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血染沧海流云
尚云间的云游步被迫停滞。
这是他出剑之后，第一次被迫停下脚步。
因为那两道横亘在他身前的大堤真的很强大，强大到他一剑斩出，再无法如先前一般势如破竹。
亦因为一股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已经朝他压下，不同于先前那片璀璨星河，这一次的压迫无比强横，甚至就是天玄这等绝世神剑，也在这份压迫之下被完全限制，一剑斩出之后，尚云间便感觉其仿佛有万钧之重，再也难以掌控。
如果尚云间肯抬头看一看，便会发现一道镌刻无比精致，却又仿佛经历万古沧桑的印鉴正悬在半空，虽是无比渺小，却连那一道困锁周边的圣旨，都无法在气场上与之抗衡。
这份无形之力便是来自这一枚看似渺小的印鉴，而且完全冲着天玄而来。
天玄剑并非一般的剑，其位列神界十大神器的第九席，纵然排名居末，也是神界顶尖的神物。列席十大神器的宝物，无一不是自有灵智，唯有认主方可引动其真正力量的强大存在，便是尚云间初掌天玄之时，天玄剑并未真正奉他为主，直到之后他一人冲上圣阁为北冥周讨还公道，天玄才算真正认可了他，饶是如此，在天玄还没有真正点头之时，那一剑也几乎抽干了尚云间的一切力量，天玄本身更是耍了些小聪明，令尚云间在之后的十余年修行境界被迫停滞，直到仙阶根基沉淀稳固，圣阁又一次找上门来方才解除压制，并顺水推舟的将自己的力量完全交给了尚云间。
现在的天玄早已完全愿意为尚云间所驱使，人剑合一之下，威能自是非同寻常，至少在神界都是凤毛麟角的神阶强者，也无法是其一剑之敌，尚云间正是凭此方有与神阶强者掰手腕的能力。
然而现在，天玄的力量已被封锁，便如同断他一臂，纵然墨梅山庄的灵墨依然附着在剑上，来自人间的灵力依旧流淌在他的体内，他的实力依然大打折扣。
天玄剑是神器。
能够压制神器的，自然也是神器。
神界十大神器排名第三，太初印。
一印之威，已镇天玄。
……
这是尚云间出剑之后，第一次被阻挡下来。
不只如此，来自那两名出手之人毫无保留的强横攻势，已然要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身上。
而与他心意相通的天玄，此刻仅能发出一声嗡鸣，提醒主人小心应对。
被迫从人剑合一境界中脱离，尚云间的眼神在片刻迷茫之后，瞬间恢复清明，在他的周身，凛然剑意已然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剑意的扩散范围不过三尺，但三尺之内，万道剑意将以最锋锐的锋芒，保周遭固若金汤。
在人间众生眼中，无岸剑峰独有的无形剑意是一种玄妙无比的剑道。
而在如今的尚云间心中，剑意早已是他修行的根基所在。
自他踏足神阶玄妙，一举奠定半步神阶根基之后，剑意便替代了灵力，成为了他所掌控的修行命脉。
墨无双的神域以星辉为本，化满天星海为自身星域，抬眼便是万千星辰，伸手便能摘星。
而他的神域以剑意为本，便是只属于他的剑域。
他的剑意早已不拘泥于一剑，无论是当年的崇明，还是现在的墨离，天玄，这些随他征战宝剑的剑意，他都可信手拈
来。
他的仙境名无岸剑峰，剑道亦当无岸。
他的剑域，便是无岸剑域。
剑域本应无岸，此刻却只展延三尺，便是天玄的剑身都无法覆盖完全。
可若是剑域铺张开去，残缺便一览无余。
半步神阶，终究只是半步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尚云间有引动无岸剑峰剑池的力量，令得沧浪剑阵破天归位，弥补剑域残缺的冲动，若是剑域圆满，他这半步神阶便与神阶无异，至少在目前的局面中，他不至于太过狼狈。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否决了这种想法。
他早已将剑池诸剑交托于尧崇，此刻稍一感应，便发觉了现在群剑的用途。相比于此间干系，困锁东方鑫的重要性只能相形见绌，若为天下存亡，他应当干净利落的召唤群剑。
但身为师父，岂能去抢已经送给徒弟的东西？莫非没了沧浪剑阵，他便无从下手了？
两股无比强横的力量撞在剑域之中，直接令得尚云间一身灵力似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稳住自身，嘴角的一抹鲜血已是分外显眼。
纵然身负人间之力，收拢剑域，隐藏弱点与锋芒，在消耗过大，又失去天玄力量之后，要他以一敌二终究不太现实。
尚云间能够听到那二人带着怜悯意味的冷笑，以及他们口中带着嘲讽的话语。
不同于先前那名好像自报家门是神甲卫的家伙，这二人的自报家门只是单纯的要他死个明白，同时炫耀一下自己在神界的崇高身份，他甚至能够听出这二人隐藏在话语中的嫉恨意味。
“神都掌印使齐千。”
“悬镜使赵玄清。”
“能死在我二人手上，你可死而无憾。”
掌印使？悬镜使？
尚云间认真思索了那么一瞬间，自己的见闻之中，确实有这么两个名称。
在神界得两年之间，荀日照教了他很多，他也看到了很多。
因为天玄的关系，他在神界的行动难得的低调，时而打探有关十大神器的讯息，这些在民间都不是什么秘密的信息被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收集，而与其中两件神器息息相关的，便是这直属于神都的掌印使与悬镜使。
掌印使执掌太初印，一印镇邪，可定太初。
悬镜使执掌玄黄鉴，明鉴照夜，可翻玄黄。
神都明确掌握的三件神器，他们二使奉圣命分别执掌其一，作为神皇直属的强大战力，从来不负神皇隆恩。
单单是被允许掌控神器，便是一般人永远无法享受的殊荣。
然而，那是千年之前掌印使与悬镜使的荣光。
没有多少人知道，悬镜使实际上早以不曾掌握玄黄鉴，而掌印使也已经有二十余任不曾开发出太初印的真正力量。
神器皆有认主之心，不会将真正的力量展露给不信任的掌控者，现任掌印使齐千连同其不知道多少任前任，都在这不被认可的范畴之中。
但相比于空有悬镜使身份，却连玄黄鉴都没有见过的赵玄清而言，他已经是非常体面了。
而在此刻，这两名继承了不知道创造了多少神话的名号的神都使者，对于尚云间都是欲除之而后快。
不只是因为神皇早已下了命令，他们的内心深处，对于这个从所谓蛮荒之地
杀上来的剑修都抱着极度的嫉恨。
此人不仅身怀神界神器，更是能够令得神器完全认主，持天玄在神界众强者之中左冲右突，竟如入无人之境。
若他们一人能完全掌握太初印，一人能动用玄黄鉴，岂能容此人嚣张？太初印一落，玄黄鉴一照，他不是直接灰飞烟灭，便是死在自己的得意绝学之下。
结果到头来，真正能掌握上古神器的，竟是一个下界的野蛮人，他们如何能不愤怒？
一击占优，二人再度合力出手，每一道劲气都似可撕裂苍穹，至少被太初印禁住的天玄剑，已经无法为尚云间提供任何保护。
神界早有流传一个说法：玄黄鉴早以因为意外遗失，如今被探查发现其应当就在人间之内。他们破开苍穹之眼，试图侵入人间的理由，便是回收玄黄鉴，顺便让那些千年未经真正开化的生灵沐浴在神皇崇高的统治之下。
尚云间早已听过这个说法，只是无论当时还是现在，他都会干净利落的说上一句“放屁”。
玄黄鉴的转世现在就在人间活蹦乱跳着，直到现在，年纪连二十都不到，明显是被刻意丢下去的，若非龙瑶意外发觉，利用自身修为配合上钩的天道力量，将其身上的神界烙印以及一切联系强行割裂，顺便将残留的因缘尽数系在了北冥修身上，此刻人间早会被一颗用来里应外合的定时炸弹搅得天翻地覆。
要是玄黄鉴不曾受损，尚有千年前那般符合第四神器力量的表现，岂会被强行安排走这一遭转世之途？
神界的说法，无异于贼喊捉贼。
不过现在，那小姑娘过的不错，也很得人喜爱，或许身为一个纯粹的人，她能够享受一段不错的人生。至于神器纠葛，只要他们还在，北冥修还在，便不会烧到她的身上。
不过这些都是人间之事，他暂时也没那个闲工夫细想了。
若他再不有所反应，剑域为那二人强行轰碎，便是满盘皆输之时。
尚云间左手在空中虚握。
他习惯右手使剑，但他不想松开天玄，左手便能凑合用用。
天玄尚为太初印镇压，然而他并不是只有一把剑。
他的本命剑，本就不是天玄。
墨离剑落在他的手中，墨色一如黑夜。
尚云间深吸一口气，周身已摇摇欲坠的剑域陡然收拢，在直面那两道攻势之时，墨离剑的剑锋已是径直斩出。
相比于天玄的威势宏大，那两道攻势的狠毒凌厉，这一剑显得那般渺小与微不足道。
真要说它最大的特点，便是剑锋前那浓郁墨色中如野火蔓延般的一抹红。
纯粹而鲜艳的血色自墨离剑上燃起，自尚云间身上燃起。
尚云间大喝一声，剑锋再度一往无前。
血色沧浪暴涌而落，映得整片天色似乎都已一片血红。
这是燃命的一剑。
也是绝对的灾厄。
血色染遍神界苍穹，只一瞬间，世间便入炼狱。
神界悬镜使，掌印使二位，又一次陷入空缺。
一切，都只因为尚云间燃尽一切的出剑。
这一剑，从来视诸天仙神于无物，上至仙神，下至刍狗，一剑皆葬血色中。
这，便是血魔剑。
来自剑魔的血魔剑。
第九百七十二章 苍生见血，我见苍生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墨灵大阵的阵地之中，龙瑶远望那将血色笼罩天穹的一剑，面上已有怒色显现，眼神之中，似有赤炎喷涌。
血魔剑法，当年剑魔闻名天下的凶剑法门，只那镇压天下的血色，便足以将他其余的一切锋芒掩盖。
于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无岸剑峰剑仙尚青天的胞弟，没有人知道无涯剑海与无岸剑峰原本便是一体，更没有人知道这名剑走偏锋直至极端的天才剑修究竟走了一条怎样的路。
世人只知血魔剑下众生平等，几乎无人可以幸存，剑魔之乱亦成为了史书之中一场史无前例的天下大乱。
这名不为天下所容，本身也不打算心怀天下的绝世强者，走的从来都是一条不归路。
他欲血染神界。
集整座人间之力，血魔剑当斩诸天仙神，无人可当，哪怕是神界的诸多神阶强者都不能。
剑魔最终倒在了人间的反抗之下，杀死他的，正是出身无岸剑峰的尚云间。
尚云间杀死了剑魔的形与魂，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剑，无论他如何抗拒，血魔剑的法门始终刻在无岸剑峰山腹之中，刻在他的心中。
最终他选择了接受，无论剑魔行为如何，这份根源来自无岸剑峰的剑道，终究算是无岸剑峰的剑。
持剑人的对错，不应波及到剑道本身。
只是当初接受血魔剑，并且将其在明道的要求之下传下去的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最终居然会与剑魔走到一条路上。
如今的他，正在人间力量的簇拥之下，引动生灵血气展开血魔之剑，血光一出，便令得天地风云变色，掌印悬镜二位空悬。
当年的剑魔如果没有在无涯剑海一役伏诛，或许也会血染神界，只是那时候的情景，必将比尚云间所做的惨烈许多。
尚云间的这一道血魔剑完全将神界第三神器视作无物，一剑撕碎周遭生灵，无一幸存，已是足以令神界强者们惊骇万分。
可同样是集人间之力斩神界仙身，若是剑魔动手，此刻千里之内，当无生灵幸免。
尚云间做不到这般决绝。
他的亲人与伙伴都在此间，而且他也无法视天地生灵为无物。
他与剑魔殊途同归，只是同归之后，道路的本质终究有所不同。
没有一个人能走上与另一个人相同的道路。
正如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三弟子，与他的父亲有许许多多的不同之处，甚至于一看就能看出这不是他父亲教出来的，哪怕在刚刚将他带回无岸剑峰，想要将沧浪剑法与寒冥剑法的真意交予他，由他自行感悟直至完全领会，最终那小子所展现出来的剑道，不也与他本想要他感悟的截然不同？
尚云间左手握紧了墨离。
这一刻的墨离，已与当年剑魔手中斩动血色的弑天一半，为鲜艳的血红所吞没。
这柄来自墨梅山庄的绝世符剑能够容纳天地之间所有元素，理所当然也包括生灵精血。
屠灭天地生灵，取精血化为己用的事情尚云间
做不来，他所消耗的只是自己一人的精血。
在现在这等情况，也勉强够了。
众生所愿，皆在他身。
尚云间一剑斩出，失去主人的太初印自然落下，毫无抵抗之心，顷刻便将自己埋入地里，而原本聚拢来的诸多神界强者，皆在这一剑之下重伤，溅起漫天血光。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或许仅仅只是被那一道血色剑光擦到了皮肤，但那爆裂开来，喷溅鲜血的伤口，以及深刻刺入体内，根本无法抵御的血光，却是再强大的圣光术都无法治愈的。
当他们沾染血魔剑的那一刻，他们的生死已然注定。
血魔剑下，众生平等，纵强如神阶至尊，弱似路边蒲柳，一剑沾身，迎接他们的便只剩下死亡。
尤其是超脱凡俗的仙阶神阶强者，血魔剑原本的用途，便是将这些凡俗之上的强横存在干净利落的斩杀。
并非灭绝生灵所铸的血魔之剑，仍能斩仙屠神！
……
太初印已然失去效用，尚云间亦握紧天玄，双剑之上血光大放，仿佛嗜血的狂兽，疯魔般直斩向前。
血色在阵地之中肆意流淌，相比于先前一往无前的剑光，此刻尚云间的剑更似一片疯狂蔓延的血海，任何被血海吞没的生灵都逃不过剑意的剿杀，而哪怕只是受到一点点的创伤，便如同死亡的宣判——中剑之人，注定殒落于此。
此时的尚云间，完完全全便是一尊杀神。
杀的便是诸天仙神。
神皇面色铁青的看着那满天血色，以及血色中如骇浪般肆虐的剑气，终于是无法保持原本安之若素的模样。
他想过尚云间会很难办。
一个从下界成长的凡胎，不仅能够获得天玄剑的认可，更是能够摸索到天道的一角，超越了他们神界绝大多数的强者，单单是当初他带着圣火那雷霆一击，便令他不得不运转大半修为抵抗。那时他便确定，此人不除，神阶便无法染指人间。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尚云间居然会这么难办。
神甲卫大统领，天星教教宗，掌印悬镜二使，甚至还有刚刚尚未出手便被血海吞没，一身龙族神通就此湮没的神龙族大长老……至少五名足以称雄一方的神级强者已死在此人剑下，陨落的仙人更是不计其数，至于太初印，哪怕是本身抗拒被控制的太初印，亦没有与此人真正一拼的勇气，那一片滔天血海的恐怖，他本人亦是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若是不加制止，此人甚至能将他神界前来此处的强者一扫而空！
这个事实令年轻的神皇心中真正的感受到了压力，谁能想到一个下界的剑修，居然能够强大到如此地步？
只是身为神皇，他能够掌握不少轩辕皇族不足为外人道，或是弃置在历史的旧纸堆的事例，于是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在神界的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
那个令轩辕之名蒙羞的叛逆之人，曾经也是这么一人冲杀于神界诸多高阶战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纵然攻势铺天盖地，依然无法伤到那人分毫。
玄黄
鉴，也正是被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净利落的一拳击破，至此再不圆满，令得掩藏不住真相的某代神皇不得不将十大神器的排名修改，令原本与太初印分列三四的玄黄鉴从第四移到了第八。
别说是玄黄鉴，当年的太初印也没能镇压住那人，神器对于那个尘封在历史中的强大人物来说，并不是什么有威胁的事物，甚至包括他手里这把轩辕残剑。
若非那人对神皇的位置不感兴趣，又不知为何选择离开神界，而他又从故纸堆中翻出了当年的事迹，他根本不会想去将一个本就没有被神界投入半点精力的下界真正的收入神界的版图之中。
而且，如果不是确认那人已经真正离世，他怎么敢动手？
神皇眼中似有火焰闪动，望向那片侵袭而来的血海的正中心。
他这才发现，虽然自己与那家伙曾经战过一场，对这个明显是凡胎的家伙却没有任何的了解。
于是他选择尝试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你姓尚，姓江，还是姓文？”
尚云间自然不会回答他。
从驱动血魔剑开始，他本身便已经陷入疯魔一般，出手毫无顾忌，只是一昧杀向前方，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事物，都将在墨离天玄二剑挥洒下的血海之中毁灭。
唯一驱使他前进的，只剩下将夺灵之阵毁灭的执念。
血魔之剑若不吞没万千生灵，便只能吞噬自己。
尚云间完全施展真正的血魔剑，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生死都是如此，逞论其他？
神皇在他眼前，此时也不过是一块需要斩开的拦路石而已。
没有得到回答，神皇似是表示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旋即眼神微冷，朝着远方指了一个手势。
虽然只是一个无比简单的手势，阵型早已被撕得稀烂的神界强者们却是很快的重组秩序，对着神皇指示的方向全速冲去。
尚云间前方层层叠叠的包围网顿时破散，神界的大半力量，则都涌向了他的后方。
那是墨梅山庄众人的方向。
尚云间剑势明显一顿，哪怕意识已经几乎为血色所吞没，他依然感受到了那处的危险。
短暂的挣扎之后，他再度一往无前。
曾几何时，剑魔欲血染天下，集苍生之力助他屠灭神界。
现在，他尚云间欲保卫苍生，燃自身精血与神界殊死相搏。
既已出剑，便再无收剑之理。
墨灵大阵的所有力量都在他的身上，原本为了保护众人，后方的神界强者已为他斩杀一空，可这一次神界强者蜂拥而去，纵然有心，他也已无法回援。
就算他现在有着完全的意志，他也不会回援后方。
他不会舍弃天下。
哪怕心如刀割，他也只会为了人间众生，先将那夺灵大阵一举摧毁。
他相信龙瑶他们，也相信自己的剑。
既然走出了天门，生死自当置之度外。
一切，皆为人间苍生!
