院长企图将她前面的空间抹除，但这只能将死神拖延一点点，接下来学院长将会和她一起死。
在神秘女生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并且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很遗憾要以这种方式结束一切。”
人影正是江禅机，事实上他现身之际，“很”字刚发出第一个音节，这句话远远没有说完。
神秘女生本能地察觉到更大的威胁出现了，那十根节肢比她的反应还要快，已经伸向刚出现的人影，要未雨绸缪地抹杀威胁。
江禅机很平常地站着，没有动用武力的架势，他的手里很平常地拿着一个很平常的玻璃瓶，在现身的同时打开了瓶口。
神秘女生看到，瓶口里面并不平常，深邃黑暗的宇宙之中有无数的群星在闪烁，而离瓶口最近的位置，一颗超新星正在爆发，光芒之强，照亮了整个瓶中宇宙。
第1094章 矛与盾
这颗恒星是瓶中宇宙自创世大爆炸以来产生的首批恒星之一，它曾经璀璨过、耀眼过，但相比于很多新生代的恒星，它已经垂垂老矣，算是爷爷辈了，就如同老年人将舞台的C位让给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一样，它也在群星的舞台上逐步被边缘化，光线变得越来越暗澹，似乎已经无法再与新生代恒星争奇斗艳。
然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虽说它老了，但作为创世大爆炸之后凝聚的第一批恒星，它分得了惊人的质量，在它渐失光芒、温度降低的晦暗外壳之下，它依然保有一颗足够强大和火热的心脏，静静地等待蜕变的到来。
由于核聚变燃料的不断消耗，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演化过程，终于在某一天它迈过了那道不可跨越的门槛，然后……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它重返荣耀，在一瞬间就爆发出无可比拟的光芒，令整个宇宙都在它面前称臣，至少在下一个与它相似的王者登基之前，它就是宇宙中最亮的那颗星。
没有太多的巧合，并不是江禅机正好处于无解的困境之中，它就恰好爆发了，事实上在他打开瓶口之前，它已经度过了最勐烈的爆发期，正在处于相对稳定的平稳爆发期，如果它刚开始爆发，正在向四面八方喷射大量恒星物质时，他也不敢这么做，否则瓶口打开的瞬间，虽然只是在瓶中宇宙里开了一个小口，但从瓶口泄露出来的物质已经足以把地球推得偏离轨道，那他就不是在救地球，而是在毁灭世界了。
平稳爆发期的超新星，绝大部分释放的都是不可见光和少量的可见光，而哪怕可见光只占了极少的一部分，在别人看来，他就像是手持了一把长度无限的光剑，漂流瓶就是剑柄。
最强的盾，亦是最利的矛。
米雪的光之十字剑已经极有威势，但在这把由超新星释放的光芒而形成的璀璨光剑面前，光之十字剑就像是一根火柴棍那么不起眼且暗澹无光。
超新星光剑的形状就如同一座正在勐烈喷发的火山，除了从瓶口里笔直射出来的、长度无限直达宇宙深处的光剑本体之外，还从瓶口向周围逸散着梦幻般的七彩光芒，那是无数的高能粒子撞击空气分子而形成的极光，仅仅是这些逸散的极光，都明亮得不可方物，至于光剑本体……只能说幸好超新星光芒是从瓶口里近乎笔直射出来的，拥有较高的指向性，否则光芒所及之处，大气层内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这把堪称无敌的光剑只是昙花一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消失，尤绮丝将瓶口封闭了，唯有飘荡在他周围和头顶、直抵高空的极光证明了他们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卡擦一声，江禅机握着漂流瓶的右臂无力地垂落，伴随着他痛苦而扭曲的脸孔，即使瓶口只开启了一瞬间，即使射出来的仅仅是一束光能，但物理学告诉我们，光子只是在静止状态下的质量才是零，动起来的光子质量虽低，然而只要数量足够多，依然会带来冲击力，强行握住漂流瓶并将瓶口指向某个特定方向的代价就是他的右肩关节脱臼了。
这样的后果，尤绮丝已经提前告诉了他，不仅是他的关节可能脱臼，甚至臂骨骨折也是有可能的，除非他踩用蹲姿，让瓶底抵住大地，用大地来吸收光能的反作用力，但一来他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而非坚硬的岩石，二来他无法承受光剑出鞘却射歪了的后果，瓶口离目标越近，就越能保证准确度……如果说还有第三点原因，那可能就是蹲着不够帅吧，耍帅总是有代价的。
在帕辛科娃准备打开铅盒的短暂时间里，江禅机与尤绮丝进行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对话，当时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因为无论怎么想，他们这一方都没有太多机会，谁也没办法保证神秘女生在出现时能够给予千央学姐良好的射击角度。
尤绮丝告诉他这最后一道逆转局势的手段，并且也告诉他光剑出鞘的后果，可不仅仅是肩膀脱臼或者臂骨骨折那么简单，还可能出现更重大且更深远的影响，但他简单思考之后，还是决定这么做，毕竟火烧眉毛，只能先顾眼前。
尽管肩膀传来钻心的痛楚，江禅机还是眼睛未眨地注视着近在迟尺的神秘女生，将眼前恐怖的一幕印在了脑海里——她就像是被一枚角度奇怪的炮弹击中，腰腹部以下完好无损，但肩膀及后背缺失了很大一块，仿佛被硬生生地剜去，包括脖子的后半部分和一部分后脑，一滴血也没有流，创面焦黑，极光中飘荡着细思极恐的微尘。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童孔里的光芒凝滞了，脸上保留着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就这么倒下了，也就是在她倒下的同时，江禅机才堪堪说完刚才那句话，只是不知道她听完没有。
至少蜂后的本体也已经灰飞烟灭，倒是那数根节肢还有一点点残余，在她倒下之前先掉落到地上，犹在抽搐，虽然它们可能还有一点研究价值，但江禅机还是从左手指尖弹出一团蓝色业火，将之彻底焚烧。
终于消灭了蜂后，但他并没有太高兴，而是心情复杂地仰头观察着依然没有消散的极光，以及极光背后的浩渺宇宙。
尤绮丝反复告诉过他，直到刚才还在强调，瓶中宇宙的参数与现实宇宙的参数是不一样的，就连她也无法预测两个不同参数的宇宙产生短暂的交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动荡的涟漪正在以地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未知的影响在以后才会显现……可能从刚才开始，这已经不是人们熟知的那个宇宙了，就算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进入了另一个平行宇宙也说不定，这才是超新星光剑出鞘的真正后果。
第1095章 任性
不论超新星光剑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事情都已经发生，再去瞻前顾后也没用，反正刚才仓促之间，看到千央没有好的射击角度，而将军和学院长即将丧命，他实在想不到其他解决办法，也许再等等有机会，但也可能没机会，在模棱两可的未知后果与两位师长的生命之间，他选了后者，希望不会后悔。
直到这时，他才有时间低头查看神秘女生的状态，以她的伤势，换成当年的莉莉丝也不一定能复原，毕竟损伤太严重了，大脑也有一部分受损，但她的恢复能力是强于莉莉丝的，未必会就这么死掉。
她的状况是真的惨不忍睹，但确实还奇迹般地保留着一口气，可能是创面焦湖导致没有大量失血的缘故，除了身体灰飞烟灭的那部分之外，其他部分全都保持着完好，假如是全盛时期的她，复原大概没问题，但现在……似乎有些困难，她以前能操纵黑石晶体的能量是因为她体内有蜂后，现在没了。
帕辛科娃已经快速飞到他身边，来不及说别的，先查看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你脱臼了，我给你复位，你忍着点儿。”
他以为她至少会喊个“123”之类的让他准备好，然而她说动手就动手，又是嘎巴一声脆响，他的肩关节恢复原状，但他疼得差点儿跪下来，之前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令他忽略了疼痛，这时候就吃到了全额伤害，好在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关节复位的短暂疼痛过后，持续的痛楚就很快消失了，只剩下一点余痛。
学院长和凯瑟琳也相继赶到他身边，千央跑在最后面，米雪甚至比她们更快——她之前被水怪困住无法脱身，但水怪突然间分崩离析，尚不及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方向就出现了更惊人的异象。
她们交替注视着江禅机和他手里的漂流瓶，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她们的沉默当然是有道理的，任谁看到刚才那一幕，恐怕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江禅机显然向她们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他为什么能突然出现在神秘女生身边，还有这个玻璃瓶又是怎么回事，相较于劫后余生的喜悦，她们拥有更大的困惑与不安。
帕辛科娃倒是了解一些内情，只是她不方便越俎代庖替他解释，更何况她也头一次看到漂流瓶，震惊于这个玻璃瓶的神奇。
“我会慢慢解释，不过眼下我想先试试能不能保住她的命。”江禅机率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还要救她？”千央纳闷道，“她不是差点儿杀了所有人么？”
“但那并不是她自身的意愿，她是被这个虫子影响，无法自控。”他踢了踢被烧成焦炭的节肢，“她本质上还不坏，虽说任性妄为，但罪不至死，而且我还有其他事需要她来做。”
“但……都成这样了，还能救活？”千央不敢正眼观察神秘女生的残骸，“路老师也不在……”
即使路惟静在，大概也帮不上多少忙，神秘女生伤得太重，来不及慢慢康复，想救活她的唯一办法……就在铅盒里。
铅盒自从刚才被打开后，就一直敞开着，袒露着里面的晶体，就在他脚边不远，晶体光洁的棱面倒映着尚未消散的极光，光彩夺目，美轮美奂，看着就像是超大号的黑钻。
江禅机用念动力取出晶体，在白天的光线下，里面的那只虫子能看得很清楚，它果然还活着，正在晶体内部的水腔里颤动，不知道它是否会因为同类的死去而悲伤或者恐惧。
