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2章 惩罚
酋长她们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身无长物，顶多带着一根自制的长矛兼标枪，外加腰间别着一块火石，极为原始，相比于猿女，她们仿佛才是这颗星球的土著原始人，但她们敢这么做，是源于对于野外生存技能的自信，只要有火种和粗制武器，她们到了哪里都能生存下来，而从另一方面说，什么高精尖的机械也没有石头、木头和铁可靠，在她们看来，兴师动众的江禅机他们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经不得风吹雨淋——事实上也差不多。
路易莎将酋长的土语翻译过来，说道：“感谢诸位朋友的好意，但丛林才是我们的家，是贯彻我们的信仰与生存之道，所以请允许我们在此作别。”
这些话里有路易莎考虑语境而添加的修饰词，非洲土语没有那么丰富的表达词汇，但基本意思是准确的。
学院长本想再劝两句，或者建议至少等一段时间之后再分开，没有必要急于一时，毕竟丛林里的动植物对所有人都很陌生，但酋长既然已经将高度上升到“生存之道”，那再啰嗦反而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更何况……现在的住所确实紧张。
不过，学院长还是建议至少请酋长在找到合适的定居地点之后，派人把地点告诉其他人，这样万一有事也能照应一下，酋长倒是欣然接纳了这个提议。
酋长她们选择了与米奥不同的另一片丛林作为目的地，路易莎当然也是跟着她们一起离开，江禅机他们大部分人难免为她们的安全担心，不过她们这十几人全都身怀绝技，还有路易莎这位绝技增幅器，只要小心食物中毒或者被毒虫咬伤，其他方面应该无虞。
有人替酋长她们担心，有人并不在意酋长她们的去留，只有一个人暗暗高兴，那就是凯瑟琳，她对酋长本人没什么意见，但并不希望她们影响到院牧长安排的任务。
15号悄悄拉了一下江禅机的衣角，低声说道：“替我问问这只……猿，它有没有在附近见过隐异猴的种群？”
江禅机是不会问，他也只能求助于学院长，后者指了指贝塔一家三口，向猿女打了几下手势，猿女知道隐异猴这种生物的存在，毕竟猿人先祖曾经在这里生存了至少千年左右的时间，但它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表示它曾经在丛林里感觉像是被窥探，但没找到窥探者，它为了安全起见，向周围开了几枪，世界就清静了，被窥探的感觉也消失了，而在露天情况下，绝大部分生物看到浮空灯笼就跑远了，长期以来受到浮空灯笼的压制令它们不敢轻捋虎须。
15号问明它是在哪个方向被窥探的，将大概地点记在心里，打算等安顿几天之后，带着贝塔一家去让它们回归种群，虽然她很舍不得，但这是必然的选择，不论它们有多聪明，终归还是动物，没有迈过那关键的一道门槛，这里也没有路惟静给它们接生，放归自然才是王道。
等走至近前，江禅机这才明白在远处看这些木屋觉得有些怪异的原因，建造木屋的木头粗细不等而造成了视觉上的参差不齐，当然这并不影响居住，甚至值得夸奖，还预留了窗户的位置，虽说没有安装玻璃，但那么多穿越客都能在古代制造出玻璃，对于江禅机他们来说，难度就更低了。
从远处看不出来，实际上每栋木屋占地面积都不小，尤其是很高，每栋做成三层楼都绰绰有余，但只做了一层，因为浮空灯笼想飞进屋内很困难，没办法再安装楼梯什么的，这样也足够了，之后可以慢慢改善。
江禅机把空膛的突击步枪随意靠在空地边缘的一根树桩边，静等米奥上钩。
忆星和帕辛科娃主要负责往室内搬运物资，拉斐、凯瑟琳、奥罗拉和伊芙则负责另一件重要的事，凯瑟琳和拉斐要用十字剑将树木劈削成合适的长度和宽度，用来搭建家具，而奥罗拉和伊芙则从旁指导他们——并不是说拉斐和凯瑟琳连劈树都不会，而是这些树木在切削时需要在特定位置预留出凹凸等特定的结构。
在凯瑟琳不久前加入计划之后，花了大量时间学习榫卯结构，这样可以不需要使用钉子和绳索就能将木材结实地连接起来，小到桌椅板凳床铺，大到房子本身，全都可以用榫卯结构组建——话虽如此，榫卯结构太过复杂，需要很强的空间想象力，凯瑟琳并不太擅长学这些东西，好在奥罗拉提前掌握了这部分知识，伊芙又有实际操作的经验，有她们两个从旁指导，一张张木床很快就初具雏形，虽说没有被褥，但毕竟江禅机和学院长甚至还睡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石头地面，有木床已经不错了，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做好了先苦后甜的思想准备，没人来这里是想当千金小姐享受生活的。
江禅机什么都没做，他进入了隐身状态，没等太久，米奥果然从密林边缘现身了，如果不是他特意盯着，说实话很难察觉她的出现，她满脸坏笑，借助荒草、灌木和乱石的掩护，猫猫祟祟地向放置突击步枪的位置接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提前移动到半路等着，在她从他身边刚蹿过突然现身，虽然她反应很快，但再快也比不上念动力的速度，立刻就把她牢牢压住了。
“你耍赖！你耍赖！”米奥情知不妙，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想跑却跑不了。
江禅机这次不打算心慈手软，非得让她知道疼才行，否则天知道她会在这个世界闯出什么祸来。他屈指在嘴里呵了呵气，慢慢地靠近她的脑门，不理她如何求饶，然后在她的惨叫声中狠狠弹出——气势摆足了，当然没用全力，但即使如此弹得也很爽，震得手指头发麻，而米奥的脑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红肿的大包。
第1183章 头枕
江禅机这次是真生气了，以前米奥再怎么闯祸，他多半也就是吓唬她一下，而这次是下了重手，差点儿把她弹出脑震荡，放松念动力的压制后，她像喝醉酒一样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然后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仿佛能看见她的灵魂正在从她的口鼻里往外冒……还好又回去了，过了一分钟，惊天动地的哭声才从她嘴里响起。
他拖着她回到空地，扔在一边不管了，任由她自己打着滚哭，哭得眼睛都肿了，倒是奥罗拉可怜她，给她弄个了个冰块，让她按在脑门上冰敷消肿。其他人看她哭得太惨，想去安抚她，尤其是阿拉贝拉，但都被江禅机递眼神阻止了，如果不能让她狠狠吃个教训，她只会愈发无法无天，他都后悔自己以前对她太心软，否则这次可能就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大家继续忙碌，一直忙到黑夜降临，才停止手头的工作，甚至都没去准备晚饭，大部分人在出发前都已吃饱喝足，仅仅烧了些开水，用来饮用和洗漱。
忙碌了大半天，大家终于可以坐在空地中央的篝火边休息了，篝火主要是为了取暖和驱逐虫蚁，倒并不指望通过篝火照明，因为他们带来了led灯条和充电电池，甚至还有笔记本电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需要过没有电的生活——没电可以让江禅机来发电，反正他有米格贝利斯的能力。
凯瑟琳她们俨然已经化身为木工，砍伐了大量木头，对于榫卯结构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接下来要制作的家具和器具，只能说不愧是女生，她们打算明天要优先做出一套淋浴系统，就是做一个超大号的木盆架在高处，要能够方便地烧水加热，再因地取材寻找能取代软管的东西，这是她们在出发前就已经设计好的东西，此时无非是对脑海里的图纸做出因地制宜的修改。
另外同样拥有最高优先级的是寻找合适的位置建造厕所，她们都是文明人，可不想席地大小便，或者走路时不小心踩到别人的大小便。
虽然累，虽然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恐慌和不安，但大部分人都没表现出来，士气还是很高昂的，除了米奥依然在哭哭啼啼，其他人都席地而躺，凝视美不胜收的璀璨星空，不时地发出惊叹，阿拉贝拉和几个女生还试图彷效古人给星空划分为八十八个星座，举着胳膊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那一堆星星像是什么动物、那一堆星星像是什么人物之类的。
沉默寡言如拉斐，虽然没有参与其他人的讨论，但星光与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显得出奇的安详，以往的愤怒与自卑消失了，不一会儿竟然就这么躺着睡着了，她今天出力最大，大部分木头都是她噼的，但她能这么快就睡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她久经摧残的破碎内心终于得到了宁静。
不仅是拉斐，阿拉贝拉等人说累了之后也迷迷湖湖开始打盹。
“嗯？那边似乎是……火光？”马里金娜站起来伸懒腰时，意外地看到远处的异样。
没睡着的大家纷纷站起来，眺望她指着的方向，果然在远方的密林间看到一团朦胧的橙红色光晕，很像是篝火映在树叶上形成的，方向与酋长她们离去的方向基本一致，也就是这片绝无光污染的纯净夜色里，才能隔着这么远分辨出如此细微的光芒。
“酋长她们就在那边定居么？”有人猜测道。
“不一定。”学院长回答，“也可能是她们今晚暂时在那里落脚，明天天亮再继续出发，那里地势低矮，易受暴雨山洪侵袭，酋长大概不会选择那里长久定居。”
学院长分析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受到大家的认可。
其实如果想知道答桉，江禅机或者帕辛科娃直接飞过去就行，虽然远但还在可视范围之内，飞过去用不了多久，但出于对酋长她们意愿的尊重，还是最好等她们找到定居点之后再回来通知大家。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收拾一下睡觉了。”学院长给大家打气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等着咱们适应和探索，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但今后的日子还会很忙碌。”
大家纷纷起身收拾，白天制作的木床都已经摆进了木屋里，猿女原来住的小木屋被征用为鸡舍，它忐忑于自己会被安排到哪里，没想到江禅机给它也分配了一张木床，让它与大家睡在一起，并未把它当作奴仆另眼相待。
浮空灯笼就是最好的警卫，有它们负责守夜，用不着江禅机他们为安全而烦心。不过今天晚上注定没有几个人能够一觉到天亮，除了换了全新环境的原因之外，最大的障碍就是坚硬的木板床，而且没有枕头，睡起来很不舒服，他们甚至有些后悔在当初为了减轻重量和减小能量的消耗而把充气床垫从携带物资列表里砍掉了，无论如何明天要做出能代替枕头和床垫的东西。
拉斐和尹芙这样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不在乎，该睡照样睡，而最幸福的当属阿拉贝拉，明明有多余的床，但凯瑟琳把她从外面抱进来之后，用自己的胳膊垫在她的脑袋下给她当枕头，令她睡得很香，似乎还在梦呓院牧长和小小修女们。
看到姐妹俩的样子，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木床，改为在木地板上席地而睡，你枕着她的腿，我枕着你的胳膊，虽然只是临时应急的做法，但能感觉到彼此的感情也在这样的肢体接触中慢慢拉近，哪怕是之前并不怎么亲近和熟悉的人，比如凯瑟琳和15号，也不会拒绝对方空闲的胳膊或腿，刚开始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但关了灯之后，也就分不清了。