第九百七十三章 剑已出，墨当随
“我们有麻烦了。”
明道微微笑着，以玩笑的口吻陈述着这个事实，如果不去看他手中墨剑之中暗藏的血色的话，或许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内心的紧张。
无数神界的强者正在朝他们快速靠近，仿佛浪潮般无穷无尽。人界或许也有这般规模的军团，但军队之中一般情况下显然不会有修行者，就算有，也不会是如此庞大的规模。
“变阵。”
哪怕事情紧急，尚云间亦是为了施展血魔剑几乎将自己的理智都给烧尽，他们的处境已然不能再坏，龙瑶的语气依然不起波澜。
她从来都是这般冷静，因为在她年少之时，若是不沉静应事，心如止水，来自血脉的狂暴龙炎便可能令她失去理智，伤害到她所珍视的人。
现在，她便是这里毫无疑问的领导者，而她的话，墨梅山庄众人从来都会听从。
曲有渊率先响应，其余人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催动墨灵大阵，洛轻尘本身并非墨梅山庄出身，也未曾修行阵法之道，捕捉着四周灵力的流动，亦能顺应众人行为变更阵法。
在短短数秒之中，墨灵大阵已然与先前大相径庭。
它不再吸纳夺灵大阵强夺来的灵力，而是强硬的将那些涌出苍穹之眼的灵力压回人间，虽然只能防得一时，却能在这一段时间之中令他们得以完全抽出自身，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麻烦。
背水一战，本就有进无退，此番变阵，更是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堵死。
只是无论是墨梅山庄众人，还是洛灵锋，洛轻尘兄妹，抑或是与在场其余人都没什么瓜葛的白梧心，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畏惧。
明道咧嘴一笑，便要驱动血魔剑迎敌。
他的血魔剑并非尚云间现在动用的，完全承自剑魔的血魔剑。他的血魔剑经历了尚云间与龙瑶的先后改造，脱去大半属于原本血魔剑的恐怖威能，换取了对身体更小的伤害，如果说现在的尚云间施展的是一片滔天血海，他就是拼尽全力，也只能汇聚一道淙淙小溪。
但对于这些早已超脱凡俗的家伙，再弱小的血魔剑，也是他们的克星。
“不行。”
龙瑶轻轻挥手，明道的墨剑便陡然凝固，再也无法流动半分。
明道脸色微微涨红，想要试着反抗一下，反抗无果之后，也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看了身后已经搬出鸣凤琴的卫笙一眼，旋即望向前方汹涌而来的攻势，眼神渐趋凌厉。
血魔剑对于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哪怕是经过了诸多改良，依然足以令他的身体遭到极大损伤。
龙瑶对于墨梅山庄众人的身体状况向来要求十分严苛，就是一直泡在自己的书房之中舞文弄墨的五师兄，也时常会被她抓出来锻炼身体。现在龙瑶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于他试图动用血魔剑迎敌绝对是不赞同的。
尚云间毫无保留的全力驱动血魔剑，显然早已经令她的心情糟糕至极，她怎么会再让七师弟再来一次？
而且，在不是山穷水尽的情况之下，哪里需要完全拼上一切。
“诸位，随我迎敌。”
龙瑶平静出声，仿佛心中燃烧着的那团火焰压根不来自自己的情绪，随着她这一句话疾喝而出，龙炎图自她袖中飞出，铺张之时，赤色龙炎已然席卷四方，将
周边百米区域顷刻间化作火海。
炎龙血焰，承载了上古七神龙之炎龙的暴戾与愤怒的恐怖火焰，随炎龙的血脉传承千年，目前的传承者与掌控者唯有墨梅山庄二先生龙瑶。
龙怒血焰，暴戾无双，纵然是神界的强者们也无法轻易抵御这等狂暴的火焰，行进被迫停滞。
“二师姐！”
明道惊呼出声，其余墨梅山庄众人也都纷纷面上变色。
他们见过龙瑶施展炎龙血焰，龙瑶也确实能够将炎龙血焰运用的得心应手，然而如此大规模的展开炎龙血焰，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只是这般强行大规模动用炎龙血焰，对龙瑶本身的伤害必然极大，就算龙瑶跻身仙道早有二十余年，俨然在墨梅山庄二代弟子之中仅次于墨无双，也不可能承受太久，更何况现在她体内的伤势，还远远没有痊愈。
前一秒还在阻止师弟伤身对敌，后一秒就将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干净利落的仿佛承受重创的并非自己，在场的除了白梧心，也只有龙瑶能够做的出来。
而她的回应也十分简洁，以及明确。
“动手。”
在敌人为龙炎所阻，难以前进，就连攻势也无法绕开这燎天的血焰之时，他们应当如何去做？
不需要龙瑶发令，众人其实也都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只是各有各的方法而已。
……
领略过当年墨梅山庄横空出世后，西子湖畔群魔乱舞的人都知道，和平的拜山，墨梅山庄自然会平和以应，但若是凭借武力闯山，最先要过的，便是曲四先生这一关。
曲四曲有渊，好客有茶有酒，恶客自有怒涛相候，如临深渊。
曲有渊咬紧牙关，双臂之中怒涛涌动，随双臂上缠绕的灵墨一同喷发，直击那试图穿过龙炎的神界强者。
曲家怒涛劲，从来以威能强横，劲气奔腾不息闻名，哪怕现在的对手并非江湖同道，而是神界仙神，曲有渊本身体内的伤势又是无比沉重，依然不影响他将怒涛劲的威力爆发到极致。
以灵墨与劲气同时爆发的怒涛劲仿佛一条条出海蛟龙，将触及的神界强者尽数打入火海——他的渊海柱已经受损严重，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修复，这灌注自身一切修为的强横攻势，已是他最强且最后的手段。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曲有渊喃喃自语，目光坚毅，拳引墨色怒涛席卷四方，势若疯狂。
“神界贼子，来战！”
当年他能守住墨梅山庄门前那斑驳木牌几十年，现在，便能让神界万千强者无法逾越龙炎一步！
……
人界曾有书圣明冠京都，寥寥数笔便令天下书帖黯然失色，人君亦慕名屈尊前来，以大礼求其墨宝。
某一年，年轻的书圣路过某处，见一女子携一小童题字壁间。
于是人间少了一名书圣，而墨梅山庄的某间小房间里，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言五先生。
而书圣的墨宝，也在之后作为墨梅山庄一项稳定进账来源，时不时的流通民间。
言承酷爱书法，痴于其中，曾数日不吃不喝只为求得一字神韵。
下笔如有神，这五个字永远能够安在他的身上，无论是写字，还是画符。
言五的字与符，皆冠绝墨梅山庄！
无数笔墨在他周身流淌。
无数字符在龙炎之中肆意徜徉。
想要穿过炎龙血焰的人，大都会注意到那些飞扬的字，然后被其直接拍到身上，人也被拍进龙焰之中，再无起身可能。
当年，书生一字千金。
如今，言五先生一字不只万斤。
那些被其压制，葬身龙炎的人，眼前应当只会剩下一个“死”字。
他这一回提笔写的就只有这一个字。
他就是要教教神界的人们，“死”字是怎么写的。
……
比起山庄中的其他众人，文六先生向来低调，以至于不少人都认为她只应当是墨梅山庄的庄主夫人，而不是能够与其余人并列的六先生。
闲暇之时，她喜欢静静作画，而她的上一幅作品画了十几年，其中包含芸芸众生，以及不知多少解脱之后，依然烙印在画中世界的圣阁强者。
墨梅山庄六先生，向来精于绘图布阵。
如今龙瑶炎焚四方，自然成阵，已然不需要她画龙点睛，但她新的一副画作，还没从她袖中展开。
她在与圣阁的那一战中伤了大道根基，只能指挥众人建造天门，应对苍穹之眼的反扑，以及反扑带来的种种余震，只是空闲之时，她依然在作画。
现在，她便展开了那幅画。
无数正在运转一身修为，试图穿越火海的神界强者惊恐发现，他们面前的景象已然不同，纵然使尽手段，也无法将这些幻象从识海之中驱逐出去。
他们看到了满天墨梅飘散。
无论是驻足观看，奋勇反抗，抑或是逃避现实……那些墨梅都会落地，而他们的生命也就此凋零。
诚然这只是障眼法，但在火海之中中了障眼法，无异于溺水时忘了挣扎，于是不过片刻，不少神界强者已湮没火海之中。
描摹天下众生，不若专绘院前墨梅。
这便是她自上次之后的感悟，也是她这一次的行动。
至少在她看来，效果不错。
……
在卫笙没有入门以前，整个墨梅山庄最受宠的是七师弟明道。
卫笙入门之后，最受宠的便成了八师妹卫笙，最好的东西总是会留给她，而原本享受这个待遇的明道则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后娘养的。
那一段与小师妹斤斤计较的回忆，现在已是成了明道笑言当初年轻不懂事的谈资。就算现在情况依旧如此，他们彼此之间也不需要计较太多。
他们早已是一家人。
而他们之间的配合，一直都是墨梅山庄中极为默契的。
琴音流泻，墨剑横空，仿佛碧海之中浪潮迭起，在龙炎之前竖起一道无形障壁。
他们不需要主动出手，只要让神界强者无法逾越火海，便是他们的胜利。
明道的剑，卫笙的琴，向来是墨梅山庄之中亮丽的风景线。
而龙瑶的墨与火，曲有渊的拳，言承的字，文亭亭的画，亦是这风景的一部分。
这道风景属于墨梅山庄，亦属于人间，与神界无关。
纵然是神界再强横的强者，也无法轻易越过。
第九百七十四章 心怀天下，无愧人间
神界的强者正前赴后继的涌入火海之中。
籍由龙炎图全面绽放的炎龙血焰威能虽然强大到足以焚灭大多数冲入其中的神界强者，狂暴桀骜的血焰更无法被法宝等外物轻易镇压，那些人要冲入其中终究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而一些修为精深的人更是能够拼尽一切突出火海，不需要多言，其余人的目的便是尽可能的将那些人逼在火海之中。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在墨梅山庄众人的全力以赴之下，压力最大的东北两个方向已然无忧，而西南两大方向，则交由剩下的三人解决。
洛轻尘是三人之中反应最快的。
她虽并非出身墨梅山庄，但与墨梅山庄的大家早已相处几十年，彼此之间早已无比默契，在众位先生纷纷全力出手之后，她亦是驾驭起七道元素本源，将来自西方的敌人尽数逼退。
在洛惊鸿担任天道盟盟主的时代，她已是是天下有名的女子，只是她的名气并非来自她的家世与修行天赋，而来自于她的容貌。
除了家人，几乎没有人看过她面纱下的容颜，于是坊间的传言便渐渐传开：有人说她的容貌如她的名字一般，一颦一笑都足以勾人心魄，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也有人说她的容貌实在太丑，丑到看一眼就让人吃不下饭，所以不得不遮掩面容，以免吓到旁人……
由于洛家当时的威势，后者的支持者显然远少于前者，洛家小姐倾国倾城的容颜便随之传遍人间，引得无数好事人试图以各种手段以求一观佳人容颜。
她的容貌当然倾国倾城，完美的不似人间所有，而直到现在，在容貌上能够与她得到差不多评价的，仅有包括北冥修在内的寥寥数人。
只是除了容貌以外，她依然是上天的宠儿。
她的修行之路基本没有任何阻碍，从初窥法宗到跻身仙阶，一路顺风顺水，毫无波澜，仿佛轻而易举，而如果没有那一场席卷中州城的叛乱，她将永远是人界的一颗令人仰望的明珠。
只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洛家血脉，而是一个被父亲在外出执行任务时发现并抱养的弃婴。
她被放置的那棵枯树，后来重获生机，枝繁叶茂。
替她看相的邋遢游方道人，起卦后差点直接跪下。
而在她周岁之时，有后天智妖余孽暗中潜入洛府，父亲大笑屏退宴客，旋即将那大妖斩杀于月夜之下，正是惊鸿一现，独领风骚，只是那个时候，兄长抱着她在密室之中藏了一夜，直到十几年后，她才知晓这回事。
她的出身有问题，其间牵涉或许极大。
父亲与兄长都知晓这回事，于是她一直被呵护在洛府之中，不显山不露水，亦不常与世俗纷争牵连，就连用自己会的小法术替天道盟的众人做些事情，也是在好不容易说服父亲的情况下才被允许。
相比于北冥修，她更像是天上落下的谪仙人，当她在人间大放异彩，不知会引来怎样的局面。
只是最终，兄长的修行天赋终究掩藏不住她的光芒，而她也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了世俗纷争，再不是那不染凡尘的洛府仙子。
时光荏苒，她或许依然天真，或许依然不善于独立思考，但她已经成长为了一名真正的强者。
她已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一
个人便能做到独当一面。
仙子早已历经凡尘，如今一心牵挂一人，但父亲与兄长教授她的，她没有一刻忘记。
心怀天下，无愧苍生。
她自认没有那般博大的胸怀，但她依然想为这片天下，为他做些事情。
对她而言，这两者从来是不冲突的。
七道元素本源环绕火海边缘，偶有神阶强者的肉身或是法器越过火海，皆被七道本源联合逼退或是剿杀。论起对元素的灵活掌控与运用，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过她。
而在这时，她的身边升起了一轮暖阳，洛灵锋欣慰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长大了。”
那轮暖阳在洛轻尘身边闪耀，带给她的是暖心的温暖，给神界众人的则是与炎龙血焰一般暴戾决绝的强横攻势。
大小正阳门的两道正阳气已为他融会贯通，晋升仙阶之后，这凝聚两种正阳气优点诞生的真正的正阳气威能更盛，既有大正阳气的强横，又有小正阳气的延绵，令得不少试图强冲火海的神界强者在为元素本源限制，无暇他顾之时，被涌来的正阳气直接打入火海，身死道消。
在洛轻尘前二十年的岁月中，洛灵锋一直是她身前最坚实的那道壁垒，无论风吹日晒，地动山摇，只要他在身边，她便不会有任何损伤。
洛轻尘低眉轻笑，虽将一身修为投入对圣阁强者的阻击之中，她的面上也浮现了一抹嫣红。
她一向是个很害羞的女子，蒙上面纱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另一方面便是让自己能够直视对方的眼睛，而且不被人看出心中的忐忑。
曾经的她一直掩饰的很好，直到那一次自己强烈要求随兄长与天道盟的成员外出执行任务，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时，被某个有些莽撞的无岸剑峰入世弟子不慎扫下了面上面纱。
只有在家人面前，她不需要任何掩饰。
每当她做到一些事情，得到父亲母亲或是兄长的夸赞之时，她的脸上都会浮现这抹红色。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不需要掩饰的时候，但现在，洛灵锋已经回来了。
在兄长面前，她自然不需要掩饰什么。
“哥，现在可以换我保护你了。”
洛轻尘的话语掷地有声，与她平素娇弱的模样略有不符，只是她的表情无比坚定，而在她周身流转的七道元素本源在逼退神界强者的效率上，确实也要高过洛灵锋一筹。
洛灵锋不由得畅快一笑。
当年他对洛轻尘向来呵护有加，以至于有些保护过度，那一次洛轻尘极力要求随队一同出发，他还在父亲面前与她争辩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因为她超乎以往的执着，他才同意了这档子事。
也是在那之后，他才开始思索，自己与父亲是不是对她有些保护过度，或许让她去外面走走看看，对她而言更好？
然而在那一次行程之后，她的一颗心便被那无岸剑峰的入世弟子给勾走了，尽管他并不讨厌那个姓尚的家伙，而且与之颇有知己相惜之情，然而妹妹三天两头想要去墨梅山庄探望他时，他终归有些后悔当初带她走那一趟了。
只是最终在那一场月夜之后，失去了一直坚持的信仰的他如一具
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继续活着，却放弃了自己的一切责任，直到北冥家的小子叩开了那扇门，而在他关门之前，龙瑶又强行将他的门掀了，而他那个向来不怎么让人省心的小徒，也令他无法继续躲藏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逐渐开始重新正视这个世界，以及自己。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个月夜之后，拖着从假死状态脱离的重伤之躯在心灰意冷之中死去。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死了，便再也看不到洛轻尘在之后的成长，也无法知道她究竟过得怎么样，是否能够过的舒心一些？
他最终超越了自己的心障，终于得以踏足云巅，与她真正的见上一面。
或许直到他亲眼看到成长许多的洛轻尘，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应当活着的意义吧。
哪怕直到现在，洛轻尘的终生大事依旧如当初一样没法有着落，却也正如她说的，现在完全可以轮到她来保护他了。
本就集天地灵韵诞生成长的她，天生就比绝大多数的人能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而现在的她，以及远远走到了他的前面，或许还能继续走下去。
“我那个徒弟心地不错，就是有些任性，又有些钻牛角尖，想要成为真正的一流强者或许有些困难，但在人界闯荡，绝对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
洛灵锋挥出一拳，正阳之气席卷而出，再将一名神界强者逼入火海：“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她，不过她现在不知游历到了何处，想要找到她，应该没有那么容易。”
洛轻尘欣然点头道：“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能够让哥哥将一身功夫倾囊相授。”
