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章 换装
房东大婶确实有如优奈所说，有在收存租客遗落的旧衣服，她倒不是想留着等自己以后瘦下来再穿，或者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而是有的租客很麻烦，落下的东西可能过一阵又回来找，而且有的租客并不是退房了，而是某天出门之后就没再回来，但也不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回来，为了防止扯皮，她就形成了把包括衣服在内的遗落物品暂时收起来的习惯，时间一长也就懒得再扔了。
即使房东大婶勉强答应借衣服给他们穿，优奈不在乎，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愿意穿陌生人的旧衣服，忆星一脸鄙夷而奥罗拉面露难色，仿佛那些衣服上带病菌似的……当然也可能确实带了病菌，反正她们绝对不肯穿，只有米奥兴高采烈，在收纳这些遗落物品的储藏室里开启了寻宝大探险。
江禅机其实也不太想让她们穿，毕竟她们都是女生，就连他也稍微有那么一点膈应，正常情况下他会选择洗洗晾干再穿，但现在没时间，于是他挑了上下两件宽松款的棒球衫和卫裤，因为不想让这些衣服紧贴身体，对陈依依她们说道：“你们就不用穿了，我去向房东大婶借点钱，给你们买新衣服回来，大家把自己的尺码找张纸写上——当然只能买得起超市平价款的啊。”
话是这么说，拿到大家的尺码之后，他做了半天思想建设也没敢去敲房东大婶的门，他都可以预想到，不交房租还要厚着脸皮借钱，至少要被骂三十分钟才可能把钱给他，好在罗恩及时买早饭回来了，江禅机改为向他借钱，他也痛快地同意了，他的钱是来自于平时帮附近邻居做木工活、刷墙刮腻子之类的装修工作挣的，一是来源不稳定，二是到手之后大部分都给狗换了加餐，手头满打满算也就剩千八百块钱，但是慷慨地全借给了江禅机。
凯瑟琳和阿拉贝拉不需要买衣服，因为她们是被院牧长在最后时刻塞进队伍，她们穿着一身普通修女服过来的，这身修女服她们也没扔，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钱到手之后，江禅机来不及吃早饭，与凯瑟琳一起去最近的平价超市逛了一圈，超市里卖的裙子，说实话款式配色什么的都一般般，无论他还是凯瑟琳都拿不准大家的偏好，两人商量之后，干脆全买成裤子，什么牛仔裤、卡其裤、冲锋裤，再配好上衣，总算是满载而归，钱几乎花得干干净净。
“你先把衣服给大家带回去吧。”走出超市，凯瑟琳说道。
“你干什么去？”他问。
“我去教堂里借钱，把剩下的零钱给我，我坐车用，估计要两小时才能回来，今天的安排是什么？”她说。
凯瑟琳陪同院牧长去本地教堂访问过，与神父修女们有一面之缘，借到起码满足几天衣食住行的钱不成问题。
今天的安排……江禅机也想找到一个合理的规划以满足每个人，但众口确实难调，去和小穗千央学姐她们见面、拜访文华阿姨、向简李二位老师问好、见另一个优奈这些既重要又不重要的琐事，都可以放到日程的后半，先把正事办了比较好。
“要不等你回来，咱们就去阿勒山？”他提议道。
“啊？那……如果是这样，我还用去借钱么？”凯瑟琳一愣。
“当然要去，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阿勒山的姐妹们会给你钱，但她们给你的是外汇，在本地不能直接花。”他解释道，“另外，你借到钱之后，我要立刻去买台手机，然后给宗主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们暂时回来了，否则没办法联系到她。”
凯瑟琳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接过他递来的零钱就去车站等车，而他则带着大包小包的衣服返回住处，让大家换上，而他自己开始补早饭，虽说难免还有关于他挑选衣服眼光欠佳的小小抱怨，但说归说，最后还是都换好了，虽然衣服普普通通，但穿在她们身上，那立刻就脱胎换骨了。
“这衣服……确定是给我买的？”学院长最后一个从她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迟疑地问道。
学院长以前穿的衣服，哪怕是在诺亚星穿的那种特殊材质的衣服，款式都是很成熟稳重的类型，比如女士西装西裤，但不能指望超市里有卖女士西装的——其实江禅机是根本没想到这种细节，只顾着对着尺寸挑衣服了，结果给她买的是长袖衬衣加无袖羊毛背心假两件加格纹长裤的组合，她穿上之后……简单来说，就是从阿姨变成了大姐姐。
“不错啊，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忆星赞叹道，“唯独这身挑的还比较好，要不是尺码不一样，我都想跟你换着穿。”
“不……这个不适合我穿啊……”学院长罕见地窘迫到脸色发烧，弓背弯腰像是不好意思示人似的，“这是你们年轻人穿的风格……”
“哪里不适合？我觉得挺合适的。”忆星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不觉得吗？”
阿拉贝拉也附和道：“是啊，很可爱呢。”
奥罗拉劝道：“风格是与平时有点儿反差，但这样也好吧？不然学院长你走在街上可能会被人认出来，这座城市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江禅机抹抹嘴，说道：“学院长，‘年轻人’这个词，对咱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吧？否则伊芙就只能每天穿寿衣才合适了。”
米奥笑得直打跌，差点儿把下巴笑到脱臼，要不是江禅机及时揪住她，她真要跑出去找身寿衣给伊芙带回去穿。
“我觉得还要换换发型，头发盘在后脑不适合这衣服的风格，得把头发放下来比较好。”忆星促狭地说道，主要是觉得学院长的反应很有趣，令人忍不住想捉弄，“来，我来帮你。”
这一年多时间的日常相处，大家对学院长的态度也渐渐从师长开始有所转变，放在以前谁敢开这种玩笑？这场学院长变装大作战一直持续到凯瑟琳借钱回来才结束，而不出意外，凯瑟琳竟然第一眼没有认出这是谁。
第1228章 熟人
要不是江禅机全程边吃边看戏，他也会如凯瑟琳一样懵逼，因为完全换了服装风格、换了发型、由于窘迫连过往的固定气质都被打散了的学院长，形象大变样，像是经过时光倒流似的，令他们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风华正茂的她，毕竟谁都年轻过，谁也不是一上来就穿衣风格成熟稳重的——或许有，但很少。
凯瑟琳的面子还是大，没有提前打招呼临时去本地教堂借钱就借来了几万，全是现金，令他们的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其实主要是当初大家都没想到还有机会回来，都像江禅机一样把自己身上的钱花光了或者转交给别人才走，至于银行卡什么的，宁可多带一张厕纸也没人带这个啊，这东西刮起来还不如树叶舒服。
江禅机对刚回来的凯瑟琳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声张，他也觉得学院长换个形象挺不错的，如果被学院长知道有钱了，肯定强烈要求他再去买一身适合她的衣服，至少让她稍微保持这个形象吧。
凯瑟琳把钱交给他处理，他跑出去先还了罗恩的钱，又去买了一台手机，虽然办不了手机卡，也用不着，反正房东大婶已经安了WiFi，他完全可以通过网络联系宗主，她们忍者内部有个专门的app，别人不知道怎么下载怎么注册使用，但这难不倒他，事实上在他刚注册完成并登入，就立刻有人向他发来一串日文，虽然看不太懂，但内容明显是严厉的警告，大概是她们的技术人员发现未经许可的异常注册者，警告他立刻退出，否则会怎样怎样之类的，而他则回了一串英文，告诉对面自己有紧急情况，请33号、22号、11号或者宗主里的任何一个人跟他联络……末了他突然想起来，33号好像在一年多以前就晋升了，22号不太清楚，所以又在33号的前面加了个“原”字。
他给了对面一点小小的禅机式震撼，能准确地叫出这些人的序号，还敢大剌剌地让宗主跟他联系，表明他与忍者学院渊源非浅，再加上他现在使用的IP地址，对面几乎立刻猜到了他是谁，再回复的时候，语气立刻恭敬客气起来，表示会尽快联系她们。
他知道对面并不是敷衍或者拖延，忍者们在出任务时，手机要么静音要么关机，神仙也联系不到，只能等她们空闲下来主动看手机才行，所以他也没有干等，回去找学院长她们，提议今天就去阿勒山，而这更令学院长焦急上火，她可不想穿这么一身去拜望院牧长，但又没的选，她也不想穿那些陌生人遗落的旧衣服，再说那些衣服里也没合适的。
他并不担心自己回来的事被所有忍者们得知，毕竟忍者学院是一个纪律性很强的保密组织，就算尽人皆知也不会对外宣扬，要是连这种小秘密都守不住，又怎么去守其他更重要的秘密？
江禅机觉得大家逗学院长也逗得差不多了，虽然主要是忆星在逗、米奥在起哄，别人看热闹，于是过去打圆场，表示路上想办法，学院长才无比憋屈地答应了——哪怕在他看来，学院长打扮得年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从现在开始慢慢过渡，否则在以后千万年的岁月里，没有理由因为比大家稍大一点点就令大家在无形中只能以晚辈的姿态面对她，从改变形象开始。
房东大婶这处新房子，虽然选址是在城乡结合部，但白天周围经过的行人并不少，他们这么一大堆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平地起飞，立马就会引起轰动，放在以前江禅机不在乎，但他现在理论上是个失踪人口，所以必须低调，只能先坐车或者步行前往更偏僻一点的地方才行，而这一路，对学院长来说就像是公开处刑，仿佛所有行人都在看她——客观来说她的感觉对了一半，因为她的动伤神态越不自然，就会越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自己后来也意识到这点，尽量放松了一些，得到一些正面效果。
江禅机走在最后面，一边走，一边留意手机网络，尤其是在路过一些提供免费WiFi的小店时，总会稍微停一下，看忍者学院那边有没有新消息，一来二去，就被米奥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等等！你怎么会有手机？”米奥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叫唤起来，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只能把事件扩大化，团结大家向他发难。
其他人都不知道凯瑟琳出去借钱的事，但看到他摆弄手机，大家心里也没有什么波澜。
江禅机瞪了米奥一眼，警告她别瞎乍呼，正好手机振动了一下，原来是11号向他发来信息，他们在北方之行时相处得不错，11号谨慎地向他核实身份，而他的回应很简单，用手机实时录了几秒的自拍视频发给她。
11号激动得连字都打错了，表示33号和22号正在出任务，而宗主也不在大本营，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如果有，她会立刻派附近的忍者过来支援。
江禅机告诉她不用这么认真，他没什么事，只是难得回来一次，想跟熟人们打声招呼、问声好，如果有机会见面叙旧就更好了，但也没必要特意为此而中断33号和22号正在执行的任务。
11号更激动了，因为他的言语里显然把她也归入“熟人”的范畴，要不是她正在大本营里轮值本月的工作，她都想跑过来“见熟人”了。
江禅机又跟11号随便聊了几句，稍微回忆了一下北方之行的相处时光，分外令11号脸上有光。
“在跟谁聊天呢？一边打字一边笑，有点恶心！”忆星看不下去了，皱眉吐槽道。
这可是无妄之灾，江禅机郑重澄清自己没有笑，或者只是礼貌性的笑容，根本谈不到恶心的程度。
在说说笑笑之中，一行人终于找到一处僻静地点，也许周围还有监控，但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起飞，飞向阿勒山。
第1229章 拉垮
优奈一直对赵曼心怀歉疚，从最初接触她就是为了利用她，后来虽然成为了朋友，但怎么说呢，明明认识她比认识江禅机他们早得多，彼此之间的感情……却算不上比后者更深。
