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我心悠悠
荀昊已是用着最快的速度奔向隔壁的妖后院落。
明明只是数十米的路程，他却觉得无比漫长。
这里已经倒下了无数人，他只能凭借焚天轮中那他能够操控自如的火焰，将他们一一净化，只是净化之后，心重依然隐隐作痛。
他明明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明明可以早些做些准备，明明……
哪怕事实上，这些古妖殿的卫士是死在圣阁的袭击之中，可在他的心中，早已将这些人命算到了自己头上。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些死去的人，用圣火替他们超度，已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的补救方法。
现在的他，心中依然充满着彷徨。
他没有战斗的经验。
虽然他知道，焚天轮中那些他可以随心所欲操控的圣火，完全足以对抗世间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但在战斗方面，他依然是个没有经验的愣头青。
传闻之中，圣阁的修行者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自己真的能够将墨清救出来吗？
荀昊深吸一口气，想到在崇茗房里摊着的那个家伙，眼神不由得微微冰冷。
在圣火灼烧他的身体之时，他能够感知到这个人内心的丑恶，明明圣阁以圣为名，里面的人应当高洁才是，然而圣火带回的灼痛感带给他的却只有污秽与罪恶，令他心中无比恶心。
单是他欲图对崇茗不轨这一件事，他便有杀死对方的心思，然而在圣火灼尽他心中的黑暗之后，他却下不了手了。
如果他心中的阴暗真的能够被圣火洗尽，这样的他或许不算是坏人，但他从未用圣火伤过人，实在不知道会不会达到这种效果，不过就算他依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他也实在下不去手。
除非救人必须用到，不然他连小动物都无法下手，何况是人？
忽然之间，荀昊的心中生起一阵警惕，这份警惕亦不知从何而来，就和那危险的预感一般，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绝对不会对他不利。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背着崇茗开始奔逃，此时的他刚刚冲出崇茗的院落大门，却是直接毫不犹豫的掉头返回，直接冲回院落之中，与此同时，数百道灵墨自院落各处扶摇而起，朝着墨清所在之处窜去。
不只是崇茗的院落之中有着如此现象，古妖殿不论内院外院，有人没人，各处都有灵墨汇集，旋即朝着同一个地点汇聚而去。
灵墨来自墨清以为尧崇祈福为名写下，并且贴在古妖殿各处的符咒。崇茗对于尧崇的安危并没有任何担心，但在替墨清张贴符咒这一件事上依然非常积极，在她的主导之下，古妖殿的各处都贴上了符咒，她自己的院落之中更是满墙都是，也因为她的这个行动，从她的院落中飞出的灵墨规模格外庞大，仿佛一条墨色长河流淌而去。
便在这漫天流墨之时，一声沉闷响声在墨清的院落中响彻。
圣阁的邱姓老人面孔扭曲，全身上下布满血洞，看着分外凄惨，整个人勉强在墨清院中稳住身形之时，已是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他的伤势来源于汇聚而来的灵墨，归心似箭，他便被
万箭穿身。
墨清在沐尘心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出，手中托着一个只有她手掌大小的墨球，看似威胁不大，事实上，先前汇聚而来的所有灵墨都汇聚到了一点，便是这个灵墨凝聚而成的圆球。
她的另一只手提着一只毛笔，笔尖一点墨色在白毫中分外显眼，随着笔尖再度点入墨球之中，院落周遭，无数笔画般的灵墨轨迹纵横交错，将这一片院落完全围牢。
这是一座牢笼。
一座墨清早已准备好的牢笼。
从尧崇出征开始，她就在着手准备古妖殿的防御。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在这时候出了一些差错，而古妖殿中的布置，也似乎被人动过一些手脚。
她无法保护住所有人，只能护住这座小院，哪怕心中知道古妖殿中恐怕已经有不少人死在圣阁之手，她也值得接受，然后继续拼搏。
现在的圣阁，早已没了当初的神圣与庄严，匪寨尚有江湖义气，圣阁却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仗势欺人的恶贼窝，若是今日她与崇茗落入敌手，那才是满盘皆输。
从尧崇出征开始，怀有身孕的她也在参与对圣阁的战斗：联络玉花源，请月寒祭司引导民间舆论，指引高阳嵩率兵在边境诱捕万妖盟余孽……在前线的妖都战士为了收复河山拼命之时，她也动用着自己能够动用的一切力量。
绝天阵被人蓄意破坏，并不完整，她只得将阵图敛于墨中，以此阵最为原始的姿态对抗面前来自圣阁的老人。
饶是如此，她依然有十足的信心，将眼前这老人震杀于此。
她虽怀有身孕，身子虚弱，但她终究是墨梅山庄的墨清。
身边有笔有墨，心中有阵有谋，她一人，便可应对一切。
……
邱姓老人的眼神较之之前已是浑浊许多，整个人也仿佛苍老了数十岁，他长叹一声，道：“我原以为自己足以应付一切，想不到连归阵的灵墨都无法拦截，墨梅山庄的灵墨法门，果然无比神妙。”
他勉强的护住周身要穴，才勉强地在先前的攻势之中保下一条性命，完全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墨清的反抗完全会是无用功。
他们做了许多安排，将明道卫笙，甚至于在尚在镇龙部落带着桃花使行事的花落语都隔绝在今日的古妖殿外，就是为了擒获她与妖族公主崇茗，用来要挟尧崇领导下的妖域。只要是能让圣阁强盛的决定，他从来都不惜拼上一切去做，哪怕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可是他依然失败了，就连为何会失败都无法想明白。
他的身躯被那些灵墨刺穿出无数血洞，凭他已经衰弱的身体与早已从九阶萎缩到八阶上品的修为根本无法恢复，之前的勉力抵抗，只是将死亡的结局推后而已。
这名本就垂暮之年，只打算将一生奉献给圣阁的老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除了这一声由衷的赞叹，他已再没有其它想法，只打算平静迎接死亡。
墨清神情平静道：“我很好奇，是谁在古妖殿中为你们卖命。”
她的药被人刻意少放药材，不是前些日子大捷消息传遍妖域
之时，也不是前些日子妖域局势完全定下，尧崇宣布班师之时，偏偏就是尧崇即将回归妖都，圣阁准备发难的这一日，而她的绝天阵她几乎每日查探，原本并无疏漏，今日因故没有察看，现在却是缺了两个方位，不仅无法圆满，真的展开还会导致破绽大开，在邱老突然侵入之时，若非她临机应变的快，将绝天阵的阵法力量尽数化散，令灵墨完全回归自身掌握，当绝天阵展开的那一刻，就是她被邱老洞穿阵图防御，直接擒获之时。
能够做出那么多针对她的安排，还能瞒过她的探查，这些安排并不简单。
邱老心中斟酌一二，认为已是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道：“光是你是人族这么一条，便值得不少妖族大人物明里暗里对你下手，我们不过是稍作诱导而已。”
“你做什么，他们自然会出手阻碍，然后将你的问题公诸于世，仅此而已。”
“果然如此。”
墨清幽幽一叹，人妖两族攻伐数百年，种族之间的仇恨绝不会那么容易消弭，从她将自己完全交给尧崇之后，她便做好了面对妖都之中种种质疑的决心，自从入主古妖殿后，她从来都宽厚待人，言行谨慎，终究也无法得到那些妖族人物的真正支持，或许他们更愿意找到一个由头，逼迫尧崇将她舍弃。这种根生蒂固的种族仇恨，她心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于是只是自己过的小心一些，沐尘心在半个月前来到妖都之后，她的压力方才小了许多。只是现在事关大局，她的准备却被来自古妖殿内部的各种力量破坏，就算她心态再好，再大度，也无法不生气。然而这些妖族的大人物破坏了她的准备，却也令她没有能力护住整个古妖殿，只能独善其身，导致那许多妖族丧命，不知道算不算报应。
她已没有什么疑问，既然已经完全撕破脸皮，与圣阁便完全没了对话的必要，只是对这名脸上还能露出羞惭之色的老人，她还是打算问一句话。
“老人家，你既然良心未泯，为何随圣阁来做这肮脏之事？”
听到墨清的话，邱老长叹一声，道：“若无荀仙尊指引，我在六十年前便是一具枯骨，邱家在仙灵体世家之中默默无闻，我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但荀仙尊却愿意将我从深渊之中拉起，让我不要放弃。”
“我这一生都不曾受到这样的重视，哪怕现在，东方小子也只是看我老迈，又没什么势力，才让我来进行这个任务。”
“荀仙尊托付下来的圣阁，我会拼尽一切守护，哪怕手上会沾满罪恶与鲜血。”
墨清微微皱眉：“如果是知遇之恩，你大可不必如此。”
“一旦我们败去，你们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难道会放过我们？”邱老惨然一笑，道，“为了保住圣阁道统，我就是身入九幽冥界，又有何惧哉！”
老人的面上呈现着暗红的光泽，虽然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在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时，依然无比激动。
墨清大概明白了这位老人的执着，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圣阁之中，终究还有秉持信念的人，只是这份信念有没有被事实歪曲，谁又能说的准呢。
第七百九十九章 清墨难填阴毒计
墨清手中墨笔点在墨球之上，随时可以挥出一道笔画，将眼前的垂暮老人杀死。
只是忽然之间，她的面色陡然一变，紧接着一道翩若惊鸿的横在古妖殿上方炸散开去，这一道笔画如刀刻斧凿，无比锐利，入木必然不只三分，若其跃出长空，必可如游龙腾跃九霄，然而在古妖殿的上方，却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阻挡，再也难以前进一步，就是灵墨内部蕴藏着的恐怖力量也难以被激发出来。
“结界？”
墨清一下子明白了，她现在掌握着绝天阵的残余力量，修为已经可算跻身九阶，加上她对于灵墨随心所欲的自如操控，若那只是一个单纯的结界，在灵墨与之接触的那一刻，她已经可以试着探查这个结界的薄弱之处，然而事实却是，她无法探知有关这个结界的任何东西，仿佛这一座结界本来就扎根在此处一般。
古妖殿并不是毫无防备，从来都是有着预警结界，用来防备那些想要进图谋不轨的奸人，但在今日，那座结界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现在反而被圣阁中人当作基础，在其上直接铺开了一座更大的结界，反将古妖殿困在囚笼之中，如果不是对方的阵法造诣极其高超的话，就是有人透露了古妖殿的阵法。
前者不太可能，古妖殿中有资格接触结界的又只有那么几人，狐影卫首领流辜是尧崇亲自任命，可以绝对信任，内侍主管雾集尘虽然从明面上就表露出对她的不屑一顾，但也不会拿古妖殿的防备开玩笑，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墨清低声对沐尘心问道：“照夜祭司现在何处？”
沐尘心的面色也不好看，似是挣扎了一番，道：“照夜祭司年事已高，对妖都从来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这种通敌卖国之事。”
沐尘心的眼角滚落一滴泪水，她低下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道：“而且庄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怀疑我呢？”
……
院落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就是坦然面对死亡的邱老，也忍不住睁开了浑浊的眼睛，诧异的看向这个一直守卫在墨清身前的女子。
先前若非她先行阻拦，自己或许可以突袭得手，她的身上也确实有着仙灵体的味道，只是如果她是圣阁在古妖殿的卧底，为何会不惜一切阻拦他，又在现在直接对墨清点明事实，如果她不是卧底，又为何会帮助圣阁？
墨清的身躯僵硬一瞬，只是不曾放开沐尘心的搀扶，她眼神复杂的看向沐尘心，道：“也是，如果要将绝天阵的核心阵眼刚好撕出一个缺口，只有懂阵的人能够坐到。”
“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你会害我。”
沐尘心低下头，面上因为羞愧而涨的通红，而半空之中，一个狂傲的声音已是替她做出了回答。
“沐氏归顺圣阁，自然要以圣阁为重，只可惜啊，终究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朱钰傲立半空，面露得意微笑，他的身上沾满鲜血，手中更是随意的把玩着涂山杖。他一抬手，将一枚丹药一般的事
物放入口中。
墨清的面上顿时有煞气流露。
她看得很清楚，朱钰手中的是涂山杖，他所吞服的，是妖族的妖丹。
所有的妖族体内都有妖丹，妖丹能够帮助他们更早聚灵，提升修为，并且动用其中妖力，只是因为过于依赖妖力，妖族在七阶修为之后往往提升困难，某种程度上，与人族只是一个发力在前，一个发力在后而已，但一般的妖族妖丹离体之后，会直接破碎消散，只有血统优异的妖族后裔，才能够在死后保留妖丹。
那枚妖丹，只有可能来自涂山，而涂山杖已经说明了一切。
察觉到墨清的目光，朱钰微笑道：“涂山上下，一个都没留下。”
“说起来还要多谢沐师妹，若非你深明大义，不曾如实相告，不然我可没那么容易潜入涂山。”
沐尘心咬紧牙关，没有做任何辩驳。
她真正做的，只有破坏了绝天阵，以及告诉了朱钰古妖殿结界的薄弱之处。
这两件事事情看似不大，实则已是堵死了墨清的所有安排，可以说，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帮凶。
这些血债，全都已经压在她的背后，无法辩驳。
她希望墨清将一切罪孽都归在她身上，就算让她死在此处，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墨清却是明了道：“尘念出事了吗？”
沐尘心心中一惊，原本在墨梅山庄中，是沐尘念第一个响应墨清的话语，前来妖都帮助墨清，但他这一出去就再没有消息，而她却收到了早已被她断绝了很久的圣阁的指示。
沐尘念已经被圣阁擒获，她别无选择，只能在挣扎中替圣阁做事，试着保全墨清的性命，然而却没有想到墨清如此敏锐的看出了事情的真相。
见沐尘心不答，墨清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笑意，她轻轻划出一道笔画，落在沐尘心的后颈，沐尘心并未抵抗，面上反而有些释然，任由这一击结结实实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相信墨清不会迁怒于沐尘念，只是身入冥界之后，自己已是无颜面对墨无双了。
鲜红的液体自她后颈喷溅而出，将那一片区域染的鲜红，沐尘心倒在地上，似是已经死去。
朱钰无可奈何的摇头，故作惋惜道：“墨庄主真是杀伐果断，只是现在，你还能有什么手段？”
墨清没有回答他的嘲弄。
沐尘心虽是从圣阁转投墨梅山庄，但却绝对不会背弃墨梅山庄，数月前在墨梅山庄的那场大战之中，他们早已做出了选择。
对于现在沐尘心的所作所为，她愤怒，但依然理解。
她也有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如今的古妖殿中，她已没有任何援助，却要孤身面对圣阁蓄谋已久的攻势。
墨清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嘴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不久之前的那一卦，令她至今头脑依然隐隐作痛，卦象显示她已是步步杀机，几乎步入死局，但孩子却能够有一条光明的生路。
这样奇怪的卦象，她并不相信，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条生路，她会为止拼尽一切。
墨梅山庄的墨清提笔挥毫，一道墨色长河再度流淌而去，直冲半空朱钰。
就在他出手之时，她的神情却是微微一震，眼中也焕发出了一阵光彩。
一轮金色大日正在冉冉升起，金光普照在古妖殿中，也照亮了整个夜空。
墨清不知道是谁在出手，但那洒来的光芒很温暖，令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早已沉重的头痛都似乎缓解不少。
既是朋友，何必询问姓名。
墨清精神一振，手中笔走游龙，将那一道墨色长河在空中尽情挥洒。
这是墨梅山庄五先生言承擅长的草书法，用这种手法写就的符咒往往攻势凌厉，而且一气呵成，耗时较短。
她便以这种手法，将这被结界笼罩的古妖殿，当作是书墨的上好宣纸。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这有能力屠杀涂山的圣阁仙人，但至少她已经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朱钰面色冰冷看着面前乱舞的灵墨，手中已有无比阴森的气息涌动。
“看来，得先解决一个祸患才行啊。”
他的目光移向隔壁的院子，那里应该是崇茗的居所，那一轮金色大日，便是自那院落中升起。
焚尽尸体的金色圣火早已熄灭，荀昊背负崇茗，直面着朱钰的目光。
焚天轮在半空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圣火，圣光普照之下，当真如同夜色中的一**日，令人看了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只是现在的局面，无论是墨清，朱钰，亦或是背负着崇茗的荀昊，都没有心思去欣赏周围的一切。
也没有一个人在注意邱老的动作。