作为洛家人，她很清楚父亲身上正阳门的传承有多么沉重，尤其是在眼下大正阳门与小正阳门两败俱伤，双双淡出修行界视野之后。洛灵锋看重的继承人，想来必有独到之处。
洛灵锋思索片刻，最终道：“她是个好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有的时候，看着那丫头过于努力的锤炼自己，我也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洛轻尘微笑点头。
当年的洛灵锋为了更好的保护她锻炼的有多么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她笑道：“她也有她想保护的事物吧。”
“到时候，我该送她什么小礼物呢？”
洛灵锋微笑点头：“随你喜欢。”
在二人唠嗑家常之时，神界强者的攻势从未减弱半分。
看似一片温馨，二人实则早已身处刀尖之上，随时可能送命。
但他们所说的，依然都是认真的。
只要这条性命仍在，人生便不算结束。
他们有那个自由回望过去，规划未来。
人间尚有千般美好，无数牵挂不曾割舍，他们都不会舍得离去。
但正为了这片美好的人间，他们才不能退后，不能将自己的未来放在考量的最前方。
今日，他们或许已难归人世，但他们无怨无悔。
至少在兜转之后，那份亲情的纽带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割舍断裂。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早已了然。
中州洛氏家训：心怀天下，无愧苍生！
第九百七十五章 孤独之人，独孤一方
西方已有洛灵锋，洛轻尘兄妹守护，最后的南方，便落在了白梧心的身上。
龙瑶指挥布下墨灵大阵之时坐南朝北，相比于其余三个方位，现在的南方压力最小，就算东西两方的神界强者想要将包围圈扩张到南方也需要一定时间，但这都不能掩盖，此次防卫最艰难的任务，已是落在了白梧心这个与众人磨合最少，来历还有些不正的人身上。
白梧心参与到此次对神界作战，几乎全是龙瑶的手笔。
这名圣阁白虎使刚刚跻身仙阶之时，已直接破开云巅，公然挑战天门之前的所有人，龙瑶当时心烦，直接全力出手将她打回人间，丝毫不拖泥带水，而在那时，她便盯准了这名在立场上早已算是他们敌人的新晋仙阶强者。
白梧心登上云巅之时，眼神很纯粹。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一块合适她的磨刀石巩固境界，至于圣阁与无岸剑峰，墨梅山庄之间的仇怨，她自己身为白虎使的责任等等，统统可以装作不知，从而置身事外。
她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修行者，一门心思全在修行路上，其余所有都不过是权宜，随时可以被她舍弃。
也唯有在修行大道上能够影响到她的人或事物，才能被她真正记住。
所以东方鑫可以通过自身的强大，获取这名成长速度惊人的强者暂时的追随。他很清楚天脉之泉的力量并非人力所能硬撼，于是放心大胆的用白梧心，让她成为他身前最锋利的那柄剑，而她也确实有刺破苍穹的潜力，一度作为圣阁最不讲道理的仙尊之下最强战力，虽然她不曾与三尊者战过，但那三名实战经验匮乏，一昧依靠天圣诀的神妙碾压敌人的第三代三尊者，显然不可能与这名自百战之中一步步走出的战狂相提并论。
年不过三十出头，便可视天地禁制为无物，在无前人指引的修行路上以战与血铺路，一往无前，一路有胜有败，无论胜败，皆对己大有裨益，仿佛一座不断被淬炼的宝剑，只要剑锋不断折，便会变得越来越锋利，而她的剑骨，绝没有折断的任何可能。
这样的一名修行者可以是任何人的锋刃，或者只是一往无前的独行者，亦或是……下一个剑魔。
白梧心从来不觉得自己强大，她的目标一向是攀上那永远不会到达的，实力的巅峰。
她唯一想要邀请同行的，仅有无岸剑峰大弟子尧崇，在她看来，尧崇的剑道同样笔直向上，无论胜败，皆保持道心清明，砥砺奋进，在她看过的同辈人中，唯有他有资格追上她，或者超越他。
这种邀请当然没有结果，而她也败在了尧崇手中，于是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遵循与龙瑶的约定，成为了守护天门的一分子。
她虽然在除了修行与战斗以外的其他方面表现出极强烈的不耐烦，或是无所谓的态度，至少约定还会遵守，而这份至少还在的底线，也是龙瑶愿意将她拉来的原因。
若她真是一个除了攀登修行巅峰以外毫无底限的
自我主义者，龙瑶的第一应对方式绝对是抹杀而非招揽。
人间，早已经不起第二个剑魔的肆虐。
白梧心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好在龙瑶暂时还有着稳压她一头的实力。
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证明，将白梧心带上这与神界的战场，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无数神界强者的身体在火海之中翻腾，直至湮灭，至死都无法从火海之中真正脱出。
每当他们之中有人趁势冲出火海，白梧心总能攻向他灵力波动最为薄弱的方向，将其干净利落的强压回去。
论起本身在仙阶之中的感悟，她距离龙瑶尚远，亦不如曲有渊，但她的战斗经验早已能够与这两名墨梅山庄出了名的强大战力相媲美。
她的修为境界与实力皆在战斗的生与死之间稳步前进，或许现在她依然无法在战力上与龙瑶相持，但这种纯粹在战斗之中锤炼起来的修为，足以支撑她走向修行之路的更远方。
这种直接看破对方的薄弱之处，并以自身力量干净利落的一点破面将其击溃的战斗方式看似简单，实则极难，但也正因如此，她能够在修为不如龙瑶的情况下凭自己独守一方。
每一次出手都迅如闪电，以自己最小的消耗对对方造成最大的压制，其意亦不在杀伤，而是将对方压入炎龙血焰的火海之中，由龙瑶将其形神俱灭。
她并不喜欢与旁人并肩作战，亦不喜欢那种为同伴的所作所为束手束脚的感觉，像是以往与圣阁的其他人合作，她便几乎不出真力，除非遇到有价值的对手，或者是值得她全力出手的局面，至于那些合作者，她根本不屑于管他们死活，逞论替他们考虑一二。
她的战斗，就只是她的战斗，从来与旁人无关。
虽然她行事心性都是如此，这一次的她却是完完全全的在配合着龙瑶的安排战斗，如果真的按照她原本的战斗方式战斗的话，此刻她应当在火海之中与神界强者正面硬撼，以来自炎龙血脉的狂暴血焰淬炼自己的筋骨，同时好好了解这些神界强者的战斗方式，至于人间大局，此间战况，显然不是她会去管的事情。
她之所以配合龙瑶，也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但很现实的理由。
神界的强者，比她想象中的的确要强大太多。
龙瑶等人一直都不曾给她真正说明她们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而她实际见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神界的修行者的确比人界要强大许多。
她在圣阁之时，早已与无数强者交战，除了东方鑫以外，圣阁根本没有值得她豁出全力去对付的人，而圣阁的下一辈也早已呈现出青黄不接的状态，虽然不乏有秋山连城这等有战意有实力的对手，但这些人大都已经成为过她的磨刀石，再磨已无太大用处，这才令得她一突破就直奔云巅之上——若要寻找对手，当初顶着无数压力硬生生将圣阁打得天翻地覆的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神界，似是龙瑶这般实力的存在，她一眼望过去便能看到好几个，而冲过来的神界强者几乎无一不是凡俗之上的大修行者，这般阵容碾压过来，本应直接摧枯拉朽的将她们碾碎。只是因为龙瑶完全在燃烧自己的一切，炎龙血焰又是六亲不认，见者即焚，比起那边完全陷入癫狂，逢人便砍的尚云间压根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被龙瑶用仅存的理智勉强在中心控制出了一片空缺作为她们的阵地，这才令得这许多仙人举步维艰，难以将她们一举拿下。
白梧心一心求战，但并不傻，在如此大的实力差距之下，她依然会选择将自己的性命保护好。
以往她经历过不少几乎丧命的死战，而每一次她都能硬生生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这样以后才能吸收战斗之中的经验，令自己更上一层楼，若是战后身死当场，战斗对她而言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于是在极度劣势的大局面下，她自然会选择配合龙瑶的指挥，龙瑶将一整个方向的敌人放给她，也是给她创造磨练自身的机会。
只要敌人够多，足够她锤炼自身修行，让她得到足够的好处，她何乐而不为？
她并非孤独的求道者，只是一个追求至上大道的前行者。
她的道在心中早已明确，只为自己而走。
这一条路，本就只能孤身前行，一切过路之人都只是过往云烟，但这片云烟能够带给她的，她也会将其记住，用作下一场攀登的工具。
这条路永远不会有尽头，但白梧心相信，今日这一战，或许将永远刻在她的心中，或许……刻在这片陌生土地的回忆里。
无论如何，她亦无悔无怨，一个极度自私的想法，依旧可以作为她为人间苍生而战的合理理由。
世间修者万千，她自独孤一方。
纵然神界强大至此，她自拼尽全力。
不为苍生，只为自己。
……
“有趣。”
神皇看着那汹涌燃烧的血焰，眼中荡漾异彩，似是赞许，又似是厌恶。
那个女人确实做到了许多，甚至让他神界承受了大量不必要的损伤，正因如此，他才更想要看看，她们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只是……一个陷入疯魔，一个焚尽四方，这两个家伙玩起命来，当真是一对璧人。
当真令人不爽。
一旁的老内侍有些战战兢兢的提醒道：“陛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被神皇挥手打断。
神皇收回看向炎龙血焰的目光，转而看向夺灵大阵的方位。
尚云间已要撞进夺灵大阵的范围之中，又有三名神阶强者带领数十守阵人试图阻拦，底牌尽出，亦不过在地上多出数十滩脓血而已。
血魔剑下，众生平等，任生前雄霸一方，亦只余一滩脓血，尸骨无存。
至少现在，已没有人能够拦在血魔剑前。
夺灵大阵，就在眼前！
第九百七十六章 天地轩辕，从来独尊
神皇的眼神渐趋冰冷，冷的仿佛足以冻结视线中的任何事物，便是那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内侍都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恭敬后退。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神皇陛下的脾气从来不是很好，虽然算不上喜怒无常，待人也绝对不宽厚仁毅，哪怕对身边的近人也是如此。
似乎感受到身边老内侍的惊恐，神皇轻松的摆了摆手，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思。”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尚云间手中闪动血光的两柄剑。
其中一柄是他在内库的画像上看过无数次的，本应属于神界的神兵，另一柄则是纯粹在人间诞生，却暗合天地规则的宝剑，后者与那家伙的联系明显更深一些，只是无论是那一把剑，此刻却都成为了他手中最强大的利刃，与他一同堕入这充斥着鲜血与杀戮的阴影之中。
他看不透那阴影中的本质，只能看清一个事实。
在血魔剑之下，无论是修为通天的神座，还是普通的百姓，都会被血色剑光不讲道理的斩杀，哪怕只是被擦到一些，也代表着死亡。
从肉身到灵魂的，最纯粹与极致的死亡。
哪怕他亲眼见过不少绝世功法，也无法从中选出任何一门与这诡异的血剑相比，尽管他能够看得出来，血魔剑的施展依托于本身的生命，尚云间已是如同烛火，终有一刻会完全熄灭，但这等几乎无视一切的夺命之法，依旧让他不禁心生恐惧。
神界被列为禁术的功法有不少，这一门功法如果列入，恐怕连名册都不能上，哪怕他自己也想要掌控这门功法，也只能暗地里将其完全毁去。
它所带来的破坏力，足以让神界天翻地覆！
神皇握紧了手中轩辕残剑。
下一秒，他已不在原地，便是就在身边的老内侍，以及四周上百名警戒着的神甲卫，都没能察觉，或者阻止他的离去。
神界之中，他是当之无愧的至尊，就算没有轩辕残剑，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威胁到他。
轩辕之名，从来象征至强。
那等邪剑法门，他绝不会放任不管。
至于今日之后对于那片人间的处置，他也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当初那个被内卫发展出来的钉子，如今虽然应当已经篡夺了荀日照留下的一切防护，本身能不能够相信还是一个问题，哪怕已经有他刻意安排的邪魇晶影响了他的心智，依然无法百分之百的信任。
如果这等邪剑法门在那里依旧潜藏的话，为了神界的长治久安毁去一处资源丰厚的下界，或许并不算太亏？
神皇的身影出现在夺灵大阵之前。
浩瀚威压仿佛将周遭一切都给凝固，笼罩着这片天空的圣旨亦黯淡无光。
见圣旨如见神皇。
神皇亲至，圣旨又如何与之争辉？
仓皇守护夺灵大阵的守阵人们如潮水般跪下，仿佛比起躲避那已经近在咫尺的血海，向神皇献上自己的忠诚才最为重要。
神皇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左手微抬，便是平身之意。
原本如浪潮般跪下的众人再次如浪潮般惶恐站起，面上却有喜意，仿佛被这名君王亲自命令平身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如果高阳嵩此时看到这幅场面，一定会嘀咕着这家伙的威望简直变态，但人界传承千年，不只有一个高阳嵩，还有高阳旭，高阳昌，高阳黎……神界传承不知多少岁月，却从来只有一个轩辕。
继承轩辕名号，手握轩辕之剑，
便是神皇轩辕。
神皇轻笑一声，脚步微移，便到了夺灵之阵的正前方。
这一手轻身修为已是天下无双，能够阻拦他的人寥寥无几，就算这大阵之侧就有一位，那位也不敢阻拦。
陛下亲自出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而且，轩辕之剑，何惧妖邪？
在无数神界强者的瞩目之下，轩辕残剑剑气笔直而落，径直朝那片越来越近的血海斩去。
那不知吞噬了多少神界强者性命的剑域血海，就此一分为二，裂口无比清晰醒目，仿佛一张薄纸被轻易的一刀两断，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血海破散，露出其中的墨离天玄二剑，神皇面上笑意微漾，轩辕残剑直迎二剑斩落。
神界十大神器，除了排名第一，最为神秘也从未出世的鸿蒙，排名最高，也最没有争议的便是这轩辕剑。
昔者残剑完好之时，当代神皇曾凭一剑直面天魔降世，万千天魔授首剑下，剑锋仍不染尘埃。
这是神皇轩辕一脉最耀眼的一战，亦是轩辕剑完好之时最辉煌的一战。
如今的轩辕剑早已残缺，依旧不影响它高居神器榜第二位。
不是因为它往日的荣光，亦不是因为神皇轩辕一脉的支持。
轩辕之剑，纵然残缺，始终是剑中王者。
世间宝剑万千，见之只得俯首。
包括天玄。
……
尚云间意识只保留了一分清明。
全力驱动血魔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无法抵御那轰然爆发的毁灭**，纵然他那磨练几十年的剑心，也仅能让他保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意识，让他记住自己出剑的目的罢了，他的身体只是循着血魔剑吞噬灭杀一切生灵的本能，朝前不断地行进着。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仙神若阻灭仙神，鬼妖若拦诛鬼妖，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神界数百种族的存在杀了个遍。
他本势如破竹，神界万千强者，无人可阻他一二，直到现在，他的步伐才真正被人强行拦下。
他以血魔剑气配合周身剑域形成的滔天血海，也在此刻被人以强横修为一分为二，而且一时半会再也无法闭合。
尚云间一心只有前进，哪管面前是何等存在，纵然是神界的至强者，只要其修为根基尚存灵力痕迹，血魔剑便能将其斩杀，只是本能般的追求前进与杀戮的他，毫不犹豫的引动双剑血气，血魔之剑再次斩出。
血魔剑虽完全是一门离经叛道的剑法，其最重要的聚拢血气法门却仍是沧浪剑法中聚拢剑势的法门，哪怕已经无法维持意识控制身体，尚云间施展起来依旧是得心应手，只是血气聚拢之时，尚云间才猛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已无法控制他手中的两把与他心意相通的剑。
天玄剑已经陷入了静止。
无论试图流动剑意还是凝聚剑势，它都无法动弹半分。
并非如同先前掌印使祭出太初印对天玄实施镇压那般，当时的天玄还能激烈反抗，甚至在尚云间以墨离完全引动血魔剑切裂镇压后瞬间为血气浸染，一举将那排行第三的圣印的圣光全部吞没。
但在此时，天玄竟是根本无法进行半分反抗，仿佛完完全全的成为了一把无灵之剑！
天玄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墨离，剑身之中流转的灵力悉数凝固，空留本就比一般长剑单薄许多的墨色剑身，仿佛已成为了一把废铁。
血魔
剑再强横，再离经叛道，终究还是剑道。
失去了剑，血魔剑的威能又能剩下几分。
血气随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不断消散，尚云间的灵台逐渐恢复清明，他眼中的凶戾消散片刻，便被随之涌上的火焰再次吞没。
天玄墨离双剑依然在他手中。
他的眼前却有着一张挂着笑容却分外可恶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当初他便在心中立了誓，有朝一日定将他斩杀，再不济也得暴打一顿。
