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天下大势
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从战熊部落之中传出，在短短的一天世间内席卷了整个大陆，无论是妖域的隐卫，人界的六扇门，抑或是人妖两界江湖之中大大小小的各色组织，都在第一时间对这个消息展开了大力度的探查。
就在北冥修进入暮崖成不久，圣阁大举进攻暮崖城，结果墨梅山庄的二位先生，圣阁仙师苏义，甚至于妖域的顶尖强者都参与了这场战斗，根据暮崖城的百姓所言，那一夜极不平静，而且绝对有着仙人手笔。
最大的证据，就是暮崖城以城主府为中心的巨大坑洞，有不少房屋在这个坑洞出现之时被毁去，但百姓们并未有太多怨言，因为在那个坑洞之中，有着一个清晰可见的人形。
根据暮崖城的居民激动的说法，那一日，圣阁的大人物想要灭城，多亏一位仙人般的人物舍身接下他一击，暮崖城才得以保全，而那位仙人说是北冥修请他保护此地，却不曾透露自己姓名，明明被从坑洞捞起来时还伤的那般沉重，一天后便已影踪不见，想来已经离去，当真是来去如风，仙人风采。
这一场堪称惊天动地的乱局终究落下了帷幕，而对于一手弄出导火索的北冥修来说，这或许只是偶然与必然交织在一处造成的一次碰撞罢了，圣阁绝对会出手，只是出手的理由与时机可能会有所变化，幸好，最终他们并没有得逞。
而这场乱局之中，妖域也掀起了一阵风潮。
这一阵风潮的起源，来自与尧崇回归之后，妖都发表的一则声明。
妖都宣布，在暮崖城的那场大战之中，有了北冥修等义士的配合，他们重伤逼退圣阁白虎使，玄武使，连三尊者都分别败于深明大义的圣阁仙师苏义，墨梅山庄七先生明道，以及玉花源主花落语之手，北冥修更是协助斩杀圣阁朱雀使与六名圣阁重要人物，剩下的六十七名圣阁弟子无一生还，堪称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至于事情的真实性，已经几乎大变样的暮崖城极其周边地形，以及那些没人愿意去埋的白骨，亦或者是那些散落一地的破损宝器，都是证据。
这其中又衍生出三件对妖域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妖域在剑魔之乱后再度隐世的秘境玉花源重现世间，足足百名桃花使已然来到镇龙部落，与妖域主力军队汇合。虽然只是一百名桃花使，但玉花源从来规模就不大，足足百人，已是完完全全的展露了他们的态度。
除了这些久未现身的桃花使，玉花源主花落语的再现世间，更是能够让无数妖族心情激荡不安。
花落语在妖域的风评一直很复杂。
他担任玉花源主之责少说也有四五十年，虽然人们找不到玉花源，也知道有这么一位源主在，问题在于他一直待在人界江南的墨梅山庄，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管家，在一些民众看来完全就是背叛行为，但更多的人却被他在人界展露出来的强横修为所折服，不就因为人家在那里求学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在两界都是通用，要是学成一身强横修为却不认自己师傅，甚至于欺师灭祖，管你修为多高，咱们平头百姓就认为你是个卑鄙小人。现在圣阁的强者欺负到咱们妖域门口了，墨梅山庄这等仙境般的存在也会不吝出手，哪里会和人界那帮家伙沆瀣一气？
不过无论
如何，花落语才是那个年代妖族的真正顶峰，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剑魔之乱之前，妖族明面上的仙阶强者，就只有他一个。
现在他重回世间，妖域再度有了仙阶强者坐镇，绝对比人界那个余昌平有排面！
第二件，妖域的顶尖强者，“搬天大圣”姜如龙，与“九炎凶凤”玉红芍尚在人世！这两位当初就与涂山镜齐名的妖域顶尖强者与妖都崇氏关系甚笃，又都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的主，重现世间之后，这两位就分别回了玄鸟部落与冥猿部落，结果也显而易见。
玄鸟部落蠢蠢欲动的叛乱尚未开始就被更加凶猛的火焰直接压垮，不久之后，圣妖城烧起了一场大火，玄鸟部落首领玄千叶在这场大火之中失去了踪迹，或许是得到消息逃跑了，或许是永远的消失了。
冥猿部落的搬天塔上则伫立起了一根石柱，冥猿部落首领居处与议事厅都被这根石柱完全砸毁，冥猿部落很快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混乱只持续了一天。
一天之后，石柱依然伫立，冥猿部落则向妖都送出了投降书，穆重天的首领地位也在其不在场的情况下被剥夺，直接被列为头号通缉犯，想来再也无法踏入冥猿部落领地一步。
妖都的军队飞快进入了冥猿部落，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收复此处，想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
姜如龙，对于冥猿部落的民众来说，完全是一个神祗般的存在，就算有人不想任姜如龙摆布，早就苦于混乱的普通民众也全都站在了他这一边，他们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与力量。
于是在暮崖城之事发生三日之后，妖域花费极少的兵力，直接占领了冥猿部落。
这也是第三件大事的过程之一。
在冥猿部落投诚的第二日，幽狼部落被妖都军队攻克，事实上在暮崖城的事情天下皆知之时，他们的抵抗就开始衰弱。
无论是哪一个部落的民众，都对圣阁恨之入骨，这场与圣阁交战的大胜仗已然点燃了民众的反抗怒火，幽狼部落原本就是八大部落之中最为支持圣阁的那个部落，民众的反抗也无比激烈，加上孔伏不少秘密部队，都已埋葬在了伏杀尧崇的那场战斗之中，本人还没有亲自坐镇幽狼部落，这从内部散乱的一团散沙，如何能与士气正旺的妖都正规军抗衡？
第三日，黑风骑突入战熊部落，正式发起了对战熊部落的收复行动，妖帝尧崇这一次没有亲临战场，对外宣称是在养伤，但那一百桃花使却是直接出现在了战场上，在花落语之妹，也是一名九阶强者的花聆音带领之下，以玉花源的百花缭乱直接搅乱了战熊部落的抵抗力量，加上暮崖城城主的失踪，直接就打开了一个缺口，随时都可以势如破竹的进攻下去。而战熊部落的首领石肖，似乎身体抱恙，没有办法出战，反而是幽狼部落首领孔伏短暂的出现在了战熊部落之中，不过很快就被愤怒的民众骂走，就此影踪不见。
原本一同叛乱并组织万妖盟的部落之中，只有岩象部落尚且安好，只是它不仅临近镇龙部落，更与人界那边接壤，人界集结在西南边疆的军队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似乎随时都会攻过来，争抢妖域的地盘，是将土地送给妖都还是人界，已然成为岩象部落必须要思考的一个问题——以他们现在的状态，
无论是哪一方都是打不过的。不知道一直随波逐流的岩象部落首领铠御，现在会是怎般想法。
圣妖城在玉红芍造成的火灾之后还没有恢复过来，没有了圣阁的支持，他们已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几年之前喊的“解放妖族”之类的口号已经完全被抛掷脑后，许许多多的大小官员试图潜逃，偌大的一座新城，现在无论怎么看都充满着悲观与毁灭的味道，或许不需要妖都的军队到来，万妖盟自然就会分崩离析。
而妖域之后的结果，几乎所有民众都已经确定。
妖都将重新将妖域统一一处，只要时间允许，在拔除圣阁剩下的毒瘤之后，当年妖域的辉煌，或许能够再现世间。
尧崇已经用这些年的事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无论是作为妖帝还是作为修行者，更何况现在他的身边还有花落语，姜如龙，玉红芍这一众妖族大物，圣阁又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元气大伤，无论怎么看，这妖域的大局，都已经完全定下了。
……
在妖域陷入对未来的期许之时，有一群人已是朝着混乱的岩象部落进发。
相比于刚刚进入妖域之时，这支队伍看上去要狼狈的多。
北冥修坐在轮椅之上，被余落霞推着前进，轮椅是玉花源出产的，与花落语那个工艺几乎一模一样，坐在上面不仅舒适，还能感受置身于桃花源中的芳香，似乎连灵力的运转速度都能提升不少。但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严重透支身体，现在无法动用灵力，而且走上一段时间经脉就开始抗议，他也不会继续坐这玩意。
这一场战斗之中，他是受伤最为严重的那个，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明明伤重，现在体内却无明显伤势，不仅经脉中并无隐患，灵力修为反而提升了一大截，想来只要修养两天，就能完全离开这轮椅了。
此间真相，他隐隐能猜到一些，寒冥剑的剑魂似乎有些暗淡，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无奈的喟叹一声。知道真相的或许只有把他救回来的花落语，但是那位黑发童颜的前辈只说什么你自己应当会明白，死活不肯明说，送了俩轮椅便与大师兄他们一道离去，算算时日，这也有五天过去了。
“现在知道难受了，先前逞英雄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想想呢？”
叶星露埋怨般的说道，面上却带微笑。
她现在也坐上了玉花源产的轮椅，额上还贴着一张安神符，之前的过度消耗透支了她的灵力与意念，若非如此，她可能要在剧烈头痛之中度过一两个月的煎熬时光。
在她身后，苏义推着轮椅，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苏义的身边，还有秋山葵，易铭，以及后来跟上的郁长柏。
北冥修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经历了那么多事，事到临头之时，他还是原本的北冥修，想改也改不过来。
至少现在，他们都还安好，这就已经够了。
他看向厉牙，说道：“万鬼窟还有多远？”
厉牙在暮崖城之事后一日赶回，似乎因为这番来迟而内疚，这些日子格外沉默——虽然他本就沉默。听到北冥修的话语，他回答道：“明日午时之前能到。”
听到这个答案，北冥修微笑着拍了拍轮椅的把手：“看来这场会面，我得坐着这玩意去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遇鬼通冥
万鬼窟，一个令妖域民众闻之色变的地方，从来都是一个无比恐怖的存在。
传闻之中，万鬼窟是在上古时代一场惨烈大战之中诞生的，那一战无比惨烈，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死去的战士们不甘就此遁入冥界，怨念盘踞于此，将这远方十里地区化作百鬼夜行之地，任何敢于闯入其中的生灵，都会受万鬼啃噬而死，成为万鬼窟中万千枯骨的一部分，夜晚时分，偶有鬼哭之声弥散开去，更有人声称见过披着古旧铠甲的阴兵自万鬼窟之中列阵走出……
关于万鬼窟的传言多种多样，结论却只有一个。
这是一个只有死人能进的恐怖地方，如果不是急着投胎，傻子才会进去。
北冥修一行人，现在就来到这不知养活了多少神鬼志异撰写者的万鬼窟前。
“阴气真重啊。”
明道眯眼看向眼前这座缭绕着紫黑色雾气的山脉，感慨出声。
仙阶强者已然能够通过吸收天地灵力恢复自身，这几日过去，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九成，完全可以放心地嘲笑还得坐一段时间轮椅的北冥修，而现在他与卫笙也不用再隐蔽什么。
暮崖城一战，他与卫笙的出现早已人尽皆知，圣阁短时间内想来也没有能够对付他们的法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威慑一下那些可能出现的，准备鱼死网破的家伙。
相比于这些实实在在的凶人，他还是觉得眼前这座山脉更难搞些。
这山脉的中心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万鬼窟，但哪怕尚且隔着一大段距离，那阴森的气息依然能够让人极不舒服。
北冥修点点头，对着身旁众人道：“你们在外等候，我与两位师叔还有厉牙一同进去便可。”
“那怎么行！”袁雪看着前面这鬼气森森的阴森山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说道，“里面那么危险，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能……”
北冥修玩笑道：“你确定要跟进去，里面说不定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吃人肉，吸人血髓，或许干尸化成的白骨比比皆是……”
袁雪越听越觉得瘆得慌，忙捂上耳朵，面上的苍白之色直接透露了她现在的心情，察觉到一旁澹台一梦有些不善的目光，北冥修也不继续投逗她，笑道：“放心吧，二位师叔都是这世间顶尖的人物，墨梅山庄的镇鬼符，曾经也是批量卖给山下居民的。由他们二位保护，又有厉牙这个熟悉地形的人在，魑魅魍魉如何伤的到我？”
袁雪识趣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北冥修满意点头，回头对余落霞道：“我不在时，记得听苏义的安排。”
“知道了。”余落霞松开轮椅，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明明就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一番叮嘱显得有些多余
不过这么想着，她的心中却是微暖，他们这一次出行本就人多，现在人更多了，而北冥修不想冷落她。
这份关心，她乐意接受。
明道接过北冥修的轮椅，道：“出发吧，或许等我们出来，可以让四师兄代笔写一下所见所闻。”
北冥修微笑点头，旋即看向厉牙道：“除了游记，今天要发生的事情，或许更加值得记录。”
“说的不错。”
明道一挥手，自有灵墨汇聚而来，将四人包裹在内，形成一团墨色云雾，朝着万鬼窟深处飞去。
随着他们四人来到万鬼窟的地界，顿时有着数声嘶鸣响起，仿佛哭嚎。
袁雪的面色一下变得更加苍白，澹台一梦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什么，厉鬼冤魂而已，纵然遗留千年，脱不出这樊笼，也无法掀起什么风浪，若是敢找他们麻烦，才是寻死。”
……
墨云落在万鬼窟中，当灵墨被明道收回之时，北冥修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恶心感。
这是纯净的仙灵体对于此地污浊不堪的阴气本能的排斥反应，哪怕北冥修的忍耐力本就不俗，也忍不住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只能尽力运转天人道，将自己丹田气海中好不容易聚集的灵力引导出来，才算是好受了些。
卫笙挥了挥袖，自有清风徐来，将附近的阴气扫开，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便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厉鬼嘶吼着猛扑过来，活像饿了几天的野兽突然见到了一块肥肉。
作为冥界与阳间连同的唯一缺口，万鬼窟中自有一股特殊的引力，此地的鬼魂大都陷入想死却无法真正死去的境地，在这长久的折磨之下，他们大都变为凶煞厉鬼，只是身为厉鬼，他们大部分并没有什么冤情，只单纯的想要将外来的生灵拖入与他们一般的境地——也就是死在这里，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自己好受一些。而他们这种离完全死亡只差临门一脚却始终无法真正死去的状态，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永生，但是想来这种失去自我意识的永生，应当不会有人想要。
姬魍就是几百年前被杀死在此地的人界公主，如果不是她的灵魂被万鬼窟底的邪剑看重，成为了邪剑的剑灵，方才保有生前意识，并能够借助邪剑之威御使此地鬼灵，也因此没有真正失去本心。现在的她成为崇明剑的剑灵，得以真正重见天日，已是得到了救赎，但在这万鬼窟中，还有不知道多少孤魂野鬼已是完全成了这里的一部分。
现在这扑向卫笙的，就是其中的一只。
明道冷笑一声，屈指一弹。伴随着一声哀嚎，它的身影在半空之中直接炸散，只留下一缕青烟。
“万鬼窟的鬼没有自我意识，也无生前执念，这种二愣子反而更加难缠
。”
明道望向半空，手中墨剑显现，笑声比那铺天盖地的鬼啸之声要更加响亮：“看来在小崇带走那剑灵后，这些群龙无首的家伙已经沦为嗜血的野兽了啊。”
在这一瞬间，无数鬼魂呼啸而来，直接将万鬼窟幽暗的天空完全遮蔽，阴气如瀑布一般朝着他们倾泻而下，此种情景，就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大修行者，恐怕都很难稳住心神。
在姬魍尚在之时，她能够凭邪剑之位驾驭群鬼，俨然万鬼窟的鬼王，虽然依旧会对进入的生灵赶尽杀绝，终究还有点约束，现在姬魍被尧崇拐走了，邪剑在姬魍离开之后破碎了，这失去了镇压之物与鬼王的万鬼窟方才真正成了无法之地，除了鬼魂无法离开万鬼窟的范围，已然没有任何约束。
卫笙那一出手，便将自己的气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鬼魂如何能不如疯狗一般涌过来？
只是无论是卫笙还是北冥修，此时面上都是一片平静。
这百鬼蜂拥而至的恐怖景象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因为明道的墨剑已然出鞘，墨剑之上，隐有微弱光芒显现。
“照夜伏邪，去！”
随着明道一声低喝，一道纯白剑光将万鬼窟阴沉的天色直接劈开，将这阴气聚集之地映得仿佛白昼。
无数鬼魂惨嚎退避，更是有数百道来不及逃离的鬼魂在这一剑中完全消散。
这一剑中有明道以灵墨凝集的镇鬼符，更有天师道度世法的精华，正如血魔剑法专门对抗仙人一般，明道的这一剑就是专门对付这些鬼魅的。
一剑之下，云开雾散，就是阴气似乎都消散不少。
“这只是暂时的，不出片刻，这些阴气就会重新聚回来。”明道将手一甩，墨剑已然消散，无所谓道，“天生幽煞之地，想来就是师傅，也无法将其完全净化吧。”
北冥修笑道：“但明师叔还可以一直出剑，就算这些家伙不长记性，都来几次，应该也明白我们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了吧。”
“谁知道呢，这些鬼魂甚至都不能够称为鬼了。”明道淡淡一笑，手指一弹，一点灵墨疾速射出，将前路一只鬼魂的进攻企图彻底扼杀在萌芽之中，“正常的厉鬼冤魂尚且有些执念，这些……将它们斩杀，或许也算是替它们解脱。”
他看向走在最前面，现在停下脚步的厉牙，说道：“厉兄弟，怎么不走了？”
厉牙说道：“你这一剑……很厉害。”
明道愣了愣，旋即笑道：“放心吧，祖师可是留下交代了，你们也是一群可怜人，这剑中法门只度厉鬼邪魂，不会对你们冥族人出手的。”