江禅机的四肢都被占据了，他也不知道是谁枕着，但他知道自己枕着的是谁的腿，在大半年前睡在石洞里的时候，他就曾经枕过。
第1184章 内疚
尽管大家已经尽量让自己睡得舒服一些，但夜里睡觉总不能保持一个姿势，睡着了总会不自觉地翻身，胳膊被别人枕麻了也得活动一下，所以这一夜大部分人只是勉强打了几个盹，聊胜于无，总比熬夜要好，整个夜里不时地听到“咚”的一声，那是有人翻身时脑袋磕到了木地板上。
别人好歹还能打几个盹，江禅机和学院长连这样的幸福都很难享受到，因为他们除了“负担”很重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付苏依然时不时在他们脑海里试图向他们问话，而且往往是他们刚想迷糊，付苏的声音就正好在他们脑海里响起了，她重点轰炸他们两个，其他人偶尔也收到，但次数和频率都跟他们两人没法比。
江禅机他们在最初就知道付苏肯定要在脑海里联系他们，但关于要如何回应，大家暂时没有统一的意见，最后干脆决定保持静默，不论她说什么，他们都装死，一旦回应了哪怕一句话，她和她背后的老师们，就会无限地追加更多问题……江禅机他们希望其他人把他们当作远行了，不要再总是想着他们、惦记他们，而是应该去过正常的生活，所以如果跟付苏保持联系，就与他们的期望背道而驰了。
然而，他们实在低估了付苏以及她背后老师们的决心和意志，虽说不知道学校那边目前是白天还是夜里，但付苏已经持续轰炸了二十小时左右，并且呼叫的主动权是在她手里，她可以睡一会儿试，无果之后再继续睡，甚至说不定她能感受到更细微的东西，专门趁他们即使陷入昏睡时来打扰他们，据说有一种刑讯逼供的手段就是强迫嫌疑人不能睡觉，嫌疑人一旦想睡觉就用强光和噪音来强迫保持清醒，江禅机他们现在就相当于在承受这样的刑讯。
由于暂时没有玻璃，为了防止外面的蚊虫飞进来，他们将保鲜膜固定在了窗框上，当外面的晨曦初露时，江禅机和学院长就几乎同时顶着黑眼圈坐起来，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失眠的原因。
女生们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一开始都枕着别人的胳膊和腿，随着睡梦中主动或被动的翻身，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枕到了地上，睡相都不怎么样，当然由于没有被子，大家都是和衣而卧，带的衣服还是比较充足的。
江禅机和学院长悄悄地站起来，尽量不惊动其他人，昨天忙碌了一天，今天的工作任务同样繁重，能多睡还是尽量让她们多睡，只有习惯了艰苦生活的猿女、伊芙和拉斐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也跟着起来了。
学院长比划手势，示意他去屋外交谈，屋门由于猿女不会制作转轴，就是一整块厚木板堵在墙壁的缺口里，不过今天就会把转轴提上日程。
富含丰沛氧气的清新晨风稍微吹走了他们的困意，学院长低声问道：“付苏是不是也呼叫了你一晚上？”
江禅机苦笑着点头，真要数一数的话，他被呼叫的次数大概比学院长还多。
看得出来，学院长有些动摇，大概是因为付苏在呼叫时还在抽泣，令人于心不忍，一遍遍的呼叫却得不到回应，显然他们冷血无情。幸好付苏并不知道阿拉贝拉也跟他们一起来了，否则以阿拉贝拉的心软，只要付苏一哭，阿拉贝拉就肯定忍不住回应了，而一旦她回应，付苏所有的火力就会集中在她身上，力图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他们都留下了告别视频，但视频里缺失了关键信息，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本来这样就可以，但因为江禅机的迟到，被格桑拉姆目击到“通道”的出现，令其他人得以确认他们是集体前往诺亚星，所以其他人最费解的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抛下其他人而重返诺亚星。
老师们的猜测是，因为又有某种巨大的危机即将爆发，所以他们这些人选择牺牲自己来保护更多的人，因此付苏说的最多就是，无论有什么事，都请他们说出来，大家可以群策群力共同分担——这愈发令江禅机他们心怀愧疚，明明是他们出于自私而悄悄跑掉，却被大家想象得那么伟大……
“学院长，您不用内疚，我知道您是在担心，如果咱们不澄清真相，老师们就会一直误会下去，令她们为一个并不存在的敌人而平白浪费人力、物力、精力……”他安慰道，“不过，除了咱们之外，至少还有两个人知道真相，一个是宗主，一个是院牧长，我相信宗主应该会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宗主会把真相澄清到什么程度不好说，但至少会告诉她们不需要担心什么。”
宗主最大的优势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她不想露面，没人能逼她露面，她完全可以找机会给学校老师们留下一张纸条说明情况，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老师们没理由不相信她，但想找她问明更多的东西又是痴心妄想，反正如果把宗主换成他，他大概就会这么做。
学院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心情为之一宽，只能希望宗主早一点儿向大家解释吧。
利箭破空的呼啸声远远传来，是拉斐跑到远处去射鸟了，她带着她钟爱的牛角弓，为了不打扰别人睡觉而特意跑远了些。箭无虚发，每一支箭腾空而起，都会有一只鸟类坠地，甚至偶尔还一箭双雕，她负责射，猿女负责捡。
射鸟不是为了食物，因为大部分鸟类的肉都不太好吃，起码不如鱼肉好吃，但鸟类身上有一种他们急需的物资，就是羽毛，他们需要大量羽毛填充枕头、床垫、被子，射鸟和拔羽毛的重任就落在了拉斐的肩上，虽然他们没有带枕头和被褥的成品，但带了结实的布料，以拉斐杀鸟的效率，大概今天晚上就能有枕头睡了，明天晚上也许就能躺在羽毛床垫上……百废待兴的新世界生活，逐渐会步入正轨。
第1185章 生活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周，付苏的联系果然从某一天开始大为减少，虽然没有完全断绝，但频率降低了很多，不再那么执着，也不再专挑江禅机他们睡觉的时候联系，但要说她还留有执念……也许还有吧。她不再追问江禅机他们去了那里、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而是写日记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讲述她们的日常生活，讲述江禅机他们离开之后，学校在各个方向的变化，也不在乎他们是否回应，说实话这样的讲述方式杀伤力更大，每每触及到他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另一方面，他们的开荒建设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这片空地几乎每天都会变样，每完成一项工程，不论是建好淋浴设施，还是建好厕所，或者是他们带来的活鸡生下了第一个蛋、第一只雏鸡从蛋里孵化出来等等，全都带给他们巨大的惊喜与激动，仿佛之前的辛劳全都获得了成倍的回报。
“叔本华说过，人生就是痛苦与无聊之间的钟摆，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痛苦，欲望得到满足就会无聊。从这个意义上说，咱们要很久很久之后才会觉得无聊——我不想说‘永远’这个词，不过事实上很可能就是永远，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聊。”伊芙在大家劳动间歇休息的时候，一边烹饪食物一边说道。
“听起来很有道理，书上写的？”江禅机吸了吸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起来。没办法，伊芙的烹饪手艺太厉害了，尽管她曾经说自己擅长烹饪，但谁也没想到居然这么擅长，简直能把石头做出花来，大概是因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用简陋的食物与调料烹饪，特别契合他们目前的状况。
“不，他跟我说的。”伊芙答道。
“……好吧。”
正如伊芙所言，他们与“无聊”这个词绝缘了，每天从早到晚排满了日程和计划，虽然有时候会为了具体细节而争论不休，但也都是良性的争论，大家都想精益求精，还能有比亲手建设自己的美好家园更有成就感的事么？晚上躺到床上，身体累得要死，内心却无比充实，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很快睡过去。
当然，安稳的睡眠除了付苏不再故意打扰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配齐了枕头和被褥，虽说有几百只各种飞禽死在了拉斐箭下，但换来了他们的舒适，阿拉贝拉和陈依依负责每天轮流给大家浆洗晾晒床单被罩，保证大家能够睡在充满阳光味道的床上。
出人意料的是，忆星主动承担起繁育浮空灯笼的工作，这对她来说似乎是大材小用，但既然她自己要求，别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如果别人有事需要帮忙，她也不会拒绝。他们刚来诺亚星时，浮空灯笼的数量总共已经有四五十只了，并不全在空地周围，它们的天性似乎就是飘到星球各地，而自从忆星接手之后，根据猿女描述，幼体浮空灯笼的夭折率减少了很多。
奥罗拉和学院长则负责更需要头脑和创造力的工作，她们要用带来的启动物资和本地能找到的东西，来制作各种生活必需品，比如肥皂、洗发液之类的，甚至还要造纸和造玻璃，她们每天都在做各种试验，需要寻找特定类型的动物或者植物，就让猿女领着她们去找，如果需要电解，就把江禅机叫过来帮忙……其他人的工作是解决了“能活”的问题，而她们两人的工作是让大家“活得更好”，每次她们变魔术似的拿出能解决大家燃眉之急的生活用品，都会引起大家的欢呼，就连忆星也不例外。
凯瑟琳每天都在砍树，已经是个合格的砍树工了，她自己都如此自嘲，想不到她心爱的十字剑居然被用来每天做这种粗活，因为木材的需求量很大，除了用来烧水煮饭之外，木屋的修缮和改造一直没有停止过，除此之外，她还有更宏伟的目标，小目标是请奥罗拉制造一个水力洗衣机，大目标则是……她发下宏愿，要在此地建造一座教堂，而且规模不能小，气势上必须要做足，因此更需要大量的木柴。
15号……现在大家叫她优奈，是江禅机最开始这么叫她的，她还故意不理不睬，但江禅机还是这么叫她，后来大家也跟着这么叫了，她在江禅机空闲的时间，让他送她和贝塔一家前往猿女声称受到窥视的地点，去寻找隐异猴的种群，虽然帕辛科娃和忆星也能代劳，但她跟她们不太熟，路上不知道聊什么就会尴尬。
经过几番寻找，他们终于在一处水源地附近找到了隐异猴种群的位置，虽然它们能隐身，但并非无时无刻都在隐身，它们刚进食后，没消化的食物即使在隐身状态下也能看得到，江禅机就是这么发现它们的。
可惜的是，优奈的放生计划受到了挫折，大概是贝塔一家身上沾染的人类气味太重，江禅机和优奈尝试将贝塔一家推向猴群，猴群非但没有接纳它们的意思，反而想对它们发起攻击，虽然优奈用响指将它们的攻击全都化解，但只能另想其他办法了。学院长提议，让贝塔一家生活在空地附近，并且慢慢繁衍成一个新的种群，优奈只在刚开始提供最低限度的保护，等它们的数量多起来，就任由它们自由发展——这个方法得到了优奈的认同，其他人也没什么异议。