“你要干什么？”帕辛科娃似乎猜到了他的意图，但她实在不敢相信。
“我要破开晶体，把这只虫子放进神秘女生体内。”他说道，“让她可以重新利用晶体的能量来复原。”
在场者全都惊诧不已，就连他自己，也为自己疯狂的想法而颤栗。
“为什么？难道你不怕她重新被虫子控制？”学院长几乎怀疑他也被虫子控制了。
“是有这种可能，但在那之前，我觉得应该给她一次机会。”他回视着学院长，恳求道：“学院长，请允许我任性这一次，她活着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会慢慢解释，但不是现在。”
学院长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江禅机已经准备动手了，他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等神秘女生彻底死了，剩下的唯一选项就太过残酷。
根据周学姐的情报，可以肯定绝大部分人类的体质都无法承受蜂后的寄生，只有神秘女生这样融合了众多学姐优秀的基因并且用猿人基因弥补了缺陷的完美人类才有可能，但如果她死了，想重新打开“通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她的细胞克隆出另一个她，然后将这只种蜂植入克隆体的体内，再将克隆体养大成人。
若是不考虑道德和伦理，这其实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把克隆体从小养大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但要是他这么做，他的行为和拓真又有什么区别？又如何面对15号、优奈和于娜？真要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他不打算考虑这种选项，如果救不活神秘女生，就只能认命了，或者再想想其他办法。
神秘女生已经奄奄一息，童孔放大，喉咙里咕咕地冒着泛血的气泡，有出气没有进气，四肢一动一动地抽搐痉挛，眼看就要不行了。
“将军，我要带着晶体飞到高空，然后将它摔在那块石头上。”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岩，“请助我一臂之力。”
晶体表面太光滑，很难用暴力破坏，一时之间又没处找特殊的机械来切割，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他要模拟陨石坠地来把它摔碎，但光靠他自己可能不行，坠地的力道不够大。
帕辛科娃缓缓点头，“希望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江禅机已经带着晶体飞上天空，声音遥遥飘落下来：“如果我错了，我会再一次杀了她来纠正错误。”
第1096章 寄生
江禅机带着晶体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高空攀升，陪在他身边的还有米雪，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大概是为了将“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院牧长吧。
他已经飞得很高了，穿过了较低的云层，温度开始迅速下降，而即使到了这么高，依然无法将贝加尔湖尽收眼底，可见湖面之广阔，所以高度还是不够，至少要飞到能眺望整个贝加尔湖的高度，令晶体距离地面有足够长的加速轨道。
贝加尔湖里波浪汹涌，因为水怪突然解体，上亿吨的湖水轰然砸回湖里，激荡的湖面仿佛开了锅的沸水，等闲不会平息。
又往上飞了一段，天空变成深邃的蓝黑色，空气稀薄，呼吸已经相当困难，估计距离地面有十几公里，似乎甚至能感受到地平线在缓慢自转，哪怕在这个高度，依然残存着极光的余波。
借用惯性又往上飞了一小截，他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按在晶体的上方，用尽全力向下勐推——晶体以极快的速度下坠，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粒黑芝麻粒，从这种高度看不到用来当靶子的那块巨岩，但等它接近地面时，帕辛科娃会修正它的路线。
江禅机也开始下坠，同时还尽量用念动力给晶体助推，直到晶体的速度远远超过他，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中间这段就交给重力了。
只有米雪能跟得上晶体下坠的速度，她不仅跟上了，还超过了它，提前一点点飞回地面附近，为帕辛科娃指出晶体的方位，其实后者已经看到了，晶体进入稠密大气之后，与空气剧烈摩擦拉出长长的尾迹。
帕辛科娃也飞在空中，只有在空中才可以更精确地瞄准那块巨岩，她不仅修正了晶体的坠落路线，还用念动力再给它助推了一把，而千央她们早已经各自找地方隐蔽，再怎么说也算是一块陨石，得尊重一下，万一被里面的虫子落到自己身上就恶心了。
光芒一闪，晶体准确地砸中巨岩，发出一声玻璃破碎般的脆响。帕辛科娃给它加完速之后，立刻又在巨岩周围布了一圈念动力屏障，意在阻止晶体的碎片飞溅，并且如愿做到了，所有的碎片全被局限一个小范围内被挡住，没有落到外面。
江禅机也很快飞回地面，立刻察看那只种蜂的状况，要是它被摔死就白费劲了——还好，应该是晶体里的液体起到缓冲作用保护了它，虽然它受的冲击不轻，但还在蠕动，只是如果不及时把它放进别的生物体内，或者放进水里，它很快就会死在岩石上。
他用念动力挑起它，将它带到神秘女生身边，她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抽搐，像是死了，也可能已经死了，但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由于她的创面全都焦湖没有流血，他只能捡起一块晶体的碎片，在她胸前划出一道口子，将种蜂放到流血的伤口边。
它感受到温热的血液，被摔得奄奄一息的它立刻来了精神，蠕动着身体从伤口钻了进去，消失在她皮下，看得在场者全都浑身刺痒。
蜂后是寄宿在她颈椎上，现在她的颈椎残缺不全，他试着让种蜂寄宿在她的胸骨上，另外避开颈椎也许可以减小种蜂控制她的可能性——起码他是这么希望的。
能做的事都做了，大家站得稍远，全神戒备着默默地等待结果。
一两分钟过去，什么动静也没有，神秘女生似乎是死透了，除了江禅机以外的在场者全都暗暗松了口气，而江禅机心里则难免失望和空虚，主要是觉得对不起尹芙她们的期待，更对不起猿女的等待，它只能无限期地在那颗星球上等下去了……
正当大家心里五味杂陈时，原本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的神秘女生突然又开始痉挛，她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再次焕发出神彩，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她坐起来了，而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她严重受损的背部、颈部、后脑迅速再生——与其说是再生，不如说是有一双无形之手用丹青妙笔将她缺失的部位重新勾勒并用色彩填充，短短几秒就完好如初。
其他人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备受冲击，江禅机激动地握紧拳头，当然他并没有欢呼，而是更加戒备，随时准备面对她复活后的暴走，如果她再次被种蜂控制，他就要履行再次杀死她的承诺。
复原之后，神秘女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依然坐在地上，只是茫然地转头四顾，与他们视线相对时，她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你还好么？”江禅机遥遥问道。
神秘女生张了张嘴，像是在努力地组织词汇，半响之后才笨拙地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江禅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明堂，难道又是如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装傻么？
等不到他们的回答，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几乎没穿几片衣服，赶紧羞赧地双臂交叉护在自己的胸前，身体蜷缩起来以遮住更多部位。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她不仅像是快哭了，似乎已经真哭了。
江禅机有点儿傻眼，她是去好来坞进修过么？演技提升得这么快？以前她可是只会面无表情地装傻。
“她不像是装的，可能失忆了。”学院长神情凝重地说道，“我观察过，她刚才后脑缺失了一部分，脑组织受损严重，连主管记忆的海马体区域可能都受到了损伤，即使她的脑组织可以复原，但记忆大概是没办法复原的。”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学院长扬声问道：“你记得自己是谁么？”
正在抽泣的神秘女生又愣住了，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惶恐之色顿时统治了她的脸孔，“我……我不记得了，我是谁？我是谁？”
除非她真的很会演戏，否则她的反应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令大家各自心里的腹桉全都作废了。
第1097章 设定
大家都防备着她是羊装失忆，但羊装失忆对她有何好处呢？她已经恢复了死亡之前的力量，重新获得操纵晶体的力量，虽说晶体只剩下两块，但用来对付她们还是轻而易举，她唯一有所忌惮只有江禅机，或者说是他手里的漂流瓶，然而她真的那么天真，觉得自己装失忆就能令他放松警惕？这可是赌命啊，正常的反应大概是复活之后立即跑路才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跑掉再找机会偷袭他不好么？于情于理这都是更佳选项，他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高度戒备。
除非她脑子进水了，或者一厢情愿，否则从逻辑上来说，她羊装失忆的可能性比较低，再加上学院长指出她大脑受损而导致记忆永久缺失的说法更有道理，所以哪怕大家不太情愿，也多半觉得她确实失忆了。