谁让这人觊觎他老婆！
尚云间既恢复神智，应变已是极快，松开天玄墨离双剑，双手并指一划，两道血光再次闪耀四方。
手中无剑，不代表心中无剑。心中剑既存，自可剑随心动，斩邪除恶！
血魔剑被强行打断，他的体内已是一片狼藉，这一次的剑指亦是强弩之末，只是现在，血魔剑是他唯一搏取胜机的可能。
两道血光声势浩大，再度血染苍穹，却没有一丝朝着近在咫尺的神皇斩下，而完全是冲着后方的夺灵之阵斩落。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神皇，无论是清醒还是癫狂，他从未忘记正事。
哪怕下一秒，自己便会被神皇斩杀，至少这已然影响到人间气运的夺灵大阵，他绝不能让其存在下去。
“有用吗？”
神皇微微启唇，话语虽轻，尽显君王本色。
一言定生死，一语定存灭。
残剑在半空画出一道半月，仿佛这血光中升起的一弯明月，圣光照耀之下，血色退散，只余朗朗青天。
尚云间面色大变，只是很快便归于平静。
因为一个包含神阶修为的拳头，已然轰在他的胸口，将他的剑域连同体内早已斑驳不堪的经脉撕得粉碎。
更因为在半空凄惨飞行之时，他想明白了一个事情。
血魔剑得威能，在于那种毁天灭地的气魄，发狠之时甚至连自己都能毁灭，不敬天不畏地，视天地万物为刍狗，方可成斩灭一切的血魔之剑。
在丧失理智之时，他尚且无法做到全无牵挂，更何况现在？
他不适合用血魔剑。
真正适合用血魔剑的，肯定不是人。
尚云间砸落在地，周遭百米地域顷刻布满蛛网裂痕，他挣扎起身，咳出一口鲜血，一身修为已然萎靡。
他已燃烧一切，又得人间力量护持，然而在倾尽一切之后，他终究被阻挡在了夺灵大阵之前，再无将其破坏的可能。
虽然生机将散，他那一双似乎从来不曾黯淡的眼眸依旧盯准了神皇，战意明显。
他可以被杀死，但绝不会被打败。
神皇旁若无人的捡起天玄把玩着，丝毫不管一旁因为主人受创，已是有些碎裂的墨离，眼中除了炽热，便是快意。
在他的手中，还有一柄残缺的剑。
正是轩辕残剑压制天玄墨离，荡涤半空血气，他才能这么轻易的击溃体内尚有部分残留的人间力量的尚云间。
剑中王者，始终都是王者。
而凭借歪门邪道强行提升自身的小丑，也无法成为英雄。
神皇越看手中天玄越觉得喜欢，只是始终不曾解开轩辕残剑对于天玄的那种上位者对下位者完全不讲道理的压制。
他看着远方已为无数神界强者用各种法器术法对准，比丧家之犬还要可悲的尚云间，微笑道：“你说，用天玄送你最后一程，它会否就此忘却你这个丢脸的主人？”
第九百七十七章 我归来时，星河灿烂
尚云间没有理会神皇挑衅般的话语，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被他抢在手里的天玄，以及一旁已然遭受重创的墨离。
这两柄剑皆与他感知相通，他能够感受到它们的不甘与愤怒，只是无论是天玄还是墨离，都没有怪罪他这个持剑人不争气的意思。
轩辕剑出，无论是墨梅山庄的镇庄符剑还是神界神器榜上的至强神剑，都只有被那王者睥睨一般的剑威完全碾压，无法反抗半分。
真论这次的败因，它们二剑亦难辞其咎。
说到底，人间的气运尚不足以与神界相抗，而神界第二神器的力量，也足以碾压一切。
他们败得不冤，但绝不会服气。
但对于尚云间来说，一切还没有结束。
神皇的眼神渐趋凌厉，似是玩笑道：“还想垂死挣扎？”
此言一出，尚云间的目光顿时一凝，只是很快便恢复如常。
正在此时，神皇伸手在半空中猛地一握，一股浩瀚威压朝着四面八方涌去，似是将周遭的一切都给封锁。
那一道迅如闪电，动若雷霆的无形攻势，也被迫凝滞在了半空，准确来说，便在神皇左肩稍偏的位置。
这依旧是一柄剑。
一柄无比锋利，仿佛可以超脱一切的剑。
如果没有意外，这柄剑将擦着神皇而过，直接刺入夺灵大阵之中，将其中一处关键枢纽彻底斩碎，那样的夺灵大阵也将彻底损坏，便算是人间的胜利。
可惜无形之剑，终究无法真的瞒过一切。
而似乎能够超脱一切，也终究仍在红尘之中。
那一道无形之剑在半空之中嗡鸣震颤，在神皇的禁锢之下，终究无法触及夺灵大阵，只是反抗始终不曾断绝。
无岸剑峰有一道压箱底的秘术，名曰魂斩。
此术以人魂御剑魂，唯有将无岸剑峰魂御剑术修炼到一定境界方可施为，无形无质，直斩对方心神魂魄，强大而难以抵抗。
然而此术虽杀人于无形，动用的却是生灵最为本源的灵魂力量，就算对方毫无防备，又没有修为傍身，自己的灵魂亦免不了受到震荡，而若是对方修为极强，本身又已经有了防备，双魂光是破开护体灵力便会承受一些损耗，更不要冲破一个明显有所防备的强者的抵抗直击其魂魄，至于斩击本无生命的死物，便如同拿着豆腐去撞碎铁柱，若是魂御剑术修为不济，直接魂散道消都有可能。
这是一柄伤人先伤己的利剑，无论成败，对于自己的伤害都是极大。
于是无论是无岸剑峰开派祖师剑仙尚青天，还是现在的尚云间以及他的三个亲传弟子，都不会轻易动用这门秘法，恃强凌弱还好，以弱搏强之时，很有可能对灵魂造成不可逆的损害。无缘无故斩击死物，更是毫无疑问会对自身造成极大伤害，还难以起到作用。
尚云间现在便完全催动着这门秘法，斩击的是一座死物，而且是一座无比庞大的死物。
纵然他的灵魂会在夺灵大阵上撞得粉身碎骨，他也要将这俨然侵蚀着人间气运的大阵彻底毁去。
这一切本应悄无声息，就算是那些已经将他压制住，近在咫尺的神界强者们都无法察觉，然而神皇的这一手，已是令得他最后的挣扎都被阻拦，起不到任何作用。
“身为神界之主，若是连周围的异常都察觉不到，如何君临天下？”神皇语气随意的说着，目光已是盯准了尚云间，好似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视路边狼狈的野狗，询问的语气却是极其认真，“一败涂地的感觉怎么样？”
说话之时，神皇微微摆手，周遭的那些神界强者便都收拢了兵刃法器，恭谨退避三舍，神皇轩辕向来是最强大的统治者，贼人已被制住，他们的这副模样实际上有些多余，可以说是表忠心，但
表的让陛下不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神皇也不等候尚云间的回答，或者辱骂，手中金光闪动，对着尚云间的灵魂与墨离剑魂一斩而下。
这一记看似随意的手刀，将令一名心腹大患魂飞魄散，一柄不错的宝剑就此报废，而人间的希望，也将就此断绝。
下手之时，神皇望向苍穹之眼的方向，见那处血焰依旧翻涌，不曾显露半分颓势，没有看见他想要看见的情况，神皇有些失望，眼帘微沉，旋即摆了摆手，不远处的神界强者们得到明确指令，纷纷往那处血焰火海涌去。
尚云间已然一败涂地，夺灵之阵再不需要任何防卫，那些负隅顽抗的人间修行者也只能猖狂一时，很快，此间大局就将完全掌控在神界手中。
可惜，看不到那些家伙绝望的样子。
神皇微微笑着，便要直接抹杀那两道凝集在一处的灵魂。
无论那女子如何装作不在意，当尚云间身死道消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想来都会很好看。
鲜花初绽，旋即快速凋零，无论如何，他都会记住那美丽的瞬间，以纪念这他曾经动过心的人间女子。
……
尚云间败了。
无论是消散的血光，碎散的剑意，还是亢奋的神界强者们，都在告诉着守在墨灵大阵之中的众人这个事实。
但没有一个人的抵抗出现半分衰弱，纵然似是洛轻尘，卫笙等人焦急的看了尚云间所在之处一眼，手上工夫却始终没有听过。
尚云间的失败已然宣告他们这次行动的破产，而他们甚至已经没有机会回到人间。
但从头到尾，自他们选择踏入苍穹之眼，直面神界开始，他们便做好了无法回归的打算。
龙瑶依旧在燃烧一切。
曲有渊的怒涛劲依旧迅猛，仿佛没有察觉到体内的一片狼藉。
言承握笔的手虎口已然开裂，下笔却依旧入木三分，纵然笔上墨迹渐干，也仿佛毫无察觉。
文亭亭的意念已然倾泻一空，画卷亦至尽头，只是兀自牵引着本命灵墨，配合言承的笔墨，能扇下多少是多少。
明道的墨剑已然接近干涸，原本整一座剑阵只余数十墨剑，只是出剑依旧凌厉，丝毫不顾越来越单薄的剑锋，在他的身边，卫笙玉指已被琴弦割出裂口，鲜血在鸣凤琴上流淌，亦是不曾让琴音凝滞半分。
正阳气与七道元素本源此起彼伏，始终不曾湮灭。
白梧心依旧将来袭的神界强者强行压入火海，来多少压多少，自是凛然不惧，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认输投降都是不可能的事。
纵然身死道消，而且无人知晓，他们也不会就这么让神界轻易得逞。
“云间他尽力了。”
曲有渊沉声说道，话语虽有不甘，而且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语调依然显得那般平静。
他向来是墨梅山庄中最激进的那个人，对于尚云间汇聚众望却折戟阵前的表现，他最有表达愤怒的理由。
但这一次的败北，实在不是尚云间的问题。
尚云间已经斩杀了百倍于他的仙阶强者，至少六名神界神座，一路杀到夺灵大阵前方，本已是强弩之末，最终被神皇击败，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洛轻尘擦去眼角泪水，微微点头，轻声道：“是的，他……已经尽力了。”
她不想看自己心中那名英雄最后凄惨的结局，却已无法移开目光。
在她身边，洛灵锋仍由洛轻尘指甲嵌进他的肉里，郑重点头。
他们不怪尚云间，只怪自己没有那逆转乾坤的能力。
“不要放弃。”
短短的四个字自龙瑶喉中挤出，透着清晰可辨的嘶哑与愤怒
，作为抵抗毫无疑问的主心骨，哪怕来自血脉深处的愤怒与暴戾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完全吞没，那一点止水意依旧令她勉强保持着此刻的清醒，并且做出了最后的指示。
不是命令，只是指示。
当尚云间落败之时，她已知大势已去，她们纵然拼到最后，也不过让人间晚一些陷入炼狱而已。
这样的抵抗，终究没有太大作用。
就算她想要众人不要放弃，现实却是逼着他们不得不放弃。
就这么结束了吗？
龙瑶不甘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甘心。
只是再不甘心，也再没有任何机会。
“不知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明道以仅剩不多的墨剑斩杀一人，心有所感，突兀说道，话语刚刚出口，他已注意到自己情绪有些失衡，补充道：“如果我们全埋在这里，师父肯定会很失望吧。”
“师父只会认为我们做得对，死得其所，死后也有面目去见她。”曲有渊咳出一口鲜血，坚定道，“要是这一战我们输的一败涂地，还有脸活着回去，有何面目在下面见她？”
言承鲜少说话，此时也不禁开口道：“至少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墨梅山庄众人刚刚打开的话头，很快便被龙瑶三个字直接扼制。
“都闭嘴。”
于是龙炎之内，除了各类攻势与火焰烧灼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声响。
话匣子突然打开，人心已然不稳。
龙瑶并非不想让众人在最后好好交流一番，只是现在，被炎龙血脉愤怒充斥识海的她实在无法容忍这等未至最后一刻便绝望的情况。
哪怕她这一句话，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只是忽然之间，一个温和的声音落在了人间所有人的耳中。
依然是那四个字，只是在龙瑶口中与他的口中，语气截然不同。
“不要放弃。”
墨梅山庄众人豁然抬头，眼中纷纷闪过惊喜。
洛灵锋眉头微挑。
洛轻尘舒心一笑。
白梧心直直盯着远方，目光灼灼，战意喷涌。
……
青天白日之下，万千星辰簇拥而来，顷刻占据半片天穹。
星光洒落，仿佛夜晚的月色清辉，照耀下方一切。
神皇落下的手瞬间停滞。
尚云间的灵魂与剑魂陡然重回自由，瞬间归位，尚云间本人则喷出一口鲜血，周身数十血洞陡然炸裂，看着已是无比凄惨。
但他已然斑驳见骨的双手却是握住了陡然飞回的天玄与墨离，本人亦是长舒了一口气，便要闭眼，只余一声低语，细微的几乎不会有人听见。
“你这家伙……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的身躯被人扶起，勉强保持站立，本身再没有一点点力气，看着就像一个被强撑起来的骨架子。
在他身边，一袭白衣分外显眼。
纵然因为扶持尚云间身沾鲜血，他依然如神人不可侵犯，无比圣洁。
数道星辉落在他的身侧，隐隐将他护在其中，虽只是几道微不足道的微光，却仿佛铺就一片璀璨银河，包罗万象。
在他面前，神甲卫大统领的威压不过拂面清风，天星教教宗的光辉亦如萤火。
他曾游历人间，看惯人间百态，又曾游历神界，亲眼观察这个曾经未知的世界。
他来之时，世间真正的星空为他敞开。
当他直面内心，走出山腹之时，漫天星空已为他大放光明。
他是星辉的主宰。
更是人间一树墨梅。
他是墨无双。
人间登神入圣第一人，墨梅山庄唯一的大师兄，墨无双。
第九百七十八章 人间之人，自归人间
墨无双出现在尚云间身边，突兀而自然。
他一超脱圣阶，便察觉到了此间动静，御风神行而来，勉强算是及时到达。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夺灵大阵的所有阵枢几乎在一瞬间悉数崩裂，偌大的一座复杂大阵，顷刻土崩瓦解，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隐藏在夺灵大阵外的那名神阶强者并非不想出手抵御，只是在他出手之前，一切已是木已成舟，而他本身亦是能够明确感受到，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阵崩毁，看着那个人出现在陛下身前。
倾泻而下的璀璨星光破开圣旨的天地禁制，仿佛将周遭的一切都给掌控。
从来没有一个白天会被璀璨星光夺去半天光彩。
于是这一整片区域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半空，而那少数已经体悟神阶奥妙的神界强者，则大都眼带震惊的望向那突兀出现的白衣书生。
在这不速之客突然到来之时，他们不是没有试图将其阻拦或是抹杀，然而现实却是，他们根本无法对他动手。
那些从青天洒下的淡淡星光，竟是令得他们一切手段都无法动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扶起尚云间，直面他们的神皇陛下。
神皇凝聚着轩辕诀的手依旧没有落下。
轩辕诀作为神皇轩辕一脉的独门功法，从来是神界最为神秘而强大的功法之一，在为数不多的记载之中，这门功法亦被认为是天下最神圣的功法，便是天星教的普照之术亦只得相形见绌。
神圣，所以超脱世俗。
至少在千年历史的记载中，只有轩辕诀压制敢于冒犯轩辕一族威严的罪人，还从未被人强行压制过。
然而今日，这轩辕诀却是完全被限制住，纵然神皇本身便是神阶强者，也难以挣脱这层束缚。
星光如同软索，将他萦绕着轩辕诀威能的左手紧紧包裹，便是一点灵力也透不出去。
若他想要落掌，整片天地都似乎在与他较劲，但若他收掌后退，则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显然，出手之人只求让他妥协退避，并不追求将他杀死在此处。
神皇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气急。
神界历史上，可有神皇为外力胁迫退让？好吧……虽然或许真的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但他从未想过，这种事居然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抓准了尚云间强弩之末的机会，先以轩辕残剑制住其手中双剑，再纳神界气运出拳，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消耗巨大，不过就算消耗巨大，他的实力依然能够处于神界的一流层次，更何况他还有轩辕剑在手。
若是往常，他必然不会退让半分，哪怕这个出手的人展现出来的力量，确实有令他忌惮的资格。
但当发觉自身已经被对方的星辉领域吞没，天玄被对方从手中强行抽离，便是轩辕剑对于天玄墨离两柄剑器的绝对压制都被那人拂手抹除之后，他便不得不做出退让。
面对此人，若非精气神完满之时，他不认为自己会有胜算，尤其是处于此人星辉之中。
于是神皇选择退避，也没有试图在对方夺剑之时抢杀尚云间——他知道此人既然在他眼前现身，便不会给他动手的机会。
若要战，也得脱离这片星空才行。
然而他没能做到。
周遭尽是星光，神皇退后三步，摊
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抵抗的意思。
然后他注视着眼前的书生，双眼微眯：“我们以前应该见过。”
墨无双轻轻点头，并不否认：“在翠屏山，有过一面之缘。”
神皇目光微凝。
三年前，翠屏山曾有天魔影踪显现，只是消息刚刚扩散不久，便传来天魔已被灭杀的新消息。
鲜少有人知道当年神皇曾亲提轩辕之剑赶赴那处，亲斩那潜伏百年的大魔，更不会有人知道在斩杀天魔之后，高高在上的神皇会在翠屏山口与一名过路书生相遇，并为对方的学识所折服。
那一场谈论前后共经三日，神皇亦生知己之念，感其经天纬地之才，以天道学宫主令相赠，书生婉言谢绝，飘然而去，自此再无影踪。
神皇只道遇到了隐居的高人，天下修者九成九都入他瓮中，总有那么一小撮超然世外，不愿牵涉俗物。未能招揽对方，他也只感到遗憾，并未太过在意，却不料如今大局已定之时，竟是当初这人出手，令他不得不退让。
细细想来，那时他也确实没问对方名姓，一门心思扎在讨论之中。
神皇轻叹一声，道：“身为神界子民，为何帮着外人？”
“我出身人间。”墨无双郑重道。
不需要过多解释什么，这五个字已是能说明一切。
神皇奇道：“此事为真？”
他是真的很震惊。
墨无双所展现出来的学识以及对神界的了解，绝不是一个下界的人能够掌握的。
墨无双坦然道：“当真。”
“下令撤退吧，不义之战，只会徒增伤亡。”
神皇双眼微眯：“你在威胁我？”
“我承认你的确是一个精彩绝艳的人物，千载前的三圣之后，竟还有你能够登临圣位。”神皇再退一步，认真道，“一名圣人，可不足以威胁整个神界。”
仙阶之上有神阶，这在人间也已不算是秘密。