优奈不止一次思考过原因，思来想去，得到的结论大概是因为赵曼太拉垮了，没错，就是拉垮，除了拥有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之外，赵曼几乎是把“青春期问题少女”这个定义诠释到了极致，她好吃懒做、贪图玩乐、没有责任心，为了轻松搞到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金库里偷……
从内心深处，优奈是鄙夷她这种行为的，无论以前拓真对她的CPU，还是进入忍者学院之后受到的教育，都令优奈有一点“慕强”的倾向，她自己要变强，也更欣赏强者，而赵曼胸无大志，像是满足于这样过一辈子似的，没钱了就偷，有钱了就玩，谁会对这样的人产生强烈的好感呢？
为什么赵曼声称江禅机是个怪物的时候，优奈没有相信赵曼呢？除了赵曼当时说的过于离奇之外，赵曼自身的性格也令天生令优奈在这种问题上很难相信她。
当然优奈也不是没错，起码她没有阻止赵曼，也没有劝诫赵曼，总感觉跟赵曼待在一起的时候，连她也一起堕落了，甚至还心安理得地使用赵曼用偷的钱买来的食物或者日用品，这就令她更没有立场来劝诫后者了，她唯一的尝试就是在临走前录下的视频里，劝赵曼回去上学。
这就是她选择跟江禅机他们一起而离开赵曼的原因吧，她总感觉，如果她继续这样与赵曼厮混在一起，她将来也会变成赵曼的样子，因为跟赵曼在一起，生活没有任何目标，她正在一点点向那道深渊滑落，这令她很害怕，借着送贝塔的契机，她狠心做出了决断，与其近墨者黑，她还不如近朱者赤。
她选择了从赵曼身边逃离，独自从堕落里走出来，现在负责基地兽栏里的工作，养育和驯化那些陌生的动物，虽然谈不上多喜欢这份工作，但也并不讨厌，最重要的是这可以令她不用担心自己受赵曼的影响太深。
现在她重新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赵曼，优先级甚至排在探望另一位优奈之上，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她唯一能找的地方也就是赵曼以前的家了，但赵曼有可能待在任何地方，若是赵曼真心想消失，没有人能够找到。
“可恨！要是面罩还在……”在赵曼家的外面，优奈想到被江禅机弄丢的面罩，又是一阵心头火起，要是能隐身混进去就好了，现在只能上去敲门。
敲了几声，门开了，一位中年女性出现在门口，冷冷地打量着她，“找谁？”
“你好，赵曼在家吗？我是她以前的同学。”优奈尽量装出巧笑倩兮的样子，但这样的表情实在不适合她。
“同学？你不知道她离家出走好多年了么？你去警察局找吧。”说着，门就咣的一声关上了。
优奈心里咯噔一声，她不认为赵曼母亲是在敷衍她，赵曼果然一直没有回家，但这样就麻烦了，人海茫茫，她去哪里找？总不能真去警察局找吧？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比如在电视、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之类的，但又一想赵曼根本不看电视和报纸，刊登也没意义。
她不死心，又去旁边的邻居家打听，邻居也说赵曼从来没有回来过，言谈之间对赵曼的家庭环境颇有微词，但那是她早已知道的事，礼貌性地谈了几句就告辞了。
优奈站在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叹了好几口气，但无法可想，就算是低声下气地去求忍者学院帮忙，希望也很渺茫。
没办法，就算很受打击，她也不能一直站在路边发呆，只能先回去再说。
等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出租房，发现江禅机他们都已经离开，甚至连早饭都没给她剩下，而现在时间快到中午，她兜兜转转了半天，意志消沉，腹中饥肠辘辘，还没钱。
她不知道江禅机他们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但向罗恩打听了一下，说他们是一起离开的，这表明他们是集体行动，能去的地方她大概也能猜到，反正她并不感兴趣。
坐在房间的床上发了会呆，她决定不能这么消沉下去，虽然没见到赵曼，但她可以去见优奈——另一个优奈，优奈肯定不会跑远，绝对是在她捐赠的幼儿园里，由于她基础知识很薄弱，今年也不过是才上到高三，应该还没有毕业。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向罗恩或者房东大婶借点钱吃饭，虽然腹中空空，却不太想吃东西，食欲很差，最后还是没借钱，直接出门了。
即使是在去出租公寓原址的路上，赵曼去向的问题依然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令她耿耿于怀。可以预想，即使在他们重新返回诺亚星以后，她需要用很长时间来摆脱这个心魔，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摆脱。
没过多久，她来到出租公寓那条街道，整条街道已经大变样，物非人也非，优奈捐赠的公益幼儿园已经落成，是这条街道上占地面积最大也气派的建筑，好多小朋友们正在由老师们陪着在里面玩耍，她一眼就在其中认出了优奈，脸上挂着阳光而温暖的笑容，被小朋友们团团围住。
不过，优奈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她注意到，在幼儿园外面有一个人影，左手一杯奶茶，右手拿着鸡爪正在啃，偏偏还穿着红叶学院的校服，丝毫不在意自身的形象与别人的视线，虽然看不到这人的脸，但背影令她有很熟悉的感觉。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那人的侧面，后者也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不耐烦地嚷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两人都愣住了，因为这位正在啃鸡爪啃得满嘴流油的学生，正是赵曼。
第1230章 拥抱
优奈和赵曼谁都没想到，彼此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赵曼手里的鸡爪因为太油腻了从手指间滑落，被一只觊觎已久的流浪猫叼走了。
“你这身校服是怎么回事？”优奈率先发问道，很担心赵曼是不是偷来的。
赵曼正想回答，突然回过味来，激动地想扑过去拥抱，“优奈！你……真的是你？”
“伱这满手油，别往我身上蹭……”优奈嫌弃地挡住她，“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以为……”赵曼语无伦次，她心说毕竟有好几个“你”，万一眼前这个也是呢？不过眼前这个说话的语气和声调，确实是她认识的那个优奈。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这身校服是怎么回事？”优奈早就习惯了赵曼做事和说话不分重点的性格，重复问道。
“这……”赵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是你让我回去上学吗？”
“话虽如此……”优奈还真没想到她会来红叶学院上学，主要是她的性格与校风不太搭，怀疑她的学业能不能跟得上，更怀疑她跟那帮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们能否处得来。
“我原来的学校不收我，想回去上学必须得有家长领着才行，其他学校也是，烦死人了！然后我想起，那个怪物好像就是自己进红叶学院上学的，也没听说要求有家长领着什么的，于是我就试试喽~”赵曼解释道，她说的怪物当然是指江禅机。
“怪不得……”优奈恍然，这么一说也在情理之中，早跟家里闹翻了的赵曼，想避开麻烦的手续上学，最简单的捷径就是通过红叶学院的超凡者考试入学，毕竟这是江禅机已经验证过的。
“没想到你还……挺听话。”优奈内心五味杂陈，她在视频里劝赵曼，但没想到赵曼真的这么做了，因为对于习惯无拘无束的赵曼来说，上学无异于身陷囹圄。
赵曼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是这个学期刚入学的，之前玩了一年，后来玩腻了，觉得一个人玩什么都没意思，就想上学试试看。”
“上学有意思吗？”优奈问。
“……也挺无聊的，规矩太多，跟那帮洋娃娃一样的女生也玩不到一起。”赵曼抱怨道。
玩不到一起也是正常的，那帮乖乖女看到赵曼身上的纹身估计就吓得敬而远之了，但赵曼能上学就已经令优奈很欣慰，她最怕的就是赵曼自己一个人学坏，而待在规矩严格的校园里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起码待到赵曼的心志更加成熟之后。
萦绕在优奈心头的一共两个问题，赵曼为什么穿着校服，以及为什么在这里。现在第一个问题解决了，她正想问第二个问题，就听到旁边有人温柔地说道：“优奈。”
站在那里的是另一个优奈，虽然两人的基因堪比同卵双胞胎，但后天的生活方式已经令她们的相貌体态拉开了越来越大的差距，脸部轮廓一个柔和一个冷峻，体型一个稍显圆润一个精干，但前者显然比后者更适合与小孩子们相处，能带来更强的亲和力。
其实优奈本来并不打算与另一个优奈见面，只想远远看一眼就好，避免见面时的尴尬，只是由于赵曼意外的整活而打乱了她的计划，在她与赵曼站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期间，她们先是被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注意到了，又被小朋友当作可疑分子告诉了另一个优奈。
两位虽然不是百分百相似但一看就是亲姐妹的人，平时很硬气的优奈反而在这种时候显得像是受气小媳妇似的惴惴不安，倒是另一个优奈落落大方地走近，拉起优奈的手，说道：“进来看看吧。”
优奈可以挣脱她的手，不费吹灰之力，但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牵着鼻子走，这也就算了，令她意外的是，赵曼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你不是最讨厌小孩子了？”她低声问赵曼。
赵曼确实是一脸的不情愿，而另一个优奈接话道：“赵曼也是来做义工的，她经常来帮忙呢。”
优奈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赵曼，后者被她瞪得没办法，只得附耳说道：“不然没办法溜出来……”
这下优奈释怀了，否则如果赵曼又上学又积极做义工的，她很怀疑后者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不过尽管如此，赵曼会选择这里做义工大概也不是偶然，因为如果她真的想溜出学校玩，完全可以隐身跑出来，没人能当场拦住她，虽然可能会有事后的惩罚，她认为优奈如果将来会回来，肯定会来探望另一个优奈，那么只要她在这里做义工顺便盯着另一个优奈就行了——事实上她的判断没错。
优奈被领着参观了幼儿园的里里外外，无底是建筑标准还是师资设备都挑不出毛病，也就是刚开园，家长们还有所顾虑，把孩子送过来的都是家境比较拮据的家庭，但相信用不了多久，口碑就会把越来越多的孩子带过来，到时候反而要担心的是她们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在参观过程中，她能看出来另一个优奈是真心喜欢这项工作、喜欢和小孩子们在一起，只要谈到孩子，不管是调皮还是乖巧，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整个人都焕发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渲染在巨大的幸福之中，这是只有全身心投入某项事业的特征，她曾经在建设大教堂的凯瑟琳身上见过，但也没有如此耀眼。
