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2章 共犯
意识到自己对江禅机的离开抱有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心态之后，33号的心情很复杂，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不像其他人那么想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和意图到底是什么，至于他们在诺亚星上的生活，她相信他们能解决，虽然会遇到一些困难，但他们肯定是克服的，以她对江禅机的了解，他们肯定提前有所准备。
只不过，在时隔近两年后的现在，她的竞争心理不知不觉淡化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因为没有对手了，或者也可能是她从文华阿姨那里得到了一些补偿——如今她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可能不太健全，准确地说就是“缺爱”，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从来没有体验过母爱，而宗主就像是雏鸟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只成年鸟，但宗主不太可能成为慈母一样的存在，好在她从文华阿姨那里得到了一点她渴求的良药，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慢慢治愈。
哪怕是一向对她很了解的江禅机，此时也有点摸不清她的心思，但能看出她神智清醒、情绪稳定，精神面貌也上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他们离开的影响，确实是比以前成熟了很多。
“你还恨着15号么？”他突然问道。
33号愣了一下，“还好吧。”
她对15号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其实优……15号也不是坏人，她只是很要面子……”陈依依忍不住说道。
33号摆手，提前打断她的游说，“打住！我不主动找她的茬已经是我能表现出的最大克制了，不要指望我们能握手言欢。”
陈依依失望地闭上了嘴，江禅机向她递了个安慰的眼色，33号就是这样的人，既记仇也记得别人的好，如果能一笑泯恩仇就不是33号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还是说不走了？”33号不想再谈15号的问题。
“我们还是要走的，大概几天之后吧，我们需要学校的实验室帮我们做一个探测仪来找东西。”江禅机答道，“等做好之后我们就走。”
“这样啊……”33号说不清自己心里是释然还是失落，可能兼而有之吧，“明天你们去文华阿姨家？”
“嗯，对，要不要替你问声好？”他问。
“不用。”她摇头，“难道你忘了这世界上有手机？我们隔三岔五都会发信息的。另外以前我的人设是红叶学院的交换留学生，现在的人设是回国上大学的大学生，你可别跟文华阿姨多嘴说今天跟我见面来着。”
江禅机点头答应。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外边还在下着小雪，快餐店里的人并不多了，除了他们这一桌在说话之外，剩下的大概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无家可归点了杯饮料打算在店里过一夜的半流浪者，另一种是点了杯饮料打算在店里通宵学习应付期末考试的大学生，而当他们三人也停止说话时，店里就变得格外安静。
江禅机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告辞，他没想到与33号的重逢会出现无话可说的场面，只能尴尬地喝饮料，这令他有点儿憋闷，而33号似乎也在犹豫。
眼见杯子里的热可可马上就要喝完了，江禅机打算告辞，不过33号抢先一步说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江禅机和陈依依同时一怔，看33号神秘兮兮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开玩笑，便问道：“什么秘密？”
33号把脑袋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低到连桌子对面的两人也只能凑过脑袋才能勉强听到的音量。
“我在偷偷地报仇。”她说道。
“报……报仇？报什么仇？”江禅机奇道，“谁跟你有仇？”
“嘘！”33号嫌他声音太高，“还记得我那个孤儿院吧？我觉得这世界上其他的孤儿院里，一定也有院长那样的畜生，自从晋升到上忍、能够接解到更多情报之后，我就在执行任务的期间，顺便潜入任务所在地附近的孤儿院，观察里面有没有类似的家伙，一旦发现之后，就……”
她竖起手刀，干净利落地比划了一个咔擦的手势，只是不知道咔擦的哪里，脖子还是别的地方。
江禅机吓了一跳，一部分是源于她的陈述，另一部分是源于她眼睛里兴奋的光芒。
“这……”他不能说她做的不对，但按照超凡者与普通人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即使超凡者发现普通人在为非作歹，只要没有伤害超凡者的意图，就应该按照普通人的规则报警，由法律来处理，否则这不就是……“侠以武犯禁”么？现代社会绝不会鼓励用私刑的，既不需要鲁智深也不需要罗宾汉，千央她们要做的也仅限于针对作恶的超凡者。
“这个你要……小心啊。”他憋了半天，忧心忡忡地说道，这种事一旦被人发现，后果是很严重的，因为死无对证，33号声称他们是坏人，但谁能证明她没有滥杀无辜？靠那些受害者小孩子的口供吗？小孩子的口供在法律上的效力是很弱的。
33号露出自得的笑容，“当然，我一直很小心，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们像是自然死亡，比如半夜上厕所一脚踩空摔下楼梯把脖子摔断了之类的。”
陈依依没说什么，只是伸出自己的手，放到33号的手背上，无声地表示对她的支持。
江禅机能理解33号的想法和心情，这确实是爱憎都很极端的她会做出来的事，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妥，向窗外被路灯映成橙色的黑夜望了一眼。
“呼——”33号长出一口气，“说出来就舒服多了，你们会替我保密吧？”
这个秘密，她只对面前的两人透露了，她需要说出来，否则一直憋在心里太难受了，她相信他们，再说过几天他们就要这个世界消失了，难道不是最完美的倾吐对象么？
江禅机无奈地叹道：“……当然。”
从法律角度而言，他们知情却没有举报，这也令他们成为了共犯。他并不担心自己成为通缉犯，只担心33号，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论她有多小心，事情未必有她想的那么天衣无缝。
第1273章 理由
跟其他人见面的时候，总是江禅机他们说啊说个不停，唯独跟33号见面，从她吐露秘密开始，一直是她打开话匣子，拉着他们两个绘声绘色地叙述她的英雄事迹，讲到得意处，或者讲到那些坏人的恶行，要么嘻哈直乐，要么激愤地以手拍桌，浑然不顾那些在快餐店里睡觉或者熬夜学习的人，偶尔有人受不了咳嗽一声提醒她注意，立刻就被她凶猛地瞪回去，而对方的气焰也瞬间被打消，毕竟快餐店是吃饭的地方，本来就不是让人睡觉或者学习的地方。
她憋得太久了，一直喋喋不休地讲到夜里十一点多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江禅机很清楚保守秘密的痛苦，所以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她说完了倒是神清气爽，“好啦~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们继续聊了——反正你们以后还会回来的吧？”
“嗯，肯定会的。”江禅机点头。
“行，那咱们下次再见了！”33号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包和外套，不出意外的话，包里大概也是装的她的忍者服。
“我们也走，咱们一起出去吧。”他们两人也随之站起来。
33号兴冲冲地当先推开店门，外面的冷风夹着雪一下子就涌进来。
“呀~讨厌~什么时候下雪了？”33号抱怨着披上外套。
“我们来的时候就开始下了，当时还挺小。”江禅机说道。
33号向旁边一指，“我往那边走，跟你们方向不一样，拜拜了~”
“拜拜~”
江禅机和陈依依站在快餐店门口的灯光里，向她挥手道别。
33号昂首挺胸地大步向前，越走越远，直到快要消失在路灯昏暗的光线里，她突然驻足站定，转身向他们看了一眼。这一眼里，包括着太多复杂的思绪，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豪爽，但是她很快又继续迈步前行，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陈依依不知不觉地哭了，无声地抽泣，在眼泪结冰之前，不停地擦拭，江禅机能帮她挡住雪和风，但挡不住渐深的寒意。明明33号并没有像小穗和千央一样有令人感动的重逢，但她坚定迈向黑暗的背影，格外地帅气。
“咱们也走吧。”他说道。
陈依依点点头，跟着他迈步原路返回，不时回头望向33号离开的方向。
不过，还没走多远，就在街道的拐角处，他没有继续向出租公寓走，而是向旁边拐入一个小型的街心公园绿化带，然后站定。
陈依依还沉浸在33号带来的感伤里，没怎么注意路，一直在用纸巾擦眼泪和擦鼻子，直到这时才发现他不走了。
她难免心生困惑，向周围看了看，连个鬼影都没有，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在这里见一个人。”他没头没脑地说道。
她更加纳闷，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前面有点儿奇怪，逐渐密集的细雪在空气中勾勒出半个模糊的人形，积雪的地面上也浮现一串脚印……紧接着，那半个空洞的人形被五彩斑斓的黑色所填充。
相比于陈依依的惊讶，江禅机的神情很平静，微笑道：“宗主，劳您在外面受冻了这么久。”
“无妨，这对忍者而言是家常便饭。”宗主说道，“倒是你，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两年一别，你又长进了不少。”
陈依依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她根本就没有发现宗主的到来。
江禅机摆手，“您过奖了，我没什么长进，都是因为这雪，你们忍者都很讨厌下雪吧。”
在快餐店里时，他偶尔向外望了一眼，很意外地发现对面的房顶上有一小块地方，雪花会绕路而行，像是那里站着一个隐身的人，若不是尤绮丝改造了他的眼睛，令他的视力比普通人敏锐得多，就不可能看得到，但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雨、雪、雾、沙，都是我们的大敌。”宗主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罩之下传来。
江禅机有些不知如何启齿，但还是说道：“33号的事，您早就知道了吧？”
陈依依震惊地睁大眼睛，她希望自己是误会了——他应该不是指的33号刚刚吐露的秘密吧？
然而，事与愿违，宗主用一往既往的平静语气揭露了真相：“当然，她认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发生在孤儿院的意外死亡事件次数一多，总会露出端倪，她的任务行程在时间上也经常出现与计划稍有偏离的情况。”
果然，江禅机已经猜到了，宗主并不是刚才站在外面通过读33号的唇语知道的，而是早就发现了，33号还是太幼稚，即使她做的事能瞒天过海，也绝瞒不过宗主。
“但是……您没有阻止她。”他试探着说道，想弄明白宗主是怎么想的。
宗主沉默片刻，“忍者的条例并没有规定不能利用忍者学院的资源做私人事务，底线是不能牵连到忍者学院，况且……”
江禅机等了一会儿，但宗主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还好他很了解宗主，也很了解33号，宗主的未尽之言，他倒是能妄加揣测一二。
况且33号是在做正确的事。
况且33号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很快乐。
况且33号的行动确实很小心，她能察觉，并不意味着别人也能察觉。
况且如果她严厉地阻止33号，33号一定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因为她是33号最敬仰的人，她当然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33号是那么好懂。
况且你们作为朋友也没有阻止33号，不是么？
……
宗主没有阻止33号的理由有很多，但假如宗主阻止了33号，江禅机也完全可以理解，因为阻止33号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就是这会给33号自身带来潜在的危险和麻烦，究竟什么才是对33号更好，是让她快意恩仇、替天行道，还是让她自扫门前雪、明哲保身？宗主和江禅机都说不清楚。