神界修行者质量与数量俱远超人间，仙人不说遍布天下，也不会走上几座郡城也遇不到一个，但神座却是真正凤毛麟角的存在。
因为灭杀荀日照付出的惨重代价，如今除开一些隐世的存在，神界五大域的神座集结起来，应当也不过百名。今日尚云间斩落六座神座，对于神界来说已经是非常惨重的损伤，若不能将人间的一切尽数吞纳，这一战的损失将远超收获。
只是世间神座尚有数十，圣人，却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准确来说，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
通达天地正理，谓之圣人。
圣阶，对于神界所有修行者来说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词，远不似神阶那般至少有个指望。
神阶历史之上仅出现过十七名圣人，而现在的神界已无圣人存世。
如今第十八名圣人现世，一现世便制住神皇及其手中轩辕。
神座未必不如圣名，但圣人永远可有一方神座。
出其不意加上实力压制，就算是神皇，此刻也只能受制。
这，便是墨无双现在的力量。
一如当年，他提笔与苍穹之眼惊天一战的风采。
……
如何达到圣阶？这个问题，就算是圣人本人都无法回答。
乱世方出圣人，距离他的时代最近的三位圣人，无一不是在乱局之中绽露锋芒，坐镇一方，神
界没有圣人，对他而言还是一件好事。
只是现在，神界历史上第十八位圣人已然出世，而且无比坚决站在他的对立面，饶是神皇早已习惯处变不惊，纵然身处星域亦谈笑自若，心中没有波澜起伏也是不可能的。
神座不一定能入圣，但圣人想要坐上神位，轻而易举。
他们已经超脱了一切来自外界或是心灵的枷锁，从心所欲不逾矩，无论神界还是人间，抑或一方小世界，都无法束缚住他们。
现在的墨无双，便是这样的恐怖存在。
现在他们之间看似已经因为神皇的妥协而暂时休战，实际上战斗从来便不曾真正停止。
纵然是以轩辕诀催动的一方领域，也无法撼动其星域半分，反而大有被其镇压直至碾碎的迹象，于是神皇只得固守周身，偶尔试图反抗一下，只是那种反抗不过片刻便被星域镇压，难有作用。
相比于神皇心中的纷杂思绪，墨无双的回答极为干净利落。
“威胁你，足够了。”
“在神界，你就是神界。”
神皇淡淡一笑：“这话倒是不错。”
他看向周边身处星域之中，想要出手却不知从何出手的守阵人们，摆手道：“都退下，面对圣人，都尊敬些。”
众人纷纷退后，只是面上有愤怒，有羞愧，亦有仓皇无助。
若是平时，一名出世的圣人，必然能够得到大众景仰，他们也不敢对其不敬半分，然而现在这名仙人却是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劫持了他们的陛下，他们如何能够对其报以尊敬？
然而面对圣人，他们又能做到什么？
神皇已然为星域所制，甚至只要稍稍松口气，便会握不住手中轩辕残剑，但他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屏退众人后，他看向墨无双，开口道：“圣人伟力，果然神妙。”
墨无双此时正驱使着星辉治愈尚云间，点点星光落入他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之中，仿佛一片早已为毁灭的世界重新改天换日，重聚形成一片崭新世界，无论是血魔剑的残留还是迸发的伤口，抑或是神皇轩辕诀的余劲，统统被星光荡涤一空。纵然只是表面的愈合，亦已可称是改天换地一般的神迹。
这是真正圣人的力量，至少神界神座之中，无人能够做到如此。
墨无双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神皇再道：“请教阁下姓名。”
这个问题，他在三年前便已问过，只是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
那时候墨无双不想回答，现在也依然如此。
当时的他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现在却是生死将见的死敌。
他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反正藏着掖着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墨无双。”
“墨无双，当真天下无双。”神皇赞叹道。
然后他摊开手，轩辕残剑自然落入他腰间剑鞘，人与剑都一般乖巧。
“敢问墨圣，现在打算作什么？”
墨无双袍袖轻拂，半天星光闪烁。
下一刻，他便带着尚云间与神皇出现在火海之中。
血焰逐渐平息，周遭神界强者亦是纷纷退避，原本激烈的战场仿佛在这一刻恢复和平。
余烬之中，熟悉声音纷纷响起。
千篇一律，但情感各异，并可汇为一语。
墨梅山庄，恭贺大师兄归来！
第九百七十九章 请神皇移驾人间
尚云间被墨无双的星辉托着，已是失去了意识。
纵然身体的创伤能够被星辉治愈，精神的过度消耗已是让他难以保持清醒，但他放心晕去的最大原因，还是墨无双的到来。
当初神界游历之后，他选择立刻返回人间，参与天门计划的实施，而墨无双则心有所感，留在神界寻找那一线似有似无的机遇。
自此之后，他便没有了墨无双的消息，而他能够做的，也只有告知墨梅山庄相关人士墨无双尚在人世的消息，顺便将西子湖畔那一座无名衣冠冢拆了个干净。
他不知道墨无双有着怎样的际遇，也不知道这些年神界有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当他看到墨无双时，他只能确定一件事。
场间局势，必能因他扭转。
于是他放心的晕去，将剩下的一切都交托给了墨无双。
墨无双操控星辉，将尚云间托到洛灵锋身前，洛灵锋一下明白他的用意，正阳气缓缓流出，将他周身包裹。紧接着他便惊讶发现，尚云间体内似乎有着什么与他的正阳气呼应，竟是与星辉一同修补着他体内那惨不忍睹的创伤。
“正阳气本属至阳，正好引动他体内圣火。”
龙瑶以有些虚弱的声音为洛灵锋做了解释，虽然语焉不详，至少已有令人足够放心的底气。
这一句话与尚云间接受正阳气之后的反应，令得知晓内情的众人很快平静下来。
荀日照的圣火火种早已在上一次与神皇的短暂碰撞之中消耗大半，如今剩下的这一部分只能勉强算是落日余晖，而在尚云间赌上一切，全力动用血魔剑时，这本会与血魔剑完全相冲的火种已被他深藏体内，令其不至于直接被滔天血海吞噬。血海枯涸之后，尚云间的生机本已尽断，就算没有神皇出手，他也没有可能活下来，而这点火种被正阳气引出之后，却是能够真切的修补那些由血魔剑造成的，连墨无双的星辉都难以真正修复的创伤。
血魔剑可以斩断一切生机，不管是对敌还是对己，若是能够轻易治疗，当初的圣阁便不会被血洗到只剩那点仙人。
虽然没有证据，当众人感受到尚云间黯淡的生机确实有复苏迹象之时，所有人都有了一个想法。
这圣火荡涤血魔剑创伤的能力，是荀日照留给尚云间的一道保命符。
也只有这位天下少有的硬接血魔剑，并成功将血魔剑伤驱离身体的巅峰强者，有能力将血魔剑的影响消弭殆尽。
或许在他逝去之前，他就已经笃定尚云间会全力动用血魔剑对抗神界吧。
只是就算能够在血魔剑的反噬之下保住性命，尚云间体内的伤势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那遍布全身的痛楚依然在折磨他的心神，令他在昏迷之余，表情依然透着一抹极力掩藏的痛苦。
洛轻尘原本揪着的一颗心已然放下，看着他如今的模样，不忍心让他继续痛苦下去，伸手在空中虚点之时，玉指却僵在半空之中。
她的仙境彩云间尚在人间维持天门，若她召来彩云，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放心吧，夺灵大阵已毁，现在的天门，已经不需要五行大阵维持了
。”
在一旁打坐恢复的龙瑶平静出声，她的元气相比刚才表面上已恢复不少，只是依然难以隐藏实际上的虚弱。
她体内的伤势本就不曾痊愈，这一次由全面引爆炎龙血脉焚灭四方，纵然凭得那一点止水意收敛心神，恢复神智，她的状态也比尚云间好不到哪里去。
得了她这一句话，洛轻尘连忙引动彩云间，顿时便有大片彩云自他们身旁的井中涌出，将尚云间包裹在内。
周围早已是一片狼藉，唯有这一口井依旧完好，因为这口看似普通的古井，便是苍穹之眼的一方入口。
龙瑶正要与墨无双谈一谈现在被他制住的神皇，墨无双已是将星辉洒入她体内，滋润她已被血焰焚灼严重的识海与经脉，同时一支墨笔也落在了她的手中。
那是龙瑶的本命法器，陪伴她已有三十余年，直到墨无双登天之时她将其交托于墨无双，现在终于物归原主。
龙瑶收回墨笔，无奈闭口，专心恢复自身，她知道大师兄现在并不想她耗费太多心神。
虽然在墨梅山庄内部向来有二四方为大的笑言，对于墨无双这位大师兄，他们从来都十分尊敬。
墨无双此时一手搭着神皇的肩膀，站在血焰的余烬之中，就算炎龙血焰依旧翻腾，应当也只有自行避开他的份。
这个搭肩的动作看似亲近，实则杀机十足，只要神皇有任何异动，来自墨无双的星域威压便能将其彻底撕碎，纵然是神阶强者的强横体魄都抵抗不了。
神皇双眼依旧微微眯起，看不清其中意味，先前他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这些人间的家伙之间的互动，完全没有一个俘虏应该有的自觉，现在，墨无双便要他履行俘虏的义务。
“你们这群人真有意思。”
轻描淡写的提了这么一句，神皇方才放松身体，示意自己没有要反抗的意味。
圣人伟力并不一定比他的神阶修为加上轩辕剑的威能要强，但圣人伟力加上那漫天星域，再添上那早被其抢占的先机以及对轩辕残剑的封锁，他便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依然笑着说道：“圣人也会用他人的性命做要挟吗？”
墨无双回答道：“我是人，并非圣人。”
神皇淡然一笑：“很好。”
他仰起头，似是从容不迫，毫无惧意，说出去的话却没了神皇雄风，形势所迫，大抵便是如此。
“全都退下。”
在龙炎余烬之外，无数神界强者无比紧张的盯准众人，却不敢太过靠近，一来余烬之中分布了不知道多少同胞的尸体，二来这周遭的一片尸横遍野依然历历在目，先前因为尚云间落败高涨的士气早已随着神皇的受制消耗殆尽，加上参与这场战斗的神座已不是重伤就是身死，就算神皇现在并未受制，他们也很难再发起那般汹涌的攻势。
“都退下！”
神皇再次发令，作为神皇身边近卫的神甲卫率先后撤，丝毫不拖泥带水，神都的众人也纷纷随之后撤。有了这些先例，那密密麻麻，遍布四方的神界修行者踌躇片刻，也先后撤离此处。
偌大的一片战场，在不到半刻
钟之后，已是只剩下人间众人，以及神皇。
如果是高阳嵩身处这般境地，或许还有人会在他下令之后依然选择殊死一搏，然后等下任人君上位之时给他一个美满的追谥，毕竟在人界大义面前，人君的个人安危偶尔可以往后稍稍，但在神界，至少现在众人看到的，是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君王。
他的确可以代表神界。
“你们已经安全了，夺灵大阵也被你们毁了，我可以走了吗？”
神皇语气轻松的道：“历史上，可没有人胆大到像你们一样挟持神皇。”
说到这里，他眼神玩味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墨无双，笑容戏谑：“哪怕是圣人，也没有那个胆子。”
“就是将你杀了，又能如何？”
曲有渊沉声说道。
他同样接受着墨无双的星辉治疗，体内伤势虽无法快速恢复，至少已不会恶化。
他看得出来，神皇目前并非是认命的配合，反而是有恃无恐。
他赌他们不敢杀他。
神皇也饶有兴致的笑了笑，道：“我若死，人间也将不复存在。”
“你们能闭锁一时，却无法闭锁一世，千年前老祖宗的账，有我这个后人代为翻看，你们能够保证下一个千年，没有我的后人会来讨还？”神皇淡笑着，挑衅般指着曲有渊道，“你们那边，应该是叫人界吧，那个人族的君王恐怕连后代都没有，而我这一脉少说也有三十余人，不可能血脉断绝。”
曲有渊眼瞳微眯，眼神之中透出一丝危险，其余人的表情也有着或多或少的变化。
虽然高阳皇室血脉传承之事的确能够与他们搭上些关系，但神皇的这句话绝非一般的玩笑或是警告。
他只是明确的告诉他们，他早已通过某些手段渗透过人间，而且成效不错。
“那个叫东方鑫的家伙不错，我也在神界见过他一面，是个能屈能伸的汉子，只是可惜，他就算能够统领人间，也难以抑制心中的邪念喽。”
神皇微笑顾视四周，见大多数人都面色平静，某个明显站的与其他人远些的白发女子更是将目光都给移开，有些失望的偏了偏头。
他看向墨无双，认真问道：“你就这么任由我蛊惑人心？”
墨无双淡淡道：“的确，我们杀不了你。”
“神界气运系于你身，你若死，人间也将不复存在。”
墨无双眉头微微皱起，他制住神皇之时，后者已是快速在身上凝聚了一部分神界气运。这一部分气运足以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气运本属天地，飘渺无形，但神界的气运，从来维系于轩辕氏，千万年来不曾改变。
今日若他死，神界当灭，天地崩裂，人间亦无法置身事外。
他知道神皇不可能拿整个神界来赌，但他们……赌不起。
“很简单的道理，你们动不了我，就算想杀我，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神皇微笑道：“那么墨圣，你打算怎么办呢？”
墨无双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直接。
“请阁下，往人间一游。”
第九百八十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听到墨无双的话语，神皇咧嘴一笑。
“这便是你的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像确实不错。”
他已经将自身与神界通过气运联系一处，甚至不惜动了轩辕一脉的祖气，只要他身死，神界气运受损，一场大浩劫将席卷整座神界，而类似人间这等下界更是会被这场浩劫毁灭，神界所付出的，应当只是数十年的修养，还不至于真正的伤筋动骨。
“神界气运系于你身，却并非真正由你掌控。”墨无双平静道，“待时限到达，我们自会放你回来。”
“真的是放，而不是杀？”神皇淡淡一笑，旋即有些无奈的道，“你为何懂这么多神界秘辛？”
他维系神界气运与自己联系的手段的确无法长久，甚至于仅有继承了轩辕之血的真正继承人，才能够短暂做到如此，往常这门唯有神皇能够掌控的秘法，仅有在神界遭遇重大威胁之时才有可能被动用，像现在这般对抗本可以与神界井水不犯河水的人间，来自祖陵的压迫已是落在他的身上，若他就这么支撑太久，轩辕之血与轩辕之名为祖陵收回，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墨无双欲将他带下人间，不仅绝了他以神界压迫人间的念头，更是令他不得不松开与神界气运的联系，往那人间走一遭，而知晓一些历史的他更是知晓，一旦自己真的入了人间，能不能上来都是问题。
这苍穹之眼的力量固然已经被削弱到一定程度，但一名圣人耗费全力重塑天道，难道无法再创造一个新的天道化身？
墨无双的回答很简单，也很难被反驳：“我读的书比较多。”
神皇点了点头，似是认真的再次问道：“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你对人间动手之时，做的也这么绝。”
墨无双的话语在平静中尚有一丝极细微的怒意，能让从来宽厚和善的墨无双表露出愤怒，他所做的事情，显然早已越过了他的底限。
人间与神界本应相安无事，但此人先耗费许久削弱苍穹之眼的力量，安排手下潜入人间，逼迫荀日照登天戍守，后围杀荀日照，试图直接凭神界力量将人间吞并甚至抹灭。对于侵略者，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神皇落入人间，轩辕之位似空似存，至少在他们巩固天门守备，彻底与神界隔绝之前，神界不敢绝不敢对人间动手。
神皇淡然一笑，说道：“看来我是没得选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道：“不过墨圣，你认为我无法反抗你们？”
他微笑着看向四周，意味不明的道：“今日此地，我神界无数强者陨落，加上灭杀荀日照那老贼的伤亡，此地的亡魂不知凡几，几位认为，这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墨无双眉头微皱，瞳孔猛地一缩，喝道：“退！”
他的一只手原本一直按着神皇的肩。
自他手中流转的星域，以及属于圣人的那份若有若无，超脱一切的力量压制着神皇体内的一切，令其的所有反抗都被锁死，饶是如此，他也依然拉着神皇，与其余众人保持着一定的距
离。
神皇毕竟是神皇，墨无双对这个危险的敌人，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
在场的所有人中，有能力制住神皇的，也仅有他一人而已。
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松开对神皇的束缚，挥手召来漫天星光，将众人紧紧护住。
因为一股无形的宏大伟力，已是从四面八方对着此处倾泻而下，几乎要将一切都给碾压。
而一道恐怖的光柱已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神皇身上。
神皇的圣旨蕴藏轩辕氏的神威，足以将一片区域彻底封锁，令其中生灵沐浴神恩之中，与世隔绝。
太初印有着镇压之能，完全爆发力量的太初印曾经镇杀两只当时几乎令得神界所有神座束手无策的恐怖天魔，哪怕之前的掌印使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实力，亦能镇住天玄的九成力量。
墨无双的星域早已圆满，更是领悟到了圣者之境，圣旨的压迫他可视若无物，太初印的镇压他亦能挥手消弭，这一次他却在松开对神皇的桎梏，躲开光柱之余运转星域将众人牢牢护住，于是纵然是与墨无双素无瓜葛的白梧心，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如今的情况。
