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7章 谦让
第二天早上，江禅机起床的时候不出意外地顶着两个黑眼圈，其实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浏览手机里存着的这些短信和信息，心情也随之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而心静不下来，又怎么能睡着？即使勉强放下手机闭上眼，眼前也依然浮现出那一行行文字，以及发信者的音容笑貌，仿佛她们在跟他做跨越时空的对话，尤其是他还惦记着文华阿姨的回信，尽管他知道这么晚了她肯定在睡觉，而不是跟他一样熬夜。
除了给文华阿姨发信之外，他也给小穗和千央发信了，她们也暂时没回信，这很正常，都在睡觉。
那些短信和信息都翻了一遍之后，稍微令他有点儿在意的是，梓萱从来没有给他发过信息，大概在得知他们不告而别的那个瞬间，聪明如她，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去向，甚至她可能早在他们离开之前就有心理预期了，他从来都搞不明白她小小的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又怎么会容纳如此多的智慧——不过话还不能说得太满，她有可能给其他人发信息了也说不定，但他肯定不能去翻看别人的手机，更何况那些手机都没电也没开机。
就连欧阳彩月都给他发了不止一条信息，信息内容大意是问他红叶学院从小学开始入学得要什么资质或者财力等等，她想为自己的干女儿提前铺平道路，如果他帮她拉拉关系找找后门就更好了，后来因为他一直没回信，她还生气了，骂他没良心、过河拆桥、当初她为了救他差点死在沙漠里、现在想让他帮点小忙都不愿意？再往后，她可能从于娜那边听说他们集体不告而别的事，这才算消停下来。
天还没亮，顶多是微微露出晨曦，他估摸着大家睡得差不多了，只是比诺亚星上的起床起床时间稍早一点而已，她们大概也很想查看各自手机收到的信息，于是挨个敲房门把她们叫醒——他没叫忆星，但她听到其他房间的动静，也睡不着了。
最先跑出来的是米奥，这家伙无论何时都精力过分充沛，同时她也敢于头不梳脸不洗就见人，因为江禅机挨个叫人起床这种事很罕见，她意识到可能有乐子，几乎是在他刚敲完门，她就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兴奋地问道：“去哪玩？”
“玩什么玩！”江禅机用她的手机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的手机。”
米奥对手机没什么兴趣，她以前为了行动方便，甚至很少把手机带在身上，因此才遗落下来，大失所望之下，她就把手机扔到床上，打了个呵欠继续睡回笼觉。
“手机？”
倒是陆续起床的其他人听到他们的交谈，产生了各自不同的心情，披上衣服走出房间。
“嗯，王叶菲学院长把咱们的手机收集起来了，昨天晚上让我去拿来着，不过现在都没电，得先充电。”他知道大家会有疑问，先行把情况说明。
“昨天夜里的声音……”优奈联想到昨天夜里响起的开机音乐，顿时恍然。
“那是我的手机，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解释道，并将每台装在真空防水袋里的手机原封不动地递给她们。
学院长拿到手机，迫不及待地问道：“没电？充电器呢？”
“充电器就一个，等我下楼去跟房东大婶和罗恩借一下。”
他说着，快步下楼，罗恩已经起床了，正打算去遛狗，他顺利地借来充电器，而房东大婶还在睡觉，他只能等等再说，外面的商店也都还没开门，想去买也不行。
要是王叶菲或者米格贝利斯的话，说不定可以用自身的能力直接给手机充电，但他不行，手机充电电压也就几伏到几十伏左右，他释放高压可以，但控制不了那么微小的电压，肯定会把手机的主板烧穿，即使是在诺亚星上，他也是给他们带过去的一台高压储能电池充电，而不是直接给奥罗拉她们的笔记本电脑供电。
回到楼上，学院长已经当仁不让地将自己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了，米奥睡回笼觉去了，忆星没有手机，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又不在场，剩下奥罗拉正焦急地等着他的充电器，见他只带回了一个，尽管很想使用手机，但奥罗拉还是谦让地对陈依依说道：“你先用吧。”
陈依依摇头，推辞道：“我不用，你用吧。”
陈依依并不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拆开防水袋取出手机的意思，就跟江禅机递给她时一样，原封不动地拿着，反观奥罗拉，早已经取出手机。
奥罗拉纳闷道：“你没有想察看的信息么？”
“没有。”陈依依再次摇头，“应该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信息。”
“这可不一定哦。”江禅机插言道，“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看看，说不定看了之后，你就改变想法了。”
在场者的视线落到他的黑眼圈上，这句话出奇地有说服力。
陈依依点头，“好，不过还是奥罗拉你先用吧。”
虽然谦让是美德，但一直谦让下去没完没了，江禅机赶紧安排道：“奥罗拉你先用，房东大婶应该快醒了，我一会儿再去找她借一个充电器。”
说到这份上，奥罗拉方才给自己手机插上充电器。
这时，他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几声提示音，回到屋里一看，却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找什么呢？在我这里。”忆星不知何时拿着他的旧手机在翻看，“你应该没有那么小气吧？或者有什么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东西？”
他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信息，她想看也无所谓，唯一不便外泄的只有他与忍者学院的联系，但那个专用app在他的新手机上，他当初在留下旧手机的时候，就已经把忍者学院的专用app删除了，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随便你，不过先让我看看是谁发来的信息。”
他向她要来旧手机看了看，果然是文华阿姨，哪怕她家已经不开公共澡堂了，她还是保留着早起的生物钟。
第1258章 来电
文华阿姨不止是发来一条，而是接二连三地好几条信息，从这数量就能想象出她早上醒来打开手机，看到他发来信息之后的兴奋与雀跃。
她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其他人呢，是不是也跟他一起回来了，以及问他要在国内待多久，如果时间够，就来她家玩，并且又补充了一句，梓萱也很想念他们——这句话，他并不认为是梓萱说出来的，她是最讨厌害羞了，不可能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话，所以要么是文华阿姨礼貌性地随口一说，要么是文华阿姨主观这么认为。
江禅机不确定自己这帮人能待多久，昨天夜里，他从马里金娜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她已经想回诺亚星了，并不是因为她们只能住在洼地而无聊，更可能是少校的事令她感到失望或伤心，不想再继续留下了，只是顾及他们这次的主要任务还没有完成，她不想说出来令他徒增困扰。
因此他只是含混地回复会待几天，但肯定要去文华阿姨家拜访，除了伊芙之外，大家都回来了，只不过凯瑟琳和阿拉贝拉目前还在隐修院，可能无缘相见，不过她们有让他替她们问候文华阿姨，顺便问了问她家目前的住址。
果然，文华阿姨一家搬到了别的城市，显然是为了梓萱的大学学业，古有孟母三迁，今有文华陪读，毕竟梓萱的年龄在大学生之中还太小，担心她生活自理能力不足也是很正常的，也不算过度溺爱。
不过稍微令他有点儿担心的是，梓萱现在大概正处于叛逆期？是最讨厌跟家里人腻在一起的阶段，可能更想去住宿舍吧，不管梓萱有多么聪明，这种人类遗传了上万年的生理阶段是无法靠智商来克服的。
文华阿姨立刻回信，问他们哪天来，她提前准备好吃的。
江禅机倾向于尽早去，以免后面还有事，或者仪器制造好了需要返回诺亚星——其他一切事都可以推后，包括与文华阿姨的见面，包括他返回向父母报告还债进度，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推后，唯独带着仪器回诺亚星然后寻找那几颗被忆星扔掉的黑石晶体，这件事是早做早安心。
他的回答是这两天就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也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好吃的，但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文华阿姨肯定会尽力而为，能准备多丰盛就准备多丰盛，而事实上，她似乎立刻就打算出门去早晨的菜市场采购了。
结束跟文华阿姨的交谈，他把手机交给忆星，隐约听到房东大婶在楼下嚷嚷，大概是又在催正在出门的租客交房租，看来她已经起床了，于是他就下楼借充电器，挨了一顿白眼之后，顺利借到了，把充电器交给陈依依。
“这个欧阳彩月是谁？我好像不认识吧？”忆星指着他手机问道。
“嗯，你不认识，她是一个……怎么说呢？”江禅机挠头，“见钱眼开但是很讲义气的人？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她平时居无定所，经常满世界乱跑，将来有机会的话，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应该是个大妈吧，都有女儿了。”忆星倒是没什么兴趣认识欧阳彩月，由于欧阳彩月在信息里用“小彩月”来称呼她的干女儿，忆星把她当成跟文华阿姨差不多的年纪，江禅机懒得纠正。
这时，他听到优奈惊讶地问道：“依依，你怎么哭了啊？”
他转身循声望去，只见陈依依一边盯着手机，一边无声地啜泣，用手背抹眼泪，旁边的优奈正极为困惑地看着她，而奥罗拉与学院长都在各自屋里刷手机。
“没关系，让她哭一会儿吧。”他对优奈说道。
陈依依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了看他，哭得更厉害了。
优奈更加困惑，交替地看着他们两人，心说难道前天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化出某种不需要语言的对话方式了？
江禅机完全清楚陈依依是为什么哭，文华阿姨并不止是给他一个人发了信息，假如凯瑟琳她们能拿到手机且阿勒山内部能收到信号，她们可能也在抹泪吧。
哪怕是忆星，神情也逐渐变得肃穆，像是情绪受到感染似的，大概她出于好奇而翻看了他与文华阿姨的对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去问问赵曼你以前的手机她还留着没有，要是还能找到，开机看看，说不定你就明白原因了。”他对优奈说道，“要是找不到……就把赵曼揍一顿好了。”
优奈的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
包括凯瑟琳和阿拉贝拉，他们这几个失去父母或者因为各种原因而远离父母的孩子，很令文华阿姨心疼，她大概是太爱梓萱了，她一想到梓萱若是像他们一样失去父母会多可怜，就忍不住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和关心，大家每天一起聚在文华阿姨家里吃早餐的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优奈并不笨，猜到跟手机里的内容有关，征得陈依依的同意后，也跟她一起看——江禅机觉得，赵曼的这顿揍，基本上是跑不了。
罗恩遛狗回来了，还热情地又替他们买了早餐，招呼他们下楼取，明明江禅机没有拜托他，但还是很感激，因为看女生们现在沉迷手机的样子，她们恐怕根本没心思出门吃早餐，而他一夜没怎么睡，肚子早饿了。
他下楼取来早餐，正在慢悠悠地上楼，就听到他的旧手机响了，不是信息提示音，而是电话铃声。
他快速蹿上楼，忆星把响铃的手机递给他，他已经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
“小穗学姐！”他笑着接通电话，“我以为你这样的大学生，不到中午是不会起床的呢。”