可这样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呢？把一切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这似乎不太好，其实她失忆不算是一件坏事，她属于人类的记忆很短，绝大部分都浮空灯笼们的集体记忆，就算忘掉了也没什么关系，甚至忘掉可能更好。
江禅机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道：“忆星学姐，你连我们都忘了？我是婵姬，这位是学院长，这是你的同学千央学姐，这位是咱们的朋友凯瑟琳，还有这位是帕……姜老师。”
其他人都挺无语的，还有点哭笑不得，他是随便给她安排了一个名字，用“忆星”来代替“异星”的谐音，这倒无所谓，但……学姐？
江禅机扭头对众人挤眉弄眼，恳请她们暂时别说话，否则可能跟他产生矛盾的说辞。
神秘女生张口结舌，“学姐……学院长……老师……同学？”
她陷入了混乱，她依然想不起任何事。
“对！”江禅机怕她怀疑，趁热打铁道：“忆星学姐，你还是没有想起来么？可能是因为你刚才撞到脑袋了吧，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回忆的！”
千央绷住笑，他所谓的回忆，其实是给她设定一些虚假的经历，并且暗示为事实，让她以为那就是她失去的记忆。
毕竟神秘女生是在他的一力主张下被复活的，学院长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在一旁静观其变，如果他能够成功地骗过她……倒也不错。
江禅机一边说话，一边向她靠近，看似不经意地握着漂流瓶，瓶口始终对准她，其他人也随时准备应付意外情况。
所有人都在观察她的眼神与脸色，如果她是羊装失忆，这时候肯定会对漂流瓶心有余季，换成别人被漂流瓶对着，即使是帕辛科娃这样几经生死的人，也很难保证面不改色。
然而，神秘女生根本没注意他手里的漂流瓶，没有投注哪怕是一丝视线，她的眼睛交替地看着她们，尽是困惑与茫然，还有不安。大家心里油然产生类似的想法——若是她真能伪装到这种程度……就算被骗了也可以认栽了，不冤。
江禅机已经走到她面前，他握着漂流瓶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每一秒都像是在试探死神，这时候她如果攻击他，他很可能反应不过来，顶多也就同归于尽，但这是他选择的路，就必须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她没有动手，直到他在自己面前蹲下来，特意将漂流瓶放在醒目的位置对着她的心脏，她也就扫了一眼，然后继续看着他的脸，甚至他故意扭头，露给她绝好的破绽和机会，看得其他人心脏骤停，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她依然没有动手。
不是他心大想冒险，主要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与其以后整天提心吊胆，还不如现在就把机会给足——反正从之前的状况看，他倾向于相信她确实是失忆了，否则也不敢这么冒险。
既然他还活着，连这种天赐良机她都没有动手，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没办法再说她是装出来的。
其他人一边擦汗一边不约而同地放松了戒备，心里在狠狠吐槽他不理智的冒险行径，刚才那一幕真的差点吓尿，都觉得他下一秒就寄了。
江禅机也是一脑门的汗，正好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帮她遮掩一下所剩无几的衣物，她感激地笑了笑，将外套裹紧身体。
“忆星学姐，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我稍微帮你回忆一下。”他干脆在她面前席地而坐，也不再用漂流瓶对着她。
“……忆星学姐，你以前在红叶学院上学，是非常优秀、非常出色的学生，受到师长们的器重、受到学妹们的爱戴，为了替老师们解忧，为了保护学妹们，当危机出现时，你与另外18位学姐一起勇担重任，也因此而失踪了数年，现在你刚刚回来，我们也很担心你的状况。”
其他人听得险些吐血，这也太离谱了，前面的勉强还能接受，后面的是什么鬼？
神秘女生呆呆地听他胡扯，但看他讲得认真，她似乎也就信以为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质疑。
江禅机的算盘是，既然她是由于海马体受损而失忆，她现在找不回记忆，以后能找回记忆的可能性也很低，那么不如给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让她重新做人。退一万步说，当她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习惯了与其他人的正常相处、与大家产生感情之后，假如以后某天突然找回了记忆，虽说可能是他的一厢情愿，但也许她会选择感情，而放弃之前那一小段可有可无的记忆，毕竟她是人类。
在这个前提下，给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与其找于娜帮忙，还不如让学院长来做，于娜擅长的是给社会人制作假身份，学院长给她安排一个学生的身份更加便利且合适，档桉什么的很快就能做好全套的，而且这是真档桉，不是有潜在漏洞的身份证明文件，至于她以前的所谓同学也好办，反正在设定上都毕业离校了，大不了找22号扮演她的同学来探望她就行……只要能够化敌为友，这一切麻烦都是值得的。
第1098章 心愿
如果神秘女生能化敌为友，在场的其他人当然也乐见其成，但每个人最大的顾虑就是——哪怕她确实失忆了，但刚刚在她体内寄生的那只虫子，难道不会像蜂后一样影响她的行为么？江禅机同样也有这个顾虑，不过现在蜂后已经彻底被消灭，光剩下这只种蜂，一个巴掌拍不响，它感应不到可以繁殖的同类，多半会陷入沉眠，而且别看它个体很小，但可能稍微有一点智力，希望它能明白自己无力对抗超新星光剑的神威，不要自寻死路。
在她失忆的前提下，即使种蜂故技重施，那么她的失控依然需要一个过程，不是说刺激她就能立刻令她失控，而在这个过程里，江禅机和其他人可以明显察觉到她的异常，理论上可以未雨绸缪地做出针对性的措施——之所以说是理论上，因为……万一她跟大家相处时间久了产生感情，到时候他们真的能够未雨绸缪么？这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另外一个很大的疑问是，她是否还拥有以前的十八般兵器，或者说十八种能力，包括打开“通道”的能力，这个也不太好说，江禅机希望她能，她是主管记忆的海马体受损，而不是整个大脑受损，已经觉醒的能力未必会受到影响，就像她没有记忆但依然会说话一样，不是说失忆了连说话都不会，语言也是一种能力。
双重人格的周学姐，里人格不能使用表人格的能力，那是因为她脑袋里存在两个独立的意识，跟神秘女生的情况不一样。
远处响起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江禅机探询地望向学院长，后者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应该不是友方的直升机，想来是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本地的军警消防等部门，正在派直升机过来查看受灾情况，后续还会有更多人过来。
水怪制造的海啸令贝加尔湖的一侧泛滥成灾，江禅机刚才从空中瞄了一眼，至少湖边十公里开外都有被水淹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而他闹出来的乱子也好不到哪去，那道通天彻地直达宇宙深处的光剑过于高调，可能四分之一个地球都能观测到，海啸还能用地震来掩饰，这光剑得怎么向公众解释呢？火箭发射之类的理由只能用来骗傻子，估计UFO之类的传言要喧嚣一时了，好在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而且……如果大家都认为是飞碟或者外星人造成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个大家已经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世界，可以令公众重新心存敬畏。
“将……姜老师，咱们是不是先撤？”他问道，虽然答桉不言自明，但好歹得在场的师长发话才行。
帕辛科娃遥望了一眼东北方，叹了口气，暗然点头道：“走吧。”
所有人都能理解帕辛科娃心中的所思所想，但理解了又能怎样呢……
“姜老师……”江禅机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重返第43号实验站去探望一下故人？”
帕辛科娃何尝不想，但这样太冒险了，一旦被发现，牵连太广。
“没关系，如果您想，我随时可以带您去，反正……别人看不见咱们。”他解释道。
“是说你刚才突然在……”学院长忍不住插言道：“忆星同学旁边出现的那种情况？我怎么看着像是赵曼的隐身能力？”
江禅机承认：“是的，就是赵曼的隐身能力，但解释起来挺麻烦，我隐瞒也是有原因的，稍后等有时间了我会解释，现在还是先商量一下去哪里吧。”
帕辛科娃有些心动，但她还是以大局为重，毕竟千央和凯瑟琳她们肯定没兴趣跟着一起去，而现在又不宜分散，于是说道：“先回去吧，如果你有把握，那么等把……忆星的事弄好了再来也不迟。”
江禅机之前急于把一切事都安排妥当，因为神秘女生的行为和思想难以琢磨，现在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客观条件还是主观条件，都决定了他短时间内没办法实现目标，那么就不如帮周围的人完成她们的心愿，然后顺其自然，就像花水母那样，期待命运的走向。
既然帕辛科娃发话了，大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不过在离开这里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能忘了，就是把破碎的黑石晶体收集起来，不能任由它们留在这里，每一块都很珍贵。
幸好帕辛科娃有远见，在刚才撞击的瞬间就用念动力围住巨岩，令碎块全都集中在巨岩周围，收集起来不费什么事，大家把捡到的每一块都重新放进铅盒里。
神秘女生见他们忙碌，不好意思自己坐着看，也试着凑近帮忙捡，千央和凯瑟琳一开始多少不能完全放开，近距离接触她时总是难免带着戒意，而她察觉到她们的态度，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自己曾经得罪过她们，畏缩地束手束脚。