“我明白您作为宗主的立场和苦衷，不过……假如将来有那么一天，33号真的因此遇到麻烦，请务必让付苏通知我。”他说道，“我这个人一向是麻烦缠身，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我，我不在意会多那么一两件。”
尽管宗主戴着面罩，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力太敏锐了，似乎看到宗主笑了一下，这时他才醒悟，宗主在快餐店外的风雪里等了半天，就是在等他说出这句话，这可能才是宗主没有阻止33号的真正理由，虽然感觉被算计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手被另一只小手握住了，像是在无声地传达着义无反顾的支持。
第1274章 遗憾
如果是33号出事，哪怕是因为她一意孤行而惹出来的祸事，江禅机相信不止是他和陈依依，包括阿拉贝拉、付苏她们也都会伸出援手，不过最没有额外负担的人还是他们两人，社会身份之类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无论如何不会眼睁睁看着33号面临麻烦。
在刚才33号讲述的过程中，他之所以忧心忡忡，唯一担忧的是当出现问题时，自己是否来得及赶到，但既然宗主已经知晓33号的所做所为，那她多少会留神盯着一眼，正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她一定能在事态恶化之前及时察觉，只要他能收到消息，就肯定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宗主点头道：“好，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一旦有事，我会找付苏通知你。”
在学院长还在学校里组织大局的时候，宗主也跟付苏打过照面。
无论是江禅机还是宗主，都放下了一桩心事。
“看你们的样子，在诺亚星上的生活大概很顺利？”宗主改换话题。
“也不算完全顺利，总是会有些风波，不过整体来说算是有惊无险吧。”江禅机说道，“嗯，唯一遗憾的就是，酋长去世了。”
宗主微叹一声，“酋长是我唯一没有接触过的顶尖超凡者，当初我想寻找摩利支天菩萨的转世者时，有考虑过向酋长请求指点，可惜因为她们身处雨林之中且时常变更位置，想找到她们很困难，每次我派去的人都扑了个空，像是故意躲着我似的，雨林的湿热环境又对忍者服很不友好，只能遗憾作罢，而后来事情繁多，也无暇再派人去寻找……如今却已天人两隔、永失交臂。”
江禅机安慰道：“酋长可能确实在躲着您，她的行事作风，我感觉是那种她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跟你相见，反之就不会，想见也见不到。”
“如此说来，就是没有缘分吧。”宗主双掌合十，微微低头，遥祭酋长。
稍后，宗主恢复常态，问道：“你们这次回来，当是谋定而后动，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江禅机摇头，“我们是需要学校帮我们制作几台特殊的探测仪，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在等待期间跟朋友们叙叙旧而已。”
“既然如此……”宗主沉吟。
江禅机却抢着说道：“宗主，如果是我误会了，请您不要见怪——但是，如果您是觉得欠着我什么，一定要有所偿还，那您就太多心了。”
他猜得很准，宗主确实是因为他赋予的长生而想有所回报，说实话按照正常来推算，她也差不多要过了体力的巅峰、开始走下坡路了，她甚至在之前已经开始考虑接班人的选择了，而15号曾经是她最中意的人选，然而……然而长生带给她身体的改变，并不仅仅是停止衰老而已，更重要的是将她的体力也定格在了巅峰，令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无论是挑选接班人还是什么——她并没有把长生的事告知序号前十的左膀右臂们，虽然她们忠诚毋庸置疑，但总有一天她们会疑惑，她不知道要如何向她们解释，好在说不定到了那一天，已经不需要忍者学院这个组织了。
“如果您一定要做点什么，那不如在我见到李老师的时候，阻止她别打死我吧。”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某种程度上也不是玩笑，一想到李慕勤会用什么样的脸色来对待他的不辞而别，他的脑门就隐隐作痛，跟米奥一样被凿暴栗凿出PTSD了，所以明明他有好几次机会去问候李慕勤，但总是像大禹治水一样三过院门而不敢入。
宗主也笑了，“唯独这个我爱莫能助，两年前掩护你们离开的时候，李先生就已经对我记上仇了，这两年我都没敢再去找她，李先生的事还是你自行解决吧——既然没其他事，那我也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宗主像是逃跑似的，话音未落，就纵跃离开，身在空中之际，忍者服重新变回五彩斑斓的黑，随即又溶化在风雪里——只要她逃得够快，麻烦事就沾不上她。
江禅机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怨道：“就连宗主也是一到关键时刻就靠不住啊……算了，都大半夜了，咱们回去吧。”
说来惭愧，等走到出租公寓的院门口时，看到加文摇着尾巴向他们跑过来，他才想起忘给它买零食，毕竟这种糟糕天气，路边摊早就全收摊了，只能令它失望了。
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睡了，下雪天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是最舒服的，他让陈依依也赶紧回屋洗个热水澡防止感冒。
刚才在楼下时，他看到只有学院长的房间还亮着灯，知道她还没睡，为了不吵醒其他人，他没有敲门，而是给她发了条信息，得到她的回应和许可，这才进入她的房间。
尽管一脸倦容，学院长依然在捧着手机看，见他进来，说道：“听说你们跟小穗和千央的见面很愉快？”
“嗯，很顺利，刚才33号也来了，我和陈依依去跟她见了一面，然后又遇到了宗主。”他简短地叙述了一天的行踪，又问道：“探测仪的制造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学院长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苦笑道：“困难谈不上，只是尤绮丝在设计时用了数种人类没有见过的新材料，虽然她给出详细的合成方法，但……已经有老师怀疑我们是不是捡到了外星科技，王叶菲学院长已经被老师们问得焦头烂额。”
正常情况下，一种实用新材料的发明就已经能产生轰动效应了，更何况是一下子出现数种，再加上探测仪本身的巧妙设计，确实是难以向老师们解释，说不定已经有老师怀疑是江禅机他们带来的了，压力全来到王叶菲身上，幸好老师们的好奇全都是出于学术方面的原因，勉强还能应付得来。
江禅机想了想，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说不定他只能在合适的时机去老师们面前露露脸，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为好。
第1275章 挨打
江禅机本来就睡得晚，由于夜里下雪，又拿了两床被子去给马里金娜她们送过去，不出所料花岗岩少校又是醉得一塌糊涂，之后才返回出租公寓，躺下之后又琢磨了一会儿33号的事才睡着，结果根本没闭几个小时的眼，早上才6点多，就被米奥学狗叫的声音吵醒了，而且恐怕不止是他，整栋楼大概都被吵醒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加文通常来说不会乱叫，而米奥吵醒所有人之后就功成身退，跑到雪地里撒欢去了，不一会儿就弄个满身是雪，还有泥。
除了江禅机和学院长以外的其他人倒还好，大家在诺亚星上都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而且跟米奥生气也没用，索性就起床，顺便在早上的积雪还没有被践踏之前欣赏一下昨夜的雪景。
江禅机很困，但还是打着呵欠起床了，今天要去文华阿姨家做客，而且还是在外地，怎么也要早些起床，提前赶到还能帮文华阿姨打打下手，总不能到了人家的家里干等着吃午饭，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饭来张口的年纪了。
没想到的是，连学院长也睡眼惺忪地起床了，拉开门让江禅机出去买早饭时帮她也带一份。
“你不多睡一会儿吗？”他问。
“我今天也要跟你们一起去，从来没有拜会过梓萱的家长，今天权当是家访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她打着呵欠说道，指的是曾经去他父母那里拜访的经历，“怎么过去？是飞过去？”
“小穗学姐她们有驾照，会开车过来，还是坐车去吧，她们住的是高层，飞过去也没地方降落，还可能被人看到。”江禅机说道，主要是他们人太多，集体飞过去目标太大。
“也好，还能在车上眯一会儿——别让米奥跟我坐一辆车！”学院长说完，就趁着早饭还没买回来去睡回笼觉了。
江禅机他们还在吃早饭，小穗和千央就各开了一辆车过来，两人的精神都相当不错，尤其是千央，谁都能看出她像是焕然一新变了一个人，停车就在楼下喊他们下楼。
优奈还是不打算凑他们的热闹，而是继续去找赵曼她们玩，江禅机让她把米奥也带上，否则米奥非得把文华阿姨折腾出高血压来不可，米奥一开始死活不想去，但江禅机给她痛陈利害，她认真想了想，一边是要去面对同学的长辈，另一边是去幼儿园当孩子王，立刻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把米奥打发走了，其他人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坐车出发了，路程虽然算不上近，但车内也算是可以畅所欲言的密闭空间，大家继续说着昨天没说完的话题，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诺亚星上近两年的生活起居的各种细节，怎么讲也很难讲完，一路欢声笑语之中，时间也仿佛过得飞快，在上午十点左右就抵达了文华阿姨所在的城市，在导航上按图索骥找到了小区，在楼下按了门铃道明身份，坐电梯直抵对应的楼层。
文华阿姨已经敞开房门等在楼道里了，电梯门一开，女生们呼啦一下涌出去，莺莺燕燕地把文华阿姨围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邻居听到动静出门看了看，看到这么多年轻女生也是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听说这家的女儿是个少年大学生，这些可能都是班里的同学吧。
文华阿姨的眼睛都快不够使了，看着这个心疼、看着那个喜欢，忙不迭地招呼大家进屋。
江禅机和学院长没跟她们凑热闹，他们被挤在了最后才出电梯，稍微打量一下楼道和周围的环境，看样子并不是新房，屋里的家具和电器也偏于简洁实用，估计文华阿姨一家是租在这里，以后长期定居在哪里还要看梓萱在哪里继续深造或者在哪里工作。
茶几上全摆的是水果饮料和零食，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提前摆了几盘煮好的虾或者凉菜之类的，厨房里炖排骨、炖鱼的香味已经飘了过来，尽管都是家常菜，远不如昨天中餐厅的饭菜那么精致，却更加令人垂涎三尺。
文华阿姨脸上的笑容已经停不下来，招呼女生们坐下休息、吃东西看电视，小穗和陈依依她们这些手巧会厨艺的已经自告奋勇去帮厨了，任她怎么阻拦也没用。
“文华阿姨……”江禅机轻声说道。
文华阿姨转身看到了他。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太多变化，顶多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头发间冒出一两根白发，气色很好，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对不起……”他低头道歉。
本来他编好了一堆的理由，比如初到国外人生地不熟又语言不通，忙着学习、交朋友和学语言之类的，才导致一直忘了保持联系，但这些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胳膊就挨了一下，这下把他给打愣了，也把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留在客厅里的女生们也全都安静下来。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文华阿姨板着脸，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去了国外就音信全无！国外乱、不比国内、又容易学坏，知不知道我那一阵子有多担心？”
江禅机的眼泪瞬间又快涌出眼眶，女生们更是默默地擦泪，感情丰富且外露的如千央，更是泣不成声。
“对不起……”他哽咽着再次道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应该不包括在内。
文华阿姨绷紧的脸又立刻恢复了以往的柔和，“别哭了，知道错了就好，去洗手准备吃饭，今天有好多肉。”
江禅机确实需要去一下洗手间，他需要平复心情，否则如果继续站在她面前，他肯定会失态。