厉牙似乎是思考了一会，继续朝着前方走去：“等我们到了，大祭司应该能够感知到。”
第七百八十五章 冥界大祭司
在厉牙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真正的万鬼窟。
那是一个被山脉包围的深窟，下方汇聚的阴气已经近乎更够隔绝一切实现，只要在这里呼吸一口，对于修为不深的人来说就如同亲口吞服鹤顶红，尧崇若非有以富集光元素的陨铁打造的崇明剑傍身，加上九尾天生的血脉天赋，在被追杀入此地之时就已经死了。
北冥修现在的灵力运转尚未能随心自如，天人道也难以在这全是污浊的地方真正弄出一片净土，全靠卫笙撑起一个净化屏障，万鬼窟的山路颇为崎岖，这一路磕磕碰碰，令他连坐轮椅都坐不安稳。
这玉花源的轮椅什么都好，就是香气似乎有些浓了，令他不自觉地就会慵懒起来，这安神作用对叶星露是对症下药，他可实在不怎么喜欢。
来到那深窟上方，明道再度唤出一团墨云，将他们笼罩在内，一行人缓缓飘落，路途之中，依然有着许多不长记性的鬼魂涌上，明道也懒得与他们多做纠缠，将灵墨泼洒而出，每一点灵墨都是一道利剑，根本没有一只鬼能够近的了他们的身。
不一会儿，他们就已来到万鬼窟的深处，此地满是泛着紫黑色的崖壁与石峰，阴气已经近乎形成完全的实体，要是在这个地方待得过久，就是九阶巅峰强者怕是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这也是许许多多的修行者宁可去什么遗迹之类的地方寻觅机缘，也不肯到这万鬼窟下看一看，虽然邪剑的传闻早在几百年前就有所记载，但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取一把只在传说中的邪剑，实在不是什么好买卖，也只有方承羽与方承翼，这一对从圣阁叛出的兄弟在迫切需要足以应对圣阁的力量之时，才选择了来这万鬼窟下探险，只是他们依旧没有取出邪剑。
当北冥修一行行走在万鬼窟深处之时，他们很轻松就看到了那把传说中的邪剑。
相比于传说中号令群鬼，无比凶煞的绝世凶剑，现在这把邪剑是怎么看怎么可怜，剑身之上布满斑驳裂痕，阴气缭绕不散，却也无法凝成实状，似乎随时可能破碎。
明道叹了口气，对着那柄邪剑微微一礼。
经历了接近千年的风霜，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这柄剑曾经并不是什么邪剑，而是与崇明剑一般，真正有着光明内核的宝剑，说是圣剑都不会过，它原本是被一位上古大能留在此间，负责镇压此地阴煞之气，但随着年岁的推移，它逐渐被这万鬼窟同化，完完全全的被阴气占据，再也不复当年光明，煞气反而因为光明之息的湮没而更上一层。它最后所保留的一丝清明，恐怕就是护住了抢来的剑灵姬魍的意识，没有令其完全沦落为与此地鬼魂一般毫无理智的存在了。
如今姬魍已离开其多年，它也终究完全沦为了邪物，不过想来它在最后一刻，应该也是释然的吧。
不然，现在的它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凶煞本
能，将这万鬼窟化作真正的人间炼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己的剑身都无法保全。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想要让它与姬魍一样能够脱离这阴森鬼海，但当年龙瑶下来与姬魍谈完条件之后，并未对这把剑做出任何事情，而尧崇带走姬魍也没有收到任何阻隔，想来这把剑依然与此地融为一体，只得将脱身的机会留给寄居在自己体内，那个始终保有一分稚嫩的剑灵上吧。
明道有些感慨，指尖一点灵墨涌出，在邪剑之下写就一道符文，旋即说道：“走吧。”
那道符文并没有什么用处，就算他想在这里驱邪除恶，符文之中总有无穷灵力，终究免不了如这把剑一般完全被阴邪之气侵蚀并占据。
这是他留给这把剑的敬意，哪怕有它没它，万鬼窟都会是这副群魔乱舞的模样，它终究镇了这里接近千年。
……
万鬼窟之所以成为万鬼缠怨之地，与那传闻之中埋骨此处的大军其实关系不大，就算有大军真的覆没于此，也只是在早已阴气缭绕的阴煞之地添上一层养料而已。作为连邪道中的鬼修都不敢随便来的地方，万鬼窟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它的真实面貌，是冥界与阳间唯一的联通之处。
根据文星耀在观星图中遗留的笔记的记载,生与死之间本有边界，万鬼窟的出现已经是一个令他无比惊讶的发现，为此他不惜进入万鬼窟深处探索，最终发现了通往冥界的去路，经过多年的考察之中，他终于确定无论是万鬼窟还是万鬼窟下方的冥界，其实都是生与死交错的特殊地带，在这两处区域的生灵都夹杂在生与死之间，本身或许是活物，但却离真正的死去只差临门一脚。与其说万鬼窟是冥界与阳间的联通之处，不如说是因为万鬼窟因为不明原因存在于世，冥族人才出现在冥界，形成大众认知之中那个拥有自己国度的传说中的世界，也就是狭义的冥界。
真正的冥界，出了这些生存在生死之间的冥族人以及不少其余陷入相同境地的小种族外，还有真正沟通生死的区域，便在冥界忘川之外，详细种种，明道在小时候翻阅观星图中文星耀笔记之中，总当是一些鬼怪奇谭，直到在墨梅山庄那场大战之前，北冥修与他说明厉牙之事后，他才真正将那本笔记当作历史记录之类的来看。
文星耀接近千年的仙寿之中，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书与多少笔记，根据师傅当年所说，祖师喜欢游历天下，探查那些奇奇怪怪的事物，对于那些在这个过程中留下的书籍笔记，光是整理就得腾出不少空间，那几本笔记被放在显眼之处，明显在祖师或者师傅的心中比较重要，总是需要他们这些后辈弟子看看。
明道是看那本笔记最多的，现在也是被北冥修抓来一道与冥界接触的，这或许就是一种必然？
明道一面想着，一面催动灵墨护住众人，虽然卫笙同
样有着隔绝鬼怪阴气的实力，但他这个师兄兼丈夫还在，怎么能让她承担这些恶心的东西？
厉牙的脚步在一座洞窟前停滞。
与其说它是洞窟，不如说是坍塌之后被掩埋的洞窟，无数紫色黑色的石头堆积其间，只能隐隐看出这些事物下方被堵住的洞穴。厉牙伸出苍白的手，手指一划，已是一滴漆黑的鲜血落下，随着鲜血落地，这洞窟四周的阴气顿时开始躁动，最终汇聚到那滴鲜血之上，形成一个老人的身影。
若是不去看皮肤颜色，他与一个平凡老人倒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配上惨白的皮肤以及略显扭曲的五官，怎么看都教人瘆得慌。
若是袁雪在这个环境之下，怕是已经吓惨了吧。
北冥修在心中笑了笑，拱手道：“冥界大祭司，久仰久仰。”
从厉牙的口中，他已听到过不少有关这位大祭司的事迹。在四皇子揭竿而起之时，他是最早跟随其的得力干将之一，虽然不善战斗，但对于冥界御鬼之术造诣极高，既是他的朋友，又是他在鬼道上的老师，就连魔玄魄的成功凝练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那位四皇子飞升人间不幸去世之后，他应当已是总领了冥界大小事务，只一心等着四皇子的归来。
可惜啊，人家已经在这里死的渣都不剩了，就连魔玄魄也被方承羽方承翼瓜分凝炼，最终落到他体内了，那位传说一般的四皇子，终究已经成为了历史。
至于他体内堕元的隐隐躁动，现在他只需一分神就能完全压制，想来与他重伤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脱不了干系，这就是因祸得福。
冥界大祭司死鱼一般的眼睛看向他，第一眼看到那张轮椅，满是皱纹的脸便拧巴在了一处，半晌之后才道：“北冥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与圣阁打了一场大战，算是险胜吧，想养好伤可没那么快。”北冥修淡淡一笑，说道，“相信大祭司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吧。”
大祭司冷漠道：“话里有话，这就是你说的诚意？”
“我是说过，会对你们冥界抱有诚意，但这诚意，首先要建立在没有阴谋的情况下。”北冥修看了一眼厉牙，说道，“厉牙未能及时回返，难道不是冥界的手笔？在你们看来，或者我死了，你们的四皇子反而能够占据我的身体得以重生？”
“很抱歉，这一点，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任何可能，这堕元已经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相信我，你们继续搞事也没有任何用处。”
明道的眉头一皱，冷笑道：“我说怎么会有人还敢盯梢我们，原来冥界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大祭司的声音一下子冷漠了许多：“依北冥公子看，此事如何解决？”
北冥修笑道：“先谈正事，比起四皇子，相信冥界的存亡，才是阁下最应该关注的事情吧。”
第七百八十六章 千年的会面
千年以来，无论是人界还是妖域，都不曾与冥界建立过任何沟通，冥界也是在文星耀的探索之后，才真正认识到上面尚有阳间存在。
他们的先驱者来到了阳光下的人世间，却不幸遭逢变故而死，冥界的那些追随者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在与厉牙初识，险些被其重伤开始，北冥修早已确定了一个事实。
厉牙愿意与他交易，是因为他身上的堕元是四皇子生命的延续，而他的气质与那已死的四皇子有着几分相像，为了冥界的未来，他答应了与他的那场交易，成为了北冥府四大家将中最神秘也最狠的疯狗厉牙，但如果厉牙确定如果杀死他，四皇子就能重归人世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四皇子于冥界，如同高阳嵩于人界，而这名四皇子在冥界子民心中的地位还要远远高出高阳嵩在人界子民心中的地位，这是冥界的一位伟大的英雄，如果这位英雄能够回归，冥界绝对会不择手段。
北冥修早已借助方承羽与方承翼的法门，加上龙瑶的指导，控制了堕元，哪怕因为厉牙的到来，堕元不断开始躁动，只要他不滥用，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恶果。他刻意将运转堕元的气息泄露给厉牙看过，厉牙已然明了，堕元已经不是当年的魔玄魄，就算北冥修身死或是被其完全控制，也只会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他们的四皇子，已经真正的死去，没有任何复生的余地。
他自认那一次泄露堕元气息是一次激进的冒险，但他赢了，厉牙终究放弃了从堕元身上寻求让四皇子回归的念头，全心全意的完成了那场交易，在对邱逢春的战斗之中帮助了他不少，就是在刚刚接受现实的那段时间，厉牙将他当作四皇子来敬重这一点他有些忍受不了罢了。
厉牙已经完成了他在交易之中的义务，无论冥界是不是伸手干了一些勾当，他也该将他的那一部分义务完成。
“现在的冥界是什么模样，厉牙早已与我提过，你们的小动作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不希望看到下一次。”
听到北冥修的这番话，大祭司咧嘴一笑：“那依北冥公子看，我们就该任由主公孤魂游荡此间，不做任何事情？”
北冥修说道：“冥界四皇子已经死去，这堕元是我从那两个凶手手中分别取得，来路名正言顺，也已经让它成为了我力量的一部分，你真的认为，如果我死了，你家主公还能借尸还魂。”
“他当然可以！”大祭司的话语陡然激动起来，伸手道，“他是我冥界千年以来最伟大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也必能东山再起！”
北冥修摇了摇头，知道与这个狂热的老人解释四皇子完全死去的证据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要是有一天他突然听到无岸剑峰覆灭的消息，也肯定无法镇定心神，绝对不会认为它是真的灭了。
冥界之中，四皇子的追随者何其之多，这大祭司只是其中地位最显，也最狂热的一个罢了。
于是他看了明道一眼，把话语权交给了明道。
明道白了他一眼，先不说他与卫笙才是被抓壮丁的，他们还比他大一辈呢，之前展示威压的时候他不动，现在需要和人家讲道理了，就把他们搬出来。
想到这里，明道的面上不禁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
当年的北冥周一手操持人妖联盟，事事亲力亲为，始终站在对抗剑魔的最前线，他们墨梅山庄在失去师傅与花叔之后，也得了他不少照顾
。北冥周对人无论贵贱都很客气，而北冥修的客气，则往往是疏离的表现，要是他不怎么客气，才说明他们是他心中的“自己人”。
果然，两父子成长的环境不同，长得再像，行事风格也已截然不同。
不过，他都不讨厌就是了。
明道清咳一声，说道：“墨梅山庄明道与师妹卫笙，携手来见冥界大祭司。”
“墨梅山庄？”大祭司微微一愣，冷笑道，“我冥界可不知道什么墨梅山庄。”
“阁下不知道墨梅山庄，难道还不知道文星耀文仙人？”明道淡淡一笑，道，“若非当年祖师指引道路，你家主公焉能找到道路来到这人间？”
冥界大祭司闻言色变，文星耀对于冥界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的到来令冥界认识到了阳间的存在，更因为他留下的基本笔记得以更快的发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冥界的恩人。
问题在于，对这名大祭司来说，如果文星耀不留下那些指引标记，四皇子就不会那么轻易离开冥界，也就不会在此死于非命，明道的这句话，在他听来格外的刺耳。
一把鬼头法杖在大祭司分身手中显现，随着他一声怒喝，重重鬼影在杖上显现，朝着北冥修疯狂涌去。
比起万鬼窟中游荡的鬼魂，这些鬼影显得攻击**更强，而且所攻的目标都是人体身上的脆弱部位，相比于疯狂的野兽，这些有目标的显然更加危险。
北冥修面色不变，只是叹了一口气。
冥界大祭司这种脾气，如果不是他们有着足以说服冥界的底牌，今日恐怕就要成为两界大战的开端了。
明道冷笑一声，一掌轻飘飘的拍出，于是漫天鬼影尽散。
“祖师当年没有告诉你们，到了人间，先收敛收敛自己的气焰吗？”
明道再出一掌，轻松夺下大祭司的鬼头法杖，随手一捏，那法杖直接完全被掐散。
大祭司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这唤鬼之术乃是他专精之法，哪怕现在以分身降临，以万鬼窟这得天独厚的环境，威力绝对比他在冥界真身使用还要强大，然而在明道面前，似乎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戏而已。
“文星耀的传人个个都无比强大，我与师妹是其中最弱的两个。”明道漫不经心的收掌，笑吟吟道，“人间不比冥界，大祭司以后可得长些心眼。”
大祭司面色铁青，虽然心中愤懑不平，却也不敢继续出手，冷哼一声道：“受教了。”
北冥修在此时说道：“大祭司，不知你想不想知道，冥界灾荒真正的罪魁祸首。”
大祭司板着脸，没有理会他。
北冥修也不在意，继续道：“如果不是这件事情，你们的四皇子也就不用踏足人间寻求乐土，既然大祭司不明事理，这件事就就此打住，冥界以后是什么情况，都与我等无关。”
厉牙不禁面上变色，道：“家主，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三思。”
“你！”
大祭司听到厉牙看到北冥修恭敬的态度，险些就要再次发难，只是片刻之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咬牙道：“是我冲动了，抱歉。”
北冥修眉头一挑，这老头可是肉眼可见的顽固，现在居然肯低头，看来作为冥界的大祭司，他到底不算太过失职。
他看向明道，笑道：“有劳明师叔替大祭司解惑了。”
明道也不在意，冥界的大祭司或许在
冥界是顶尖人物，但在已经成仙的他眼中，实在不算是什么厉害对手，这也算是给他们冥界的一个下马威，对未来与冥界的接触也有好处。
“大祭司可知圣阁？”
明道也不继续吊着他的胃口，说道：“圣阁坐落于凌霄峰上，阁中有着两道天脉之泉，一为阴，一为阳，是这片大陆切实的命脉，圣阁的阴阳册便是根据其特性衍化而来。”
“冥界作为与人间——也就是你们熟知的阳间——对应的阴间，本就一直受到天脉之泉的影响，根据我墨梅山庄的猜想，冥界人口暴涨，资源紧张，只有可能是因为天脉之泉的阴阳失衡，人间从来都在天道法则庇佑之下，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你们冥界，怕是已经到了生存都困难的地步了吧。”
大祭司沉声道：“若真如你所说，圣阁便是我冥界混乱的罪魁祸首？”
“话已至此，大祭司爱信不信。”明道微微笑道，“相信冥界除了厉牙，还有得力干将在人间游荡，圣阁行事究竟如何，大祭司一查便知。”
他将一本笔记递到大祭司手中，说道：“证据大都记录在这里，至于你信不信，就不关我们事了。”
北冥修在此时接话道：“当然，我们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与圣阁早已不对付，我的伤也是被圣阁打出来的，你可以认为我们是在诓骗你们，不过事实究竟如何，大祭司尽可自己判断。”
大祭司取过笔记，打开粗略的看了看，冷淡道：“你倒是坦诚。”
只是随着他看的时间越长，他的表情也越凝重，似是在纠结着什么。
“对于朋友，自然该坦诚相告，事关冥界生死存亡，大祭司可要仔细调查一下。”
北冥修继续道：“我与厉牙的交易，只是为冥界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愿意相信我，我也不奢求你能相信，我现在只能承诺，百年之内，我会将魔玄魄送还冥界，至于阴阳失衡的问题，我们会顺便解决。”
他与圣阁早已不死不休，如今天下大势将成，或许很快就会与圣阁来上一次真正的碰撞，冥界的问题，自然能够顺便解决。
因为无论是万卷藏中的记载，还是明道与卫笙的推断，这阴阳失衡之乱的罪魁祸首，只会是东方鑫。
至于冥界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其实根本不在意。
冥界或许在很久以后会融入这片大陆，至少现在，它并不值得投入太多注意。
“话就说到这里。“北冥修松了松筋骨，看向厉牙，道，“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你无论打算留在人间还是回冥界，我都会支持。”
厉牙毫不犹豫道：“我会留下，去和圣阁讨一个公道。”
北冥修微笑伸手，与厉牙冰冷惨白的手握了握：“那么，合作愉快。”
“二位师叔，我们也该离开了。”
“等等。”
在明道召出墨云，准备托着众人离去之时，大祭司似是斟酌许久，出声道：“青肃尚在人间，可能……已经受了圣阁蒙蔽。”
这句话中无疑透露出许多信息，也代表着大祭司最终站定了立场，北冥修会心一笑，点头道：“多谢。”
相比于冥界的支持，这个消息才更加重要。
圣阁，这个他从小矢志复仇的对象，果然手伸的不是一般的远。
那么就趁这个机会，将伸向冥界的手斩断就好。
反正道理，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第七百八十七章 返回之前