待参观完一圈，另一个优奈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而且从牵着单手改为双手相牵，对她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刚回来就来看我，我过得很好，看到你也很好，我就放心了！优奈，你一定要幸福！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优奈撇开脸，强忍着哽咽和泛红的眼圈。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以前总要躲着优奈，为什么以前自己会有如此可笑的执念，为了那点儿可怜的面子和自尊吗？只有当离开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想念她。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优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
这是她们头一次拥抱，仿佛要重新回归一体。
第1231章 花束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北方的初雪，总是来得特别早，而这座帕辛科娃出生和成长的小城，也随着初雪的落下而显得愈发萧条，大部分中老年人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超过二十年车龄的老式汽车扬起一路的雪泥，等闲见不到一个年轻人，如同正在走向死亡。
在帕辛科娃家的老房子里，马里金娜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一夜，她担心万一还有人在监视着这里，事实上一夜无事发生，仿佛已经被遗忘了。
帕辛科娃就很淡定了，她很清楚军队内部的行事作风，不可能长期浪费人力留在这座小城里监视，更何况他们或许认为，即使她还活着，也不敢、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但她需要钱和衣服，老房子里有她以前藏下的钱。
不论如何，她们没打算久留，要做的只有扫墓和献花，之后就可以折返了，在今天中午到来之前，她们可能已经踏上返程之路。
然而，也许是她们起床太早，或者是雪落得太早，在这座萧条的小城里，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想买一束鲜花都不是一件易事，两人在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从头逛到尾，才在一家花店里买到一束明显是隔夜的鲜花，已经有些打蔫了，最后还是只能捏着鼻子买下来，否则还要等到下午。
买完花出来，她们立刻改道向公墓方向走去，反正这座小城也就屁大点儿地方，没必要坐车，顺便帕辛科娃还可以给马里金娜讲讲这些沿街店铺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后者听得津津有味。
走着走着，前面一间酒吧的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一具庞大的人影被里面的人推搡出来，在结冰的路面上站立不稳，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滑倒了，震得连帕辛科娃的心脏都仿佛跟着一颤。
酒吧里面的人骂骂咧咧道：“疯婆子！再敢来就揍死你！”
说实话，这样的场景并不罕见，帕辛科娃也不止见过一次，无家可归的醉鬼在酒吧里一响贪欢，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钱，然后被即将打烊的酒吧当作垃圾扫地出门，运气好遇到好天气也许能活下来，若是运气差，赶上糟糕的天气，就可能就这样趴在路边一睡不醒，成为一具冻僵的尸体。
但是，倒在地上的这个人，背影出奇的眼熟，但又不太能确定，因为以前帕辛科娃见到这个人时，对方总是一身戎装。
应该不是吧？
帕辛科娃不相信是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是如此强壮，从来没有见过她倒下，肩膀宽阔得仿佛能驮起地球，绝不会被普通人推倒在冰冷的路面上。
但是为什么这么像？
“将军？”马里金娜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心里像是有只小兽在抓挠。
帕辛科娃摆手制止，小心地走过去，屏住呼吸，如同行走在前线的雷区，待她看清倒在地上那个人的侧脸，整个人如遭雷击。
“少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帕辛科娃扔掉鲜花扑上去，费力地摇动那个庞大的身躯。
那正是花岗岩少校，如今的她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便服，全身酒气熏天，怀里抱着一个半空的酒瓶侧躺在路面上，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眯缝着，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只差一点就睡着了。
听到帕辛科娃的呼唤，花岗岩少校勉强睁了睁醉眼，看着前者口齿不清地嬉笑道：“将军……来喝一杯？”
帕辛科娃的脑袋都快炸裂了，她不明白少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醉倒在这里，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满身酒汗的少校继续这么躺在结冰的路面上，否则饶是少校身体强壮，也很可能会生病。
“少校，别喝了，我扶你起来……”她夺过少校手里的酒瓶放在地上，在这种公众场合她不方便使用念动力暴露身份，只能靠自身的力气，“马里金娜，过来搭把手！”
两人一推一拽，试图把少校从侧躺改成仰躺，然后再进一步把她扶起来——帕辛科娃虽不以力气著称，但她毕竟是前军人，绝非手无缚鸡之力。
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少校扶正，帕辛科娃将手插入少校的腋下，正待隐蔽地借助念动力将少校扶起来，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少校的右臂，耷拉的角度很奇怪，她伸手一捏，右臂衣服里面空了大半截。
帕辛科娃魂飞天外，心脏都快结冰了，失声惊叫道：“少校！你的胳膊……”
花岗岩少校用左手抄起地上的酒瓶，双指拧开瓶盖，仰头灌酒道：“不打紧~不影响喝酒~”
如野兽般敏感的马里金娜，她慌得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明明周围偶尔响起汽车喇叭和急刹车声，她却感觉像是身处极度安静的真空环境里。
然后，马里金娜像是听到一根绷得很紧的弦断开了，声音似乎是来自帕辛科娃的体内。
“将军？”她害怕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帕辛科娃悲愤地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泣血。
酒吧里的酒保正在准备收拾打烊，擦着酒杯闻声看了一眼外面，向旁人调笑道：“又一个疯婆子，长得倒是……”
下一刻，他看到无比奇异的一幕，他手里的酒杯仿佛不是玻璃做的、而是像是砂子做的一样开始解体成无数的碎片——不止是这个酒杯，店里所有的酒杯酒瓶、连同钢化玻璃门一起，全都化为星星点点的碎片，轻飘飘地飞起来，与里面的醇酿混合，焕发出七彩的光泽。
像是有一颗巨型炸弹在街上爆炸了，莫可沛御的冲击波在瞬间就横扫了整条街道，哪怕是街道尽头的小汽车都被掀翻，离得近的建筑更是像火柴盒一样溃缩崩解，消防栓不知所踪，一道道高压水柱像喷泉般涌起，布满铅灰色阴云的积雪天空被狂暴的气流冲开一个大洞，再次洒下久违的阳光。
那束隔夜的鲜花被撕碎成无数的花瓣，卷到空中又纷纷扬扬地漂落在三人的肩头，一切仿佛是在无情地嘲弄世人，提醒他们谁曾经是当世最强的超凡者。
第1232章 勋章
这条相对来说已经是小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转眼间像是被轰炸过似的，变成一片残垣断壁，爆炸的威力以某处为中心向外辐射，建筑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幸好早上还很冷清，没什么行人，甚至没有听到尖叫声，只有商店里的防盗报警器在发出鸣响。
马里金娜颤抖着放下捂着脑袋的手臂，惊恐地看到周围的瓦砾，她倒是奇迹般的毫发无伤，但她担心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帕辛科娃半跪在地，垂着头，脸隐藏在阴影与头发里，看不到她的神情。
“将军？”马里金娜小心地伸手过去，在即将触及她时，突然被她反手抓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马里金娜心脏停跳半拍，以为会再次在帕辛科娃的眼睛里看到来自远古的疯狂。
但是并没有，帕辛科娃的眼睛意外的纯净，既不像平时那么锐利，也没有几秒之前的愤怒，清澈得像是小姑娘。
瓦砾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吟，马里金娜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更意外地发现酒吧里的人作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居然还没有死，要知道在那样的冲击下，即使是变成几滩烂泥碎肉都不奇怪。
帕辛科娃松开了她的手，眼神黯淡、视线焦点模糊了片刻，但很快又重新聚焦，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或者接近于平时的样子，只是多了一抹愤怒。
马里金娜松了口气，应该是小帕辛科娃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出手干预，把大部分冲击力都导向天空，从濒临失控的帕辛科娃手里保护了附近的人，没有酿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在那个瞬间，帕辛科娃体内想必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锋，猿人先祖一定是在煽动她的仇恨，并且接近于成功，好在道高一丈。
“将军！您冷静一点！”马里金娜怕她再失控，“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别牵连更多人！”
帕辛科娃深呼吸几口，勉强点点头，也不用再顾忌什么，直接带着马里金娜和花岗岩少校飞上天空，凌冽的寒风吹拂之下，令她发热的头脑稍微冷却了一点。
“少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胳膊……”她咬牙问道。
花岗岩少校属实是喝多了，否则她见到帕辛科娃理应更惊讶才对，哪怕是现在，她说的依然是醉话，喷着酒气满不在乎地笑道：“没啥，中了埋伏，柳德米拉的支援也出了一点小小的差池~”
马里金娜心中一动，柳德米拉是那位心灵感应者前辈，虽然马里金娜只隔着玻璃见过她一两次，从没跟她打过交道，但马里金娜没来由地相信，柳德米拉前辈绝对不会出错，如果出错，那一定是故意出错！
柳德米拉前辈大概是认为，如果放任花岗岩少校继续留在战场上，结局必定是死路一条，但让花岗岩少校这头犟驴主动退缩是不可能的，唯一能保住她命的办法，就是让她受到无法再返回战场的重伤！
柳德米拉前辈，你现在正在看着我们么？
帕辛科娃痛心地撩开花岗岩少校披散的头发，发现她的脸上全都是拳脚留下的擦伤，显然是那帮酒保们干的。
什么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然，肯定是花岗岩少校没有反抗，否则即使她少了一条胳膊，也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欺负的。