他本就苍老的身躯已经被灵墨粉碎了生机，根本无法影响到大局，朱钰也已经将他当成了一个无用的死人，然而现在，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的老人，整一张脸都似乎在焕发着青春般的光泽，或许是回光返照，但回光返照的人，万万不会像他一般，有着那么充满希望与光明的目光。
仿佛一个虔诚的少年，面对一直敬仰着的神明本身。
他颤抖着身躯，将手伸向那半空的金色大日，似乎是要将它触及，用自己的一切去追寻它的温暖。
这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光芒，他记了六十年，如今临死之前，却得以重见圣光照耀，如何能不令他老泪纵横？
邱老强撑身体，虔诚跪下，这一跪，一身的生机也真正完全散去，他保持着跪姿离开了这个世界，面上却是有了孩童一般纯真而温暖的笑容，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事实上，他一直都是一个无比虔诚的信徒，不信天不信地，只信那个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超然存在。
唯有一句充满感情，却再也没有力气吐露出的声音，在他的喉中不住滚动，直到完全散去。
“圣火不熄，圣阁不灭……”
“仙尊，您终于回来了……”
第八百章 金光不照蛇蝎心
朱钰居高临下，手中似有漆黑的阴森气息流转，随着他身躯一震，一阵无比阴寒的气息笼罩四方，将那些灵墨的笔画尽数阻挡，阴气与灵墨相触，并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墨清却是感受的到，自己与那些灵墨的联系，被彻底的斩断了。
就像是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她这才明白圣阁为什么派他来古妖殿对她下手，以及对方为何无视她，专门应对后方那不知名的朋友。
他所修行的功法应当是难得的以暗元素为根基的功法，竟是能够将她与灵墨之间的联系断绝，这种隔绝联系的能力对于她这样驾驭灵力的法宗强者分外克制，换做任何一名法宗强者，哪怕修为再高，只要没有到达仙阶，在面对此人之时，怕是都要捉襟见肘。
哪怕她看出了其中门道，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而那一轮金色大日或许用的也是法宗门道，透出的金光却是能够穿透他周身的阴气，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朱钰必须将那人的威胁先排除掉。
墨清在心中暗叹一声，仙阶的修为加上这诡妙的功法，自己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至于那位朋友，她实在是爱莫能助。
忽然之间，她的心中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性。
那金光温暖和煦，虽在战局之中，却不带杀机，似暖阳更胜烈阳，其人又在古妖殿中，那个方向又是崇茗的院落……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那个难以置信，却是唯一的可能。
荀昊，就是那个神秘的强者。
……
朱钰落在崇茗院落之中，周身阴气流动。
他现在的心中非常的不舒服。
朱家的“绝阴气”自被朱家老祖创出以来，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的考验，在圣阁中都算是一等一的功法，有这一口绝阴气流转全身，极致的阴气几乎能够吞噬一切，无论灵墨分化何种元素，他都能随手将其磨灭，莫说墨清本身修为不过在七阶中品左右，就是与他同为仙阶，他也有十成把握将其擒下。
他以绝阴气引导的幽冥七煞爪，在涂山之上肆意收割着鲜血与绝望，如今他的精气神正在巅峰，按道理说，就算这古妖殿中还有高手坐镇，他也不会感到一丝畏惧，世俗的高手在他眼中，只是一些飞的高一些的蝼蚁，想要抹杀也只是随手就能解决的事。
但那轮金色大日照耀四方时，他却由衷的感受到了害怕。
这种害怕不是因为对方的实力，而是一种同时来自身体与灵魂的，无头无尾的畏惧，仿佛他天生就该畏惧对方一般。
在金光照耀之下，他的绝阴气无法顺畅流转，仿佛淤堵的河流，先前想要清扫那些灵墨，竟是已经让他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若是不将施展金光的那人杀死，他实在无法安心做任何事情。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荀昊，心中也明白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暗骂道：“苟云来果然是个废物。”
他的袍袖一挥，一道凌厉气劲朝着荀昊扫
出，虽然他必杀荀昊，但圣阁的命令是生擒崇茗，他也无法全力施为，崇茗绝对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妖族公主不好好修炼，随便被修行者碰一碰可能就会死去，在今日这杀局之中反而成了一块极大的挡箭牌，不过无论是她还是荀昊，都不会愿意陷入这样的局面。
荀昊只觉得一阵阴风扑面，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闭上眼睛，心中呼唤着焚天轮。
焚天轮从他小时就一直在他的身边，完全随他心意而动，圣火在他身前燃起，直接将那笼罩着绝阴气的气劲烧尽，不留一丝痕迹。
朱钰的面色铁青，已是来到荀昊身前，一拳带着鬼哭之音轰然砸下，荀昊下意识地退后数步，焚天轮却是直接拦在了朱钰之前，圣火喷涌之下，朱钰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痛苦，再也不敢与焚天轮上的圣火接触。
但虽然他身上痛楚尚未消减，心中却是一阵快意，荀昊在抵抗他的进攻时的反应已是透露出，这个家伙是个毫无战斗经验的门外汉，若非有着这么一件诡异的法宝，根本不可能对他有着任何威胁。
“原来你只有着点本事。”
朱钰狂放笑着，双手之上阴气涌动，不住从各个方向轰向荀昊，荀昊本就背负着崇茗，有从未见过这等阵势，立即陷入了左支右绌的尴尬境地，焚天轮带着圣火于他周身飞舞，虽然勉强抵抗得住，但不知何时就会露出破绽。
朱钰脸上笑容愈发嘲讽，原本只要荀昊用圣火将自己牢牢护住，他根本奈何不了他，现在他却只会这么仓皇的阻挡，完全就是一个连战斗的基础都不会的愣头青，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样的家伙威慑到，他心中的怒火便忍不住要窜出来。
“去死吧！”
朱钰面露狞笑，五指仿佛利爪一般探出，撕裂的风声之中，似乎有着惨嚎之声夹杂，连带着周边的温度都下降不少。
这幽冥七煞爪乃是配合绝阴气方可施展的功法，一爪探出，哪怕只是被余劲擦破一点皮毛，肉身也会被阴气侵蚀，就此腐烂，严重者甚至会沦为一滩肉泥，死不见尸体。而且它更是能够夺取他人的生气滋养自身，绝对是损人利己的一大邪功。因为功法阴毒的原因，朱家在仙灵体世家之中向来不受待见，但现在他们的势力已经能够与秋山家并列，仙尊更是将他们率先表明立场的老祖任命为护山使之首，又有谁敢说他们阴毒？
正在流转灵力之时，朱钰猛地怒喝一声：“墨清，还没轮到你，可别急着找死！”
他的手爪朝着身后猛地一挥，将那袭来的灵墨生生震散，旋即朝着荀昊抓去。
这一抓直冲荀昊背后的崇茗，朱钰的另一只手却是弹出一分暗劲，攻向荀昊心口。荀昊毕竟临敌经验不足，只能忙乱地以焚天轮护住自身，这一下他是完全失了主意，只有将崇茗死死护住，朝着旁边狼狈一滚，焚天轮上圣火燃烧，直接将朱钰逼退。
朱钰虽然不得不退，面上却是露出冷笑，这一次突袭之下，荀昊的后腰已
经被他抓出了五个血洞，绝阴气已然侵入其中。这人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却是无时无刻不透着一种诡异感，饶是如此，朱钰也不认为他这一爪会徒劳无功。
仙阶以下，没有人能够活过绝阴气的腐蚀，不可能有例外！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瞳猛地一缩。
荀昊后腰的伤口正在渗血，却不是他见惯了的鲜红，而是呈现淡淡的金色，在这诡异的金血之中，他的绝阴气竟是一点都不曾剩下。
而他沾着金色鲜血的手上，有着圣火熊熊燃烧，圣火不断蔓延，似是要将他的整个身体都给吞噬。
朱钰怪叫一声，心中无比恐惧，反应却是极快，连忙引动天地灵力将圣火压灭，直到火焰完全熄灭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背上已满是冷汗。
他手上沾的金血不多，圣火也并不旺盛，方才令他得以用天地灵力强行压灭，只是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他体内的绝阴气已是萎缩了七成，整个人说不出的虚弱，就算他能够调动天地灵力源源不断的补充自身，这份虚弱感也会持续好一会儿。
而荀昊身上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只有衣服上的五个破洞，揭示着刚刚他的攻击确实击中了的事实。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同样惊魂未定的荀昊，心中又惊又怒。
“你到底是什么人！”
荀昊此时心脏已经几乎要跳出身体，他努力平复着心情。对于这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的恶人，他心知说什么都是无用，但朱钰的这句话，依旧触动了他的心灵。
他沉默片刻，道：“我也在寻找答案。”
荀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着他心念一动，焚天轮朝着朱钰飞袭而去。
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他从不伤人，更不要提主动攻击。
但现在他并不是一个人，毫无抵抗之力的崇茗还在他的背上，墨清也正陷入危机之中。
他不愿杀人，但圣阁的所作所为，已经令他心痛如绞——就算他医术再高明，能媲美妖域月离祭司那传闻中可以“活死人，生白骨”的绝妙秘术，那些死去的人也永远回不来了。
圣阁必须要付出代价。
他将崇茗轻轻放下，双手张开，似是在拥抱这片天地。
先前他都是下意识的作出反应，现在，他要全心全意的操控焚天轮。
但朱钰的反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朱钰只是冷笑着站在原地，没有攻击的打算，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正在他疑惑之时，一抹锋刃自他的心口透出，金血四散喷溅。
一个充满仇恨意味的声音，也落入了他的耳中。
“就是你这个混蛋在偷袭我吧！”
苟云来狞笑着抽回手中碎虚刃，一手将地上崇茗提起，毫不怜香惜玉的抛到一边，整个人看上去疯狂而快意。
圣火并未能洗涤他的身心。
因为他的整个人，早已烂透了。
第八百零一章 祖灵
苟云来看着荀昊倒下，眼中嘲讽般的怜悯以及愤怒越来越浓。
在他看来，荀昊不过是一个不堪入目的蝼蚁而已，只是靠着偷袭才趁他不备将他击倒，这一记碎虚刃刺出，绝对将他的心脏连同周边经脉都搅得稀烂，断不可能有任何活路。
朱钰的声音在此时落入他的耳中：“蠢货，赶紧退开！”
苟云来面色一变，便要发作，他的修为远不如朱钰，就是辈分也差着两辈，但他苟家比起朱家，势力与实力几乎势均力敌，他的族兄苟儒山更是圣阁地位显赫的玄武圣使，或许朱钰能够在修为上压过苟儒山，但在地位这一方面，苟儒山绝对比他高上不少。朱钰说话这么不客气，本就一腔怒火的他哪里会听。
然而他很快骇然发现，被他一刀穿心，倒在血泊之中的荀昊，不只血的颜色呈现金色，那些金血更是在熊熊燃烧，正是那些将他烧得七荤八素的金色圣火！
苟云来快速退避开去，将碎虚刃上的圣火也一并甩出，确认自身安全之后，方才吐出一口气，怨毒的看向荀昊倒下的地方，只觉得心中一股狂热正在疯狂膨胀，直要吞噬他的一切理智，于是怒道：“什么混账东西！”
今夜本应是他干净利落的完成任务，得到仙尊垂青的成名之夜，但就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他的完美几乎都被狼狈所遮盖，除了将荀昊碎尸万段，一时之间他竟是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荀昊的身躯沐浴在金血所化的圣火之中，似是被圣火完全吞没，焚天轮就掉在一旁，但苟云来却是没有管这个他先前垂涎的法宝，甚至都没有去管他心心念念要擒获的崇茗，将崇茗随手扔到一边后，他手持碎虚刃，疯狂的对着那片圣火劈砍，笑容快意而猖狂。
荀昊的圣火灼烧了他的心灵，却无法荡涤黑暗与罪恶，反而，让他心中的丑恶被无限放大，行为更加偏激与疯狂，活脱脱就是一个嗜血的疯子，就是从来不吝于使些阴诡手段的朱钰，看着这样子的苟云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片刻之后，他的神情归于宁静，袖中一点暗劲射出，将因为剧痛即将醒转的崇茗打晕过去，旋即步伐一动，已回到墨清身前不远处。
苟云来要疯，就由着他疯好了，朱家苟家虽明面上互通友好，实际暗地里的针锋相对并不少，若是这被苟家寄予厚望的苟云来疯了，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擒下墨清与崇茗的功劳，足以令他朱家小辈在圣阁更进一步，在不久的将来，仙灵体世家之中，朱家将独占鳌头！
……
墨清沉默的看着面前这个沾满鲜血的男子。
已经不需要什么问候与探查，他能够笑吟吟的站在这里，已经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荀昊败了，很有可能已经死去，现在的她再没有任何助力，而且面对的是一个能够让灵墨失去作用的恐怖对手。
若是明道以墨剑剑斩八方，锋芒之下，缭绕阴气必然难以抵敌，卫笙亦可以琴音乱其心神，使得阴气不攻自破。但她不是两位师叔，不仅没有她们的修为，就是许多早已熟练的阵图都无法用自己的灵墨在短时间内布置开去，可以说现在的她，根本不可
能是朱钰的对手。
朱钰也知道这一点，他相信墨清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那个家伙死了，崇茗公主也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墨庄主，识相的话，便随我走吧。”
朱钰伸出手，笑容温和，但配合他全身沾满的鲜血，便如同传说中从冥界爬出来的恶鬼罗刹，使人心中不寒而栗。
墨清没有回答，手中的墨球却是直接消散开去。
在之前的短暂交手中，墨球的体积已经缩小了一半，纵然笔走龙蛇，也已无法对朱钰造成任何威胁。
朱钰满意的点点头，便要将墨清拿下，忽然之间，他的目光却是一凝。
一道道墨线出现在墨清的脚下，朝着各个方向杂乱无章的延伸开去，仿佛一个癫狂的画家在纸上乱涂乱画，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究竟想要画出什么。
“还要垂死挣扎，有什么意义吗？”
朱钰冷笑一声，周身阴气涌动，一掌击出，自有吞没天地之势，将墨清牢牢困于其中。
朱家功法极擅杀人，偏偏墨清与崇茗都是仙尊点名要生擒的人物，杀是没法杀，但将墨清困住，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些阴气虽在他的掌控之下敛了杀机，若是挣扎得紧了，免不了对她的身体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损害，墨清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取死。
而且，他不认为一个本身仅有七阶修为，还怀着身孕的女修行者能够突破他的桎梏。
墨清闭上双眼，指尖一滴鲜血滴落。
朱钰微微摇头，阴煞之气仿佛化作实体，将那滴鲜血直接抹灭，同时死死扼住了墨清脖颈。
“非要逼我动手？”
朱钰冷笑着，一掌拍向墨清脑门。
这一掌他没有动用多少灵力，只欲将墨清击晕带走，但他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竟是无法再向前一寸。
朱钰面色微变，毫不犹豫的动用起仙阶的力量，天地灵力疯狂涌来，试图将身前这无形的力量压垮，然而他却惊骇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凝集天地灵力，那些灵力却都在触及前方之后瞬间崩溃，再也无法为他所用。
一大片虚幻的雪白出现在他的身前。
朱钰愕然抬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高逾百米的巨大人影，他的头发一片斑白，看面容却仿佛不过二十来岁，似是天生带着一种魅惑的感觉，眼瞳更是呈现诡异的纯白色，但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这纯白的眼眸之中，有着无数各种各样的不同色彩。在他身后，九条狐尾在夜风中摇摆，仿佛遮蔽了这片夜空，将这天地之间的一切事物都牢牢掌握。
他的一只手随意的放在古妖殿的顶部，视线望着下方，仿佛君临天下的王者，俯视着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
虽然只是一个虚影，但其中神威，已是令得朱钰浑身如坠冰窖，再难以做出任何动作。
墨清的脚下，那些纷乱的墨线，也终于凝聚成了一个像样的图案。
如果仔细看去，那是描绘着神威凛凛的九尾天狐傲视四方的样貌的图腾。
也是崇氏皇族的图腾。
图腾闪烁之下，偌大的九尾天狐虚影俯瞰妖都，君临四方。
院落之中，一名老人悄然出现，他眼神无比复杂的看向墨清，片刻之后，将一根权杖递到墨清手中。
若是仔细看去，那无比巨大的伟岸身影，虽是由地上灵墨的图腾激发，其根源却是这根看似平平无奇的短小权杖。
朱钰看清了那老人的脸，失声道：“怎么可能！”
妖都之中，尚有月寒祭司与照夜祭司坐镇，月寒祭司的能力只是治愈，无关大局，照夜祭司更是除了主持各种仪式，三十余年的祭司生涯之中，就没有展露过任何战斗力，就连“照夜”这个祭司名称本身，也与战斗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不曾关注这两名祭司，因为他们不可能对今夜的局面产生任何影响，然而现在，这照夜祭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象征着照夜祭司权力的权杖交到了墨清手中！