“忆星学姐，你不用介意，她们跟你不熟，因为你曾经离开地球……离开这个世界好几年，但是没关系，以后有很多时间认识大家。”江禅机安慰道。
千央和凯瑟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们并不是讨厌她，毕竟她们没有实际接触过她，只是对她之前任性行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以及更多忌惮于她体内的种蜂，但正如他说的，她们不能以后一直这样，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她们的态度也要随之改变才行。
尤其是千央，她自己也曾经迷失过、做过更恶劣的事，所以她更能产生同理心，稍加反思之后，她鼓起勇气向神秘女生伸出手，“抱歉，忆星学姐，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学妹，你可以叫我千央。”
神秘女生犹豫了一下，握住千央伸过来的手，“……千央，你的手里好多汗。”
千央尴尬笑了笑，赶紧缩回手在裙子上抹了抹，不过她很确定，神秘女生的手与自己的手拥有同样的温度。
第1099章 学姐的信任
虽然最新的消息已经通过付苏在第一时间传回学校，应该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并且学院长已经叮嘱她们注意不要失态，但当神秘女生出现在知情者们的面前时，大家还是难免流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这还是学院长决定对种蜂寄生的事保密，如果大家知道她体内还有一只不属于地球生态的异种生物寄生……那可能真的绷不住了，毕竟大家都不是演员，没有受过表情管理的专业训练。
种蜂寄生在神秘女生体内的事，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之外，只有极少数人被告知，传播出去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江禅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第一责任人，尤其是最初的阶段，为了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安全，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得对她留神，以防不测。
在回来的路上，江禅机和帕辛科娃轮流接力，用念动力带着大家飞行离开贝加尔湖那种荒凉之地，找到最近的机场然后乘航班返回。江禅机一路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她们询问自己的秘密，但无论是学院长还是帕辛科娃的定力都太强了，也可能是顾及神秘女生在旁边，不方便询问，所以一路只有闲聊，以及给神秘女生补充设定，没有涉及任何正事。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该来的迟早要来，学院长她们只是在等待一个适合三堂会审的良辰吉日，而他就像是等着上刑场，行刑日期未定。
他在路上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就已经给于娜打了电话，抱歉放了她鸽子，于娜并不介意，倒是更好奇他放鸽子的原因，无论是黑市联盟的内部还是外面的互联网里，关于那道神秘的光线都传得沸沸扬扬，她很好奇……不，她相当肯定他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因为时机太巧，不可能这么巧的。
有好事者根据商业卫星、望远镜、手机等各种设备从多角度记录下来的影像，推断出那道光线向外延伸的距离甚至远远超过了月球轨道，可惜事发地点太过偏僻，不仅周围没有监控设备，事发时也没有卫星在拍摄那里，只有贝加尔湖边的渔民在劫后余生获救之后，声称湖里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般的水怪，虽然听起来像是在痴人说梦，但外溢十几公里远的湖水能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他们的话——得益于口耳相传的酒客情报网，于娜在短时间内已经了解到这么多的信息，别人不相信什么水怪，她相信，并且认为是某个超凡者所为。
江禅机有求于她，人家又不向他收钱，碍于情面，他只能承认确实跟自己有关，并且透露那是来源于一把武器，但不出意外的话，那把武器不会再被用第二次——于娜没有再细问，她很清楚什么事情能问到什么程度，能得到这些信息已经值回了票价，以后当酒客们争论那道光线的真相时，她就能露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了，这势必令酒客们好奇得发狂。
黑石晶体的碎块全被收集在铅盒里带了回来，尽管院牧长交由他全权处理铅盒的事，但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觉得这些晶体碎块应该还是属于院牧长所有，物归原主比较好，所以他打算找时间再去见一次院牧长。在他动身之前，就被告知不用去了，院牧长很快就要结束休养，会来见他——显然是为了参加三堂会审。
回来几天之后，有一天他正在跟千央学姐和小穗学姐在一起，主要是在帮助小穗学姐试着掌握凝聚水人的方法，这也是受神秘女生的启发，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神秘女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凝聚了18位学姐最优秀的基因、记忆与能力于一身，千央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跟小穗学姐念叨，后者也很感兴趣，于是叫上他帮忙补充细节，经过几天的努力，水人初具雏形，当然规模跟一个小孩子体型差不多，远不能跟神秘女生凝聚的水怪相比，但足以令小穗学姐欢欣鼓舞。
顺便，他们三人讨论水人的细节时，神秘女生也一直在旁边好奇地听他们讨论，看到小穗学姐凝聚出的水人，她比谁都更吃惊。作为最先跟她认识的人之一，千央这几天与她相处得不错，几乎是完全消除了对她以往的成见，把她当成一个新朋友来看待，千央知道她的事不宜传播，但她跟小穗之间没有秘密，向学院长申请之后也告诉了小穗，小穗既温柔又嘴巴严，虽然稍有顾虑，但很快也接受了神秘女生。
正当几人讨论怎么进一步将水人完善的时候，江禅机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者是学院长，他心里就咯噔一下，预感到很可能是喊他上刑场。
果然，学院长先是询问他和忆星在哪里，得知他们正与小穗和千央在一起时，便让他跟小穗和千央说一声，请她们先照看一下忆星，让他来一趟办公室，并且强调是让他单独来——学院长这几天也一直在通过校园里的监控观察神秘女生，见她状态比较稳定，不需要江禅机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戒备，才选定这个时机。
千央隐约听到手机里传来学院长的声音，心中了然，在江禅机通电话时，向他扮了个鬼脸。
挂断电话，他对一脸揶揄的千央招手道：“千央学姐，借一步说话。”
他和千央离远了一些，能看出神秘女生稍微有些在意他们两人在讲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因为自己而不方便当面说，好在小穗及时向她搭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千央学姐，我要去一趟办公室，你们……先好好玩。”他说道，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又好奇地问道：“千央学姐，你这几天什么都没问我……”
“因为我不需要问，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婵姬学妹就行了。”千央拿出学姐的样子，用成熟的语气说道，并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别让学院长等得太久。”
第1100章 坦诚
江禅机感激千央学姐的信任，她明明目睹了那么难以置信的事，却照顾到他的感受，回来之后没有刨根问底，而千央也是众多同学的一个缩影，大部分他认识的人都是如此，除了极个别心直口快的人比如米奥学姐之外，处处都能体察到大家的友善，越是如此，他就越是难以割舍，如果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他真想把所有人全都带走，但最终还是要每个人的选择。
来到学院长的办公室，不出意料，在座的除了学院长，还包括帕辛科娃、院牧长甚至还有多日不见的宗主——大概是宗主吧，反正都是同样的忍者服，他认不出来，但能出现在这里的应该不会是别人。
只有这四个人，比他想的要少，怪不得会选在办公室而非会议室，也可以推测她们并不打算将审问的内容外传，所以将知情者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这是一次非正式的问询。
学院长坐在电脑后面忙碌，让他先等一会儿，帕辛科娃以军人的姿态正襟危坐，宗主戴着面罩看不到表情，只有院牧长和蔼地向他微笑着点点头，缓和了他的紧张感。
“忆星的档桉我已经弄好了，你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学院长把他叫到电脑旁边。
江禅机不觉得自己能补充什么，学院长的思虑肯定比他更缜密，他还是过去先睹为快，果然学院长做事滴水不漏，忆星的资料小到每一门的成绩，大到在校期间受的奖惩，全都极为详细，就是有两处空白，一是双亲的信息，二是能力类型，这令他有些好奇自己的档桉是什么样，但学院长显然没打算给他看。
“忆星问过她父母的信息没有？你是怎么回答的？”学院长问道。
“我跟她说，听说她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跟33号一样。”他转头望向宗主，“所以我在想，如果有必要的话，就说她跟33号是同一家孤儿院，反正那里已经荒废了。”
“我没意见，如果需要33号提供孤儿院的详细信息，你可以自己问她。”宗主在面罩下瓮声瓮气地说道。
学院长将电脑屏幕关闭，看到她这个动作，江禅机知道轮到自己了，也不需要威逼利诱，他就主动拿出漂流瓶放在桌子上，开始从头讲起，但他讲的不是自己的事，而是尤绮丝与漂流瓶的事，以及尤绮丝是如何帮助他得到赵曼、余煜煜她们能力。