花岗岩少校笑道：“挨一顿揍换一晚上酒，太值了！那帮细皮嫩肉的娘们，拳头都软绵绵的~”
事情已经明了，花岗岩少校去酒吧里喝酒不给钱，宁可挨一顿揍然后被丢出酒吧。她退伍应该收到了一笔抚恤金，但一来国家通货膨胀严重，抚恤金的标准却多年未变，二来就算是再多抚恤金，也架不住每日去酒吧买醉，到最后一定是花光了所有的钱，只能去酒吧里吃霸王餐。
但是帕辛科娃依然不明白，为何花岗岩少校退伍之后会来这座小城？如果只是为了醉生梦死，大城市里的酒吧数量不是更多？
“将军！您看那边！”马里金娜发现，帕辛科娃飞到了公墓附近，这可能是她下意识地想来扫墓所致。
帕辛科娃望过去，记得上上次她与花岗岩少校见面就是在这里，当时她们在公墓里几乎毫无保留地大打一架，对公墓造成了较为严重的损毁，而她从没指望这座行将就木的小城市政能有余力来修缮，但此时一看，之前损毁的区域大部分已经恢复了原样，或者接近于原样，虽然修缮水平很粗陋，但至少令公墓看起来像是公墓，而不是乱葬岗。
在公墓旁边一片低矮的丘陵边，搭建着一座四处漏风的窝棚，像极了那种流浪汉的住处，但就算是流浪汉也不会住在公墓旁边与死人为伴，窝棚周围到处都是空酒瓶子。
帕辛科娃降落在窝棚前，不需要撩开进去，就已经在窝棚里看到那双熟悉的铁鞋，若说窝棚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那多到令人发指的勋章了，她一伸手，这些勋章就仿佛有生命般的纷纷落入她的掌心。这些勋章都是花岗岩少校用血泪换来的，哪怕是穷困潦倒，也没有用它们换酒钱。
“马里金娜。”
“将军？”
“去帮我摘一些野花好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扫墓了。”
“……好的，将军。”
马里金娜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洒落，一边哭一边寻找初雪之下还在顽强绽放的野花，它们的花期太迟了，又小又不香，等不来蝴蝶蜜蜂给它们授粉，注定只有自生自灭的结局，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努力向世界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墓碑前的积雪被清除，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摆在两人的遗像前，帕辛科娃长久地站在父母的墓前，一语不发。
早上的时候，马里金娜害怕有人监视，现在更怕了，不是替自己担心，而是替他们担心，一旦有谁不识相的在这种时候冒泡，无异是撞在了枪口上，没人能够承受将军的怒火。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人，哪怕是身陷囹圄之际。”帕辛科娃说道，马里金娜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嗯了一声。
“但是，这次我怕是需要有求于人了。”帕辛科娃说道。
马里金娜又嗯了一声，她知道将军想要求的是谁，如果有必要，她也会跟着一起求的，即使是下跪。
第1233章 平安
江禅机买的手机被物尽其用地当成了公共联系工具，在路上找地方休息时，只要能找到免费WiFi，学院长也通过它跟王叶菲保持沟通，以便时刻掌握仪器的制造进度——实验室的老师们第二天上班后，看到东西被动过还以为进贼了，但看到江禅机留下的设计图，视线就转不开了，虽然她们暂时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一看就不是随便画出来的，很快王叶菲就亲自到场，请相关老师们暂时放下手头其他工作，集中力量来将设计图里的东西制造出来。
大部分时间是忆星负责飞行，虽然阿拉贝拉归心似箭，但总体来说飞得并不快，因为稠密大气的阻力太大，飞得太快就会像流星一样起火焚烧，而飞到空气稀薄的亚空间轨道又没法呼吸，为了舒适起见，只能以正常速度飞行，只可惜他们没有当地货币，想品尝沿路美食也没办法，阿拉贝拉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耽误时间。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阿勒山终于遥遥在望，阿拉贝拉请求先在山脚的小镇停一下，因为有可能在那里值守的姐妹需要上山，可以顺便载她们一程，而这对江禅机他们来说无非是举手之劳，谁也不会拒绝——这当然是明面上的理由，其实还有另一个更深层次也是更重要的理由，就是可以借此打探一下院牧长的身体状态，有个心理准备，所以即使阿拉贝拉没有提出这个要求，江禅机也会主动要求在这里歇脚的。
在他们上次离开前，院牧长的身体状况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这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毕竟超凡者并非不会老，只是老得慢一点，尤其是院牧长又受过风寒而导致心脏出过问题，无论是江禅机还是凯瑟琳，其实都有一点担心，凯瑟琳甚至是做好了再也无缘目睹院牧长天颜的思想准备，但她没想到还能重返地球，没想到能这么快就重返地球。
在小镇教堂的修女们闻讯迎出来的第一眼，江禅机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因为从她们脸色和神态来看，院牧长大概还活着，否则她们应该如丧考妣才对——很快，这个猜想就从她们口中得到了证实，院牧长不仅还活着，身体似乎也没什么大碍，这倒是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因为糟糕的预想往往会成为现实，但这次相反，想来能够逆天改命的很可能是另一个优奈在潜移默化中的祝福。
学院长再次提出换衣服的要求，但不是他们故意刁难，而是这种小镇几乎不可能找到适合她穿的衣服，大家连哄带劝，算是半强制地带她上山——主要还是忆星和米奥两人在起哄。
留守教堂的修女们也没有客气，请他们带了一堆物资，平时这些东西只能靠人力背上去，这下就省事了，当初江禅机连夜不告而别还欠着她们人情。
不等他们飞上峰顶，仅仅还在半山腰，米雪就发现他们并赶到，其实当她发现这一堆飞行的人形物体时，她就已经大致猜到是江禅机他们，没有其他可能性了，除非是外星人入侵，只是她不明白他们怎么回来了？
“米雪！”江禅机和阿拉贝拉率先向她挥手致意，待离得近了，可以看出米雪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恢复得不错，从体型来判断，她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九成了，若非在帕辛科娃手里吃过一次瘪，她完全可以恢复得更快，是以当她看清队伍里没有帕辛科娃时，着实是舒坦不少，毕竟她生平只有一次平手一次败迹，跟撒旦打平算不上光彩，输给帕辛科娃至今令她耿耿于怀。
“你们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米雪略显潦草的字迹体现出她内心也有着被她极力掩饰的激动，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辨认出队伍里有学院长。
“昨天刚回来，今天我们就来向院牧长大人请安了！”阿拉贝拉有意强调大家对院牧长的重视，“喏，学院长大人也来啦！”
“是前·学院长而已。”学院长有点儿尴尬地纠正道，而这时米雪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不敢怠慢，立刻请他们自行降落。
他们的到来令平时安静闲适得有如世外桃源的隐修院沸腾了，尤其是以前那些小小修女们，如今多少长大了一些，已经有青春少女的模样了，看到阿拉贝拉和凯瑟琳回来，几乎要把清规戒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抱着她们呜呜地哭。
江禅机扫视一圈，发现几个陌生的稚嫩面孔，正不知所措地注视着这边，看样子她们都是新来的小修女，大概都是来自各地的孤儿——当然她们尚未真正成为修女，目前只是打杂在隐修院里混口饭吃，是否愿意成为修女要等她们长大了再决定，但一般情况下，长时间在隐修院里耳濡目染，基本上都会成为这里正式的一员，成为隐修院的新鲜血液，一如曾经的凯瑟琳和阿拉贝拉，说不定其中某个会接任下一任的院牧长呢。
米奥又在蠢蠢欲动，江禅机不打算让她去晋见院牧长，以免闹出笑话，也不想让她山腹里闹个鸡飞狗跳，去捉弄这些老实巴交的修女，要是平时还能让优奈盯着她，但现在优奈也不在，于是让她去外面的雪山里玩，并指给她进出山腹的隧道。
米奥刚兴冲冲地跑了两步，又回过味来，跑回来皱着脸、指着他鼻子说道：“你可不许把我丢在这里~本学姐还没打算当修女呢~”
江禅机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以为人家愿意要你啊？”
“婵姬小学妹又言不由衷了~等学姐请你吃羊肉串~”
米奥这就放心了，撒腿往隧道的方向跑去，生怕少玩一秒，在刚才飞行时，她看到有山羊在岩壁前跳跃，早就心痒难耐。
在一片喜悦的气氛里，只有凯瑟琳脸上的笑容比较僵硬，因为她自觉目前没有完成院牧长交给自己的任务，实在无颜相见，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概不至于训斥她，但肯定会令院牧长失望。
第1234章 衰老
早已有人匆匆进去禀报院牧长，江禅机他们很快得到邀请，忆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但被江禅机拉住了，因为这种场合还是需要讲究一下，不论平时和学院长怎么闹，这种时候必须得让学院长走在最前面的C位，否则在很传统的院牧长看来，就是他们太不懂礼节了。
由于他们人多，隐修院里能容纳他们这么多人的也只有冥思大厅了，其他的祷告厅什么的不适合他们这些非教徒。包括学院长在内，他们之中有些人是第一次来到阿勒山，看什么都挺新鲜，而当冥思大厅的门打开后，看着圆形的大厅中心那尊高高在上的石椅，被从头顶直射而下的天光笼罩在内，令石椅上端坐的那个人不怒自威有如神祗，天光照射在她的修女服兜帽上形成高光，而她的脸孔隐藏在兜帽形成的阴影里，连忆星都被震撼住了，事实上没有人在第一次见到冥思大厅时不会被震撼，哪怕是宗主或者帕辛科娃有幸到此的话，也不会例外。
“欢迎各位贵宾莅临，有失远迎。此处没有多余的座椅，请各位将就一下。”院牧长开口道，同时稍微仰头，令脸孔暴露在光线下。
虽然在场者不一定都来过阿勒山，但基本上所有人都见过院牧长，仅仅一年多没见，院牧长可是老了不少，从兜帽里漏出来的几缕头发都已经白了，但尽管如此，可以看得出她的精神不错，尤其是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有神，相比于过去，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侵略感，多了几分宁静致远的平和。
“院牧长大人！您的头发……”阿拉贝拉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心疼地惊呼出声。
放在以前，阿拉贝拉肯定要受到训斥，但现在的院牧长捻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看了看，只是平静地说道：“年纪大了而已，人都会老的。”
江禅机本来也不该抢在学院长开口之前说话，但他知道自己在院牧长眼里地位特殊，这时候只能厚着脸皮倚老卖老，说道：“恭喜院牧长女士，我感觉时隔将近两年，您对教义与神性的感悟又更上一层楼。”
这首先是吹捧，而且是无可挑剔的吹捧，院牧长这两年深居简出，又不是窝在这里玩游戏，肯定是每日研读经卷与冥思，对教义的感悟更精深是毋庸置疑的，其次这也不完全是吹捧，因为他跟院牧长打交道的时间长，又与总是对她俯首帖耳的修女们不同，他能感觉出院牧长已经有那么一点超凡入圣的苗头了，或者说，她的气质已经从霸道向王道转变了，这应该不是他的误会，怪不得米雪恢复得这么好。