大祭司分身回归冥界，北冥修等人也心满意足的离开，这场谈话需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全部完成，冥界也表明了他们的态度，那么自然不用在这阴煞之地久留。
在离开万鬼窟之时，北冥修开口问道：“你们大祭司口中的青肃，是不是在路上拦截你的冥族人？”
厉牙在护送方天放一家人的时候，必然遭到过阻截，不然以他的性情，说是五天内会到来，就是最晚会是五天到来，实际上三天两天都有可能，此地距离镇龙部落的范围并不远，只要把人交到妖都方面，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尧崇在那一夜与玉花源方面的众人及时到来，很明显方天放的信已经被尧崇看过，算上方天放一家带的家底，估摸着在暮崖城那一夜时，厉牙其实已经可以赶回，就冲着他们之间的交易与他体内的堕元，他也不会刻意延误时间。
而厉牙终于寻到他们之时，他们已经踏上了去万鬼窟的旅程，在这之后的一路，他除了道歉，就没有解释过什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阻截他的是他的熟人，冥界十凶将之首的厉牙的熟人，很大可能也是十凶将之一的冥界大人物。
厉牙沉默片刻，说道：“他是我的战友，那一路上，他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截杀，第二次是阻拦。”
“第一次他受了伤，但第二次，他已能与我平分秋色。”
北冥修眉头一挑，厉牙作为十凶将之首，战斗力在冥界绝对是顶尖，不然也不会被冥界众人推至阳间，以厉牙的推断，想来在这几年时间内，冥界也只有强行飞升二人的能力。厉牙先至人间，适应了灵力的运转，加上双方应该都熟悉彼此的战法，那青肃就算原本战力与厉牙相当，也不可能是厉牙的对手。
在短短数日之间，青肃已经能与厉牙战个旗鼓相当，若说没有获得任何协助，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圣阁拉拢了青肃。
或许下一次他找上门来，战斗力便能压过厉牙一头了，不过这种速成的提升方法会不会有什么危害，没有人知道。
“青肃向来信奉实力，圣阁应当是利用了这一点蒙蔽了他。”厉牙对着北冥修微微低头，道，“家主放心，我会找到他，把他劝回去。”
怎么劝？如果言语劝不动的话，那就只能用拳头去劝了。
北冥修点点头，冥界的事情终究是冥界的事情，他们不好插手太多，由厉牙去制裁那个青肃，再合适不过。
不过当他们与余落霞等人汇合的时候，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他们之前讨论的青肃，看起来是不用去找了。
……
青肃现在的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扭曲的面庞配上惨白的肤色，怎么看都狼狈不堪。
他现在已是陷入重重围困之中，甚至于都无法逃离一步。
他的目的，是擒拿圣使指定的那名女子，为此他早已尾随了一路，鬼气覆盖自身，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那姓苏的中年书生已经被圣使亲自出手引开，他也放了圣使给的灵符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力，虽然守在那女子身边的人，除了那个拿剑的高挑女子对他有些威胁，其余几个看起来都不足为虑，但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在冥界时，他做的最多的就是乱军丛中取人首级的事，现在要从一些注意力被引开的家伙里面抓出一个有些门道，但还不足以被他认为是威胁的姑娘，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结果他被那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女子一道剑光从半空逼落，那道剑光的威力之强，竟是让他有了无法抵敌的感觉。
反应过来的，或者说就等着他来的众人，一下子就将他禁锢在了此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被压至地面之时，他看到了那姓苏的书生在半空之中微笑，而与他做交易的那名圣使，已然一副生死不知的死狗模样。
“调虎离山，不得不说，你们做的太蠢了些。”
叶星露虽然脸上贴了张安神符，视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也不妨碍她看到了青肃动作的全过程，她似是惋惜的摇摇头，道：“只是刻意卖了个破绽，你们两个傻子就上了钩，真不知道是你们脑子缺根弦呢，还是你们自信的过了头呢？”
一个自以为能够引开苏义并拖住片刻，一个自以为能够从他们得以眼皮子底下，将连他们都不知道究竟能够发挥出多强实力的袁雪劫走，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傻子做得出来。
青肃面色铁青，但被符咒禁锢的他已然动弹不得。
当他看到北冥修一行人，尤其是厉牙之时，眼神陡然一变。
“冥界凶将，竟然自投罗网了？”
北冥修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
叶星露笑道：“何止，刚才被小雪一剑斩落的时候，脸都绿了。”
她朝着苏义那边努了努嘴：“始作俑者应该是这个圣阁的家伙，以为自己九阶修为能够拖延师兄一会，就拖着这个家伙过来调虎离山，这下可好，一个死一个伤，说起来，这个应该和那位家将同为冥族人吧。”
“厉牙，果然是你，有本事让他们将我放开，我与你再大战一场！”
显然，青肃将这一次中伏，当作是厉牙早已将他的存在告知他们才产生的结果，事实上在冥界时，他也是被四皇子与厉牙伏击，才最终归降，并一路靠着实力爬升到十凶将的第三位，当然，他能够被冥界众生推着登上人间，现在估计已经是第二位了。
厉牙看着倒在地上的青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太自信了。”
“如果圣阁真的能够让你天下无敌，他们就不会败得那么惨。”
青肃咬紧牙关，沉默不语，目光瞥向轮椅上的北冥修，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的确，按照那名圣使的说法，这个年轻男子应该已经死了才是。
他本以为能够在三天之内追平厉牙，已经是自身修为的极大提升，不出一段时间，
未尝无法同样登临这人间的顶峰，结果却是败的这般彻底，而那个言之凿凿的家伙，却根本没能在苏义手上撑过一合。
北冥修对苏义道：“放了他，让厉牙和他说。”
他的话语颇不客气，事实上，当苏义与圣阁四名入世者加入他们的行列之后，苏义与叶星露已经将诸葛霖叶当年的安排坦白，叶星露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苏义对他不信任他也可以理解，但他就是要凭着这种态度让苏义觉得自己欠了他一个人情，毕竟如果不是他违背了诸葛霖叶的遗命，现在的圣阁或许无法这般嚣张，至少他自己应该有掣肘东方鑫的能力。
苏义松开对符咒的控制，青肃猛然跳起，愤愤的看了苏义一眼，却是不敢出言放肆。
那圣使演示的诸多功法，每一个都让他觉得受益匪浅，而自己切磋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结果就是这样一个被他认为是对手的人物，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死在了苏义手中，他哪里还能不清楚，这位书生的实力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他能够对抗的了的。
厉牙将青肃扶起，后者面上一脸的不乐意，甩开厉牙的手，昂首道：“事已至此，你们动手吧！”
他并不需要厉牙的求情，也不需要他们的怜悯，身为战士，既然战败，自然唯有一死。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厉牙指着万鬼窟内部道，“你去和大祭司说，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你什么意思，认为我是在胡闹？”青肃冷笑一声道，“厉牙，我从来没有服过你，获取更强大的力量振兴冥界，难道有错吗？”
“你错在与我冥界的仇人勾搭在一处！”厉牙沉声道，“你学什么功法我管不到，你阻碍我的行动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圣阁是造成我冥界阴阳失衡的罪魁祸首，你若与他们继续勾搭在一处，就是我冥界的罪人！”
他的语气放缓了些，继续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这些冥界的顶尖强者，在这人间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仙阶强者，就是当年的四皇子怕是都没有拥有那般实力，圣阁就是欺负你骄矜自大，才派了这个家伙拉你上路。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青肃面色一阵青白交替，想到动手之前的慎密安排与那些怂恿，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是被推着送到悬崖边上的，如果北冥修没有说话把厉牙推出来的话，他必然会在符咒的压制解除之后自裁，只是要他相信厉牙的话，依旧无比困难。
“告诉我你们知道的。”
“你去问你们大祭司啊，路又不远。”北冥修指了指万鬼窟，道，“我们急着赶路，就不奉陪了。”
“记住，以后在人间行走，不要那么张扬。”
青肃愤愤低头，只得无可奈何的目送北冥修等人离去，旋即愤愤一跺脚，朝着万鬼窟内部赶去。
关于冥界变乱的真相，他一定要得到求证，如果圣阁真是罪魁祸首，他必要让其血债血偿！
第七百八十八章 阳光下的离别
在战熊部落的一座小镇之中，北冥修一行人包下了一座客栈，万鬼窟方圆千里的战熊部落领土都已归降妖都，他们这一行人又太过出名，那掌柜的死活不肯收钱，最终在北冥修一番劝说之下，还是勉强的收下了六成的费用。
虽然他很乐意白吃白住，但他在妖域的风评可能会影响到这民心尚且不稳的地方对尧崇的看法，为了妖域的和谐安定，他知道孰轻孰重。
在这两日时间内，北冥修与叶星露都得以脱离轮椅，那两辆轮椅也被明道当作墨梅山庄的资产顺理成章的收了去。终于得以完全自由活动的他也终于发现，自己的修为竟是已经稳步攀升到了真正的八阶。
不同于二次中州事变之前，靠着强行突破仙莲变第七重冲开的七阶门槛，这一次他的突破水到渠成，甚至于他本身都没有丝毫的感觉，就连仙莲变的第八重，他只要想突破，随时都可以突破，在短短数月之中有着这般精进，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现象，他只能确定，在自己被天尊者重伤之后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一定有什么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无论这份力量来源于谁，他都发自内心的感谢对方，圣阁的威胁越来越近，他不像尧崇与高阳嵩那般底蕴丰厚，本身的灵力修为每上一层，都能让他在面对圣阁之时有更多的应变空间。
或许回去集几个月冰弹子，他未尝不能上圣阁闹腾一番再全身而退，当然，这种极度危险的事情，他还是不会轻易做的。
不过，等他回到人界之后，或许不久，他们就要真的开始对圣阁进行反击了。
暮崖城一役，圣阁的损失可谓巨大，此时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
北冥修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除了与他同来的余落霞，袁雪，澹台一梦，厉牙以外，叶星露，苏义，易铭，以及后来前来汇合的郁长柏也打算到人界去，经过暮崖城一战，他们已经彻底与东方鑫撕破脸皮，加上他们本身并未有多少在圣阁内的牵绊，这一去倒也轻松自在。
唯一没有去人界的打算的，是秋山葵。
秋山家在凌霄峰的仙灵体家族之中地位极高，她终究还是无法割舍。
她的父母亲人都在那里，若她叛出圣阁，秋山家必遭牵连，她珍视的家人们必然会惨遭不幸，这样的结果，她绝对不想看到。
若她自行回归认罪，加上北冥修给东方鑫留下的那个台阶，东方鑫为了避免动荡，让秋山家全心全意出力，想来不会为难她的家人，但是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却是很难说了。
经历了这些天的调养，她的伤势已经近乎完全恢复，行动无碍，也是时候独自离去，去承担圣阁中的风雨了。
于是这一日上午，一行人都在为秋山葵送行。
作为与秋山葵最为亲近之人，叶星露没有劝说什么，只是将一包打包好的糕点放入了她的行囊之中。
秋山葵已经认清了东方鑫的行事风格，为了替秋山家搏得那一线
胜机，她只能作此选择。
她祝福她，同时也要将自己的目光放到未来去。
事到如今，他们诸葛一脉已经完全与圣阁划清了界限，但对于诸葛霖叶与司马无花，这两位在剑魔之乱之后撑起圣阁的仙师，圣阁之中必然还有不少追随者，苏义的仙师之位一直没有被东方鑫抹除，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她与苏义并不想扯起诸葛霖叶的旗帜与圣阁分庭抗礼，师父这一生都在为圣阁尽心尽力，若是他们将他带到了圣阁的对立面，他在九泉之下怕是难以瞑目。
她们要用自己的名义，这样在日后的史书之上，只会有苏义与叶星露反出圣阁的记载，与圣阁仙师诸葛霖叶无关，想来诸葛霖叶也会认同他们的做法。
圣阁已经不再是圣阁，想要纠正它，就只能毁掉它，做到破而后立。
“一路保重。”
叶星露替她最好的朋友理了理衣襟，嘱咐道：“若是情况不对，记得随机应变。”
“放心吧星露姐，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秋山葵嬉笑道，“倒是你们，可不要太想我哦。”
她说话的对象是叶星露与易铭，还有与苏义一同与他们汇合的郁长柏，他们同为圣阁五大入世者，本身就有着一定的情谊，就算有一些不愉快，过些天也很快就消弭殆尽。
在这种氛围之下，北冥修等人都是将送别的空间留给了这四名圣阁的同辈人，毕竟这样子的相聚，或许以后很难有了。
与叶星露笑骂一阵，秋山葵看向郁长柏，说道：“郁家那边，我会帮忙看看。”
郁长柏点点头，虽然他知道秋山葵这一去很大程度上都是自身难保，但有了这一句承诺，他的心中也温暖许多。
他想了想，郑重道：“我们会等你回来。”
郁家不比秋山家，在凌霄峰的地位可有可无，若非有郁长松这么一个天才人物横空出世，也不会得到圣阁的看重，如今郁长松在那场天道会之后修为再难寸进，已然跌入凡尘，他既没有及时认清二位仙师对他的期望，又没能完成强让素兰亭加入圣阁的任务，就算隐藏自己跟随苏义学习的事实回去圣阁，也根本无法影响什么大局，无论他回不回去，郁家都只会被东方鑫清算，在痛定思痛之后，他还是决定跟在老师身边，而对于给他种下堕元，令他陷入黑暗许久的北冥修，他已经不怎么恨了。
一方面，是他的修心已经卓有成效，另一方面，他们已然是同一阵线的人，而且北冥修隐隐还要成为这一阵线的领导者。
秋山葵知道他的想法，笑道：“当然，我肯定会回来。”
易铭一直沉默的看着秋山葵的告别，在此时突兀道：“只可惜，东方师兄没有来。”
此话一出，原本带着些许哀伤的离别氛围直接荡然无存，四人都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圣阁有五大入世者，这边已有四人，唯独缺了他们的领袖东方曦。
东方曦虽已为圣阁青龙圣使，依旧待他们如同往常，在他们四人眼中，年长一些的他是
一位兄长一般的可以依靠的人物，只是此次一别，他们都会站到他的对立面，或许日后，甚至还要兵戎相见。
东方曦是什么立场，他们再清楚不过。
父子之情，生养之恩，若是能够真正割舍，不是圣人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东方曦是一个好人，但还远远达不到圣人的地步，就算他是圣人，也不会忤逆自己的父亲。
而东方曦，对于秋山葵来说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是她这一回去，纵然与东方曦再次相见，立场也已不同。秋山葵神色微黯，脑袋不自觉的耷拉了下去。
叶星露狠狠的捏了易铭一把：“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易铭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她逃避事实。”
“你就这样揭她伤口？”叶星露小声数落道，“你这样子，要是易家绝后了可怎么办啊。”
易铭刚要张口，又将话咽了回去，他从来都不擅长说话，于是习惯沉默，现在的这种情况，他也习惯。
秋山葵现在痛上一阵，总好过回到圣阁之后纠结不安。
只是对于叶星露的埋怨，他只得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一转头，他的目光却是直了。
一名男子在视线的那头缓缓走来。
他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邋里邋遢的感觉，眼中并无任何光彩，看着极像一个从战乱中勉强逃出来的旅人，只是当他看向他们的时候，眼中的神采再度有神采闪烁。
这一刻的他不再像一个落魄路人，而是那个圣阁神采飞扬的东方公子。
更是他们的东方师兄。
……
东方曦的到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北冥修的手更是落在了寒冥剑的剑柄之上，只是并未有握剑的任何趋势。
东方曦在圣阁的风评很好，哪怕因为家族仇怨，他对他一直抱着杀意，在叶星露等人的话语之中，也能确定东方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家伙。
根据妖域传来的消息，那个借他名头抵御了天尊者却不告而别的英雄，就是他。
如果他不是东方鑫的儿子，自己或许会与他成为朋友。
圣阁五大入世者聚首，虽然各奔东西，总会是一次不错的重逢。
而且……秋山葵那将激动兴奋都写在脸上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了许多。
“东方师兄，你……”
秋山葵本有许多话要说，暮崖城时情况紧急，她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结果到了现在，她话到嘴边，却还是难以出口。
叶星露微笑着将脸上被风吹的激荡不安的安神符压下去，大声喊道：“东方师兄，小葵念你可念的紧啊！”
“星露姐，别说啊……”
秋山葵一张脸顿时通红一片，分拳不住往叶星露胸前招呼，却是只敢偷偷的往东方曦的方向瞥上一眼。