那道降临的光柱是神皇隐藏的手段，而他无法轻易应付。
“神界青史留名的圣人原有十七位，算上你，正好凑到十八。”
光柱逐渐缩拢，直至消失。神皇挣开星域束缚，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只是比起先前刻意的戏谑模样，现在的他方才真正有了王者睥睨之姿。
无数圣光在他的周身闪烁，与漫天星光针锋相对。
这些圣光是轩辕诀的外在展露，也是神皇神阶修为的深刻体现，更是神界本源力量张扬的盛放，每一束光中都蕴有无尽的光明与毁灭之意，似可撕开星域，照亮天穹。
漫天星河，此刻已为圣光撕裂得七零八落。
墨无双神情凝重，袍袖一挥，星辰渐次坠落，将整片大地融入星海，而人间众人便似身处一叶小舟，在沉地的星海之中遨游。
哪怕圣光撕裂星空，星海依然浩瀚。
抬眼便是无数星辰，墨梅山庄众人一下便能回想起观星图中的风景。
墨无双星域的繁密程度已然与真正的观星图相差不大，至少在这一方面，他已是能够与墨梅山庄真正的祖师文星耀媲美。
然而就算是这般浩瀚的星域，也无法压制住神皇周身的圣光。
“怎么回事！”
洛灵锋咬牙出声。
他的正阳气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能够确定，如果没有墨无双的星域，那一瞬，他的正阳气可能便会直接被抽离身体。
仿佛最纯净的圣光，对天地之间一切光与热的容纳。
圣光汇聚，鬼蜮皆散，如果没有墨无双的星域，天地之间，当只余正大光明。
龙瑶疾喝出声：“各自警戒，一切交给大师兄！”
喝出这一句话，她的嘴角已有鲜血溢出，炎龙血脉的波动让尚未恢复的她内息再受震荡，虽然伤势不重，到底是不可以完全无视。
墨梅山庄之中，掌控主导权的一般都是龙瑶，其后是曲有渊，再后方是墨无双。
眼下这等局面，以龙瑶的性格，必然会快速整合众人重聚墨灵大阵应对，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将一切的担子都压到墨无双的肩上。
并非推卸责任，更非隔岸观火，而是变阵后的墨灵大阵在圣光的压制之下，维持苍穹之眼入口封锁已是艰难，根本无法被他们动用来对抗神皇，而现在尚未调整好状态的他们哪怕拼尽全力，也根本无法做到什么。
神皇现在所掌握的，并非是他本身的力量。
那笼罩四方的恐怖力量，来自神界本身。
人间天道震怒，为天诛。
神界天道震怒，便是神怒。
两者最大的不同很简单，也很现实。
没有人能够代表人间的天道。
而神界的天道，此刻已是神皇本人。
……
“神皇便是神界，这话是一点不错。”
半空之中，神皇微笑望着墨无双，淡笑道：“这一道底牌原本是准备用来对付荀日照那老贼，不想他还是比我想象的老了许多。说来也巧，当时我没撤了阵法，一旦今日制不住这天玄剑主，便准备鱼死网破，现在看来，效果果真不错。”
“你们不敢与我换命，这场战斗从头到尾，你们都没有赢的机会。”
墨无双沉声道：“如此行事，不怕天道震怒？”
“天道？在神界，我便是天道。”神皇微笑道，“神界气运与我相连，千万亡魂汇聚天哀，天地都认可我的做法，便没有人能够指摘。”
“在史书上，他们将是为了神界大义英勇牺牲的英雄。没有他们的牺牲，何来我这天地伟力的加持？”
在这片以苍穹之眼为中心的战场之中，不知有多少神界强者陨落。
他们受神皇感召，为神皇所驱使，无论是对抗荀日照还是对抗他们，皆是倾尽全力。
只是这些死去的神界强者恐怕不会知晓，他们的尸体被作为展现给神界天道的“罪证”，而这些“罪证”集得多了，神怒自然会降临。
那缕气运的联系，令得天道如历代神皇无数次亲自面对祸乱神界的大敌时那般，将神怒之力原原本本的交给了天道的代言人，至于这个代言人是不是罪魁祸首，它不会在乎。
这是一场**裸的利用，也只有足够没有底线的神皇，才能够通过这种利用，使得神界的力量完全灌注在自己的身体之中。
墨无双沉默片刻，道：“丧心病狂。”
“或许吧，但那又如何？”神皇咧嘴一笑，“就算是一方圣人，也无法应对整个神界的力量，墨圣，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料到你的出现，不然混元诛圣阵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如果你撑的再久一些，或许也能领教一下它的威力，但，你没机会了。”
神皇微微摆手，整座天穹，金光大放。
圣光普照世间，荡涤一切妖邪。
与神界为敌者，便是妖邪。
纵是圣人也不例外。
第九百八十一章 运去英雄不自由
圣光照耀之下，墨无双不禁眯起双眼。
如今众人都已然知晓，神皇并非一味的靠堆尸消耗他们的体力，那些死去的神界强者一直都是他用来召来神怒的手段。
如果高阳嵩在这里，必然会直接开口斥责此人，他虽然不是什么勤政的明君，但也绝对不会用这种祸害人民来达成目的的手段。
神皇这一手谈不上光明正大，完全不是神界的统治者应该运用的手段，但就是墨无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确实有效。
他们不敢直接杀死神皇来个神界人间同归于尽，那么就必须面对如今这接受神怒力量，俨然天道化身的神皇。
“神怒之下，圣人亦为飞灰。”神皇带着些许戏谑笑意的声音在天穹之上回荡，此刻的他已然傲立半空，覆手身前，仿佛将他们所有人都压入掌下。
“历史上不是没有圣人想要抵抗历史潮流，他们不是穷尽一生也无从着手，含恨辞世，便是为众生所不容，身死道消。在这一点上，墨圣，你与你的这群朋友并不孤单，也不会脱出这个范畴。”
神皇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
神怒的雄浑力量在他的体内肆意流淌，一方天地力量的汇聚，哪怕只是一拂手造成的气息逸散，也能轻易的将一名超脱凡俗的仙人直接泯灭。
若是他想，完全可以凭这神怒之力直接强行轰杀墨无双，只是强行抹杀一名刚刚成圣，实力处于巅峰的圣人，神界气运也免不了受损。
神怒虽降，轩辕祖陵的压迫却依然存在，若是动荡神界本身，他的神皇之位依旧有倾覆之险。
虽然不爽，神皇也只能默认这个事实，然后饶有兴致的盯着下方众人。
青天圣光普照，大地星河璀璨，方圆千里之间无处不是异象，这便是圣人与神界本身气运的摩擦碰撞。
在这小摩擦之中，无数星辰为圣光穿透消散，只余逐渐黯淡的辉光，以一人之力抵抗整个神界的怒火，以前没有人能做到，现在也没有，或许直到未来也依然如此。
神皇不想冒险直接灭杀墨无双，于是选择慢慢蚕食星域。
星域是墨无双的世界，亦是他力量的集中体现。
他选择张开星域抵抗神怒之威，而非运转唯有圣人自身领悟出来得独有法则，已是纯粹以自身力量抵抗神怒，在神皇看来，这是一记昏招，也是他得机会。
圣人不为任何天道法则束缚，但墨无双本身既在天地之内，便只能承受天道压迫，而当星域被压迫至完全破碎之时，墨无双本人将再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只是神皇不会知道，这一幅场景，实际上并非第一次出现，墨梅山庄的众人对此都再熟悉不过。
当初墨无双成神之时，没有遁入观星图的小天地内，不得不承受天诛之力，最终被逼的提笔战天，将当时尚且强大的苍穹之眼切下一角。
上一次，墨无双没有躲，这一次依然不会。
因为无论是哪一次，他的身后都有他珍视的师弟师妹们。
他从来不会抛弃他们。
他是墨梅山庄的大师兄，有保护师弟师妹的职责。
当一名圣人有了牵挂，圣阶的超脱一切便无法实现，他虽有遗憾，也不会刻意割舍。
而作为人间的一尊神座，天地间的一名圣者，他有保卫人间的职责。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不会逃避责任，也不会放任冠冕堂皇的邪恶。
他抬手，星光再度闪耀，与充斥天地的圣光争辉。
比起铺天盖地，似可荡涤一切污浊的圣光，清淡的星光显得那般渺小，仿佛月色之下努力照亮四周的荧光，永远无法与天空皓月相提并论。但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荧光，纵然天地之间皆是光明，也不会放弃那属于自己的明亮。
他不会，他身后的众人也不会。
墨无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墨梅山庄的大家无论伤势如何，此刻都挂着一抹
笑容，给予他这位大师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鼓励，而似乎随时可能枯竭，又能够源源不断的灵墨，则从他们的身边不断汇聚入星海中那隐约的墨色里。
墨色是墨梅山庄的灵墨，寻常人看到墨无双的星域，或许只会注意到那浩瀚星空之中的璀璨星辰，唯有墨梅山庄这些同样掌控灵墨的师兄弟，或是像尚云间，洛轻尘这等与墨梅山庄关系紧密的人，才会发觉灵墨的存在。
如果那些星辰是星域的外在表现，灵墨便是星域真正的骨架。墨梅山庄一切嫡传功法的根基，一直都是灵墨。
洛灵锋对这名数十年未见得老友微微点头，正阳气朝着四面八方扩散，逐渐融入星海。
洛轻尘将自己的元素本源毫无保留的引导至墨无双的手中。
灵墨可化天地万物，他们的力量纵然渺小，也能被灵墨所融。不需要言语的任何修饰，她们已经将自己的力量与未来，都交托在了墨无双手中。
白梧心对墨无双一点头，眼中战意汹涌，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名在圣阁都是极为出名的墨大先生，在她的眼中，他已是一座难以企及，但终有一日能够被她超越的高峰。她并没有什么能够表示，但这份沉淀着似乎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意，便是她的支持。
在她亲手将墨无双打倒之前，她不能容许墨无双死去，更不能容许自己死去，这一战便只能赢，不能输。
尚云间被彩云间的彩云所包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而已然剑身受损的墨离却是自然飞起，将剑身中流动的符意毫无保留的汇入星海。
这是尚云间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对墨离的指令，亦是墨离本身的意愿。
无论是人还是剑，都不希望他输。
墨无双会心一笑，眼神渐趋凌厉。
墨梅山庄墨大先生从来待人宽厚，平生唯一一次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仅有墨梅山庄遭逢圣阁袭击的那次。
那一日，他三步成神，先破天圣诀后战天诛，至今仍是人间传奇。
今日，是第二次。
“起！”
墨无双口中疾喝，随着手中墨笔一荡，整片星海陡然变幻，群星璀璨，照彻四方，竟在与天道争辉！
当年他能一笔战天，现在亦能凭这浩瀚星海，与神界天道意志大战一番！
……
墨无双全力出手，主动迎上神怒。
星海虽广，在铺天盖地的圣光之下依然渺小，这种行为看上去与飞蛾扑火无异，但也仅有这般的针锋相对，才能最好的应对圣光的侵袭。
未战先怯，只会让蚕食变本加厉。
在场的所有人间之人，都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愿，因为那便代表着灭亡。
纵然最后的结局依然如此，他们亦当倾尽全力。
“动阵！”
龙瑶略显嘶哑的声音在璀璨星光之中响起。
她的话音未落，原本封锁着人间与神界联系的墨灵大阵，轰然破碎。
先抵御夺灵大阵威能，后支撑着众人应对神界攻势，这座众人精心准备的大阵，终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此番破灭，已是大势所趋，无法避免。
但墨灵大阵破灭，还有什么阵能够为她所动？
神皇时不时将注意力放在龙瑶身上。
一方面，这名女子的确有着吸引他的地方，纵然立场永远不可能相同，他也欣赏她，并且想要给她一个体面些的死法，另一方面，在尚云间重伤濒死，墨无双全力出手之后，她已是尚有余暇的人间最强战力，炎龙血脉的动荡平复之后，她对他来说依然危险。
她对他的威胁最大。
就算没有当年龙龟体内那无人知晓的一战，他也不会看轻龙瑶。
他也不认为她会光看着墨无双螳臂当车，然后等死。
于是在龙瑶支撑许久的墨灵大阵破碎之时，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打算看看她的应对。
龙瑶喝出那两个字，便不再言语。
而隔绝人间神界的古井之中，有轰鸣之声响起，星域之中，数道光华绽放。
并非圣洁耀眼的圣光，也不是晶莹清淡的星光，那些光华，从来独一无二，只属于它们本身。
一座大山冲出星域，横贯长空，山峰尖锐如剑，似要捅破天穹，纵是圣光普照，亦难照彻其周遭锋锐！
正是人间最传奇的剑道圣地，无岸剑峰。
在无岸剑峰之旁，无数彩云凝集，看似虚无却有实质，七彩流光四溢。这一刻的彩云间不再是无岸剑峰旁的陪衬，而是实实在在的爆发出其本身的力量。
它从来不是装饰，只是它的主人不喜展露锋芒。
现在，它亦能锋芒毕露。
圣光之中，浓重墨色绵延而上，脱胎于墨梅山庄墨池的仙境依然是墨池，墨染周遭一切。
在墨池之侧，流瀑仿佛天幕，与圣光针锋相对，俨然是幽泉境最具代表性的那道飞瀑。
飞瀑虽湍急，却无支撑，大有倾泻流散之意。
于是曲有渊毫不犹豫的召出渊海柱的碎片，将飞瀑下方紧紧拖住，再仿效周天流转，水域依旧生生不息。
半座幽泉境与一个破碎的渊海柱汇聚一处，竟也有别样风采。
伴随一道流光，一个酒葫芦落在尚云间的腰间，隐见其上裂纹。
尚云间的师承从来不单纯是无岸剑峰，除了无岸剑峰的剑仙尚青天，还有一个无岸剑峰的常客——酒仙江月白。
无岸剑峰是剑仙的传承，无量樽则传自酒仙，二者兼得之下，他幸运的成为了天下唯一拥有两个仙境的仙人。
无量樽回到了他的主人身边，他的主人却无法做出什么回应。
不同于愿意听女主人与小主人指示的无岸剑峰，它只认尚云间一人。
于是自有其他仙境顶上它的位置，去迎接制裁的圣光。
一副画卷在半空张开，血色龙炎暴燃冲天，与圣光针锋相对，纵然画卷之上数道裂痕已现，也依然无法阻止其焚尽四方的气魄。
龙炎图与它的主人一般，无惧艰险，亦无惧生死。
至此，曾经构成禁锢苍穹之眼五行大阵的仙境，五至其五。
纵有无量樽不受操控，龙炎图也已补位。
五行大阵，曾禁锢苍穹之眼，令得天门修建数年无忧。
现在，这座大阵出现在了神界之中，与墨无双一般，将所有的锋芒完全对准了神界的整片天穹。
星海在圣光的压制之下扩张，将五座仙境以星辉灵墨紧紧相连。
仿佛一名一夫当关的猛将，握住了他最锋利的战戈。
这一刻，星域真正与天道争辉，再无隐藏余地。
星域漆黑如墨，清淡星光挥洒四方，五座仙境盘旋其外，比起那照彻天穹的圣光，自有一方天地之韵。
仿佛极致光明中的幽暗，与静谧黑夜中的明光针锋相对。
星光可照彻永夜，星域可暂与天照争辉，他们亦倾尽一切，与那看似冠冕，实则无情的天道全力碰撞一次。
不胜，则死！
……
神界的天道法则遍布四方，以神皇的意志为转移，普照天下，逆之则亡。
仙境虽是一方世界雏形，终究只是雏形，纵有大阵之力加持，依旧有湮灭迹象。
出手的众人心中无悔，更无畏。
他们要做的从来不是支撑更久，而是将这神怒之力彻底粉碎。
星域为主，五行大阵为辅，人间兴亡，皆在此次胜负之中。
墨无双微颤的手轻轻提起，停顿片刻，旋即很快放下。
这一刻，他想要召回观星图，但最终没有那么做。
他们的胜负很重要，但在他看来，人间的胜负同样重要。
今日无论胜负生死，他都将倾尽一切保人间安泰。
至少在结局出现之后，他希望那时的人间，还是人间。
第九百八十二章 天地间的一根弦
人间，凌霄峰。
北冥修身躯陡然一震，面上浮现出一抹焦虑。
便在刚才，他的心神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撕扯感，就仿佛一只无法被拒绝的手，正在强行将他的东西一分为二，然后带走其中的一部分。
这种情况以前他感受过不止一次，随着他的修为逐渐强大，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强，至少这一次，他已经能充分感受到幽泉境与他的联系。
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仙境，只是他还没有真正掌控它的实力。
现在他已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幽泉境的大半灵力以及其最突出的那道飞瀑都已消失，若非幽泉境本源尚在，此刻的幽泉境早已分崩离析，连带着影响到他这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仙境之主的状态。
“师娘，幽泉境尽可完全取去。”
北冥修在心中默默念道，他相信龙瑶能够从仙境的波动中感受到他的意志。
北冥修有一个特点在北冥府中广为人知。
抠。
他给府中所有人的银钱大都在对方能够接受的限度附近，既不会让他们哭穷，也不会让他们感到手中闲钱太多，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千机阁下的那个订单，但北冥修本身的意愿同样起着作用。似是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叶星露便苦此许久，然而无论她如何试图改变局面，北冥修都直接将锅抛给竺能，后者旋即拉出密密麻麻的账本，一通鬼话下去，没被绕死也被烦死，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经济紧张，勤俭一些没什么不好。
好在北冥府中的人大都有着自己的追求，对金钱虽有需求，还没到那么有需求的地步，这种财政上的抠门并没有什么影响，叶星露闹了几次，也只得接受这个现实。这个抠准确来说，只是众人对北冥修死守财政大门的笑言而已。
而且大家都知道，一旦他们真的有迫切需求，北冥修一定会慷慨解囊，绝不吝惜。
无论如何，他平时的抠都是公认的，亲朋好友有需之时的慷慨也从未被否认。
幽泉境对他确实很重要，但若是龙瑶有需求，知晓云巅之上尚有大战的他绝不会容许龙瑶为了给他留下一个还能重聚的幽泉境，导致上方战力不足的情况发生。
然而与幽泉境的联系很快平复，幽泉境本源也恢复平静，显然，龙瑶选择性的无视了他的话语。
北冥修无奈一笑，心中的忐忑转瞬即逝。