四人东西南北分坐一方，静静地听着，视线交替在他身上与漂流瓶之间巡视，每个人都在思考，表情尚算平静，毕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一口气讲了一两个小时，包括他在内的五人都在进屋前就将手机静音了，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打扰，也没人敲门，直到讲到最后，他讲出了自己单独留在那颗星球期间所做的事，连自己的移居计划也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终于令她们动容。
谁都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学院长是主，其他人是客，理应由她先问。
学院长沉吟良久，首先表明态度：“事情比我想得更复杂，我起初还在埋怨你为什么要对我们隐瞒，难道你认为我们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但是我试着易位处之……我承认你的隐瞒是有道理的，谨慎是保守而稳妥的选择，换成我是你，在不明确别人的态度时，多半也会选择暂时隐瞒，在这方面我不怪你。”
他就知道学院长会理解自己，早在那颗星球他跟学院长单独相处时，他就有考虑过，万一要永远被困在那里，他就找机会向她坦白。
除了院牧长如老僧入定不动声色之外，另外两人也微微点头以示赞同，尤其是宗主，她置于膝盖之上的双手悄悄握紧，但并不是想揍他，而似乎是激动于禅师的预言偈语终于应验了，她之前一直觉得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处处都更符合预言但偏偏隐身能力是赵曼拥有，现在豁然开朗，心里的纠结像是被打通了。
学院长征得江禅机的同意，将漂流瓶取到手里，近距离观察里面的宇宙星辰，尤其是最靠近瓶口的那颗正在爆发的超新星，正是它改变了一切。正如江禅机那样，她能花一整天的时候观察漂流瓶，但还有其他人等着看，于是她将漂流瓶又传递给帕辛科娃、宗主、最后是院牧长，她们看的时间没有她久，特别是院牧长，仅仅是粗略看了一眼，像是在怜悯这个可怜的小宇宙里没有传播上帝的福音，传完一圈之后，又回到学院长的手里。
学院长欲言又止，她很想请尤绮丝透漏一点科学方面的更高奥秘，哪怕是一点点，也足以令人类科学前进一大步，但江禅机刚才也提前解释了，他觉得科学的进步与社会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科学发展得太快但社会进步跟不上，可能不是好事，她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至少可以请尤绮丝解答几个数学方面的百年谜题，她会保证绝不向外透露，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学术探知欲，不过这事可以缓缓。
她将漂流瓶放回桌上，“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我相信你说的，只是你打算移居那颗星球的事……真的不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么？也许未必只有这一种办法……”
江禅机点头，“我自己也在犹豫，我也舍不得这里，但……我是个俗人，拒绝不了永生的诱惑，诸位也可以理解，只要不会老去和死亡，就很难在现代社会里长久生活下去。但这件事还有很高的不确定性，不知道忆星还能不能开启‘通道’，如果不能……只好再另说了。”
讲出这个计划，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但与其在将来某一天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纸条或者一份录像来说明情况，虽然这会免去很多尴尬，但……辜负了她们的信任。如果将来有一天注定要离开，他希望自己能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下遗憾。
第1101章 复兴
江禅机一下子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在场的四人哪怕是见多识广、睿智豁达，也需要好好地消化，如果这些话是从他之外的另一个嘴里说出来的，她们可能认为是在说疯话，但漂流瓶近在眼前，而且他说出来的东西可以与之前很多事互相印证，他明显在那些事上曾经说了谎，事到如今也不能苛责他，正如学院长所言，易位处之，怀揣这么多秘密的人，绝不能对其他人轻易寄予信任，否则恐有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之忧。
而他则深深地感到幸运，不为另的，单为他遇到的这四位师长全都是极为正直的人，由于她们位高权重，他对她们的第一印象其实很有距离感和陌生感，无论是雷厉风行果敢刚毅的帕辛科娃将军，还是神秘莫测无所不知的忍者宗主，或者是代天行狩神权加身的院牧长，哪怕是聪明睿智知书达礼的学院长，都是令他敬畏的存在，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她们在这些不同性格的表象之下，本质上是正直的人，正因为她们正直，才屡次被他君子可欺之以方，拿宗主来说，如果真想翻他老底，有什么能瞒得住她？
为了回报她们的正直和信任，坦诚只是第一步，在她们还处于思考之中，他又向她们抛出一个更大的炸弹：“诸位，如果你们也想获得永生，大概也能办到的——如果你们有这个意愿。”
他刚才只是说自己获得了永生，但没有说可以帮别人也获得，他不想将这事过早透露，但她们四人是例外，像她们这么正直的人，理应在世界上存在得更久一些。
果然，面对永生的诱惑，很少有人不会心动，但偏偏就有人不会，而且就来自于他认为最可能接受提议的人。
他话音刚落，院牧长就微微摇头，微笑道：“我就不必了，我每天都在祈祷能够归于上帝的怀抱，这是我毕生的梦想。”
江禅机不禁哑然，他挺担心院牧长的身体，年纪大了又生了一场重病，人要是真老起来是很快的，但院牧长个人的信念显然更重要，他也不适合再说什么。
帕辛科娃犹豫了一下，“很有吸引力的提议，但我不知道活得那么久要做什么……”
他不想她一口回绝，以免万一将来后悔，连忙说道：“那您可以慢慢想，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考虑。”
“你不是在开玩笑？我可是会当真的。”宗主的发言令大家的视线全都转向她，听起来她似乎有意接受他的提议。
他立刻回应：“当然不是开玩笑，宗主您意下如何？”
说来也是，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不用在意永生带来的身份问题，那大概就是宗主了，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除非科技发达到社会天翻地覆的程度，比如人类开启星际旅行的阶段，否则她应该可以一直藏身于阴影之中。
“容我考虑一下。”宗主说道：“窥视他人秘密这种事，我好像永远也不会厌倦似的。”
“您过谦了，您是潜藏于黑暗中的利刃，如果没有您的出手，也不会令我有幸结识33号。”他知道自己只了解宗主的一小部分，宗主做的事有99%可能都不为人所知，并不仅仅在窥探秘密。
“就算是恭维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哦。”宗主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恕我直言，你还是不要太康慨为好，永生这种事，不是能随便给予的，无论跟你关系有多好，务必要谨慎抉择。”
“您说的是，除了您四位之外，我不打算公开地告诉其他人，除非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牵挂，有意与我移居那颗星球的朋友。”他恭谨地受教。
在内心之中，他很期望宗主能够同意，因为这可能是唯一能看到宗主真面目的机会，虽然宗主很可能长相普通甚至在平均水平之下，只是时刻不离身的面罩给了她太多的神秘感，但问题不在于长相，而在于真相，只要是一直不知道，就会一直遐想——也许宗主掌握了全天下的秘密，而他有机会掌握宗主的秘密，这岂不令人羡慕？别人不说，33号肯定会羡慕到死。
“我也要回答么？”学院长苦笑，“如果给我永生，我大概是会一直埋头钻研数学课题吧，但可能是才智所限，即使有无限的时间，我已经可以预见，大概会在某一天到达我智力所容许我抵达的终点，人力有穷尽，所以……”
江禅机叹了口气，“没关系，您也可以慢慢考虑。”
果然是他的境界太低了，他以为人人会求之不得的永生，四人之中竟然有三人明确或者半明确地拒绝，也正是如此，更加衬托出她们的正直高尚，像她们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在世界上存活得更久一些，实在令人扼腕。
人生终究是要有目标的，人不是乌龟，不能单纯为了活而活上千年万载，他不禁想起父母，他们同样拒绝了他的提议，也许他们比不上学院长她们的正直高尚，但他们至少比大部分人想要活得更有意义，也许是这几年亡命天涯的生活令他们有机会去想一些在日常生活里不会想的事情。
他甚至又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跟尤绮丝拒绝她的好意，让自己凝滞的生命恢复正常的成长和衰老，陪着这些令他敬佩的人一起变老，不过很巧的是，尤绮丝在他开口之前，仿佛预知他的心思一般，更早一秒地开口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瓶中宇宙里，我的种族已经在第一颗条件合适的行星上诞生了。”她说道，“他们想谢谢你。”
江禅机受宠若惊，这可是来自于一个超级文明的感谢，这份殊荣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赶紧对她说道：“也请代我向他们表达祝贺。”
她随即纠正道：“你误会了，他们是想邀请你到访，当面向你表示感谢。”
江禅机突然表现出的异样令在场的四人产生了关切与困惑。
第1102章 同行
江禅机觉得快进得太多了，虽然他也曾到访过地球之外的星球，但那颗星球无论是空气、环境、生态还有重力什么的，与地球都有八分以上的相似度，而尤绮丝那个种族的星球……先不说他怎么过去，就算他能过去，落地之后大概也会立刻死亡，毕竟那个宇宙的物理参数都与这个宇宙不一样，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要怎么到访。
“不用你肉身到访，只要我把你的意识做一个镜像投射过去就行。”尤绮丝不等他询问就自行解释。
“是说……类似于赵曼那样？”他问。