这次从诺亚星返回，他挨了两次打，一次是打在脸上，一次是打在胳膊上，前者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反而还有一种释然，仿佛挨了这一巴掌，就替父母减轻了一点负疚，恨不得多挨几下，而后者力道是那么轻，却甚至能把百炼精钢打成绕指柔，令他深深地认识到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有多么荒谬，任他有多么坚强，也承受不住。
第1276章 分忧
江禅机在洗手间里只是简单地蘸水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之后没好意思用人家的毛巾，而是用卫生纸擦干，他听到外面学院长已经和文华阿姨寒暄攀谈起来，后者刚才跟江禅机说话时就注意到他身后的学院长，当时只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此时一听竟然是学院长亲自上门到访，令她感到蓬荜生辉的同时又格外的局促，埋怨江禅机他们没有提前说，否则怎么也得去外面的餐厅招待学院长。
江禅机擦完脸，注意到洗手间里摆着三个颜色不同、造型不同但一看就是一套的牙缸，每个里面斜躺着一支牙刷，这表明梓萱大概是没有住校？但也不好说，可能平时住校，周末回来——其实只要逐个摸摸牙刷的刷头看是否湿润就能得到答案，但他又不是来当侦探的。
走出洗手间，文华阿姨还在激动得满脸通红跟学院长寒暄，她这么毕恭毕敬倒是令学院长有些尴尬，江禅机瞅准机会，替学院长解围道：“叔叔不在家吗？”
“他啊，他去上班了——我让他今天请个假，别去了，他非不听，说中午回来时再买点儿熟食和卤味，但谁知道……”文华阿姨虽然是在抱怨老公，但话里话外能听出感情还是不错的。
“叔叔在哪儿上班？”他好奇地问道，难道那笔为数不菲的拆迁款已经花完了？但涉及到钱，不太好直接问出来。
“在一间仓库当库管，是个闲差。”她答道，“在澡堂干了半辈子，也找不到别的工作了——他自己想出去找点儿活干，不论挣多挣少，好歹有点儿事做，我一想也是，男人不能总闲在家里，会闲废的，就由他去了。”
江禅机深有感触，这大概就是劳动人民的质朴理念吧，简单的语言里蕴含着深刻的人生经验……就算他们在诺亚星也一样，不论是研究东西、写写画画还是劳动，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否则漫长的时间会把人逼疯。
“挺好的，有份工作还能保持作息规律，不过熟食什么的就不用买了，真的吃不完！”他说道，女生们也纷纷点头附和。
他能感觉到不止一道视线提醒他问重点，否则她们就要自己问了，只得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梓萱呢？在上课吗？”
“对！今天上午有课。”文华阿姨点头，“一会儿就回来啦~你们都随意，或者去梓萱房间里等她也行，把这当自己家就好，我去厨房里再烧几个菜！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儿零食和水果！”
江禅机他们以前经常去梓萱房间里玩，但主人不在肯定不合适，尤其是梓萱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不能随意进人家的房间，所以大家还是在客厅和餐厅里等。
千央在客厅和餐厅里溜达了一会儿，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向大家神秘兮兮地招招手，大家围拢过去一看，是摆在柜子上当作装饰的一系列家庭相框，不过大部分都是梓萱的照片，甚至其中一张里还有33号。
“呃？这是梓萱吗？”学院长微感讶异。
那是一张毕业典礼的照片，就放在另一张毕业典礼的照片旁边，后者是红叶学院的毕业典礼，梓萱穿着大家熟悉的校服，手里拿着证书，板着小脸，而前者是本市一所名校的毕业典礼，梓萱穿着以黑色为主体的学士服，相比于另一张，这张里的梓萱个子至少高了一头，还戴着一副眼镜，脸部轮廓还依稀能看出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天才少女，由于身高增长过快而体重没跟上，导致学士服显得过于宽松，小脸依然板着，眼神十分淡漠，完全没有其他学生毕业时兴高采烈的样子。
按理说江禅机他们只离开不到两年，梓萱却经历了两场毕业典礼，也就是说她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读完了大学课程，只能说不愧是她……这么下去，恐怕她读完博士都未必成年吧。
“像个小大人了呢。”千央评价道。
“就是好像不太高兴。”奥罗拉如实说道，两张照片都是如此，再看看其他的近照，几乎没有哪张是开心地笑，即使勉强摆出笑容，也一看就是为了应付拍摄。
“婵姬！”文华阿姨从厨房里喊道：“过来尝尝这排骨咸不咸，合不合你们的口味，要不要再放点儿盐？”
“来了……”江禅机心里犯嘀咕，文华阿姨是真把他当成吃货了啊。
他迈步走进厨房，陈依依和小穗已经在里面洗菜、切菜、切肉了，厨房里站三个人还勉强，站四个人可就有点儿活动不开了。
“哪儿排骨呢？”他问道，打算尝完了赶紧离开，不给她们添乱。
陈依依和小穗用古怪且带着奚落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还真以为让你来尝排骨啊？
文华阿姨打了个手势，低声说道：“排骨还要过一会儿才炖好，其实是有点儿事，当着学院长不太好意思说——我刚才已经跟依依和小穗说过了，再找你说一声……主要是梓萱这孩子，年龄越大，有什么心事也不跟我说了，你们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吃完饭多待一会儿，陪梓萱说说话，最好晚饭也留下来吃！她上了大学之后我就没见过她的同学，这两年只有33号来找她玩过，但33号又不是那种……能开导她的性格，我有些担心啊……她的学习还是一样的好，但……人生这辈子又不是只有学习……我一跟她说这事她就烦……唉！”
江禅机尴尬地差点儿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不过随着文华阿姨的叙述，他很快将自己的尴尬抛在一边，文华阿姨的担忧已经是溢于言表，再配合33号关于梓萱进入叛逆期的描述，看来她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女关系确实出了一点儿问题……可能还不止一点，大概她脸上多出的几道细纹和发丝间的几根白发并不全是他的锅。
能为文华阿姨分忧是他的荣幸，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但他还是打包票道：“没问题！我们会跟梓萱好好谈谈的！您就不用担心了！”
文华阿姨长舒一口气，暂时转忧为喜道：“好，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第1276章 隔阂
曾几何时，她还一向自诩知女莫若母，认为梓萱是个省事懂事的孩子，从来不需要她管，尤其是学习方面，然而情况变化起来，快得她促不及防，小孩子总是一转眼就长大了，仿佛昨天还是跟在母亲后面的跟屁虫，今天出门就已经羞于跟母亲牵着手，而明天……甚至可能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了，她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窘境，仅仅不到两年时间，女儿就变得有些陌生了。
事情的起因到底是不是江禅机他们的离开，她说不清楚，但这肯定是契机之一，但若说这是江禅机他们的错，就有些过分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真正的起因应该是拆迁和搬家吧，由于搬离了原住址，哪怕江禅机他们没走，也势必会减弱与梓萱之间的互动，当时她并没有太多担心，但俗话说，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事后回想，如果她当时就引起警觉，想办法亡羊补牢，也许后面就……话虽如此，她又能做什么呢？“朋友”这个东西，不是“母亲”可以代替的啊。
梓萱上了大学之后，她终于意识到女儿的性格越来越内向和孤僻了，总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除了偶尔来的33号之外，没人来找梓萱玩，出于担心的原因，她甚至做了一件很不得体的事，趁梓萱去洗澡，手机屏幕还没熄灭时，偷偷拿起手机查看梓萱的联系人和聊天记录，结果只新添加几个导师和同学，但交谈内容全是公事公办，一点也没有交朋友的意思。
她反复思忖，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决定跟梓萱好好谈谈，想劝女儿不要再提前毕业，而是按部就班地读完四年大学，毕竟大学阶段可能是人生之中最充满无限可能的时期，然而她刚透露出这个意思，梓萱就断然拒绝，并且以后每当谈及这个话题，都会令气氛变得很不妙。
仿佛一眨眼的时间，梓萱就拿齐了毕业所需要的学分，并且理所当然地被保研，上了研究生之后就更加忙碌了，又要写论文，又要跟着导师做课题，因为她太过出色，深受导师的器重，这对普通人刷资历来说可能是好事，但对于她来说，就意味着几乎完全没有了私人时间，哪怕是回到家里，也是匆匆扒几口饭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敲击键盘。
文华阿姨忧心不已，却苦于没有办法，也没人能帮忙，她那个憨厚的老公在这方面完全没用，甚至觉得这样挺好，还搬出什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之类的励志诗词，气得她七窍生烟，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她盼望他们早日回国来陪陪梓萱，但她挂念他们在国外的安全和生活也是真的，没有掺杂其他的目的，她给他们发的信息并不是为了催他们回来，这两者之间不能说完全没联系，但不是必然的联系，这点她问心无愧。
梓萱从小到大，一直在跳级，唯独在红叶学院求学期间，交到了江禅机他们这些朋友，也因此而完整地读完了三年高中，所以文华阿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希望他们能令梓萱有所改变……至不济，也要能让梓萱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否则她心里实在是痛苦又煎熬。
江禅机从厨房出来，其他人没有理会他，以为他真去尝排骨了，而就在这时，房门的门锁哗啦响动，他们以为是梓萱回来了，不过开门进来的是文华阿姨的老公，一位其貌不扬、身子骨结实一看就很可靠的男人，手里拎着好几个装熟食的袋子，他认识江禅机，对千央也有些眼熟，憨笑着向大家打招呼。
文华阿姨从厨房里冲出来，接过熟食袋子，让老公换鞋洗手然后陪学院长说话，她老公是个实在人，从来没有跟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打过交道，说话时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幸好有江禅机他们时不时插两句话，谈话内容除了日常寒暄之外，绝大部分都是他们和学院长在夸奖梓萱，令他高兴得像喝醉了酒似的脸色通红——用他的话说，这是八辈子的祖坟冒了青烟，才生出这么出色的一个女儿……事实也相去不远。
时间一晃已经快中午了，文华阿姨的老公看了看表，说梓萱差不多该回来了——这话落地还没半分钟，就听到门口有掏钥匙的动静，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梓萱拧开门锁之前就把门打开了。
“萱萱，看是谁来了！”他高兴地向屋里示意。
门口站着一名偏瘦的少女，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宽松款的大衣，戴着口罩，斜背着一个挎包，头上还戴着一副那种全封闭式的大耳机……虽说看起来是一名从漫画封面里走出来的、时尚又洋气的青春少女，但不知道是不是江禅机他们的心理作用，总感觉她身周仿佛弥漫着一股与世隔绝、自我封闭的气息。
江禅机他们齐刷刷地注视着她，说实话由于这名少女的样貌90%都被遮住了，他们不太敢相认，但仔细端详的话，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依然闪烁着似曾相识的光芒。
她的视线快速扫了一圈，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学院长，您来了。”
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一些，音色多了几分清冷的陌生，毕竟嗓音也有在变化。
学院长漾起温和的笑容，“嗯，我和大家来看望你了，好久不见，梓萱。”
耳机摘下，帽子摘下，口罩摘下，从儿童变成少女的梓萱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真人的她，与毕业照上的她相似又不尽相同——要说具体有什么不同，却又很难言述，大概因为照片是平面的，而真人是立体的吧，又或者真人的她没像照片里一样戴着眼镜。
看到江禅机他们，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激动，只是淡淡地打招呼道：“大家好，我先进屋把书包放下。”
就这样的反应吗？江禅机他们面面相觑。
第1278章 折磨
江禅机已经后悔了，他应该把33号拉过来的，如果有33号在场，气氛也不至于这么令人尴尬，他们面对长大后的梓萱，甚至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她的变化太大，大到像是半个陌生人了，在她进屋放书包的期间，他们彼此传递眼色，想要寻找打破僵局的办法。
