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六章 出奇当奇
千机阁的机关术，从来是人界独一份的。
一方面，这个以机巧造物闻名的存在有着雄厚的底蕴，足够支撑这在修行界出了名的烧钱的机关术的探索与制造，而另一方面，千机阁的造物早已是人们心中品质的保证，纵然价位颇高，却是真正的一分价钱一分货，便是人界朝廷都会在千机阁定做一些机关，而有幸被千机阁纳入的弟子就算再没有恒心，也能保持个一两年的新鲜感与冲劲，毕竟这一条从来不在修行界修行正道上的道路，真切的能给人带来实力上的提升，而千机阁这座光看外表就与众不同的庞大阁楼，绝对能够冲击到所有不曾来过此地的人。
于是整座人界有许多人都知道一个人，那个人曾是千机阁的天才机关师，为上一任千机阁主的二弟子，在老阁主逝世之后继承了阁主之位，只是他在管理千机阁的过程中心有所感，于是将一切都给卸下，孑然一身游历四方，以求得在机关一道上的更大感悟——当然，这是明面上流传的版本。
天下鲜少有人知晓鬼域八门的神机门与千机阁实际上是同一个组织，而鬼域八门在人界的盘根错节也少不了与天道盟与朝廷之间的联系，更没有多少人知晓，那个继承了千机阁阁主之位的二弟子身份原本就是伪造的，而这个并未有多少事迹传出就自愿退位的千机阁阁主实际上还是鬼域八门总门主的亲生儿子。
而提及陆临溪这个名字，人们更多的会将他与北冥修联系起来，这样之后才会想起他在千机阁中的地位。
北冥修微末之时本默默无闻，真正出现在修行界的视野之中，是护送当时被鬼域八门盯上的余落霞返回中州城，这一路不只是让周寒这个名字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了修行界众人的眼中，更是造就了早已被人界讨论许久的一段缘分，但从来没有人会忽视这千里护送之时，那与北冥修余落霞同行的第三个人。
他是北冥修与余落霞的朋友，仿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除开这段缘分以及他本身在修行界的地位，他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出彩。
他亦从来不在圣阁的视野之中，原因很简单：他对圣阁并没有任何威胁。
司马无花生前对其的批注便是如此，现在东方鑫在经过自己的调查之后，结论依然如此。
他知道北冥修有着这么一个千机阁的朋友，也仅仅如此罢了。
天下现在能够让他看重的人不多，北冥修因为必杀的原因算是一个，陆临溪还没那个资格。
当那巨大的傀儡挥舞双拳砸落之时，东方鑫已然想到了陆临溪这个人，心中涟漪稍起，便再度平复。
他早已领教过这具傀儡的手段，确认它并不能威胁到自己什么，与其说它是在全力出手试图将他的雷霆分身抹灭，不如说它在给北冥修的那一剑创造机会——陆临溪通过某种手段远程操控一具已经受创不轻的铁块，终究无法做到如一个人一般轻松调动身体，他相信凭雷霆分身残留的灵力，足以将这具铁疙瘩一举斩断。
两道青芒分别在雷霆分身双手之上汇聚，皆为一寸长度，青光闪烁其间，仿佛宝剑锋芒毕露，能够轻易斩断一切。
一道青芒斩向上方，直落向那自半空砸落的傀儡，另一道青芒则斩向前方，似要与寒冥剑来一次堂堂正正的对碰。
纵然没有料到陆临溪居然插手此处，东方鑫依然胸有成竹。
北冥修既然入了瓮中，他怎么行动其实都已不重要。
但陆临溪冒了头，他不介意给这个他本不放在心上的家伙一些关注，当他脱困之后，天道联盟营地中的火炮驻地，当不会有一人幸存。
……
傀儡的双拳与青芒相遇。
仿佛一座大山压上烛火，青芒在铁拳之下显得那般渺小，只是在二者刚刚相遇之时，傀儡的拳上已是出现了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痕。
这一具傀儡几乎是千机阁这几年制作出的最完美的造物，纵然先前遭到东方鑫的强横攻势，表面上的核心都被夺走，实际上在先前的战斗之中，东方鑫也没有给它造成真正的损伤。