东方曦缓步走来，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道：“我会与她一道，不会让她在圣阁受苦。”
第七百八十九章 问心
听到东方曦的话语，秋山葵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虽然她的心跳已经很快，只是现在她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东方曦的身上。
他已经是圣阁的大人物，现在却看着极为落魄，哪怕见到了他们，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也难掩其面上黯然。
“东方师兄，你还好吗？”
东方曦淡笑道：“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圣阁现在的变化，令我比较痛心罢了。”
他感慨着，思绪已是回到了暮崖城那一日。
天尊者借挽回圣阁声誉为名，直接对暮崖城出手，天圣诀的小世界倾轧而下，竟是真的要将那一整座城毁去。
城中有北冥修等已经被他视作叛逆的人不假，但那无数无辜的民众为何也要遭到池鱼之殃？
本就因为圣阁在妖域的所作所为感到迷惘的他依然迷惘，却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燃烧一身修为将暮崖城保了下来。
最终他做到了，强撑至那个小世界离体时间过长，完全消散，虽然依旧被砸毁了一大片区域，至少大部分的妖族民众，都成功的活了下来。
他成为了暮崖城的英雄，当他鲜血淋漓的倒在被天圣诀砸出的巨大坑洞之中时，无数民众前来相助，有大夫替他敷药治伤，有修行者为他渡灵力，几乎每一个前来的民众，都对他抱有着崇拜与谢意。
但这些，他不敢接受，愧于接受。
对这些劫后余生，欣喜若狂的民众来说，今夜这场浩劫是圣阁所挑起的，北冥修或许也算罪魁祸首，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侵扰民众，反观圣阁的那些人，城中的破坏大都是他们干的。
他与天尊者同为圣阁之人，现在的这些民众或许对他无比崇拜，但如果他坦白了自己的圣阁身份，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他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最终，他还是将包围暮崖城的功劳推到了北冥修的身上，因为他实在无颜接受这份殊荣。
他顶着重伤的身躯一路远行，有意无意的追寻着北冥修一行人的前进方向，天尊者终究不敢将他杀死在暮崖城中，那个小世界中留了几分气力，他也还能勉强展开身法，追上同样有着伤员的北冥修一行的步伐。
他不知道自己跟上来到底想要干什么，当远远看着北冥修一行对秋山葵的送别之后，他方才缓缓靠近。
或许下一次见面，他们就会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
但至少现在，他还可以作为他们的东方师兄，护秋山葵一程。
五名入世者全部到齐，气氛也再度热闹了起来，在叶星露的引导之下，这一场送别已经没了凄婉的氛围，反倒很像他们尚在圣阁上时，嬉笑打闹的那段时光。
在那时候，事情一般都是叶星露挑起来，拖着易铭与秋山葵去搞事，而一旦事情搞得太大了，很多时候都是东方曦来擦屁股。
郁长柏相对而言更像是一个外人，他与叶星露等人原本不熟，成为入世者之后人缘也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其他人在包容他而非他在心中接纳其他人，若是以前的他，现在愤怒与不悦必然已经写在了脸上，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坦然
面对。
他毕竟也是五名入世者之一，保持沉默看着便好，他们虽然很少提到他，但还是关心着他的。
五人在阳光下其乐融融，仿佛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聚会，而不是秋山葵的送别。
那般和谐美好的日子，或许在今日之后会完完全全成为过去，但至少现在，他们之间还有着不错的情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星露拍了拍秋山葵的肩膀，将她一把推到东方曦身边：“那么，就请东方师兄好好照顾小葵了。”
秋山葵的腿还没有完全好，于是叶星露并没有使太大力气，只要秋山葵有意识站定，她根本不会失去平衡，然而她却险些栽进东方曦怀里，不由得又气又急：“星露姐！”
话虽如此，被东方曦看着的时候，她还是紧张无比的眨着一双大眼，仿佛一只蜷缩着的小猫，无比可爱。
东方曦眼神不自觉的偏移开去，旋即轻轻拍了拍秋山葵的手，道：“等我做完一件事，便与你一道回去。”
“什么事？”
秋山葵与叶星露同时出声，只是秋山葵的语气略显担忧，叶星露则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东方曦淡淡一笑，望向北冥修的方向，拱手道：“北冥公子，可愿与我切磋一二？”
……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汇聚到了北冥修身上。
北冥修也走出一步，对于东方曦这突如其来的切磋，他也有些意外。
东方曦继续道：“实话说，我现在很迷惘，不知道如果自己离开了圣阁，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的圣阁已经不是以前的圣阁，身处这样的圣阁，我该做什么，能做什么，都是我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我已经逃避的够久了，总得回去面对，只是，我想看一下你的选择，也想做出自己的选择。”
北冥修微微挑眉道：“从切磋中看出对方心中所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只是你现在的状态，貌似并不好。”
暮崖城一战中，除了因为不明原因伤势好转许多的他与和白梧心战的无比惨烈，已经在玉花源护送下回到大军之中养伤的尧崇，绝对就是东方曦伤的最重，哪怕到了现在，从他的脸上也能清晰的看出虚弱，恐怕即使自己不动用天人道，也能与他堂堂正正一战。
东方曦将这一场战斗定义为切磋，他们双方便都不会对对方下杀手，这样的战斗对他只有好处，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他抽出寒冥剑，纵身跃出，这小镇门口到处都是空地，切磋的场地可谓到处都是。
他将目光望向东方曦，同时也看到了叶星露眼神的提示。
“往死里打？”
北冥修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现在的东方曦似乎只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个答案，其实只是想要将心中的那份沉重宣泄出去，那么把他逼得狠了，令他不得不全心全意投入战斗之中，心中的负担或许会小一些。
这也代表叶星露认为现在的他，有能力压制住受伤的东方曦，且保留一丝分寸。
冥修并没有在这里对东方曦下死手，或者留下什么暗招的打算。
就算是给叶星露他们一个面子，若是在凌霄峰下相遇，到时候不死不休也不迟。至于现在，卖个人情也不错。
东方曦点头道：“多谢。”
下一秒，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一道雷光，瞬息之间闪现到了北冥修身前不远处，旋即拱手道：“请。”
“好快！”
这是北冥修的第一个想法。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东方曦出手。
东方曦所修炼的，是一种名为“雷霆正意”的功法，按照万卷藏中的记载，这门功法分为十重三境，四重生紫电，六重聚青芒，传闻之中大圆满的十重所谓的“正心雷动”他不甚明了，但一门能够被司马无花点名为“前途不可限量”的功法，绝对是圣阁之中一等一的，不然东方鑫也不会主修这门功法。
北冥修深吸一口气，一身灵力在体内快速流转，相比于以前，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灵力流转速度的增强。
于是他出剑，剑锋之上风雪凛冽。
一瞬之间，已有数十道剑气随剑锋激荡而出。正是沧冥真剑第四式，以速度与压制力见长的风雪骤。
若是以前，面对东方曦这等以速度见长的对手，北冥修万万不会用风雪骤迎敌，他的优势在于灵力的延绵不绝与北冥寒气的侵蚀作用，以快打快并不是适合他的战法，但既然要压制住东方曦，风雪骤比起沧浪剑法中的一些招式，要更加合适一些。
风雪凛冽，顷刻间将东方曦笼罩在内，东方曦面色一肃，周身紫电暴涨，与北冥修的剑招硬撼在了一处。
北冥修的剑使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这些年他出剑最快的一次，一道道剑气仿佛一阵阵风雪，近乎狂暴的吞噬着风雪中的一切事物，而东方曦虽被北冥修死死压制，紫电却依然时不时能够突破风雪的桎梏，在众人眼前留下一道道紫光，足以让人看的目眩神驰。
叶星露看着这一场疾风骤雨般的战斗，面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北冥修比起之前，剑招似乎更加挥洒自如，而东方曦在开始之时猝不及防的被动迎接了几下攻势之后，也是很快的稳住了状态，开始与北冥修真正的以快打快，她看的出来，现在的他们都已经竭尽全力——当然，这只算在招式之上。
如果北冥修有杀人之心，周围的寒意必然会更加凛冽，甚至令人心中生寒。
如果东方曦打算对北冥修下杀手，紫电之中也会夹杂数道青芒，而且不会一闪即逝。
她相信他们都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对于上一代的恩怨，她自己已经几乎放下，北冥修虽然放不下，但也不会将仇怨引到仇人的家属身上，这一场切磋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一个人是在宣泄，一个人是在试探罢了。
北冥与东方终有一战，这一场切磋交流，或许并不值得称道，但无论怎么样，这场切磋对他们二人都有好处，日后再见面的时候，或许也不会那么难堪。
叶星露看了一旁紧张的攥着衣角的秋山葵一眼，会心一笑。
第七百九十章 凭何破心中山岳
青芒与寒冥剑在半空之中不住相遇，然后分离，在每一个瞬间，这样的情景似乎都会重复无数次。
北冥修的心中已是越来越称奇。
风雪骤之中凝聚着沧浪剑法的奔流真意，又有雪峰剑宗长空剑的快剑精华，出剑可如风雪凛冽，在剑招速度之上绝对是天下一流，以他现在的状态，更是能够得以自如施展，较之之前威力更盛。风雪骤若是剑势已成，更是能够将敌人困于纵横剑气之中，进退皆有重重阻碍，只得束手待毙。
东方曦体内的伤势还没有恢复，在他刻意收些力度的情况下，应当刚刚好能够将他全方面的压制住，逼得其不得不全力应对，风雪骤的剑势完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现在，他的剑势却被东方曦一直撕开，完全无法真正凝聚一处。
他的每一剑都在与东方曦手中的青芒接触，无一例外。
每一次接触，他的剑气都被迫停滞，与青芒之上缭绕的紫电碰撞一番，最终消散，剑势也在这个过程中被不断撕出缺口。
沧浪剑首重剑势，剑势不成，威力必然大打折扣，吸纳了沧浪剑法优点的沧冥真剑也是如此。
现在北冥修便陷入难以凝聚剑势的困境之中，哪怕刚出手之时，还是他占了先机。
东方曦太快，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上许多。
哪怕他尚且伤势未愈，依然能够准确地挡下他每一剑。
他驾驭寒冥剑已有多年，寒冥剑对他而言依然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完全可以操纵自如，但东方曦的青芒可纯以手指调动，并指便是如剑青光，双手两道青芒攻守互助，相比他御剑攻敌自是灵活许多。
剑法有人剑合一一道，那些紫电青芒又未尝不如同东方曦身体的一部分？
若是全盛时的东方曦，又能展露出多块的速度？
北冥修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他在平原村中因为丹田气海的伤势，近乎荒废了十年正宗的灵力修行，如今虽然已经弥补，并且凭借纯净的仙灵体不断提升修为，早已远远在同龄修行者之前，就是称为万中无一的修行天才也不为过，可当年的基础终究不够稳固，若失了天人道调动灵力的能力，怕是会破绽百出。
反观东方曦，自小就在圣阁修行，专修雷霆正意这一门已然十分全面的功法，紫电青芒信手拈来，灵力基础比起他必然要稳固许多，这种自小沉淀的底蕴也呈现在他的出手之中，每一招每一式皆进退有度，能够破开他的剑势而不沾惹北冥寒气，就算他想要侵蚀都无法成功，更不要提在这专心的以快打快中了。
北冥修无奈承认，自己在修行的道路上走了太多的歪路，这些歪路帮助他绕过了许许多多难以逾越的阻碍，但也影响到了他的根基。
这些歪路造就的结果依旧可以传承下去，但以后自己教导子孙后代时，还是老老实实让他们打好基础吧。
北冥修将思绪收回，剑招陡然一变，寒冥剑朝着上方挑出，锋锐剑意直接割裂紫电，似是朝天而去。
东方曦没有阻挡这一剑，他的青芒最多凝聚到七寸，就算凝聚到七寸，阻拦这一剑也有些勉强。虽说兵刃之中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他对青芒的运用从来追求灵活，过长的青芒反而容易束手束脚，更何况现在就算去阻拦北冥修这一剑也没有什么意义。
北冥修一剑指天，手腕一翻，无比顺畅的一剑劈下。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剑，东方曦亦是准备一手将其格开，但他的目光却在青芒即将与寒冥剑相遇之时一凝，毫不犹豫地后撤一步，双手在身前一格，两道青芒死死夹住寒冥剑的剑锋，不让其再落下哪怕一丝。
天地间的灵力都在朝着寒冥剑涌去，北冥修自己身上的灵力也是如此。
这一剑仿佛吞噬着天地之间的重重灵力，然后毫不客气的直接压下，就像是一座不断膨胀的大山，就要直接甩在他的身上。
他无法避开，只能硬接。
在他手中两道青芒与寒冥剑相遇之时，他全身的紫电都在躁动不安，仿佛疯狂跳动的野火。
沧冥真剑第五式，负罪！
剑中威压就仿佛罪行不分青红皂白的强压而下，根本不让人有退避之能，只得硬接，这一接就无法那么轻易的脱身而去。
这一剑原本是北冥修回敬邱逢春的所作所为，专门用来对付他的一剑，其中融合了重剑的一些功法以及赤阳剑经的“落阳”一式，但最重要的还是天人道的聚灵作用，如此才能将剑中威力发挥到最大，并且通过天地灵力的汇聚过程遏制敌人的退避。
东方曦现在，就在寒冥剑下单膝跪地，苦苦支撑。
为了接住这一剑，他不得不放弃了速度优势，这大山一般压下的威压，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暮崖城的那一夜，那时，他顶着天尊者天圣诀的威力死死支撑，始终不肯倒下，到了后来甚至连意识都已模糊，只是凭着执念压榨着体内的一切。
北冥修的这一剑比起天尊者还要差上不少，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极像。
不讲道理。
而他不得不接。
这些天的噩梦，似乎都在这一刻萦绕在了他的心中，久久不散。
……
“东方师兄！”
见到东方曦被死死压制，秋山葵忍不住惊呼出声。
北冥修的这一剑威势之强，她隔着这数十米也能感受的到，东方曦伤势未愈，却受到这般压迫，如何能够令她安心？
“北冥修有分寸，这一剑只是压制住东方师兄，并不会真正伤到他。”叶星露叹了一口气，道，“东方家当年对北冥家做了什么，我们都清楚，见了东方师兄，他怎么可能毫无怨愤？”
秋山葵默然不语，当年北冥周被贴上“叛逆”的标签，被东方鑫带人围杀，本就没落的北冥本家亦被付之一炬，直到数年之后诸葛霖叶替北冥周平反，相信北冥周的人似乎还是不多，这其中种种都与东方鑫脱不了干系。
尹南玄对叶星露出手，已经让她气急，若是屠灭全家这等重大仇怨，见到仇人儿子，她自忖若是自己站在北冥修的立场上，怕是直接出手了。
只是，看着自己心中一直憧憬的东方师兄陷入危局，她的心实在没办法静下来。
叶星露很清楚，北冥修向来恩怨分明，甚至可以说是睚眦必报，方才下了如此定论，而且她清楚若不是有她们之间的友谊在，现在北冥修很可能趁火打劫直接将东方曦干掉。
北冥修这一剑之意不在伤人，更在攻心，但若是东方曦撑的过这一剑，或许能够成功解开困扰他的心障。
至于这公报私仇之嫌
，她并不觉得北冥修会是那样的人，或许他就是想要用这一剑向东方曦拼出这切磋的胜负而已。
他们二人身上都有一座大山。
北冥修所背负的是家族的仇怨，是向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圣阁复仇的决心，从小时起，他就一直背负着这座大山，而在他这些年的经历中，这座大山中又添上了许多东西。
而东方曦背上的山，则是最近才堆积起来，圣阁的变化他并非毫无察觉，圣阁在妖域的所作所为他也难以认同，然而他虽有青龙圣使之位却没有什么实际的功绩，无法影响到圣阁的任何决策，更不要提做出这些决定的，都是他敬爱的父亲东方鑫。
他最终没有真正的挺身而出，就算在叶星露沦为圣阁内部斗争的牺牲品之后，也只能以个人名义为其暗中保护，暮崖城时也没能第一时间阻止圣阁的进攻。
他悔恨，痛苦，但却找不到这悔恨与痛苦的根源，哪怕他心中隐隐知道，圣阁已经完全走上了一条与先前大相径庭的歪路，而这就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根源。
圣阁曾经是他心中最大的骄傲，现在却是他心中最深的纠结，当暮崖城那一记毫无人性可言的天圣诀砸下之际，他的心中真的已经充满了死志。
但逃避终究没有用处。
他最终还是从暮崖城活着走了出来，心中也知道，继续逃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依然还在逃避。
他终究还在茫然，所以想去与北冥修见一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想法，但看到北冥修的时候，他明白了。
北冥修所背负的，远远比他要多得多，但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周围的人也都愿意对他抱有信任，这些人中也包括自己熟悉的三名师弟师妹。
而叶星露所背负的，难道就比他要少？
东方曦眼中陡然浮现一抹亮光。
叶星露从来乐观开朗，故而不被心中大山所制，北冥修或许也是如此，但他们都不曾逃避过。
自己与他们相比，只是陷入了迷惘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北冥修的这一剑他不得不接，或许是在告诉他，直面，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两道青芒在此刻灵力暴涨，青色似乎褪成了纯白之色，雷光闪现之间，北冥修已连人带剑被逼退十余米。