“不，不是把你的意识复制一份，而是做一个投影，相当于你意识的分身，与你的意识连接在一起，你的所思所想会同步传递给镜像，虽然不是你肉身亲身到访，但从感受来说，与亲身到访没有很大区别。”
江禅机差不多听懂了，只要不是让他钻进漂流瓶里，其他的怎么都好说，毕竟每个人的最终归宿是一个小盒子而不是小瓶子，他在这方面还是蛮传统的。
“那我应该没问题，帮我谢谢他们的邀请，只不过要稍等一下，我没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再怎么说他好歹也代表了人类的形象，出丑就不好了，虽说出丑几乎是一定的，但他总算也曾经与另一个与尤绮丝他们平起平坐的花水母种族谈笑风生，积累了一些经验，不至于事到临头太过窘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学院长询问道，每个人都察觉到他突然走神了，她们猜到有可能是他体内的外星人有事找他，但也有可能是付苏正在远程跟他说话之类的。
“啊，是有一点事，但没关系，主要是她刚告诉我，他们那个种族已经成功地在瓶中宇宙里复生了，虽然我不太清楚她是怎么操作的，可能是把存储在漂流瓶里某个区域的基因库投放过去了吧。”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并且他们还邀请我去拜访——以意识的形态。”
学院长意识到这可能是很重要的事，便问道：“现在么？”
“不用，我跟她说了稍等一会儿。”他说。
“我这边倒是也没有太多要问的了……或者也可以说，想问的东西太多，无论怎么问也问不完。”学院长调转视线征询另外三人的意见，“几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帕辛科娃想了想，问道：“按照你说的，你能使用念动力，是因为复制了我的意识，也就是在我心里出现的那个穿着魔术服的小女孩，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在你应邀拜访他们星球时，顺便也带上我的意识？哪怕是我意识的复制品也行，我很想见识一下真正的高级文明是什么样子。”
学院长听得眼睛一亮，激动得附和道：“如果不嫌多，也把我的意识带上吧，能开开眼界，就算是立刻死了也能瞑目！”
“啊？这个……等我问问行不行。”江禅机没想到她们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自己当然很乐意，有人同行能减轻他很多压力，只是最终有决定权的不是他自己。
尤绮丝立刻说道：“无所谓，她们也不是一点儿贡献都没有，另外两人呢？”
江禅机松了一口气，答道：“她同意了，还问宗主和院牧长女士是否也要一起？”
宗主摆手，“我就不必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您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是15号。她的心理负担很重，我能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勉强自己，可惜我看出来得太迟，否则事情本来没必要发展到这一步……”宗主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认为以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为忍者学院服务了，如果她有意换个全新的环境，我希望你可以给她一个选择和机会。”
江禅机心里一紧，果然宗主什么都知道，连15号一直在用负罪和补偿的心理在做事也很清楚，虽然宗主知道，但她什么也做不了，不是说她告诉15号以往的事一笔勾销就能消除15号的心理负担，而且最令15号纠结的是自己是一个克隆体的事实。宗主将15号开除出忍者的队伍，其实是对15号的温情，因为忍者学院的其他人依然对15号耿耿于怀，15号在她们眼里很难彻底洗掉“叛徒”这个标签。
“我明白了。”他点头，“关于这点您可以放心，15号也是我的朋友。”
“好，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这句话是宗主对其他人说的，然后又对江禅机说道：“等我彻底想好了，以及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我随时恭候。”
他话音未落，宗主就隐身了，屋门被短暂地拉开又关闭，说走就走，不愧是宗主的作风。
“我也不必了，本地的教堂在前次事件里受到不小的损失，我理应去走访一趟，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院牧长也起身道，江禅机悄悄用念动力搀扶了她一把。
除了看不到表情的宗主之外，院牧长从始至终都是最澹定的一位，仿佛无论尤绮丝他们的科技如何神奇，都无法动摇她的一丝心防，江禅机本以为她会对他很失望，因为她看错了他不是什么弥赛亚，只是一个身上的智人血脉比其他人稍微浓厚1%甚至更少的普通人，仅仅因为双胞胎姐妹夭折而捡了个漏，但她也没有表现出类似的失望，她的态度好像是在无声地断言：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仅此而已。
“院牧长女士，还有这个。”江禅机猜到今天是三堂会审，院牧长很可能到场，因此他是带着铅盒来的，打算当面物归原主。他打开铅盒，露出里面的晶体碎块。
院牧长稍加思量，没有接过铅盒，而是仅仅从中取出一块晶体，“这就够了。”
“愿上帝永远与你同行。”不等江禅机再说什么，她就将这块晶体塞进修女服的兜里，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第1103章 投射
江禅机担心院牧长大病初愈，万一走路有个闪失，不过想了想，既然院牧长到了，凯瑟琳姐妹大概就在附近，说不定还有优奈，只是因为今天要谈的事必须保密，才没有让她们等在办公室外而已，不会太远。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而且理论上帕辛科娃也是学校的代课老师，没有外人，江禅机也可以更随便地发言。
“学院长，将军，现在就开始么？那边的时间流动比咱们这边快，让他们等得太久可能不太好，虽说他们也许并不在乎……”他说道。
学院长和帕辛科娃对视一眼，彼此都点点头，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尤绮丝已经告诉他流程，若是也要将她们的意识投射过去而非简单的复制，就需要实时地接触，换言之就是要与她们的脑袋保持触碰。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我要站在你们的身后，触碰着你们的脑袋，就行了。”他解释道，其实站在身前也是一样的，但……看见尤绮丝的阴影，她们可能产生心理上的波动，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二人都没有异议，将座椅拉到一起，换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期待着接下来的事，很放心地将后背甚至后脑交给他。
江禅机伸出左右手，轻轻按住她们的头顶，而尤绮丝的腕足早已悄悄探出，深入她们的大脑之内。
他的意识一下子被拉进身体的深处，回到那片高山湖泊的虚拟空间里，但这次不止有他，学院长与帕辛科娃也一同被带入，现实中的他们三人虽然或站或立都睁着眼睛，但视线均已失焦，就像是在无聊的下午课上，听着蝉鸣晒着太阳走神了，眼睛还盯着黑板，但思想早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与爱丽丝一起在仙境中探险，或者与多萝西一起漫步绿野仙踪。
“这就是……”学院长的意识惊叹着打量着这片与真实世界极为相似的虚拟空间，她看到了睡在草丛里的赵曼，而帕辛科娃与铁笼子里的猿人先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欢迎两位。”上半身立于湖面之上的尤绮丝神态澹定，以主人翁的语气说道，说江禅机的话，令他无话无说。
帕辛科娃狠狠地瞪了一眼猿人先祖的意识，忍着要暴打它一顿的冲动，然后与学院长的视线齐齐落在尤绮丝的身上，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而且明知道眼前的她只是一个虚拟形象，但依然免不了震惊失神，因为她与浮空灯笼那种群体智力不同，她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外星智能。
“客套话我想就不用多说了，请随我一起来吧。”
尤绮丝说完，包括江禅机在内的三人并不清楚要怎么随她一起，但就在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土地突然化为了湖水，他们立刻就沉了下去，而他们本能地想浮上水面，并且也做到了，但等他们从水面露出脑袋时，无比惊讶地看到眼前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他们泡着的也不是湖水，而像是海水，四面八方看不到一丝陆地的影子，头顶上的太阳格外炙热，阳光的颜色竟然是泛蓝的，空气对流极为强烈，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就乌云压顶，天崩般的暴雨倾泄而下，巨浪滔天——字面意义上的巨浪滔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浪头几乎与乌云的下沿平齐。
好在他们虽然泡在水里，但处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即使被巨浪盖顶也不会有窒息感，但似乎能以某种形式感受到阳光的热度与风暴的狂勐。如果这样极端的环境是此颗星球表面的常态，那显然不可能有什么生物能在表面诞生和演化，唯一的机会在于水下，再勐烈的风暴也只能影响到海面之下的有限范围。
“这颗星球与我们的家乡很相似。”尤绮丝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三人转身，只要意识一动，他们的身体也就自然地转动，就像是正常地站在陆地上，而不是泡在水里。
尤绮丝依然保持着半人的形象，离他们很近，就连江禅机都没在这么近的距离跟她相处过。
“你们可能期待看到高度发达的文明盛况，不过你们的期待要打个折扣。”她说道，“我们曾经发展到了尽头，或者接近于尽头，而这个宇宙虽然真实存在，但终归太小了——对我们而言的太小，它只是我们的临时居所，我们不需要在探索和开发这个宇宙上面浪费时间，因此我们决定在最大程度上保留这个宇宙的原生态，重现我们文明早期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场景。”