哪怕是把米奥带来也好，米奥的无厘头有时候还挺适合救场的。
学院长倒是无所谓，她已经打完招呼了，只要跟梓萱的爸爸闲谈就好，把棘手的问题扔给他们。
千央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拍拍胸膛，意思是都别慌，看我的。
过了一会儿，梓萱从她自己的房间出来，已经脱掉了大衣，上身只穿着一件毛衣，虽然是正常版型的毛衣，但穿在她身上显得像是宽松版——她的个头目测比千央和陈依依都稍微高一点点了，身体晚熟的她在这近两年期间成长得可真不少。
“梓萱，刚才在听什么歌？喜欢哪个歌手？”千央率先问道，对于流行歌曲，她还是蛮有自信的，她跟陌生的大学女生聊天，只要用这个话题起头，屡试不爽。
梓萱淡淡地回答道：“没有在听歌，是交响乐。”
“交……交响乐吗？”千央勉强挤出笑容，但显然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了，她可欣赏不了这么高雅的艺术，用眼神向江禅机和奥罗拉求助。
奥罗拉倒是去音乐厅现场听过交响乐，有一定的研究，她是能接上这个话题的，但江禅机觉得，这么打太极只能越打越显得生分，于是抢话道：“梓萱，你长高了不少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不会已经把我们忘了吧？”
他讨了个没趣，梓萱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嗯，还好吧。”
还好是什么鬼？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不过他有意提高了音量，让厨房里的小穗听到。
果然，小穗和陈依依先后走出厨房，小穗可不管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见到梓萱就哇的一声小跑过去，摸着梓萱的脑袋上下端详道：“梓萱，你都快长得比我高了啊！你太瘦了吧？多重啊？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穗姐好，依依姐好。”梓萱面对小穗还是无可奈何的，毕竟谁都没办法对小穗生气，也正面回答了小穗的一系列追问。
江禅机看出来了，这绝对是差别待遇，梓萱似乎是在记恨他，原因他当然也很清楚，她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他是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在大家背后暗中撺掇的。
文华阿姨也从厨房探出头，招呼道：“你们去梓萱房间玩吧，吃饭还要等一会儿，别影响大人说话。”
文华阿姨这是给了他们一个能与梓萱开诚布公交谈的机会，毕竟当着父亲和师长，有些话确实不方便说，倒是梓萱似乎不是很情愿，在文华阿姨的再三催促下，才磨磨唧唧地带大家走向自己的卧室——她这副因为害羞而闹别扭的样子，依然是江禅机记忆里的她。
梓萱的房间……不太像是一个青春少女的典型闺房，换言之就是没有任何玩偶抱枕之类的东西，甚至连一些可爱的贴纸或者小摆件都没有，更没有化妆品，很简洁清爽，醒目的位置只有一些电子产品，尤其是电脑配了三块屏幕，乍一眼看上去，说不定还以为是科技男孩的房间。
“随便坐吧。”梓萱说着，自己坐在书桌前的电脑椅上，而这也是屋里唯一的椅子，她坐了椅子，其他人就只能自己找地方坐了，而且可选的位置并不多。
女生们基本上都选择坐床，而江禅机为了说话方便，坐在了飘窗内侧的一小段平台上。
“对了，容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忆星，你好像是第一次见？”他首先介绍道。
梓萱点头，视线落在忆星的脸上，“是第一次见，但早有耳闻，当时学校里风闻出现了一个百年一遇的大美女——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而且还算是低估了，这恐怕是千年一遇了。”
忆星刚才一直在磕瓜子和吃零食，她跟文华阿姨一家没有打过交道，她今天跟着来纯粹是参加团建重在参与，另外就是看看传说中的文华阿姨是什么样子，至于剩下的嘛……她一直自认为很聪明，不亚于奥罗拉和学院长，但是对于大家口中聪明绝顶的梓萱，她有那么一点不服气，很想当面试探一下，看看梓萱到底有多聪明，不过人都喜欢奉承，梓萱一上来就给足了她面子，就算再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试探什么的也就算了。
“我也听说你很聪明——今天一看，果然不假嘛~”忆星美滋滋地说道，商业互吹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梓萱撇开视线——这也是她害羞时的常见反应，她并不能如忆星一样面不改色地承受别人的夸奖，江禅机、陈依依和33号都很清楚。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虽然只有短短两三秒，并不是没有话题，不止一个人想找话题，但又想先观望一下。
“对不起，这是迟到两年的道歉。”江禅机说道，“当时没有跟你和文华阿姨说一声，就不辞而别了。”
“啊，那个啊，你本来就不需要跟我们说。”梓萱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但谁都听说这里面有置气的成分，只是不知道有几分。
“我应该说的，尤其是对我有诸多照顾的文华阿姨，不辞而别实在是太对不起她，害她白白担心了很长时间——你不要怪其他人，其他人都是在我的坚持下，才跟我采取同一策略的。”他说道。
梓萱冷淡地回应道：“就算是外面流浪的小猫小狗，我妈遇见了也会喂食的，她就是这样的人，你没必要想太多，要不是家里没地方养，她不知道会捡回多少流浪猫狗呢。”
他总觉得她是在隐晦地骂他是被文华阿姨捡到的小狗，吃饱了就甩甩尾巴离开继续流浪，就像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文华阿姨是怎么想的暂时不谈，另外我至少应该跟你说一声，但是我自以为是的选择了逃避问题，我选择了对我们来说最舒服的办法，而把痛苦和愤怒留给了你们。”他诚恳地说道：“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敢奢望能得到你们的原谅，但请你不要再用痛苦和愤怒来折磨自己了。”
梓萱的脸色变了变，“谁……你这不是还在自以为是？谁折磨自己了？”
她终于生气了，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哪怕是痛痛快快地大吵一架，也比像这样不咸不淡地聊下去好。
上一章的标题序号应该是1277章，但章节名修改不了，只能凑合了
第1279章 救世
什么时候探测仪能造好还是未知数，什么时候需要返回还不知道，说不定就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江禅机不希望就这么客客气气地结束，因为如果这次不能挽回他们的关系，那么下次就必定形同陌路——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根痛苦的刺会一直扎在他们的心里，折磨他们很久很久，尤其是对梓萱而言，她是被伤害的一方，她受的伤更深。
从文华阿姨和33号的叙述中，以及今天梓萱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多少心里有数了，因为他认识一个绝好的例子，就是周双生。
周双生，以及她的表人格，是与梓萱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或者说三个人，但她们的境遇有一定的相似性，周双生和她的表人格是社交上的失败者，失败到了无生趣的程度，而梓萱则有一些矛盾，一方面她太过聪明，和绝大部分世俗中人没有共同语言，另一方面她并非不想交朋友，只是因为害羞和矜持而不想主动出击，但一旦交上朋友，她还是很珍惜的……偏偏这样的她，遭遇了来自江禅机他们的“背叛”。
试想一下，如果格桑拉姆有一天不告而别地离开周双生，周双生会有何反应？后果肯定是非常严重……当然格桑拉姆是很淳朴的孩子，没江禅机那么多心眼子，她才不会做这种事。
以周双生来反推梓萱，后者平静的表面之下，一定隐藏着凶猛的怒火，两人都是因为特殊原因而从小没什么朋友的类型，所以她们对朋友的重视程度比一般人强烈得多，越是曾经形影不离，越是曾经寄予信任，遭到背叛之后的反噬也就越严重，她会很自然地感到绝望，若是这种程度的友情都靠不住，那交朋友除了浪费时间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不如放弃交朋友的幻想，孤身一人扬帆远航——她大概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也是这么做的，对外封闭了自己，给伤口包扎了一层纱布，但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只是暂时止血了，被撕裂的血肉依然暴露在外。
从被付苏发来的信息触动开始，江禅机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是错误的，不仅是有欠考虑，更是自以为是，最大的错误就是采取了“一刀切”的草率做法，他当时认为这样的做法很公平，不会厚此薄彼，但忽略了个体之间的差异性，对于大部分普通朋友或者思想成熟的社会朋友，这种做法大概没问题，比如余煜煜和于娜，但……不同朋友的地位本来就不相等，又为何要强求公平？说到底，就是他理不清头绪，其他需要想的东西又太多，所以采取了快刀斩乱麻的草率做法，而今天就亲口品尝到了恶果。
他总认为梓萱很聪明，应该能想到他们离开的理由，甚至可能猜到他们会离开，这也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可惜大错已经铸成，他只希望她不要再用痛苦惩罚自己。
大家揪心地看着他们两人，梓萱的胸膛起起伏伏，显然被江禅机刚才那句话激怒了，但如果江禅机那句话是错的，更正常的反应是觉得荒谬甚至是好笑。
江禅机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问道：“如果你不是在为我的错而惩罚自己，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呢？”
梓萱仿佛怒极反笑，“哈？把自己封闭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当然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否则你为什么不去交朋友呢？”他说道。
她呛声道：“首先，我有没有朋友，不劳你操心！其次……交朋友也不用现在交，等以后我工作了，有大把的时间交朋友！”
江禅机相信她是这么想的，但她实际上是在安慰和欺骗她自己，她现在对于交朋友这件事已经极为敏感和戒惧，正所谓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他就是咬她的蛇，因为不想再受伤害，不想再受痛苦，她选择躲开所有人，甚至连她妈妈也有所疏远。
“你是怕在大学里交的朋友，还是免不了在毕业时分开？”他又问。
梓萱已经出离愤怒，脸色一连数变，若不是顾忌到屋外还有大人，她几乎会咆哮起来，“你又在自以为是地揣测我！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了！”
她铁青着脸负气闭嘴，撇开视线盯着黑乎乎的电脑屏幕，目光里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像是打定主意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不予以理会。
江禅机悲哀地注视着她，他的内心就像她一样绝望，她当时受的伤太深，年纪又太小，性格又特别固执，尽管他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却无力为她开解。也许若是他不激怒她，还可以维持表面正常的交流，他可以像踏入社会很久的成年人一样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告诉她人生还有很长、鼓励她向前看，轻松地完成文华阿姨交给他的任务，然而这些触及不到灵魂的漂亮话真的有用吗？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干涩地再次道歉，做出最后挽救的尝试。
梓萱咬紧牙关，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遑论接话。
江禅机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就如同睁睁睁地看着雪崩正在发生，即将吞噬所有人，将一切美好的回忆彻底掩埋，他却无能为力。
也许要是33号今天也跟着来，事情可能会有转机，因为在这令梓萱绝望的两年时间里，只有不定期过来拜访的33号是她唯一的救赎，也只有33号保留了一线逆转的希望……然而现在已成死结。
其他人有心帮腔劝解，但他已经把话说得太僵、把气氛搞得太僵，面对正在气头上的梓萱，谁也不知道她们的劝解会不会变成火上浇油，更何况又如何劝解呢？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也就在这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刻，只有真正的救世主才可以站出来力挽狂澜。