江禅机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与奥罗拉单独相处，因为他愧对她，他承诺要在出发前把最后的秘密说出来，但食言了，而一旦错过那个时机，现在再说出来，似乎就于事无补了，他无法预料现在说出来之后大家的反应，有可能会令目前良好的团队气氛毁于一旦，他必须慎之又慎。
奥罗拉的记性一向很好，但是从来没有追问过他，对于她的宽容，他只能将感激埋在心底，而陈依依也没有把他的秘密透漏给其他人的意思，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寻找下一次机会。
第1186章 盼头
在江禅机上次离开诺亚星之前，浮空灯笼被彻底剿灭到只剩一个独苗，而那时将近一年的现在，它们再次成为天空的霸主，起码在这片范围之内如此，放眼望去，忙碌来往的它们就像是春天放起的风筝一样。
“你不觉得奇怪么？”忆星坐在一块石头上，眯眼眺望着空中的它们，对旁边的江禅机问道。
“奇怪什么？”江禅机暗暗震惊于目前的孵化成功率，由人类来代替猿女作为孵化者，对成功率肯定是有所提升的，但提升得这么多，夭折率几乎降到了零，还是难免令他多想，不由地怀疑是不是跟忆星体内的那只种蜂有关，但忆星最近的表现很正常，性格变得比以前更加温婉，不再那么火药桶一点就炸，难道是繁育动物这件事改变了她的性格？
“你说，在你离开这里之前，带走了最后一块晶体，而另一块由院牧长保存的晶体一直在地球上，那么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颗星球应该是处于源能的真空期，但那段时间里新孵化出来的浮空灯笼，依然天生具备念动力——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么？”她解释道。
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点儿奇怪，江禅机想了想，“也许是这颗星球上残留的源能？把源能当成辐射的话，即使移除辐射源，现有的辐射也没那么快消散。”
“有这种可能。”她点头。
但江禅机觉得她有未竟之言，若非有感而发，她也不会挑起这个话头，于是追问道：“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么？”
“我最近发现，它们可以吸收太阳能。”她平澹地答道。
“啊？”他下意识地用余光快速瞟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这个恒星系的主序星比太阳更年轻，发出的光芒也更接近于白色，“光合作用？”
话一出口，他就自己在犯傻，它们体内又没有叶绿素，拿屁股光合？于是改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忆星手头没有任何科学仪器，她虽然融合十八位最强学姐的基因于一身，但除了数学之外没有其他方面的科学素养，他不明白她是怎么察觉到这种连学校老师解剖浮空灯笼尸体都没发现的秘密。
“感觉？”忆星的语气不确定，但她不确定的是自己如何得知的，而并非不确定浮空灯笼吸收太阳能这件事。
吸收太阳能吗？倒不是没有可能，但为了什么？它们明明有触须可以捕食，似乎用不着太阳能这种低效率的能量获取方式……
尤绮丝突然插话道：“光能的利用效率并不低，只是你们的科技水平还太低，若能接近百分百，就是一种很高效的方式了，别忘了花水母也主要是靠吸收恒星的光能来储存能量，只是它们会令恒星加速释放能量和加速衰老而已，浮空灯笼若是能以较高效率吸收光能，可以看成是弱化版的花水母了。”
江禅机再次受教，虽然一时没有完全消化这些内容，浑然没有意识到尤绮丝已经暗示接下来的某种可能性了。
“所以我在想，如果你命令它们飞得更高，接收到更多光能会怎样呢？”忆星问道。
“更高吗？”江禅机仰望天空，“是指多高？”
“飞到太阳的边缘。”她站起来，抬手挡着光，另一只手高高指向主序星，“那里的能量密度肯定更高吧！”
江禅机不禁哑然，他是真不知道要说什么，首先是……“你确定它们能在那种真空、强辐射、灼热的地方存活么？”
“我不知道，但可以试试啊，不试试永远不会知道，不妨派一只飞过去试试？”她积极地怂恿道，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其次……“就算它们能在那里存活，并且吸收了很多能量……”
话说了一半，他心里似乎涌现出某个念头，但一时又捉摸不清。
他记得尤绮丝说过，可以把黑石晶体当作酿造出来的蜂蜜，蜂蜜肯定是由蜜蜂酿造出来的，但蜜蜂也细分为蜂后、雄蜂、工蜂之类的，现在已知忆星体内的种蜂能够控制黑石晶体的能量，而种蜂又与浮空灯笼有莫大的联系……
难道……浮空灯笼可以收集能量酿造出黑石晶体？他和尤绮丝是有怀疑浮空灯笼就是扮演工蜂角色来着，但没有证据，作为一个奇特的智慧生物，它们内部可能有更多的角色划分。
他内心深处不由地躁动起来，令他心跳加快——如果这件事被证实，就意味着黑石晶体并非不可再生资源，而是可再生资源，尽管再生的速度肯定极为缓慢，毕竟他们只挨着这么一颗恒星，浮空灯笼本身的数量也太少了，但终归是有盼头的。
他以前没见过浮空灯笼这么干，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这里有足够多的黑石晶体，它们不需要再去酿造新的，反正现有的都用不完，虽说与蜜蜂类似，但浮空灯笼可是有群体智慧的，并不是像蜜蜂那样傻傻的只会凭本能无限酿造蜂蜜的低等动物。
可惜忆星失忆了，否则没失忆的她，肯定知道真相……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打个突突，侧头望向忆星，她依然用那副完美的脸孔带着纯真的笑容眺望着天空，不像是记忆恢复了的样子，再说她的记忆也不可能完全恢复。
“好，我同意，咱们可以拿一只来试试。”他点头道，“就算不成功，也就损失一只而已，先看看它能不能在那么严酷的宇宙环境里生存。”
他心里也知道多半是能的，它们可以寄宿在这颗陨石里，从陨石撞击中存活了下来，相比之下，宇宙并不会更糟糕多少。
“那就由我来送它一程吧，让它自己飞过去太慢了。”
忆星随手控制住一只离他们最近的浮空灯笼，将它拉至自己身边，随即它就消失了，她使用了空间传送能力，虽说耗费了一点晶体能量，但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们都不想为这个结果而等太久。
第1187章 回信
江禅机心情复杂地看着浮空灯笼消失的位置，他有心提醒一下忆星，别冒险把它送到离太阳太近的位置，但又觉得没必要提醒她，她应该心里有数，姑且也算是可视距离内的传送，对她来说算是得心应手。
“怎么样？它活着吗？”他问道。
忆星闭上眼睛，仰头面对着太阳，神情专注地感应了一会儿。
“它的存在感很微弱，但应该还活着。”她说道。
江禅机稍加思索，又问：“它们……每只个体，储存的能量有上限么？应该是有的吧？储存满了之后呢？”
“我也想知道。”忆星附和。
如果按照他的猜想，或者说按照他希望方向发展，当浮空灯笼吸收光能并达到体内的储能上限之后，就会用某种方式凝结出细小的黑石晶体，就算如此，过程也没有那么快，不可能刚送过去就能有结果，但问题是要如何确认呢？这里离太阳很远，指望浮空灯笼飞回来，难度太高，时间也太久，若是把它再传送回来倒是方便快捷，但一次又一次的来回传送又会平白消耗现有的宝贵晶体，除非是几年传送一次，只要他们有那个耐性，倒是可以。
“不用担心，你不是说了么？它们之间是一个整体，彼此之间通过光信号连接在一起，光从那里飞到这里需要多久？几分钟？十几分钟？反正只要等一会儿，其他浮空灯笼就能收到它的联系了吧？”忆星说道。
“理论上确实没错，但这么遥远的距离，一只浮空灯笼发出的光信号，能飞跃这么远的距离还被接收到么？”他委婉地表示怀疑。
“但你别忘了，它在那里吸收了大量光能，说不定能发出强度更高的脉冲信号呢。”她倒是很有信心，应答如流，显然事先已经想过这些问题，也早就想好了今天要做的事。
“有道理。”江禅机承认，“那就等一会儿吧，反正时间有的是，咱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也是呢。”忆星悠闲地重新坐下，向别处瞟了一眼，“你不去管管她么？”
江禅机猛地想起，自己还在遛狗……不对，是遛猫呢，赶紧回头望去，只见米奥正在不怀好意地向正在洗衣服的阿拉贝拉和陈依依接近，她的双手沾满了泥巴，一看就是想给刚洗好的床单印上泥手印。
“等我一会儿。”他撂下这句话，用最快的速度匆匆飞回去。
在米奥的魔掌即将得手之际，他及时地捏住了她命运的后颈，虽然她是人而不是猫，但后颈被抓住了，人也不好受。
“呀呀呀呀！”她手舞足蹈，吱哇乱叫，“救命！我被老鹰叼起来了！”
“你又想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把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她拎起来，她的衣服当然也沾满了草叶和泥巴，最关键的是，别人都是带着特制韧性材质做的几套衣服来的，唯独她穿着普通的校服，按照她这种玩法，她的校服根本撑不了半年，虽说她也不太在意赤身果体。
阿拉贝拉和陈依依这才发现米奥，看到她手上和脸上的泥巴，就明白了。对于米奥，大家早都无奈了，她做出任何恶作剧都不令人意外。
“米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吧，太脏了，你先换上奥罗拉的衣服，你们身材差不多。”阿拉贝拉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天使，完美地遵守着“别人打你左脸，就把右脸也伸过去”的教导，从来不会对米奥动气。
“我才不会穿奥拉拉的衣服！我的身材比她好多了！”米奥丝毫不领情，“我宁愿像那群野蛮人一样穿兽皮！还挺酷的！”
“说话放尊重点儿！酋长她们才不是野蛮人！”江禅机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酋长她们已经派使者来过，但是难以描述清楚她们最终选择的定居点，还是江禅机又把使者用念动力送回去，这才找到了位置——令人意外又不意外的是，酋长她们只靠双脚跋涉，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走了那么远，居然没有人员损失，果然全都是精锐。
由于不知道要离开多久，他怕别人制不住米奥，就把她也带上了，顺便还带了一只浮空灯笼，为的是让它认认路，以防她们万一有事。
酋长她们，包括路易莎在内，全都换上了本地兽皮制成的衣物，米奥当时看得兴致勃勃，大呼酷炫。
江禅机他们原本以为，米奥在得知自己来到一颗陌生的星球，可能永远无法回去之后，多少应该会表现出一点恐惧和后悔，以及对地球的怀念，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令人觉得她还有救，没想到她只是努力沉思了一秒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兴冲冲地想跑出去撒欢和探险，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或者她到底有没有脑子，也许只是一个长得像人的单细胞生物。
“可恶！婵姬小学妹越来越嚣张了！”米奥咬牙切齿。可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令江禅机心中微微一动，又想起在学校里的日子，付苏还在联系他们，但次数已经又减少很多，毕竟是得不到回应的单方面呼叫，任谁也不能无限地坚持下去。