事实上，先前墨清询问沐尘心“照夜何在”，不是怀疑他与圣阁勾结，而是在确定照夜祭司是否已经在场。
因为无论是墨清还是沐尘心，做的最后抵抗，都是通知这位照夜祭司，将今夜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
“请妖后祭告祖灵，护我妖域！”
照夜祭司虔诚跪下，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往常，他必不会对墨清假以辞色，但现在情况危急，他更是亲眼看到了圣阁的暴行，由不得他不全力出手。
而现在，妖祖祖灵的显现，已是打消了他的所有顾虑。
他愿意真正奉墨清为主。
不为别的，只为这位明明是人族的妖后，能够完美的召唤出妖祖祖灵，祖灵都认可的妖后，他有什么资格去反对？
妖都之中，无数声惊叹此起彼伏，在夜里仍在狂欢的妖都民众纷纷看向那似乎比整个妖都还要巨大的身影，眼神中充满着敬畏与崇拜。一些年长的人物，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整个人恭敬拜下，亲吻着这片他们热爱的土地。
妖祖祖灵再现世间，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这天下只有一个妖祖。
不是四十余年前祸乱世间的那一只大妖，而是在上古时代，统领先天智妖与后天智妖英勇作战，开辟了妖域的那一位九尾天狐，哪怕四十余年前，妖域损失惨重，他们也从未承认过那只大妖的“妖祖”之名。
妖域的妖祖，只有这一位，任千年风霜刮过，妖祖依然庇佑妖都，万世不灭！
无数妖祖民众如潮水一般拜倒，迎接妖祖祖灵的现身，只是在这一片兴奋的海洋之中，一些老人心中却有疑窦产生。
妖祖祖灵向来只有崇氏皇族血脉能够召唤，眼下陛下不在妖都，祖灵为何会在此现身。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一个令他们振奋的答案。
妖域重归统一，力挫圣阁，祖灵这是在为他们的成果感到满意！
在这个想法出现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喜悦浪潮滚滚而来，将整座妖都都化作欢腾的海洋。
没有人发觉涂山与古妖殿之中的腥风血雨。
而唤醒妖祖祖灵的墨清，也在此时抬头，手持照夜权杖，对祖灵躬身行礼：“小女子墨清，请妖祖祖灵，为妖都解此危机。”
第八百零二章 妖祖之怒
妖族祖灵降世，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自妖都弥散开去，在这一股气息之前，仙阶强者都仿佛无比弱小。
妖祖所处的那个年代，是后天智妖独霸大陆，人族妖族苦苦求生的年代。在那个年代，虽然大陆之上战乱不定，却也有着许许多多强大的存在前赴后继，堪称是一副揽尽风华的群英绘卷。
在那时，人妖二族人才辈出，由妖祖与圣皇分别开创人界与妖域的基业，与后天智妖展开了一场阔日持久的拉锯战，在这一场战争之中，一大片仙阶强者陨落于世，他们的鲜血却也浇灌出了胜利的果实——原本独霸天下的后天智妖被新生的人界与妖域合力挫败，统领他们的七神龙更是被圣阁与五散仙一举诛灭，后天智妖就此一蹶不振，其后数百年间，后天智妖大大小小的许多抗争也都宣告失败。唯有如今，一名颇有抱负的后天智妖潜心隐忍，一朝唤出尚且苟存的后天智妖们再度向这片大陆挑战，这一次失败，才真正宣告了后天智妖完全离开了历史的舞台。
身为那个时代最为耀眼的明星之一，千年时光已逝，妖域对妖祖的信仰从未淡下半分，就像现在，妖祖的祖灵显现之后，整个妖都都从战争胜利的狂热转化为对先祖的崇敬。
于是现在，古妖殿内，照夜祭司的面色并不好看。
墨清在说话之时，语气确实带着尊敬意味，只是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任何敬畏之意，这种尊敬只是对于一个在那种艰难境地，替妖族开疆扩土的伟大人物表示出的敬意，而不是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真正尊敬，一个外族人，终究没有对妖祖的信仰，虽然无奈与理解，但当墨清身份是妖域的妖后之时，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妖祖祖灵的目光在这一刻看向了古妖殿内。
祖灵的身躯无比庞大，古妖殿纵然规模远远不如人界皇宫，也是这妖都种最为壮观的建筑，然而在他的手中，就只像是栏杆上雕琢的装饰物一般，似乎只要他微微用力，就会被直接碾作尘土。
这近千年的时光中中，人界的皇宫重修了七次，但古妖殿却始终都是这般模样，从未经历过任何一次大规模的整修。
自称妖祖的那只后天智妖曾带领同伴进攻人界妖域，一时之间无人可当，人界的皇宫在此后修缮数年，但古妖殿却依然屹立。
剑魔曾经对着妖都出了一剑，却并未管什么结果，大笑离去，这一剑之后，妖都血雾弥天数日，古妖殿依然无事。
二十余年前，人界兵临妖都之时，八大部落已是各自割据，完全不顾妖都安危，在尚云间尚未插手这场大战之时，愤怒的人界士兵几乎要冲进妖都屠灭全城，然而那一代的人君却顶着军中压力下令追击，并未进入妖都。
妖都已是经历了许多千钧一发的危局，但造成那些危局的人纵然祸害妖都，也难以毁去古妖殿，这也是妖都在经历了那许多事情之后，无论人口还是经济都不曾收到太大损害的缘由。
因为在这些危局发生之时，总有一人站在古妖殿中，或与妖帝并肩对敌，或孤身守望，凛然不惧。
以前是前一任的照夜祭司，剑魔之乱后不久，便是如今的照夜祭司。
妖域十大祭司之位，妖都独占其二，“涂山”是现在的守护者，为妖帝及其继任者保驾护航，令他们能够担负起身为妖帝的职责，一生为妖域的江山社稷奉献一切。
“照夜”则是过去的守陵人，作为桥梁一般的存在沟通着上古时代那些妖族英灵与如今的时代，准确来说，就是代表着那些妖域先祖在如今妖域的意志。大部分世间，照夜祭司都承担着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活动范围在整个妖域，所过之处都是祝福与敬畏，至于照夜祭司的修为境界，没有人会去关注。
他根本不需要修为境界，在妖域之中，哪怕是叛离妖都的八大部落境内，都没有人敢对他不敬，而他也不会去对任何人动手。
他代表的，是妖域先祖们的意志，妖域之内，谁敢冒犯，便是整个妖域的敌人。
但照夜祭司也不会去参与妖域的事务，这是这个祭司之位的特殊性所决定的，无论是妖帝抑或是别的存在，都不会允许一个随时会凌驾在他们之上的人存在下去，而且继承了照夜之名，便如同接过了妖域意志的传承，每一名照夜祭司都需要消化一辈子，根本不会愿意分出心力在妖域时局之中，除非生死存亡之际，不然他们根本不会现身表明立场。
这也是朱钰等人不将照夜祭司列入探查范围的一大原因，在朱钰与前来的仙灵体世家老祖看来，他们并不会将妖域毁灭，只是秉承着仙尊的意志，让他们笼罩在圣阁的光辉之下，照夜祭司没有理由会出手，就算他会出手，绝对的力量之下，一个糟老头子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他们不知道，“妖祖”前来之时，妖域的妖祖祖灵也在妖都现身，与众后天智妖一番大战，纵灵体濒临幻灭，亦逼得后天智妖在原本势在必得的情况下铩羽而归。
剑魔到来之时，妖祖祖灵同样屹立于妖都之前，虽被血魔剑削去半身，终究没有让那一剑将妖都摧毁。
人界军队杀到之时，妖祖祖灵没有出现，但除了一些激动的战将，人君与他的谋士们都因为妖祖祖灵的传闻，选择了继续追击逃走的妖帝，舍弃了整一座妖都。
除了崇氏皇族与其亲近之人外，很少有人知道，古妖殿之所以是古妖殿，不是因为它形式古老，从未变更，而是它本就是上古时代的妖祖留下来的造物，代表了那个时代的光辉。
而最大的原因却是，妖祖，姓崇名古。
他仙逝之后，就埋骨在这古妖殿下。
其身虽死，灵却不灭，残魂化作祖灵庇佑一方，与其说它是一座宫殿，不如说它是沟通着妖祖祖灵与仙师的一个媒介，当照夜祭司借助妖帝的九尾天狐血脉，以秘术呼唤之时，妖祖祖灵便会在古妖殿的召唤下现身，为守护妖域燃尽一切，正如生前的妖祖那样。
这是他一手建立的城市，一手建起的宫殿，纵然时光流转千年，他依旧是这里的主宰。
妖祖祖灵的目光定格在朱钰身上。
这一次召唤它出现的，不是现任妖帝，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血脉的弱小，一眼看去，竟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孩，他的母亲更是一个人界的人类，这个人类女子居然平静的请它去解决如今妖都的危
局。
如果它是一名如今的妖族老人，必然不会轻易答应，至少也要敲打一番这个居然成为了妖后的人类女子，但妖祖的祖灵却是直接将目光锁定在朱钰身上，纯白眼眸一片冰冷，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在上古时代，人界妖域初创之时，人族与妖族实际上并不是敌对关系，而是共同应对后天智妖的威胁，算是一时的盟友，直到后天智妖祸乱平息，人妖两界才开始互相征伐，妖祖与圣皇也是在大战中各自将对方重伤，分别安排好后事之后相继离世。
如今的妖祖祖灵，对于人族，其实并没有那种刻到骨子里的厌恶。这祸害妖都的贼人，才是它愤怒的对象。
朱钰此时已经骇得魂飞天外，他在圣阁之中潜心修行许久，终是成功成为了一名仙人，在他看来，与他同为圣阁明面上的仙人的岳青峰修为博而不精，孙纬素来心高气傲，倚老卖老，难以服众，假以时日，他必然可以带着朱家一同成为圣阁真正的支柱。如今明七卫八被仙灵体世家老祖们合力阻拦，他们在古妖殿内的种种安排也已经全部展开，纵然有着荀昊这么一个例外，现在也已经被疯狂的苟云来杀死，妖祖祖灵固然强大，但其早已被后天智妖与剑魔分别重创，就算有着这数十年的修养，实力也想必有限，未尝没有一战的可能，然而当妖祖祖灵看向他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提起任何斗志，仿佛自己只要一出手，就会身死当场！
“仙灵体……涂山杖！”妖祖祖灵眼中锋芒一现，仿佛一道闪电带着天威落下，浩荡杀机几乎要粉碎朱钰内心的一切屏障，“荀仙尊何其英雄，千年之后，阁中竟出了这等恶徒！”
他轻飘飘的一指殿下，朱钰只觉得天地之间的灵力纷纷挤压而来，仙阶神通根本无法动用，整个人都仿佛要被嵌进地里，受那粉身碎骨之痛。
仙人可纳天地灵力为己所用。
但这里是古妖殿，虽在天地之中，却是妖祖祖灵掌握的天下，他又如何能够取得天地灵力的半点支持？
妖祖祖灵没有继续管他，目光望向夜空之中，这一眼看去，整个妖都的气息，仿佛都在这一刻压抑了许多。
“一群冢中枯骨，也敢在我妖都呈威！”
这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妖都半空炸响开去，妖都的民众纷纷露出惊愕神情，但半空中阻截明道卫笙的四名老祖，却是吓得快速退避开去。
妖祖祖灵现身之时，他们就已经萌生退意。剑魔上圣阁之时，他们潜藏不出，虽免了血魔戮身之劫，数百年的心气却也被压迫一空，只求苟安，再不理任何俗务，如今这妖祖祖灵展露出无比强大的气势以及绝对的愤怒，他们哪里还敢造次？
妖祖祖灵点了点头，目光再度回到古妖殿内，最终定格在那片燃烧的圣焰之中。
它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怀念，只是当它看到对着那片圣火乱砍的苟云来时，就仿佛看到了一个肮脏的垃圾。
它伸出手指，天地威压朝着苟云来直接压下。
妖域是他一手打下的天下。
古妖殿是它如今的归宿。
妖族圣地，岂容心怀叵测之徒亵渎？
第八百零三章 有的人死了
天地之间的伟岸巨力，直接倾轧到了苟云来身上。
只是一瞬间，他手中的碎虚刃脱手落下，落在燃烧的圣火之中，一把神兵利器，就此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而他本人更是双腿深陷入地，周围却没有任何裂痕蔓延，仿佛要将他整个压入地里一般。
朱钰此时也与他是一般的光景，而现在的他甚至还羡慕苟云来那已经不清醒的神智。
周围的天地灵力完全不听他的使唤，甚至成为了一堵堵无比厚实的坚墙，将他死命的往下压，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压迫，不仅要灭杀他的身体，更是要压垮他的心灵。
相比之下，那个疯子不会感受到这种心灵上的巨大痛楚，真是幸运。
但他的目光却在这一刻猛地一缩，似乎很是难以置信，连忙看向不远处的墨清以及照夜祭司，墨清依旧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情况的变化，照夜祭司的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苟云来没有死。
在被荀昊的圣火灼烧灵魂之后，他完全黑暗扭曲的心灵已然崩溃，神智全失，活脱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只剩下本能的疯子，甚至就连是个武宗修行者就能运用的护体灵力都被其调动得乱七八糟，在这种情况下，他看上去只有被妖祖祖灵灭杀这么一种结局。
但他却在拼尽自己身体中的灵力，与妖祖祖灵的威压对抗。
挨打了自然就会反抗，这是苟云来所剩不多的本能，在感受到天地之间的压迫之时，他下意识的便要冲破这束缚，他已经失去了碎虚刃，但手中却似仍然握着这柄在圣阁之中都颇有名气的灵兵，双手不断作砍伐状，与周围的一切对抗。
虽然他已然疯狂，八阶的灵力底子依然存在，这一手混乱的乱打将体内灵力挥洒而出，竟是破了妖祖祖灵仿佛能够掌控天地的压迫！
朱钰到底是朱家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仙阶强者，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纵然整个身体还仿佛被一座大山死死镇压，狂喜之意也溢于言表。
“原来只是个空壳而已，什么妖祖祖灵，给我去死吧！”
浑厚的绝阴气自他的丹田气海之中缓缓流出，初时似是遭遇着极大的阻碍，根本无法在经脉之中肆意流淌，但是很快，那种阻碍的力量就渐渐小了下去，他的周身，再度有阴气缭绕！
这种绝阴气肆意流淌的爽快感一下子点燃了他原本绝望的心灵，他放肆的狂笑着，两爪探出，将这周围的压迫一扫而空。
妖祖祖灵依旧平静的俯视古妖殿中的一切，纯白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波动，但原本仿佛青年的面容却在肉眼可见之下快速苍老，身形成了老人的佝偻模样，原本君临天下的雄主，竟是直接成了一名迟暮的老人。
人终究会老，老了就会死，就算是领悟天地大道的仙人，在仙寿将尽之时，也会快速衰老下去。
这，或许就是妖祖身死之前的真正形象。
随着它的面容变化，妖都之内的民众们纷纷面露惊惶之色，妖祖祖灵不止一次降临过妖都，每一次只要站在那里，无论是那个假妖祖还是那个屠遍天下的剑魔，他们这些民众都能够从心里感
到一阵安心，哪怕妖祖祖灵被打得灰飞烟灭，他们也不会就此放弃信仰，因为在妖都有难之时，它一定会再次站出来，以君临天下之姿，守护这它庇佑了千年的城市。
这样苍老的妖祖祖灵，如何能不让他们心中惊慌？
妖祖祖灵微微低头，似是长叹了一口气，照夜祭司面色无比难看，但难看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
那是一种因为自己无能感到的无奈。
在当年的剑魔之乱中，当妖祖祖灵拦住血魔剑后，便已几乎失了所有力量，剑魔之所以没有再进攻，只是还给妖祖本身一个当年的人情而已，哪怕如此，到了现在，妖祖祖灵纵然在子民的祭祀之下有所恢复，也已经走到了消亡的边缘。
人界军队兵临妖都之时，尚且不算年迈的他就陪在尧崇的父亲，当年的妖帝身边，提出了召唤妖祖祖灵一同对敌的想法。
这是历代照夜祭司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秘传法门，唯有凭借秘术，加上崇氏皇族的血脉力量，再加上祭祀的地点古妖殿，才能让妖祖祖灵重现世间，当妖祖祖灵显现之时，妖域的子民们都会充满信心，无论来敌是强是弱，只需大力呐喊便可。
一切敌寇，自有妖祖摆平。
照夜祭司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妖帝一点都不讲道理的拒绝了自己的提案，二人大吵一架，妖帝带着妖都精锐轻骑遁走，而他则死守在古妖殿中，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事后他才知道，妖帝的这一选择，只是确定了人界不会对妖都动手—擒拿住妖帝，比抢夺一座妖都可要有价值的多。
尧崇的父亲坦白来说并不是什么昏君，相反，他有智慧与谋略，对内宽容施政，对外稳扎稳打，只是在他统治的年岁中，圣阁插手妖域局势，暗中策动八大部落割据，就是本不想脱离妖域的月离部落与巫泉部落也在淫威之下屈从，同时司马无花亲自操刀，令得妖域关门大开，人界军队倾巢而出，趁着八大部落内乱之际直接刺入了妖域腹地，纵然他用尽一切手段试图力挽狂澜，终究被人打到了妖都门前。
他在最后的挣扎，只有以身为饵，同时放出剑魔之乱时妖祖祖灵现身与剑魔一战的传闻，引起人界军队的怀疑，以他对那位人君的了解，人界的军队惊疑之下，必然会绕过妖都直朝他奔袭而来，如此，妖都的根基不会被动摇，未来必然可以东山再起。
而已经决定赴死的照夜祭司，也发现了妖祖祖灵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事实。
本为残魂所化的妖祖祖灵本可不死不灭，但为了在剑魔的血魔剑下保住妖都民众，它已经燃尽了自己的一切，这一尊守护了妖域千年的的守护神，已经没了守护妖域的能力。如果要供给妖祖祖灵力量的话，按照历代照夜祭司传下来的秘术，需要献祭妖族千人灵魂，方才能令其恢复如初。
这已经可以称为邪术的秘法并非初代照夜祭司所创，而是在时代的发展之中，某位照夜祭司偷偷创造，留在秘术传承之中，但也叮嘱过他的继任者，这一招秘术留着就好，万万不可动用。
一千名妖族的灵魂，只要妖帝敢下令，绝对能够在疆域之中找齐，甚至还有可能有自愿奉献自己
灵魂的妖族前来自荐，就算无人自荐，血阵直接在妖都一布，强行收割千人性命，一样可以重现妖祖祖灵。但哪怕陷入了绝对的危机之中，尧崇的父亲始终不肯动用这个秘术，而他，就是一力催动那个秘术施展的人。