院牧长不动声色，“略有所得而已，当不得谬赞。”
院牧长的回应很给他面子，他看了看其他人，说道：“反正大家都是熟人，关上门之后也没有外人，寒暄什么的我看就可以省了——院牧长女士，您大概看到我们回来，有些意外吧？”
说是熟人，实际上真正跟院牧长熟的，除了凯瑟琳姐妹之外，在场的也就是他了，就连学院长也只是与院牧长互相敬重，但他这番说辞对于缓和气氛很有效，因为受到冥思大厅特殊环境的压迫，以及对于院牧长本身的敬畏，大家都有些放不开，尤其是穿着不合适服装的学院长。
“是有些意外，不过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神意指引。”院牧长的目光扫了一眼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前者愧疚地垂下头，肢体语言就已经表明她没有完成院牧长交给的任务。
“是这样的。”江禅机出人意料地附和道，“我现在也有点儿相信，冥冥之中有什么高于人类意志的东西在无形中发挥着作用。”
其他人稍感惊讶地看着他，他这倒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是连花水母都相信命运，他又凭什么不信，毕竟他还指望有朝一日能够与花水母重逢呢。
“好，那不如请简单地说一说你们的经历，以及这次回来的安排吧。”院牧长欣然点头，甚至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讲述经历主要是由江禅机来说，其他人做了补充，而陈述安排则是由学院长完成，他们都说得尽量简短精练，毕竟这不是促膝长谈的场合，不适合长篇大论。
院牧长听得很认真，表情总体而言波澜不惊，只有当江禅机讲到他与忆星从蜂后手里死里逃生的经历时，才稍微有些动容。
大体讲完之后，院牧长长出一口气，说道：“诸位远来，请容许敝院略尽地主之谊，我已经吩咐她们去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贵客，如若不嫌弃，请各位赏光先去入席如何？”
江禅机他们都不同程度的饿了，虽然隐修院的饭菜比较清淡，但只要是地球上的食物，都很令他们怀念，尤其是这里奶酪管够、还有欧式香肠、修女们自己种植的水果可以吃，这些都是他们诺亚星上吃不到的，更何况只要稍微有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到院牧长向凯瑟琳和阿拉贝拉以眼神示意让她们两个留下，显然人家内部有私密话要说，他们还在这里不识相地当电灯泡？
凯瑟琳姐妹留下，其他人陆续退出冥思大厅，被等在外面的修女引领向餐厅就餐，而江禅机稍微有点儿特权，他跟修女们说了一声，说自己晚去一会儿，因为他还需要从外面领回一个人。
他要领的人当然是米奥，他担心时间一长她玩得太疯，事实上果然如此，他在外面飞了十几分钟才找到她，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趴在岩壁间认真地准备伏击一群山羊，甚至为了伪装还在脑袋上顶了一摊雪，看她的动作像是在模仿雪豹，江禅机不得不打破她的雪豹梦将她绳之于法，否则若是她真的捉到一头山羊，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而在另一方面，当其他人都离开后，冥思大厅里只剩下三个人，对于凯瑟琳来说，紧张得就像走上了高考考场。
第1235章 真理
喧闹的冥思大厅并不是它本来应该有的样子，无关人等离开之后，随便大门的重新关闭，室内重新恢复了肃穆与安静。
阿拉贝拉在回来之前是归心似箭，而她的狂喜在看到小姐妹们时达到了顶峰，现在已经慢慢开始冷却，她曾经朝朝暮暮想念院牧长，经常把枕头哭湿，但此时终于一偿所愿，重新目睹院牧长的容颜，除了院牧长的衰老带给她的震惊之外……怎么说呢，与她想象中自己见到院牧长时的感觉并不太一样，激动程度远不如自己的预想，这令她不由地忐忑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良心喂了狗，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觉得自己应该更激动一点、更喜形于色一点才对，难道是院牧长的冷静和冥思大厅的气氛压制了她的情绪？
“听上去，你们在那个……诺亚星上过得不错。”院牧长开口道。
“属下每日都在祈祷和忏悔，也一直未敢忘却院牧长大人的教导和指示！”凯瑟琳见机得快，跪下来惶恐地脱口而出。
她最担心院牧长责难……责难她是应该是的，毕竟她确实令院牧长失望了，她罪有应得，她更担心的是院牧长连同阿拉贝拉一起责难。她知道去了诺亚星之后，自己应该把院牧长的意思透漏给妹妹，让妹妹与自己一起出力，尽量令江禅机皈依，但实际上……她不止一次有这个想法，下了这个决心，最终还是退缩了，原因很简单，每当她看到妹妹与包括江禅机在内的大家开开心心地和睦相处时，她总是不忍心打破那份美好，因为妹妹太过纯真了，心思如水晶般剔透，她总感觉如果让妹妹耍心机，先不说妹妹能不能做得到，但一定会永远失去宝贵的纯真，这对她来说就像是在犯罪，或者比犯罪还可怕，她不怕犯罪，不在乎世俗的戒律，但唯独不想让妹妹受到伤害，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甚至是……无视院牧长的授意。
凯瑟琳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重返地球的机会，所以她原本以为，即使是不将院牧长的授意透漏给妹妹也没关系，反正也不太可能再见到院牧长了，只要她为自己的罪过而每日双倍忏悔就行了，否则若是她早就知道不到两年就会重返地球，她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这么做呢？她不清楚答案。
“属……属下……”阿拉贝拉什么都没想，看到姐姐跪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就顺势跪下来，她总感觉气氛有点不自然，舌头都打结了。
院牧长沉默几秒，这几秒对凯瑟琳而言如地狱般煎熬，她的手指几乎要在青石地板上抠出洞来。
“就算忘了也没有关系。”院牧长终于开口了。
凯瑟琳的脑子嗡了一声，她一开始甚至都没听明白这句话，等回过味来，又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院牧长在说气话。
“属下不敢！属下……”她恨不得剖心以证，事实上她真的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这件事。
院牧长摆摆手，阻止她继续申辩下去，“我最近想了很多，想法也有所改变——你知道，虽然隐修院遵奉上帝，但从来没有因此而排斥科学，你可曾想过，科学与宗教的共同点在哪里么？”
凯瑟琳哑口无言，她拿不准院牧长问这些的用意为何，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正如院牧长所言，在她们的成长过程中，也是会教一些科学常识的，仅就科学素养而言，她们并不比社会上的普通人要差……回想起来，无论是她还是阿拉贝拉，或者其他姐妹，在学习科学的过程中，难免都会有一点点疑问和担心，就是上帝在这个体系中所处的位置到底在哪里，但是从来没有人回答过她们这个疑问，可能教导她们的年长修女也不知道。
“无论是科学还是宗教，我们都相信宇宙是有秩序的，我们都知道宇宙拥有令人惊叹的精巧构造，我们都知道宇宙里的一切都在遵循某种神秘的法则，然而我们的所知都是沧海一粟，我们都是试图穷尽一生来接近真理……所以我从来不畏惧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让我真正有机会触摸到真理。”院牧长沐浴在天光里，仰头透过穹顶的缕空望向天空深处。
凯瑟琳瞠目结舌，似乎有某些东西在她脑海中豁然开朗，但隐隐又产生了恐惧，院牧长就像是一位殉道者，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天光里并消失似的，又或者会有什么东西从穹顶缕空处出现，将院牧长带走。
不仅是凯瑟琳有这种恐惧，阿拉贝拉更敏感一些，她的眼睛也更特殊一些，曾经在北方之行时，她就曾在夜晚看到了疑似灵魂的存在，而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有某种人形的光点正在从院牧长体内离开，像是要投入天空的怀抱。
阿拉贝拉没有多想，她的反应更加直接，扑上去抱住院牧长的大腿，呜呜哭诉道：“院牧长大人！我不想知道真理！上帝也可以再等等！我只求您别抛下我们！”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已经即将离体的那片人形的光点又像是不舍般重新与院牧长的身体融合。
凯瑟琳早已不知所措，她没想到妹妹突然有这么大胆的举动、如此叛逆的发言，连她阻止都来不及。
院牧长缓缓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轻抚阿拉贝拉的脑袋。
凯瑟琳更加吃惊，她从来没有见过院牧长有这么温柔的举动……啊，不对，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她们姐妹俩刚失去父母、在起火的家宅中死里逃生、被路过的修女发现并带到院牧长面前时，院牧长也曾经如此抚摸她们的脑袋，似乎还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
阿拉贝拉哭得更厉害了，无论如何都不想松开手，因为上帝是那么遥远，而院牧长的温度却是那么近，一旦放手，她害怕会永远失去。
“那就让上帝再等等吧。”院牧长说道。
第1236章 邀请
江禅机揪着嘴里念叨着羊肉串的米奥回来，其他人都已经在餐厅就坐了，餐厅里是一张很长的木头桌子，平时修女们就在这里用餐，按照年龄和身份高低依次排列，但额外多了他们这些人，空间显得有些局促，那些新来的小小修女们很懂事地没有坐下，把座位让给他们，倒是弄得他们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小孩子让座呢？但热情的修女们坚持让他们坐下，双方相持不下之际，忆星出手解决了个问题，她用念动力另外做了一张无形的桌子和两排无形的椅子，并将小小修女们吃的面包香肠和奶酪移动过去，小小修女们立刻流露出孩童活泼的天性，争着去坐无形的椅子，闹腾到被年长修女数落几句，方才吐着舌头安静下来。
她们的问题刚解决完，江禅机就揪着米奥进来了，显然他们两人之间如同警察与嫌疑犯之间的关系引起了小小修女们的好奇，她们既不认识江禅机也不认识米奥，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互动。
江禅机把米奥按到座位上，向小小修女们堆出笑容解释道：“这个阿姨不太乖，你们千万别学她……”
“阿……阿……阿姨？？？？”米奥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想跳起来，但被早有准备的江禅机按住了，她梗着脖子抗议道：“我是米奥学姐好吗！阿姨是什么鬼？你辱喵了知道吗？”
两人正在纠缠不清，凯瑟琳和阿拉贝拉从门口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院牧长，江禅机赶紧把米奥的嘴捂住，米奥也知道院牧长是开不得玩笑的人，用牙咬了他的手一下作为泄愤，然后识相地闭上了嘴。
长桌的首位与首位左右两侧都是空的，预留给了她们三人，不过在场的除了小孩子以外，谁都注意到阿拉贝拉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但脸上的表情并不算难看，大家都认为院牧长刚刚训斥了她，只是大家不方便在这种场合询问。
修女们在用餐之前是要惯例祈祷的，江禅机他们虽然不是信徒，但也保持静默地配合。
祈祷完毕，院牧长说道：“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一点儿粗茶淡饭，请诸位赏光享用。”