“我去把她扔进浴室里，让她把自己洗洗，一会儿她的衣服就拜托你们了。”他对阿拉贝拉和陈依依说完，就拎着米奥飞回空地，把她交给帕辛科娃管教。
等飞回来时，洗衣二人组已经换了位置，正在别处晾衣服和床单被罩，倒是忆星还坐在原处。
“她说的没错。”尤绮丝突兀地说道。
“什么？你指的是？”他问。
“那只浮空灯笼刚刚传回信号了，信号强度比之前强得多。”她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更纳闷这个问题。
“我已经破解了一部分它们的光信号语言，你没看到其他的浮空灯笼也在闪光么？”她说，“但是你的视神经对于光的敏感度不够高，它们的光语言是基于色彩与频率，人类能分辨的颜色太少了，等我改造完成之后，应该能破解更多内容。”
“……拜托别把我改造成怪物。”他知道自己说了大概也没用，但还是要说。
第1188章 中转
事到如今，生米都煮成了熟饭，江禅机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只能相信尤绮丝不至于坑他。其实他早就应该发现了，从一个多月前他重返诺亚星时，他就注意到，这个世界仿佛比上一次他离开前更加明亮鲜艳，山如铅彩，水似泼墨，上次他在诺亚星逗留期间，虽然也觉得这个世界由于没有雾霾而极为清晰、能见度极高，但这次稍微不一样，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晴翠，他以为这更多的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毕竟上次他和学院长孤立无援、处处危机，而这次有备而来、身边这么多朋友和师长，所以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也不一样了……没想到自己想多了，根本就是他的眼睛发生了变化，能识别出更多的色彩。
尽管稍微有些别扭，但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好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们这个团队来说都是如此，如果能破解浮空灯笼的闪光信号，就相当于破解了它们的语言，能够看懂它们的交流，现在他能给它们下命令，但它们内部的运作方式就像是一个盲盒，能加深了解绝对是好事。
不过这事先放在一边，他又问道：“那只浮空灯笼传回信息了？信息内容是什么？”
“我说了目前只能破解一部分内容，从已知部分来看，它传回了恒星和周围空间的图像信息，还有更多意义不明的东西，但这样的信号强度已经证明它的发光能力增强了很多，它确实在那里存活下来并且吸收了更多光能。”她解释道。
“嗯，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它们到底能不能利用光能生成黑石晶体？这点什么时候能证实？”他知道这事是尤绮丝无法决定的，他是想问问她有什么看法和建议，毕竟她走过的路比他吃过盐还多。
“我正要说这个，那只浮空灯笼传回来的光信号很强，其中只一小部分是可读信息，大部分是处于极紫外波段的纯能量形式。”她答道，“或者简单来说，它把它吸收到大部分光能传递回来了，只是在穿透大气层时有一定的损耗，但是指向性很准。”
“什么意思？”他懒得思考了。
“就是那只浮空灯笼感应到它同伴的位置，将吸收的光能点对点传输回来了。”她见他还是不理解，只得把话说得更直白，“也就是说，它们是否能生成黑石晶体，只要注意观察周围的这些浮空灯笼就可以了，飞在恒星旁边的那只，它就像是一个能量中转站而已。”
江禅机终于明白了大半，尤绮丝的意思是，如果它们能生成黑石晶体，就一定是身边这些浮空灯笼生成的，而不是太阳旁边那只，因为那只已经把吸收的能量实时传回来了，它自己肯定不会生成晶体。
但是周围的这些浮空灯笼……他抬头看着翩然飞舞的浮空灯笼，仅在此地上空，就至少有几十只，它们还在以指数级的恐怖速度繁殖，很快就能再次遍布整个星球的天空，将更多的它们送去太阳旁边也只是时间问题。
要怎么分辨出它们之中有哪只正在试图生成黑石晶体呢？显然不太可能是正在飞的吧？否则不就是像鸟粪一样掉下来？
他想了想，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桉在脑海里冒出来。
也是几乎同一时间，忆星也从坐着的地方站起来，向他挥挥手。
他飞过去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没？”
“没，等到现在，没看到什么变化，果然是我想多了？”她语气轻松地笑道，“说不定是白白浪费了晶体的一点质量，希望大家别怪我。”
江禅机看不出她的表情有什么异样，摇头道：“怎么可能会怪你，这是很有意义的尝试，而且……”
“而且？”她问道。
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尤绮丝说她破解了一部分它们的光信号，那只浮空灯笼已经传回信息了，而且还传回了很多能量。”
“这样么？太好了！看来实验没有白做！尤绮丝可真是厉害啊！”她赞叹道。
他点头，“嗯，我想来想去，如果它们会生成晶体，那么最可能的地点应该是孵化室。”
“有道理，我正想回孵化室，有一批新的小家伙快要出生了，要不要一起？”她盛情邀请道。
“正有此意。”
两人一起飞向陨石的残骸，原来像一座小山般庞大的陨石已经被花水母啃得只剩一个底座了，江禅机这次重返诺亚星之后还没有旧地重游，不过看起来一切跟他离开时差不多。
忆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指道：“看那只。”
有一只浮空灯笼也正在飞向孵化室，但它的样子很奇怪，首先它的身体没有膨胀，不像是怀胎即将生产的样子，其次它的身体正在微微放光，这就很罕见了，成年浮空灯笼通常来说是间断闪光，像这样持续放光的情况……印象中几乎没有。
两人不谋而合地跟在它后面，它进入孵化室之后，像蝙蝠一样用触须将身体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休眠状态，某种液体从它体表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将它的全身包裹住，初看是水状，很快就粘稠如胶状。
“它……变态发育？”
它似乎是成为了茧，很难不令他想到课本里蝴蝶的变态发育。
江禅机很想把学院长她们叫过来一起看，但又不想错过这么重要而罕见的一幕。
“我明白了。”尤绮丝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从茧里出来的，应该是你曾经见过的、你称之为老年版浮空灯笼，能分泌晶体的也是它们，而不是普通形态的浮空灯笼。”
江禅机想起来了，那几只与浮空灯笼相似但不一样的异形生物，而尤绮丝的后半句判断也并非空穴来风，这只浮空灯笼恰好在这时候进入变态发育模式，肯定不是巧合。
不知道这只浮空灯笼结茧与破茧而出的过程需要多久，几小时还是几天，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第1189章 说话
“四……是……”
“四是四，十是湿，四狮是似屎！快跟我念！”
米奥笑得直打跌，眼见江禅机要揍她，立刻脚底抹油，“之”字形逃窜，她仗着大家全在场，人多，专门往人群里挤，吃定他不敢用念动力来压制她。
“你给我闭嘴！什么时候了让你在这瞎打岔！”江禅机气得脸色发青，因为被她一打岔，猿女嘴里好不容易蹦出来的字又卡壳了。
这次不仅他生气，涵养如学院长都有些生气了，训斥道：“米奥！不许打岔！”
其他人也免不了抱怨几句，但米奥就是这么皮，谁也拿她没办法。
猿女的脸皮在字面意义上比较厚，看不出脸红，但它的耳朵都涨红了，拼命想憋出下一个字。
“吴……五……”
“加油！非常棒！”学院长鼓励道。
猿女咧嘴露出笑容，再接再厉道：“六……柳……”
大部分人全在心里替它使劲，恨不得替它把“七”说出来。
最高兴和最激动的是肯定是学院长，她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全都用来教猿女说话，如今终于结出硕果，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猿女居然真的会说话了，并不是鹦鹉学舌，它不仅能说，还理解这些数字的意思，甚至能做百位数以内的加减乘，只有除法有点困难，但这也情有可原，连米奥做百位数以内的除法都不一定每次都能做对，所以似乎可以推出：猿女的智商约等于米奥？不得了。
学院长轻咳一声，说道：“无论是从基因层面，还是从智力层面，猿女已经证明，它跟我们很接近了，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大家以后用‘她”来称呼它？”
“好！”
“我们同意！”
对于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大家都乐见其成，这里没有所谓的人类原教旨主义者，他们都与标准人类不一样了，标准人类可活不了无限的寿命。
“谢谢大家。”学院长感激地说道，以前只有她用“她”来称呼猿女，其他人有的也模彷，但能统一称谓是最好的。
“谢谢打假……”猿女也笨拙地说道。
“哈哈哈哈！打假！打假！”米奥浑然不知自己可能即将沦为智商的底层，还在捧腹嘲笑猿女的发音。
“另外，我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咱们一直叫她猿女，那么去犬取留袁，单字一个‘元’，取其‘初始’之意，就叫袁元，大家有什么高见？”学院长又趁热打铁。
大家更没意见了，因为袁元念起来更顺口，起码比猿女顺口。
猿女……袁元诚惶诚恐，她可不敢想自己能跟这些神仙般的人物平起平坐，但他们并不在意，也从来没有用尊卑的视线看待她，哪怕是米奥，米奥是除了不敢捉弄学院长和帕辛科娃以外，谁都敢捉弄。
“还有另一件事，请婵姬说吧。”学院长示意道。
空地上不规则地摆放着与人数相同数量的木头椅子，每把椅子都很宽大，挤两人都不成问题，都做成了半躺的角度，用兽皮当作靠垫，大家或躺或倚，隐约围成一个圆，用自己舒服的姿势参加这场小小的会议，无论心情还是身体都舒适而放松，谁想发言也不用站起来，只要坐直身体就好，除了米奥闲不住地在周围乱蹿之外。
江禅机说道：“我要说的是浮空灯笼的事，可能你们已经有人知道了，有一只浮空灯笼进入了前所未见的休眠状态，很像是正在变态发育，事情是这样的……”
大家听出这是正事，神情严肃了几分。
“……把浮空灯笼看成是一个整体，它们正在从婴儿期过渡到幼儿期，乃至少年期，尤绮丝破解了它们一部分的光信号，为免误会，我要澄清一下，她并不是破解了它们的语言，更像是截获和破解了它们的脑电波。”他解释道。
底下的听众们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大家交头接耳，努力消化他带来的信息。
他没有说那只浮空灯笼可能会生成黑石晶体，一是避免人心思变，二是……这本来就是还不确定的事，虽说把握很大，但毕竟不是百分百，万一与事实不符，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了，必须慎之又慎。
靠语言很难准确地描述，反正大家都有时间，于是集体前往陨石孵化室亲眼观摩。空地的建设已经平稳度过了开荒期，最急缺的东西和家具全都做出来了，剩下的改建、扩建、新建工程又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每天也都会有新的念头冒出来，不急于一时，这就是所谓的好事多磨。
唯一急的可能只有凯瑟琳，她非常想早日把她期望中的大教堂建造出来，但那项工程太庞大了，奥罗拉和尹芙在帮她设计结构，主要是尹芙在设计，她不仅亲眼见过好几座历史着名大教堂的修建，也看过建筑设计类的书籍，而奥罗拉则是帮她查漏补缺和计算数据。凯瑟琳自己光着急也没用，如果结构没有设计好，建好的大教堂塌了，白费工夫事小，亵渎神灵事大。