在他的心中，妖域的存续大过一切，牺牲千名妖族换得百万妖族平安，完全是一笔绝佳的交易。
妖帝的最后一句话，也于此刻在他心中回想开去。
“如果我妖域连子民的生命都可以随意献祭，谁还愿意为了这样的妖域继续战斗？”
如今的他，已经彻底承认了自己当初的错误，尧崇的父亲虽然残生依旧憋屈，晚年自承雄心壮志已尽数埋没黄土，但在他的心中，他永远是一名真正的妖帝。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用秘法献祭千人，试图让妖祖祖灵恢复，妖祖祖灵也无法焕发力量。
妖祖祖灵庇佑妖都，从来不求任何回报，只是秉承着妖祖的守护之志，为妖域拼尽一切而已，妖域的人们对于妖祖无比虔诚，才有了祖灵的千年不灭，当它会为了自己的生存侵害妖族百姓的生命之时，这种虔诚的信仰必定会变质，到了那时，妖祖祖灵也将不复存在。
那道秘术纵然施展，也只能救得妖域一时，却断了妖域真正的根基。
看着朱钰周身缭绕的阴气，照夜祭司下定了决心。
他板着脸，伸手自墨清手中取回权杖，苍老的面容之上随即有决然之色浮现。
妖祖祖灵，岂容狼心狗肺之徒羞辱？
那道秘术被他永远的尘封在心中，但他愿意将自己，奉献给守护了此地千年的祖灵。
“不要！”
墨清快速出声喝止，然而照夜祭司并未听从。
从始至终，他都不怎么信服墨清，哪怕妖祖祖灵认可着他。
随着权杖之上光芒一现，他的灵魂即将离体，眼看着就要飞向空中的妖祖祖灵。
正在这时，一声大喝自上空传来，炸响在古妖殿中。
“千金之躯，岂能为这等小人消亡！”
随之一同落下的，是一道锋锐无比的剑气，在这一道剑气之前，绝阴气寸寸破碎，原本面露狰狞的朱钰，被这一剑仓皇逼退数十步，苟云来更是直接在剑气之下灰飞烟灭。
明道落在墨清身前，面色苍白，嘴角尚有血迹，墨清携琴相随，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那四名老祖逃了，他们终是得以赶到古妖殿内，正面应对圣阁的攻势。
在他们落地没有多久，圣阁的四名老祖面色无比难看的落在古妖殿内，他们原本逃得飞快，当发现妖祖祖灵只是一个纸老虎后，急忙回来相助，只是没能拦住明道与卫笙。
墨清的目光在那四名老祖身上停留片刻，旋即对着明道卫笙微微一礼。
明道摆了摆手，心中长舒一口气，若是墨清出事，今日他当真无颜去见师兄师姐们。
不过现在，哪怕他状态不佳，心情依旧说不出的畅快。
随着他手一扬，无数墨剑在其身侧凝聚成形。
“一切都在明面上了，圣阁的杂种们，哪个先来受死！”
第八百零四章 有的人活着
照夜祭司的秘术施展被明道那一声厉喝直接打断，整个人猛的一激灵，险些没有握住手中权杖，正要发作之时，看清楚了出手之人乃是明道，于是愤愤的收手，并没有多说什么。
妖域对于墨梅山庄的观感从来都比较复杂，因为尧崇与墨清的关系，现在的墨梅山庄已经可以说是妖都的亲家，对于明道与卫笙这两位墨梅山庄声名在外的先生，照夜祭司纵然心中不悦，也清楚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如今圣阁已经欺压到了古妖殿前，明道却直接打断他的秘术施展，如果他与卫笙真的能战胜圣阁的那些家伙还好，如果不行，他就是死在这里也难以瞑目。
妖祖祖灵的目光也在此刻落在明道身上。
明道对着这尊伟大存在行了一礼，就凭他愿意身死之后，以残魂守护妖都千年，便值得他们这些后世人的敬重。
妖祖祖灵微微点头，庞大的身躯快速消散，如今的它已没有多少力量，先前压制朱钰与苟云来时，已经耗尽了他这数十年积攒的一切，明道的那一礼是敬重，也是承诺，他便接受了这个承诺。
妖祖祖灵回归，墨清的面色陡现苍白，连忙摒除杂念，试图压制住腹中躁动的孩儿，便在这时，卫笙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脉门之上，一股清新的灵力如淙淙溪流一般涌入她的体内，原本躁动不安的孩子也渐渐平息下去。
“交给你七师叔吧，他能够应付这一切。”
卫笙嫣然一笑，鸣凤琴悬停身前，随着她玉指轻拨琴弦，清新自然的琴音弥漫开去，整个妖都都能清晰的听见琴声。
原本因为妖祖祖灵的快速衰老以及消散而惶恐不安的妖祖民众听到琴音，很快就感受到了内心的宁静，绷紧的心灵逐渐平复，虽然仍然有些疑惑以及不安，却也没有那么恐慌了。
清心之音，可平心静气，对于古妖殿外的人们效果颇佳，但在古妖殿内，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
明道身旁墨剑林立，仿佛一个个整装待发的精英士兵，剑锋所指之处，却有五名来自圣阁的仙阶强者。
朱钰先前先被妖祖祖灵压迫，后被他一剑正面斩中，伤势已是颇重，但其周身绝阴气依旧无比浓烈，隔着数十米远依然能感受到那气息中的阴寒，而在他的身旁，还有那四名仙灵体家族里的老祖。先前明道与卫笙与他们激战许久，素知这四名老者是多么怕死，只要是有可能受伤的进攻，他们宁可将全部心力用来防守，也不愿意冒着以伤换伤的风险与他们正面交锋，尤其是明道手中墨剑分明有着血魔剑的血腥气味之时。因为这一个原因，明道在斩出第一剑货真价实的血魔剑后，便屡屡采用激进的方式与他们战斗，墨剑招式之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两丝血腥气，哪怕那四名老祖的防御跟四只老乌龟一样无比坚硬，就算明道真的用血魔剑斩击，也恐怕无法伤到他们，他们却也也不敢冒着被血魔剑伤到的风险去攻击明道，更不要提被他一直护住的卫笙了。
正因如此，明道与卫笙才能在四名老祖被妖祖祖灵吓退之时直接下来救援墨清，正如明道之前所说的，古妖殿内的战斗已经瞒不住外面的妖都民众，这一场战斗，注定已经被摆在明面上。
当圣阁的暗中袭击变成明面上的战斗之后，圣阁就已经输了一半。
朱钰此时直起身子，朝着四位老祖中的一位抱拳行礼，这一位是他们朱家的老
祖，据家中长辈所说，他至少已经修行了六百年，在拥有老祖的仙灵体世家之中，都算是资历最老的了。而在他跻身仙阶之后，朱家也是仙灵体世家之中唯一拥有两名仙阶强者的超然存在。
不过在朱家老祖身边的其他三位老祖，朱钰并不如何关注，就连自家的老祖，他都有一种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四个几百年的老牌仙阶强者，居然没能将明道与卫笙杀死？若是全心全意的拼杀也就罢了，这四位气定神闲，明显消耗不大，摆明了就没有使出全力，若是闹到仙尊那里，仙尊会怎么想？
剑魔之乱时，他还在闭关的状态之中，感受到血腥气后按捺住了冲动，没有出战，故而他并未真正感受过血魔剑的威压，若是当年剑魔杀进了他藏身的秘境之中，或许现在的他就能理解那四名老祖的行为一些。
那时的朱钰既没有被剑魔发现，继而直接死在血魔剑下，又因为绝阴气与秘境结界的隔绝不曾真正感受过血魔剑的凶威，故而并未对剑魔之乱有着切身的体会，在这一点上，朱钰无疑是幸运的，不过无论如何，这四个老祖都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哪怕他们活的时间，远远超出这世间的绝大多数存在。
见四名老祖踌躇不前，朱钰的面色已是有些难看，说道：“老祖，对方仅有明道一人有着与我们匹敌的修为，我们五人齐上，他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朱家老祖闻言摆手道：“你不知道血魔剑的厉害，只要沾上一点……唉……”
朱钰面上依旧平静，对着朱家老祖点点头表示理解，心中却已是无比愤怒，区区一个明道而已，纵然血魔剑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合围之下，明道哪里有机会斩中他们任何一人？
明道刚刚晋入仙阶没有多久，修为却已稳固，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仅有自己一人出手，万万不是其对手，只得拱手道：“四位前辈，只管专心护好自己，我会抓住机会，将明道一击致命。”
他伸出手，信誓旦旦道：“我早已将朱家的‘幽冥七煞爪’练至巅峰，只要一个时机，明道必死无疑。”
朱家老祖斟酌片刻，与其余三位老祖互换了几个眼神，咬牙点头道：“好！”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四名老祖再度施展浑身解数，朝着明道攻去。
卫笙的琴音陡转急促，明道大笑一声，沧浪剑阵直接展开，携沧浪奔流之势，迎向这些半只脚都踏入土中的所谓老祖。
他摆出的姿态，就是有攻无守，在他操控下的沧浪剑阵亦是如此。
卫笙的灵力已经濒临耗尽，他只能以一敌五，按道理说，他不可能有任何胜算，摆出这么一副玩命的样子，更是很有可能被直接抓住破绽击杀，但明道很清楚，只有这样，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甚至有可能给这些家伙添上几道伤势。
那四名仙灵体世家的老祖，可是连让他手中墨剑给他们擦破一点点皮，都怕得要死的啊。
果不其然，沧浪剑阵冲入战团之后，那四名老祖纷纷用尽手段固守自身，完全没有与明道硬拼的打算。
朱钰虽身在战团，明道的剑锋却有七成都对准了他，原本就重伤的他登时左支右绌，几次想要出手，偏偏被浪潮一般的墨剑逼退，而先前说好保护他的那四名老祖，却是都只顾着护好自己的安全，仿佛被明道的墨剑擦上一点点就会当场去世一般
，搞得他恨不得连自家老祖的十八代祖宗都骂进去。
明道的墨剑不比墨清的灵墨，其中蕴含着无比锋锐的剑意，纵然在先前的战斗中被消耗大半，依旧锋锐难当。幽冥七煞爪就算抓到墨剑之上，除了在自己手上留下一道伤痕，根本没有别的作用。
进攻受挫，朱钰心中又气又急，然而却毫无办法，在苦苦缠斗许久未果之后，他只得暗下狠心，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若是他这么做了，朱家一门双仙的局面将不复存在，而他也将从圣阁一线退下，恐怕穷尽一生都难以再次恢复到如今的修为。
但是如果他不做，以朱家老祖现在的表现，仙尊一怒之下，朱家恐怕要灰飞烟灭。
回想起临行之前，仙尊交给他那块玉玦时所叮嘱的话，朱钰的心中猛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或许仙尊早已预料到了这些老祖不顶用的结果，给了他玉玦，就是让他牺牲自己数十年修行苦苦得来的修为境界，去换取圣阁的胜利。
是啊，仙灵体世家同样需要制衡，仙尊怎么可能允许朱家单独一门双仙？
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无比残忍，但为了保住朱家，让朱家继续蒸蒸日上，除了牺牲自己，他别无选择。接受，是唯一的选择。
朱钰心中闪过一丝决然，那一块玉玦被他悄然捏碎，一时之间，他身边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攻向朱钰的墨剑纷纷悬停半空，难以向前半寸，亦是无法收回。
明道心中大骇，舍弃了那一部分墨剑，分别以四式杀招迎向四名老祖，将他们逼退开去，同时喝道：“快退！”
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墨剑已是在他身前织成了一面大盾，然而那一声震天的爆炸，也响彻了整座妖都。
朱钰吸纳在身体之中的天地灵力，在这一刻朝着前方倾泻而出，那时一种几乎能够突破一切的恐怖力量，在它面前，明道的墨剑成盾被轻易洞穿，卫笙的琴音亦只得阻塞，就连四名老祖，都被不得不将一身修为用来护住自身，惊骇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古妖殿的内院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只是短短数秒，墨清的宅院已被夷为平地。
明道持剑护在众人身前，已是衣衫褴褛，浑身浴血，墨剑亦是只剩一把残剑。
在他的身后，卫笙已无力维持鸣凤琴的悬浮，整个人坐倒在地，胸口已满是鲜血，照夜祭司更是凄惨，本就年迈的他压榨自己体内本就不强的灵力，结果倒在血泊之中，已是不知死活。
他们三人都拼尽一切保护住卫笙的安危，在一旁被墨清假装杀死的沐尘心也被卫笙勉强护住，算是保下了一条性命。
墨清此时面色一片苍白，心中又悲又急，然而却也站不起身来。
纵然她得到了所有人近乎搏命的保护，现在也没有了任何抵抗的气力。
明道喷出一口鲜血，咬牙道：“自爆仙阶修为，你还真舍得下手。”
朱钰此时单膝跪地，全身上下都被剧烈的痛楚吞噬，此时的他已经从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变成了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这才是他的真正年龄。
他周身的气息已经萎靡，修为境界一泻千里，就连七阶都很难维持。
感受到体内的虚弱，朱钰惨然一笑，道：“仙尊天下无敌，今日之事，他势在必得，我岂有其他选择？”
第八百零五章 九阳照夜
朱钰先前捏碎的玉玦名为“乱魂”，传闻中是吸收冥界九幽煞气所形成的灵宝，其中蕴含着极其磅礴的暗属性灵力，正是朱钰所修“绝阴气”修炼的一大助力，然而若是将其捏碎，其中灵力一朝爆发，所形成的威力也极为可观，更不要提朱钰所修行的绝阴气与之同源，爆发起来，威力只会更强。于是他借乱魂玉玦之威，引动全身绝阴气爆发，只是一瞬之间，古妖殿的半座内院已是被完全破坏。
自爆丹田气海，从来都是一种决绝的自杀方式，其实并没有太大威力，充其量就是将身边的敌人震得内息震荡，但在当事人看来，这是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与敌人不共戴天的极好方式，反正都是一死，死的壮烈，毫不假手他人，总比被敌人羞辱后杀死好上许多。
因为乱魂玉的关系，朱钰在自爆丹田气海之中并未死亡，其中煞气甚至还替他修补了丹田气海的创伤，然而他苦心积攒数十年的灵力也随着煞气爆发而出，纵然威力十足，能够将明道这等仙人重创，他这一生的修行路，也就此看到了尽头。
这种惨烈而决绝的手段，令得同样被爆炸波及，甚至于感受到死亡意味的四名老祖面色无比苍白，哪怕现在的朱钰修为已经跌至七阶以下，年龄更是比他们低了不知道几百年，他们看向朱钰的目光之中，都有着浓浓的畏惧。
若是他们同明道一般，一人独力接下八成的爆炸威力，怕是已经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朱钰此时笑容苍凉，完全没有重创敌人后的喜悦，他原本的梦想，就是将朱家带上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当他在圣阁身居高位之后，他自己就能代表整个朱家。
现在，就算这个任务成功完成，仙尊也遵守承诺，将空缺的朱雀圣使之位给予他，他难道还能继续代表朱家？
一切雄心壮志，在这场自爆之后尽数化作尘泥，而他根本别无选择。
不过至少，他还可以杀死眼前的这些人，再将墨清与崇茗送到圣阁之中，朱家的地位，至少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大打折扣。
朱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指了指墨清所在的方向：“那小公主跑不了，先去擒下墨清。”
原本就算朱家老祖再胆小，表现再不堪，终究也是他的祖辈，朱钰万万不会用这种不客气的语气去与他对话，然而这一场自爆之后，朱钰已然接近万念俱灰，先前对于老祖的种种不满一朝爆发而出，哪里还管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位。
朱家老祖却也被他的这命令般的语气吓到，竟是对着自家子孙有些颤栗的点点头，旋即朝着墨清的方向猛地一抓，绝阴气直接将墨清周身死死箍住，完全锁死了她的任何抵抗。
绝阴气本就是一门阴邪功法，其中腐蚀一切的意味足以抵抗墨梅山庄的灵墨，而朱家老祖在绝阴气上的造诣本就较之朱钰高上不少，卫笙纵然一口气将残余灵墨一并唤出，也没能阻挡朱家老祖的手段。
看到朱家老祖的出手，朱钰的心中一阵刺痛。
这四名老祖之中哪怕只有一位全力出手
，他都不用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为圣阁搏得这一次的胜利。
幸好，胜利的天平，依旧在他们圣阁这一边。
朱钰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眼中多了几分明亮的光彩。
自他之前自爆丹田气海之中，整个人都颓废许多，纵然胜券在握，也只觉得眼前的一片尽是灰暗，但那几抹金色的亮光却仿佛希望一般，将他眼中的灰暗尽数照亮，一时之间，他竟是有些痴了。
然后他才发现一个事实。
那些金光切切实实的存在着，原本应该温暖的光芒，在他的身上却是彻骨的冰寒，而他本就萎靡的绝阴气，竟是在以极快的速度分解，而且是不可逆的那一种，想要修行回来，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朱钰猛然惊醒，使尽浑身解数想要阻挡那些金光，然而无论他怎么做，都只是无用功，而他也瞄到了半空之中，那些金光的来源。
荀昊立于半空，眉头已然皱起，面色绝对谈不上好看，只是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瞳之中，已是充满圣洁意味的金色，似是有着火焰跳动。
而在他的身体之上，金色的圣火正在熊熊燃烧，被碎虚刃捅出的那个巨大伤口，竟是在圣火的燃烧之下已经接近愈合。崇茗被他像小猫一样抱在怀中，却也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不然不会是那么一副惬意的睡相。
如果说之前的荀昊只是凭借焚天轮才有与朱钰一战之力，本人一点灵力波动与威压都没有的话，现在荀昊周身的威压，已经足以让整座古妖殿都为之一震。
九团金色圣火仿佛九**日，环绕在他的身侧，每一团圣火都依稀有着焚天轮的影子，仿佛有数根无形的细线，将它们都牵在荀昊身旁，以荀昊为中心不住轮转。
朱钰虽然修为一泻千里，终究还是跻身过仙阶的绝对强者，就算与仙人对阵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可单是这九**日的威压，就能让现在的朱钰双腿发软，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无比恐怖的存在。