“呼——”小穗轻松地长吐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来，像是喃喃自语道：“听了半天，又想了半天，我终于搞明白了，果然我还是太笨了~为什么别人能轻易想明白的东西，我总要花很长时间呢？”
其他人不明白小穗到底想说什么，同样无法接话，而梓萱依然保持原样没有反应。
学霸的房间里当然少不了书，贴近墙壁的书架上摆满了一本本的外文原版书籍，每本都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小穗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书，打开翻了几页，又重新合上。
然而，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她抡起这本书，狠狠地抽在江禅机的身上，令所有人都懵了，就连梓萱听到这异常的动静，都难免微微转头侧目而视。
小穗不以力气见长，但她这下是真用力了，没有任何保留，力气大到若是米奥在场，肯定会拍手称快的程度。
“我打你，你应该不觉得冤吧？如果觉得冤，你不妨打回来。”小穗把书递向江禅机。
江禅机根本没有伸手去接书，更不可能真打回去，别说小穗用书抽他，就算她用刀子捅他，不管她是不是出于自身意志而做的，他也不可能报复她。
“嗯，看来你不觉得冤~”小穗收回手。
反正皮糙肉厚，根本不痛不痒——梓萱在下一秒即将说出这句尖刻的讥讽，但她永远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所有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小穗收回手之后，再次扬起书本，这次砸向的却是她自己的脑袋，同样没有任何保留。
只一下，就把她早上精心梳理的柔顺发丝砸到披头散发。
所有人全傻了，尤其是江禅机，他刚才看到小穗再次扬起书本，以为还要打他，就低头准备接着挨打，否则若是看到她是打自己，他无论如何也会阻止的。
“我也该打~”小穗随意把头发捋到一侧，“明知道梓萱会痛苦又寂寞，却一直只顾着自己舒服，安心地享受着大学生活，总拿没时间当借口，一次也没有照顾到别人的心情……不对，这性质应该是更恶劣吧？”
话音未落，书本再次扬起，又要再落向她的头顶。
这一下，屋子里所有人都不能再无动于衷。
“小穗学姐你……”
江禅机从全身僵化中挣脱出来，从飘窗跳下来抓住她拿书的手腕，死也不松开。
其他人也全动了，哪怕是于此事毫无关系、与小穗交情也不深的忆星，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无法再安稳地继续坐在床上看戏，释放出念动力将小穗手里的书本击落。
好几道身影不分先后地扑过来抱住小穗的身体。
“小穗，你在犯什么傻！”千央抱住小穗，一瞬间就哭成泪人。
“小穗姐！”
其中也包括梓萱，她抱住小穗泪如泉涌，抽泣道：“你在干什么啊！”
小穗被众人包裹得像是粽子一样，她只剩下没有拿书的那只手还可以动，温柔地抚摸着梓萱的头顶，说道：“因为我也要惩罚自己，我也要承受和你一样的痛苦才行。”
梓萱泣不成声，哭得酣畅淋漓，长久以来的痛苦、愤怒和委屈，都伴随着泪水决堤一样释放。
江禅机泪眼朦胧，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哽咽着说不出话，小穗不愧是小穗，为了让大家能够相亲相爱地和睦相处，她真的能做出任何事来。
唯一的旁观者忆星，情难自抑地抹着眼泪，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错过了某种很宝贵的东西，但好在为时不晚。
所有人都在哭，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在一片抽泣声中，又是一声“啪”的闷响与刚才的两声如出一辙，令众人惊得魂飞魄散，明明小穗手里的书本已经掉在地上了啊？
就连小穗也惊愕茫然，因为她什么也没做。
大家暂时止住哭泣，望向声音的来源——陈依依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被忆星击落的书本，同样用力地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我也该打。”陈依依简单地说道，“我……”
“都疯了吗！”
忆星再也受不了了，她恐惧地盯着那个东西，这本平平无奇的无名书籍仿佛有某种可怕的魔力，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它肯定会逐一落到在场每个人的头上，但她可不想挨打，所以她在一瞬间就用念动力从陈依依手里夺过书籍，在空中将它撕成了粉碎！
看着碎纸如雪片般落下，忆星方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这可不是杀鸡用牛刀，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
所有人屏息静气地看着最后一片碎纸飘落到地板上，然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突然有人看着别人哭成的花脸，扑哧笑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开始笑，笑声越来越响亮，仿佛欣赏了一出极为滑稽的闹剧，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笑中带泪。
而在他们的房门外，文华阿姨倚在门板上，一手捂着嘴、一手揪紧胸口，拼命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从他们进入房间不久之后，她就悄悄地站在房门外，倾听里面的动静，她的丈夫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当着学院长的面、做出背后偷听孩子们谈话这么不体面的事，如坐针毡地使劲向她递眼色，让她赶紧收手，她却毫不理会，随着里面谈话的进行，心情如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直到现在如一门之隔的他们一样又哭又笑，满脸都是幸福的泪水。
学院长虽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照顾到了两位家长的面子，从头到尾没有向梓萱卧室那个方向看一眼，而是仿佛聋了一样，就算里面折腾出花来，她也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对文华阿姨的老公谈笑风生，令他无法抽身，每每在他要站起来把妻子从门边拉开时，她总会适时抛出新话题把他按住——只有她牵制住了他，他才不会去做出什么横生枝节的事。
只不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等今天回去之后，她无论如何也要逼问出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定极为精彩。
第1280章 回归
门外偷听的文华阿姨还沉浸在幸福的感动里无法自拔，把她拔出来的是厨房里飘来的焦糊味，她这才想起灶台的火还没关，排骨怕是已经炖糊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冲回厨房，果然锅里的水都已经烧干了，贴近锅底的几根排骨一侧已经烤焦，要是再晚一会儿，怕是连锅底都会被烧红，烟雾报警器都要被激活。
“吃饭啦！”她扯起嗓子向梓萱的房间喊道，一边关上灶火起锅，一边用围裙快速抹了抹眼角。
房间里，经过尽情的宣泄，好几个人都成了大花脸，满地的碎纸屑，笑声已经渐渐止歇，而最难为情的就是作为主角的梓萱，虽然鼻子还堵的，但心里已经不堵了，至少疏通了大半，但是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和态度来面对大家，毕竟刚才的闹剧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和固执而起。
江禅机不敢说话，连气都不敢喘，生怕余怒未消的梓萱又看他不顺眼，这时候主持大局的依然只能是小穗，她知道大家需要平复情绪、平复心情，之后才可以用理性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便催促道：“赶紧的，把满地的碎纸收拾一下，把脸擦一擦，然后出去吃饭，别让文华阿姨看笑话！”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小穗对外面喊道。
大家默默无言地开始各自收拾，只有忆星疲惫地径自躺倒了床上，但谁也没怪她，刚才她的当机立断令闹剧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这是最好的结果，无形中帮了大忙，这是她应得的奖励，毕竟她算是真正的局外人。
也就用了几分钟，大家草草地收拾完，小穗拉开房门，当先走出房间，用最大的努力佯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吸了吸鼻子惊道：“咦？什么东西糊了？”
“嗐！排骨！我忘了把火关小了！看我这记性，真是……”文华阿姨同样在装糊涂，装作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眼圈都是红的，而她自己则拿着一头洋葱在切，仿佛在用正当的理由掩饰自己的泪痕。
其他人也陆续走出房间，帮着摆盘子、端盘子、舀汤、盛饭，学院长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敏锐地看出他们进屋前后的神态方面的变化，他们之间的气氛远不如之前那么僵硬，看来矛盾起码解决了大半，否则若是带着遗憾回到诺亚星，迟早会是一个隐患。
很快，餐桌就摆得满满当当，文华阿姨招呼大家就坐，说道：“今天没想到学院长亲自来了，没什么准备，大家凑合着吃点，千万别客气！尤其是你们这些孩子，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客气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像学院长、奥罗拉可能还有点儿放不开，江禅机为她们做了表率，立刻就伸出筷子夹了排骨放到自己碗里。
“别夹糊的啊！你们吃别的吧，火可能有些大了……”文华阿姨急忙想阻拦，因为江禅机夹的正是糊的那几块。
“没关系，我就爱吃火大的。”江禅机并不在意，排骨确实烧过火了，其实只有一面带着点儿糊，有少许的苦味，但他现在就想吃点儿苦的，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糊的总要有人吃，普通家庭不可能因为有点儿糊就扔掉，由他来吃是最合适的。
“好，让我也尝尝文华阿姨的手艺！”小穗和其他人也陆续伸筷子夹菜。
每个人面前都有饮料，只有文华阿姨的老公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笑咪咪地看着大家自斟自饮，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就连迟钝的他，都能看出女儿不再像平常一样板着脸，而是努力想绷着脸，但一些细微的小表情能看出她是在愉悦地闹别扭，只是想掩饰害羞而已。
“之前忘了问，凯瑟琳和阿拉贝拉怎么样了？她们也很久没来了，怪想她们的，尤其是阿拉贝拉，哎呀，跟个小洋娃娃似的~我都想把她永远锁在我家里呢！”文华阿姨卸下心事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开玩笑地说道。
她并不知道凯瑟琳和阿拉贝拉是与江禅机他们一起的，以为她们姐妹俩只是回国了，而且修女们在修道院里不能随便玩手机她是可以想到的。
她老公一口白酒差点儿呛到。
梓萱绷不住脸了，吐槽道：“别当众发表这种犯罪宣言啊！真是的……”
小穗和大家忍俊不禁，而文华阿姨更是心花怒放——她熟悉的宝贝女儿又回来了，她最喜欢梓萱冷着脸吐槽的样子。
“她们挺好的，只不过暂时陪着院牧长脱不开身，因为院牧长年纪大了嘛……”江禅机隐晦地表示道，而文华阿姨也会意，点头道：“是呀，院牧长她老人家可要保重身体才行。”
“不过等她们能抽出时间的时候，我就催她们过来，应该不会过太久。”他说道，“她们也想来叨扰呢，阿拉贝拉一直特怀念您炸的春卷。”
“好说，只要她们过来，我能让她吃到腻！”文华阿姨拍胸膛保证道，“说话也别闲着筷子，赶紧吃！另外，其他孩子想过来我也随时欢迎啊，像那个15号，是跟33号一起的吧？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能看出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就是那个赵曼，稍微有点儿……叛逆。对了，你们在国外学的什么？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没？”
江禅机赶紧向奥罗拉递眼色，他对国外仅限于地理方面的简单了解，让他说当地的风土人情什么的就难为他了，好在今天来之前，他就已经跟奥罗拉通过气，一旦文华阿姨问起这个，就由奥罗拉来回复，而他则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塞得两个腮帮子跟松鼠差不多，装出无暇回答的样子。