“呜呜~婵姬！真的是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我了！”小穗学姐带着哭腔啜泣道。
“刚回来两三天，小穗学姐，别哭啦！把眼睛哭肿就不好了。”他安慰道。
“回来两三天？为什么现在才说啊！”小穗抱怨道，“对了，你们住在哪里？是不是学校附近。”
“嗯，对，怎么了？”他问。
“我和千央就住在学校里啊！我们现在是在学校实习呢！”小穗说道。
江禅机闻言很是惊喜，既然这样，不如见面再说。
第1259章 形象
面对失联许久的亲友在半夜里发来的信息，文华阿姨选择用信息回应，而小穗学姐选择直接打来电话，这大概就是稳重中年人与率直年轻人之间的区别，但无论是哪种，都足够情真意切。
“小穗吗？”奥罗拉在屋里听到了他的说话声，毕竟他没有压低声音。
“没错，她和千央学姐都在学校里实习呢，也住在学校里，约咱们见面，是让她们来这里，还是在外面选个地方？”江禅机问道。
“这里不太合适吧……怎么能用来招待人呢？”奥罗拉委婉地说道。
江禅机扭头看了看屋里简单的陈设和没叠的被子，觉得她言之有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小穗是刚起床，约好见面之后就暂时挂了电话去洗漱了，另外作为一个成熟的女大学生兼实习老师，怎么也得稍微化个妆，否则万一走在校园里被学生们当成同学怎么办？
时隔近两年，又在两年前的那天夜里发生了一场波及全市的混乱，城市的大体布局没有变化，但各种各样的商业店铺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不少，他不太清楚附近有哪些值得推荐的餐厅或者其他适合聚会的场所，于是给小穗发了信息让她选地方，选好之后把地址发过来。
“谁？小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米奥竖着耳朵从她的房间探出脑袋。
“嗯，记得叫学姐，或者叫老师，毕竟你现在跟我一辈。”江禅机从牙缝里哼道。
米奥也不装了，拉大房门叉着腰叫嚣道：“呸！本学姐才不承认她是老师！待我去会会这女人，让她见识一下喵王爷有几只眼！”
江禅机懒得理她，推开学院长的房间虚掩的门问道：“我们打算去跟小穗和千央学姐见面，学院长你要不要一起？”
学院长坐在床头一边充电一边看手机，她已经听到他们在外面的说话声，“首先，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我可不想穿这身去见即将成为老师的她们；其次……我这边收到的信息有点儿多，所以我就不去了，你们同龄人待在一起，说话也更自在吧。”
其实衣服什么的倒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她手机里收到的未读信息，作为一个不得不交际广阔的社会人，她收到的信息数量跟江禅机他们收到的简直不是一个数量级，虽然其中99%的信息她只能读而不能回复，否则会很麻烦，但剩下的极少数信息，还是会让她纠结许久，花一天的时间都未必能弄完。
奥罗拉说道：“学院长，我今天顺便去给你买一身合适的衣服——拿到手机之后我就有钱了。”
无论是江禅机还是奥罗拉，或者是其他人，现在都用更随意的“你”来称呼学院长，谁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距离的拉近而导致称谓的改变，也许是称谓的改变拉近了距离，谁知道呢。
“太好了！只有奥罗拉一个好人！”学院长感动得都快哭了。
江禅机辩解道：“不是我抠门，而是我手头的钱根本买不起你以前穿的那些高档品牌的衣服。”
学院长冷眼相待。
优奈摆手，“不用看我，你们同学聚会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去找赵曼要手机。”
也罢，江禅机拜托学院长等手机充好电之后，把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的手机也充上电，他找时间给她们送过去，洼地有没有信号倒是无所谓，反正该收的信息在开机后就已经收到了。尽管她们两人大概不会收到很多信息，但还是不能厚此薄彼。
剩下的五人，包括忆星在内，这就动身出门，尽管离跟小穗学姐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但奥罗拉想先逛一下精品服装店，给大家买一些新衣服穿，不想再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江禅机倒是没这个需求，但她执意如此，也就随她了。
不得不说，女生买衣服是真的磨叽，明明即使买来也穿不了几天，回到诺亚星之后还要换回原来的，但奥罗拉和忆星依然不想随便买几件凑合，大概是要与小穗见面而产生一点点压力，陈依依想凑合但是身不由己，江禅机用要看管米奥防止她在商场里惹事这个理由而免于参与走马灯一样的试衣活动，但就算这样，奥罗拉也根据他和米奥平时的服装风格给他选了几件偏中性的——他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话说回来，谁不喜欢新衣服呢？从服装店出来，连陈依依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愉悦，她们都换上了新衣服，旧衣服原本是想直接扔掉，但考虑到这是以前租客遗落的东西，还是装起来带回去。
小穗选择了一家传统的中式餐厅，并且为了谈话方便而预订了一个包间，当服务员领着江禅机他们进入包间之后，全都小小吃了一惊。
“婵姬！奥罗拉！依依！”伴随着激动的喊声，原本坐在桌边的一道人影放下手机向他们扑过来，热情地与他们拥抱在一起，“终于见到你们了！”
“小……小穗学姐？”江禅机结巴地问道。
“怎么？难道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小穗佯装生气，但随即噗嗤一笑，逐个打量他们，“倒是你们，跟以前简单就是……一模一样呢！”
“不……只是……觉得你变漂亮了很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江禅机说道。
奥罗拉点头，“是很漂亮。”
“嘿嘿！别小看化妆的力量啊！”小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你们说，不怕你们笑话，进入大学，我长进最多的就是化妆技术！”
“长头发很适合你。”陈依依更是不会说废话。
小穗更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刚留长的，她们说以前的短发太孩子气了，其实我还是喜欢依依你这样的短发。”
以前她是偏短的头发，现在则是长了一截，发质也精心护理过，显得油光水滑。
以前的小穗学姐，在美女如云的红叶学院里很容易被埋没，给人随和温柔的邻家大姐姐的感觉，但内在又极为坚强和有韧性，心智成熟度比她的实际年龄更高一点，也是众多学生之中，最能诠释“女人如水”这个词的人。
他们眼前的小穗学姐，说得夸张一点儿，就如同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并不仅仅是褪下校服换上更能凸显女性身份的成熟服装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化妆或者穿上了高跟鞋令身材更加高挑的原因，而是多方面的因素叠加，以及自身气质的变化，她现在为人师表，这令她更加注重个人形象。
唯有米奥不屑一顾，嘀咕道：“变成了一个小妖女……”
不是有一句话么，女生之间对容貌的最高褒奖，就是说别人是狐狸精……大概小妖女也差不多吧？毕竟是猫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米奥。
第1260章 惊喜
江禅机在昨天夜里是给小穗和千央分别发了信息，今天早上从打电话开始，他就只跟小穗联系了，因为千央没有回信，而且他默认通知了前者就相当于通知了后者，但……
他在包间里环视一圈，只看到小穗的手包、手机，便问道：“千央学姐没来吗？是不是有事？”
小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刚给她打电话催她来着，她早上很晚才起，主要是睡前喝了点酒。”
“喝酒？千央学姐？”他有点儿吃惊，不过想想自己也刚与花岗岩少校喝过酒……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
“嗯，她也不是经常喝，就是昨天有点儿烦，稍微喝了点儿啤酒——主要是她在适应老师身份的方面遇到了一点儿困难，昨天还跟我抱怨：‘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凭什么要我让着她们啊！’”小穗模仿千央的语调说道。
她学得太像，把千央那种心有不甘、满腹怨气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令江禅机他们全都忍俊不禁，同时他重重松了口气，若是千央学姐因为其他事而选择鸽掉与他们的约会……心里还是会有点儿难过吧。
“学院长没来吗？”小穗也反问道，“我还想请学院长给千央做做心理工作呢，教教她怎么尽快适合老师的身份。”
“学院长……说来话长，她宅在我们落脚的地方刷手机呢，声称不来参加可以让咱们说话自在一些。”他解释道。
小穗也忍不住笑了，明明没有必要，还是故意压低声音但用每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贴近他耳边说道：“别跟学院长说啊，我觉得还真是！不瞒你说，我今天特意穿得比平时更成熟一些，就是怕学院长批评我没有老师的样子……”
“其实啊，学院长变了不少呢，但是这个还是等千央学姐来了再说吧。”江禅机也笑了，“对了，小穗学姐，在等千央学姐的时候，我再叫两三个人来行不行？”
米奥已经大剌剌坐到席间最好的位置上，敲着桌子要求上菜，还好包间挺隔音。
“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么？”小穗问。
他摇头，“不，她们两个因为一些事情而来不了，详细情况还是一会儿再说，我说的是付苏学妹和格桑拉姆学妹，以及周双生学妹。”
“啊，双生吗？其实最近我作为助教而跟她接触过几次呢，这孩子比较内向，总给我一点点怪怪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小穗讶然，“你想叫她们来当然可以，我OK，热闹一点儿更好，不过……”
小穗面带隐忧，江禅机在提出请求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答道：“咱们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特意隐瞒她们，她们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再说她们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小穗莞尔，其实从余煜煜她们那届学生的下一届开始，学校对超凡者学生的教育方针就从激进向谨慎转变，毕竟已经不存在“通道”的威胁，部分老师甚至觉得应该将那段历史彻底封存，只不过这样的决策最近再次有所松动，看得出来学校领导层在努力把握方向，不过小穗无论是以前的学生时代还是现在的实习老师阶段，都从来不是领导者，她选择配合学校的安排。
得到小穗的许可，江禅机给格桑拉姆和付苏打了电话，她们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时，定然极为惊讶，他把地址告诉她们，让她们过来再说，顺便也让格桑拉姆转告周双生，今天是周末，她们出学校也不会受到什么限制。
在他打电话期间，大家都已经落座，并且提前点了一部分菜，令人意外的是，忆星竟然抢着坐到了小穗旁边，正以极高的热情向小穗求教如何化妆。
小穗哭笑不得，劝道：“忆星你完全不用化妆啊，我们是为了掩饰容貌上的缺陷才化妆，你……你根本没的可掩饰啊！”
她实在架不住忆星的软磨硬泡，只得拿出化妆镜教她一些简单的技巧，描眉画眼线之类，一时间包间里飘起了脂粉的味道。
但是，连忆星都对化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侧面证明了小穗确实是变得漂亮很多。
他们点的凉菜和饮料很快就被呈上，热菜还要慢慢做，由于千央她们还没到，其他人不好意思直接动筷子，米奥不管那一套，专门夹自己喜欢的吃，但她筷子又用得不好，想用手抓被江禅机拍掉，充满怨念地用起了勺子。
像奥罗拉和陈依依虽然没有参与到小穗的化妆教学里，但她们显然也在听，毕竟都是年轻女生，爱美之心又怎能没有呢——不包括米奥。