朱钰面色铁青，心中正盘算之际，忽然耳畔传来数声“噗通”声响，他惊愕的发现，那四名老祖竟是直接跪在地上，全身颤抖得厉害，似乎要将整个身体震得散架一般。仙尊召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尚且战战兢兢，有敬畏之色，但绝对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慌。
这四名老祖接下来的话语，直接令得他脑中一声惊雷炸响，完全楞在原地。
“仙尊……属下不知仙尊尚在世间，今日之事全是东方鑫一手策划，属下只是迫于淫威，奉命行事，仙尊，属下对圣阁忠心耿耿，绝不敢忤逆你啊，仙尊！”
“仙尊，属下有罪，属下有罪！”
“荀仙尊，还望荀仙尊恕罪！”
“属下拜见荀仙尊，仙尊，今日之事真的与属下没有关系，我们圣阁……这全是东方鑫那狗贼的奸计啊。”
……
四名仙灵体世家的老祖不住跪拜，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讨饶的话语如连珠一般从未断绝，而从他们的神态语气观察，他们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子。而朱钰的脑
海中，此时也只有几个念头还能盘旋。
四名老祖讨饶之时，口中的称呼堪称无比统一，不是仙尊，就是荀仙尊。
如果只是前者，他还能疑惑上一段时间，荀日照去后，圣阁就只有一位仙尊，哪里来的另一位？
但第二个称呼，已经将他的内心防线直接击溃。
圣阁的荀仙尊，只有数十年前登天而去的荀日照！
他是见过荀日照的，从少年时期开始，他在圣阁之中就经常远远的看向荀日照仙尊，仙尊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那时的他对这位传说中神祗一般的人物充满了憧憬与向往，一心只想要将修为提上去，好让仙尊注意到他。
荀仙尊的面容，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家伙虽然有着一副好皮囊，但也绝对没有荀仙尊那般完美。
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是荀仙尊。
他强行镇定心神，喝道：“四位老祖，荀仙尊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家伙怎么可能是荀仙尊！”
“闭嘴！”
朱家老祖几乎是怒喝出声，丝毫不讲道理的一把将他的头摁在地上，给荀昊不断地磕着响头，一面磕一面仓皇道：“仙尊，家中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冒犯您的威严，我们在此给您谢罪！”
朱钰此时修为已经跌破五阶，只得任朱家老祖揉捏，咬牙要反抗时，朱家老祖却是完全没有了先前对他的畏惧，恨铁不成钢的小声道：“九阳天照，世间唯有仙尊一人可以施展，九阳圣火齐现，仙尊已是动了真怒，你这小子要死可以，但别拖着我们一起死！”
看到朱钰的表现，荀昊眼中金色似乎淡漠了些，他的眼神落在朱钰身上，身后的九轮金色大日似乎愈发耀眼，随时都会化作烈阳，将朱钰焚为灰烬。
他咬紧牙关，一个字在这古妖殿中响彻。
“滚！”
在荀昊喝出这一个字时，朱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下。
他一生修行得来的修为境界，在圣光的照耀下，已是一丝不存。
他已经彻底的沦为了一个废人，而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他直接昏死过去。
“仙尊说的是，这就滚，这就滚。”
朱家老祖欣喜谢恩，拖着朱钰干净利落的逃离此处，其余三位老祖也不甘人后，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同时还将身上装满了这几百年的珍藏的储物法器抛在了古妖殿中——荀仙尊此次降世，摆明了是因为他们对古妖殿出手而动了真怒，留下一些对妖域来说无比珍贵的法器，说不定仙尊对他们的怒火会小很多。朱家老祖见状，暗骂着三个老家伙不讲义气，连忙也将自己身上的储物法器尽数抛下，心中念叨着破财免灾，没命般的疯狂逃窜，连回头看一眼妖都都不敢。
荀昊目送他们离去，眼中金色的火焰渐渐平息，只是握紧的双手，依然表露出了此时他内心的挣扎。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注定要留存在妖域的史书之中，也注定，震惊整座圣阁。
第八百零六章 圣火映心
荀昊自半空缓缓落下，九轮曜日悄然收在身后，恢复成焚天轮的模样，原来那九阳圣火，全是由焚天轮变化而来。
而当荀昊落在地上，眼睛看向墨清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面对朱钰等人时那仿佛神祗睥睨四方的漠然，逐渐恢复成了平时的澄澈，他挠了挠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道咳出一口鲜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一位。
先前他赶来回援古妖殿时，确实是看到了一团燃烧着的圣火，那时的他还以为是圣阁修行者的手段，并没有太过在意——圣阁拥有圣火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作为荀日照飞升之前留下的事物，也只有少数圣阁中的人物有资格驱使圣火，不过要是有圣阁修行者真的用圣火对敌，那就是对荀日照的不敬，虽然荀日照已经离开了圣阁许久，对于荀日照有着信仰的圣阁弟子，应该还不在少数。
现在看着荀昊，他的心中有着许许多多想法浮现，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位。
那四名仙灵体世家的老祖坚定的相信，这位就是他们圣阁的仙尊荀日照，为此他们完全失了一切的抵抗心思，在他的一声“滚”后立刻就干净利落的滚了，只是明道所知道的，远远要比那四个窝在自家秘境之中龟缩了几十年的家伙要多得多，所以他能够确定，这个同样能够施展九阳天照，甚至能够掌握真正的焚天轮的，绝对不是荀日照。
当初圣阁与无岸剑峰一战之时，尚云间与东方鑫各自爆发出了堪称神阶的战斗力，结果却是在惊天爆炸之后双双不知所踪，直到两年后方才各自回归。
根据尚云间的说法，在那场大战的最后，荀日照降临此间，将他们二人直接强行带走。数十年不见，荀日照的修为，已经到了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甚至于在神界都能傲视天下。当年的他在不动用天玄剑的情况下，能够将荀日照逼退一步已是很不容易，而当他再次见到荀日照之后，已是没有任何逼退他的可能了。
而在将他们带回神界之后，荀日照甚至还拦住了冲破苍穹之眼的墨无双，那两年中，也是荀日照一直在压制他们三人之间的冲突，带着他们周游神界，直到确认冲突无可避免之后，才将他与东方鑫送回人间，并言明如今神界的立场。
荀日照本为神界之人，身在神界，心却始终在他守护了千年的人间之中，眼前这个同样能够御使焚天轮，施展九阳天照的人不会是荀日照，但绝对与荀日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良久之后，他开口道：“阁下可是姓荀？”
荀昊愣了愣，墨梅山庄之名早已传遍天下，一见这黑衣男子周身的锋锐剑意，他已知此人便是天下闻名的明七先生明道，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
自从先前被疯狂的苟云来一刀穿心之后，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原本剧痛的胸口很快就恢复原貌，而且还有这暖融融的感觉在体内肆意流淌，说不出的舒适，当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原本的伤口处有着温暖的火焰包裹，而他本人，已是沐浴在金色的圣
火之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之前的不同。
他能够轻松踏空而行，能够自如操纵圣火，能够如太阳一般大放光辉，而一直陪着他的焚天轮，更是能够跟随他心中的那个声音，化作九轮耀日普照四方，那一刻的他，竟是有了一种自己已经成为神明的错觉。
于是他将崇茗抱起，打算让那些圣阁来的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却不料自己刚一现身，这些家伙就一个个跪了下去，再也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奴颜婢膝的，看着无比恶心。
他从来都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很少会对他人动气，但那时候的他，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喷涌而出。
这些家伙杀死了古妖殿中的那么多人，还完全没有任何骨气，为什么就是这种奴颜婢膝之徒，却能拥有那般强大的力量，能够在古妖殿中胡作非为？
那一刻的他，真正的动了杀机，然而他却始终无法下手，或许在内心深处，他有些同情那四个老家伙。
荀昊低下头，声音有些微弱，但以足够清晰：“对不起。”
这句话是对明道说的，也是对墨清说的，更是对这古妖殿中的所有人说的。
直到沐浴圣火重生之后，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体内蕴藏着的力量。
那是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如果先前他能够爆发出这种力量，在面对朱钰之时，怕是很快就能够结束战斗。
如果他能够早就发掘出体内的这种力量，在圣阁入侵古妖殿时，他必然能够直接察觉到并予以阻止，今夜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能够下一下狠心的话，他绝对能够将那五个凶手永远的留在古妖殿内，为那些被他们杀死的妖族报仇雪恨。
如果……
荀昊低着头，心中无比后悔。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宽厚的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明道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后悔可没什么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可不是在这里后悔，你的目光，要学会向前看。”
荀昊抬起头，点头道：“我明白了。”
是啊，无论他如何后悔，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而此时最重要的，是处理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
先前的妖祖祖灵现身，以及那惊天动地的爆炸，还有他散发出的耀眼金光，无一不将妖都民众的视线全部聚在古妖殿中，现在，他们需要给妖都的民众一个交代。
明道猛提一口气，天地灵力在此刻汇聚入他的身体之中，暂时镇压住体内的伤势，随着他手指微动，一片墨云再度显现，载着他往古妖殿外飞去。
荀昊定了定神，小步跑到倒在地上的照夜祭司身前，开始替他把脉。
收敛了圣光圣火之后，他依然是荀昊，那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荀昊。
后悔已然无用，他现在需要的，只是用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去治愈这一场骚乱带来的创伤。
这本就是他这个大夫，应该做的事情。
……
明道的声音在妖都之中回荡开去。
妖都的各位，在下墨梅山庄明道！”
“就在刚才，古妖殿遭遇了圣阁的袭击，万幸有高人愿意相助，与我等一同抗击圣阁，目前圣阁的贼人已被击退，请诸位安心！”
明道的两句话直接令得妖都民众陷入了讨论之中，一方面，古妖殿冒起的浓烟依旧展露在他们所有人的眼前，这还是古妖殿第一次被破坏的如此严重，而且就连妖祖祖灵都成了那副老迈样子，而且明道早已跻身仙阶，现在暴露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的他，赫然是一副重伤模样。这种种迹象都令他们忍不住在心里思考，先前在古妖殿中的战斗，究竟惨烈到了什么地步？
另一方面，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两天后，尧崇就将带领大军凯旋而回，今日对古妖殿发起攻击，隔着一天路程的尧崇绝对来不及回援，更不要提他现在身上的伤不知道有没有痊愈，如果没有明道，没有他口中的那位高人，古妖殿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夷为平地！
这是对妖都的挑衅，一种**裸的挑衅。
一时之间，妖都民众群情激愤，纵然有着保留着理智的百姓存在，也无法平息民众们心中愤怒的火焰。
而明道也退回古妖殿中，没有继续说话。
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他终究是一个外族，最适合解释今日发生的一切的，应该是妖域的大人物，照夜祭司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可能站出来，那么就只能等月寒祭司到来了。
只是当他退回之时，他却惊讶地发现，照夜祭司已经能勉强走动了。
卫笙此时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她微笑道：“荀小兄弟的灵力非同寻常，我体内的伤势已经好了七成，这种治愈的能力，较之妖域月寒祭司都要更胜一筹。”
月寒祭司的秘术以治愈为主，能够同时治愈许多人的伤痛，当秘术单单作用于一人之时，传说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只要命不该绝，都能够救回来。荀昊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先前他突发奇想，想用带着治愈力量的圣火替受伤的大家治疗，不料效果竟是好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是药箱都已经不需要了。
明道对着照夜祭司拱手一礼，道；“辛苦先生了。”
照夜祭司明白现在妖都需要什么，点了点头，在卫笙的搀扶之下离去。
荀昊将目光放在墨清身上，道：“清姐，只剩你了。”
先前他想要先查看墨清的伤势，然而墨清要他先去治疗沐尘心与照夜祭司，现在照夜祭司体内伤势已无大碍，调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常，沐尘心醒转之后，也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卫笙可以自行运功疗伤，明道有天地灵力相护，都不需要他去操心，只有墨清的状况，他暂时没有底气。
朱钰自爆之后，墨清的面色本就苍白，原本平静的脸色此时已经似乎有些扭曲，荀昊瞧着她现在这副模样，心中猛地一紧，手中圣火燃起，便要度入她的身体之中，但也就在这时，墨清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完全失去了意识。
在她的脖颈后方，一个细小的伤口并不显眼，但在伤口内部，却有着一股浓郁阴气缭绕。
第八百零七章 回天
第二日，妖都的局势已经恢复了平静。
在妖后墨清托月寒祭司传达的命令之下，古妖殿的修复工程已经开始进行，崇茗公主虽然没有出现在民众面前，但根据古妖殿内传来的消息，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墨清与崇茗的平安，已是安了许多民众的心，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现在的墨清，已是只能躺在床上，状态怎么都算不上好。
但如果她的真实状态被公之于众，墨清虽然身为人族，身份至少也是尧崇认定的妖后，一旦出事，妖都必然人心惶惶，这在目前的局势下并不是什么好事，几番斟酌之下，赶来的月寒祭司与照夜祭司都选择了封锁消息，同时开始倾尽一切去治疗墨清。
墨清的院落已经被那一场爆炸夷为平地，现在的她留在了未被波及的崇茗的院落之内，由荀昊与月寒祭司负责治疗。
荀昊的医术在妖都极为有名，昨日的他更是领悟了用圣火治愈伤病的法门，包括崇明在内的绝大多数知情者，都对荀昊的能力抱着绝对的信任。月寒祭司虽不通医术，但他的秘术作用在一人身上，足以治愈一切伤痛。
但信任归信任，在这二人同时负责治疗之时，外面等待的众人，心中依然难以平静下去。
崇茗不住在自家小院之中踱步，满脸焦急，在醒转之后，她已是知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实在是无法静下心来。
在她的小院之中，狐影卫首领流辜，内侍主管雾集尘都是在旁人的搀扶之下勉强站立，却始终不肯离去。昨夜事发之时，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苟云来在暗中先后偷袭重伤，所幸他们二人修为高深，勉强保下了一条性命，但碎虚刃留下的伤口依旧搅动着他们的筋肉，令他们根本无法前往保护墨清与崇茗，只能在原地倾尽全力镇压伤势，若非事后救援及时，他们已经是两具尸体。
在月寒祭司的治愈之下，他们的体内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至少需要半月时间调养，原本此时的他们在凌晨被抬出来后，应该回自家府中调养，然而他们却执拗的要求要留在这里，不肯离去。
因为他们的失职，古妖殿昨夜遭遇了巨大的危机，原本应该被他们负责保护安全的墨清，现在都还在接受治疗，他们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离开？