不等院牧长说完，米奥就手快地抄起一根香肠塞进嘴里，用尖锐的虎牙一咬两截，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其他人没有她这么粗鲁，但也相继开始用餐，说实话他们在祈祷时就在咽唾沫。餐桌上摆的东西确实不算大鱼大肉，但这是他们除了今天的早餐之外，吃的第一顿正经的地球食物，而且这些食物都来源于山脚下小镇的农场和牧场，并非工业化产物，吃起来比从商店里能买到的同类食品更香，还很有本地特色的味道，尤其是来自于散养牛羊的奶酪，更是清香扑鼻，哪怕是奥罗拉这种吃过各种高档餐厅的前千金小姐也赞誉有加，同时更加坚定了他们带几头小牛犊回去的决心。
理论上，修女们在吃饭时非必要是不能交谈的，但今天院牧长似乎格外仁慈，破天荒地开了话题，有意引导江禅机他们谈论在诺亚星上的生活详情。
江禅机差点儿忘了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了几次的纸，展开之后介绍道：“这是我们的一位擅长绘画的朋友画的，画里的这座教堂就是凯瑟琳在诺亚星上倾注了无数心血而建造起来的，她的努力我们有目共睹。”
这张画用的纸算不上细腻，毕竟他们用诺亚星上的本地植物自制出来的纸，马里金娜在纸上精细地描绘了教堂的全貌，在周围建筑的衬托下，教堂显得如鹤立鸡群般宏伟。
修女们全都巴着脖子看过来，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尽管江禅机说他们有浮空灯笼可以作用工具来使用，但她们还是无法想象仅凭他们这几个人，居然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建成如此宏伟的教堂。
凯瑟琳很难得的涨红了脸，低声解释道：“并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其他人也帮了很多的忙，婵姬和忆星出了很大的力，马里金娜和伊芙的壁画有如画龙点睛一样添彩……”
忆星没想到自己也被提到了，说来惭愧，她只在后半段帮了一些举手之劳的忙，平心而论出力并不多，特意被当众提及令她有些汗颜，这些修女们投注在她身上的感激视线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稍一分神，差点令念动力凝聚成的桌椅解体。
“还有阿拉贝拉，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也许第一个人类之外智慧生物的信徒就要诞生在诺亚星了，而这全是阿拉贝拉的本事。”江禅机又替阿拉贝拉吹嘘道，而后者刚才一直低头抹眼睛，闻言不禁吃惊地抬起头来。
这个消息令修女们更加吃惊，就连院牧长都放下手里的餐具，正色问道：“此言当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忆星附和道：“是真的，自从浮空灯笼们听过阿拉贝拉唱的圣歌之后，浮空灯笼的行为都出现了反常，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江禅机点头，同意忆星的说明，接着向院牧长提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极为意外的建议：“院牧长女士，我知道您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但是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带您去亲眼看一看凯瑟琳和阿拉贝拉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的成就——之后我们会再将您送回来，若是有这份荣幸，我想凯瑟琳和阿拉贝拉会很期待您为那所教堂赐名并主持第一场祷告。”
整个餐厅一瞬间就静得呼吸可闻，除了还在胡吃傻喝的米奥之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院牧长。凯瑟琳和阿拉贝拉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否则她们一定会难以控制地失态，她们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透过朦胧的泪眼祈求般地望着院牧长——若是能获得院牧长的首肯，她们真是当下死了都甘心。
院牧长沉思良久，双眼之中再次亮起久违的灼灼光芒，甚至还露出些许微笑，说道：“为什么不呢？”
第1237章 家访
江禅机邀请院牧长之前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他是看到阿拉贝拉红着眼睛过来就餐，就知道她们姐妹俩与院牧长之间可能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让院牧长知道姐妹俩已经很努力了，并不是在诺亚星上虚度时光，为了她们之间的皮肤和睦而额外消耗一些能量是值得的，再说院牧长往返的能量也比不上运送几头小牛犊。
其他人当然没有异议，黑石晶体是他和忆星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拿命换来的，理应有支配权，大家也都不希望看到阿拉贝拉伤心。
不过院牧长能这么痛快地接受他的邀请，多少还是令大家感到意外，因为大家几乎都以为，院牧长的下半辈子就会一直待在隐修院里，直到生命逝去的那天……但这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看看凯瑟琳和阿拉贝拉泫然欲泣的表情就知道了，证明他的邀请没有错。
这顿饭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结束了，院牧长全程的和蔼在修女们看来都是极为罕见的，甚至前所未见，令她们既疑惑又惊讶，但谁又会讨厌这样的院牧长呢？谁会喜欢在吃饭时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院牧长？
既然院牧长接近了邀请，而考虑到院牧长的身体不适合长途劳顿和风寒，就意味着等仪器制造好之后，他们还要再来一趟来接长，直接从阿勒山前往诺亚星。江禅机私下问了问阿拉贝拉，她和凯瑟琳是想在这几天留在阿勒山，还是跟大家一起先回去，阿拉贝拉很纠结，她挺想探望梓萱、优奈她们并向文华阿姨问好，但又想留在阿勒山与久别的姐妹们叙旧，珍惜每一天与院牧长相处的日子，然而她分身乏术，很难两全其美，最后她一狠心选择留下，只能请江禅机替她和凯瑟琳向优奈她们说声抱歉了——江禅机理解她的选择，毕竟院牧长年纪大了，过一天少一天，而与梓萱她们相处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于是事情就暂时定下来，凯瑟琳和阿拉贝拉留下来陪院牧长，等仪器制造好，江禅机他们再来阿勒山接她们。
其实一些知情者，都知道江禅机接下来要去哪里，但也并非所有人都知情，比如学院长就一无所知，因此当江禅机说出要去探望他父母时，学院长的第一反应是强烈要求给她找一身合适的衣服，这怎么说也相当于家访了，关乎学校的形象问题。
不过米奥是个棘手的难题，上次米奥把几乎邻居家所有的狗全得罪了，这次去八成也不会例外，他有心把她留在阿勒山，等过几天顺便来接她，但考虑过几天她还有没有人样都不好说，只能作罢。
原路从火山口离开，而米雪依旧等在那里，像是要给他们送行的样子，又像是有话要说。他等着她说出来，也许她能为院牧长刚才略显反常的行为给出一个解释，关于他们离开之后冥思大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似乎也知道原因，但她的手指轻动，最后只在他眼睛里写道：“再见。”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就没再问，反正以后有机会可以问凯瑟琳她们，于是也向她挥手作别。米雪大概是不会跟院牧长同去诺亚星的，因为阿勒山需要有人守护，虽然也不太可能有人敢捋虎须。
离开阿勒山一路南下，没用太久时间，他们就来到那座人少且偏僻的小城镇，忆星与学院长抱有巨大的好奇，她们都很想见识一下他的父母到底是何许人物。
父母开的那辆车就停在门口，除了旧了一些、多了一些刮蹭的细痕之外与之前没什么区别，证明他们在家，但出乎江禅机意料的是，门外草坪上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辆儿童骑的自行车。
袅袅的钢琴声从屋里飘出来，有时弹得极为老练，有时又弹得极为稚嫩，由于是白天，没拉着窗帘，他们隔着窗户向室内瞥了一眼，发现有两三个小孩子在一楼客厅里跟着一位中年女性在学钢琴，又有另外两三个小孩子在二楼跟着一位中年男性在学画画，这几个小孩子一看都是本地长相，年龄不等，从六七岁到十岁出头都有，除了一个学钢琴的男孩之外其他全是女孩，这个年纪的男孩大概全在外面疯跑呢。
两个人教的虽然都是很基础的技法，但态度都很认真和耐心，对于小孩子们犯的错误，总是不厌其烦地说明与纠正。
“那就是你爸妈？”忆星一脸羡慕地问道，“好像是很不错的家庭呢。”
“没错。”江禅机点头，他心中五味杂陈，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父母，当时他们就是在家里办这种辅导班给青少年上课，现在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这证明他们的生活已经完全步入正轨，气色也不错。他一度担心他们听从于娜的建议整容并搬家了，否则他还得去联系于娜打听他们的新住址。
忆星是真的羡慕，毕竟她听说自己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从来就没有父母，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而她认识的这些朋友里，大部分的家庭也不是那么好。
学院长阅人无数，仅从长相和神态来判断，就能看出这对夫妻性格温和、学历较高，正常来说应该是那种很顶级的家庭了——“顶级”并非是指家庭财富，而是对子女教育和成长的环境而言，这倒令她更加好奇，一如每个第一次见到他父母的人，纳闷他之前为何那么颠沛流离，并且从来对父母的事讳莫如深。
他没想到还有外人在，自己这帮人有点儿扎眼，不宜直接闯进去，虽然那只是几个小孩子而已，但童言无忌，他并不想给他们已经趋于安稳的生活带来什么麻烦，还是等这些小孩子学完离开比较好，只是不知道这些小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以及什么时候会走，他们一直在外面等着也不妥当，很容易被路过的人看到。
第1238章 石头
江禅机虽然挺想见父母一面，但实际上他已经“见”到了，见到他们平安且幸福地生活着，这样其实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就算现在离开也没什么关系。
“不如咱们走吧？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他提议道，“他们有一些特殊原因而隐居在这里，万一被邻居发现咱们就不好了。”
这可未免令忆星和学院长大失所望，特意大老远跑来这里，结果连个招呼都不打，岂不是白跑一趟？
奥罗拉轻咳一声开口道：“我想到个办法可能有用，容我试一试。”
其他人闻言一怔，没过几秒，有某种小颗粒就纷纷落到他们的头顶上，伸手接住，那并不是冰雹，而是霰，可以当作小冰粒，打在身上不疼，落地即碎，但劈里啪啦的很密集，周围的气温也迅速降低。
突然落下的霰敲击在房屋的玻璃与瓦片上，吸引了室内人的注意，小孩子的注意力本来就容易分散，顿时无心学习，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下雪啦！下冰雹啦！”
中年男女也停止了教学，走到窗边看了看，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认出这种霰是降雪的先兆，像这种偏僻的城镇，由于没有城市的热岛效应，一降雪往往就下得很厚。