江禅机不停地吃着餐厅附赠的瓜子花生，这种美味的坚果还真是好久没吃过了，他都有点儿想带点儿花生去诺亚星种植榨油用，他们在那边用的是动物油脂，换换植物油也不错，跟奥罗拉商量了几句，后者没什么意见。
“啊，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小穗百忙之中抽空说道：“千央还不知道你们回来的事，因为我早上看她还在蒙头大睡，就把她手机里你发来的信息删掉了，一会儿想给她一个惊喜。”
“你们还是住一间宿舍？”江禅机问，他记得教师宿舍是单人的。
“隔壁，不过我有她房间的钥匙。”小穗说道，“她有时候忘带钥匙还得向我要。”
看来她们的关系还是像之前那么好，江禅机看到小穗今天单独出现时，还稍微有点儿担心呢。
正说着，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女性的身影带着几分狼狈之色匆匆而入。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来的都有谁啊……”
江禅机他们停止了交谈，视线齐刷刷落到来人的身上，而那人兀自没有察觉到异样，进了门先低头把初冬厚重的外衣脱掉，转身挂在旁边的衣架上，然后才转身面对餐桌。
“好久不见，千央学姐。”江禅机和大家向她挥手致意。
万万没想到，一两秒后，千央身体一晃，竟然要摔倒的样子。
大家全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小穗，这惊喜可千万别变成惊吓啊！
第1261章 锐气
千央并没有真的摔倒在地，江禅机已经落座，不想把桌子顶翻，用念动力扶住千央的身体，不过他的念动力稍微遇到了一点阻滞，应该是忆星也用了念动力，只是她在感受到他的念动力后就撤回了，否则两股念动力有可能冲突。
坐在离门口稍近的奥罗拉和陈依依离座扶住千央，把她搀扶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几秒后，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缓和了。
她应该并无大碍，纯粹是因为最近心情不爽、借酒助眠、今天早上起晚了没吃早饭、忍着酒后醒来的头痛、又被小穗催促而急匆匆赶过来，在见到他们这些失踪很久的亲友重现时，剧烈的情绪波动终于令她处于亚健康状态的身体支撑不住了……自从她毕业进入大学之后，就已经久疏锻炼，不仅包括超凡能力方面的锻炼，身体锻炼也单纯靠体育课维持，而在实习之后，更是连体育课都不用上，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令她产生了短暂的眩晕，毕竟她还这么年轻，不太可能有什么突发性的恶疾。
“……真的是你们？我不是还在做梦吧？”千央颤抖的视线从他们脸上逐一划过。
“是是，你是在做梦！梦里挨打不疼的，让我来……”米奥坏笑着举着拳头还没说完，就被江禅机用没拆封的一次性筷子敲了脑袋以示警告。
千央看了看米奥，这个米奥也太真实了，她那不会场合的恶作剧和标志性的坏笑与虎牙，就算是梦里也很难模仿出来，以及刚才即将摔倒时被一双无形之手扶住的感觉。
她在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着她——说实话，千央的变化并不多，起码不如小穗多，她甚至连发型都没怎么改，由于早上起床太匆忙也没怎么化妆，草草在脸上涂了两下就出来了，她不知道要跟谁聚会，以为是前辈老师的邀约，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化妆。看来小穗说的，千央在适应实习老师身份这点上，确实遇到遇到一点困难，某一部分的她还顽强地停留在学生时代，没有小穗转变得那么顺滑。
江禅机轻轻握住她的手背，“我们真的回来了，千央学姐，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千央的表情产生了急剧的变化，一瞬间她的眼神里涌出无数种情感，包括生气、责怪、思念、欣喜以及其他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为眼泪涌出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小穗像是年长的姐姐一样，爱怜地轻捋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给她顺毛，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来着，没想到……”
千央说不出话，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点头，无声地回应小穗的安慰，大概意思是没关系，她能理解后者的苦心，只是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还冲淡了大家重逢的喜悦。
要说千央最大的改变，江禅机觉得，是她身上的那股锐气减淡了很多，千央与小穗是不一样的，千央一直以知耻而后勇的信念在激励自己，她的实力和重要性也在后面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否则老师们也不会特意带着她前去诺亚星营救他和学院长，这本身就是对她实力的一种肯定，在诺亚星上短暂而残酷的激战里，他、学院长、忆星以及所有人的生与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而她通过了这道极为困难的挑战，当时的她，身上的锐气达到了顶点，甚至超过了奥罗拉，不亚于有信仰加身的凯瑟琳。
但是现在，安逸而平静的生活令她身上这股锐气近乎完全消失。
有了来自奥罗拉她们的经验，江禅机觉得，千央并不是在适应老师身份的问题上遇到了困难，这只是表象，本质上她是与曾经的奥罗拉她们一样，在人生目标的选择上遇到了困难，“知耻而后勇”这个信念，从她于红叶学院毕业后、“通道”的威胁消失后、来到大学的新环境后，也仿佛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太快，以至于令她无所适从。
小穗和千央毕业之后，曾经利用那个漫长的暑假去环球旅行了，若是没有这次过于安逸、轻松、打乱了过往一切日常的旅行，而是平常地度过暑假、进入大学，说不定千央还能保持住那股锐气，直到它慢慢地、自然地减弱和消失——但这种事后诸葛亮的马后炮，他不打算跟小穗说，否则小穗一定会自责于那段旅行。
他有这样的判断，并不是出于盲目的自信，而是出于对小穗的信心，他相信如果只是适应身份这种小事上遇到困难，小穗绝对是能帮千央慢慢适应的，而不是寄望于学院长开导千央，她都搞不定的，学院长又怎么可能搞定？她心思细腻，她之所以没有察觉到本质问题，是因为她太关心千央、离千央又太近，导致她关心则乱。
千央自己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她体内顽强地停留在学生时代的那部分，似乎是在有意提醒她，但她自己无法意识到。
他的独特优势，则是他亲身经历过她的那段往事，与她时隔近两年未见，并且有了奥罗拉她们的案例作为参考。
找到了病根，他就有一定的把握来解决千央的问题，或者说，他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和恰当的场合点醒她就行了，但为了达到最大效果，不在此时此地。
“千央学姐，我还叫来了几位学妹，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她们可能一会儿就到了。”他没有像女生们一样安慰千央，而是突兀地说道，像是在提醒她先把眼泪擦一擦，以免在学生面前难堪。
“啊？好……太久没见你们，太想念你们了，不好意思就哭出来了。”千央抹抹眼泪，努力露出笑容，“容我去一下卫生间，我洗洗脸补补妆。”
千央离开包间后，江禅机自知刚才的话过于冷血，赶在其他人发难责备之前说道：“小穗学姐，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好了。”
小穗正待追问，外面又有人进来了，正是格桑拉姆她们，也因此而打断了她的询问。
第1262章 表演
在两年前江禅机他们离开之前，也曾邀请格桑拉姆和周双生参加他们的聚会，相比于那次，这次对她而言多了几副生面孔，少了几副熟面孔，但起码她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青涩得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乡巴老了。
“学姐们好……老师好。”格桑拉姆注意到在座的有小穗和千央两位实习老师，赶紧又端端正正地立正问好。
跟在她后面的周双生，也不得不彷效她的样子。
大家招呼她们坐下，格桑拉姆和周双生都是不擅长社交的类型，拘谨地坐在最外首，这样她们自己也更自在。
服务员进来问要不要上热菜，除了在卫生间洗脸补妆的千央之外，现在还没到场的只有付苏一个人，但她大概也离得不远了，于是便让服务员陆续上菜。
只能说不愧是小穗，她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已经提前点了一部分菜，竟然记得每个人的偏好和忌口的食物，陆续端上来的菜非常符合大家的口味。
千央补好妆回来了，在补妆的过程中她已经调整好心情，至少表面上调整好了，与大家谈笑言欢，只要不去仔细留意她眼皮的些许红肿，就不会察觉到她刚刚哭过。
“抱歉！我来晚了！”付苏是最后一个赶到，尽管她已经知道江禅机他们回来了，甚至在最近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和江禅机保持联系，哪怕仅仅是每天闲聊两三句，但亲眼见到他们的面孔，对她来说也是久违的事。
虽然席间缺了几个人，但上次这样齐聚一堂，仿佛久到像梦中一样，令她的神情有些恍忽。
“你还好吗？”小穗担心她也像千央一样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而瘫软。
付苏勉强回过神来，点头道：“我没事，谢谢小穗老师。”
“那就快坐下吧，我们已经提前点了菜，你再点几份你喜欢的，今天我请客。”小穗把菜单递过去，“另外，就别老师长老师短了，听着怪生分的，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穗或者小穗学姐就好——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们的学姐。”
小穗的一番话又令很多人眼眶湿润，江禅机也是心头一热。
“好，谢谢小穗学姐，但我就不用再点了，我没什么忌口的。”付苏说道，在靠外的空椅子上坐下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江禅机一眼。
这一眼，令江禅机的脑海里像是响起她的声音似的：你还不明白么？今天大家能聚在这里，不都是因为你吗？
虽然她没有真的说出来，但这一眼绝对是把她的意思传达到了，没有说出来，效果比说出来还要好，像是责备，又像是控诉，令他既汗颜又缩了缩身体。
江禅机并不觉得小穗她们完全是冲他一个人而来的，但客观上也无法反驳，总不能说小穗她们是冲着米奥来的吧？
各种热菜如流水一样被呈上，很快整张大桌子都几乎摆得满满当当，八面玲珑的小穗就如同席间的长辈，自己只是随便夹了几快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催促其他人多吃，尤其是催促江禅机和格桑拉姆多吃，她知道他们两人的食量比别人大一些，以前有段时间忆星的食量也大，但现在已经不比其他女生大多少了。
千央调整好了情绪，开始讲述一些近两年校园里发生的趣事，包括红叶学院里的和她和小穗就读的师范大学里的。
大家觥筹交错，尽管喝的是饮料而非酒，但气氛很热闹，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包间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包间的服务员来上菜或者撤掉空盘子时，都会偷偷看几眼这些各具特色的、欢笑的少女们。
江禅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吃过如此丰盛的美味大餐了，和这些精心烹饪的美味相比，他们在诺亚星上简直是在吃糠咽菜，当然这与尹芙的厨艺无关，纯粹是原料和调料的问题。
不需要小穗过多催促，江禅机他们已经大快朵颐，连优雅如奥罗拉也大吃特吃，因为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啥时候就要返回诺亚星了，不趁现在解解馋，更待何时？