明道与卫笙一面运转灵力调养自身，一面时不时看上一眼紧闭的大门，他们都不曾运用灵力去探查屋内的情况，一方面是看与不看都没有什么差别，另一方面则是……里面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万一结果不好，他们暂时都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
他们算到了圣阁会突袭妖都，却在守株待兔的情况下依旧让墨清受到伤害，如果墨清有所不测，他们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在他们的身边，沐尘心沉默的站立着，她很清楚自己在昨日的战斗中扮演的角色有多么的不光彩，但墨清让她活了下来，她也不能就此死去。
她要等到墨清康复，在未来，用自己的行为去赎清这一次的罪孽。
照夜祭司在自己一手带大的两名祭者的搀扶下，坐在假山之旁，隔着那道大门极远，眼中看不出喜怒，但他攥紧的手已是展露出了他对墨清目前情况的担
忧。
他与墨清素来不睦，但此时还是希望她能够好转。
在这小院中的，无一不是有身份的人物，或许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人族的两名顶尖强者与妖族众汇聚在古妖殿中。
一声吱呀声响，将这许多人的心神都给牵动，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月寒祭司从门中走出，本就满头大汗的他看到这许多殷盼的目光，顿时汗如雨下。
月寒祭司年龄不过二十五六，较之巫崖祭司巫九稍长半年，在少年时期便接过了月寒祭司的权柄，然后坚定的站在了妖都的这一边，间接推动了月离部落的归附，称得上年少有为，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被这么一群大人物像看猎物一般看着，本就消耗了不少心神的他也实在难以镇定下来。
他轻轻咳嗽一声，对着众人道：“娘娘的伤势不只在身体，而是被阴气损伤了灵魂，荀大夫以独门手法将阴气尽数驱逐，但那留下的伤势，实在有些难办，我月寒一脉的秘术完全没有作用。荀大夫说会想办法，就把我赶出来了。”
想到之前在他眼前跳动的金色圣火，月寒祭司直到现在都无比惊叹，在那团圣火的治愈能力之前，他的秘术毫无意义，故而被赶出来之后，心中也只有赞叹，并无不满。听说昨夜的乱局，也是这一位荀大夫一手赶跑了圣阁的那些贼人，那一场照耀妖都的圣光洗礼就是他的手笔。如此一位隐士高人，居然在他们妖都当一名大夫，当真是妖都的福气。
只是先前荀昊以圣火替墨清疗愈，却没能治愈墨清的伤势，这也令他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变，荀昊的医术在妖都是出了名的，那圣火的治疗效果，在场有许多人都亲身体会过，如果连荀昊都不能治，那该如何是好？
“我相信他。”
一个尚且稚嫩，但透着一抹坚定的声音响起。
崇茗紧握双拳，咬牙道：“荀大哥肯定有办法救嫂子，他肯定可以的。”
如果只有前半句话，或许能够给人心中带来不小的安慰，但后半句话已是透露出，崇茗纵然心中对荀昊再有信心，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实在无法不让人担心啊。
……
此时的小院屋中，荀昊正在熬药。
焚天轮再次被他当作了火种，就如同这些年的行医生涯一样，如今的他已经知晓圣火可以济世医人，也可以驱邪除恶，但无论什么用途，只要能用就行。
他没有从古妖殿的库房中取药，因为这一碗汤药所需药材，他的药箱之中从来没有缺过。事实上，从跟随尧崇墨清回到妖域开始，这种药他一直都在熬，而且还需要瞒着尧崇多加上两味。
当初尧崇身重幽噬，同样被伤及灵魂，便是他以药气配合灵力催生自愈，从而恢复过来，而墨清的汤药中加上的，就是这两味有助于刺激灵魂恢复的药物。
荀昊与墨清都很清楚，今日的状况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墨清的腹中胎儿时常祸及母胎，并不只是因为在怀上的时候墨清身子虚弱，而是因为孩子的九尾天狐血脉因为得不到妖力的供应，便开始吸收墨清的灵魂力量，那种吸收力度极小，只会让
人每日觉得困顿些许，本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数月之后，恐怕就会伤到墨清的身体，甚至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墨清当时的身体又是虚弱，根本无法承受住这等消耗，故而在发觉墨清怀孕之后，荀昊就察觉到了此间隐患，劝说墨清将孩子打掉，只是墨清并没有听从，无可奈何之下，荀昊只得在安胎药中添上滋养灵魂的药物，试图喂饱这孩子逐渐成形的九尾血脉，这几个月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昨日墨清的药中被人刻意少了几味，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为之，那两味滋养灵魂的药材全都没有放入，直接导致那已经成型的孩儿开始躁动，幸而他来的及时，勉强护住了墨清的身体，只要这些日子不要过度劳累，安心喝上两天药便能恢复如常。然而圣阁就是在这一天对古妖殿法器了突袭，墨清在这场战斗中不仅大耗灵力与精神，更是被朱钰以绝阴气所伤，腹中胎儿因为灵力不足而吸取墨清的灵魂力量。孩子只是下意识的汲取着母体的能量，但九尾天狐血脉实在不同于寻常胎儿，若是墨清本是一位武宗修行者，护体灵力足以让孩子平复下来，但墨清完全修行法宗，身子骨与常人无异，又遭逢如此劫难，眼下在身体虚弱的状态下被胎儿汲取灵魂力量，情况已然不佳。
荀昊将汤药端到墨清身前，心中已是明了了一个他不愿意相信，但不得不信的事实。
这剂汤药无法治愈墨清。
圣火能够治愈伤痛，却无法填补灵魂，言下那胎儿已经可以说是在榨取墨清的生机，纵然他再加大药量，也无法让它满足了。
墨清坐起身，缓缓服下汤药，荀昊踌躇片刻，说道：“清姐，我觉得……”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如今的胎儿已经难以控制，势必危及母体，就连他都无法保证在孩子平安出产之前保住墨清的生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墨清服下滑胎药，但他很清楚，墨清是不可能同意他的想法的。
从一开始发现怀孕之时，墨清就一直要求保下这个孩子，恐怕从她怀孕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能到来的结果。
荀昊咬紧牙关，思虑许久之后，开口道：“清姐，有一个办法，可以同时保下你与孩子，但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墨清微微一惊，旋即缓缓点头。
她想着荀昊或许是在安慰她，并不想拂他的意，她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情况她自己最清楚，为了留下这个孩子，就算是无用的尝试，她也得试一下。
得到墨清应承，荀昊点点头，焚天轮在其手中流转，片刻之后，温暖的圣火将墨清缓缓包裹，逐渐渗透入她的身体之中。
荀昊小心翼翼的操控着圣火，片刻之后一咬牙，圣火之中圣光显现，如暖阳般照耀四方。
圣火可以治愈伤痛，也可以重塑形神，他自己的身体，就是由圣火构成。
圣火中的生命力量，必然可以护住墨清与胎儿的生命。
荀昊如此猜想着，也只能相信自己的看法，将圣火融入墨清的身体之中。
他欲以圣火之力，行回天之法!
一时之间，屋中金光大放，纵然是白日灿烂的阳光，也拦不住这圣光万丈！
第八百零八章 我名荀昊
突如其来的圣光，令得整座妖都再次为之震动。
照夜祭司霍然起身，两名祭者连忙搀扶住他，连连劝阻。
照夜祭司何尝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看着本该在治病救人的屋中突然冒出这么亮眼的圣光，实在不由得他不想去探查一下里面。
流辜与雾集尘等妖域的大人物也大都抱着这种心态，妖后就算是个人族，那也是他们妖都的妖后，眼下这种特殊情况，他们自是不能放任不管。
“诸位宽心。”明道开口道，“他是荀日照的后人，又与小崇交好，万万不会对小清不利。”
此言一出，照夜祭司等人顿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荀日照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就算他已登天数十年，这位一手建立圣阁的神仙人物，依旧能令人们怀念不已。
不同于如今圣阁的稀烂风评，荀日照的风评一向很好，因为在这千年的时光之中，他与传说中的上古五散仙一般，为这个世界做出了许多贡献，就算是现在圣阁在妖域人人喊打的局面之中，妖族也只会怨恨圣阁，痛骂如今的仙尊东方鑫，而不会去殃及荀日照。
因为史书上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不论是人界还是妖域，在尚未开国之前，都是有荀日照领导下的圣阁保护，方才能够积蓄力量与后天智妖决战。而圣皇与妖祖根据史料推测，应当也接受过圣阁的功法传承。对妖域动手的圣阁，已经是荀日照走后的圣阁，比起说荀日照识人不明，妖族的民众更愿意说是他的后继者们违背了他的意志。
荀日照是圣人，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诋毁。
就算妖都众人仍然觉得荀昊有问题，墨梅山庄的名誉与荀昊先前的所作所为，都足以担保他的人品。
只是……荀日照那种神明般的存在，居然会有后人留存于世？
一时之间，照夜祭司等人都觉得好生荒唐，但又没法不去相信明道的话，只得在心中慢慢消化这个消息带来的分量。尤其是沐尘心，虽然她早已离开圣阁，如今对圣阁又是心灰意冷，听到这个消息之时也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只有崇茗眨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眼中似乎满是赞叹，下意识便出口问道：“七师叔，荀大哥……真的是荀日照的后人？”
尧崇一向与墨梅山庄诸位先生以师叔侄之礼相称，崇茗本就对传说中的墨梅山庄向往已久，见到明道，自然用与尧崇一般的叫法。
现在的她已经不纠结于荀昊究竟能不能救治墨清，从那金光闪耀开始，她就对荀昊真正抱有了十成的信心。
昨夜的她虽没有意识，但能够感受到光明带来的温暖与治愈，就如同现在这些金光带给她的感觉一样，在这圣光的沐浴之下，她相信墨清一定能够好转过来。
现在的她反而更担心荀昊有着这么一个恐怖的身世，自己是不是……已经算是高攀了啊？
明道微笑道：“从我们的观察来说，是这
样的，不过详细的，还是要去问问他本人。”
正说话间，金光逐渐收敛，片刻之后，大门再度打开，这一次走出来的就是荀昊本人。
此时的荀昊面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整个人都仿佛瘦了一圈，一头的汗水。他小心的把门带上，脸上笑意无比灿烂，见到他这般神情，外面的所有人心中都振奋起来。
不用多说什么，墨清肯定已经没事了，只是需要静养而已。
崇茗小跑到荀昊身边，扶住他道：“你没事吧？”
别人大都在关注墨清的情况，只有她第一时间关注到了荀昊脚步的虚浮，连忙上前相扶。
荀昊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随着她的步调一面缓步走着一面道：“没事，只是消耗过大，需要休息几日。”
他指着小屋道：“娘娘身体并无大碍，明日就能康复。”
这句话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荀昊如此发了话，他们心中的一颗石头也就落了地。
崇茗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发问道：“荀大哥，你是不是荀日照的后人？”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中一阵纠结，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纠结。
荀昊思索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记事开始，就是春姐带着已经半大的他在山中采药过活，他也没有关于家人的任何记忆，只是随着他走出深山，见过不少风景，看过不少人后，时不时脑海之中会有一个声音，让他去圣阁看一看。
现在的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之中蕴藏的力量，这份力量足以让他凌驾于天下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之上，甚至他可以确定的说，这绝对不是凡人该有的力量，而在他身体里燃烧的圣火，那一直与他相伴相生的焚天轮，还有自己从小就记得清清楚楚的姓氏……结合起关于荀日照的种种传说，他实在没法否认，自己是荀日照的后人这一个说法。
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如果你是荀日照的后人，你会怎么做？”
明道的声音悠悠传来，似乎看到荀昊面上有纠结之色浮现，他又补了一句：“昨夜之事，圣阁必然会知晓，无论你是不是荀日照的后人，都会承担起属于你的责任。”
荀昊点点头，昨夜他没有对那些圣阁的家伙斩草除根，必然会引起圣阁的报复，而且或许他们还会借此由头对妖域实施报复。
昨夜的事情，他绝对不想看到第二次。
荀昊轻轻挣开崇茗的手，对着她微微一笑，纵身一跃，已是跃上了妖都上空。
焚天轮在他的手中悄然显现，分化为九轮耀日，金色圣光再度普照妖域。
今日的妖都依旧如往常一般热闹，昨夜圣阁的袭击在古妖殿种的消息传出之后，并没有如圣阁原本希望的那样，在妖都之中制造出恐慌，反而让妖都民众愤怒的情绪愈发高涨，就是走在街上，都能听见一些暴脾
气的妖族痛骂圣阁的话语。
而当荀昊的身影出现在妖都上空之时，一下子吸引了所有妖族的目光，无论他们是何身份，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事，当圣光洒下之时，他们都下意识的将目光移了上去。
昨夜，也有这么一场普照妖都的圣光。
那时候散发出圣光的，也是这身后仿佛有九个太阳的男子，只是那时的圣光较为明亮，其中有着杀伐之意，令得旁人不敢直视，而现在照在妖都中的圣光比阳光还要温暖，就算是刚刚睁开眼睛不久的婴孩，也不会被这柔和的光线伤到眼睛。
于是，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名男子的形貌。
“荀大夫？”
“我没看错吧，那是荀大夫？”
“荀大夫？城西那个神医？”
“这真的是荀大夫吗？”
讨论声在妖都之中此起彼伏，荀昊在妖都之中早已是一位名人，只是并没有人知道，他居然有着如此高强的修为，单是站在半空之中，就有着仿佛神明一般的威慑力，一时之间，昨夜见识过妖祖祖灵威压的妖族民众竟是觉得这个荀大夫带给他们的压迫感，与妖祖祖灵有的一拼。
荀昊以神明之姿现身妖都上空，直接引爆了妖族民众的热情，昨夜拯救妖都于水火之中的神秘人物，竟是这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这个事实实在不能不让他们多想。
荀昊看着下方涌动的人流，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不过片刻之后，他的神情已是变得坚定，眼神也犀利了许多。
他缓缓开口，似是对这整个世界做出宣告。
“我是荀昊，昨夜圣阁来犯之时，我未能完全阻止他们，在此向各位表示歉意。”
说完，这仿佛神明的男子，竟真的朝着妖都深深的鞠了一躬，一时之间，整个妖都都沉默了下来。
与荀昊相熟的不少民众，此时尚且在消化荀昊突如其来的脱胎换骨，而当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们的面上便有释然之色。
这个确实是荀昊，不是其他人仿冒的。
荀昊直起身，挠了挠头，继续道：“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可能是荀日照的后人。无论我是不是，我也不能让圣阁为所欲为下去。”
荀昊的眼神之中，似是有着火焰燃起。
“荀昊在此立誓，若圣阁之人再敢侵入妖域，我绝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
大声的喊出这一句话，荀昊的面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仿佛把原本积累的勇气一口气全部都扫空了。
他抬头挺胸，望向东南方向。
那是圣阁的方向，如今的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圣阁之中的某样事物。
他伸手朝着那个方向猛地一抓，旋即收回，似是将某样事物牢牢抓在了手中。
与此同时的圣阁之中，两声惊恐的尖叫在凌霄峰上回荡开去。
燃烧在圣阁内部，荀日照留下的圣火火种，完全的熄灭了。
第八百零九章 圣火之灭
圣火不息，圣阁不灭。
这是荀日照在飞升登天之后，传唱在圣阁弟子中的一句名言。
荀日照为圣阁做了许多，他最后留给圣阁的遗产，就是珍藏在圣阁之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圣火火种。
圣阁弟子们都很清楚圣火的妙用，这金色的火焰不仅可以焚灭奸邪之徒的灵魂，更是能够治愈身体的创伤，堪称妙用无穷，只是事实上，除了少数被仙尊认可可以动用圣火的人，其他人根本就没有用圣火的资格，而就算有动用圣火的资格，并且在圣火火种之处得到了圣火印记，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没有人会去动用圣火对敌。
就是那一日，天诛将圣阁完全毁灭之时，也有数名尚未来得及逃离的圣阁弟子用身体护住圣火，当圣火火种在重建的圣阁之中被再次供起之时，那几名以身护火的圣阁弟子，都得到了司马无花的极高评价。
圣火并不是单纯的火焰或是法器，对于圣阁来说，它更像是一种信仰，一种传承。圣火火种的存在，就代表着荀日照的精神永世不灭，圣阁也能够长长久久的护卫这片荀日照守护着的人间。
现在的圣阁早已变了味道，就如同荀昊在那一夜古妖殿的杀机中的感想一样，那里面的人都烂透了，就连圣火都焚灭不了他们灵魂深处的罪恶。