东方曦缓缓起身，周身雷电消散无踪，他的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是囧囧有神。
他对着北冥修郑重一礼：“我输了，多谢。”
“不必客气。”
北冥修收回寒冥剑，再没有多说什么，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他与东方曦立场本就对立，这一场切磋对他而言，或许只是日后真正大战的一次试探。至于这一式负罪是不是在提点他，他自认有这个想法，但更多的却是想要给东方曦心中留下一道阴影，却没料到会被东方曦强行破开，哪怕他稍稍留了一些力道。
东方曦的实力，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若是在圣阁再遇东方曦，自己如何破他的雷霆正意？如果是东方鑫呢？
这些问题都需要他慢慢思考。
但现在，还是让叶星露他们继续这一场送别为好。
五名圣阁入世者齐聚一处，旋即各奔前程。
三入人间，二归圣阁，身不在人间，其心亦在人间。
第七百九十一章 仙尊
圣阁之中，有一仙尊，二仙师，三尊者，四圣使，这是圣阁这数十年来给天下人最大的印象。
身为仙尊，东方鑫很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哪怕因为那场意外，他离开了圣阁许久，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不仅没有改变想法，心中反而愈发坚定。
他坚信自己能够获得胜利。
然而在听完苟儒山的报告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铁青了脸，在心中暗骂一声“废物”。
算上那个不孝子，四圣使全部到场，三尊者尽数出动，圣阁弟子中的精锐去了八成，副使也去了一半，就连仙人岳青峰都随行，这已堪称是圣阁能够派出的最为豪华的阵容，而派出这许多人的目的，只是抓捕一名女子，顺便铲除北冥修这个隐患而已，无论怎么看，这都有些小题大做。
在出动之前，像是章元佑等与他有些旧情的人都认为他如此大张旗鼓有些多余，只需要岳青峰一个人就能完成一切，但他很清楚，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那些家伙不会坐以待毙，就是北冥修，也实在是个难缠的角色，除了直接将他杀死，竟是没有其他有效办法让他的影响力弱下去。
派出三尊者之后，他方才觉得大势已定，哪里知道到了现在，竟会是这般结果。
岳青峰死了。
三尊者尽皆重伤，最强的天尊者更是被断一臂。
四圣使死了两个，苟儒山还指认白梧心谋叛，二人的关系已然水深火热。
圣阁弟子与副使没有一个回来。
如此大败，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唯一令他有些安慰的，只有白梧心终于是晋入了仙阶，只是此人虽然不会背叛圣阁，却只是凭着战斗意志行事，效忠的是实力而不是圣阁本身，对尧崇这等有实力与潜力的潜在敌人，竟是选择了放任而非赶尽杀绝，这种行事，注定他不会让其真正的独当一面。
只是这样子，圣阁除他之外，明面上也只有三名仙人。
剑魔之乱之前，圣阁之中挑出一百仙人绰绰有余，但现在，已经没落到了这般光景。
屏退了所有人，东方鑫端坐房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没用许多啊。”
一名白袍人出现在东方鑫的面前，言语之中不仅有着嘲弄，还有几分不屑，在圣阁之中，根本没有人敢对仙尊这么说话，就连以前无法无天的叶星露都不敢。
但东方鑫却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反而有些谦恭的一礼：“只是一场失误罢了。”
“失误？你最好看看清楚，之前去刺杀北冥家罪子，你堂堂圣阁仙尊，在城里被人刺成重伤，至今未愈，现在又说举全阁之力去回收神器，又落得这般惨淡收场，你觉得，你们的实力有资格臣服？”
东方鑫的面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在中州城受了伤，那伤却明显透着古怪，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直到现在才勉强的压制住，想要完全恢复，至少也还需要一个月。
而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偷袭他的人是谁。
他很清楚，在圣阁之中，他是绝对的无敌之姿，但在外面，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仙人罢了。
这两场出乎他意料的失利，几乎已经乱了他的布局。
“我不觉得这场失利已经宣告了我的失败。”东方鑫说道，“圣阁虽损失重大，却也
让我有了对仙灵体家族们威慑的理由，那些有名望的家中，谁没有几个老祖，只要他们没有完全灭亡，圣阁依然无比强大。”
白袍人的话语之中明显透着优越感，似乎完全不把圣阁放在眼里，趾高气扬的样子更是像极了小丑，他指着窗外的天穹，冷笑道：“你还在关注那些蝼蚁？你有没有看到，那帮不识时务的逆贼已经快将那万恶的天门建好，我一直提醒你，你却一直置若罔闻，别忘了，是谁助你有了今天的这般地位！”
东方鑫点头道：“若非前辈相助，我或许会一直默默无闻下去。”
“但若我强行破坏天门进程，他们将苍穹之眼强行对准圣阁，与我们同归于尽，那时两道泉眼被毁，这片大陆的灵力将渐渐消散，这对神界并没有什么好处。”
白袍人冷笑一声，道：“终究是没有神明坐镇的乡下角落。”
话虽如此，他也知道东方鑫对凌霄峰的感情，貌似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已经不错了，等我神界君临此处之时，我敢以自身名誉担保，你会是此间神明。”
东方鑫面露喜色，拜谢道：“如此，就多谢前辈了。”
白袍人的面上浮现一抹冷笑。
圣阁之上皆说东方鑫威严，在他面前，无非是一条给点吃食就摇头摆尾的狗罢了。
不过也是，几十年看着这家伙成长起来，现在他也确实是一条称职的狗，如果没有他的存在，神界不可能有破开苍穹之眼的可能。到时候神皇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必然会先让东方鑫管理此间众生，到那时，这里还不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天下？荀日照那个老糊涂苦心经营的一切，终究要被他们收入囊中，不对，应该是回到他们的手中。
白袍人再不答话，飘然而出。
在圣阁停留接近五十年后，他终究离开了这里，这一道分身消失在了东方鑫眼前，旋即直接爆散消失，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苍穹之眼排斥任何外界的闯入与内部能够威胁到它的存在，从当年他选择卧底之时，就舍弃了自己的一半修为，此生都难以到达巅峰。但现在，收获的时候即将到来，他也该回去准备了。
在白袍人看来，东方鑫不会知道他永久离开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忤逆神界——他没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
若非他当年替东方鑫借那女娃子的鲜血血缚苍穹之眼，现在的东方鑫还在喝西北风呢！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气息消失之后，东方鑫的目光变得森冷，面上露出一抹冷笑，似是不屑。
他从少年时与这个家伙相识，他确实给了他足以横扫一切的力量，但献祭的却是他不知情的师姐，他现在的妻子清容，而他也默许了这个事实。
虽然他一直在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直到，清容得缠绵病榻，孩子得久未出世，全是血缚天脉之泉造成的恶果，而享受着天脉之泉的力量的，只有他。
他是个混蛋。
将他逼成这个混蛋的，只有这个白袍人，除了这本就不属于他的力量，他什么都没有给过他。
但他一直在等，等到时机成熟，这个家伙不需要继续停留，回去复命为止。
云巅之上，有苍穹之眼俯瞰世间，但苍穹之眼外的神界若要降临，他们又能怎么办？
苍穹之眼没有那么容易打开，白袍人不知花了什么代
价潜伏下来，才通过他达到扰乱阴阳平衡，逐渐减弱苍穹之眼威力的作用，这些年的逐渐衰弱加上墨无双的登天一战，终究令它疲惫不堪，并被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人“俘虏”。
他们似乎认为，只要守住苍穹之眼，就能够抵挡住神界的侵袭，而他却有着其他的看法。
神界之中，有太多他们不熟悉的强者，苍穹之眼守护了这片大陆，却也压制着这片大陆，千年以来，除了墨无双，竟是无一人成神.诚然尚云间龙瑶等人都是顶尖强者，与神界硬碰却是不够，哪怕只是守住一道关卡。
只有迎接他们，迎接纯正灵气的到来，等这片大陆的总体实力顺着神界灵力的涌入提升之后，这片大陆才有反抗他们的力量！
从他知道神界的存在开始，他就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奋斗。
他曲意逢迎着白袍人，了解着神界的一切，前些年与尚云间一道被送上神界，游历之下，他的目标更加明确，从未更改。
神界之中的强者，还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可笑那尚云间还认为凭着一把排名第九的天玄神剑就能抵抗住他们，与神界正面冲突，无非取死之道。
只有忍着积蓄实力，才有可能将他们彻底赶出去。
他坚信他所选择的道路，才能带领这片大陆通往光明的未来。
在那一战中真身降临，强行将他与尚云间带走的荀老仙尊最终没有对他的想法说什么，就是对他的默许。
他夺取着天脉之泉的灵力，便是这片大陆某种程度上的主宰者，神界也不能随意处置他。
他没有阻止天门的修建，也没有去骚扰，因为这些家伙的存在是他效忠神界的一大证明，他会与神界夹击扫平他们，但给他们留下反抗的火种，如此一来，反抗的火焰应当不会熄灭。
现在的圣阁虽然元气大伤，但听闻秋山家嫡女秋山葵背叛圣阁，这正是敲打仙灵体世家们的大好时机。
剑魔之乱之前，仙灵体世家的四大家为叶，易，廖，秋山，然而血魔剑肆虐之后，秋山依然在，其余三家却被朱，苟，章三家替代，全部走向没落，甚至毁灭。
连老祖都随着家中精锐挺身而出反抗剑魔的家族，最终几乎全部落得荒败的结局，而不曾全力出手，积蓄实力的家族，却能在剑魔之乱平定之后保存家族的实力，这，才是正道。
至于这些家族，他借秋山葵的事情发一下难，想来那些活了许久的老祖为了避免圣阁的怒火，也只得听他号令，不听，就去用拳头讲道理，讲到他听从为止。
凌霄峰内，他无人可敌。
而仙灵体家族强者的参战，足以令他圣阁横扫天下。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只可惜，他几次暗中谋夺天下的计划全都被挡住了，接下来，他只能引领圣阁明着来，再不能隐于幕后。
他望着悬挂在房间中的那张地图，皱了皱眉。
统一天下的道路之上，终究还是有些障碍，在神界未降临之前，总得踢开一些，证明自己有资格统治此处。
他的目光定格在妖域之上。
妖域的版图七零八落，但似乎很快，那些裂痕都将不复存在。他在妖域那许多年的经营，也被墨梅山庄埋伏的暗招冲的七零八落。
他眼神渐冷，也作出了一个决定。
“朱钰何在？”
第七百九十二章 妖都名医
“到圣阁看看吧，看看现在的圣阁，是否如你心中一般光明。”
“若你认为它应该继续存在，就用你的力量帮助它，如果你厌恶它，认为它已经不再光明，那么，就用你的力量，将它毁灭。”
荀昊陡然从睡梦之中惊醒，背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这个梦。”
他喃喃自语着，望向桌上的那个空碗。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时常会做这个梦，但这几个月以来，这个梦似乎来的格外频繁，每每让他无法睡个好觉，就算他调配安神的汤药也无济于事，虽然这安神的汤药，本不是因为这个频繁的梦境调配的。
他知道圣阁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在妖都定居的这些日子，他时常听到民众义愤填膺的痛骂圣阁，显然圣阁在这里挺不得民心的，而尧崇率领大军出击，对付的应该也是圣阁。如果按照民间风评来判断圣阁是不是应该被毁灭的话，他肯定会选择是。
但为什么，自己要做出这样的选择，难道做出了选择，圣阁就真的会被保留，或是直接覆灭吗？
荀昊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南街句家老太最近病的有些严重，说好了今天去看诊，可不能失约。
结果刚一开门，他便看到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巧笑嫣然的堵在门口，一副摆明了不理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荀昊愣了愣，旋即行礼道：“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以及荀昊那一本正经的动作，妖域的公主崇茗扁起了嘴，不满道：“和我那么见外干什么。”
荀昊低头道：“尊卑有别。”
“你又不是我们妖族，就算是妖族，哪里需要讲人界那么多繁文缛节了？”
崇茗不满的贴近了些，微微饱满的胸脯险些就要贴到他身上，使得荀昊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就是这么一步，崇茗愈发不满，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就往外拖：“你是哥哥的朋友，又不是外人，我有那么可怕吗？”
妖族少女虽然看着娇笑，臂力却着实不小，荀昊试着挣了挣，竟是没能挣开，反而被她箍得越紧了，而且若是他继续抵抗下去，说不准人家就缠他手臂上了。
这种事情的发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自己已经拒绝了她很多次，怎么还是这么不屈不挠呢？
荀昊被她缠的没法，却也不能真让她拖走，连忙道：“今天我得去看诊，下次再陪你去逛街。”
“真的？”崇茗的眼神中顿时有了光彩，只是依旧不放开他，望了一眼桌上得药箱，不容拒绝的道：“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荀昊刚要拒绝，崇茗已是郑重其事的看着他，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不添乱，没准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荀大夫天天治病救人，总需要一个帮忙的跟班吧。不要跟我说什么千金之躯，嫂子怀着身孕还天天给哥哥祈福呢！”
荀昊真的很想说这两者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看着崇茗的这副架势，他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只得点头同意。
而且说句实话，他其实不讨厌这个没有什么架子的妖族公主。
……
当荀昊背着药箱走在街上时，路过的
群众大都报以友好的问候，这些问候有的是给他的，有的是给崇茗的。
崇茗虽然是妖域皇族，出身高贵，但她自小便喜欢与平民打成一片，时不时就会溜出古妖殿，在城中晃晃看看，几乎这座妖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过她的足迹，也因为她的这份跳脱性子，妖都的狐影卫几乎每天都要负责在暗中保卫她的安全，但至少在妖都境内，百姓们都很喜欢她，妖域没有人界那么多礼节，但人们总会对她抱有相应的尊敬。
相比而言，荀昊看起来更像是人族，虽有尧崇伪造的妖族身份掩饰，来到妖都也才不过数月，对于妖都的妖族来说，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来者，如果他不是尧崇带进来的，又给人一种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觉，在他婉言拒绝住进古妖殿，选择在西大街的一所小宅院中安身后，肯定会被人上门找麻烦。
而到了现在，他已经是妖都人民信任的荀大夫，他每日为民众看诊，而且几乎不收分文，一些新鲜的药材甚至都亲自去妖都附近采摘，完全可以说，他收到的爱戴，是他在妖都的所作所为一步步积累出来的。
这二位都是妖都之中有名的人物，单个走在路上都能吸引不少人注意，更不要提一起上街了。一些民众已经有些兴奋的窃窃私语，荀大夫是妖帝陛下带回来的，说是他们的朋友与恩人，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殿下又是玉雪可人，我见犹怜，正是好一对金童玉女，一时之间，不少人都用看驸马一般的眼神看着荀昊，令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
崇茗很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微笑着与百姓们打招呼，与她道过名姓的百姓，她也能很快叫出她们的名字，对于百姓们的调侃，她也只是面色微红的否认，令他们愈发觉得这没什么猫腻才有鬼。相比之下，荀昊则要安静许多，只是沉默的微笑着，并没有回应他们。
妖都的民众早已不以为意，荀大夫虽然医术高超，但就是有些沉默寡言，或许和殿下配一下，还能优势互补。
然而并没有人知道，荀昊心中真正的所思所想。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沉默寡言的人。
在山中小村的那段时间，春姐的强势令他缺乏自信，习惯性的听从他人的建议，而不会去自己提出建议，后来他走了许多路，认识了许多人，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而且无论身处何地，他都愿意对他人抱有善意，这也是他能够在人妖边境弄出一个小聚落，令得人妖两界的伤兵都能在此得到有效治疗，而且双方大部分时间还能相安无事的缘故。
只是万妖盟的那一次进攻，令得他全心全意维持的聚落沦为了一片人间地狱，那时的他采药未回，当发现聚落火光冲天之时，为时已晚。
愿意留在聚落中的人，都是被他救治过，自愿留下帮忙的，在这一个聚落中，没有战争，很少有种族之间的敌对，是一个人妖两界都默许存在的小乐土。
万妖盟那一次突如其来的攻击，或许只是顺便扫清进攻的障碍，却是令他失去了许多熟悉的人。
他本可以替他们报仇。
自小与他相伴的那个轮盘，名为“焚天”，他早已清楚，只要动念操控焚天轮，那汹涌的火焰足以让他杀死所有的仇人。
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是一名医者，实在无法下狠心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但死去的人，难道就这么白白的死去了吗？