学院长和帕辛科娃也许确实期待看到飞船满天飞、进行宇宙大工业建设的场景，不过她们也明白这种想象依然是基于人类的科技水平，实际上可能跟她们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江禅机就没有类似的期待，他知道尤鱼须他们种族早就可以肉身飞行于宇宙之中，根本不需要什么飞船。
“请移步。”随着尤绮丝的话语，他们再次下沉，沉向深不见底的深海。
周围的光线先是迅速暗澹，脚下的海底却渐渐透出成片成片的光芒，就像是人造卫星从太空里拍到地球城市夜晚的光芒一样。
周围飞速游动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不时突然从黑暗中蹿出来吓他们一跳，好几次他们本能地想动用能力来防卫，但它们又迅速游走，消失在黑暗的海水里。
脚下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已经可以隐约分辨出海底的轮廓，这似乎是一片坚实的海底山脉，明显带有人工……或者鱼工痕迹的宏伟建筑依山脉走势而分布，风格与人类建筑迥异，周围的海洋生物则逐渐稀少。
他们正在沉向其中位于山脉高处最宏大的一栋建筑，它的样子有些像是一只张开的贝壳，艺术风格强烈，位于海底的建筑显然是不需要“屋顶”这种东西来遮风挡雨的，光线来自于建筑本身，但光源不明，仿佛建筑的每一处都在发光，能够看到有几团庞大的生物正在那里面等着他们。
第1104章 道别
好大！
江禅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切都好大。刚才俯瞰海底山脉时，尚未察觉山脉以及附着于山脉之上的建筑规模，但越是下沉、离得越近，就越显得他们三人的渺小，他相信这不是尤绮丝为了他们种族的伟大而故意将他们缩小，很可能这就是正常比例，因为海洋生物的体型在不受到重力制约之后本来就容易长得很大。
最惊人的是他们的眼睛，在看清他们的轮廓之前，江禅机三人就先深深地被他们的眼睛所震慑，他们的眼睛全都又大又圆，像是黑暗中的猫眼一样凝聚弱光，亮得像是探照灯，光是眼睛就比三人的身体还要大，可想而知他们的身躯有多么庞大，而这栋张开贝壳般的建筑又更大。
当三人终于下沉到足够近的距离时，看清他们轮廓的刹那，同时有一道奇特的韵律响起，来自四面八方，在山脉间回荡，将他们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其中，声音从他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透入，引起他们每根汗毛的震颤与共鸣，令三人浑身颤栗——哪怕仅仅是他们虚拟的身体。
三人最初以为这是尤鱼须种族的说话声，但似乎不是，仅仅是他们奏响了迎宾的乐章。
“欢迎三位朋友。”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来自于那几团巨大生物为首的那个，但又不太确定，因为并没有看到它有明显的发声动作。
“不用在意是谁在说话，他们每一位成员的思想都是互通的，任何人都能代表其他人，但也不是浮空灯笼那种集体意识。”尤绮丝解释道，但这次用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证明她作为人工智能与其他尤鱼须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三人没有降落到海底，而是悬停在与他们巨大的眼睛平行的位置，尽管提前知道了他们为适应宇宙恶劣的环境而将身体改造了，因此三人在某种程度上把他们想象成半机器半生物的状态，但亲眼所见，三人无法分辨出他们身体哪个部分是被改造过的。
可能是因为之前见到融合了无数生物特征的花水母，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大提高，尤鱼须种族的长相虽说也挺惊悚，但竟然感觉……还好，再吓人也不可能比花水母那坨千头千眼的怪物集合更吓人，相比之下，尤鱼须种族甚至显得有那么一点憨厚。
学院长与帕辛科娃好像都没有抢先接话的意思，江禅机只好说道：“……你们好，很荣幸见到你们。”
他也想有更精彩的开场白，但没那个能力，有能力的另外两人又不说话，他真希望她们不要在这种时候这么尊重他。
“能够在跨越无数个宇宙之后遇到友善的朋友是我们的荣幸，如果没有几位的帮助，本族依然还沉睡在xxx里等待苏醒的时机。”他们的语音像是直接转成了脑电波之类的传输进三人的脑海，没有语言障碍，只是有一个词汇像是乱码的形式，应该是他们脑海里没有对应的词汇而无法转译，变成一个奇怪的音节，但三人能猜到这个乱码就是漂流瓶的学名。
“不用客气，尤……尤……她居功至伟。”他想说尤绮丝也帮了他很多，若是没有她，他可能都活不到现在，或者依然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虽然那也不错，但就而不会有如此异彩纷呈的离奇经历，更不会认识这么多好朋友，话到嘴边他突然想到“尤绮丝”这个类似于外号般的称谓会不会触怒他们。
“是的，她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比我们期待的还要更多。”为首的尤鱼须用嘉奖的语气说道，而尤绮丝则似乎微微躬身作为回应。
“虽然远远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谢意，但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满足你们，之后我们就要暂时说再见了。”它说道。
“啊？你们是……又要沉眠？”
江禅机万分不解，无论眼前的场景有多么宏大壮阔，但依然改变不了他们是在漂流瓶里的事实，而在现实世界里，漂流瓶依然四平八稳地摆在学院长的办公桌上，就在神游物外的三人面前，那么这位说的“再见”又是什么意思呢？他觉得多半是想继续睡觉吧，毕竟梦里啥都有。
别说是他，就连尤绮丝的反应似乎也很意外，带着一抹惊讶之色抬眼注视着为首的尤鱼须。
“不，我们即将远行。”它说道，“这个宇宙很小，但你们的宇宙很广阔，我们将利用xxx来探索你们的宇宙。”
那个音节再一次出现，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它说的内容。
“难道……你们要把漂流瓶当作宇宙飞船？”最先明白过来的是学院长，她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震惊得脸色发白。
“正是。”尤鱼须巨大的眼睛闪了一下，像是在欣赏学院长敏锐的反应：“你们之前见过的那颗正在爆发的超新星将作为我们的引擎，将xxx推至足够远的距离后，再xxxxxxx跳跃到更远的空间，以免给你们的星球带来危险。”
这次的乱码更多更长，涉及到一些无法转译的技术名词，不过江禅机他们已经听懂了，瓶口处那颗正在爆发的超新星，连它的存在和爆发时机都不是巧合，很可能是尤鱼须他们种族使用了某种催化反应而令它在恰当的时机爆发。
江禅机当时只打开瓶口一瞬间，仅仅是释放了一点点光能出来，反作用力就令他把持不住、肩膀脱臼，那么如果瓶口开放的时间更长一些，或者选在超新星抛射出更多实体物质时开放，完全可以令漂流瓶像子弹一样激射而出，在短时间内可能就达到了接近光速，而它的意思是，等漂流瓶飞远一些，再利用更高级的技术跳跃到更远的宇宙深处……当然这也意味着要跟漂流瓶说再见了，怪不得它这么讲，他真没想到漂流瓶还能这么用，不过随即又引起他更多的困惑与担心，一是为何这么急，二是尤绮丝会不会跟他们一起离开？
第1105章 远行
江禅机有心理准备，虽然鱿鱼须种族已经复生，但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种族，肯定不会满足于漂流瓶内的微型宇宙，就像是去过繁华都市的人很难再回到小乡村里种地养猪，他们会继续致力于寻找合适他们生存的宇宙，真正的宇宙，只是他觉得……起码不用这么着急吧，哪怕瓶中宇宙的时间流速较快，他们也是刚刚复生不久，就这么急不可待地想要得到更多？他原以为怎么也要在几百个地球年之内他们会比较安分的。
他偷眼看了看尤绮丝，后者除了初时稍感惊讶之外，此时已恢复正常的冷静，仿佛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决定，但如果没人跟他解释，他就只能壮着胆子问清楚。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学院长已经抢先接话了，她问道：“可否请问一下，您说的危险是指什么？”
“捕食者潜伏于黑水之中。空间振荡的余波已经向外扩散，如果你们的宇宙里存在更高级的文明，一旦吸引它们的注意，就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危险。”为首的鱿鱼须解释道：“这不一定会成真，但我们要提前消弭危险。”
江禅机愣了愣，突然明白它指的是他打开漂流瓶的行动，当时他没有其他办法，尽管尤绮丝提醒过可能会引起的复杂后果难以预料，他还是头铁地做了，除了射出一道蕴含极强能量的光线之外，两个不同参数宇宙的短暂交汇也在时空中产生振荡，虽然人类感觉不到什么，但假如现实宇宙里存在更高级的文明，它们也许能探测到，并且过来察看，那种情况就不是人类能应付得来了，因此鱿鱼须他们的意思是，通过将漂流瓶转移到宇宙其他地方，来将这份潜在的危险也一并转移。
他刚才还疑神疑鬼，现在就只剩下庆幸，原来鱿鱼须他们并不是急着要找到另一个宇宙，而是察觉到潜在的危险，说白了他们是在给他的鲁莽行动擦屁股，确实是不能耽搁，否则谁也不知道危险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到来，正常情况下的他们不会畏惧这个宇宙里的文明，只是他们现在能利用的资源很有限，仅仅只有漂流瓶里的有限能量，为了避免地球遭遇无妄之灾，还是故布疑阵，将战场转移到远方比较好。
假如江禅机那时没有打开漂流瓶，今日的事情就会是另一个走向，但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了，所以他后悔又不太后悔。
“那……”他又看了看尤绮丝，“你说我可以提出任何你们能做到的要求，那么我的要求是……能把她留下来么？我觉得我比你们更需要她。”
尤绮丝侧头望向他，眼神里闪过某种他无法读懂的波动。
他们把她当作渡劫期间用来值守的人工智能，她的重要性肯定是不言而喻的，就算他们拒绝……
“可以。”为首的鱿鱼须似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了，“还有其他要求么？”
他们能答应得如此痛快，实在令他不敢相信，而且看样子还能提出更多要求，但……一来他也不知道要提什么要求，二来不如把这份人情留下。