奥罗拉早有准备，根据自己以前的旅游和求学经历，稍微改编了一下，轻松地就令文华阿姨信以为真。
江禅机一边吃，一边偷眼观察梓萱的脸色，每当她有所察觉而狠狠地瞪过来，又立刻收回视线——至少她已经愿意正眼看他了。
第1281章 永远
这顿饭在觥筹交错间结束，每个人都吃得很饱，还剩下了很多，实在吃不下去了，饭后大家又抢着收拾餐桌以及洗碗，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在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下，再多的碗筷也很快被收拾干净，文华阿姨本来打算把剩菜都放进冰箱，但这么多剩菜，靠他们一家三口吃的话，恐怕得吃上一周才能吃完……为了他们的健康着想，再加上文华阿姨的热情挽留，他们决定晚上吃完饭再走，顺便把剩菜消灭干净，当然最主要的是，为了彻底解决与梓萱之间的遗留问题，不让这些问题留过夜。
吃完饭之后，中午因为高兴而多喝了点的梓萱爸爸回到他们的卧室睡觉，下午还要继续去上班，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而文华阿姨得知他们要留下吃晚饭，便打算再去趟超市采购，不能光吃剩菜，怎么也得有新鲜东西才行——总之要找个借口出门，把自由谈话的空间留给他们。学院长难得遇到一个年龄相仿且能聊得来的中年女性，也跟着一起去购物，她只想知道前因后果，并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爱恨情仇。
江禅机他们待在客厅，随便浏览着电视节目，千央拉着梓萱玩斗地主，等梓萱爸爸睡完午觉去上班、文华阿姨和学院长去购物，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小穗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好啦~该吃的吃了，该闹的闹了，但是事情还没有认真地说清楚。”小穗对嘟着脸的梓萱说道：“婵姬道歉了，当然光道歉是不够的，不仅是他有错，我们大部分人也有责任——但是呢，梓萱我跟你讲，其实我在昨天之前，多少也对婵姬她们有些怨言，但听完他们不告而别的理由之后，我就改变了想法，你要不要听听呢？”
梓萱撇开脸，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大概意思是：我没什么兴趣，但姑且讲讲看。
小穗望向江禅机，后者连连摇头，表示还是由别人讲吧，梓萱现在最不想听到的恐怕就是他讲话。
“那就我来说吧，我算是婵姬计划的第一个知情者，从我的角度讲讲。”奥罗拉说道，“我也见证了参加者由少到多的过程，但无论是谁新加入团队，也没有对婵姬的计划提出异议，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参加者全都认同他的想法，以及顾虑。”
梓萱何等聪明，在很早以前，察觉到奥罗拉和学院长与江禅机同步消失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一丝困惑，其他人暂且不论，这两个人绝不是能被轻易忽悠的，她们一定有足够强大的理由，才选择了与他志同道合的路，然而就算她再怎么聪明，也始终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会受到情绪的影响，更何况她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接下来奥罗拉要说的事，因此当听到“永生”这个词时，她的震惊丝毫不逊于小穗与千央初次听到时，而从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她知道这是真的。
只要不带成见地倾听，当听完之后就很难再提出反驳，尽管江禅机选择的做法并不是百分百合适，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谁又敢保证自己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一旦他们公开表示去意，就会遭到来自同学、朋友、同事的无数怀疑和询问，而是有选择性的透漏给少数人，谁又保证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后患无穷，即使他们依仗能力强行脱身，以后恐怕也不敢再回来了。
梓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她的爸妈也能永生，每个人听到这种消息，总会优先想到自己的血亲，她也不能免俗，但是且听且想，她很难受地承认，她爸妈并不适合居住在诺亚星，否则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就会被永恒的时间带来的极度无聊杀死……她妈妈作为家庭主妇倒是有一线可能，大不了每天给大家张罗一日三餐，但她爸爸去了要做什么来排解时间呢？总不能把他们拆散了吧。人生已经定型的成年人，想重新培养兴趣、目标和事业太难了，因此奥罗拉越是讲述，她的心情越是纠结，但对江禅机的恨意，以及之前的痛苦与愤怒，已经逐渐变淡了。
在奥罗拉的讲述告一段落时，陈依依难得开口道：“虽然禅机总是说是出于自私，但他是为了照顾我们，我们这些在现代社会找不到目标和归宿的人，才这么做的，永生并不是我们这些人去诺亚星的理由，如果他只考虑了自己的逍遥快活，他完全没必要去诺亚星，他能在现代社会活得很好，所以如果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们向你道歉。”
“不不不，我真没有依依说的那么伟大……”江禅机忍不住澄清道，他可不想被别人用圣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行了！没人问你！”梓萱没好气地打断道，硬生生地把江禅机解释的话给撅回去了，相比于他的解释，她更相信陈依依罕见的长篇大论，而且……也更符合她对他的一贯印象。
如每个第一次听到真相的人一样，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和思考，但跟别人不同的是，她想的全是父母和永生，关于她自己的事，她倒是没怎么考虑。
“我问你，你承认你自己错了是吧？”她绷着小脸对江禅机说道。
“对，我承认。”他点头。
“口头道歉就够了吗？”她追问。
“这……当然不够，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满，怕她提出他实在为难的要求，他有愧于她，愿意做力所能及的任何补偿，但前提是不能有损其他人的利益。
“好，那我的要求是……”她咬了咬嘴唇，“将来有一天，你要把我和我爸妈的意识，全都复制到尤绮丝的虚拟空间里，并且模拟出一个与现实无异的世界，让他们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让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那里，就……就像三年前一样，将时间永远在那里重复，永远也不会长大和变老。”
谁也没想到，梓萱竟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梓萱，你……”江禅机喉咙发堵，几乎忍不住泪洒前襟，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三年前的日常对她来说是多么宝贵，宝贵到她宁愿永远生活在那个时候。
在那个时候，她已经认识了需要认识的每一个朋友，所有人都陪伴在她身边，每天的平淡日常之下，充满着新奇与刺激，离毕业却又远得很。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天真地认为，这样的日常会永远永远地重复下去。
第1282章 常情
江禅机偶尔内视虚拟空间时，看见近似于熟睡的赵曼，还有小帕辛科娃以及被囚禁的猿人先祖，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抛开虚拟空间里的寂寞不谈，这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安逸的所在，但唯一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碍就是……让自己忘掉这是虚拟空间，而把这里当成是某个真实存在的星球或者地球某种世外桃源，否则就像是玩游戏开了金手指似的，虚拟空间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欲望太容易得到满足，短暂的爽感之后就是索然无味……而且若是他这么简单就满足，肯定会被尤绮丝笑掉大牙。
梓萱提出的要求，与他曾经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又有不小的区别，一是她要求模拟现实世界，准确地说就是三年前的真实世界，二是让时间在那里永远停驻。
大家用感动而心疼的视线注视着梓萱，大家都很喜欢和怀念三年前左右的时光，但谁也没有想过将时间永远停驻在那个时候，大家还是想长大的，而这令大家意识到，梓萱对那段时光的怀念远超其他人，对她而言有极为特殊的意义，那是她除了幼儿园阶段之外唯一长时间与亲密朋友相处的时光，况且日子还过得那么有意思，比她现在的生活要有意思得多。
梓萱被看得脸生红晕，生气道：“给个话！到底行不行？”
江禅机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说道：“我没有问尤绮丝，从技术上来说，我觉得问题不大，这种能靠程序和软件实现的东西，对她应该没什么难度，但是……”
“但是什么？”她气呼呼地问。
“但是你确定要那么做吗？”他说道，“其实你可以慢慢考虑的……”
“我不需要慢慢考虑。”她不耐烦地摇头，“说到底，难道只有肉体上的永生才是永生么？如果与现实世界完全一样的虚拟世界，所有的物理法则都被完美模拟，你察觉不到任何不同之处，那又与现实世界有什么区别？说得难听点儿，也许咱们现在就处于某个超级文明所编造出来的虚拟世界里而不自知呢！”
大家被她抢白得张口结舌，她说的东西就像是神是否存在的命题一样，是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东西，平时大家可以当成是科幻的内容而一笑置之，但考虑到尤绮丝确实是可以做到的，这就有点儿令大家后背发寒了，这种事只能说细思极恐，还是不思为好。
小穗最先反应过来，一拍手道：“好！婵姬，到时候也把我的意识复制进去。”
“诶？”千央大惊，“小穗……”
“安心啦~我又不是要死了，梓萱说的就相当于再额外复制一个我吧？我觉得很好啊，就跟开启了另一段人生差不多，又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我。其实我也想念那段日子，正是因为我超级喜欢在红叶学院上学的日子，但可惜时光又无法倒流，所以才想以老师的身份留在校园里啊！梓萱这个要求，就与时光倒流差不多吧。”小穗豁达地说道。
“那……那把我也复制进去吧！等等，会不会痛？”千央还是有点儿心里没底，但既然小穗要做，她也只有舍命陪君子。
“不会。”江禅机答道，“又不是做手术。”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念那段日子呢，每天一起上学，每天刻苦练拳、一起吃午饭，然后沐浴着夕阳走在放学路上……尽管当时的他经常处于身份被发现的担惊受怕之中，又经常面对极为可怕的敌人，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吧，越是这种担惊受怕的心情，就越是能与大家增进感情。
小穗畅想道：“等我年纪很大了，坐在轮椅上起不来，眯缝着老花眼，最后一次眺望窗外的夕阳落山，但那时我心中应该不会有太多不舍，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命会在另一个空间里永恒地延续，每天过着快乐又紧张的高中生活……想想还挺带感呢。”
尽管小穗描述得很美，江禅机听了还是很伤感，哪怕是想象一下小穗老去和死亡，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在其他人说话之前，他摆手道：“大家先别急着报名，我知道大家都向往那段时光，我也是，但这件事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想，我原则上答应梓萱了，细节可以慢慢完善。”
从这件事上，他知道无论梓萱表现得有多叛逆，其实都深爱着她的爸妈，她的选择也是完全出于迁就他们而考虑的，对于她爸妈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离别，梓萱连失去他们这些朋友都会陷入绝望，若是爸妈有朝一日离她而去……她一定太害怕而不敢去想。