纷纷扬扬落下的霰已经迅速覆盖了几乎整座城镇，并且由于温度骤降和水汽变浓，连天上的乌云也跟着多了起来，看起来很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之前的天气预报也说更北方的地方已经降下了初雪。
紧接着，他们家里的固定电话也响起来，大概是孩子们的父母怕变天，打电话催孩子们回家。
中年男女也担心一会儿雪下大了，孩子们回去路上滑倒出危险，便宣布下课，简单地布置了一点作业，然后张罗孩子们回家。
小孩子们收拾了画具乐谱，背上书包，一窝蜂地冲出来，从草坪上扶起自行车，向中年男女喊着拜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躲在隐蔽处的江禅机他们，集中向奥罗拉投入赞许和佩服的视线，如此巧妙且不着痕迹地将这些孩子送走，又不会惊扰到任何人。
中年男女站在门口目送孩子们安全走远，感受到寒意，把衣服的领口紧了紧，正要转身回屋，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再定睛一看，只见数道人影出现在马路对面，其中站在最前面正向他们微微摆手的人，是那么的眼熟，正如记忆里的一样，仿佛是从时间长河里走出来的幻影。
两人愣住了，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惊诧。
“我回来了。”江禅机说道，“顺便还带来几位朋友。”
两人的视线又落到他身后那几个人的身上，其中有他们见过的，也有陌生的，这才回过神来——他真的回来了。
“快……快进来吧！”两人语塞数秒之后，终于能说出话了。
米奥又想溜，她最讨厌跟长辈待在一起了，浑身别扭，还不如去逗狗，但江禅机早有准备，她刚一动就被他揪住了，在她的无效反抗和挣扎中，把她强行押进了屋里——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要是优奈在就好了，可以帮他管住米奥，令他在父母面前看起来不像是绑架犯。
“你们好，我是婵姬的老师，或者说……曾经是。”学院长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说道。
“老师？”他父母俱是一惊，虽然学院长看起来比江禅机他们大一些，但他们没想到她竟然是老师，忙不迭地与她握手，招呼他们进客厅落座。
“我是婵姬的同学！我叫忆星！”忆星抢了一个离他父母最近的位置，坐下说道。
“你好你好。”他父母作为艺术家，对“美”很敏感，虽然这群少女全都青春靓丽，还有奥罗拉这样的超级美少女，但他们的视线还是牢牢被忆星锁定，暗自惊叹于她如同从古典雕塑里走出来的美丽，完美的五官比例和位置，根本挑不出任何瑕疵。
“我是她米奥学姐！但是伱们得好好管教她，她总是对我这个学姐不敬！越来越放肆了！”米奥弄清这两人的身份后，心中大喜，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立刻向他们告状。
“啊？”他父母不禁愕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毕竟他们确实见到江禅机对这位叫米奥的女生很不客气的样子。
奥罗拉替他解围，指了指太阳穴说道：“二位不用理她，她这里有点儿问题。”
“你说什么？你才有问题！”米奥炸毛了，要不是江禅机揪着她，她就要张牙舞爪地去跟奥罗拉拼命。
他父母已经傻眼了，求助般地望向学院长，而后者也不禁掩面汗颜，尴尬于米奥的丢脸，真不想承认米奥是红叶学院的学生。
“你们好，一点儿不值钱的礼物，不成敬意。”陈依依在他们面前出现时，小小地吓了他们一跳，他们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直到她出声。
她手心是几颗五颜六色的小石子，似乎是鹅卵石，但显然是精挑细选的，大小相近，形状相似，扁扁圆圆，表面光滑，晶莹剔透。
“……上次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你们似乎有在用鹅卵石拼成一副未完成的画。”她解释道，“所以后来偶尔在河边看到不错的鹅卵石，我就稍微收集了几颗。”
江禅机努力想了想，他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了，上次回来的时候好像确实看到一副用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拼成的画，但一副这种高质量的画对鹅卵石的大小、颜色、质地有很高的要求，这正是所谓的“大地艺术”，往往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收集到足够且适用的鹅卵石——话虽如此，他上次也仅仅是扫了一眼，根本没往心里去，更没想到去替他们收集。
“谢谢谢谢！”他母亲欢喜地接过来，对着光线看了看，“呀！像是宝石一样漂亮呢！”
忆星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作弊！”
第1239章 责任
那几颗鹅卵石，并不仅仅是普通的鹅卵石，它们毕竟是来自于另一颗星球，说不定含有地球上没有成分，甚至也可能就是某种天然的宝石，被河水长年累月地冲刷而变成鹅卵石的样子。送礼要投其所好，又不会昂贵到令受礼者拒绝的程度，这些鹅卵石满足了这些条件——即使不考虑它们本身的物质价值，仅仅只考虑它们的纪念意义，它们依然很有价值。
奥罗拉暗道一声惭愧，连续两次登门拜访，都是空着手来的，确实于礼节上有些过意不去，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就罢了，她没有心理准备，这第二次来之前，她明知道江禅机肯定会拜访父母，她依然没有准备一些小礼物之类的登门，枉她自认为细心，在这方面却做得不如陈依依。她当然可以找理由替自己开脱，比如她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而陈依依远不如她忙碌，有时间去想一些细节之事，但她一向以高标准要求自己，并不会为自己找台阶下。
米奥可不管这一套，她几乎一秒钟都坐不住，跟屁股上长了刺似的，一会儿跟奥罗拉争吵，一会儿又在屋里到处跑着探险，反正只要她不出去，江禅机就懒得理她。
尽管忆星自我感觉被摆了一道，因为她是第一次来，而别人捷足先登早有准备，但她有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就是她完美的容貌，嘴巴也不笨，这方面可比陈依依强多了，她刻意套近乎，说一句顶别人十句，很快就能俘获别人的欢心，他父母也是凡人，也不例外，毕竟这是看脸的世界。
不过他父母也没有完全飘飘然，只要学院长开口，他们的注意力就立刻转向她，恭听学院长的每一句话，就像每一个重视子女教育的父母那样，只不过学院长嘴里说出来的也全是对江禅机的赞赏，夸二人教子有方，令他们心花怒放的同时又暗自惭愧，因为他们觉得江禅机的成就完全是他自己拼出来的，教子有方什么实在令他们受之有愧。
江禅机反而一句话都插不上，话都全让她们说了，他又不想跟女生抢话，这倒是也无妨，反正他只要确认二人平安无事就好，事实上他们远不止平安无事，而是在精神世界里得到了满足，说是乐在其中也不为过。
奥罗拉冰雪聪明，同时又知道二人欠债的内情，于是装作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导到刚才那些孩子们身上，得知那些孩子全都是本地家庭的孩子，本地的一些父母看到他们张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就给孩子报了他们的培训课程，至少比让小孩子早早放学之后无所事事要好——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知道，他们债务尚未还完，这也很正常，他们欠的钱对于普通家庭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
虽然有米奥的干扰，但总体而言的谈话氛围还是其乐融融。
江禅机既然插不上话，就问他父母要来了屋里的WiFi密码，连上了网络，忍者的app立刻弹出了数条消息。
33号和22号都发来了信息——这点姑且放在一边，宗主也给他发来信息，不过宗主的信息内容并不是简单地打招呼或者问候，而是告诉他，帕辛科娃将军的老家刚刚发生了一场异乎寻常的骚乱，详情暂时不清楚，但肯定与超凡者有关，也许值得他提起注意，此外就是问他什么时候再走，她会在近日前往红叶学院与他和学院长见面。
江禅机心里一咯噔，他很清楚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是去扫墓了，宗主能知道帕辛科娃的老家是哪里也并不意外，但按理说帕辛科娃扫墓应该低调行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简单地回了信息，把他们此次回来的缘由告诉宗主，其他人都在说说笑笑，只有他一个人低头摆弄手机。
回完信息一抬头，他注意到父亲正在看着他，像是有话要私下说，于是站起来问道：“厕所在哪里？我用下厕所。”
“这边，我带你去。”他父亲立刻回应，带着他离开客厅——其实在场的除了米奥之外都不笨，大家基本能猜到他们是找借口离开单独谈话，但人家一家子有私密话要说也很正常，谁也不会不识趣地戳穿。
离开客厅，他父亲立刻放轻脚步，像是做贼一样示意他跟着，一直把他领到放置杂物的储藏间，然后神秘兮兮地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盒子，江禅机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钞票，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字，每一行都是人名加地址加数额的组合。
“我们已经攒了一些钱，虽然还不够，但我们想先还一部分，也许人家等着钱急用。”他父亲低声吞吞吐吐地解释道，“但是……我们不知道要怎么还，以前的联系方式早就丢了，或者被拉黑了，就算没被拉黑，我们也不能直接打电话过去，银行转账也不可能……”
说到一半，江禅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接过盒子，“交给我吧，我想办法还给他们。”
父亲叹了一口气，“我们太没用了，如果你这次没回来，我们大概只能再找于娜小姐帮忙了，但这事很麻烦，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和以前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搬家没有，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于娜小姐……”
江禅机安慰道：“没关系，我这次回来会待几天再走，这事让于娜小姐来做不合适，还是由我来做吧，我会把钱送到每一个人的手上。”
父亲沉重地点头，“几天啊……咱们一家三口难得重聚，本来应该一起多待待，但……”
“我明白。”江禅机没有让他继续自责下去，“这是你们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我只待几天也是因为……我要对另一边的朋友们负责，对更多的人负责。”
父亲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之间，本就不需要说太多。
第1240章 大局
轻重缓急，心里稍微一掂量就有数了，帕辛科娃那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他父母这边已经进入安居乐业的生活模式，若说有什么事会打破他们的平静，多半也是因为江禅机他们的到来而发生的意外，看样子他父母已经跟附近邻居的关系处得不错了，既然邻居们都能放心地把小孩送过来，那么邻居开车路过时登门打个招呼也是有可能的，于情于理，起码在白天他们并不适合在这里久待。