在妖都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有的时候在梦中，他也会梦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可以救他们。
如果他早点察觉到的话，他一定可以救到他们。
就像当年村里，那个老怪物杀过来的时候那样，如果……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
那一日村中，村民死伤大半，他亦无颜留下，黯然离去。
那一日残阳下燃烧的小聚落前，他握紧焚天轮，终究没有走向远方炊烟升起的方向。
现在在妖都之中，民众的环绕，似乎又让他回到了刚刚纠集一批伤兵，提出长久安营扎寨的计划的时候。
他是一个很容易得到别人信任的人，也很容易信任别人。
可这份信任带给身边的人的，似乎就只有不幸。
他真的很怕崇茗与他离得太近，也会遭到那样的噩运，哪怕他心里清楚，这里是妖都，妖域最为古老，最为安全的城市，崇茗身为妖域皇族，怎么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而且听前线传来的消息，妖都已经几乎重新统一了妖域，最后的岩象部落也已经递交了降书，可谓是大局已定，这也是这几日妖都民众格外兴奋的原因之一。
估计不用多久，尧崇就能回来了，到那时候，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打算一个人去看看圣阁的光景，思考一下梦境的事。
只是当他有了这个想法之时，心中却忽然有些不舍。
荀昊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其实挺喜欢留在这里的。
不论是对这座城，还是城中的人，亦或者单单指某个人。
……
荀昊的诊疗很简单，在确认病症之后，立马就能想到最为对症的方法，那是他扎实的医术根基与实践结合诞生的成果，没过多久，他已是给句家老太写好了药房，在句家人的感谢中与崇茗一同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崇茗一直扁着嘴，似乎很不开心，这倒不是因为今日荀昊看诊她根本没有帮上忙，纯粹是因为在这整个过程中，荀昊都没有理过她，搞得她恨不得捣乱一下。
自己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她本来打算今天一直不理荀昊，然而看着荀昊的面孔，她终究是忍不住问道：“你很不开心？”
荀昊的脚步猛地停住，神情如临大敌。
不是因为崇茗细心的看出了他的心思，而是因为他心中忽然感受到的一阵悸动。
这一阵悸动，当年老怪物冲进村庄屠杀之前他感受过，聚落被万妖盟屠灭前他感受过，这一次更是不同前两次，心脏似乎要跳出来一般，就是他想要平心静气都不可能。
有什么进了妖都！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连忙看向一旁面露担忧之色的崇茗，一颗心已是沉了下去。
他已经连累了其他人两次，难道还要来第三次吗？
而这一次，自己能否阻止悲剧的发生？
第七百九十三章 凯旋之前
“怎么了？”
崇茗望着荀昊的面色，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道：“是你嫌我烦吗，如果你实在在意的话，我可以……”
荀昊现在的面色真的很难看，苍白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惊恐与愤怒，崇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荀昊，下意识的便以为是自己的死缠烂打惹恼了他，向来有些骄纵的她，这一次也难得的低下了头。
只是尽管如此，她依然郁闷的想哭。
为什么荀昊对她冷淡了这么久，现在却又是这么一副恐怖的样子，明明他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像阳光一样和煦的……
只是在她委屈巴巴的想下去时，荀昊已经回过神来，低声道：“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得心中越来越不是滋味的妖域公主心情直接好转过来，片刻之间，一张苦瓜脸上已是挂出了灿烂的笑颜：“能再说一遍吗？”
荀昊再次道：“对不起。”
崇茗满意点头，似乎很是受用，只是马上又一脸委屈的道：“你都不知道，你刚刚的面色有多难看。”
荀昊解释道：“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并不美好的事。”
崇茗了然道：“就是这样，你才不开心，和我没有关系？”
“其实……”
荀昊很想说，其实他很感激崇茗的陪伴，然而那些脑海中历历在目的画面，已是让他说不出这句话。
与他关系深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村里的大家是，聚落里的大家也是，他真的很害怕崇茗也会遭到这样的噩运，尤其是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缭绕在他脑海里之后。
“是不是想感谢我，多到古妖殿来陪陪我就行嘛，每次你进来都是为嫂子调养，还得我自己来抓。”
崇茗笑吟吟的挽住荀昊的胳膊，就好像缠在了上面一般，任荀昊怎么捣鼓都不会撒开。
若是平时，荀昊会明显的表现出抗拒，她也在会纠缠一阵之后自行松开，只是心中的失望会停留一会儿而已。
她已经习惯了荀昊对她的抵抗，好在这抵抗不是抵触或者抗拒，他或许只是不怎么习惯与自己这么好的女孩这么亲密的相处而已。
这一次，她也等待着荀昊的变化，只要不是如往常那般平淡的对待她，什么态度的变化都行。
荀昊并没有试着挣脱。
他终究选择了温柔对待这个待他极好的女子。
他本就是一个狠不下心的人，纵然要用蛇胆之类的东西入药，在动手之时都要纠结一番，冷淡对待崇茗，已经令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而且现在的他，已经下定了一个决心。
无论那种神秘的预感在告诉他什么，无论可能到来的是怎么样的危险，他必须守护好这里。
妖都不是他的家。
但他在意这里，悲剧已经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次，他绝对不会让第三次有可能出现。
更不能……让它伤害到崇茗。
……
虽然
荀昊心中总觉得妖都有些不安宁，但出乎他的意料的，这几日妖都不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反而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前线的消息不断传回妖都之中，无一不是绝对的好消息。
八大部落俱已完全重回妖域的版图之中，就算内部依旧时不时会有一些反抗，终究只是一些小鱼小虾，根本无法影响到真正的大局，叛逆的那些部落首领与祭司有的已经在请罪的路上，有的已经认罪伏诛，有的被捉拿送回妖都，有的尚不知所踪，或许还要负隅顽抗，不过称作大患的幽狼部落首领孔伏倒是在人妖边境潜逃的路上被人界的暗哨抓到，旋即被扭送到了妖域之中，听外面传闻，幽狼部落之中，将其直接诛杀的请愿很多，如果妖都距离那边不是那么远的话，他们这些妖都的平头百姓也真想去支持一下。
荀昊虽然不是妖域之人，但他在人妖边境停留了那许多时间，从那些妖族伤兵口中，他听到过不少部落之间的算计，以及圣阁与万妖盟搞出来的破事。妖域分裂对于妖族的普通军民来说，早已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就算是最为好战的战熊部落，也不想就这么经年累月的与妖都对峙下去。现在石肖已经被妖都方面抓获，随着尧崇的大军被扭送妖都，想来那些死去的弟兄心心念念的妖域太平，就要实现了吧。
“过两天哥哥就要凯旋回归了，荀大哥，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迎接他吧！”
这个清亮的声音在他屋外陡然传来，就算荀昊没听见其中意思，也知道会在他的住所前这么大声的叫喊的，就只有崇茗公主，自从前些日子，自己表露出对她的关心之后，她来找他就找的格外频繁，每次都是一个人来，连个护卫都不带，而且几乎无论他要做什么几乎都要跟着，虽然肯定有着狐影卫在暗中保护着她，他还是替她感到有些悬。
不过崇茗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助手，明明是被父亲与哥哥先后保护的极好的公主殿下，当他行医的助手之时还真有那么些样子，无论抓药磨药都能够凭她自己完成的又快又好，他甚至都不需要分心去关注她。只是这么两天，兴奋的妖都民众已经默认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他也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助手的存在，而在不久之前，他还心心念念的试图让她死心，自觉地离开他。
对此，他只能自嘲自己心太软，就连对人家说一句粗口都说不出口，如何能够义正言辞的拒绝人家？
不过崇茗口中的这个消息，也着实令他振奋不已。
“尧兄已经要回来了？”
“千真万确，谷小将军亲自往妖都传递的消息，三日之内，哥哥肯定能够回来，到了那时，他就是真正的妖域帝王了！”
说这句话时，崇茗的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光，皇兄尧崇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个她敬仰的对象，无论是当年从人界一路过关斩将回到妖都，还是在墨梅山庄将嫂子从围攻墨梅山庄的大批武林人士手下救出来并带回妖域，都是令她赞叹不已的传奇表现。
尧崇在她的心目中
，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她从小就想真正的去外面闯荡一番，然而妖都式微，八大部落虎视眈眈，没有人会同意她冒着危险离开妖都，就是父皇都给她派满了护卫。而尧崇从人界到妖域，鲜衣怒马，仗剑江湖，正是她希望的自己应当成为的样子，然而她不喜欢修行，哪怕缠着尧崇学了几式沧浪剑法，扬言不需要灵力，只要招式就能纵横一方，转头也就被古妖殿的护卫在相让的情况下不小心打掉兵刃，于是她仗剑江湖的想法只得搁置了，在脑海里用自己英勇的身影陪伴在那以寡敌众依然从容不迫的哥哥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现在尧崇不仅是天下修行者中的顶尖人物，更是做到了父皇都做不到的壮举——与圣阁公然叫板，获得玉花源的支持，收复八大部落，重新统一妖域，统一之时万民归附……这样子的尧崇，在妖域被称为“千古一帝”都不为过，身为皇妹，她由衷的替他感到开心。
然后她却看到荀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解道：“哥哥凯旋而归，你为什么不兴奋呢？”
荀昊皱眉道：“我再想，尧兄已经与圣阁撕破脸皮，那这个圣阁……”
“不会吧，之前的消息你也是听到的，咱们妖族在暮崖城边打了一个大胜仗，圣阁的那些强者不是都屁滚尿流的回去了吗，要是还有胆子回来闹事，难道不怕我们打回去？”
崇茗的话语中透着理所当然的意味，在她心中，尧崇他们能够打败圣阁一次，就能够打败第二次，而事实上，大部分妖族民众也与她一般，对于尧崇已经有这盲目的自信。
圣阁自古以来给人妖两界的印象，都是一个不可战胜的恐怖存在，而人界与妖域的立国，事实上也与当年的圣阁脱不了干系，放在以前，与圣阁对着干，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当圣阁对妖域伸手之时，大部分人都不敢反抗，任由他们揉捏，八大部落的独立也由此而始。
前有人界扫平叛乱，后有妖域暮崖城一战，妖族民众深刻的意识到，圣阁并非无法战胜，他们也是可以被击败的，在尧崇扫平八大部落之后，妖域的民众愈发狂热，对于圣阁的仇恨与连年战乱的怨愤，都尽数化作了对妖域，对尧崇的信心。
瞧着崇茗大有要与他辩个明白的意思，荀昊只得低头服软，若是比起吵架，十个他也不会是崇茗的对手，哪怕他心中总觉得崇茗的想法有些不对。
房内的气氛也很快陷入沉默。
崇茗在等他承认承认尧崇的强大，然而始终没有等到回音，就算她对荀昊有些意思，他这么藐视自己的兄长，她绝对无法忍下来。
荀昊则如坐针毡，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好，直到大门被某人直接撞开，方才打破了此间沉默。
一名身披软甲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冲进院中，急切道：“荀……荀大夫……”
瞧着她这副模样，无论是荀昊还是崇茗都是面色一变，荀昊快速抄起药箱，不由分说的拉过崇茗手腕，朝着古妖殿赶去。
第七百九十四章 笔点清墨
那名女子是古妖殿的守卫，准确来说，是负责保护古妖殿内院安全的一名内侍。
妖域的古妖殿不同于人界的皇城，如果说皇城是以宏伟壮观体现出人族的强大的话，古妖殿则是通过一种古朴的野性美来彰显妖族的力量。古妖殿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或许只有人界皇城的十分之一，而其内部主要分为外院与内院。
外院是妖帝与官员商议大事的地方，在元老会被灭之后，方才真正成为妖都实际上的权力中心，而内院则是妖帝及其亲属的居住场所，没有人界那么多的寝宫院落，相比之下虽更简朴，行走在其间，却能明显感受到一种野性自然之美。
尧崇从未纳民间女子入宫，内院之中的主人。除了皇妹崇茗，就只有妖后墨清，目前也只有她们在内院之中有着自己的院落。那名侍卫如此急迫，甚至于连气息都理不顺，只有可能是墨清出了问题。
荀昊与崇茗都很清楚墨清现在的身体状况。
她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主要出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是在尧崇背负墨清千里逃回妖都的过程中怀上的，墨清先在墨梅山庄被白梧心重伤，后在孔伏主导的伏击中因为尧崇身中幽噬受了惊吓，本身的状态就不怎么好，当荀昊与他们见面，着手治疗尧崇身上的幽噬之时，便发现了墨清腹中胎儿虚弱的事实。
不知道是因为血脉的冲突还是母亲的伤势，孩子的状态本就不怎么好，甚至于很难保下来，在墨清的请求之下，他还是竭尽全力，替她护好这个孩子，现在算算，这孩子应当已经有五六个月了。
这也是他时常需要去古妖殿跑一趟的原因。
现在古妖殿的侍卫找了上来，还是这么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恐怕墨清那边真的有些危险。
荀昊拉着崇茗朝着古妖殿奔去，在挑选住所之时，他刻意选的与古妖殿离得不太远，这么一路冲过去，倒也很快进了古妖殿的大门。
古妖殿的侍卫没有阻拦，一方面有崇茗随行，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今日妖后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若是拦上那么一小会，或许就会误了妖后以及未来妖域的主人的性命。
荀昊此时一心只在救人之上，崇茗已是被他拖拽的气喘吁吁，总算到了内院之中，已是几乎要一屁股坐下地去，荀昊只得将她扶到一旁坐下，旋即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屋。
瞧着荀昊急迫的样子，崇茗一面平复着呼吸，一面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在如此急切的情况下，他还知道将她扶到一边，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应该已经很高了吧。
但看着他对墨清牵肠挂肚一般的样子，明明是为了救人，为什么自己反而感到一丝酸楚？
……
半个时辰后，荀昊自妖后院落之中走出，面上满是汗水，嘴角却有笑意，很显然，虽然他耗费了大量心神，最终的结果却是不错。
崇茗在外面早已等的焦头烂额，之前她缓过气来之后，既不敢进房间去，怕打扰到荀昊治疗，但就在外面等着，也让她牵肠挂肚，心痒难搔，还有两名被荀昊挤出来的侍女也只能等待，只是相比于崇茗肉眼可见的焦躁不安，她们的焦虑更多的隐藏在心中。
因为种族的隔阂，尧崇派去服侍墨清的侍女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确保家底干净，而且没
有与妖都的大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墨清的忠心也经过他的亲自考察。虽然他已经向天下宣告过他立后的坚定性，尚在腹中的孩子也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族不敢随意动手，但就怕有一些极端的家伙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实在不敢让墨清冒险。
当看到荀昊的脸色之时，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问道：“嫂子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随时可能有危险，恐怕今日，我得留在古妖殿内，若是再来一次，孩子怕是保不住。”
听到荀昊这一席话，崇茗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今天荀昊终于是留在了古妖殿中，急的是墨清现在的身体状况，明明身体都这样了，还每天在那边耗费心神写符祈福，若是再这样下去，哥哥不得担心死？
她连忙唤过一名内侍，令其在这附近给荀昊腾出一个房间，然后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荀昊点点头，胎儿的躁动已经被他抚平，墨清体内遗留的暗伤也被他暂时压制下去。其实只要定时施针服药，墨清与腹中胎儿都不会有事，尽可安心度过这段时间，施针一直是他定时前来，但汤药可不是完全由他负责，今日之事已是给他敲响了一个警钟，只是墨清说她会处理，想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崇茗连忙冲进房中，见到墨清面色微白的躺在床边，连忙上前道：“嫂子，没事吧？”
“已无大碍。”墨清虽身体抱恙，神情依然给人一种深邃宁静的感觉，仿佛一片澄静的湖水，看不出其中内容。
崇茗眼见，已是看到了那些藏在枕头下的符箓，伸手欲夺，见墨清想要起身阻止，连忙收手，嘟囔道：“嫂子，你现在应该好好保重身体，天天写符祈福的，要是哥哥看到了，一定不会开心，还会担心死的。”
墨清微微一笑，道：“写符消耗的只是灵墨，对我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