他能感觉到千央欲言又止的视线，他也知道千央想说什么，她想让他把她最喜欢的爷爷也以这种形式永生，但又不敢、不好意思开口，因为她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尽管目前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疾病，而且能得到极为充足的医疗保障，但这么大的年纪，就算在睡梦离世也不意外。之前她听说永生之后，就有些心动，但永生只是将身体的机能停留，让细胞没有分裂次数限制，并不能返老还童，若是一直停留在垂垂老矣的年纪，意义也不大，更何况她知道江禅机不一定能答应，也就把心思留在肚子里，她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让彼此难堪，但梓萱提出这种形式的永生，算是一个通融的办法，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就是大多数人在得知永生之后的真实反应，也是人之常情，都想让自己的亲人能永远活下去，哪怕是某种形式的永生，这也是不能泄露秘密的原因，但好歹这种永生似乎问题不大，影响层面是可控的。
奥罗拉的讲述耗时不短，这时门锁拧动，文华阿姨和学院长两人买菜回来了，女生们立刻起身帮忙去拎，梓萱向江禅机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让他不要反悔。
第1283章 度假
晚饭又饱餐一顿，入夜之后，文华阿姨还邀请他们住下，但屋里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去酒店他们的身份证也没有，所以即使盛情难却，还是要婉拒她的热情邀约。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文华阿姨与学院长这两位身份背景学识相差极大的人，竟然从下午出去购物开始，越聊越是投机，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是很有包容力的女人，学院长跟太多人打过交道，而文华阿姨多年经营澡堂，免不了跟三教九流来往，两人都很擅长社交，知道如何开启话题和接话，在她们聊天中就不存在冷场的情况，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剩菜被努力消灭了一部分，但又多出新的剩菜，江禅机还是想打包回去给少校当下酒菜，但小穗觉得不太好，因为餐厅的剩菜与家常的剩菜在卖相上差太远了，可能会让人家心生芥蒂，尽管江禅机觉得少校不会在意这种细节，但也承认小穗的顾虑有道理，他打包回去的剩菜就喂给加文，它应该不嫌弃。
文华阿姨还想送他们下楼，大家都劝她止步，外面昨天刚下了雪，夜里怪冷的，万一感冒就不好了，她便让梓萱替自己送他们。
坐电梯下楼，来到小区里，虽然只是夜晚八点左右，但小区里几乎已经没人了，除了少量加班的社畜姗姗晚回，大冷天的，谁都愿意待在温暖的屋里。
大家对文华阿姨的手艺赞不绝口，就连江禅机也是头一次吃到文华阿姨准备的大餐，梓萱则一直沉默地被小穗拉着在侧方随行。
走到小区门口附近，小穗松开手说道：“梓萱，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我们开来的车了，天气太冷，你也赶紧回家吧——嗯，我现在已经认识路了，以后我和千央会经常来叨扰的，希望你和文华阿姨到时候别嫌我们烦~”
“对！”千央附和道，“其实也不是很远嘛。”
梓萱缓缓点头，“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我和千央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婵姬她们好像住在房东大婶新的公寓里？”小穗答道。
江禅机接话道：“没错，房东大婶现在瘦了一些，不过人还是老样子。”
梓萱没再说什么，看着他们陆续上车。
大家都已经坐进车里，车也启动了，但梓萱没有返回，小穗和千央也没有开车，梓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夜色里的身影显得太寂寞了，他们像救世主一样给她带来了一天的温暖，离开之后她又会变回一个人，江禅机身边不缺伙伴，小穗和千央也拥有彼此，但梓萱只有他们。
然而又能怎样呢？无论有多么不舍和不忍，他们还能永远不走、留下来陪她么？
江禅机感觉陈依依目光灼灼地在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其他人释放的气氛也似乎在无形地给他压力，令他如芒在背。
他拉下车窗，说道：“话说，梓萱你现在学业很繁重么？”
梓萱继续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琢磨他问这话的意思，然后才爱答不理地答道：“还好，每天基本上都是待在实验室里。”
“这样啊……”江禅机想象不出研究生的生活是什么样，索性不去想了，直接说道：“我们之前邀请了院牧长前往诺亚星视察，当然视察完了还要把她送回来，所以我想问……如果你能抽出时间，要不要也一同前往？跟着院牧长一起来和回，权当是去旅游和度假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哇！这个提议好！”小穗立刻反应过来，先是鼓掌然后嗔怪道：“哼！婵姬你厚此薄彼，竟然邀请梓萱不邀请我们！”
江禅机陪笑道：“小穗学姐，你们要是想去当然也没问题，不过诺亚星上的生活很简陋，甚至有点儿艰苦，也没有网络，我怕你们无聊啊……”
小穗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们两个目前是卑微的实习老师，请长假什么的还是不太容易，我可不想因为贪玩而被学校取消录用，是吧千央？”
千央附和道：“是啊，太卑微了……不过等以后正式入职就好多了，身为老师最大的优势不就是有寒暑假吗？我们权且记下了，婵姬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其实她们两人不能说对去诺亚星短期旅游完全没兴趣，但听江禅机他们详细描述之后，心里已经对那边的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她们更多的是在调侃来缓和气氛，况且她们在实习期确实没时间。
夜色里，梓萱目光闪动，显然正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导师对她很依赖，她一个人在实验室里的作用抵得上其他所有师兄师姐，甚至导师也指望着她搞出成果发表论文搭个第一或者第二作者的顺风车，所以正常想请假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直接申请休学。
“这个……我得问问我妈的意见……”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江禅机假装没看出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不方便或者很麻烦的话就算了……”
梓萱脑门上的青筋一下子蹦起来了，怒道：“我又没这么说！”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他是在故意逗她，为了让她表露出真实的态度，气得向他所在的车窗猛踢积雪，可惜全被念动力挡住了。
其他人先是一愣，旋即也反应过来，无可奈何地失笑，小穗叹道：“婵姬太坏了，从以前就整天逗梓萱……”
江禅机也不想，但谁让她总是口是心非呢，她明明是想答应，但又不想答应得太痛快，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想去，所以就拿文华阿姨当借口，事实上根本就不用问文华阿姨的意见，只要说是跟他们一起去外国旅游一段时间，哪怕是因此而耽误学业，文华阿姨也绝对会大力支持。
“那就这么说定了，梓萱你先回去透透风，过一会儿我们在路上也会给文华阿姨打电话说明这事。”他说道。
梓萱一甩胳膊，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但是在她背对大家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第1284章 约谈
江禅机他们最后没有开车回去，因为黑夜能见度不佳、路又湿滑，忆星嫌开得太慢了，反正夜里外面也没几个人影，天阴着也没人抬头看月亮，等开到偏僻处，她直接来了个空中飞车，连人带车一起用念动力飞回去，虽然重量非常吓人，加起来有四吨左右了，看得众人提心吊胆，但对她来说依然游刃有余，就这样直接飞回去了，从空中降落在房东大婶公寓的小院里——倒是没人看见这幕奇景，只有加文被吓得夹着尾巴躲进狗窝里呜咽不止，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它也习惯了城市的安逸生活而不如以前那么胆大勇敢了，又或者也可能是因为这事对它来说确实过于离谱，总之等罗恩被惊醒出来查看情况，江禅机他们已经从车里出来了，小穗和千央把租来的车开走，还好他们带回来的剩饭剩菜抚慰了加文受伤的心灵。
直到江禅机躺倒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涌上全身的疲惫感，表明这令他心力交瘁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没想到梓萱的问题居然是最难解决的，虽然本质上是他自己考虑不周而酿下的苦果罢了，但总算得到了一个勉强能接受的结果。
刚才路上飞行的期间，由江禅机给文华阿姨打了电话，果然梓萱已经跟她妈透过气了，他刚透露出想邀请梓萱一起出国度假一段时间的意思，文华阿姨就像怕他反悔似的一口答应了，而且还欣喜地表示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从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梓萱重重的关门声——这当然是文华阿姨在开玩笑，否则若是真想过二人世界，又何必搬来陪读呢。
文华阿姨又问了问出国费用的事，得准备多少预算和生活费，江禅机把手机交给奥罗拉，后者表示在那边有房子，不需要出钱——这话由奥罗拉说出来比较可信，只要梓萱这两天尽快把护照办下来，虽然也是做做样子。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又被米奥吵醒了，也不知道她的精力为啥总是这么充沛，江禅机实在不想起床，但又必须得起，因为今天还是有重要的事，当然目前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给大家买早饭，总不能让女生跑出去买，也不好总麻烦罗恩。
加文吃他带回来的剩菜剩饭吃得开开心心，虽然同样是剩菜，但质量可比房东大婶的剩菜好多了，房东大婶做菜的油太大，跟自己炼制的猪油不要钱似的，虽说确实很香。
他去外面买回了早饭，大部分人也都陆续起床了，他逐个屋子给她们送进去，送到优奈的房间时，她正在卫生间里刷牙。
江禅机给她放下她喜欢吃的早饭，说道：“今天还得麻烦你照看一下米奥。”
“啊？为啥又是我？”优奈没漱口就龙行虎步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牙膏沫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好家伙，她昨天弄哭三个小孩，害得优奈向家长道歉了半天！弄坏的玩具就数不清了！一个没留神她就去惹祸了！我不管，你自己看管她！”
“我今天还是有事，否则我肯定不会拜托你了……”江禅机也是头痛，“一会儿我去教训她一下，让她别那么皮。”
优奈皱眉道：“你不是该见面的都见过了？还要去干什么？”
江禅机顿了一下，“……因为约的是于娜，有事需要她帮忙。”
优奈愣住了，一两秒后，她默默地回到卫生间里漱口，然后擦干嘴走出来，“为什么要找她？”
江禅机也没隐瞒，解释道：“是帮小穗和千央学姐引见一下，她们需要她的情报支援——你要不要一起去？你们都两三年没见面了吧。”
优奈沉默良久，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了半天，最后摇头道：“算了，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的，知道她还活着就行了。”
江禅机理解般地点头，她们两人即使见面，除了过去的伤心事之外，也没有共同话题，徒增尴尬——在这方面，她们两人倒是惊人的相似，如果他问于娜要不要跟15号见面，于娜大概也是同样的回答。
“那米奥？”他陪笑着问道。
优奈恨恨地握紧拳头，“就再帮你一天！绝不能再多了！你先去好好教育一下她！”
两人心知肚明，提前教育米奥没什么卵用，一转头她就忘了，想要有用必须得抓她的现行，然后当场教训她，才稍微管点用。
刚吃完早饭，楼下响起了短促的汽车喇叭声，是小穗和千央又开车来了，不过今天因为参加者只有他们三人，所以只开了一辆车。
江禅机跟其他人知会了一声，请她们如果没其他事做，可以在网上多跟梓萱聊聊，然后就自行下楼，去跟小穗她们会合。
“于娜小姐已经来到附近了吗？约在哪里见面？”
他坐上车，作为司机的小穗回头问道。
“她这时候应该还在飞机上，咱们去机场接她就行了，在机场那边找间咖啡厅。”他说道。
于娜还真是挺够意思，昨天他联系上她之后，稍微寒暄了几句，他问能不能这一两天见个面，有事想请她帮忙，她用几分钟查看机票以及安排她那边的琐事之后就答应了，每次都要麻烦她坐飞机跟他见面，实在令他过意不去，飞来飞去倒时差也是挺累的，但是这件事必须面谈，他必须当面把小穗和千央介绍给她，他没有透露具体是要谈什么事，因为要拜托的这件事即使对她而言也会很为难，如果只是在电话里说说，她拒绝的可能性很高，还是面谈更有保障。
他可是已经给小穗和千央打了包票，万一于娜拒绝，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实在不行，他就只好启用B计划，请忍者学院给小穗和千央提供支持，但这个就……不太合适了，各种意义上的不合适。