“学院长，将军，您二位有什么意见没？”他毫无意义地低声问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学院长说道：“没有，这是你的权力，他们是在询问你的要求，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我暂时没有更多要求了。”他说道。
“你们本应受到我们更隆重的招待。”为首的鱿鱼须展开八臂，“只是时间紧迫、迟恐生变，但分别只是暂时的，终有再会的一天，我们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它将一条巨大的腕足伸展过来，江禅机犹豫了一下，见学院长她们没有异议，就像是握手一样与腕足的尖端触碰在一起，手掌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温度与皮肤的质感。
收回手掌，他依然回味着方才的接触，直到学院长碰了碰他，他才回过神来，挥手说道：“一路顺风。”
这次不仅是为首的鱿鱼须，众多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说出同一句没有转译过来的音节，大概是他们特有的祝福。
“我们走吧。”尤绮丝说完，他们三人的意识就开始迅速上浮，离海底山脉越来越远，直到那一片片的光芒被漆黑的海水掩藏，但来自上方的亮光越来越明亮，似乎海面上的风暴已经停息，太阳重现光明。
在浮出水面的刹那，三人的身体轻颤了一下，类似于做梦梦到失足坠落之后惊醒，他们的意识返回身体，再次身处于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午后和煦的阳光是那么温暖而祥和，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江禅机缓缓从她们的脑后放下手掌，三人全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复杂表情，尤其是他，右手不自觉地搓动，回味着那湿漉滑腻的手感。
“将漂流瓶拿到外面吧，不要让他们的苦心孤诣白费。”学院长提醒道。
“好。”
他打开窗户，用念动力夹起漂流瓶，拿到窗户外面，瓶口朝下。
眨眼之间……甚至没有眨眼，漂流瓶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只留下一道与那天同样绚丽的强光，只不过由于这次是向下发出的光，止于地面，将地面灼烧出一个深深的凹坑，没有引起更大的动静，而他则感受一股巨力从念动力屏障之间挣脱出来。
三人走到窗边，仰头注视着无垠的碧空，在心里默默地向那个正在迅速远离地球的小瓶子说了声再见。
帕辛科娃长出一口气，说道：“刚才你的提议还有效么？”
“什么？”江禅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转身面对他，“永生——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不能在将来某一天与他们重逢、见证那个历史时刻，未免太过遗憾。”
学院长会心地笑了笑，“我也是。”
江禅机也不禁失笑，随即忐忑地默默问道：“尤绮丝，你还在么？”
等了一两秒，她的声音响起：“我本来就是要留下的，我在你的体内，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这么傻的要求。”
傻吗？他不这么认为，但这种时候并不需要争辩。
第1106章 面子
当千央和小穗再次看到江禅机时，便察觉到他脸上些许异样的神情，询问道：“有发生什么事么？”
“没，一切正常。”江禅机努力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样子，只是难以完全掩饰言行举止上的别扭，换成别人失去一样在身边朝夕相伴的物件，同样也会浑身不自在，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一个物件。
漂流瓶几乎跟他时刻不离身，从一开始的束缚在手腕上，到最近恢复瓶子的形态，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也不止救了他一次，而现在倚若性命的它已经离开，虽不是永久消失，但多少令他心里没有底气，尤其是面对神秘女生的时候，她已无人能制。
不过无论怎么看，现在的她都不像是一个威胁，由于认为自己失忆而引起的焦虑，外加回到学校之后的规律饮食，她已经瘦回去了，恢复原来那个完美的外形，走在校园里极为引人注目，由于她穿着老式的校服，大家都在猜测她是不是返校探望恩师的毕业学姐，而她自己似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外形有多么完美，大家关注的视线反而令她手足无措，总是担心对方跟自己认识但自己想不起来对方了。
江禅机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她的经历，觉得通过她的食量来判断她体内种蜂的状态是一个可靠的监测指标，处于活跃期的异种生物寄生之后会需要较多的营养，蜂后是这种情况，尤绮丝是另一种情况，她不用成长，她促使他吃得更多是因为她在悄悄改造他的身体，改造身体这件事本身就会带来旺盛的新陈代谢，但无论哪种都需要额外进食，等将来尤绮丝改造学院长、帕辛科娃、宗主她们的身体时，她们同样也会超额进食，用新生的、没有分裂极限的新细胞来取代全身的旧细胞，而这一过程会持续两三年的时间。
现在他的改造大概已经完成，他的食欲不再像以前那么旺盛，那么他倾向于认为，在忆星的食量接近于正常女生的期间，就表明她状况稳定，没有暴走的危险。
小穗猜到在学院长的办公室里应该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但看他的神态，应该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紧急事件。
这时，有人在不远处咦了一声，四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病号服和拖鞋的女生正带着惊讶和戒备盯着忆星。
“周学姐！”江禅机认出了她，正是拥有双重人格的周学姐，在那18位学姐之中，认识神秘女生的只有她和米格贝利斯，其他人当时都处于被浮空灯笼控制的状态，而米格贝利斯只在远处见过，所以能一下子认出神秘女生的只有她。
江禅机怕周学姐说漏了嘴，赶紧抢先开口道：“周学姐！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忆星学姐，你们不是同级，以前应该没有见过！”
周学姐固然极为惊讶，但她绝不是读不懂气氛的傻瓜，而且恰恰相反，读不懂气氛的是她的表人格，而她虽然表现得极为冷僻，但作为为了守护表人格而诞生出来的里人格，她为了弥补表人格的缺陷，很能读懂气氛，只是轻易不显露出来。
她看了看江禅机的表情，只见他不断地对自己使眼色，再加上旁边的小穗与千央一脸忐忑的样子，至少明白这时候多说多错、沉默是金。
于是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扑克脸，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转身就打算走，尽快脱离这个尴尬的场合，至于神秘女生会不会给学校带来安全方面的隐患，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关心，说实话学校里就几乎没有她一个熟人，硬要说的话，倒是有几个给她的表人格留下糟糕印象的人，就算全死了她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当然公平地说，错并不在她们，而是她的表人格太玻璃心了，但……作为守护表人格而诞生的她，肯定不能说表人格不对。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她？”忆星疑惑且忐忑地问道，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周学姐那一瞬间对她表现出的极端厌恶。
江禅机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时候否认是没用的，只会令忆星更加起疑，不能把她当傻子骗，如果她私下去找周学姐对质，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一场误会，稍等一下……周学姐！请留步！”他当机立断，马上叫住周学姐。
然而，周学姐本来就不擅长社交，为了逃离这个场合，她明明听到了他的招呼，却没有停步，而是继续闷头往前走。
江禅机也闹了个大红脸，他好歹也算是学校里人尽皆知的名人，从没有谁这么不卖面子给他，不过他知道周学姐的性格和难言之隐所以不怪她，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千央和小穗这么好脾气的人，一时之间也瞠目结舌，替他愤愤不平，不明白这个穿病号服的学姐为何这么不礼貌，一点儿也不尊重别人。
千央和小穗尚且如此，有人的反应就更大了——周学姐正闷头往前走，突然就像是撞到一堵坚固的墙壁，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猝不及防之下没有收住脚步，这下撞得很重，鼻子被撞得一酸，眼泪都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了，甚至流出了鼻血。
江禅机一惊，他刚开始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毕竟念动力屏障无形无质，他就见周学姐走着走着突然倒退两步，然后痛苦地弯腰捂住口鼻，等她一脸愤怒地转身，他看到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糟了！他还是没搞明白周学姐怎么突然流鼻血了，但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周学姐愤怒的眼神直指忆星，周学姐似乎不知为何认为罪魁祸首是忆星。
江禅机再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忆星，只见她也是一脸不豫的反瞪着周学姐，两人的视线几乎擦出了火花，只不过忆星的眼神还额外包含着幸灾乐祸的意味——她像是也不知道周学姐为何流鼻血，但就是觉得很解气，所以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