这种变化并非旦夕之间，但也绝不是无端产生的。
因为在荀昊掐灭圣火火种之前，如果有人能够仔细查探圣火内部的话，肯定能够发现，在那金色的圣洁火光背后，有着若有若无的漆黑显现，只是随着荀昊在万里之外的一伸手，无论圣火之中是圣洁还是罪恶，都已经被他彻底湮灭，再与圣阁无关。
东方鑫端坐在自己房中，面色绝对谈不上好看。
在圣火熄灭之前，他就已经从仓皇逃回的那几个所谓老祖的口中听闻了在妖都发生的事情。
圣阁大致的损失正如他所料，朱钰必然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用乱魂玉自爆，如此一来，除了无暇西顾的花落语，无论是谁回援妖都，都无法影响到大局。
然而原本他所要求的，抓获墨清与崇茗来要挟尧崇的计划已经全然失败，而那几个老祖带着已然废了的朱钰仓皇逃回，还信誓旦旦的说荀仙尊已然回归，若非看在往年情分饶了他们一命，他们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那四名老祖的言论，他只报以哂笑。
他知道那不可能是荀日照，他知道的，远远比明道多得多。
因为明道不过是一个听了尚云间那些年的经历的旁观者，而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跟了荀日照到了神界，就如他年轻的时候追随圣阁的意志一般。
所以他能够断定，那个所谓的“荀仙尊”绝对不是荀日照本人，但对方身负焚天轮，能够施展出九阳天照，又能隔着万里之远掐灭圣阁的圣火，他就算不是荀日照，也代表着荀日照的意志，至少与荀日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荀日照不是圣阁。
圣阁离不开荀日照。
他刚刚登上仙尊之位时，靠的是司马无花的力挺，在圣阁之中颇为名不正言不顺，若非司马无花以荀仙尊之名相压，他根本无法服众，尤其是在他谋害北冥周，直接导致尚云间杀上圣阁，将圣阁一剑斩塌半座之后，反对他的浪潮更是一浪接着一浪，好在他终究是挺过来了。
在那时，诸葛霖叶一心安抚圣阁内部，致力于提升圣阁的整体实力，而司马无花则渐渐与他离心，开始监视起他的变化。
他们都察觉了他在北冥周一事上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只是事已至此，为了圣阁的整体利益，没有对他发难而已。
刚刚登临仙尊之位时，他几乎是在逆水行舟，在一路扫平各种困难之后，终究得以站稳了脚跟，到了诸葛霖叶故去，他从神界归来之后，单论在圣阁内的声望，就是司马无花都无法在明面之上与他抗衡，等到司马无花死后，他更是快速的将圣阁分散的权力逐渐抓回，然而在他如今完全掌控圣阁之后，却是时不时遭遇挫败，东方鑫不免有些感慨。
逆境之时稳步上升，顺境之时，却仿佛老天都在与他作对，哪怕他不信所谓命数，也觉得天命似乎已经不站在他这边了。
为了将圣阁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在杀死司马无花之后，他将在神界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的邪魇晶融入了圣火之中，这种宝物能够勾起周围生灵的邪念，在被他以天脉之泉的力量融入圣火之中后，能够影响到凌霄峰内几乎所有人的心志，令他们心中的**无限制的膨胀下去。
没有了司马无花，他的行事虽然得以开放许多，但却无法真正统领整座圣阁。司马无花死亡的时间太过蹊跷，总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而经历过那场天诛之后，圣阁的威望与内部的凝聚力已经大不如前，没有真正能够服众的司马无花存在，凌霄峰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借助邪魇晶的力量，那些原本压抑着自己的**，潜心修行的圣阁弟子们纷纷屈从于自己内心的**，只有少数内心坚定的人能够幸免。圣阁虽然不再圣洁，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真正的将整座圣阁纳为己用。
以利益驾驭他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至少在他给的利益足够多的情况下，圣阁永远不会背弃他。
然而上次的失败之后，他以权势与实力压迫仙灵体世家们给予圣阁支持，却依然遭到了如此大败，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怕是要无法维持住对圣阁的全面控制了。
就像现在，连自己的儿子都开始对他提出反对意见，虽然他没有受到邪魇晶的影响的这一点令他很欣慰，但若是不做些什么，这小子怕是要闹到他头上去了。
东方鑫的眼神愈发森冷，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圣火之中播下邪魇晶的他，纵然一直小心防备着邪魇晶对心志的影响，依然没有完全阻挡住自己膨胀的**。
但，他并不在乎。
他相信自己走的这条路，才是这片大陆真正能够得到救赎与升华的道路，若非如此，荀
日照为何没有将可以说是篡位仙尊的他灭杀，而是放任他在神界周游二年？
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意志，绝对不是一个邪魇晶能够影响到的。
他要做的，是将圣阁与凌霄峰完全握在自己的手上，继而控制住整片大陆。唯有如此，在与神界讲条件时，他才能拥有一定的主动权。
在数十年前，在白袍人明里暗里的操控之下成为了神界在圣阁的暗子之后，他就下定决心要贯彻这条道路，他坚信自己对圣阁的忠心与信念，足以支持他走到胜利的那一日。
那个在妖都现身的“荀仙尊”，绝对只是一个脱离了荀日照原本预想的棋子。对于这个家伙，他要做的首先不是对抗，最好是让那个家伙明白，只有他才能够真正保住荀日照千年积攒下的圣阁基业，为了圣阁的将来，与他为敌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现在的他则下意识的忽略了，如果他走的这一条路真的是正确的，为何整片大陆都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现在，就让你们再得意一段时间吧。”
东方鑫喃喃自语着，缓步走出房门，在他的家中，他怀孕的妻子还等待着他的归来。
而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圣阁接下来的行动也被定下了基调。
圣阁需要蛰伏，静待时机。
当时机成熟之时，便是圣阁真正君临天下之时。
到了那时，什么人界妖域，什么神界天门，都将在他东方鑫的掌控之中。
而圣阁，也将永永远远地强盛下去，永世不衰。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中，圣阁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无论是原本在妖域尚未被完全剿灭的暗手，还是在人界蠢蠢欲动的伸手，都在极短的之内被快速收拢，在孔伏被人界擒获之后，原本还希冀着能够得到圣阁的帮助与庇佑的万妖盟残部在费尽千辛万苦躲过人界与妖域的共同追缉之后，最终绝望的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孤立无援，在人妖边境挣扎求存，最终在不久之后被完全剿灭，万妖盟这个名字，也永远的成为了历史。
无论是人界还是妖域，对于圣阁这种突然的寂静都表现出了一定的不适应，妖域方面，在古妖殿血夜后的第二日凯旋归来的尧崇，第一时间就宣布了对圣阁的战备状态，而高阳嵩直接就在探查到妖域那边的情报后，给天道盟以法阵寄了一封亲笔信，请求天道盟调动修行界随时备战。
人界修行界的修行者，大都是天道盟管辖的，与朝廷干系不大。
准确来说，对于人界修行者的诸般调令，都需要现任的天道盟盟主，刚刚从妖域回归，还没有休息够的北冥修身上。北冥府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北冥修也难得的投入到了这对于修行者的征召之中，没有继续去当甩手掌柜。
在接到妖域那边有关于古妖殿血夜的消息以及高阳嵩的信件之后，他很清楚，对圣阁的决战，恐怕在不久之后就会到来。
他等待这一场战斗，已经很久了。
第八百一十章 欣欣向荣的北冥府
凤五玄近来心情不错。
北冥修尚在妖域的那段时间，他隔几天就去探听一下来自妖域的消息，免不了提心吊胆，但在北冥修回归之后，既没有少啥部件，给他的压迫感还更上一层，修为境界显然又有突破，而且最关键的是，在京城的征召令发下之后，他们的家主居然开始自己动手去处理这些事务，甚至于主动提出将本应在两年后开始的天道会提前举办，并且将原本选拔年轻人才的天道会临时改为以武会友的一场盛会，还将奖品定的极为丰厚，几乎人人有份，而且对于修行的提升较大。此番手笔，完全可以说是搬空了百草殿的库存。
这正是符合了京城征召天下修行强者的要求，那些八阶九阶的强者或许不会太过在意奖励，但是对那些六阶七阶的修行者，吸引力绝对够大，一番以武会友之后，就算名次不好，也能得到一些不错的对敌经验与用以安慰的滋补丹药，更不要提那些他这个曾经的飞贼也眼馋的奖品了。
凤五玄很清楚，北冥修的这般决策，是想在与圣阁全面开战之中，尽力让人界的修行者总体提上一个档次，至于天道盟的丹药与法宝的库存，在这个非常时期，用来拉拢与提升人界修行者们，总比堆在库房之中要好得多。
为了准备这一场天道会，不光天道盟开始积极着手准备，就连他们北冥府也全都动员起来，没有一个是闲着的，包括那几个不久之前跟随北冥修一同从妖域归来的门客。他早已习惯了忙碌，虽然比较忙，但生活还是充实与快乐的。
更何况，现在有一个从妖域传来的，已经被证实为实情的消息，绝对能够让北冥修也快乐起来。
“家主……”
与门前的洪服打了个招呼，凤五玄奔入门中，正要向北冥修通报这个绝对的好消息，岂不料刚一踏进门，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喜讯就被生生咽了回去。
北冥修与余昌平在大院之中相对而立，一人仗剑，一人持棍，虽锋芒未露，这整座院落之中却似乎都有着肃杀之气。
凤五玄完全可以算北冥府的老人，在中州二次事变之后，他与余昌平也相处了不少时日，自然清楚北冥修与余昌平这对实际上的翁婿绝对不会真的要杀死对方，说句难听些的，虽然他对自家家主很有信心，在面对已是仙人的余昌平时，也万万不会是其对手。
眼下这局面，只有可能是北冥修在磨练自身，自从回来之后，北冥修练功练的更加勤奋，而这座北冥府中能够让他全力出手还难有成效的，应该就只有余昌平了吧。
如果凤五玄认识到现在坐在一旁观看的那名书生模样早已自承苏义身份的中年男子，不仅一名货真价实的仙阶强者，而且修为精深之处必然要更胜余昌平一筹的话，心中便不会如此想了。归根结底，他没有见过苏义出手，也与他不熟，下意识的就把他的实力先降一筹——身在人界，总不能觉得圣阁的修行者都很强大，从而灭自己威风吧。
“声音轻点，打扰到你们家主练功，你的工钱可保不住哦。”
叶星露悠然出声，虽然是要凤五玄声音轻些，自己的声音却也不知怎么轻，只是有着先前凤五玄喊出的那两个字的对比，显得比较轻而已，不过至少不会影响到北冥修那边的战斗。凤五玄看着这名虽然才来北冥府几日，混吃混喝却比他还要熟练的女子，心中颇为无可奈何，悻悻闭嘴。
一方面，虽然他不是有意大喊大叫，终究有可能打扰到北冥修，而另一方面，前些天的遭遇早就让他清晰的认识到，他讲不过这个初来乍到的女门客。
更何况他们北冥府的吉祥物，被高阳嵩亲口封为“护国神兽”的胡胜熊还保持着真身形态，被她当小猫一样放在腿上抚摸，而且还一副极为享受的表情，前些日子叶星露刚刚来到北冥府时他铁骨铮铮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同为北冥府四大家将，他看着都有些羞愧。
叶星露来到北冥府不过三日，却不同于与她一同前来的另外三人，一点都不安静，刚到北冥府时就盯上了胡胜熊，想着办法就要去摸摸他的毛，胡胜熊从来都在北冥府中过着清闲日子，哪里想得到居然有人对他心怀不轨，又因为休憩时光被打扰而非常生气，于是誓死不从，反抗的异常激烈。
叶星露却是激将胡胜熊，让他答应了每日如果被她抓到就得被她揉一次毛的要求，他当时只是想看一场好戏，加上认为在北冥府中抓到胡胜熊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于是拱火拱得格外开心，哪里想到这个家伙在明知叶星露会对他采取什么诱捕手段的情况下，还是被她连续三天抓去薅毛，到了现在，却是已经不反抗了，索性乐在其中。哪怕心中再鄙视胡胜熊的屈服，他也不能不对这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安分的女子生出几分忌惮。
不过家主言明对于这些他亲自领进门的门客可以抱有完全的信任，他也就只在心里忌惮一下，只是如果此女得了家主信任，自己怕不是要失业？
没有发生的事情，凤五玄自然不会真的去担心，作为最早追随北冥修的一批人，他很清楚无论如何，北冥修都是不会放弃他的，给胡胜熊抛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后，他也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这场切磋的发生，只是目光却在院中四处顾盼，心中也颇为感慨。
如今的北冥府，人是越来越多了。
光是现在这个并不大的院落之中观摩家主与他老丈人之间的切磋交流的，就有只差一个婚礼就完全成为一家人，实际上早就是一家人的余落霞，与他凤五玄同为北冥府最初的四大家将的其余三位，不知为何跟随在家主身边的念剑澹台一梦，雪峰剑宗的未来袁雪，加上一面守门一面注意着里面景象的洪服老爷子……单是这里面的任何一位，放在外面也是绝对的名人，就是天道盟的四大殿的高阶战力，怕都没有他们这一个北冥府多，现在又多了一个看上去深不可测的书生，以及他那个看上去有些令人顺眼的学生，一个将胡胜熊把玩在手中的女子，还有一个沉默寡言，但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的青年男子，虽然他不清楚这群人的底细，但随着暮崖城的消息传遍天下，整片大陆都知道
圣阁仙师苏义已经公然叛出圣阁，而现在站在院中的那名中年书生，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是自称苏义，如果这家伙真的是那个圣阁仙师苏义的话——直到现在，他都不曾确认过这件事情——凤五玄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些被北冥修在那趟行程之中招揽的，全是圣阁之中的人物。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么多圣阁的人愿意归附家主，莫不是圣阁已经如传闻中一般分裂了？
凤五玄的思绪逐渐飘走，直到一声金铁交加的声响将他敲回现实。
北冥修脚步微动，仿佛只是一瞬间，平天棍已与寒冥剑交缠在一处。
凤五玄很快就看出，这一次余昌平的运棍明显不同往常。
余昌平被人称作“齐天一棍”，他最擅长的功法也正是齐天一棍，一棍之威，足以裂地开天。但这一次，他纯粹将棍使得极快，仙阶修为凝聚来的灵力在棍影之中尽情挥洒，看似棍影散乱，实际上却是将纯粹的速度化作力量，对着北冥修苦苦紧逼。
但齐天一棍所长之处，乃是凝聚在一棍上的力量与气势，这还是凤五玄第一次看到余昌平居然选择用速度去压制北冥修，这种不同往日的战斗方式别说他了，就是余落霞都不曾见过。
反观北冥修，他的剑路却是使得极慢，似是走的以慢打快的路子，但却似乎连招式都不连贯，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招式，结果在余昌平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纵然将剑路转回寒冥剑法，将周围守的密不透风，他的剑招也不得不快起来，不过半刻钟功夫，北冥修已是被逼的左支右绌，纵是想要维持剑势亦不可得。
余昌平一棍探出，直接点在北冥修胸前横着的寒冥剑上，旋即收棍，面上已有不满之色。
北冥修收起寒冥，以天人道平复胸中气血，对着余昌平拱手一礼：“多谢岳父赐教。”
余昌平皱眉道：“你这剑术应该有些古怪，但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纠结于此，但与人战斗，还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为好。”
北冥修点头受教，旋即对众人摆手道：“打完了，散了吧。”
虽然他的面色如常，但他心中清楚，自己有些急了。
无论是朝廷的征召令，还是他在妖域的所见所闻，他都能感受的到，与圣阁决战的日子已经不远。
现在的他在整片大陆都已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无论是修为还是名望，都已经超越了同年龄的绝大多数人，自妖域回归之后，他的声望更是到达了顶点，单是暮崖城与圣阁叫板的那一战，就被人界的不少人吹的神乎其神。只是现在的自己真的有与圣阁一战的实力吗，真的能够亲手为死去的家人报仇吗？
他不知道。
北冥修深吸一口气，看着颇为热闹的小院，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至少现在的他，并非孤家寡人一个，这个北冥府，或者说余府，一直都在欣欣向荣的发展着。
无论以后圣阁会出什么招，他总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样就够了。
第八百十一章 天道所归
“你就这么想要去亲手杀死东方鑫？当初凌霄峰上发生的事情可是举世皆知，你家师傅手持传说中的天玄剑，都只能与他拼个旗鼓相当。东方鑫怎么杀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若是那一天到来，你真的要行此险招，这院子里所有人都不会同意。”
在那场切磋后不久，叶星露便找上了在书房苦读万卷藏的北冥修，推门而入的第一句话，就直接点明了她的来意。
她已经叛出圣阁，与现在的圣阁彻底断绝关系，对于东方鑫，自然不需要再加上尊称——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想这么干了。