小穗微笑而满足地看着大家，大家吃得开心，比她自己吃得开心还要高兴，不断地询问大家还有什么想吃的，千万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一定要吃饱。
这时，小穗注意到付苏放下了快子，并且没有再次拿起来的意思，明明付苏是最晚一个来的，吃的却是最少的，而且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提前吃了些凉菜垫肚子，于是关切地询问道：“付苏学妹，我看你吃得很少呀，是不符合你的口味么？你喜欢吃什么，我来帮你点，或者这家餐馆里要是没你喜欢吃的，点外卖送过来也行。”
江禅机已经吃了七八成饱，闻言向付苏望过去，恰好与她对上了眼神，然后他心里不由地咯噔一声——从她冰冷的眼神里，他看出她要当那个戳穿虚假的人了，或者说，她就是为此而来。
“我不饿，我想知道的是……究竟什么时候结束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无聊表演？究竟什么时候才进入正题？”她像是用挑衅般的语气说道，用挑衅般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一瞬间，整个包间里的气氛顿时从沸点转为冰点，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泰山崩于顶也要调皮捣蛋的米奥，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准备偷偷往邻座奥罗拉的头发绑在椅子上的手都缩了回来。
所有人，相继放下了快子和勺子。
等在门外准备随时服务的服务员听到人声鼎沸的包间里面一下子静音了，而且静得出奇，像是里面的人都消失了，于是纳闷地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即便吓了一跳，心说现在的年轻女孩子，翻脸翻得这么快吗？前一秒还像是在春晚联欢，下一秒就像是要开启大逃杀似的……
江禅机轻咳一声，“麻烦帮我们关上门，有事我们会叫你，谢谢。”
服务员不敢多问什么，默默帮他们关上了包间的门。
第1263章 理由
付苏以咄咄逼人的话语，彻底剿灭了包间里热闹而欢乐的气氛，但事实上，没人怪罪她，这一时刻迟早会到来。
无论是殷勤劝大家点菜、夹菜、吃菜的小穗，还是从洗手间回来之后就一直向大家讲述这两年学校趣事的千央，她们来之前没有互相商量，但她们所做的事，其实都是在本能地尽一切努力来推迟这个必然会到来的时刻，因为谁也不知道当这一刻到来时会发生什么，与其如此，她们宁可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扎进沙子里，能当鸵鸟也是一种幸福。
“说的也是。”江禅机见谁都不说话，等服务员关上门之后，只好自己开口。
之前所有的愉悦与欢乐，都是每个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雷区，但那终究是虚假的。
他站起来，向小穗、千央、付苏各鞠了一躬，他没有向格桑拉姆和周双生鞠躬，因为她们名义上是他的学妹，彼此之前的关系和共同经历没法跟前三者比，也与今天的事关系不大。
“对不起，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是我把其他人拉进来，也是我提议不告而别。”鞠完躬，他坦诚道。
小穗和千央在他们不告而别之后，两人也不止一次猜测过和分析过，尽管想到这种可能，但……
“包括学院长在内？”小穗问道，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事，学院长是很有责任心的，她不理解学院长为什么都会跟着一起不告而别，所以她有些怀疑是学院长在暗中策划的这次行动，而不是江禅机。
“是的，学院长和帕辛科娃也是我煽动的。”他承认，随即又补充道：“但酋长与我无关，酋长是主动跟我要求的。”
“啊？巫术部族的酋长吗？连她也……”小穗惊愕地掩口道，这是她们完全不知情的事。
他点头，“不过很遗憾，酋长已经在前段时间去世了，路易莎接替了她的地位，由于决定遵循酋长的指引，路易莎这次也没有选择跟我们一起回来。”
小穗和千央彼此惊疑不定地交换视线，事情比她们私下里讨论的还要复杂得多；格桑拉姆竖起耳朵专注地倾听每一个字，这些是她错过今天就绝对没办法再听到的秘闻；付苏还是一脸的凛然，无形地跟江禅机较劲，因为这些东西她早就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是关于未来的事，关于他以后的打算；周双生……她可能是在场者里除了米奥之外最漠不关心这些事的人了，甚至还想偷偷夹菜——这些菜，好吃到她都稍微有些后悔当初厌世的想法了。
“为什么？”小穗费解地问道。
为什么他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学院长会被他说动，为什么酋长会主动加入，为什么……没有跟她们两人说，难道她们两人低人一等？
“你可以仔细看看我们这些人。”江禅机示意道，“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边缘人，不像你和千央一样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我们必须要找到人生的意义和目标，这个目标也必须强大到足够我们为之奋斗，在‘通道’的威胁结束后，我们曾经的目标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我们必须寻找到新的目标……但你们两人并不需要。”
小穗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逐一扫过，在奥罗拉的脸上停了一下，尽管说奥罗拉是边缘人令人难以相信，然而她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有钱并不代表幸福。
“但是……学院长……”
再怎么样，也不能说学院长是边缘人吧？
江禅机点头，“所以我说的是‘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学院长不在此列，她一开始只是心动，因为如果跟着我们离开，她就可以离开无聊的行政岗位，回归到她真正喜欢的数学领域了……但正如你我所知，她的责任心很强，光是这点并不够，直到我给她提供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小穗追问。
“永生。”他答道，“我让她可以有无限的时间来一直钻研数学，并且将来有机会见证宇宙里凡人难以想象的宏大事件。”
此言一出，尤其是前两个字被说出来的时候，即使是漫不经心的周双生也震惊地抬起了头，更何况是格桑拉姆和付苏，以及小穗和千央。
“永生……是我理解的那个‘永生’么？”小穗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无助地干笑道：“啊，我明白了，是说请尤绮丝把你们的意识以数字化存储起来，在虚拟空间获得的‘永生’是吧？”
“不是，就是你第一反应中的‘永生’。”江禅机摇头，“或者说是接近无限长的寿命，就像伊芙曾经做到的那样，她从人类文明的曙光乍现一直活到了今天。”
“但……但是……酋长还是死了啊？这说不通啊！”千央抢话道。
“嗯，因为酋长没有接受永生，在我们离开之前，她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患病了，所以她要在死之前把族人们带到一个可以永远安全的地方。”江禅机解释道。
小穗和千央她们，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有一件事我需要澄清，并不是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追求永生而去的。”他看了看陈依依、奥罗拉、忆星，甚至是米奥，“就算没有永生，她们依然会去。”
奥罗拉向小穗点点头，“我必须要找到生存的意义，我想做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否则我以前的一切努力，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不过，我没有那么高尚。”江禅机继续说道，“我就是为了永生而去的，伊芙的亲身体验已经说明，现代社会越来越没有永生者的立足之地，哪怕是抛下父母，我也要去获得永生，因为我答应过尤绮丝，要帮她寻找到能令她族人生存繁衍的所在，这个目标还无比的遥远。”
小穗她们都是聪明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们曾经最困扰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而别？因为一旦环环相扣地解释起来，就必然要涉及永生，而这种等级的秘密，是绝对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第1264章 润滑
小穗尚且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镇定，而千央已经因为过度震惊而凌乱得说不出话，她们看看在场的其他人，意识到江禅机并没有开玩笑。
“永生？你不是在说笑吧？”一直装作低调恭顺的周双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会质疑是因为她并不熟悉伊芙，也不知道尤绮丝的存在，更不如其他人了解江禅机。
“没有。”他干脆地回答。
在不知情者之中，最表现得冷静的反而是格桑拉姆，可能是受藏地佛教的影响，她很轻易地就接受了，甚至还有一点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那么神奇的婵姬学姐，果然不是普通人，说不定是真正的神佛转世吧……她还默默双手合十地向江禅机拜了拜，不过在场者已经没人去理会她的小动作了。
包间里短暂地陷入了静默，只有换气扇安静的嗡嗡声持续存在，以及米奥在挤眉弄眼地扮鬼脸，想逗别人发笑，但谁也笑不出来。
江禅机知道小穗她们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把这些答案串连起来，他相信她们能想通……只是可惜了桌面上的饭菜正在变凉。
千央六神无主地频繁注视着小穗，希望后者能拿个主意——这样的表现是很早以前的千央常有的，但绝不是锐气最足时期的她，那时她可是所有人的生死系于她的指间，她能指望看谁的脸色？这样的退化令江禅机非常惋惜。
几分钟之后，小穗终于长舒一口气，“我懂了，之前错怪你们了，对不起……我想来想去，无论是选人的原则还是不告而别的决定，我都想不到更好的答案，所以……嗯，不愧是我认识的婵姬学妹！”
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脸色都已经转为释然，仿佛打通了心结，而不再是佯装欢乐的演戏。
“啊？”千央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
“不！你根本还没说最重要的事吧！”付苏咬着牙说道：“关于未来，你打算怎么办？别说你以后就不回去了！我不相信！要不……你把我也带过去吧！”
江禅机不由地笑了，摇头道：“抱歉，哪怕所有人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
“什……”付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个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其他人也觉得他这话说得太过火，像是两人之间有私人恩怨似的。
“因为你太重要了，你是我们与地球之间唯一的通讯桥梁。”江禅机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如果你也去了诺亚星，地球上一旦发生什么事，我们从何得知？我跟你透漏过，宇宙里可不止诺亚星上有浮空灯笼，它们并不是诺星上诞生出来的，更像是宇宙里的蒲公英，成熟之后就飘向四方，说不定哪一天就卷土重来……即使不考虑这种可能性，也总会有其他方面的事需要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系。”
小穗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学校对学生的教育方针再次出现摇摆的原因，学校领导应该是听说了江禅机提供的情报。