距离那只浮空灯笼化茧已经有一周的时间，它原本偏柔软的外皮浸过那层胶质之后，已经变得像指甲一样坚硬且坚固，具体有多硬不好说，他们也不能拿锋锐物体戳戳试试，万一真戳破了，里面的浮空灯笼就死翘翘了。
大家像看稀罕物一样围着这个茧看来看去，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大家的一致评价就是挺恶心，希望别孵出什么更怪的东西来。
其实江禅机和忆星已经在商量将更多的浮空灯笼送到太阳旁边，忆星想立刻就送，他则是想谨慎一些，等这只浮空灯笼破茧而出，看看情况再决定，以免白白浪费宝贵的能量，忆星倒也没坚持己见，但似乎流露出等待只是浪费时间的神色。但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缺的是能量，所以江禅机并不怕浪费，学院长和帕辛科娃也持同样的意见。
第1190章 破茧
时间又过去一周多，自从浮空灯笼变茧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天，它的外壳越来越坚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江禅机一度怀疑它是不是坐化了，因为它甚至已经不发光了，任何光都没从它体内透出来，如果把它看成是一个脑细胞，恐怕已经接近死亡状态。
如果仅仅是它一只也就罢了，陆续又有几只浮空灯笼同样进入孵化室化茧，显然是太阳旁边那只浮空灯笼吸收了超额能量，就一定要将能量中转到其他浮空灯笼体内，不过好在它们繁殖的速度远大于此，就算有几只化茧了，留存在天空里的数量还是以爆炸般的速度增长，少这几个于大局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现在浮空灯笼的数量已经多到本地根本用不完的程度，甚至连凯瑟琳都不用砍树了，学院长她们带来一种纤细而极为坚韧的钢丝，用这种钢丝像锯木头一样锯树很方便，而且还不会磨损锋刃，每天就见浮空灯笼们成双成对地两只一组通过念动力控制钢丝来回锯树。它们的群体智力也在飞速增长，现在用图形来跟它们沟通，比用手势跟它们沟通更方便快捷，画出一个三维草图，它们就能根据草图进行施工，很少出错。
不过事物总有两面性，如果它们只是停留在初级智力的阶段，像刚睁开眼的小鸟一样把江禅机当作母亲，肯定是很听话，但随着它们智力的增长，逐渐形成了独立的意识，听话还是听话的，但可能是忆星更多的参与照顾它们孵化，忆星对它们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它们也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干活，江禅机能感觉到它们有强烈的交流渴望，虽然语言不通，但交流也仅局限于语言，还包括肢体交流，他就亲眼见到忆星像是奖励小孩子一样摸摸它们的“脑袋”，或者说是脑袋的位置，更离谱的是它们还仿佛很受用，触须如柳条一样来回摇摆，像极了受到父母赞许的小孩子，或者受到主人爱抚的小狗。
忆星发现他在看，也没有躲闪或者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建议他也可以试着摸摸它们——他多少还有点心理上的抵触，但没理由还不如一个女生胆子大，于是他也摸了摸它们，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亲手触摸这种看起来很恶心的动物，实际上的手感尚可，像是在摸带有磨砂质感的粗糙皮革，但分辨不出它们是恒温动物还是变温动物，他倾向于后者，否则恒温动物被送到宇宙里一会儿就死了，当然也未必局限于这两种。
由于浮空灯笼承担了很大一部分劳动工作，大家终于可以将重心从工作逐渐向生活转移，闲暇时间多了起来，尤其是当奥罗拉设计并由大家制造出像水车一样的、利用河流的水力搅拌旋转的水力波轮洗衣机之后，阿拉贝拉和陈依依也从繁重的洗衣工作中解脱出来，虽说阿拉贝拉偶尔还会挑剔水力洗衣机洗得不如手洗干净，但毕竟不用亲自动手，也乐得轻松，可以将更多的时间用来祈祷和休闲。
读书会、绘画组、戏剧社、运动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尽管成员基本上是重复的，但对于精神文明建设的提高还是带来了显着的裨益，哪怕是一开始不想参加的人，比如陈依依和拉斐，也被强行拉了进来，甚至还被迫在戏剧社排练的《绿野仙踪》里扮演了分别扮演了稻草人和铁皮人——不得不说，这样的小团体生活对偏自闭的她们两人收获了奇效，她们两人都变得开朗、活泼起来，当然这是相对于以前的她们而言，不能跟本来就特别活泼的人比，因为无论是参加演出的还是观看演出的，全都是每天都见面的熟人，不用有什么担心，克服害羞比较容易，况且还是穿着道具服来演出。
江禅机其实也不太想参加戏剧社什么的，他觉得自己没有表演天赋，但是没办法，如果有可能，他只想演一棵树。
这天，当他正如机器人一样在露天舞台上念台词和做动作，还被学院长批评演得毫无感情的时候，尤绮丝突然说道：“刚破译了一段信息，它正在破茧而出。”
“我……我肚子疼，去下厕所！”他立刻使用这句别人无法说NO的万能借口，匆匆离开舞台，直奔孵化室。
虽然结茧的有好几只，但“它”肯定指的是最先结茧的那只，无论如何他都得亲眼去看看。
忆星已经在孵化室了，见他赶到，指着那只破裂的茧壳说道：“正好赶上了，快看！”
一只软塌塌的生物，浑身挂满了黏液，正在从茧里出来，虽然外形有一些差别，但江禅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果然是他曾经见过的那种，当时判断是老年版浮空灯笼，看来并不是，这其实才应该是它们的完全体，而外面漂浮的那些算是过渡形态。
用了十来分钟，它终于彻底从茧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跌跌撞撞地爬进孵化池，在水里将它身上的黏液洗干净，再重新爬上来，又将空茧推进水里——茧壳已经开始变软，很快就在水里融化了。
江禅机看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这个曾经泡着十八位学姐的水池为何富含营养了，但这个真相恐怕她们并不想知道……
它爬到一处岩石间隙，过了一会儿，一小滴黑色的液体从它体内某个缝隙里分泌出来，落在岩石上就粘住了，而它则心满意足地爬向孵化室外的露天，趴下来不动，像是在待机，但尤绮丝告诉他，它正在接受来自太阳方向传输过来的能量。
那滴黑色的液体，散发着熟悉的能量辐射，纯度不高，显得很稀。
江禅机与忆星两人凛然对视一眼，心里冒出同样的念头——源能！只是不知道要多少滴液体才可以提纯出一点点黑石晶体，但这无非是时间问题，他们有的是时间，而最重要的是，已经干涸的源能终于有望恢复了，这又带来无限的可能性。
第1191章 烧荒
起火了。
在微风的助力下，那条界限分明的火线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腾起了大量青烟，火线所经之处，荒草和灌木都烧成了黑白的残灰。附近的鸟兽……其实由于他们大量狩猎，附近还活着的鸟兽早已锐减，剩下的感受到火灾的威胁，也赶紧拼命逃窜，毕竟火是不跟谁讲道理的。
所有人站在上风头，严阵以待地观察着风向和火势走向，一旦产生预期之外的变化，就要立即扑灭火场。
这把火就是他们放的，为的是烧荒，烧出一片适合耕种的田地，然后种植小麦，天知道他们馋淀粉已经馋成什么样了。
烧到预估的面积之后，奥罗拉引来冰雹将火场熄灭。
这片空地是江禅机上次离开之前选择的，当然是受到了尤绮丝的指点，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能离陨石坑太远，这不仅是为了以后繁育浮空灯笼方便，而是因为陨石撞击过程中的超高温高压在这一片地区形成了种类丰富的矿脉，从石材矿脉到金属矿脉应有尽有，涵盖了大部分他们可能用到的种类，事实证明她的指点很正确，这次来了之后，他们已经受益于这些矿脉，虽然尚未大规模开采仅仅是少量采掘，但带来的便利性是实实在在的。
另外两条次要原则，一是处于坚固的丘陵之上，防止受到地震洪水的侵袭，二是附近要有水源，就是水力波轮洗衣机所在的湍急小河。
无论这块风水宝地再怎么好，始终难以尽善尽美，天时虽不如地利，但天时也是很重要的，这处区域处于诺亚星的温带偏北位置，气候凉爽宜人，哪怕最热的时候也不热，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就是不太适合种植水稻，只能种小麦，硬种当然也可以，就是一年只能成熟一次。
这次烧荒之后，很快就会播种小麦，像凯瑟琳她们这些欧洲胃吃小麦磨制的面包当然不会有意见，但江禅机他们这些亚洲胃还是很想念热腾腾的大米饭。
刚开始条件不足没办法，现在浮空灯笼的数量大增，开辟第二基地的计划就提上了日程，地址要选在亚热带，保证水稻能一年三熟，除了种植水稻之外，附近最好还要有别的他们需要用到而本地没有的资源，资源种类越多越好，所以需要进行实地考查，寻找合适的地点。
小麦和水稻不是野草，它们的生命力没那么顽强，所以不太需要担心它们会对本地植物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江禅机他们也会在稻田和麦地周围立起高高的围栏，进一步防止它们外流。
奔赴亚热带寻找合适地点，意味着只能由江禅机、帕辛科娃和忆星之一来完成，其他人没有方便飞行的念动力，等找到地点、烧荒、播种水稻之后，剩下的日常看管工作就可以让浮空灯笼完成，偶尔去看一眼就行，不需要留人值守。
忆星大概是不会去的，她大部分精力都扑在浮空灯笼上，自从那只成年版浮空灯笼破茧而出，她就开始将更多的它们传送到太阳旁边以吸收光能，随之又有更多成年版浮空灯笼结茧、破茧，更多的黑色液体被酿制出来，沉淀凝固之后已经有薄薄一层晶体粉末了——这是很重要的正事，只是暂时对其他人保密，只有江禅机和学院长知道。
“这事交给我吧！”江禅机主动请缨，“另外我想成立一个兴趣社团。”
“可以呀，你想成立什么社团？”学院长意外地问道，虽然已经有了形形色色的兴趣社团，但由他主动发起的社团还是头一个。
“就叫户外探险队，顾名思议，不需要解释了。”他说，“谁想参加？”
作为男生，冒险的渴望在他血液里流淌，他早就想去诺亚星的更多地方看看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女生们成立的各种社团都太……文静了，他本来对运动俱乐部抱有很高的期待，然而这所谓的运动俱乐部主要的日常活动居然是各种棋类，什么跳棋象棋围棋，最激烈的运动也不过是悠闲模式的乒乓球和羽毛球，这帮女生怕是对运动有什么误解。
话音未落，米奥瞬间就弹跳起来，高高举手道：“算我一个！”
江禅机无语地看了看她，他实在是不想带着只会添乱的她，但说实话她也有点可怜，因为她被其他所有社团排斥在外，这也情有可原，谁都不想社团活动变得鸡飞狗跳。实话实说，她体内流淌的对冒险的渴望比他只多不少。
“行吧，还有谁？”他又问。
“我也想……”拉斐低声并举手。
“好，算上我三个了，这次我们要探险的同时寻找适合开辟第二基地的位置，任重道远呢，还有人想来吗？没人了？”他环顾大家，迟迟没人举手，果然大部分都是室内派啊。
帕辛科娃说道：“马里金娜，你也参加婵姬的社团吧，路上看到一些比较奇特的动植物，就把它们画下来带回来。”
“是……好！”听到将军这种带有较强命令性质的语气，马里金娜条件反射般想立正，旋即又稍微放松。