北冥修对于圣阁的恨意，就算没有听闻当年北冥周的事情，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但对于东方鑫的杀意，大概就只有与他亲近的几人，以及在妖域见过他与东方曦战斗时样子的他们这群“圣阁叛徒”了。
当时叶星露暗示北冥修“往死里打”，从而激起东方曦的战斗意志，不过她能够清晰感受到，虽然北冥修的出手尚且保留着一些分寸，但在细微之处，他的招式之中不免透着货真价实的杀气。
他对东方鑫的恨意，是刻骨铭心的。
叶星露不想在这一点上劝阻北冥修，若是她亲眼目睹自己的家人被人屠灭，对于那个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就是她自己，这么多年下来，依然对那些所谓的仙灵体世家们充满鄙夷，要不是名单太长，主犯又已经被诸葛霖叶在当年惩处，等她实力足够之时，她也绝对会去给那些仙灵体家族翻翻旧账。
只是北冥修现在的状态，由不得她不担心。
东方鑫不是一般人，单是他能够与手持天玄剑的尚云间势均力敌，便足以站在这片大陆的最顶端。北冥修如今的修为已臻七阶巅峰，在同辈之中已是顶尖，若是能够如暮崖城那一日一般，积蓄数月继而发难，就算是仙人也未尝不能试着一战，只是面对着东方鑫，叶星露不认为北冥修会有一点点的机会。
叶星露说道：“如今的圣阁已经是众叛亲离，今日坊间又有传闻，就是荀仙尊的后人都在妖域公然对圣阁叫板，这样的圣阁，已经是全天下的众矢之的，只需要一个导火索，便能让其被这座天下全力征讨，就像当年，整座天下都在与剑魔对抗一样。”
当年剑魔横行世间之时，一柄弑天剑横扫八荒，血魔剑前，仙人难以是其一合之敌，凡俗之辈中的顶尖修行者，十招之内也难免非死即伤，放眼整片大陆，有与他一战的实力的竟是不超过一只手，他的最终败亡，是被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硬生生堆出来的，在尚云间的那一剑穿过他的心脏之前，他的身上就积攒着包括荀日照与墨梅山庄前任庄主在内的至少三名大能以伤换伤留下的沉重伤势，哪怕如此，那一年的无涯剑海之战，三百余号顶尖强者涌上无涯剑海，活着下来的，也仅有二十余人罢了。
如今的东方鑫，已经被她在心中与那传说中的剑魔放到了同一地位，可见她对于东方鑫的忌惮之深。
因为东方鑫展露出来的实力，确实已经有了与剑魔相提并论的资本。
同样是修为高绝，战力
惊人，同样已经为整座天下所不容，但现在要对付东方鑫，远远比当年对付剑魔要困难的多。
当年剑魔之乱时，天下有荀日照，有墨梅山庄庄主，有上百名或居于云巅之上，或隐于世俗之间，不理凡俗事务的隐士仙人，就是人界与妖域之中，总体的修为境界也比现在的人界与妖域强大。
剑魔之乱过后，天下仙人近乎完全灭亡，人界妖域民生凋敝，影响一直到现在都未能完全消弭，纵然如今依然有“北冥周”站出来组织整片大陆的反抗，也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去对抗一个与剑魔相当的恐怖存在。
如今尚云间依然在世，墨梅山庄的八名先生也尚存七名，但她是在诸葛霖叶的托梦之中提到过天门计划的，如果他们有余暇去对抗东方鑫，几年前就可以动手了。天门不知何时才能完成，她也只能报以最坏的打算——到了那一日，他们能够依仗的，只有人界与妖域的有生力量。
叶星露并非要劝阻北冥修杀东方鑫，而是要阻止他，亲手去杀东方鑫，前者在如无涯剑海之战那般的群战之中尚有成功的机会，后者，北冥修根本不可能生还。
然而对于叶星露的话语，北冥修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出来吧。”
叶星露猛地一惊，她与北冥修一般，从来都用天人道关注着周围的一切，若是有人隐蔽暗处，不可能逃不过她的感知，然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如幽灵一般直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看其模样，竟是与北冥修一般无二，只是这一位的面色更冷，就连礼貌性的笑容都不曾展露，看起来更不好接触。
“这是舍弟，北冥朔。”北冥修介绍道，“在当初东方鑫来中州城刺杀我时，被我的弟弟刺成了重伤。”
叶星露难以置信的看向北冥朔，东方鑫曾经有一段时间深居简出，在那之后没几天，她就因为保下袁雪与素兰亭的事情败露，再也无法回到圣阁，而北冥修在继任当天被圣阁仙人刺杀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那时的她思索许久，也只是怀疑出手的是东方鑫，只是想到他与尚云间一战表现出的强横战力，万万不可能亲自出手刺杀北冥修还无功而返，只是现在听着当事人的话，那个仙人不仅真的是东方鑫，而且还被这位北冥朔给重伤了？
北冥修朝着北冥朔看了一眼，北冥朔会意，手中戮仙诀一闪即隐，但只是那一瞬间的杀机，便令叶星露面色一变：“血魔剑？”
北冥朔解释道：“这一招脱胎于血魔剑，与万物生灭相辅相成，名为戮仙诀。”
他很清楚，北冥修让自己在叶星露面前现身，便代表他对这个人十分信任，加之先前的对话中，她与他们共同有着东方鑫这一个敌人，在北冥修的默许之下，便推心置腹的将藏了许久的秘密告诉了她。
他本就是邱逢春倾力培养的，专门针对圣阁仙人的人形兵器，为了复仇，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叶星露眼神复杂的看了北冥修一眼，从北冥朔的眼中，她看到了更加炽热的复仇情绪，以北冥修的性情，如果他能够陪在弟弟身边，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去修行这种损身的功法，那么
是谁培养的北冥朔？
叶星露没有继续想下去，现在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东方鑫会伤在北冥朔的手中。
纵然身负戮仙诀，想要偷袭杀伤东方鑫，也绝对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叶星露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失声道：“他的修为，莫非借助外力？”
北冥修点头道：“根据万卷藏上的记载，东方鑫的实力，应该来自于天脉之泉，天脉之泉不仅是圣阁的根基，也是这片大陆阴阳二气的根本，东方鑫血缚天脉之泉，方才能够做到凌霄峰上无敌。”
“只是就算他失去了天脉之泉的力量，他依旧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仙人，想要对付他，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叶星露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万卷藏是司马无花临终授意，让苏义交给北冥修的，上面的批注绝对是出自他的手笔，那边便不会出错，联想到她在后山听到的那个秘闻，虽然心中下意识地认为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一时之间也觉得毛骨悚然。
她沉默片刻，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本想修行这万卷藏中所载的‘凌霄三断’，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无法领会其中意境，不过或许我专修本家功法，才是最好的选择。”北冥修一摊手，说道，“如果到了那一日，我无法手刃东方鑫，只要能够将其杀死，也算替父母报了仇。”
凌霄三断，乃是圣阁最为神秘与强大的功法之一，三断之中，明断破尽天下武学，灵断破尽天下术法，而念断破尽天下意念，修行界三大主流道路，皆被其一一破尽，堪称绝世神功，然而其修行条件极为苛刻，就连万卷藏中都语焉不详，北冥修试着根据司马无花对明断的感悟去修行，然而不仅毫无头绪，还在今日去找余昌平挨了一顿打，最终不得不承认，这门神功与他无缘。
叶星露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叹息一声后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讨伐圣阁，已经是整座天下的大事，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剑魔以血魔剑镇灭世间，终究难逃人间的力量制裁，东方鑫自然也逃不过去。”
这话听着并没有什么道理，但事实就是如此。
剑魔无道，虽然拥有睥睨天下的实力，终究被前赴后继的世间生灵杀灭。
东方鑫现在，就在走着剑魔的老路，无道之人，必将无所归服。
北冥修微微一笑：“承你吉言。”
“圣阁的事情，暂时还不需要操心。”
北冥修望向窗外，如今的他，已经真正有了几分大人物的风范，负手身后，天道盟盟主的威压自现。
“半年后的天道会，才是今年最大的盛事。”
北冥修目光炯炯有神，不需要叶星露的提醒，他从走出平原村开始，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在世间挣扎求存这许久，如今的他已经是天下真正的大人物，无法被圣阁轻易撼动，更有了在公开场合与圣阁叫板的资本。
他坚信，他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因为人心所向。
因为天道所归。
第八百十二章 江南暖春，天道盛会
江南的春景，从来都是恬淡，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美感的，尤其是杭城的西子湖畔，湖边群山环绕，开遍姹紫嫣红，湖中碧波漾漾，往来船只互相应和，将这片美景点缀的别有一番风味。偶有烟雨笼罩此间，仿佛为其披上一层薄纱，更有一种别样的朦胧意味，无怪于古往今来，总有文人雅士驻足于西子湖畔，留下足以传唱许久的诗词歌赋。
而对于修行界来说，西子湖畔同样是一个充满传奇的地方。
名动天下的墨梅山庄，便是屹立在西子湖畔的群山深处。
如今的西子湖畔，却没有往日的那份宁静感，不论是西子湖畔还是远方的杭州城，这些日子都有着大量的修行者涌入，几乎要将所有的客店塞满，原本氛围一向比较宁静的江南地区，已是有了几分热闹的意味。
就算是再不关注外界事物的平民百姓，也知道如今的西子湖畔即将发生一场大事。
现在的西子湖畔之中，早已有着一个巨大的石台矗立上空，说是石台，实际上除了打底用的石料，其余材质竟就是这西子湖畔的澄澈湖水，在那石台之上形成了一片烟雾朦胧的水镜风光，宏伟而富有美感，单是远远观望，便能想见亲自站在上面会是怎样的爽快感觉。
此座石台依托西子湖畔灵秀山水而建，正是天道盟法宗殿为了这一场天道会设立的最终战台。
在西子湖畔的半空之中，大大小小的战台成百上千，几乎要遮天蔽日，只是现在的它们都是半透明的，并不会影响到人们观望天空，只要天道会正式开始，灵阵激活，因为灵阵导致的半透明将会沉淀下来，而灵阵的投射口也会大开，将战台上的情形直接投到杭州城内的各处天道盟据点，到时候会是另一场视觉盛宴，不过就算是现在，看着这些战台如群山绵延的态势，亦是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这些战台，全都是这半年时间之中，法宗殿与意宗殿的手笔，不只与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更是展现出了天道盟应有的威仪，单单是看到这些绵延半空的战台，便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每一届的天道会，天道盟的法宗殿与意宗殿都会共同去构建一个合适的赛场，但以往绝对没有任何一届，能够在意境上与如今这西子湖畔的这一届相提并论。
而且也没有一届天道会，会将会场设在离人口聚集之地如此近的地方，加上提出这个要求的，其实是资历尚浅，连天道盟盟主之位都没有坐满一年的北冥修，若是平常，就是天道盟内部应该也会有不少反对的声浪，但是这一次，天道盟在北冥修提出提案后，不过两天时间就全部赞成，构建天道会场地经验丰富的法宗殿，意宗殿的修士们更是直接在季惜春的带领下往西子湖畔进发，用不过半年时间，便造就了如此奇景。
于是现在的西子湖畔，时不时有修行者对着那些战台指指点点，心中与有荣焉，这些战台形成的奇观，正是天道盟强盛的表现，在经历过两
次中州变乱之后，昔日的修行界领袖，依然有着统领修行界的汇聚力与能力。
这一场本就别开生面的天道会即将开始，现在的西子湖畔，已然有着无数修行者汇聚而来。
不只是因为这一场天道会的奖品格外的丰厚，而且取消了年龄限制，任何修为的修行者都能够参与，堪称是历届天道会中最开明的一次，更因为这一场天道会的后方，还有朝廷的大力支持，人君高阳嵩更是亲临此间，据说现在就在墨梅山庄之内，光是这两日，就有数十拨人自发进入西子湖畔群山，去寻找墨梅山庄的确切位置，然而似乎是因为迷阵的关系，总是无功而返。但也正因如此，才令得墨梅山庄的神秘色彩更上一层。
在这半年时间中，墨梅山庄明七先生明道已经被证实晋入仙阶，而卫笙也在一月之前，向天下宣告了自己已经成功跻身仙阶的事实，这二位已是踏入云巅之上，不曾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但墨梅山庄的声名，却是因此传播的愈发广了。
虽然墨梅山庄的诸位先生眼下全都离开了人们的视线，但他们是什么实力，事实已经足以说明一切，眼下更是有一个传言在人界疯传：只要入了墨梅山庄，未来必成仙阶强者。就算没法被墨梅山庄的仙人看上，能够结个善缘也是好的，不过既然找不到，他们也无法强求，毕竟试图强求的，都已经被在杭州城各处巡逻的军士抓获了。
如今的杭州城及其周边不如往常，为了维护好附近的治安，天道盟的执法堂，朝廷的六扇门，以及人君高阳嵩征调来的五百禁军，全都在日以继夜的巡逻，若有修行者损害百姓利益，行不轨之事，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出手，就是朝廷与天道盟中的大人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逛逛的时候就能遇到。昨日便有一名蛰伏许久的邪道强者，打算自杀式的灭杀几个普通人来损害天道盟与朝廷的声誉，结果还来得及出手，就被一道自一旁射来的令牌穿胸而过，死死钉在了地上，根据那时的目击者说，六扇门程统领将人像死狗一样拖走的时候，面色铁青的跟有人欠了他钱一样。
现在的杭州城到西子湖畔的范围之内，都绝对算的上卧虎藏龙。天道盟四大殿的殿主也都驻扎在西子湖畔不远处，一方面如果场地有什么变化，他们能够第一时间去处理，另一方面，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心怀不轨之人最好的威慑。
在这个明有无数巡逻，天道盟驻扎，可能走个路就与某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擦肩而过，暗里又不知道有多少眼线的天道会举办区域之中，任何鬼蜮心思，都最好收起来，莫要在天道会前自寻死路。
而在这一片热闹之中，人们却发现了一个绝妙的问题。
天道盟四大殿主悉数露面，就是刚刚上任不久，资历尚浅的意宗殿殿主也已经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过，然而北冥修却一直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
现在的北冥修，绝对是人界顶尖的大人物。
就算
排除他天道盟盟主的身份，能够接雪峰剑宗宗主三剑而不败，后入妖域翻云覆雨，在暮崖城与圣阁正面一战，斩杀数名圣阁强者之后回归，如此战绩，就是人界的一些老牌修行者都自承无法做到。现在的修行界，已经无法将北冥修认作一个天才的后辈，因为在距离三十岁还有数年的情况下，他已经展露出了比大多数前辈都要强大的恐怖实力。
北冥修师承无岸剑峰，无岸剑仙尚云间的修行路本身就是一道传奇，教出来的徒弟能够拥有如此修为并不奇怪，但如今的他作为天道盟的盟主，天道会的举办者，却在天道会临近开场之前都没有现身过，难免会遭人口舌。
但无论北冥修有没有现身，天道会还是会如期举办。距离天道会开幕还有两日，前来的修行者们也纷纷开始了自己最后的准备，这场天道会奖励之丰厚远超寻常，实在很难让人不动心，能够将自己的状态提升到最佳自然最好，若是能够给朝廷与天道盟的大人物留下一些好印象，未来的修行之路或许就能够更加平坦，更不要提现在说不定那些大人物们，就是从自己身边溜过去的路人。
于是整片西子湖畔，有修行者打坐修行，有修行者御物自如，有修行者随意操控元素，因为天道盟定下的规矩，他们的动静都不甚大，至少不足以干扰到民众的日常生活，但无数修行者一道勤奋修行，场面也十分宏伟壮观，在这个时候，法宗殿靠着出租殿内修行者刻画的隔音法阵，好好的收割了一笔这些修行者的钱囊。
忽然之间，有人惊呼出声，伸手指向那座湖水战台，连带着许多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那里，而他们的眼前也顿时一亮。
北冥修出现在战台之上，此时的他一身青衫，英姿飒爽，御剑乘风于西子湖上，仿佛谪仙临世。
他并没有穿着天道盟在正式场合的衣服，但只要看到那一张脸，谁都会知道他是北冥修。
然而在他身边的那一位，却更是天下绝对的大人物，虽然他没有身着明黄龙袍，帝王之气依然令人下意识的感到敬畏。
许久不出京城的高阳嵩，如今也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高阳嵩身在西子湖畔早已不是传言，从五百禁军被调到此地开始，所有人都在猜测高阳嵩已经到来此间，只是不曾见过，现在他这一现身，无论是修行者还是看热闹的普通民众，纷纷准备行礼。
高阳嵩伸出手，朗声喝道：“这是修行者的盛会，此地没有人君，只有修行者高阳嵩！”
言下之意，自是让他们不用跪了。
人群的行礼戛然而止，高阳嵩对着一旁的北冥修微微一笑，道：“看来我抢了你的风头。”
北冥修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同门之间，客气什么。”
然后他看向湖畔的人山人海，高声宣布道：“这一次的天道会，我们的陛下会亲自观战，还望诸位奋勇当先，展露身为人族修行者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