他这个欲扬先抑把付苏整不会了，脸憋得红红的，吭哧吭哧说不出话。其实她刚才说的是气话，她并没有特别想去诺亚星……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她倒是有点儿羡慕永生，但永生显然是与诺亚星绑定在一起的。
“回答你另一个问题，关于未来，我们这次是有重要的原因而不得不回来，需要学校帮我们制造一种急需的探测仪，到手之后我们就会立刻返回，所以你是对的，我们会回去，但好消息是，我们有足够的资本再回来，尽管不能像每天上学放学那么频繁，至少我可以保证在有朝一日需要的时候会再回来。”他继续说道。
这个回答并不能令付苏百分百满意，但比她的预期要好了很多，她今天出门之前，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来的，无论如何她要当面讨一个说法。她梦想中的那种，大家再次聚集在一起，为解决危机而群策群力、每个人都燃烧自己发光发热的场景，可能很难再出现了，但起码还给她保留了一线希望。
发泄一空之后，付苏的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坐在那里发呆。
小穗啪地拍了一下手，“好啦！该问的都问完了，咱们继续吃饭吧？”
江禅机倒是很佩服小穗的心胸和神经，居然这么淡定，便好奇地问道：“小穗学姐，你……一点儿其他想法都没有吗？”
“你是指永生？”小穗笑了笑，“我当然也很羡慕啊，但是怎么说呢……活得久固然是好事，但活得明白更重要，我现在都还没有活明白呢！我很笨的，没有你们那么聪明，你们能一下子想明白的事，我可能需要反复想好久，我至今没有像你们一样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意义，也没有像你们一样强烈的主观积极性，一直以来都是被推着往前走，让我活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事好……我大概就是一个伪装成超凡者的普通人吧。”
千央默默拉住小穗的手，既像是表达安慰，又像是表示“我也一样”。
很多人都被小穗的话触动，“活得明白”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江禅机并不认同，“有的人可能天生适合当领袖，比如帕辛科娃将军，有的人可能天生适合当先锋，比如我，也有的人可能天生适合做支援，但小穗学姐你就像是润滑剂一样，看似不起眼、经常被人忽略、仿佛可有可无，但如果没有你，整个庞大的机器运转就会生涩甚至失灵，零件之间互相掣肘打架——其实你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意义了，不是么？”
小穗默然几秒，“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想看着大家像这样相亲相爱地和睦相处……这样微不足道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够么？”他反问，“还有谁能比你做得更好？”
小穗鼻子一酸，“谢谢你……我……我很高兴。”
第1265章 高冷
遥想近两年前，江禅机和大家抵达诺亚星之后，尽管浮空灯笼能够分担很大一部分粗活和重活，但基本可以用百废待兴来形容，一眼望去全是数不清的工作要做，大家当时真是加班加点在做，恨不得早日建成理想中的美好家园……江禅机也同样如此，每天从早忙到晚，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生活很充实不假，但也有隐患，就是过于投入工作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情感上的交流。
江禅机偶尔能看出来，比如谁今天不开心，或者谁这几天有些消沉，但即使能看出来，很多时候也没有时间、没有合适的机会去安慰对方，或者就算他去安慰了，但对方多半真的没什么事，只是没来由地心情低落，尤其是在初期很多人想家的时候，这种情况更是极为频繁。
当时他们分成了两个极端，要么忙到飞起，要么无事可做，前者的典型代表是奥罗拉和伊芙，毕竟能者多劳，或许还包括他，而后者的典型代表，就是优奈和马里金娜了，她们的能力在这里既派不上用场，也不能如阿拉贝拉和陈依依一样放低身段去给大家洗衣服，另外还有一个显得很孤僻的人，就是每天去孵化室的忆星……这些他都知道，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总想着明天想办法解决，但到了明天，又逃避似的选择忽略。
每当这种时候，他内心之中就产生了一股无力感，那时他就在暗中感叹，要是小穗在就好了，她就如同一台超级多线程的电脑，会时刻关注每个人的情绪变化，会时刻关注哪个人受到了冷落，然后在刚露出苗头的时候未雨绸缪地解决。
除了小穗之外，还有谁能在时隔两年之后，依然清楚地记得每个人对食物的偏好与忌口？还有谁能在这种聚会上，积极地调动每个人，总是创造话题，令每个人都能参与进对话里而不受冷落却又不显得刻意？如果当时有小穗在，优奈和马里金娜肯定能更早更好地融合进群体。
说不定小穗是他们所有人里，情商最高的一位，没人会讨厌她，也没人会向她发脾气，这已经属于天赋范畴了，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学到了也做不自然。她的温和并不像另一个优奈那样老好人型、讨好型的温和，她的温和是有原则的，每当她坚持原则时，又总能令别人信服。
小穗确实容易被忽略，她就像早春夜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待天明时已化为青草与花苞上的晨露，她也从来不喜欢出风头，大家都知道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却往往低估了她的重要性，也许现代社会有太多东西可以令人获得暂时性的舒服，令人觉得她的存在有则好，没有也无所谓，但时间长了或者换个环境就知道，感官性的舒服远远比不上她带来的精神上的放松和愉悦——江禅机以前也是如此，把明明很珍贵的东西当作习以为常的事，直到去了诺亚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怀念起她的好，她并不是口中自谦的那样或者别人误以为的那种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如果有谁还没有意识到，那么从今天开始，就不应该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了。
小穗对自己的实力一向有清醒的认知，无论聪明才智还是作战能力都只能排在二线甚至三线，所以她就习惯和接受了自己“配角”和“绿叶”的身份，她并不嫉妒谁，别人能出风头是因为别人有那份实力，自己只要安心地成为团队里一员，尽量做出一点儿贡献就好了，起码不要拖大家的后腿……然而，江禅机当众为她正名，她固然很高兴，原来一直以来都有人在默默地关注她的付出，但更多的是惶恐和窘迫——她真的配得上这份赞誉么？
奥罗拉清了清嗓子，略带尴尬地说道：“小穗，其实有一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早就想跟你说，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在咱们刚升入高中时，我就注意到了你，当时我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明明彼此并不认识，却在每次遇到时都会向我主动打招呼，哪怕我总是不会理睬你？难道你不生气吗？”
“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来，那时我很焦虑，我的心气很高，想在学校里出人头地，不仅要压过同辈，也要不逊于前辈，但查阅了历届前辈们的事迹，又总觉得自己远远比不上她们，所以我拼命地学习、练习，连走路时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或者温习刚学的知识，经常注意不到别人对我打招呼和讲话，所以大部分女生都觉得我很高冷，对我敬而远之……只有你，每次都向我打招呼……如今虽然已经晚了，但我想为我那时的无礼向你道歉：对不起谢谢！”
这是大家第一次听说的事，毕竟奥罗拉和小穗她们比其他人大一级或者几级，她们高一时期发生的事，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奥罗拉并不擅长讲这些东西，断断续续讲完，并且站起来鞠躬道歉之后，脸都涨红了。
周双生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般的笑容，心里嘀咕道：算你有自知之明！虽说你有几分实力且风头很盛，但怎么比得了……
米奥终于逮到机会跳出来，叉腰说道：“奥拉拉！难道你不欠我一个道歉？”
奥罗拉反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米奥的脑子一下子死机了，“我不管！反正你得向我道歉！”
感触最大的是付苏，从奥罗拉发言时她就回过神来，带着震惊听完。奥罗拉可是她在校园里的第一位偶像，那时的奥罗拉确实像是被寒意环绕的冰山雪莲一样，总是绷着脸、走路时目不斜视、对别人爱答不理，令大家只敢远观，直到似乎根本不在意女生之间微妙关系的江禅机出现，硬生生把奥罗拉拉进了圈子里……后来跟奥罗拉接触多了，她发现奥罗拉并没有那么高冷，前后的反差令她有点儿奇怪，但一件接一件的危机接连出现，她没有往深处想，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曲折的内情。
随着奥罗拉的讲述，小穗的脸也越涨越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地嗔怪道：“奥罗拉你真是的……不用在意这种小事……随便忘了就好，为什么还要一直记着啊……我根本就没有怪你！”
奥罗拉同样眼波闪动，“因为我百分百认同婵姬刚才说的，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趁现在有勇气的时候说出来，否则我肯定会后悔，而我已经不想再后悔了。”
“这不是很好吗？”江禅机也很感动，眼前仿佛浮现奥罗拉描述的画面，提醒道：“小穗学姐，奥罗拉学姐已经向你道歉了，你是不是还应该说点儿什么？”
小穗愣了一下，继而恍然，也站起来向奥罗拉说道：“没关系！请不要放在心上！让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
借此机会，大家更了解小穗，也更加了解奥罗拉，两人彼此对视，她们之间虽然隔着几个人，却像是架起了一条无形而温暖的桥梁，把她们拉得很近。
第1266章 邀约
随着小穗与奥罗拉冰释前嫌……不，根本谈不上“前嫌”，连“芥蒂”都算不上，毕竟小穗从来没有把好几年前的事往心里去，只有奥罗拉单方面为自己当时的无礼而内疚，尽管那并不是奥罗拉的主观所为，但真诚是友谊的基础，时隔多年的道歉只会将她们的关系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小穗心潮澎湃到泫然欲泣，但最激动的并不是她，而是千央。千央虽然一直知道小穗好，也极为依赖后者，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为了后者而死，但她从来没有往深处思考过，现在看到大家全都向小穗投以感激和钦佩的视线，同时也令她豁然开朗，她比任何人都激动，恨不得冲到包间外，随便逮住一个人就大声地告诉对方：小穗是世界上最棒的！
即使她真的这么做，大概也没有人会否认，就算是陌生人，又有谁会给一个正在兴头上的年轻女生泼冷水呢？江禅机他们就更不会否认了。
付苏无可奈何地侧头瞟了一眼江禅机，她总觉得江禅机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歪了，她今天本来是想当众纠集小穗她们兴师问罪来着，但小穗太过温柔，令她只能孤军奋战，现在话题又被带歪了，即使是她，也不忍破坏眼下这种气氛，否则她就成了那个不识相的人了。
小穗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被大家安慰，她深呼吸几口，绽开笑颜说道：“谢谢婵姬，也谢谢大家！我今天太高兴了，但是今天的主角不应该是我——婵姬，现在轮到你们讲讲你们在那个……诺亚星上的生活了，我们可是很想听呢！”