自从奥罗拉尝试造纸成功之后，绘画组成立，马里金娜也加入了，她本来只是随便学学，结果却展现出无与伦比的艺术天赋，在尹芙的指导下，她的画技简直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把尹芙反超了，只能说东欧这种大艺术家层出不穷的地方果然有强大的遗传基因，她的心灵感应天赋可能也与之有关。
学院长赞同地点头，“好主意，这些画攒下来，等时间长了装订成册，就叫作《诺亚星动植物大图鉴》，很有意义！”
“暂时先把我当幽灵部员，等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也会找时间参加活动。”奥罗拉说道。
江禅机似乎看到，奥罗拉在说话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爸妈画画那么好，你怎么就一点儿就没遗传呢？
他决定装作没看到。
第1192章 继任
江禅机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酋长时，竟然可能就是永别。
他与刚成立的户外探险队第一次组织活动时，就是前往酋长她们的定居点，要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是他能未卜先知，只是恰好酋长她们就住在偏南的位置，而且学院长觉得酋长她们的盐可能快吃完了，让他顺便给她们送点盐，他就带着拉斐、米奥和马里金娜过去了。
飞到酋长她们的营地附近时，他就看到有一道烟柱升起，寻思大概是她们正在做饭，然而等抵达营地时，他却发现营地里萦绕着一股莫名悲伤的气息，那些平时如杀手一样面无表情的黑豹战士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泪痕，他当时心里就一咯噔，心说坏了。
他们是巫术部族的朋友兼盟友，黑豹战士们当然不会阻拦，可他听不懂她们的土语，想问也没办法问，只能赶紧找路易莎，而口无遮拦的米奥则嘻嘻哈哈地滴咕道：“这是要烧烤吗？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呀！”
江禅机快速瞟了一眼，位于营地中央的火堆上架了很多木柴，暂时用湿树枝盖着火，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烧烤，倒像是……准备焚烧尸体的样子，幸亏黑豹战士们也听不懂米奥的话。
他直奔营地里最大的一个木棚，刚进去就看到路易莎的背影，以及……酋长，看到酋长还活着，他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只要死的不是她们两个，其他人死了都还好。
由于酋长她们没有电也没有灯，木棚里比较昏暗，他初时没看清楚，然而仔细一看，就察觉不对劲，酋长半躺在木床上，脸孔浮现出不祥的黑斑，气色很不好，但神色极为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安详。
“你们来了。”她说了一句土语，意思可以猜出来，“来得正好。”
路易莎回头，满脸都是泪水，哽咽地说道：“酋长大人要去世了。”
“啊？”江禅机瞠目结舌，只恨现在没手机，不然怎么也要立刻给学院长她们打电话。
情况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酋长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难道是生病了？但也不至于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吧。
路易莎抹了抹眼泪，“酋长大人预知到自己的死期，让我们提前准备好火葬的仪式，就是外面那些。”
江禅机像是搁浅的鱼似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
“不用担心，我的孩子，我只是寿命到了。”酋长让路易莎替自己翻译道。
江禅机稍微缓过神来，仔细一想，酋长脸上这种黑斑，确实像是老年人在自然死亡之前会出现的，他以前跟流浪汉为伍时，曾经见过一个老流浪汉，明明前一天夜里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没醒过来，脸上浮现出这样的黑斑，像是在睡梦中离开的。
这种黑斑，大概是体内脏器衰竭了，并不一定是某些具体的疾病，就算是路惟静在这里也没有用，倒是如果她当初愿意让他给她延长寿命的话……似乎也不行，全身细胞替换一遍需要很久时间，时间不够，可能是她自知时日无多，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做一些事情。
“没有关系。”酋长仿佛从他的表情变化中看穿了他的心思，“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我死后也要回归自然，化为沃土，回馈这个世界，我是有幸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位人类，这是莫大的荣耀。”
实话实说，江禅机并不是特别难受，他与酋长的交情并不深，只是出于对一位德高望重长者的惋惜，他想遍所有办法也回天乏术，只能接受现实。
不……要说办法，大概还有一个，但那种方法……起码现在来看很不现实，就是让花水母给酋长重新塑造身体，只是花水母早已离开，尤绮丝又没有实体，而且所需能量甚多，徒叹奈何，但好歹保留了一线希望。
“酋长大人，您能预知到，您是否还会有第二次生命么？”他问道。
路易莎愣了愣，把他的话翻译给酋长，一向澹定且料事如神的酋长也显露讶色，微微摇头道：“不，我无法预知身后之事。”
路易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要怎么能让酋长大人获得第二次生命？”
江禅机摇头道：“难，难于上青天，目前根本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酋长对路易莎说了几句，后者才不甘心地松开手，重新握住酋长的手。
“很高兴你能来陪我走过最后的时刻，在我死之前，帮你们一个小忙，你们要找的地方，大概在那边。”酋长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但她的肌肉早已无力，江禅机赶紧托起她的手腕，她用手指遥指偏南的某个方向。
江禅机扭头看了一眼，突然感觉她的手一沉，再回头看时，酋长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触摸她的脉搏，也已经停止。这位可能是近年第一位觉醒的超凡者，就这样去世了，仿佛寓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酋长她……走了。”他说道。
这句话，不需要翻译，木棚里站着的两位黑豹战士们也听懂了，消息传出，悲哀的啜泣声立刻响彻整个营地。
悲伤归悲伤，但并不是江禅机想象的那样全体嚎啕大哭，可能巫术部族的生存状况一向很恶劣，令她们见惯了族人的死亡，又或者她们看待死亡的意义与江禅机他们不一样，总之，悲伤并不影响她们立即动手为酋长收拾后事，四位最强壮的战士连木床一起把酋长抬起来，抬到外面搭好的火葬架子上。
江禅机跟着出去，发现米奥一直很安静的原因是马里金娜拼命从背后捂住她的嘴，但她还在手舞足蹈想挣扎。
他趁黑豹战士们没注意这边，迅速凿了米奥一个暴栗，“给我哭！”
结果就是，米奥是所有人里哭得最惨的一个，仿佛她是酋长的亲孙女，连黑豹战士们都为之侧目。
火葬正式开始之前还有神秘的巫毒仪式，由路易莎主持，黑豹战士们围在火堆边又唱又跳，江禅机他们毕竟是外人，虽然人家没有驱赶，但他自觉不应该像看热闹一样旁观烧死人，于是带着米奥她们暂时先离开，远远地等在外围，直到唱跳声止歇，浓烟突然增大，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又慢慢熄灭，他才自己一个人回去见路易莎。
黑豹战士们正在围着熄灭的火堆捡拾骨灰，他注意到，路易莎一直带在身边的那颗骷髅头手杖，似乎有了一点变化，准确地说，那颗骷髅头变了，换成了一颗新的，而她的神情似乎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第1193章 得失
学院长对于酋长的去世也很惋惜，在基地里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哀悼仪式，还请帕辛科娃带着她亲自前去慰问悼念，询问路易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江禅机也免不了在仪式上对米奥进行物理催泪。
路易莎继任了酋长的位置，不止是江禅机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手杖骷髅头换成新的，很可能就是酋长的头骨，虽然在外人看来很惊悚，但这是她们的传统，也证明了她们看待死亡的方式与外人不一样。
即使有了酋长临终前的指引，江禅机他们这支户外探险队还是经历了数次外出探寻，方才找到适合作为第二基地的几个候选位置，毕竟单纯指出一个方向，仅仅是经度而已，并不能确定纬度，哪怕限定为亚热带，也要分南北两个半球，找起来挺麻烦的，当然如果没有酋长的指引，他们肯定要花费更多更多的时间。
至于从这几个候选位置里挑选哪个，就是大家集思广益的事了，主要取决于他们这些亚洲胃有多么急迫地想吃米饭。
江禅机他们每次出去，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花费在停下来让马里金娜作画之上，从动植物到奇特的地形地貌，全都由她用画笔记录下来，每次回来都带着厚厚一叠画卷，为其他人讲解他们这次出去的所见所闻。
学院长和奥罗拉将十几张纸拼接为一大张纸，将之绘制为世界地图，用经纬线分割为众多区块，目前这张地图里95%以上都是空白区域，但江禅机他们每次回来，空白区域就会减少一点点，这次多了几条山脉，下次多了几座岛屿。大家为马里金娜绘制的众多地形绞尽脑汁起了名字，并标注在地图上，感觉就像是在完成游戏里某个非常肝的成就任务。
有一次，他们发现了疑似人工活动的痕迹，下去鉴定之后，果然发现了原始的斧、矛等工具和武器，甚至发现了几根骸骨。显然，最大的可能就是袁元说过的，在世界气候剧变时，猿人部落集结出剩余的精锐力量，向远方出发，试图保留火种，寻找能扎根发芽的新故乡，但是一去不复返。看来它们曾经抵达过这里，着实向南方走出了很远的距离，但是没能走得更远。虽说可能还有其他几支小分队，想来情况也多半殊途同归。
他捡了一柄石斧，把所见所闻告知袁元，把石斧交给她。她沉默一会儿之后，只说了一句谢谢，就随手放下石斧，继续做她手头的事了，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也没有追问什么。她对族人的大部分情感，早就在漫长的孤独岁月里磨灭殆尽，得知了族人的最后结局，也算是一个了断。
看到她的样子，江禅机心里不由产生了某种惆怅——如果他们在诺亚星待上百年千年的时光，是不是也会磨灭掉对人类的感情？也许会，也许不会，袁元磨灭了感情是因为她是以灵体形态孤独待了上千年时光，而他们并不是孤独的。
在江禅机他们出发探险时，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为了早日吃上面包和其他面食，都投入到了耕地和播种小麦的工作里，就连忆星也不例外，大家都很庆幸他把米奥带走了。要说大家最后悔的事，可能就是没带几只羊过来产奶，毕竟羊太重了，比几只鸡可重得多。
每次江禅机他们外出归来，伊芙总会施展手艺，准备一顿盛大的欢迎会，至于她的手艺好吃到什么程度，尽管大家都有各自不同的赞美，但阿拉贝拉的一句话终结了这场讨论，她说：“好吃到每次吃完都要向上帝忏愧的程度。”