师娘没有抽走整个幽泉境，可以是对他这个后辈的照顾，也可以是有十足自信的体现，除这两者之外，还有其他种种可能，无论如何，天外的那场战斗都不是他能够影响到的，他便不需要投入心神在那里。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就是想要插手，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将东方鑫这个天下的罪人彻底除去，于公于私，都当如此。
他的北冥寒气依旧存在于凌霄峰山腹之内，与东方鑫的雷霆分身纠缠，幽泉境的波动虽然影响到了他的控制，令得一块寒冰被雷霆彻底湮灭，但只要剩下哪怕一丝寒冰，他也能凭着山腹充斥的仙灵之气，继续与东方鑫缠斗下去。
那颗冰弹子依然在他的手中，随时都可以被捏碎，只是因为现在这一段小插曲，他不得不等上片刻。
而现在，他再次选择了等待片刻。
因为有三个人已是出现在了他的感知范围之中。
一者身法轻飘如幻，正是
自叶星露那边赶回的澹台一梦。另外二人则从凌霄峰的另一端赶回，身上兀自残留着白雪痕迹，应当是摔落之后还没来得及掸干净，正是突袭完凌霄峰仙灵体三大家队伍之后干净利落跳崖逃生的郁长柏与易铭。
澹台一梦的速度远超前二人，最先来到北冥修的身边，两片雪松叶也随着她屈指轻弹，分别落向一旁的凤五玄与胡胜熊。
凤五玄反应极快，伸手快速一探，已将那雪松叶夹入手中，同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北冥修，相比于原本慵慵懒懒趴在雪地上扒雪，直到松叶落在面前方才有所反应的胡胜熊，他的表现可谓是无比称职。
北冥修对凤五玄微笑点头，叶星露的笔画有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载体，现在来两片松叶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看澹台一梦的脸色，这两位至少现在没有闹什么矛盾，已经不错了。
只是当他探知到那两片雪松叶中的内容之后，笑容凝固片刻，旋即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她不会安于待在后方，若她真能安心等候这一场惊天大战的结局，当年她便不会出现在京城之前。
至于离他更近的这一边，就算是他拜托去阻止其贸然进入凌霄峰地界的素兰亭，本身也不愿意在这场大战之中单纯的当一个看客。
叶星露所想到的他并非没有想到，只是想要在她们到来之前，提前将一切都给定下，现在看来，他的行动还是不够快。
“就交给你们了。”
随着北冥修的这一句话，将松叶上信息看得分明的凤五玄与胡胜熊都是收起原本的状态，一者形似飞鸟，踏雪无痕，一者化形为人，脚下生风，顷刻间已远离此处，朝着他们各自的目标赶去。
在赋闲的日子中，凤五玄看上去只是一个每日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胡胜熊只是一只空有本就带着滑稽意味的镇国神兽名号的，只会在屋檐上晒太阳的丑狐狸。
但在这场人界妖域与圣阁的大战之前，没有多少人知晓，凤五玄作为一个探查前线的斥候，配合着天道联盟本就在逐渐完善的情报网，将圣域之内的风吹草动都观察的一清二楚，并且回报给天道联盟的主力队伍，由此天道联盟方面才能够放心大胆的以第一队迎击孤身在圣域中迎击他们的白梧心，而不怎么担心侧方的防备。
而一随着大队伍赶到凌霄峰前线便被叶星露带在怀中当作宠物的胡胜熊，在来的路上从未放松过对自身的磨练。他身为目前天下少有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面的后天智妖，他所擅长的从来只有一招，就凭着这一招，他能够玩出的花样照样极多，这便是与北冥修相处时耳濡目染造就的结果。
黑夜之中，至少有三名圣阁方面的探查者，在尚未被天道联盟的警戒人员发觉之时，已被他的无形风刃无声收割性命。
凤五玄与胡胜熊，作为北冥府有资格自称元老的“老人”，他们从来不是弱者，只是有着各自擅长的方面，与各自不同的想法而已。
北冥府虽小，接纳的人也并不算多，但其中被接纳之人无论是何种族，出身何处，有何想法，都可融入其中，自得其乐，与其余人团结友好，纵有恩怨，亦能勉强和睦共处。
笙磬同音当在府内，鸡飞狗跳不扰府外，成一方不净之净土，朋友来有招待，敌人来有群殴，这就是北冥修执掌下的北冥府。
现在，四大家将之“飞鸟”与“丑狐”联袂出动，虽不
惊天动地，亦有重大影响，至少对北冥修来说，他们二人的成败，对他的影响极大。
北冥修对着郁长柏与易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往叶星露的方向去支援，这样以后，他的目光顺势落到了澹台一梦身上。
澹台一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手中冰弹子：“不动手？”
北冥修淡淡一笑，道：“我想听听你对他们这次出动的看法。”
“拦不住，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所以你真的想要让她们置身危险之外，就该快些动手，而不是在这里与我聊天。”澹台一梦训诫一般的道，“只要你没事，行动又完美落幕，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北冥修深吸一口气，笑容有些无奈，澹台一梦对他态度的变化他早已习惯，只是这种隐隐在辈分上的压制，他终究有些难以接受。
他解释道：“如果是之前，我会无视‘它’的存在，只是星露刻意在这个时候提醒我，必然因为现在僵持的局势已经稳不住她们，既是如此，我便需要绝对的效率，以及百分百的把握。”
“现在已不是我动不动手的问题，而是‘它’有没有做好动手的准备。”
澹台一梦知晓北冥修口中的‘它’是怎样的存在，于是微微蹙眉，道：“我不认为他值得信任。”
“虽然我也这样认为，但这一次，我们要争取这个百分之百，便不得不仰仗这份计划之外的力量。既然他将万卷藏交到我身上，想来现在的‘它’，应当也不会袖手旁观。”
“‘它’对东方鑫的恨意，绝对不会比我弱。”
冰弹子在此刻破碎，清脆声响遮过北冥修的最后一个音节。
凌霄峰山腹之中，一本残破典籍自机关零件之中飘荡而起。
那是万卷藏，北冥修一直将它藏在傀儡内部。
东方鑫察觉到了，但并没有在意。
万卷藏早为尚云间所破，主人司马无花又已离世，一个残缺仙境，他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雷霆分身随手一击，这刚刚飘起的万卷藏便被击飞，落在乱石之中，更添几分破败之意。
而刚刚凝聚起的寒冰也在此刻被紫电再次击碎，只要雷霆分身尚在此处，无论北冥修如何努力，都绝对碰不到天脉之泉前的大门。
东方鑫很自信，他从来有这个自信的底气。
纵然拖不过北冥修，待他本体解脱，大局将因他而定，再无翻覆可能。
然而便在这时，一个苍老而严肃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只是已有数年不曾听到。
而他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也是在这山腹内部。
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在此刻悄然碎裂。
一只枯木一般的手捡起了地上的万卷藏，手上没有青筋，没有血色，只有若有若无的虚幻，以及几乎要喷涌出的凶煞之气。
这只手的主人早已不是人，模样亦已非人形，只能依稀看出四肢与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就算是万鬼窟中的那些完全不在乎长相的厉鬼，与现在的他相比也算眉清目秀。
他早已身死，但在死前将最后的诅咒则全都留给了自己。
苍老的凶魂托起生前智慧的结晶，声音低沉的可怕，一如当年那震慑圣阁无数圣阁弟子的严师。
它‘看’着北冥修，似是在点头称赞。
“你这小子，竟走到了这一步。”
第九百八十三章 凶魂
圣阁有二仙师，在剑魔之乱之后拨乱反正，令得被严重破坏的圣阁得以恢复正常秩序，也让许多为剑魔毁去的典籍得以被推演出后重新记载，纵然除去他们二人的种种功绩，光是这两点，便足以让圣阁永远的铭记他们。
只是物是人非，在两位仙师先后辞世之后，圣阁的风气早已不比寻常，便是圣阁真正的主人荀日照，在现在的圣阁舆论中都只配给东方鑫提鞋，论起对圣阁的贡献，自然没有人再可以与现在即将主宰天下的仙尊东方鑫相比。
同样的，就算有人怀疑司马无花死于东方鑫之手，也不敢将这个想法藏在心里太久。
“阴神咒……”
东方鑫略有感慨的声音自雷霆分身口中传出，随之一同绽放的，还有一道毫不留情的紫电：“老师，你下手还是这般狠，但也确实是你的风格。”
阴神咒，与其说是一门咒术，不如说是一道极其恶毒的诅咒，受其诅咒之人魂魄将为凶煞戾气浸染透彻，再无法回归冥界，只得徘徊于世，永生受天地阳气焚烧之苦，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也不再会有来世。
一般的禁术可让人今生今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门禁术中的禁术，则直接断了他人的来生。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随意动用这种恶毒到极致的禁术，更不会有人将这门禁术用在自己的身上。
司马无花却是这么做了，而且做的无比彻底。
听到东方鑫的话语，凶魂缓缓转头，纵然面部无比恐怖，仔细看去，依然似乎能够看到隐约的锐利目光。
如今的它已不是圣阁仙师司马无花，便是连为人的资本都已经被自己剥夺。
它只是一道无时无刻不散发煞气的恐怖凶魂，只是始终都强迫自己记得自己的来处与归处罢了。
它先前的那句话，并非是对东方鑫所说，完完全全是对北冥修的感慨，他在临死之前，将万卷藏的本源与本体都交到了苏义身上，同时将圣阁的希望交托给了那个他从来觉得是个威胁的北冥修的身上，现在北冥修却能出现在它的面前，单论成长速度，确实比他想像的要快得多。只是北冥修并没有回答它的意愿，东方鑫又已经开口，它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雷霆分身身上。
在雷霆分身出手之前，凶魂周身漆黑煞气已然凝聚，随着残破手指在万卷藏上一点，对着那袭来的紫电涌上，仿佛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将面前的一切都给吞噬。
紫电无比迅速，但凶魂的出手更加迅速。
他毕竟教了东方鑫几十年，对于他的行事与战斗风格了如指掌，与其说是它后发先至，不如说它早已确定，东方鑫会展开这一次偷袭。
雷霆正意，这是他亲手给少年时的东方鑫挑选的功法，这门功法运转起来正大光明，纵然偷袭，也偷袭的堂堂正正，毫不拐弯抹角。
它本就包罗万象，有雷霆的贯穿与灵力，亦有隐藏在其中的平直剑道。追本溯源，这门功法本身就是一门剑法演化而成。
当年的他想要东方鑫领
悟其中奥妙，真正领会雷霆正意的根本，现在的它已经能确定，无论当年还是现在，他都没有领会他的苦心。
尽管这个事实，在他察觉到天脉之泉的异常时就已经明了了。
一连串爆炸在山腹之中接连响起，紫电为煞气彻底粉碎，在整个过程中，凶魂并未移动半分，只是平静的审视着东方鑫。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表面上不求上进，实则胸怀远大抱负的学生，但哪怕直到现在，它似乎依然没有看清过他。
司马无花死于东方鑫之手，纵然这个东方鑫的雷霆分身并没有天脉之泉的力量，亦没有东方鑫本身的修为境界，它却也不再是当初的仙师司马无花，手握万卷藏，依然只能勉强挡住其攻势。
“老师，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在这仙气充盈之处维持凶魂之态，又是如何瞒过我的感知，如此阴魂不散，是不是太过了些？”
司马无花所化凶魂尚未给出回答，一道冰寒剑气已是伴随着无数叮当声响破风而来，原来趁着司马无花吸引东方鑫注意力的这一会儿，北冥修终是凝聚出一块像样的寒冰，包裹千机剑身，将满地的机关零件随剑气一扫而出。
这些机关零件或来自千机，或来自傀儡，此刻的它们都已不是机关的一部分，而是夹杂在寒风中的利箭。
雷霆分身的动作顿了顿，挥手引动紫电，随手一荡，便将那许多零件扫到一旁，其中凌厉气劲荡然无存。
“不自量力。”
东方鑫漠然道。
这些攻势稍稍阻拦了一下他的动作，作用也仅此而已。
只是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已有寒雾在山腹之中快速扩散。
那些飞出的机关零件之中，潜藏着北冥修在紫电侵袭之中竭尽全力保下的冰弹子，当其为外力破坏之时，牵扯的仙气便被其引动，造就这片同时有着北冥寒气与仙气混合的寒雾。
这种手段，北冥修用过多次，屡试不爽。
寒雾有形无质，并非雷霆所能切裂，而寒雾的遮蔽作用，从来都是他行动的极好掩护。
“终究只是如此吗？”
东方鑫漠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他眼中，北冥修这种种小手段都不过是无用功，而他一面在挣脱大锁龙阵，一面又需要花费精神去解决这些无用功，实在不是什么舒心的事。
无用的挣扎，再多也是无用。
紫电在雷霆分身周遭奔涌，视周遭寒雾为无物。
他等待着北冥修的再次出手，然后将他的努力彻底粉碎。
……
“掩护我。”
北冥修平淡的声音响起，语气像是命令，毫不客气，脾气再好的人听到都不一定会觉得舒服，更何况是一只完全为凶煞戾气浸染的凶魂，而这凶魂生前的脾气从来不算好。
然而凶魂虽有煞气流露，却并未对北冥修流露出杀意，随着它指尖在万卷藏上一划，本不宽敞的山腹之中，无数岩石拔地而起，如同层峦叠嶂，将雷霆分身的周遭尽数封锁。
乱山叠嶂，圣阁一门相对高深的土元素功法，它并不需要施术者对于土元素有多么深的感悟，也不需要对于元素有着多么强横的掌控，要做到其中“乱中有序”的精髓，与修行境界亦是无关，只是与本人的素质相关联。
司马无花以万卷藏引导乱山叠嶂，便将这乱中有序体现的淋漓尽致。
群岩迭起之时，凶魂也再次开口，话语与北冥修针锋相对：“老夫行事，一向无愧于心。”
“北冥小子，无论你对我是什么看法，现在给我专心动手，莫要辱了你爹的名声。”
北冥修操控的寒冰早已遁入群岩之中，借着乱山叠嶂的掩护不断前行，这些凝聚着仙力的山岩各有各的用处，看似花样百出，无比混乱，实则都在给寒冰开出一条足够安全的，避开雷霆分身攻势的道路。
不需要司马无花叮嘱，北冥修从来都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圣阁两大仙师，诸葛霖叶与司马无花，平心而论，他对这二人的印象都不怎么好。
他与诸葛霖叶曾在无岸剑峰见过一面，虽然他事后想来，老人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当时他的第一印象，依旧是一个潜在的敌人。
现在的他早已知晓了诸葛霖叶给他铺上的那条路，对于叶星露与苏义，他也报以绝对的信任，只是他依然有些纠结，当年东方鑫对北冥家动手之时，这名圣阁仙师在干什么。
诸葛霖叶有没有参与对北冥家的阴谋有待商榷，至少从叶星露对诸葛霖叶的话语描述以及他自己对当年之事的探索来看，这种可能性依然存在，但是微乎其微。而司马无花在那时扮演的角色，则早已板上钉钉。
万卷藏中，司马无花早已自行写下，他默许了东方鑫的行动，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北冥周给圣阁开了一个坏头，令得不少仙灵体想要去追寻外面的世界，导致仙灵体血脉外流，至于他默许的是东方鑫收回北冥周在圣阁的地位，还是如现实那般无耻的进行谋杀，在事情发生之后便不重要了。
他不喜欢司马无花，在心中早已将他定为仇人，虽然当年动手的是东方鑫，但默许东方鑫动手的是他，几十年前主导圣阁渗透妖域，暗中帮助人界进攻，令得妖域一蹶不振的是他，前些年主导圣阁进攻墨梅山庄的也是他，严格来说，圣阁的扩张自他而始，东方鑫也只能算是发扬光大。
别说是本就记仇的他，就算在这里的是尧崇与高阳嵩，也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想要遵循万卷藏中司马无花的绝笔，以万卷藏引导出他最后隐藏着的元神，而是反手一剑把那隐蔽得极好的魂珠一斩两段。
但他现在追求的，是百分之百的成功，就算他再不情愿，此刻也得仰仗他残留在这凶魂中的力量。
他厌恶司马无花，但也敬佩他这以阴神咒诅咒自己，只为守住圣阁希望的行为。
至少现在，他会全面接受司马无花的铺路，然后凭着自己，走出那一条通向成功的康庄大道。
第九百八十四章 明暗交加
北冥修的寒冰穿行在山岩之中。
纵然他对司马无花有着不小的成见，他也不得不承认，能够稳坐圣阁仙师之位，凭借自己的手腕便搅得人界妖域差点统一，却不让圣阁沾惹半分因果的司马无花，生前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哪怕现在已经化身凶魂，这种对功法的信手拈来与看似随性实则把控全局的施展，依旧能够碾压天下至少九成的法宗修行者。
他的寒冰分身突进到哪儿，山岩便能蔓延到哪儿。尽管他以前从未与司马无花有过配合，甚至都没有见过活着的司马无花一面，对其的印象很大程度上来自他的观察以及万卷藏中的记载，此刻司马无花出手给他铺就的掩护，依然仿佛一个与他配合无间的老朋友。
民间有三岁看老之语，指的是从一个孩童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他的心性以及所受到的影响，从而推测出他长大之后大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种推测或许不会准确，只是一种令人爱信不信的推导，现在司马无花所展现出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看老”。
司马无花神形俱灭，唯有一缕残魂借阴神咒化身凶魂弥留人间，万卷藏中也没能留下长久的印记，他对于北冥修的观察，只是北冥修将他从沉眠的魂珠之中唤醒后的寥寥几眼而已。