“对对！”千央也附和道，“我和小穗经常猜想呢，觉得你们是不是像荒野求生一样，搭茅草屋、住山洞，就连……就连……”
她想说就连方便时也要用树叶，终于是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大家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概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
“这个啊，我觉得这个还是由奥罗拉讲述更好，我们在那边没有过着原始人的生活，大半要归功于奥罗拉，还有尹芙。”江禅机介绍道，并且重新拿起快子，“至于我，我还没吃饱呢！”
小穗也莞尔道：“对！其他人也别愣着，多吃点儿，别把菜剩下，我不想浪费钱！再把服务员叫进来点几个菜！”
其实大部分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但小穗还是坚持叫来服务员，又点了热汤和甜点——这是大家没办法拒绝的诱惑。
服务员再次惊叹于她们态度转变的速度，又从大逃杀模式转为合家欢模式，而且似乎更加融洽。
奥罗拉不仅是向小穗道歉了，她还有意模彷小穗，在她讲述的过程中，尽量把其他人也拉进来，让大家共同参与话题，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尽管做不到小穗那么出色，但她会努力改变。
奥罗拉她们的讲述深深地吸引了小穗和千央，连一知半解的付苏也渐渐听得入了迷，她问过江禅机一些细节，但远没有奥罗拉讲得清楚详细和有耐心。
需要讲的东西太多太多，若是真要事无巨细地把他们的生活细节和发生的每件事讲清楚，怕是几天几夜也讲不完，毕竟是无比充实的两年时光，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经历不了那么多事。
在奥罗拉的讲述告一段落时，江禅机打断道：“小穗学姐，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服务员们还等着咱们离开之后进来收拾包间，然后她们才能吃饭和午休，咱们就别耽误太久了。”
小穗啊了一声，“婵姬说得有理！咱们久别重逢，高兴是高兴，但还是尽量别影响其他人——婵姬心肠很好呢，考虑得又周到，不愧是我的好学妹！”
江禅机不好意思地苦笑，因为他很早以前曾经在餐厅打过工，很能体会到明明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很久，但就是有人赖在包间里不走，客人不走，就不能收拾和吃饭，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难受。
千央一脸惋惜，哀叹道：“正听着过瘾呢，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找间ktv边玩边继续说？”
“好！好！我同意！ktv！我长这么大还没进去过呢！”米奥兴奋地摩拳擦掌，“对了，ktv……是啥？”
江禅机摆手道：“ktv就算了，因为接下来我还有想去的地方，来日方长嘛，又不是非得今天说完。”
米奥大失所望，嘴里滴咕念叨坏学妹臭学妹什么的发牢骚。
“也是呢，那我去结账。”小穗却听出一些言外之意，而且是好的方面，她和千央之所以意犹未尽，是因为她们担心明天就见不到他们了。
江禅机刚刚收到一条信息，是学院长发来的，后者表示刚跟王叶菲联系过，预估探测仪的制造进度没有那么快，至少两三天内还没办法完成——学院长知道他们与亲友们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明天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去探望梓萱和文华阿姨，你们有时间没？”他问道。
“没问题！我们也很想念梓萱和文华阿姨！”小穗点头，就算是明天原本有别的安排，也肯定是全推掉。
“我向服务员要几个饭盒，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去给少校下酒。”他站起来，去跟服务员搭讪。
“……这不好吧？我还是再点几个菜吧。”小穗迟疑道。
“没关系，少校才不在意。”他说道，其实小穗点的菜过多，很多菜都没动几快子，留下实在浪费，就算是帕辛科娃和马里金娜，大概也不会介意吃剩菜。
奥罗拉想结账，但被小穗坚决制止，“我好歹也算是半个社会人了，已经拿到了实习工资，今天就不要跟我抢啦~”
既然她这么说，奥罗拉也没再坚持。
一行人穿好外衣，酒足饭饱地走出餐厅，江禅机拜托忆星把剩菜给少校她们送过去，自己则对千央说道：“千央学姐，眼下有时间没？我想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不会耽误太久。”
千央颇感意外，但当然不会拒绝。
第1267章 真心
小穗以为江禅机是让千央去帮忙很重要的事，但他邀请完千央之后，又对小穗说道：“小穗学姐，如果你没其他事，不妨也一起来。”
忆星不太情愿地去给花岗岩少校她们送打包的剩菜，其他人自行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可以回出租公寓，也可以继续逛街，天色离黑还早，陈依依她们打算提前买点儿礼物，明天空着手去文华阿姨拜访不太好，虽说文华阿姨并不在乎这种事。
米奥一直盯着江禅机这边，见状认定他又要去偷玩，立刻蹿过来要求一起去——她自己都没指望他能同意，结果他想了想，还真就同意了。
由于是在市内，且还是白天，不方便直接起飞，江禅机就叫了辆出租车，四人挤着坐进去之后，当他说出目的地时，千央的脸色明显地产生了异样，而小穗也稍感忧虑，只有米奥兴高采烈。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梅一白曾住过的那座大宅，千央的心魔从那里而起，理应在那里结束。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千央几乎没有故地重游过，那件事对她来说是不堪回首的梦魔，事后她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才从戒断反应中挣扎着脱离。
生理上的戒断结束了，心理上的戒断未必就那么容易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戒烟戒酒几个月或者几年之后又重蹈覆辙，除非不让他们再看到烟和酒，但那是不可能的，而千央的优势在于，梅一白已经凉透了，唯一证明那段记忆的东西就只有那栋大宅了，所以小穗也尽量避免旧事重提，更不会带她故地重游，只希望那段记忆能永远沉底。
到了市郊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就让司机停车了，小穗付了车费，与其绕着弯曲的山路开车上山，还不如直接飞上去省事。
这一路千央一直没有说话，等司机驾车离开，小穗望着江禅机欲言又止，出于对他的信任，她最终没有劝阻，更何况已经接近山脚下，即使这时调头折返，也不能当作没来过。
江禅机见周围没人也没有监控，用念动力带着大家飞到山腰接近山顶的位置，那栋破败的大宅再次映入眼帘，比他上次见到它时更破烂了，就连附近其他人家住的大宅，似乎也荒寂了不少，这种郊野的大宅，一旦没人持续打理，老化的速度非常快。
他们降落在大宅的院子里，周围全是枯萎的荒草，山风吹拂，沙沙作响，更显凄凉，而大宅本身更是塌了一半，成为十足的危房。
江禅机放米奥去周围玩，只要她不打扰他们谈话就好。
“千央学姐，你现在大概既困惑又痛苦，说不定还很生气，气我为什么没打招呼就把你又带来这里，对吗？”他说道。
千央沉重地摇摇头，低沉地说道：“我没有生气，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你带我来肯定是有你的理由。”
江禅机与小穗对视一眼，向后者投以安慰的视线，继续对千央说道：“我看到你发给我的信息——你发到我手机上的那些。”
“啊，那是……我夜里睡不着胡乱发牢骚的……”千央愣了愣，才想到他指的是什么，她自己都快忘了，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又不想总麻烦小穗，就把心里的牢骚写出来，发给她以为永远不会再开机的江禅机的手机。
他没理她的解释，继续说道：“小穗今天也跟我讲，说你在适应老师身份的事上遇到一点儿困难。”
千央更加困惑，“那种小事，没必要……”
“我觉得不是小事。”他打断道，并提高音量，“千央学姐，你人生的目标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千央瞠目结舌，尽管小穗刚刚在包间里对这个问题作出了感人的回答，但千央自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自己紧接着就会被问到，特别是在……这个地点。
“千央学姐，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大学生了，应该有人生目标了吧？‘成为老师’，到底是你自己的愿望，还是因为小穗学姐想成为老师，所以你也顺水推舟呢？”他继续逼问道。
千央呆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小穗。
小穗经过最初的困惑，此时已经多少明白了他的意图，稍稍犹豫和思考了片刻，就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她一向很关心千央，说是“溺爱”都不为过，但她的温柔是有原则的，什么是对千央好、什么是不好，她能分得清，而此时江禅机的逼问显然是为了千央好。
是呀，千央到底是为什么想成为老师的？
这个看似简单、很好回答的问题，就算是对千央了如指掌的小穗，也无法替千央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回想起两三年前，她和千央在面临毕业、“通道”危机已经解除的时候……甚至可能是更早的时候，由于两人是同级，又经常腻在一起，不可避免地会谈论到这个问题，她依稀记得是千央先问的——“小穗，毕业之后你想做什么？”
当时她的回答是：“我想去读个师范大学，然后回来当老师，因为我很舍不得校园的环境和氛围，哈哈！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老师……千央你呢？”
千央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小穗努力回忆，但时间太久了，她记不清千央具体的回答，只记得千央表示自己也想当老师，她并没有追问原因，因为红叶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留校当老师的情况太普遍了，尤其是超凡者学生，随便就能举出一大长串的例子，似乎根本不需要询问原因，反正她听说千央也想老师就很高兴，这意味着两人还能继续在一起。
现在想来，她当时应该问的，她不应该想不到，千央很可能是因为她而想当老师，并不是真正地想当老师，但为什么没问出来呢？除了毕业生留校当老师的情况非常普遍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小穗反复地审视自己的内心，逐渐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当时没有问出来的原因，是不是害怕问出千央真正想做的事之后，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1268章 审判
江禅机问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以极为担忧的视线注视着面前的两人，他无法预测在今天之后，两人的关系会走向何方，但他依然决定说出刚才那些话，因为小穗是他的挚友，而千央同样也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千央在自己并不喜欢的位置上待过漫长的人生，那样的她并不会得到幸福。
千央迟迟无法适应老师的身份，她体内的一部分还停留在学生时代，没有对未来做出选择，也拒绝做出选择，那部分的她，可能在等待有人问出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小穗同样在经历着内心的煎熬，她惊恐地发现，人们一向都夸赞她很会照顾人，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事实，但她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为了强化这一印象，而顽固地要把千央绑在身边呢？否则她为什么在当初没有询问千央想当老师是不是委曲求全？她不能把“当时没想到”来作为借口，否则就更严重了，那证明她只是把千央当作用来打造自己人设的工具，并不是真正把千央当成至交，并不是真正替千央着想……太虚伪了！她厌恶、痛恨这样的自己。