因为触犯了“暴食”的恶行而忏悔，大家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伊芙，生活会变得多么糟糕，民以食为天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每天的充实生活中，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如愿以偿地开辟了第二基地，在收获的季节里，他们不仅吃上了面类主食，还吃上了米饭，就是味道似乎跟地球上的大米略有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刚开始需要亲手参与大量劳动时，大家心无旁骛，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劳动被浮空灯笼或者奥罗拉制造的简单机械所取代时，闲暇时间也变多了，但大家都很默契地避免谈到地球上的事，因为除了徒增伤感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他们选择了这条路，收获了巨大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有得就必有失。
付苏联系得也越来越少，从几天一次变成一两周一次，这次已经一两个月没有联系了。说实话，她每次发来信息，都会给江禅机他们带来愧疚与折磨，但她不联系了，又会令他们暗暗担心，他们担心学校会出什么事，更担心这是他们与地球之间唯一的联系了，断了之后，就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
这天，江禅机正在帮凯瑟琳建设大教堂，脑海里突然久违地响起了付苏的声音。
“婵姬学姐，抱歉好久没有联系，因为最近很忙，忙着写期末的论文，总算是写完了。对了，梓萱毕业了，可惜学院长考虑到她年龄太小，担心对其他学生造成很大压力，没有让她作为首席毕业生发言……哦，我是说王叶菲学院长，梓萱有点可怜，但她自己不在意。”
“优奈每天都去附近一家新开的幼儿园里当义工，我也去帮过忙，她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呢！”
“我知道你肯定想知道格桑拉姆的情况，她训练很刻苦，也有在好好照顾弗丽嘉，放心吧！”
“小穗和千央学姐越来越像大人了，呜呜……好羡慕她们！”
“对了，我挺讨厌余煜煜的，她升上高三之后已经成了校园风云人物，有好多学妹崇拜她，但要我说，她都比不上你和奥罗拉学姐的一根手指头！”
付苏还是以她特有的活泼语气叙述和吐槽，东拉西扯，一点儿也没有重点，江禅机一边干活，嘴角一边露出安心和舒心的笑容。
他以为这次还是会如以前一样，在付苏说一声“我去忙啦，你们保重”之后结束，但说着说着，她开朗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猝然转为痛哭。
“婵姬学姐，大家都过得很好，但是……但是……没有你，大家好像变得疏远了很多……彼此见面时，脸上都挂着客气的笑容，用客气的语气说着客气的话……我讨厌！我讨厌大家这个样子！求求你，婵姬学姐，求你说一句话，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第1194章 信念
正在帮助凯瑟琳建设大教堂的，除了江禅机之外，还有伊芙和马里金娜，她们两个负责绘画，因为说到教堂，肯定在内部要绘制众多神圣的圣经壁画才有感觉，才有那种肃穆的气氛，另外还有阿拉贝拉在替大家端茶递水擦汗，充当合格的啦啦队员。
大家正在有条不紊地各自做着各自的工作，突然听到阿拉贝拉一声尖叫，吓得伊芙和马里金娜手一抖，硬是把重要的一笔画歪了。
“婵姬！”阿拉贝拉花容失色，手里的木杯都扔掉了，因为她注意到江禅机发呆了几秒，然后突然捂着胸口跪倒在地，把她吓得魂飞天外。
伊芙她们转头一看，也是吃惊非小，顾不得其他事了，赶紧飞奔过来，慌成了一团，这种地方没有医生也没有医院，只带了一些应急药物，因为正常来说，他们的身体年龄都被固定在最强壮的岁月，突发恶疾的机率是极低的，但谁也不能保证有个万一。
“婵姬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们焦急地纷纷呼唤。
“我去叫人！”凯瑟琳拔腿想走，但江禅机反手拉住了她的脚，然后松开，费力地摆摆手。
“没有太大事，过度呼吸而已，深呼吸！吸——憋住——呼——”伊芙其实能算是半个医生了，甚至是多半个医生，而且是全科医生，她理论知识很足，观察江禅机的状况，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江禅机跟着伊芙的节奏深呼吸几次，脸色稍微恢复了，但心依然很痛，像是被撕裂一样，付苏的这句话比漂流瓶光剑还要可怕，一瞬间就几乎摧毁了他的意志。
“我没事，让我坐一会儿，休息一下。”他虚弱地说道，“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别吓着她们……”
“可是……”阿拉贝拉六神无主，她很想去找学院长或者帕辛科娃，但她们的医学水平并不比伊芙高。
“再去倒杯水来。”伊芙吩咐道，令阿拉贝拉找到事做，捡起地上的木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了。
“咱们继续干活吧。”关键时刻，还是伊芙最冷静，她见过太多太多的世面，准确地判断出他的状况并不是外因所致，而是他的精神受到剧烈刺激，她们不知道原因，是没办法帮他的，她们这么围观只会起到反作用。
凯瑟琳和马里金娜迟疑了一下，直到江禅机也附和道：“你们先忙，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她们三人继续做刚才的事，不时回头担心地看他一眼，只见他坐在一根圆木上，双肘抵着膝盖，头垂得很低，看不到他的表情。
付苏从刚才说了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吭声，不知道她是否关闭了对话渠道，还是在苦苦等待他的回应，但她不可能永远等待下去。事到如今，江禅机很清楚，他必须要有所回应，只要她没有关闭渠道，他就必须回应，虽然按理说大家要统一行动方案，不应该由他擅自打破静默，但如果他还是无动于衷，对她太过残忍，对他自己也太过残忍，他无法迈过这道槛，她的那句话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他的心里，持续造成流血伤害。
“对不起。”他把心一横，在脑海里回应了。
“婵姬学姐？真的是你么？”付苏不敢相信，时隔一年，她终于再次在脑海里听到他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一直以来，很对不起。”他沉痛地反复道歉。
“不，你不用道歉，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那么自私，我已经在反省了……”付苏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没有错，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虽然我有充足的理由，但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他说道，这些话能说得如此流畅，是因为早就在他心里盘旋过无数次了。
“我并不是因为离开你们而道歉，哪怕是此时此刻，我依然认为离开是正确的选择，我道歉是因为一直以来没有跟你们说实话，我以为这样能让你们好受一些，我太自以为是，不怪别人，跟学院长她们无关，一切都是我力主的，她们其实对此也有顾虑，只是被我说服了。”
“可能为时已晚，让你们承受这么久的痛苦，尤其是你，一直以来得不到回应的呼唤，真亏你能坚持这么久。”
付苏在那边刚刚因为震惊而止住泪水，闻言顿时又泣不成声，哭得鼻子都堵住了，但这是欣慰的眼泪，好在她不是用嘴说话的，尽管泣不成声，心里的声音还是能传递过去。
“我就是新时代的孟姜女，总算把长城哭倒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心里肯定是在说‘长城都没有婵姬学姐铁石心肠’吧？”他半开玩笑地吐槽道，自从决定回应，他心里也释然很多。
“嘿嘿。”付苏讪笑两声，其实她心里不止一次这么抱怨过，没想到被他一语道破。
江禅机顿了顿，“替我也向梓萱和小穗学姐她们说声对不起。”
“我可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她抗议道。
“嗯，我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是……虽然可能听起来像是狡辩，但请容我解释一句——即使我没有离开，其他人也没有离开，大家依然会变得疏远，只是可能更缓慢、更自然地过渡。”他斟酌词句，“你一直在替学院长飞鸽传书，你知道一切内情，事实上，我的去留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真正决定性的因素是‘通道’的危险解除了，以及我们都在成长，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奥罗拉学姐会毕业，我会毕业，你会毕业，格桑拉姆也会毕业，迟早有一天咱们要各奔东西，你心里很清楚这点，不是么？”
付苏咬着嘴唇，半响没有说话，迟迟才回应道：“嗯，是的，所以我有在反省了。”
江禅机舒了一口气，正要继续说下去，付苏却又说道：“你说的对，我什么都清楚，我知道大家注定要各奔东西，但我有一个信念——只要婵姬学姐你还在，你一定能够改变这一切的！”
第1195章 曲调
江禅机句句发自肺腑，他相信付苏也是如此，他感激她的厚爱与高看，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一切，她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抓不放，是因为她还没有从过去的时光里走出来。
她作为学院长的左膀右臂，作为学校遥控指挥的秘密渠道，在那些日子里一定感到极为刺激和极有成就感，现在突然回归平澹的日常生活……她无法接受。
这就像是厉兵秣马备战十几年，突然说战争结束了，要铸剑为犁，全军裁员，各自回家种田，有人能接受，比如李慕勤，也有人接受不了，比如奥罗拉，只是他忽略了付苏，他以为她应该能接受的，但事实证明他错了……况且就算是李慕勤，她转变得如此干脆与决绝，何尝又不是一种强烈的逆反情绪？但李慕勤明智之处在于，她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也并不怀念战争，因为她亲眼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与始终坐镇后方的付苏不一样。
某种意义上说，包括他在内，诺亚星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从过去时光中走出来的人，试图在新世界延续过去的刺激，所以他无法苛责付苏，也无法说什么让她去看心理医生之类的话，她只是很多人的一个代表，在他不了解的地方，说不定还有包括老师在内的很多人都在私下里感觉到彷徨和失落。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问道。
“我……我……”付苏张口结舌，她一直以来都是憋着一口怨气想要倾诉出来，现在如愿以偿了，但她并没有想有什么解决方法，或者她觉得只要江禅机回应了，他就能一拍脑袋想出办法。