小穗和千央也挺紧张，毕竟于娜也算是超凡者世界里一位有头有脸但极为低调的人物，这次见面关系到她们未来的目标与命运，不得不谨慎对待。
第1285章 下注
小穗驱车一路前往机场，不过很可惜，在他们抵达机场之后，等来的却是飞机因为天气原因而晚点的消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到都到了，就在咖啡厅里等会儿，一边聊天一边喝饮料，彼此的关系太熟了，不需要找话题，就天南海北地聊，无论是诺亚星上的事还是小穗她们大学里的事，想起什么就聊什么，不时看一眼于娜航班的降落时间。
于娜的降落时间一再推迟，江禅机他们倒是也不着急，反正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就算是现在王叶菲告诉他探测仪做好了，他们也要等到于娜，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正当三人聊得忘乎所以之时，坐在靠门那侧的江禅机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穿着连帽羽绒服的身影也走进了咖啡厅，随意扫了一眼，似乎就留意上了他们三人。
小穗和千央也没有提防，毕竟这是人来人往的机场咖啡厅，直到那人径直向他们走来，已经走到江禅机身后了，她们两人才察觉到这人似乎是冲他们来的。
江禅机看到她们表情有异，她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身后，他生出一丝戒备，但尤绮丝并没有警告他什么，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用念动力布防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
他一激灵地半站起来并转身，待认出后面那人的相貌时，顿时大吃一惊。
“你是不是还欠我点什么？”站在他身后的欧阳彩月冷着脸说道。
小穗和千央在一两秒前也认出了欧阳彩月，她们跟她不熟，只在营救江禅机和学院长的行动前见过她的照片，但知道她不是敌人，所以也没有惊慌。
“欧阳……小姐？你怎么来了？”江禅机张口结舌，她此时出现在这里太令人意外了，若说这是巧合，也太巧了。
小穗和千央不可能把今天约会的事向外透露，他只是早上跟优奈提了一嘴，那么……
“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于娜跟我说的，她说今天跟伱们在这里约会，我就过来凑凑热闹，顺便来要账的！”欧阳彩月自行拉了一把椅子，在他们桌旁坐下，脱掉羽绒服。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坐飞机来的？”他问。
“我就住在这边，开车过来的——我不是说了吗？我打算让我干女儿进红叶学院的幼儿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先过来踩踩点。”她说道。
算起来，他和欧阳彩月已经有至少两年前没见过了，上一次她去诺亚星救他们时，也离得挺远，根本谈不上“见”，再往前推就更早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欧阳彩月竟然像是逆生长似的，看着比三年前更年轻，看来她真的是金盆洗手，不做那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用命换钱的工作了，自然也不需要风餐露宿，皮肤质量比以前好得多，气质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机警得像是草原上的土拨鼠。
他正要恭维几句，她却提前打断道：“你别打岔！上次我拿命去救你，结果我自己差点儿把命丢在沙漠里，整个人快变成肉干了，你们倒是安然无恙，也不去救我，这事你觉得能说得过去吗？”
他无话可说，当时确实是把她给遗漏了，而且她确实是第一个来救他们的人，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色，明知道极为危险，很可能有去无回，却孤身一人甘冒奇险进入“通道”——当然，要说她讲义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那他是不太相信，以她的性格，肯定是权衡了风险与回报，觉得值得赌一把，才这么做的，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她的宗旨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白了，她当时很可能就不是去救他的，而是去救学院长，他只是添头，也只有学院长的身份才值得她下重注，不过这也都是江禅机的揣测，也不能说她一点儿昔日的情份都没给他，只是情份在她的动机中所占的比例不太好说。
她既然冒了险，有一份功劳，就必然惦记着这份尚未兑现的回报，她可不会做无用功，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来讨债的。
事实跟江禅机猜想的大差不差，对欧阳彩月的心理分析也相差不多，自从江禅机和学院长在近两年前几乎销声匿迹之后，她就意识到这笔账可能要暴雷，以她的性格自是不愿认栽，除了花钱在黑市联盟发出悬赏，让见到江禅机的人通知她，甚至就连她搬到这边定居的原因中，也包含了就近监视的因素，因为她知道假如江禅机和学院长会再次出现，肯定会造访红叶学院，她愿意赌一把，而且也让她赌对了。
于娜并不是冲着她那点儿悬赏而通知她的，纯粹是因为知道她跟江禅机是旧识，而且想见江禅机的心情很迫切，毕竟她也不是坏人，本着黑市联盟成员之间互帮互助的原则，在跟他约好之后，就给她发了信息，说江禅机出现了，反正江禅机也没有特意要求于娜保密。
江禅机来对气势汹汹来讨债的欧阳彩月，知道跟她谈感情什么的都是虚的，纯粹浪费时间，不如直接谈钱，凯瑟琳借来的钱被花得还剩几千，他全掏出来递给她。
“喏，我就这么多钱……”
欧阳彩月那白眼翻得，他都担心她翻不回来，以后只改叫欧阳白月了。
“你打发叫花子呢？”她毫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拍回去。
“那……你要多少？”他问。
“先不急，我还没有想好，等于娜来了再说，我有的是时间。”
欧阳彩月的算盘打得很精，她知道江禅机不是会赖账的人，她现在尚不清楚他和学院长这两年的消失是去干了什么，因此她打算待价而沽，最起码起码的保底收益，就是让学院长给她干女儿走后门入学，至于学院长会不会为难什么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他们欠她的，但如果有更好的目标，她不介意换一个。
第1286章 狼狗
小穗和千央看着江禅机与欧阳彩月之间的对话，她们两个实在有点儿接受不了这种明码标价的行为模式，当初欧阳彩月勇于营救江禅机和学院长，令她们两人都觉得她很厉害，结果竟然是为了奇货可居？
欧阳彩月也是老江湖了，从她们俩的表情就能猜到她们的心思，不过无所谓，她一向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才不需要她们的理解，面子值几个钱？在“面子”和“里子”之间，她选一百次也会选择里子……不过她想起当年九死一生救出小彩月，觉得这话说得太满了，那大概就是99次选择里子吧，偶尔也有一次例外，权当是调剂口味吧。
江禅机并没有因为她向自己索要回报而对她产生恶感，一方面可能是习惯了，另一方面，他很清楚她跟他一样受过穷，虽然不知道她的成长经历，但她肯定在童年或者少年时期狠狠地受过穷、挨过饿，穷人是没有资格如富家小姐一样凡事只谈感情的，只有钱能给穷人带来安全感，他前两天拜访的那些债主们给他的印象，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着这条真理。
从他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是一匹孤狼，只有在必要时才会临时跟别人搭伙狩猎，分赃之后就一拍两散。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她如果不能成为一条吃肉的狼，就只能成为一条吃屎的狗，并且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狼，哪怕是不被理解、被人厌恶，每次狩猎都要流血，她也不愿寄人篱下而安全地吃屎。
他不知道她一共具体赚了多少钱，但毫无疑问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足够她一辈子花销了，但她一直没有满足，一直在用生命冒险，并不是她喜欢这样的生活，而是因为只有不断增长的银行卡数字才能带给她安全感……直到小彩月的出现，才促成她金盆洗手，天平开始向另一端倾斜。
假如人生走向另一条道路，说不定他也会成为她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厌恶她呢？
“呀，你们已经聊上了啊，抱歉飞机晚点了。”
就在江禅机与欧阳彩月的对话刚告一段落，于娜便适时出现了，她穿着她喜欢的风衣，随身只带着一个小包，显然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一副大号墨镜遮住她三分之一的脸，小穗和千央不认识她，就连江禅机也不太能认出她来，她每次出现的样貌都有一点变化，也不知道是化妆还是微整的原因，但她的声音没有变。
“于娜小姐，我们这边才是抱歉，每次都要麻烦你乘飞机……”
三人全都起身迎接，只有欧阳彩月懒洋洋地待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随便扬了扬手，算是打招呼了，她们这些人都不在意繁文缛节。
于娜在欧阳彩月身边入座，摘下墨镜扫了一眼小穗和千央，江禅机也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找她，更没提要带人来，但对她来说，很容易就能猜到她们八成是他的同学。
“这两位是我的学姐，叫她们小穗和千央好了。这位就是我经常提到的于娜小姐。”江禅机为她们介绍。
小穗和千央免不了要客套一下，表达久仰之意，于娜对江禅机带来的人也有足够的尊重和客气，欧阳彩月在她们的寒暄中打起了呵欠。
寒暄已毕，于娜上下审视着江禅机，笑道：“你可真厉害，明明是风头正盛的话题人物来着，连大洋彼岸的酒吧里都时常听到用不标准的发音念出伱的名字，但这两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一个人再见过你，我还跟别人打赌来着，说你怕不是正在闭关修炼什么神功，等出山时就要一统江湖了。”
“哈哈！您真会开玩笑！”江禅机尴尬地陪笑道，“我只不过是厌倦了打打杀杀，和几个朋友跑到另一颗星球避世隐居去了。”
于娜和欧阳彩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她们私下猜到了这种可能性，毕竟欧阳彩月是亲身去过诺亚星的，否则难以解释他为何能消失得这么彻底，要知道他的猝然消失与他的横空出世都充满了话题性，黑市酒吧里闲得蛋疼的好事者也不在少数，与此相关的赌约少说也有十几条，在他刚消失的一段时间里，甚至有一些人特意跑过来，每天在红叶学院周围盯着，很难有人能逃过这么多双老江湖的眼睛，甚至有人猜测他加入了忍者学院……但于娜和欧阳彩月都知道这比他去了诺亚星还离谱。
不过，也不能小看黑市联盟，一段时间之后，他与几个朋友去了异星的传言开始甚嚣尘上，说得有鼻子有眼，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这些传言来自于她们通过正规或者不正规的手段从学校超凡者老师那里捕风捉影听到的消息，于娜和欧阳彩月也倾向于相信这种说法，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黑市联盟的话题热点就像互联网热搜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大约一年之后，就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到他了，像他这样刹那间光芒万丈的流星也不是没有过，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主要是因为没有更多信息可供讨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反复说也没意思，但于娜和欧阳彩月不可能遗忘他，尤其是后者，他消失得越久，她就觉得事情越不一般。
于娜又笑了笑，“不错，我就喜欢开诚布公的人，不过还是先说正事吧，闲话可以等会儿再聊，难道你这次要说的事，就与那颗星球有关？”
江禅机摇头，“那倒不是……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而是我这两位学姐，她们想干一件大事，需要来自您的情报支援。”
“哦？”于娜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既然如此，能问问是什么样的大事么？”
他坦言道：“很简单，她们打算化身为蝙蝠侠那样的匿名超级英雄，专门惩治超凡者里作恶多端的坏人，就像以前的梅一白、迦梨、莉莉丝她们这种。”
于娜尚未表示什么，欧阳彩月已经像是听到好笑的事似的，失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