但它现在的出手完全顺应着北冥修的节奏，层岩叠嶂之间，不知有多少道紫电为山岩诱导偏移方向，又有多少岩柱将雷霆的锋芒尽数接下。在整片山腹弥漫寒雾之时，北冥修的寒冰分身尽可以宽心的走自己的道路，而司马无花则通过万卷藏不断出手，将来自东方鑫的一切手段凭借乱山叠嶂这一门功法的各种运用方式抵消，北冥修心中十分清楚，若没有它的掩护，自己的寒雾顶多只能迷惑东方鑫的雷霆分身片刻，至少不会让他长驱直入到距离那扇大门仅有三十余米。
司马无花似乎直接看透了他的战斗风格，也已经瞧出了他的打算，于是才没有利用自己这一身凶煞之气做一些更加决然的行动，而是凭借物归原主的万卷藏，以仙气引导功法，完完全全的配合着他的步调动手，如果这样的一名仙师还尚在人世，坐镇凌霄峰上，作为他的敌人必然会很痛苦。
虽然北冥修已经不需要应对一个圣阁的老牌强者司马无花，但这也更加说明，能够瞒过眼光如此恐怖的司马无花行事，并且在将其杀死之后很快掌控整座圣阁的东方鑫，同样不是一个随便就能应付的货色。
雷霆的炸响声不绝于耳，却在现在逐渐平息，北冥修操控寒冰分身继续无声穿行于石林之中，很明显能够感受到这种变化。
东方鑫的攻势正在放缓。
北冥修能够猜到东方鑫的行动。
东方鑫的一切攻势与探查都已为司马无花阻拦，这片寒雾又是他专门引动以屏蔽感知，纵然掌控天脉之泉力量，在本体被大锁龙阵限制的情况下，依然无法探知到北冥修真正的行进路线。
圣阁二大仙师，地位从来只在仙尊之下。
仙师诸葛霖叶善于治经整学，绘符布阵，
足以凭一人之力与墨梅山庄相争辉，平素行事低调，鲜少展露真正实力，而司马无花与他的行事风格迥异，从来不曾收敛自己的锋芒，但依旧没有人知晓他的真正实力，便是东方鑫都险些在掌控天脉之泉的情况下为其斩杀。
二仙师一生皆可称桃李遍圣阁，只要是进入圣阁修行的人，都能够是他们的学生。
但诸葛霖叶的真传弟子仅有二位，司马无花则一直没有真传弟子。
他们所教授的大都是圣阁藏中的典籍，至于他们本身究竟修行着怎样的功法，贯彻着怎样的道路，从来只有他们自己，以及能够得到他们真传的弟子知晓，真传弟子对于他们来说，必须慎重考虑才能确定，因为这个位置代表的不只是自身的强大，更代表着某种责任。
苏义与叶星露无疑是这类幸运的人，他们也都用各自的方式延续着诸葛霖叶的道路，并发扬自己的道路。只是司马无花那边，一直都没有这样的人出现，以至于他身死之后，竟似是没有任何传承留下。
但要真的严格来说，东方鑫已然是司马无花的真传弟子。
东方鑫的修为底子是他所打，雷霆正意是他替其挑选，在荀日照登天离去之后，是他力保当时没有服众能力的东方鑫坐上仙尊之位，便是东方鑫与清容的那场在当时绝对算得上盛大的婚礼，这名从来不喜凑这些热闹的老仙师也安稳的占着一个座位。
若没有司马无花，绝无今日之东方鑫。
某种程度上来说，司马无花将一切都传给了东方鑫，而东方鑫也确实在受教之后认真修行感悟，静候天时，于一朝连破数境，似鲲鹏扶摇九霄，再不是那默默无闻的吊车尾，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只是当天脉之泉被血缚一事暴露之后，这对有名无实的师徒终究离心，并到了最后生死相见的那一步。
司马无花曾自认了解东方鑫，东方鑫也认为自己了解这名教授他许多的严师，只是司马无花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个学生居然能够在圣阁中埋下如此多的暗子，还将那种以伤天害理之举获得的力量隐藏了这么多年，东方鑫也没有料到这名他本已完全确认死亡的老人居然还有能力瞒过他的眼睛，将希望落到时隔数年之后踏入此间的北冥修身上。
或许在很多年前开始，也许就是从北冥周为东方鑫设计谋杀之后那场不为人知的争吵开始，这对师徒便已经有了离心的迹象，并且各自保留了一些隐藏手段，只是最终人力有时尽，而天脉之泉的力量从不讲道理而已。
东方鑫无法突破眼下司马无花的封锁，他的力量终究为大锁龙阵所禁锢，长久拖下去对他不利，北冥修自问是自己身处他现在的境地，在种种提前解决问题的手段都无法奏效之后，最好的办法就只剩下了一个。
守住那扇门。
凌霄峰的山腹之中只有那么一扇门，一扇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实际上都是那般沉重的大门，天脉之泉的阴泉便坐落于此。
只要阴泉无法影响到阳泉，东方鑫依然可以无敌于凌霄峰。
北冥修能够明确的感知到，明灭雷霆闪动门前，仿佛天罗地网，等候着他去自投罗网。
凌霄峰上，北冥修会心一笑，山腹之中的寒冰分身速度陡然暴涨，以千机之锋芒直取那门前万道雷霆。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并非勇者，但也绝对不是莽夫，这场战斗直到现在，主动权依然在他的手中。
他要当着东方鑫的面将阴泉夺回，必然需要过雷霆分身这一关。
司马无花的出手只是辅助，真正的胜负手还被他藏在心中，只等一个机会。
在此之前，遵循心意出剑，才是最重要的。
……
千机在先前的对碰之中损伤严重，除了前半截剑刃以及周遭的一些核心部件，基本上都被东方鑫散了个干净，在先前还被他用作隐藏冰弹子的手段，若是陆临溪看到千机被如此糟蹋，免不了秋后算账一通。
剑身虽折，剑刃依旧锋利，残缺的寒冰分身带着残缺的千机径直向前，依然锋芒毕露。
只是便在剑锋即将落在大门之前时，一道青色的耀光已然在寒雾之中亮起，就是这片浓郁寒雾都无法模糊其锋芒。
不等北冥修有任何反应，一道青光已然自寒冰分身中心闪过。
青光一闪。
仅仅只是一瞬，令人根本来不及眨眼。
带着千机剑刃的寒冰分身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
无数拔地而起的山岩就此断裂，无力坠落。
直到碎冰碎石激散一地，千机剑刃再度坠地之时，那数声脆响方才响起。
一击，北冥修蓄势已久的一剑，从内到外皆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自寒雾弥漫以来，没有一道雷霆能够落在他的寒冰分身附近。
这种表面上的安全大半是司马无花的功劳，乱山叠嶂之下，东方鑫根本摸不清寒冰分身的具体方位。
于是直到刚才，东方鑫都只动用了雷霆正意的紫电境界，不曾展露过青芒的锋锐。
现在一出手，便是绝杀。
随着寒冰分身越来越接近大门，越来越接近雷霆分身的感知范围，再多的障眼法与阻拦都失去了意义。
从发觉司马无花的凶魂开始，东方鑫就一直准备着这一道青芒。
这一道青芒将凝聚雷霆分身几乎所有功力，旨在彻底将北冥修这个威胁排除。
他相信北冥修的这一次出手必将竭尽全力，他多保留一分力量，冲破他封锁的可能性便少一分。
于是他调动雷霆分身的全部力量，一举粉碎了北冥修全力以赴的一击，同时将司马无花的阻碍暂且扫除。
只是在他收手之时，另有数道剑光在雷霆之前绽开。
剑光来自寒冰，来自北冥修其他的寒冰分身。
千机只有一把，但无岸剑峰的剑道讲究的从来是心随剑动，手中有没有剑尚在其次。
北冥修数剑齐出，霜寒凛冽，直斩雷霆！
第九百八十五章 当断则断
随着雷霆分身手上青光收拢，紫电蔓延四方，大门前方十尺范围之内再无岩石可以生成。
先前他用来进攻的，不过是雷霆分身的二分力量，只有刚刚的那一道青芒真正出了全力。
在无法保证自己的这道雷霆分身能够破开司马无花的阻挠之后，他便打定主意毕其功于一役，北冥修最重要的那一道寒冰分身或许是诱饵，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崭露些许，但无论北冥修如何动作，他都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压制。
北冥修连出七剑，剑剑冰寒凛冽，一往无前。
在此之前，北冥修早已出过不知道多少剑，但没有一剑能够真正的对东方鑫造成威胁，就算现在寒雾充盈山腹，这种在实力上的差距依然无法被轻易抹平。
七剑先后到来之时，东方鑫也出了七招。
他没有去看北冥修的剑路，也没有去观察究竟哪一道寒冰分身是北冥修真正投入心力的胜负手，只是平静出招。
一道雷光断一把剑，以及一处寒冰。
七道雷光闪动，寒冰分身已尽数碎裂，剑气亦荡然无存。
无论北冥修如何出剑，他只以明断应对，北冥修剑道修为不低，随机应变更是一流，完全不会拘泥于招式，但在这门破尽一切武技的功法之下，依然不会有任何机会。
他并非在摧毁北冥修的信心，只是单纯的在用自己的实力，给他阐述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他在这里，寒冰分身便永远无法越过去。
……
凌霄峰上，北冥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向那依然被禁锢着的东方鑫。
东方鑫向来很强大，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知晓除去天脉之泉的力量之后，东方鑫本人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实力。
分身破不了明断，而东方鑫一直守在门前，紫电青芒激荡四方，根本不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就算加上司马无花也无法让他的防卫出现漏洞。
思索片刻之后，他终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一张符咒在他的手中显现。
墨梅山庄的符道与圣阁诸葛一脉的符道有着显著的不同，前者主要依托于灵墨可转化为所有元素的特性，将变化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后者则籍由周遭一切因素扬长避短，并依托环境转化符中灵力，换句话来说，前者以自身力量化天地万灵为己用，后者则依托环境等因素实现符咒效用的最大化，并以此调动天地万灵。
两种相似而有截然不同的符道各有千秋，谈不上谁好谁坏，北冥修对于这两种符道做出的符咒都谈不上陌生，现在他手里的这张符，便是叶星露绘下的传送符。
这种传送符一式两份，一道在他的手中，另一道则被他藏在傀儡之中，先前与机关零件一同被东方鑫扫飞，落到的地方则被他小心的控制在万卷藏附近。
如果他想要出手，只需动一动念头，便能亲自直面东方鑫的那道雷霆分身。
原本他认为或许不需要做到这一步，但眼下情形已然如此，他便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北冥修的行事大都谨慎，激进之时亦会警惕四周，将一切可能的情况在心中模拟出应对方法，纵然在中州事变之时为邱逢春逼至山穷水尽，也竭尽所能的寻找着突破口，从未被负面情绪完全压垮思维，只有这一次，他想要当一个真正的莽夫，实打实的拼上一把。
对付东方鑫这等存在，光靠小手段并不足够，在小手段之余，奇招也同样重要。
“我离开一会。”
北冥修对澹台一梦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北冥府一切人员安排交给叶星露。”
澹台一梦平静点头，似乎并没有被这句话影响心情。
叶星露在北冥府中的人际本就十分微妙，府中七成的冲突追本溯源都能弄到她身上去，便是看淡一切的余昌平都被她激出过年轻时凭一柄平天棍纵横一方的气魄，而澹台一梦从来都是与她不和的那一撮人之一。
纵然心中不爽，澹台一梦也得在心中承认，叶星露的确将北冥府众人在这场战斗中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令他们能够以更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
换了其他人，都绝对无法将局面带到现在的地步，而他们计划的最后一环，从来都是针对着天脉之泉。
“保重。”
澹台一梦的语气如平常一般清冷，只是这清冷之中添着一分温情，仿佛将送游子远行的母亲，把那份不舍与担忧压在心里。
北冥修纵然心中一寒，也只得微笑接受，拱手道：“拜托了。”
传送符上光芒一现，北冥修人已不在原地。
只是在他驱动符咒之前，又有一枚原本被他拢在袖中的冰弹子悄然破碎，其中意味除了北冥修本人，应当只有那个冰弹子联系着的人能够知晓了。
……
北冥修出现在山腹之中，睁眼之时，已能看到万卷藏，以及它上方飘荡着的凶魂。
北冥寒气几乎是本能的在体内涌动着，如果北冥修稳不住自己的心念，或许那份从心里喷薄而出的警惕与厌恶，以及足以驱使他将这一只散发着恐怖凶煞气息的凶魂抹杀。
仙气与鬼阴之物从来势不两立，北冥修很难想象司马无花是如何在动用阴神咒的情况下依然将凶魂藏在了自己死去的地方。
压抑住直接砍杀司马无花凶魂的冲动，北冥修一把抓过万卷藏，而暂时栖身万卷藏的凶魂也被他裹挟在内。
寒冥剑陡然出鞘，在寒雾之中闪烁冰蓝光泽，剑光并不刺眼，但绝对足够显眼。
凶魂周边煞气微微震荡，似乎有什么话语要脱口而出，只是司马无花最终没有出声。
因为北冥修已是将自己的心神灌注在寒冥之上，出剑之时，山腹之中已有风雪骤起，进而寒光破风而动，似一瞬可行千里。
属于寒冥剑的剑意在山腹之中鼓荡，仿佛将一切都给割裂，无数碎石伴着寒冰落下，大有将整个山腹埋葬之势。
北冥修倾尽全力，一剑直取雷霆分身！
这一剑由魂御剑术驾驭，兼有沧冥真剑中行千里与风雪骤二式的技巧，剑气所经之处，尽是凛冽霜寒。
而当除开这一剑上附加的种种事物之后，这一剑的剑路只是一道平直向前的直线。
剑道二字本包罗万千，每一名剑修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剑道，终归都会与他人的剑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同。尧崇的万剑碑刻下了无数剑修的痕迹，也无法从中找到完全相同的剑痕。
高阳嵩的剑道或有取直，但北冥修的剑道从来不是如此。
只有这一次，他的剑路是真正的平直。
一以贯之，全然没有任何弯绕。
司马无花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显现，语气严厉，完全是**裸的训斥。
“蠢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你踏入这里的时候，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司马无花的呵斥，从来是圣阁最为恐怖的风景之一，但凡是参与了司马无花的课业，并被其投入关注的圣阁弟
子，除非表现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步，不然大都会接受这一番恨铁不成钢一般的训斥，尤其是那些原本有能力做到最好，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没能做到的那些人，除了一番训斥之外，还将会得到额外的作业，若是完不成，第二天的课只会更加恐怖，找诸葛霖叶都护不住。纵然是完全可以自称圣阁混世魔王的叶星露，也只敢在某些情况下揪他胡子，上课之时依旧无比乖巧，仿佛是一个真正好学上进的优秀圣阁弟子。
北冥修现在的情况，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在所有的情境之中选了最坏那个选项的冤大头，纵然他知晓北冥修对他的恨意有多么重，自己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依然直接呵斥出口，丝毫不惧北冥修可能的反击。
无论生前身后，司马无花的威严从来不曾磨灭，只要尚有圣阁之人存世，哪怕东方鑫早已主宰凌霄峰的一切，将一切不顺应他的思想都给镇压，司马无花这个名字也永远不会真正被人忘却。
他看人的眼光从来不差，这一生也只看错了一个人，但就是看错这一个人的失误令他落到了如此境地。
他并不怨恨东方鑫，成王败寇，人间常理，他败于东方鑫之手，无论东方鑫用了什么手段，借助了什么力量，到底是将他杀死在了这里，若非心系圣阁未来，他根本不会将自身化为凶魂藏匿于此，还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他认为绝对会对圣阁不利的北冥修身上。
无论司马无花行事对错，在他的治理之下，圣阁的确在剑魔之乱之后依然强大，若是那一年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败北的话，此刻的圣阁应当已经能掌控整片人间，继而顺着司马无花的规划强盛起来，直到真正能与古籍中提及的神界相抗衡。
如今他本人已死，一切谋算，雄心或是野心都已凋零，司马无花现在所想的，只是保下这个必然已经风雨飘摇的圣阁而已。
终他一生，他都是圣阁最坚定的捍卫者，一心为圣阁，从未动摇。
东方鑫的种种行为，都表明他实际上在等北冥修本尊到来。在他看来，北冥修至少有三种应对方式，但亲自前来此处，是最差的那一种。
做敌人想要他做的事，从来都是最蠢的做法。
对于司马无花的呵斥，北冥修的回答格外简洁，也格外不客气。
“看好。”
寒冥剑带着冰寒剑光直取雷霆分身，声势并不惊人，但溢散的剑意已将周遭山岩切碎。
但说话之时，北冥修并未看向自己全力斩出的这一剑。
他看着寒雾的上方。
他亲手造出的寒雾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阻碍，对于没有生命的死物也同样如此。
一道阴影自寒雾掩护之下从天而降，无比准确的砸向雷霆分身，声势如雷震，几乎将北冥修的那一剑都给掩盖。
那是脱离了北冥修操控的傀儡。
在北冥寒冰离开傀儡身体之后，北冥修便失去了对这具傀儡的控制，只是从一开始，这具傀儡就有着另一个操控者，而此人在机关术的造诣，本就远比北冥修要强得多。
这一具傀儡的设计图，就是他所绘就。
陆临溪引动傀儡，寒铁双拳如磐岩砸落，真正的核心灵石阵法加持的力度之大，似可将整座凌霄峰从中一举劈开。
北冥修既然全力出手，他岂能居于其后？
大笑声中，那一对将灵石核心能量运用到极致的机关双拳轰然砸下，拳势未落，已激得紫电出现些许溃散。
“东方老贼，可敢接我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