在这栋发生过很多故事的荒废大宅的院子里，三人呈“品”字型静静地站着，冷风漫卷草叶和沙尘，从他们的间隙掠过，细小的沙粒打在他们的脸颊和身上。
有那一瞬间，江禅机恍惚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稍微侧头向大宅内看了一眼，大门半扇虚掩、半扇敞开，黑洞洞的室内似乎站着一个身材极为妖娆的女人，黑色的冷酷双眼盯着他们，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中，弯曲的毒牙闪着寒光，仿佛在嘲笑他们——即使时隔数年，他们还是没能逃脱她的魔掌。
他几乎已经全神戒备，但是再仔细一看，那个女人又像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这栋大宅早已经成为鬼屋般的存在，梅一白的幽灵依然在走廊里徘徊。
在外面的某处，米奥叽叽哈哈的欢笑声，是弥足珍贵的人间气息。
江禅机强忍着打消进屋去查看究竟的冲动，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千央和小穗的身上。
可能他身上短暂的气场变化而产生了无形的催动，小穗打破沉默，率先开口：“千央，对不起……”
小穗的内心太过痛苦，开口之后又不知如何说下去。
千央已经痴痴地想了很久，闻言抬起头，说道：“我想了想……”
江禅机鼓励地看着她。
“小穗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她察觉到小穗痛苦的脸孔，伸手拉住后者的手。
“我……”小穗不敢面对她的视线，“都是因为我……”
“不，小穗你不用自责，我还是想当老师的……”千央轻轻摇头，“只是可能没有‘那么’想。”
小穗仿佛得到一丝救赎般，呆呆地看着她。
江禅机相信千央是如实陈述，她确实认真剖析了内心——就算是他，曾经也设想过留校当老师的可能性，在去诺亚星的机会出现之前，他毕业之后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试着留校当老师，要么去世界各地流浪，在那些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寻访隐姓埋名、不为人所知的超凡者们，他相信世界之大，必定卧虎藏龙，肯定有某些强大的超凡者甘于平淡，不愿争名逐利，顺便寻找能够帮助尤绮丝的办法。
“谢谢婵姬，一语惊醒梦中人，否则我恐怕还是会浑浑噩噩好长时间，果然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千央向他微笑致意。
“但是……我还是有点儿迷茫。”她叹道，“我也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它就好像……被藏在了雾里，我也在雾里。”
“没关系。”他说道，“你可以慢慢寻找，不过我想说说我的想法，给你一点参考。”
两人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来自第三者的建议，尤其是一个她们能完全信任的第三者。
江禅机指向荒废的大宅，“千央学姐，你内心的一部分还被困在这里。”
千央愕然道：“你的意思是……”
“曾经那个因为做出糟糕的事，发誓要知耻而后勇的你，她不允许你像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成为一名悠闲度日的老师。”江禅机一语道破，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很大把握。
小穗无声地掩嘴惊呼，以她对朋友的了解，立刻意识到江禅机直指要害。
千央脸色剧变，她也意识到他说对了，真相大概就是这个，她以前睡得很安稳，入睡也不困难，虽然有时会做关于梅一白的噩梦，但醒来之后很快就抛到脑后，随着入职成为正式老师的那一天遥遥在望，她的噩梦少了，却不得不借酒小酌入眠，内心好像变得空虚而焦虑，有一个无法填满的空洞，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不当老师吗？还是说……”千央脸色苍白，小穗感觉她的手都变得冰冷湿润，小穗自己的手也是如此。
一旦这种内心的割裂持续下去，千央的精神恐怕都会出现问题。
江禅机摇头，“我倒觉得未必，不当老师当然是一种选择，但也未必没有其他选择。”
“这个世界，看似已经风平浪静，但其实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依然暗流涌动，不断有新超凡者诞生，也有老的超凡者难耐寂寞，梅一白死了，还会有新的梅二白、梅三白出现，她们可能为非作歹，对这个世界造成破坏……所以我觉得，千央学姐你可以成为老师，但除了教学之外，你还可以有另一个身份，需要有人审判那些超凡者的败类。”他点到为止，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任由她们想象。
小穗感觉到，千央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也一下子变得有力，热量与活力蒸发了指缝间的冷汗。
回来了，江禅机看得清清楚楚，千央眼神中那股曾经锐不可当的锋芒与自信又回来了。
第1269章 仪式
江禅机自己都没有料到，他的话居然这么有效，也许这就是对症下药的缘故，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他站在千央的对面，明明她的表情和姿态都没什么显眼的变化，但就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有了极大的改变，就连周围萧瑟的冷风也仿佛为之一滞。
小穗更是极为了解挚友的微表情，江禅机可能看不出来，但她能看出千央的兴奋程度明显上升了，这只有在千央遇到极为感兴趣的事情时才会出现的——而此时千央的兴奋程度，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只不过，短暂的兴奋过后，苦恼与气馁的复杂表情浮现在千央的脸上，她微微张口，几度欲言又止。
“千央学姐，你有什么想法么？不妨直接说出来，眼下又没有外人，我会替你保密的。”他说道。
“我承认，我有一点儿心动。”千央终于说道，“……好吧，不止一点，我很向往，但稍微试想一下，又觉得……我可能做不到。”
“为什么？”他问，未战先怯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证明她确实考虑到有可能遇到的诸多困难。
千央更加语塞，太多太多的问题，比如她怎么得知消息、怎么找到那些人、怎么确认她们罪大恶极、以及……自身的安全，还有她能否同时胜任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
好在江禅机在提出建议之前，就已经事先考虑到过可行性了，否则他提出一个空中楼阁也没什么意义。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苦恼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帮你解决一半——关于如何在第一时间得知她们作恶的消息，和怎么找到她们，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会向你引荐一个人，她叫于娜，在黑市联盟里属于手眼通天的人物，我也欠她不少人情，在小道消息方面，这个世界上可能无人出其右，她会告诉你最近有没有疑似超凡者作恶的消息，包括时间和地点的大概范围……至于剩下的另一半，我相信小穗学姐会帮你解决的。”
“我？”小穗一愣。
“当然，就算是蝙蝠侠，也需要罗宾帮忙，难道你指望千央学姐一个人能把这么复杂而危险的事情搞定么？你既然知道了，能放心得下？”他反问道，“退一万步说，假如千央学姐全都能自己一个人搞定……说实话我不放心，如果她一时冲动或者受到蒙蔽而误杀、误伤好人，怎么办？需要有人帮她把把关，作为最后的阀门。”
小穗和千央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目光接触的刹那，两人稍稍移开视线，但旋即又再次对视，而这次没有再逃避。
千央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桉，她想做，想成为江禅机口中的审判者，制止那些为非作歹的超凡者败类，因为受到过戕害，所以无比痛恨，但她一个人做不了。
小穗也同样给出了答桉，她会坚定地提供千央需要的一切支持，并且在千央可能犯错的时候予以纠正——就连她也兴奋起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她们即将面对的黑暗领域里，她也会成为主角。
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捡回荒废已久的训练了。
“还有一件事。”江禅机满意地看着她们，从千央的对面走到她的另一侧，握住她另一只空着的手腕，将她的手抬起来，指向前方那栋残破的大宅。
千央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并没有抵抗。
“就当是一种仪式感吧。”他说道，“现在，是时候由你来亲手结束这场梦魔了。”
说着，他全力催动念动力，无形的巨大力量向前方涌去，他没有用勐力，而是缓缓释放，让过程可以深刻地留在每个人的眼中。
这栋原本已经塌了一半的大宅，受到巨力的挤压和冲击，每一根柱子都在痛苦的低吟，每一根横梁都在噼啪地断裂，每一面墙壁都在弯曲。
千央和小穗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尽管并不是千央自己动手，但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千央正在摧毁这栋大宅。
这一次，在黑洞洞的大门以及失去玻璃的诸多黑乎乎窗口里，小穗和千央也似乎看到了江禅机之前看到的那个幽灵，她再也不能嘲笑他们了，这是她最后的庇护所，在被阳光笼罩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无声地尖叫。
当承受的力量终于超过那个临界点时，随着一声巨响，整栋大宅轰然倒塌，大量烟尘向后方飘散。
江禅机和千央缓缓垂下手。
“喂喂喂！你们看见了吗？发生什么事了？谁把房子弄倒了？”米奥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蹿过来，大惊小怪地叫道。
“年久失修，自己塌了吧。”江禅机轻描澹写地应付道。
如此敷衍的回答，以米奥的智商都不太相信。
“我不信！怎么可能这么巧？本学姐刚离开一会儿，它就塌了？”米奥喋喋不休地纠缠。
山风很快就将烟尘吹散了，之前屹立的大宅，已经化为一堆由建筑废料堆积的废墟，倒塌的横梁与柱子连地板都砸穿了，包括原来的地下室在内，无论是幽灵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再无容身之地。
仪式感，虽然大部分时候没什么卵用，但偶尔还是有用的。
千央稍微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天好像放晴了一些，你们有感觉么？”
“是好像亮堂了一些，之前房子太大，挡住光了吧。”小穗点头道。
“这栋房子……早就该被推倒了啊。”千央长出一口气，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变得很久没有的轻松。
江禅机也附和道：“已经变成危房了，反正也卖不出去，这么晦气的房子，说不定拆了之后更方便卖地皮。”
米奥一脸莫名其妙，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咱们走吧，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千央说道，“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好。”
三人谁都很清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这里，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第1270章 愧疚