“嫂子，你还怀着宝宝呢，就算对身体没有影响，总要耗费些心神吧。”崇茗拉住墨清的手，央求道，“就三天时间，只要三天之后，荀大哥说没有问题了，嫂子你再继续，行不行？”
“荀大哥？”墨清的面上笑意多了一分意味深长，崇茗面色一红，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叫比较亲切。”
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昂首挺胸道：“反正我就是看上他了嘛。”
墨清会心一笑，道：“若是如此，如果他同意的话，等崇哥回来，我们就提你们将婚事定下，小荀天性温和善良，与你这毛躁性子正好相配。”
崇茗盯着墨清的脸端详许久，似乎想看到一些什么，半晌后她灿烂一笑，说道：“那嫂子，记得保重身体。”
墨清的状态并不好，她也不好多加逗留，写符会耗费心神，但自己缠的久了，也会是一样的效果。
不过她的心中忽然感到有些庆幸，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份庆幸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等她与荀昊都离开之后，墨清很快就将枕头下的那些符咒拿出，两名侍女快步入内，接过符咒，不知道去外面做些什么了。
一名侍卫在来到了她的门前，他并没有推门而入，只是有一缕声音如丝线一般落入她的耳中，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传音功法，并不引动意念，但只有施术者想要传递声音的目标能够听到
“这城中应该有二至三名身负仙灵体的人潜入，我只能探查到这种程度，连这古妖殿中都似乎有人要对你不利，最好还是先……暂避锋芒。”
这女声之中充满劝慰之意，却似乎也很是无奈，因为她心知墨清怕是不会听从她的建议，但她依然想要试着说服她。
“庄主，为了墨梅山庄的存续，请你三思。”
这名女子，正是原属圣阁，后被墨梅山庄感化，正式成为墨梅山庄弟子的沐尘心。
墨清摇了摇头，虽说墨梅山庄庄主之位已经传到了墨源手上，再听到这个称呼之时，她依然会有所感慨。她说道：“我不会走。”
沐尘心急道：“庄主，现在的圣阁不比以往，行事透着一种偏执般的疯狂，他们必然会对尧师兄的亲人动手，花前辈，七师叔，八师叔行踪不明，单凭我们，不可能赢。”
她咬牙道：“我可以带着你与崇茗公主离开，我能用生命保证，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你觉得我们能够安然离开？”
沐尘心微微一愣：“庄主？”
“妖都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我身为人族，崇哥又不会纳娶她人，有不少妖族视我如眼中钉，就算是这古妖殿中，怕是也有不少人打算害我，这一次，我便险些没有防住。”
墨清无奈的摆了摆手，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但圣阁完全可以凭借这些人了解我的动作，如果我与小茗忽然失踪，观星图不在身边，他们既然已经到了妖都之中，我们照样逃无可逃。”
沐尘心低下头，诚然，在尧崇出征之时，墨清就开始着手准备古妖殿的防御，似乎早已笃定尧崇能够凯旋而回，只是这座阵真的靠谱吗，真的能够抵挡住圣阁可能到来的仙人的攻击吗？她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她不知道，也无法让自己亲眼去看那个答案。
“暮崖城那一日后，我算了一卦。”
墨清慈爱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神柔和而坚定：“我的命数已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孩子的不一定。”
“既然有一线生机，我便不会放弃。”
“而且他正在为了妖族的统一大业奋斗，如今大业已成，我又岂能让圣阁的卑劣技俩得逞？”
沐尘心低下头，心想你与妖族其实本没有关系，其实在尧崇出征之时，便可以回到墨梅山庄，重新掌握观星图，为何要耗在这妖都之中，将自己陷入死局？
她看着墨清慈爱的笑容，以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大概明白了。
她是墨梅山庄的前任庄主，随时都可以回归现任。
但她同样是一名妻子，一名母亲，还是妖都的妖后。
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从选择的那一刻起，她就会承担起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
包括她之前算到的，孩子与尧崇的光明未来。
哪怕这个未来之中，恐怕没有她。
沐尘心抿紧了唇，知道自己无法动摇墨清的决意，告退之前还是说道：“荀昊此人体质诡异……身份恐怕有古怪，还是不要太过相信。”
“他可以信任。”墨清抬头道，“等你回到墨梅山庄，记得与弟弟提一句，勿要以我为念。”
沐尘心身躯一僵，眼眶顿时一湿，旋即重重点头。
第七百九十五章 风雨之序幕（上）
这一日依然如前些日子一般平静，荀昊心中的警惕已渐渐消减下去。
“或许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荀昊在心中喃喃自语着，今日墨清的异状，就算他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有人悄悄地换了她的药。以墨清的敏锐，若是下毒一定会被看出来，索性就少一两味药材，这样调理安胎的作用已是不在，墨清自会受到影响。
如果这就是他一直警惕着的危机的话，墨清一定可以自己解决，他也不用担心下去。
他留在古妖殿中，只是要亲自操办配药送药的过程，至少在这一天中，他不会将这些事情假手他人。
而且留在古妖殿中，相信就算他的预感真的成真，他也有着充足的时间去应对。
不过如果一切安好，那就比什么都好。
……
妖都的夜一如前几日的热烈。
尧崇已经将八大部落全都收回妖域本来的版图之中，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短短几日之中根本不可能消停下去，夜市天天灯明如昼，想来当尧崇回到妖都之后，妖都会出现空前的盛况。
在妖都的热闹之外，有一座山显得格外寂静。
这座山就立在妖都之侧，不算高也不算矮，没有风景名胜，也不是遍地荒芜，就是一座普通的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要真的指出一个特点的话，或许就是非常的古老。
从妖都建在此处开始，这座山就一直陪伴着妖都，与其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
这座山其实并没有名字，但叫的人多了，它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山名“涂山”。
因为在这座山上居住的，是绵延了数百年的涂山氏族。
涂山一脉自从妖祖统一妖域，公然当时席卷天下的后天智妖分庭抗礼开始，就坚决的站在了崇氏皇族的立场中，数百年来，他们为妖域做出了许多不可磨灭的贡献，也经常与崇氏皇族通婚，可以说每一代妖帝的身上都留着涂山氏的血。
涂山之上有一片花田，花田中却有着一座坟墓，似乎已经与这片花田融为一处，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种诡异的布局会让人瘆得慌，但对于涂山氏族内部的人们来说，那座坟墓留在这片花田中，再合适不过。
这片花田，是涂山镜闲来无事之时栽种起的，那时的他或许不会想到，这个兴趣爱好伴随了他的一生。
涂山仪坐在花田之中，神情郑重，似乎是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良久之后，他开口道：“爷爷，陛下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只是几个月工夫，他已经成功将八大部落全都收回版图之中，您生前心心念念的圣阁威胁，现在也已经去了大半，或许再过数年，妖域就能恢复到当年的实力，再度拥有与人界分庭抗礼的力量。”
“前方已经传来消息，陛下后日就能回到妖都，到了那时，他就会是真正的妖帝，您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涂山仪对着涂山镜的坟墓郑重拜下。
他是涂山镜属意的继承人，等尧崇回朝之后，他也能顺理成章的继承涂山一族族长之位，以及涂山氏代代相传的“涂山”祭司之位。
如今妖域天下平定，涂山镜在生命的最后心心念念的目标终于得以实现，在处理完涂山氏族内部事务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来告知涂山镜这个消息。
山镜活了九十多岁，亲眼见证了妖域从繁荣到分裂的衰弱，却没能真正看到妖域复兴的那一天，如果死后的人还能感知到的话，他应该会很欣慰吧。
涂山仪站起身，身后却有一个微酸的声音传来：“爷爷心心念念的妖域大业总算完成了，但想到那个家伙就要回来，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涂山仪转过身，正色道：“小妹，对陛下怎可如此无礼？”
涂山一脉从来都是崇氏皇族最坚定的支持者与亲家，对于尧崇从来都无比拥护，若是有族中人对尧崇不敬，身为新任族长的他必然会严加斥责，话虽如此，他对于自己这位小妹，却是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惋惜。
涂山婉冷哼道：“他明明就是被那人族的狐狸精迷了心窍，真不把皇族的存续放在眼里，我看他能独宠一人到什么时候。”
涂山仪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的这位小妹涂山婉，就是当年涂山镜想要为尧崇牵线搭桥的那一位，然而尧崇因为心中已有墨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在与墨清一同回到妖域之后，更是顶着妖都内外的压力硬是要立她为后，为此妖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风雨被掀起。然而原本因为被拒绝几乎对尧崇恨之入骨的她，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着去接近尧崇，更是推掉了不少族中想要为她安排的亲事，她的心思，就连他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兄都看不透，只能猜想着是不是对尧崇还不死心。现在涂山婉的态度，却是几乎已经坐实了他的这个猜想。
涂山一脉从来最为关注皇室的延续，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目光盯着古妖殿中那位的肚子，如果生出来的是纯种的妖域皇族血脉还好，要是血脉稍微有一点驳杂，想来就会有不少人上书劝诫，一定要让他纳娶涂山氏女子传宗接代，数百年的历史早已证明，崇氏皇族与涂山氏联姻，才能让九尾天狐的血脉完完全全的传承下来，人族的墨清，想想就不可能。
到了那时，自家小妹与族中三名尚且还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必然是入宫的最好人选，如果非要选一个入宫，还是小妹最为合适，只是依照尧崇的性情以及他之前那执着的态度，小妹想要入宫必然会受到其重重阻碍，就算天时地利人和皆占，侥幸将她送入了宫中，虽然不会受到冷遇，但也绝对不会被重视，这对于从小争强好胜的她来说，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涂山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小妹，陛下与娘娘自幼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实在不能勉强。”
涂山婉不屈不挠道：“我可不管，我这一生就赖定他了，你看看二哥，二嫂都被他避得带着唯儿回了娘家，自己还在家里生闷气，还不如那个家伙重情重义。”
涂山仪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小妹嘴里对尧崇丝毫不客气，原来心中竟是这般坚定，以他对涂山婉的了解，很清楚自己无法劝她什么，她既然已经认定，那么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机会都会为之拼搏，他也只能替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争辩一二：“你二哥二嫂就是争一时意气，过些日子自然就和好了，你啊，还是好好想想在陛下回来的庆功宴上，怎么去打扮自己吧。”
听闻此言，涂山婉顿时喜笑颜开：“你终于肯帮我了？”
涂山仪不置可否道：“身为涂山一族族长，我必须确保皇室的延绵。”
“墨清生的肯定不如我生的，哥你到时候就
等我的好消息吧！”
涂山婉笑逐颜开，飞一般的跑远了，只留下涂山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从他的本心出发，他也希望涂山婉能够得到尧崇垂青，这对皇室，对涂山氏都是很好的结果，妖都上下也都能接受，就是墨清也能够得到一部分妖族民众的理解与支持，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惜啊，陛下的专情他早已试探过，没那么容易动摇的。
涂山仪不再去想这些，从花田中走出。
后日尧崇便要归来，他身为新一任的涂山氏族长与涂山祭司，理应郑重前往迎接。
正当他思索那时涂山氏怎样迎接妖帝时，一声轻响忽而出现在他的耳中。
声音极轻，仿佛一只蚊子飞过，但落在他的耳中却是无比清晰。
涂山仪顿时如临大敌，他自小随涂山镜修行，已得其七分真传，光是那一道声音，他就能够确定，正在向他发起偷袭的是一名绝对的强者。
一柄散发着玉石光泽的法杖在他手中呈现。
这是涂山祭司的权杖，也是涂山氏族长的权柄象征，涂山镜不喜欢用它对敌，只是运用随手制成的木杖，便可纵横妖域，难有敌手，涂山仪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其唤出，因为他心中清楚，能够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潜进涂山家，直到发起攻击之时才被他察觉的家伙，必然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
一身功力被他灌注在涂山杖中，自有狂风肆虐乱舞，重重棍影之下，他的周身仿佛伫立起了一座无可撼动的大山，任风吹雨打都难以撼动一分。
这是他心中的涂山，不争不抢，亦可传承千秋万代。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上已是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恐怖的血洞出现在他的腹部。
在他身边筑起的“涂山”，亦是直接崩塌。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他手中夺过涂山杖，涂山仪只觉得剧痛正在撕裂他的一切，他想要出声示警，让山中的长老们警戒起来对抗外敌，然而却已经没有了气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归于黑暗。
只是一击，不仅破了他的棍势，更是碎了他的护体灵力与身体。
“仙阶强者……”
“涂山……”
这是涂山仪生命最后的两个念头，但他终究只能带着不甘与执念，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那抢过涂山杖的男子缓步前行，肆意践踏着花田中的花朵，面上似有不屑，又有一丝随时可能爆发的狂热。
“涂山族长，不过如此，看来那死去的涂山镜，也不过是世俗中的所谓高手罢了。”
“也罢，这样的涂山家，存在也没什么价值，便由我将它毁灭了吧！”
疯狂的笑声在这一刻响彻涂山山中。
向来沉静的涂山，在这一夜被鲜血完全吞没，然而声音却无法传到妖都之中，从涂山被潜入开始，就有一个法阵将涂山完全隔绝。
没有火光冲天，没有遍地哀嚎，涂山依然一片宁静，只是当法阵被收回之后，宁静，已是变成了死寂。
全身上下沾满无数鲜血的圣阁仙人朱钰咧嘴而笑，腾云朝着妖都飞去。
今夜如此之长，他可不想让冒犯了圣阁的妖族们好过。
今夜之后，天下都会知道，反抗圣阁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第七百九十六章 风雨之序幕（下）
墨清房间的大门被沐尘心猛然撞开，沐尘心望着墨清仓皇道：“出事了！”
“我没能盯住南客栈中的那人，但他去的方位应该是妖都之外，他是唯一的仙阶强者，不可能毫无道理的离去。”
如果一名仙人是真的打算离去，沐尘心只会感到欣喜，然而她很清楚，这绝对不可能是事实。
圣阁的目标只可能是尧崇的亲属，只有这样才能让尧崇失去理智，而且能够牢牢地束缚住他的手脚，作为其中隐患最大，变数最多的仙阶强者，墨清让她这个修行过圣阁天人道的前圣阁弟子盯梢，本就只能保证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却无法比对方更快传达消息，更不要提做出反应了。但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古妖殿内，墨清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但那仙人却是去了妖都外面，无论那圣阁仙人想要在妖都之外做什么，她们都已来不及反应。
墨清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双手已然攥紧：“涂山……糟了！”
“我早该想到的。”墨清咬紧牙关，神情在悲愤之余，却也透着几分无奈。
在洋溢着狂热的妖都之中，很少有人能够清醒的认识到，就算圣阁在暮崖城一役元气大伤，也不代表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力量，就是当年的剑魔杀上凌霄峰屠戮一番，都没能将圣阁完全毁灭，现在的圣阁不仅底蕴尚存，更是会被这一次的冲突激起愤怒，他们的报复必然会如疾风骤雨，突然到来，又难以抵敌。
面对可能到来的仙阶强者，以及不明行踪的墨梅山庄前辈们，墨清不得不早做打算，在最坏的孤军奋战的情况下，将主要的视线放在已经被探明来到妖域的圣阁仙阶强者身上，对于另外二人只能选择性的放弃，然而现在的这个局面，已是脱离了她的料想。
在她的想法中，能够让尧崇在意的亲人只有她与崇茗，自从涂山镜离去之后，因为当年拒婚的关系，他与涂山一脉的关系有些微妙，绝对算不上差，但似乎也不算非常融洽，圣阁若要报复他，应该不会对涂山出手，然而现在事实已经告诉她，圣阁的报复不只是针对尧崇一人，而是针对整个崇氏皇族。