他把盒子换成方便携带的手提袋，连同钱和线条一起装进去，然后返回客厅，看到女性们正在相谈甚欢，但他还是只能提出告辞：“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以后有机会再过来的。”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他母亲说的，尽管她的神色一下子暗澹下去，但看到他的手提袋，就已经明白了，好在最后一句也是很强大的安慰，在近两年以前他承诺了会回来，就实践了承诺，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米奥早就迫不及待想离开了，倒是其他人颇有意犹未尽之感，很不满意为什么如此着急地要离开呢？眼看天色渐晚，在这里留下来吃饭多好，反正看样子女主人一定会邀请大家留下吃饭的。
江禅机没有解释，而学院长这样高情商又擅长跟家长打交道的人，注意到他父母并没有提出挽留，就大概猜到他刚才离开那一小会儿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配合地也提出告辞。
他父母一直送到门外，向他们挥手送别，看着他们像是神仙一样腾云驾雾地消失在天空良久，才心情复杂地回到室内。
“为什么这么着急走？难道是怕我们把你爸妈抢了？”忆星早就憋不住了，率先发难。
“你那个包包里是什么？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吃好东西了？让我康康！”米奥则盯着他的手提袋不放，左扭右扭地想把脑袋扎进去看看。
他一边推开米奥的脑袋一边解释道：“宗主发来消息，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可能出事了，稳妥起见还是赶回去比较好。”
原本还一派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除了米奥还在不识好歹地盯着他的手提袋不放，其他人都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开玩笑了。为了让米奥消停一点儿，他打开袋口让她看了看，里面并没有好吃的，她总算才不纠缠了，其他人也瞥到里面是钱，但这事显然不是当前需要关心的问题。
忆星不太相信，“我是没跟那什么宗主不宗主的打过交道，但听着有点儿离谱啊，帕辛科娃能出什么事？”
难怪忆星质疑，也许在念动力的绝对力量上，忆星是要凌驾于帕辛科娃，但要论对念动力的精细操作，她和江禅机捆在一起也比不上帕辛科娃那魔术般的手法，哪怕是自傲如她，也承认帕辛科娃的厉害。
他也有相同的怀疑，但他相信宗主在情报方面绝不会出错，那么帕辛科娃肯定出事了。
学院长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暂时还不知道，宗主也没有提供细节，因为帕辛科娃的老家是一座小城，当地很可能没有忍者，她的消息也不是第一手资料。”他详述道，“宗主只说那座小城出事了，但那里正好是帕辛科娃的老家，宗主又得知咱们回来了，因此她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不论如何，咱们还是先尽快跟帕辛科娃她们会合为好。”
话虽如此，帕辛科娃她们没有手机，他有手机但也没有手机卡，接打不了电话，临时找张手机卡，帕辛科娃也不知道他的号码，而飞回去的路程还很漫长。
想了想，情况紧急，还是只能找付苏帮忙了——他回来前后都没有通知付苏，主要是怕她一激动到处宣扬，但现在没的选择，必须尽快搞清楚帕辛科娃她们的安危以决定对策。
自从付苏跟他恢复联系之后，基本上她每隔一两天就会来找他聊几句不痛不痒的，因为这对她来说是个小小的特权，她还是挺享受的，算起来她上次联系已经超过24小时，但他等不了，决定在下一座城镇停一下，找一间咖啡厅之类的蹭蹭免费WiFi，先跟王叶菲联系，再请王叶菲联系付苏。
事实上他不仅蹭到了免费WiFi，还请大家喝咖啡吃点心，用的是手提袋里的钱，因为父母准备的是本地货币，回去之后还要兑换，索性用凯瑟琳借来的钱兑换了，权当是隐修院请客，想来院牧长应该不在意他占的小小便宜。
王叶菲很快联系上付苏，他的脑海里响起她震惊的声音：“婵姬学姐？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不是告诉你了么？本来是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个惊喜来着……”他狡辩道，“这事先不谈，帕辛科娃她们可能出事了，你帮我联系她或者马里金娜。”
付苏非常不满意他的回答，但她好歹是跟学院长共事过一段时间，大局观还是有的，不至于为一点小情绪而耽误事。
然而，她联系马里金娜的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因为她突然发现，由于太久没有跟江禅机以外的诺亚星移居者联系，她似乎很难再跟她们恢复联系，像是彼此变陌生了似的，或者是她的大脑已经记不得她们的“特征”了。
还好断联的时间不算太长，经过反复尝试，她终于联系上了马里金娜，转述的消息令江禅机大吃一惊。
说实话，哪怕他不是柳德米拉那样的心灵感应者，但在离开之前从花岗岩少校的表现来看，他也隐约预感到花岗岩少校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死在战场上，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却丢掉了一支手臂，还落魄到被人随意欺凌的地步，无怪帕辛科娃悲愤到险些失控，她们之间过命的战友情可比他与花岗岩少校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要强得多。
在他的记忆里，花岗岩少校的形象永远是在阿勒山的战场上那个从天而降的战神。
第1241章 纵容
帕辛科娃的骨子里依然流着军人的血液，尽管在极度的悲愤与痛苦之下，她还是没有没有盲目带着花岗岩少校匆忙南逃，而是故布疑阵，欲往南，先往北，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之前假死的障眼法失效，毕竟拥有念动力的人实在太少了，在这个前提下，她故意在低空晃悠了几圈，让普通人在无意中看到，然后带着花岗岩少校向东北方向飞去，给别人造成她要重返第43号实验站的假象——虽然那里已经空了，但以前的实验数据和资料依然留在那里，毕竟其他人也不可能接手把超凡实验继续下去，没有那份能力也没有那份威望，而最关键的是，那边离核弹发射基地很近，谁也不敢赌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她以前就差点做出来过，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应该会在那边试图拦截她，而她的实际意图仅仅只是南下而已，她现在需要警惕的，是不要被怒火将自己吞噬。
也是因此，她绕了很远的路，在陆地向北故布疑阵之后，就折向太平洋，选择在海上向南飞行，以避人耳目。
海上当然没有地方吃喝也无处休息，这时候只能饿着肚子飞了，无论如何要避免麻烦，尤其是将麻烦带往红叶学院。
马里金娜很慌，她恨不得立刻找到江禅机他们，然后原地从这个世界消失，返回宁静祥和的诺亚星，然后永远永远也不回来了，她现在是切身地感受到，人越多的地方只会带来越多的纷争与痛苦，人们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彼此伤害，幸福却是那么短暂易逝。
她有在努力感应江禅机他们在哪里，也感应到了，但他们在陌生的地方，她分辨不出那是哪里，但是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她恨不得灵魂出窍飞到他们面前，把他们拽过来。
花岗岩少校的酒意似乎上来了，竟然在飞行过程中睡着了，鼾声如雷，浑身散发着熏人欲醉的浓烈酒气，马里金娜甚至怀疑她的血管里是不是都流淌着高浓度酒精。
如果是正常人，在醉酒的情况下迎着北太平洋上空扑面而来的冷风睡着，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即使侥幸能醒来，恐怕也会重感冒发高烧，但花岗岩少校不愧是花岗岩少校，她血管里流淌的酒精像是持续不断地给过分硕大的肌肉输送燃料似的，她身体散发酒气的同时也像是火炉一样散发着热量，起码暂时足以抵御寒风——或者说，从她的话语里透露的信息来看，她像这样醉倒街头也不是头一次了，如果她抗不住北方的严寒，可能也活不到今天，据说以前花岗岩少校和战友们都是驻守在北极圈附近，她们的身体想必已经习惯了寒冷。
马里金娜偷眼看了看帕辛科娃，后者面沉似水，目光闪烁不定，像是正在思考疑难问题。虽然很想得到将军的安慰，但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扰——直到脑海里响起付苏的声音。
在刚前往诺亚星时，付苏也曾试图联系过她，但她遵守着与大家的约定，没有回应，久而久之付苏那边也就没有音信传过来，因为她和付苏也仅仅是在江禅机的介绍下彼此认识而已，谈不上深交。
“将军！我收到付苏的联系了！婵姬她们已经知道咱们遇到麻烦，正在询问咱们的位置和去向，我要怎么回复？”她出声问道，一张口就灌了一肚子冷风。
帕辛科娃稍微放缓速度，说道：“告诉她们，不用为咱们担心，我打算飞回咱们预定的集合地点，让她们不必改变她们的计划。”
“集合地点，是说那片笼罩在雾中的……”马里金娜确认道。
帕辛科娃点头，“如果能让付苏或者王叶菲学院长送些吃的就好了，最好还能送些酒来，实在不行……我也能想办法应付。”
“酒？”付苏险些以为自己不会俄语了。
“嗯，酒，要度数高一点儿的酒。”帕辛科娃确认道。
“呃……”马里金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如实把将军的要求转告付苏，又由付苏转告江禅机，她能猜到将军所说的想办法，大概是指偷吧，毕竟这是非常时期，为了避免牵连别人，三人都不宜直接露面，但酒是怎么回事？还嫌花岗岩少校喝得不够多？将军是不是太纵容她了？她这样喝下去，实在是令人担心啊，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但时间长了，已经丧失人生目标的她整个人都会沉浸在酒精里，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身体的残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的残废。
帕辛科娃没等她问，就自行解释道：“我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觉得，她一向是一头犟驴，即使她少了一条胳膊，也不太会顺从地……所以，这几天我打算让她在醉生梦死中度过，满足她对酒的一切需求，尤其是在离开的前一天，让她大醉一场，而等她酒醒的时候……就绝对再找不到任何一瓶酒了。”
如果不是一张嘴就灌冷风，马里金娜真要惊得合不拢嘴了，原来将军打的是这样的算盘，不打算征询少校本人的意见，因为将军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但将军又不能把她放着不管，因此要在她醉酒的时间里暗度陈仓，把生米煮成熟饭，强行把她带到诺亚星。
马里金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花岗岩少校在诺亚星上醒来的表情了，一定极为精彩。
“要不要跟婵姬说那件事……”她又问道。
“先不要，这种事我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帕辛科娃摇头，像这样经过反复中转的对话，不适合谈论这种有可能被对方拒绝的话题，“对了，她们是怎么知道咱们遇到麻烦的？”
“据说，是忍者学院的宗主发来的信息。”马里金娜答道。
“……不愧是她。”帕辛科娃微微苦笑，她依仗着柳德米拉的心灵感应，以往总能在重要情报上领先宗主一筹，但……果然是名无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