能够帮助朋友的感觉很好，看着千央像是变了一个人，连小穗都有所改变，江禅机心里极有成就感，虽然他并不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对她们伸手援手的，某种意义上，千央要做的事，其实也是他有点儿想做的——在超凡者的世界里当一个惩凶除恶的超级英雄，不是很爽吗？可惜他分身乏术，否则说不定真去做了，现在只能让千央来替他满足这个梦想了。
自从大家都拿到各自的手机，并且与小穗千央她们见了面之后，尽管见面结束之后就各自返回宿舍或者出租公寓，但他们拉了一个群聊，在群聊继续白天没有讲完的话题，江禅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参与着，倒是现实世界里很少主动发言的陈依依在网络里更加活跃一点儿，由于阿拉贝拉不在，她负责讲述了阿拉贝拉的那部分。
天色已经入夜，中午吃得太饱，他们谁都没心情吃晚饭，基本上都在各自房间里刷手机，一边聊天一边浏览这两年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江禅机以为今天晚上就要这么过去，一则突然收到的消息令他顿时精神起来。
“还醒着没？”是33号通过忍者专用app发来的消息。
“嗯，还没睡觉。”他立刻回复。
“我已经到你附近了，有时间见个面？”33号问。
“好，在哪里？”他问明地点，又问道：“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当然带着依依和阿拉贝拉最好。”她说，“本来应该我去见你们，但是……”
但是这里有一个她不想见的人，或者是一个不想见她的人——15号。
江禅机可以理解，但还是感慨女生可真记仇。
他走出房间，去轻轻敲了陈依依的房门，后者也没睡觉，只是已经换上了睡衣，他低声问道：“33号回来了……”
不等说完，她就点头道：“等我换衣服。”
等了十来分钟，陈依依换好厚外衣和鞋走出门外，但好巧不巧的是，住在隔壁的优奈可能是听到了他的敲门声，又听到陈依依开门关门的声音，拉开房门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问道：“鬼鬼祟祟地要去哪儿？”
下一秒，优奈就从他的脸色中猜到了答案——要么是见宗主，要么是见33号，但如果是见宗主，应该不会带上陈依依，所以答案只剩一个。
江禅机也没有让她太尴尬，低声说道：“我们出去一下，你帮我盯着点儿米奥。”
优奈神色复杂地点头，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两人悄悄离开出租公寓，正在院子里看门的加文讨好般地向他们摇了摇尾巴，因为他们每次出门都会给它带来好吃的。
33号就在离他们挺近的地方，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甚至不需要飞行，以她们忍者的灵通消息，肯定已经知道他们的落脚处。
他们刚出门，就下雪了，虽然不大，但仿佛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追逐着花岗岩少校而至，江禅机琢磨要不要今晚再给马里金娜她们多拿两条被子。
大晚上的又下了雪，快餐店里没几个人，两人隔着玻璃往里面扫了一眼，就认出了33号，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加黑色的长裤，以及黑色的皮靴，一身黑令身材显得很苗条，就像是还穿着忍者服只是摘了面罩而已。
哪怕是隔着玻璃，33号也立刻敏锐地感应到两人的视线而回望过来，向他们微笑着招了扫手，眼神可比两年前锐利得多。
他们进了店，径自走到33号的桌子旁边落座。
陈依依是沉默寡言，但江禅机和33号也没有说话，而是长时间地彼此打量。
双方的外形上都没什么变化，江禅机的变化可能更大一些，因为伊芙给他换了新发型，而33号则明显在气质上成熟了很多，有那么一点儿独当一面的架势了，但她的倔强还是一成未变，像是打定主意绝不率先开口说话。
最后连陈依依都受不了他们，站起来说道：“我去买饮料。”
江禅机认输了，叹道：“看你这样子，序号已经到了前十几了吧？”
33号得意地笑了，“差不多。”
这一笑，令人感觉到以前的她又回来了，变回以前那个争强好胜的小孩子，刚才装出来的稳重变得无影无踪。
忍者学院的序号并不是完全按照战斗实力来排的，更多的是综合性的考量，毕竟忍者们并不以战斗为主，战斗仅仅发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当然33号的实力比两年前肯定也进步不少，毕竟她们几乎每天都在执行风险很高的任务。
陈依依拿着两杯热可可回来了，给了江禅机一杯，而33号已经有橙汁了。
“阿拉贝拉呢？没回来吗？”33号问。
“回来了，在阿勒山陪院牧长。”他答道。
33号惋惜道：“可惜，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小天使的声音，还怪想念的。”
“说起来，明天我们准备去探望文华阿姨和梓萱，你也一起去吗？”他先问正事。
“我就算了。”她摆手道。
江禅机和陈依依俱是一怔，他们满以为她会一口答应的，因为以前她跟文华阿姨的关系也很好。
“我上个月刚从文华阿姨家里回来，这次就不去了。”33号高冷地吸了一口橙汁，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我跟某些人不一样，我可是有良心的。”
“啊？”江禅机和陈依依被抢白得无言以对。
33号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喏，中秋节我都是在文华阿姨家蹭的手工月饼吃。”
照片里，33号穿着厨房围裙，拿着手机自拍，旁边就是文华阿姨，她们手上脸上都沾了不少面粉，笑得很开心，正在做烤制月饼前的准备工作，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女。
江禅机和陈依依同时面露愧色。
在他们这些人不告而别之后，只有33号还在经常去探望文华阿姨，要知道她可是满世界地执行任务，偶尔的休假还要坐长途飞机来这里，探望之后再飞走，她骂他们没良心也是应该的，她一向是这么爱憎分明。
第1271章 竞争
江禅机原本以为，在他们离开之后，剩下的曾经住过出租公寓的几个人，大概也就各奔他乡了，外加文华阿姨搬了两次家，一次是拆迁，一次是梓萱毕业去外地上学，所以可能没人再去探望她了，像千央和小穗她们没住过出租公寓，跟文华阿姨不太熟，当然也不会特意去外地上门拜访，但没想到居然是33号一直默默地坚持了下来，这令他倍感愧疚，要知道33号并不是赵曼那样闲得没事做的那种人，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估计就连文华阿姨也会感叹，这就是所谓的路遥知马力啊。
他越是愧疚，33号越是趾高气扬，若是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不知情者看到了，肯定还以为他欠了人家的钱。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33号拍的照片，照片里只有她和文华阿姨两人，便问道：“梓萱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33号的表情就有些变化，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似的，吞吞吐吐地说道：“她……她长高了不少，她属于发育晚的那类吧，可能是之前的营养大部分都流进了脑袋里，不过在你们离开的第一年里，她的个头也蹿了起来，脸长开之后，也变得挺可爱的，就是她的性格……愈发别扭了。”
“别扭？叛逆期吗？总不会变成不良少女了吧？”他问。
“哈哈，不良少女倒是不至于，否则文华阿姨非疯掉不可……嗯，可能就是叛逆期吧……唉，我怎么好像就没经历叛逆期呢？现在的孩子啊，太娇生惯养了就是说！”33号大发感慨，一派老气横秋的语气。
“你没经历过叛逆期？”江禅机想说你直到现在还没度过叛逆期呢吧，但还是算了。
33号质疑道：“我有吗？”
不过33号的叛逆期确实比较轻微，主要是她在忍者学院里长大，忍者教育就是以服从上级为主。
他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说道：“梓萱也很不容易啊，你想想，她从小就开始跳级，每天都跟比自己大几岁甚至十来岁的同学相处，哪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别人能不暗中嫉妒她已经是好事了。”
“……说的也是。”33号试想了一下，很快就放弃了，“反正我没上过学，你愿意嘲笑就嘲笑吧！”
“22号呢？没来吗？”他问道。
“我们彼此不知道其他人在执行什么任务，大概她在进行重要的长期卧底吧……”她促狭地露出笑容，“但说不定她已经来了，也许就装扮成柜台那边的店员呢。”
陈依依信以为真地转头看过去，江禅机根本不为所动，说道：“22号才不会把能力用在这么无聊的恶作剧上。”
“切~”33号失望地咂咂嘴，遗憾没能唬住他，很不爽地叼起吸管喝饮料。
几秒后，她松开吸管，像是刚想起什么不重要的事似的，说道：“所以，你们去了哪里？果然是又回到那颗星球了吗？”
“是的，你好像不怎么好奇的样子？”他问。
33号望向陈依依，“我在红叶学院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恰好你们也走了……这大概就是人生吧，聚散无常。”
33号当初跟他们结缘的起因，就是宗主派她就近监视陈依依，以确定后者是不是摩利支天菩萨的转世，而随着真相的水落石出，这项任务在后期就失去了意义，作为忍者的一员，33号肯定不能继续待着吃闲饭，不管江禅机他们是去是留，她都注定要跟他们分开。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淡淡的落寞，毕竟她跟他们曾经度过了将近两年时间，那是一段既快乐又刺激的生活，是她目前为止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最……最有趣的一段，她睡觉做梦的时候，梦境有七八成都是以那段时间为背景发生的。
33号非常努力，为了博取宗主的青睐，她相当的拼，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将序号提升至十来位数，忍者学院里可不养酒囊饭袋，大家都很出色，所以她只能更出色。
每次序号晋升的时候，她总是激动不已，不过可能是边际效益递减或者越靠前晋升就越困难的缘故，总感觉激动程度变淡了，最激动的当属很久以前她从下忍晋升到中忍的时候。
偶尔，在极偶尔的时候，在她没有执行任务的期间，她偶尔会胡思乱想，思考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就要像这样度过？
她突然想起，由于“对等报复”的名声在外，忍者们的伤亡率其实并不高，即使任务中出现纰漏而失手暴露，对方也不愿对她们赶尽杀绝，以免遭到同等报复，尤其是高序号的上忍们，伤亡率很低，但前十忍者之外，大部分都是很年轻的忍者，比她大也大不了几岁，那些上了年纪的忍者都去哪了呢？她想了想，大概是功成身退，到了一定的年龄还进不了前十就选择退休了吧？她们已经为忍者学院做出足够多的贡献，选择退休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她能跻身前十么？
她固然正处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期，但也没有狂妄到视前十如囊中取物，前十就真要看硬实力了，强如……15号，也许是最有机会进入前十的人。
她偶尔会烦恼，假如无论如何努力也进不了前十，怎么办？不过她不允许这样颓唐的思绪在脑海里停留太久。
进入前十之后，应该就能离宗主更近、更近一点，她嫉妒江禅机，明明不是忍者，却能离宗主那么近。
江禅机离开之后，说实话，33号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与其他所有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她在震惊之余，竟然暗中挺高兴，因为最大的竞争者不在了，她应该能从宗主那里分得更多的关注，事实也确实如此，不管是因为江禅机离开还是因为她表现越来越好，宗主确实给予她更多关注，令她如愿以偿，但是……在她的梦境中，他们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