涂山一脉作为崇氏皇族最坚实的盟友，自然是他们报复的一部分。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作用，墨清定了定神，对沐尘心道：“请快些将小茗带来，迟了恐怕会来不及。”
沐尘心面色一凛，正要离去，外面却已是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已经走不了了。”
沐尘心面色一变，猛地甩出腰间长鞭，随着灵力的流转，柔软的鞭子仿佛成了无比坚硬的铁鞭，朝着门外一击刺出，然而在长鞭破门之前，一只手已是穿过了房间大门，将那长鞭牢牢的握在手中。
沐尘心本算是圣阁弟子中天赋较强的，进入墨梅山庄之后潜心修行，如今的修为已然稳固在八阶之中，这一鞭刺出更是竭尽全力，然而现在她惯用的长鞭，却是如同被抓住七寸的长蛇一般，被那老人完全掌握，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老人手中劲力一吐，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顺着鞭身直接撞
在沐尘心身上，沐尘心面色一白，被迫松手，经脉之中的灵力已是震荡不定。
她连忙压住翻涌的气血，将墨清牢牢护在身后，眼神已是视死如归。
圣阁的人能够进入古妖殿，就说明墨梅山庄的前辈们的确来不及回援，那么能够护在墨清身前的，就只有她了。
下一秒，伴随着大门崩裂散落，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走进房中，他将长鞭随手丢向门外，旋即道：“我该称呼你妖后，还是墨梅山庄的墨庄主？”
墨清没有回答老人的话，只是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先前她听到的，不只有老人破门而入的声音，还有似是急促的琴音。
那是卫笙的琴音，她从小听了那么多遍卫笙的琴音，这或许是她听过的最急促的一次。
八师叔在场，七师叔必然也在，为何……
似乎察觉到了墨清的疑惑，老人昂首道：“在圣阁的号召之下，我凌霄峰下十余仙灵体世家已响应圣阁号召，愿为圣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和我走吧。”
……
无数墨剑于半空回散，收在明道手中，如果仔细看去的话，先前收回的那些墨剑，或多或少都有着缺口，卫笙的琴弦也在此刻骤然停滞，余音虽缈，亦无法动摇大局。
他们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墨清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他们又如何能放着她不管，在妖域大局定下之后，他们就一直守侯在妖都之中，以东方鑫的性格，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妖都里混进了三只老鼠，他们一开始还不怎么在意，只是分别盯死了朱钰和其余两名八阶的修行者，如今的圣阁刚刚经历一场动摇根基的大败，拿得出的仙阶强者必然不多，想来两位已经是极限，现在这三个潜入妖都的家伙，或许这就是他们能够调动的最大战力，于是他们也选择了暗中窥视，准备在他们即将发起行动，最为松懈的情况下发起一击致命的攻势。
然而在夜里，他们猛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朱钰不见了。
不是普通的隐匿，他们从一开始就盯准了这三个人，如果他施展什么秘法遁走的话，他们直接就能发现，然后予以破坏，然而事实却是，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直接消失了。
明道几乎是立刻动用一切手段寻找朱钰的踪迹，然而在他与卫笙寻找之时，空中忽然有着四名仙阶强者朝他们突袭而来，面对这突如其来又无比强大的攻势，他们只有勉力抵抗。到了现在，他们已很难相信今晚所发生的事情。
涂山被灭了。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那个不知用什么方法潜进去的朱钰灭了。而他们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钰飞向古妖殿，却无法出手阻止。
而那四名不明身份的老头，却是对着他们发动着疯狂的攻势，他们的每一位都有着扎实的仙阶修为，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直到现在，他们也只能勉强抵挡，已是完全陷入了被动。
以二敌四，卫笙还没有晋入仙阶，打成
这样已是十分不容易，但明道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圣阁怎么还有这样的四名仙阶强者会为其卖命，明明他们已经算好了圣阁能够派出的战力……
他的眉头猛地一挑。
是了，那三个悄悄潜入妖都的，只是用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诱饵，看其中一名老人移形换影如呼吸一般迅速自然，另一名老人出手无声无息，似是能够短暂遮蔽天机，或许就是一人负责遮掩，另一人寻机将朱钰送往涂山，才能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血案！想到如此，明道暗呼自己大意，然而一时之间却也没有什么破局之法。
这四名老人用的功法都很奇怪，似乎都带着些几百年前的古老色彩，出手又是无比老练谨慎，不像那三名尊者一般张扬，用着这般死气沉沉的战斗方式，或许年龄在仙人之中都已算的上大，让他们做些以弱胜强，以寡击众的拼搏或许困难，但像现在这样以多欺少，他们绰绰有余。
只是这四人虽然竭力阻挡他们，却也不下杀手，或许是怕将他们杀死，自己也得付出不小代价，饶是如此，将他们阻碍住应是不成问题。
明道心中焦躁之时，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咬牙道：“凌霄峰的仙灵体世家一向明哲保身，无论是剑魔还是我尚大哥上来，都躲着不敢吱上一声，现在竟然敢与我墨梅山庄公然宣战？”
一名老人叹道：“此并非我本意，只是仙尊下了令，我等自要遵从。”
明道真想大骂他一句无耻，荀日照在时，仙灵体家族或许唯圣阁马首是瞻，然而当剑魔屠了一遍凌霄峰，荀日照在剑魔之乱结束后不久飞升离去之后，这些苟存下来的仙灵体家族哪里还会服从圣阁的调令？圣阁的仙阶强者拼死抵抗剑魔，十不存一，一些缩在家里打死都不出战的千年世家却能保留六七分实力，他们之所以还表面上尊重圣阁，无非是想要家族子弟修行圣阁之上的各种绝妙功法，未来让家族更加繁荣而已。也只有诸葛霖叶与司马无花在时，他们还会对圣阁妥协一二，以东方鑫对那些仙灵体家族不咸不淡的态度，要他们家中的这些老祖宗为东方鑫卖命，想都别想。
现在明道完全可以确定，这四人绝对是某些仙灵体家族的老祖，那么他们为何妥协？
明道已经不想知道这个了。
他只知道，因为自己的想当然与大意，中了圣阁的诡计，不仅让圣阁的杂碎在他眼皮子底下灭了涂山，就是墨清也已面临着威胁，要是他真的无法护住墨清，他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师兄世界们。
一抹血色在他手中灵墨中快速蔓延，随着墨剑再次凝聚，鲜红的血色已是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再说一次，让开！”
见到这般情景，四名老祖神情各异，有慌张，有畏惧，但无论如何，他们始终没有退避，仿佛一旦退避，会有被血魔剑斩中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这场仙阶之间的战斗发生在深沉的夜空之中，并没有引起民众的关注。
更不会有人知道，涂山一族已被圣阁朱钰残忍灭族，而圣阁的贼人，已然渗透进了古妖殿内。
第七百九十七章 圣火灼灼
在圣阁对着妖都露出潜藏许久的獠牙之时，荀昊正在房中选取药材。
他的药箱之中从来就带着他行医的全部家当，今日墨清的状态还算稳定，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只是他自己的心神却不知为何始终难以平静，就好像有一直梦魇无时无刻不缠在他的身边一般，就是想要用药物助眠安神都没有什么作用，心中烦躁的他最终也只能放下药材，打算去外面透口气，散个心。
结果刚一推开门，他的一颗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古妖殿内院之中明里有着不少内侍负责安全，暗中更是有着妖都极为隐蔽的特殊存在，狐影卫的防备，然而在他眼前却是出现了许多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她们的死状无比统一，都是被锋利的利刃直接划开了脖颈，断面光滑如镜，可见动手的人下手何其利落，然而关键是外面死了这许多人，他却是一点声息都不曾察觉，若非想要出来散散心，他根本不会发现，这古妖殿的内院，居然被人入侵了！
荀昊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后背直冲头颅，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结果却是看见一道身影破开了崇茗的房门，心中顿时大急。
他一直期盼永远不要发生的惨剧，终是再一次发生在了他的眼前！荀昊勉强镇定心神，开始庆幸在给他安排房间之时，崇茗耍了些小心思，将他留在了她的院落中，当时他觉得隔壁就是墨清的院落，自己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拒绝，还好现在，他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在他迈步之时，墨清的院落中却是传来了一声闷响，这声闷响仿佛一道闷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直接令他脑中一片混沌。
那里也被袭击了吗？
荀昊一咬牙，焚天轮在其身后显现，随着他手中一扬，金色火焰在其上燃起，直接砸入崇茗的房间之中。
墨清是墨梅山庄弟子，就算贼人想要对她不利，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但崇茗不一样，修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她哪怕有着九尾天狐的血脉，也不可能应付能够悄无声息杀死内侍的强者。
他的选择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权衡的想法却依旧留存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从来不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哪怕他想要做出改变，也鲜有成效，这或许他这些日子以来，做出的最快的一个决定。
事实是，他的心中尚未决定，但他的身体已是做出了他的选择。
也是在这一刻，荀昊猛然发现，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为崇茗的女子的身影，任他怎样逃避怎样拒绝，也再也难以割舍。
……
崇茗整个人裹在温软的被褥之中，蜷缩着身躯，脸上满是惊恐神情，似是想要移开目光，但身体却是不支持她的任何动作，仿佛整个身体都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自己已经晕倒过去，哪怕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心怀不轨的恶魔。
她喜爱的两名侍女，就在她的眼前被这个恶魔残忍杀害，还向她伸出了他的魔爪，而
她却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不过就算崇茗真的修行有成，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依旧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苟云来一面微微摇头，一面缓缓走近崇茗，似乎很是惋惜。
原本他以为尧崇的妹妹会比较难对付，现在看来，完全是一朵温室中的花朵，只是杀两个蝼蚁一般的杂碎而已，就让她吓得六神无主，要是让她看到，这周围的明哨暗哨都被他与邱老杀了个干干净净，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不过，无所谓了，他的任务只是要将这活的崇茗抓到圣阁之中，中间做些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保证她是活的，能够用来要挟尧崇就行，只是看她这副模样，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反抗，实在有些无趣。
苟云来这么想着，便要伸手将她抓来，忽然之间，他的面色从和善转为凌厉，冷笑一声，手中灵力喷吐而出，朝着一旁打去。
崇茗房间的窗户在这一刻炸碎，明亮的金光洒入房中，似乎可以净化周边一切的血腥与罪恶。
一个闪耀着金色火光的轮盘在此时落在了苟云来眼中。
苟云来面露不屑之色，心中却是有些惊疑不定。
这一次入侵古妖殿，他与邱老分别肩负着将崇茗与墨清擒下的任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早已排除了古妖殿内院的大部分守备，不可能有修行者能够逃避他的感知，甚至于对他发起攻击。
这院落之中已经没有活着的修行者，那个外来的大夫他特意感知过，并没有灵力修为，那么这个修行者是从哪里来的？
还好，无论是谁对他出手，无非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苟云来一手抓住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轮盘，一身灵力尽出，试图将上面的火焰完全压下。
他不认为凭借自己八阶中品的修为，压不住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修行者的法器，不过看这轮盘一般的法器价值不菲，还有这奇异的金色火焰，或许被他收服之后，还能成为他不错的助力。
于是他选择了直接抓住焚天轮，用一身修为逼迫它断绝与原主的联系，继而任由他掌握，而不是用他今夜斩下数十人头的碎虚刃迎击，在他看来，他这一刀劈出，那法器便会直接毁了。
然而当他刚刚抓住焚天轮时，他就知道他错了。
那些金色的火焰，看着并不如何热烈，在他手中却是无比滚烫，不仅没有被他的灵力压制，反而还像收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疯狂涌动，那种难以忍受的灼痛感，竟是仿佛进入了他的灵魂深处，要将那些肮脏的污秽一并荡涤。
苟云来怪叫着仓皇松手，整个人踉跄退到墙边，惊魂未定的看着焚天轮回旋飞至窗外。
全身颤抖的他已经无暇去将崇茗当作人质，那金色火焰的恐怖作用已经深深的烙进他的心中，先前的邪念与野心更是几乎被完全压制，只是稍微想一想就令他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只能勉强压制心中的恐怖，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的那抹光芒。
崇茗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几乎要被指甲刺穿的锦被，无助的眼中泛着泪光，同
样看向门外那抹逐渐靠近的光芒。
她怕的要死，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惧，只是当看着外面金色的光芒时，仿佛母亲的手轻柔的抚摸她的头发，让她心中的恐惧，逐渐被温暖与希望替代。
她怔怔的看着已经被毁的一干二净的房门。
在那里，一名男子疾速跑来，在他的身边，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轮盘如影随影。
他就像一个太阳一般，在散发着自己的光芒与温暖，这一时间，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先前的恐惧与彷徨，尽数化作这歇斯底里的大哭。
荀昊冲入房间之中，护在崇茗床前，因为冲的太快气息走岔，尚且还在不断喘息。
但因为他的进入，原本略显昏暗的房间，已是被金色的温暖光华完全覆盖。
金光照耀之下，苟云来已是失了魂般的瘫在墙角，似乎已经丧失了意识。
除了崇茗止不住的哭声，房中一片沉默。
荀昊低下头，一句充满歉疚的话语，在房中缓缓回荡。
“对不起，我来晚了。”
……
听到荀昊的道歉，崇茗连连摇头，哽咽道：“他杀了杏儿与翠儿……还有好多人……”
荀昊心中一紧，杏儿与翠儿是崇茗极要好的两名侍女，虽名为主仆，于她而言却是如同姐妹一般的存在，然而她们却死在了苟云来的手上，尸体现在还在房中横陈着。
如果自己早点发觉的话，会不会……
荀昊俯下身，将崇茗牢牢抱在怀中。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够做些什么抚平她的伤痛，只能用这种能够想到的笨拙方式，来安抚她的心灵。
随着他心念一动，焚天轮上火光一现，金色的火焰缓缓覆盖地上的两具尸体，将她们完全吞没。没有焦臭味传出，也没有燃烧时的噼啪声响，这两具尸体就如同被净化了一般完全消失，只是隐隐有两声致谢落进了荀昊的耳中。
这种致谢令荀昊的心一阵刺痛，但他依旧稳住心神，对崇茗道：“古妖殿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赶紧与娘娘一同离开。”
崇茗点点头，从床上挣扎起身，她现在一身素净睡衣，头发散乱，眼眶红肿，全然没有仪表可言，只是事态紧急，她也无法纠结这些了。
她试着迈出一步，险些直接跌倒，荀昊一把将她背在身后，朝着外面跑去。
荀昊的身材并不高大，但对于现在的崇茗来说，他的背就是她最温暖的港湾，似乎只要这么静静倚靠着，那些痛苦就会离她而去。
崇茗在他的背上缓缓睡去，微弱的鼾声不断落在荀昊耳中，荀昊微微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平稳一些，他自小在山中采药，保持平衡自是十分在行。
在他行进之时，无数金色火焰在古妖殿中燃起，平复着那些惨死之人不甘的怨愤，又仿佛一道道指引，令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场景无比壮丽。
却又无比凄怆。
金色圣焰燃尽，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魂归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