“我不是在发脾气，如果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就不会采用逃避的态度了。”他说道，要说他最后悔的是，大概是当初没有让花水母赋予猿女实体的时候，没有请它把他也复制一份，这样他就分身有术了。
“对不起……”她语气低沉，他仿佛能看到她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不用道歉，你没有需要道歉的，我的意思是，我暂时回不去，你可以帮我想想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他说道。
“暂时？”付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立刻激动起来，“婵姬学姐你们还能回来吗？”
江禅机自己也不知道，他说出“暂时”这个词，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多半是他的内心为了补偿她而麻痹了自己，毕竟他的心并没有长城那么硬。
“我的意思是，一切皆有可能。”他的亡羊补牢没有令付苏的雀跃之情冷却下来，她似乎认定他是在掩饰，整个人就像是打了强心剂一样兴奋。
“婵姬学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稍微久一点也没关系，但不能太久啊！”她自顾自地开始畅想，把之前的悲伤全都抛在了脑后。
“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去跟学院长她们乱说什么，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他还真怕她去逐个找大家乱问一气，把人心弄乱，队伍都不好带了。
“放心！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她心情大好，“但是我有个条件，婵姬学姐你以后必须回应我，否则哼哼……”
只要她不去乱说，江禅机就有把握采用“拖”字诀，帮她慢慢接受现实，反正他不打算浪费宝贵的能量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回去。
“水来了！水来了！”阿拉贝拉捧着杯子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她想尽快回来又不敢跑太急把水洒了。
“我这里还有事，今天先说到这里吧。”他对付苏说道。
付苏已经取得了超预期的收获，也没什么不满足的，满口答应着结束了通话。
“谢谢，我已经好多了。”江禅机接过水，喝了几口说道：“不过今天我想先回去休息，这里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尹芙抢先应道：“没关系，你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们这边。”
“我可以去照顾你！”阿拉贝拉很想出力。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只想回去睡会儿，你还是留下来给大家帮忙吧。”他挤出笑容，将杯子还给她。
阿拉贝拉没能帮上忙还挺失落，小脸都拉长了，但他不能带着她，因为他要绕道去一趟陨石坑，看看黑石晶体的凝聚进度。
等离开凯瑟琳她们的视野，他加快脚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陨石坑，并进入孵化室。
不出意外，忆星也在，她像是把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里，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坐着在这里长时间地凝视，凝视新孵化的浮空灯笼，以及正在分泌黑色液体的成年体。
“你来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么？”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有一点事，你怎么知道的？”他反问。
“嘘！它们在说话。”她在唇边竖起手指。
江禅机是听到了，就是当年他第一次进入陨石坑时，听到的幼体们在歌唱的声音。
“你能听得懂？”他诧异道。
“听不懂，但我能听出它们声音中的忧伤和快乐。”她解释道，“如同一场由好多种乐器组成的交响乐团，奏响的旋律和声调相似但不相同，我发现其中有一段重要的旋律好像与你有关，这段旋律几乎一直在响，大部分时间充满了快乐，但刚才这段旋律有所变化，曲调急转直下，因此我觉得你那边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再晚一点过来，我可能就出去察看情况了，不过现在已经转为中正平和了。”
江禅机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想过它们合唱的声音中还隐藏着这样的奥秘，甚至就连尤绮丝也没听出来，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他没有长时间待在这里的缘故，又或者……他的听力也不够敏感？
她说的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的，浮空灯笼无时无刻都漂浮在空中，只要他们在露天里活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它们看在眼里，然后传递给彼此，随着它们智商的提高，它们应该也能分辨出他们的情绪状态，只是……忆星与浮空灯笼越来越亲近的状态，才更令他担心。
第1196章 偷窃
江禅机信守承诺，从此以后，只要付苏发来信息，他一定会回复。不出意外，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是天天找他，而是一天找几次，他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但不方便说出来的东西他还是不会说，这是原则。付苏也没有太寻根究底，她觉得既然已经打开突破口，来日方长，自己能哭倒一次长城，将来说不定还能哭倒第二次。
对于那天他的异状，他只推说是身体不舒服，并无大碍，大家虽然有些担心，但他确实从第二天就恢复原状，而且毕竟尤绮丝在他体内，如果这样他都会出问题，那……别人也帮不上什么。
相比之下，忆星的状况才更令他惊疑不定，她对浮空灯笼太过痴迷，对它们了解得也太多，但偏偏每次她都能解释得通，换成别人细心认真长时间观察，未必不能得到与她相同的发现，他不止一次旁敲侧击过，忆星似乎并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理论上她也不可能恢复全部记忆，她对浮空灯笼的痴迷，也许是来自于先天的吸引，至于这种吸引力是源于她体内的种蜂，还是源于她身体的记忆，这就不好说了。
起码目前为止，她做的事与大家利益一致，浮空灯笼的数量呈几何级增长，给大家带来更多的闲暇，沉淀凝结出的少量黑石晶体是希望所在，慢归慢，有希望就好。
这天，优奈请他送她去探望贝塔一家，这一年多的时间，它们现在已经不止一家三口了，而是发展成一个小小的家族。按照计划，贝塔家族应该居住在基地附近的树林里，但是由于基地的面积不断扩大，尤其是之前放火烧荒，在附近烧出百亩良田，迫使贝塔家族的栖息地也在不断向外搬迁，因为附近的鸟兽都已经吓跑或者死光了，它们不搬远就没的吃，但搬远之后，优奈就很难步行去探望它们了。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户外探险队？”出发之后，江禅机在空中问道。
“我对你们过家家式的游戏不感兴趣。”她一口回绝。
“这怎么是过家家呢？就连学院长和帕辛科娃也认同这是很有用的事啊。”他不死心地劝说道，因为优奈没有加入任何一个社团或者兴趣小组，以前可以推说是要照顾贝塔它们，但现在贝塔它们已经适应了野外生存环境，这个借口已经行不通了，他怀疑是她不好意思半路加入所以嘴硬，这是很有可能的，怎么说她曾经也是忍者学院的希望之星。
“我能干什么？当跟班小弟？”她咬牙反问道，“我什么都不会，做饭、画画、表演、下棋，这些我全都没有学过，连书都读不下去，我从小就被当作战斗机器来培养，进了忍者学院也是学了一大堆侦察、窃听、黑客技术，这些现在有什么用？”
江禅机被诘问得哑口无言，虽然成了她迁怒的对象，但他还觉得挺欣慰，至少她把内心的困扰说出来了，总比憋在心里好。
“这个我觉得你想多了，没说一定要擅长什么才参加入啊，你看米奥……”
“你把我跟她比？”她打断他的话，气更不打一处来。
江禅机自知失言，把自尊心很高的她与自尊心为负的米奥相提并论，确实不合适，她是可以参加户外探险队，但她在队伍里也确实什么都干不了，不像拉斐一样百步穿杨，不像马里金娜一样画技精湛，甚至不像米奥一样能把拉斐射下来的猎物叼回来……她能干什么呢？像阿拉贝拉一样当啦啦队么？
这就是她痛苦的根源，她没有目前环境所需要用到的特长，也不能拉下面子当跟班，所以就跟别人格格不入。
他想不到更多更好的劝解，越劝只会让她越烦，于是明智地闭上嘴，但飞了一会儿，两人这么沉默着谁也不说话也挺尴尬的，他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
“你包里是什么？吃的么？”他顺口问道，优奈背着一个包，真正的包，不是兽皮或者什么缝制的，这个包是她的私人物品，每个人来的时候都能带几件自己的私人物品，至于重量就纯看自觉了，而她带的就是这个包，但很少见她打开过，也可能是她打开时他正好不在。
“……不是，是忍者服。”她沉默片刻答道。
江禅机差点儿失去对念动力的控制而一头栽下去。
“忍者服？你的忍者服不是……被收上去了吗？”他诧异地问道，“难道是……宗主悄悄又还给你了？”
他自动脑补了一幕在出发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宗主悄悄把忍者服还给她，以此证明她永远是忍者学院的一员，令她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剧情。
她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美事呢？这是我偷的。”
“……偷的？”他傻眼了，想想也是，如果宗主真的在最后一刻重新承认她是忍者学院的一员，说不定她就不想离开了。
“嗯，反正都现在了，跟你说也无妨，是我和赵曼一起去专门存放忍者服的仓库里偷的，光靠我一个人做不到。”她坦白道。
“但你偷这个干什么？”他问。
“我只有它了，这是我最后安身立命的保障——你不懂，对于穿惯了忍者服的我们来说，突然被收缴忍者服，就跟身上的皮被扒了一层那么难受！”她恨恨地说道。
他能够理解这种感受，除了22号之外，其他忍者可能都把它当成第二层皮肤了。
“好吧……但你也没必要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吧？留在基地里也没人会偷，难道你不相信大家的人品？”
她烦闷地直跳脚：“你能不能别乱揣测我？我带着它是有用的！一会儿我要穿上忍者服来悄悄靠近贝塔它们，观察它们最真实的生活状况！”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我向你道歉！”他说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穿上忍者服去替我监视一下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