这是北冥修操控傀儡之时亲身感受并得出的结论，并在捏碎冰弹子之后，将原本被舍弃在一旁的傀儡的控制权如计划那般交给了陆临溪。陆临溪并不知晓东方鑫已经有将他这只蝼蚁顺手捏碎的念头，只是全身心的投入在这具机关傀儡的控制之中。
他虽然长期不在千机阁，依旧包揽了不少设计上的工作，这具傀儡倾注了他的不少心血，虽然在先前的战斗中似乎被北冥修玩残了一些，依旧不影响他将这具傀儡的威能发挥到最大，尤其是在应对东方鑫这道讨人厌的雷霆分身之时。
青芒刺入傀儡右拳之内，一举将整一寸的锋锐刺入其中，似要将傀儡拳头内部的一切都给捣碎。
下一秒，整一只无比精巧的机械手爆散开去，机关零件连同灵石散落一地。
仿佛菜刀切开豆腐，轻松而流畅。
无论这个拳头有多么坚硬，无论陆临溪做出了什么应对，都无法改变这个理所当然的结局。
遭到如此重大的打击，雪原上的陆临溪却并未失落，面上反而挂上了一抹微笑。
一个魔方静静漂浮在他的身前，其中的一面已然开裂，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这个魔方纵然不是单纯的魔方，也是一个绝对精致的艺术品。
陆临溪伸出手，将这做工精巧的魔方某处一把捏紧，将那一小块直接捏爆，却丝毫不觉痛惜。
而山腹之中，傀儡的另一只手臂也轰然炸裂。
两只机械臂都有着无数或完整或残破的机关零件掉落一地，但当零件散落干净之后，留下的却是两个黑洞般的豁口，在魔方碎裂的那一瞬，两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形成了一座无比坚固的牢笼，将雷霆分身整个压制在内。
那个魔方是陆临溪用以操控傀儡的手段，同时也是他这精心准备的一道机关的开关。
这一道封锁在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是先前作用过的天机锁的一种改造，效果也相差无几，只是前者是一个专门暴露以让东方鑫稍稍放松戒心的诱饵，现在的这个才是天机锁困锁之用的真正精髓所在。
之前的天机锁封锁动用的是灵力，而这一个所依仗的，则是天然磁石的磁力。
在小型法阵的加持之下放大无数倍的磁力，已然成为这座牢笼的栅栏，并与千机阁内部实验的那数百次情况一般，能够压制住杀伐之意极强的雷霆。
东方鑫最强大的功法是雷霆正意，他便从雷电着手，专门准备了这一座压制雷电的牢笼，就等着东方鑫将傀儡双臂斩断的一刻，可惜东方鑫并无一次解决问题的打算，另一只手臂还得他自己动手。
至少现在，他们千机阁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北冥修与司马无花的行为吸引了东方鑫大半注意与紫电的情况下，他确实压制住了东方鑫，哪怕这只是一道雷霆分身，而且大概只能压制一时，也已经足够了。
外面那个被大锁龙阵压制的他管不着，现在他只是来为北冥修开出一条道路，而这个雷霆分身就是这条路上最大的那个路障。
动手之前，他其实并未对北冥修有交流，北冥修也没有给他传达什么信息。
他只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便出了手。
而在他禁锢雷霆分身的这一刻，北冥修的剑也到了。
寒冥剑穿透明灭不定的青芒，纯粹的剑意将一切阻碍都给扫除，一举将雷霆分身贯穿。
寒霜在紫电之中蔓延，雷霆分身与其周遭已然被紧锁的紫电一同快速化作虚无。
凌霄峰的仙气没有庇佑雷霆分身，这或许是北冥修作为纯净仙灵体的引导，亦可能是凌霄峰本身的态度。
无论如何，这一道给北冥修造成了极大麻烦的雷霆分身，终究为他与陆临溪所击破。
他的面前，将再无任何阻碍。
寒冥剑穿过雷霆分身，在那扇大门之前悬停。
一缕墨色自剑尖流出，进入大门细缝之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这是墨梅山庄一种并不常用的传送符，以灵墨搭建传送桥梁，距离短耗时长，唯一的好处应当只有能够借助灵墨转化元素的作用跨越一些灵力上的压制，而这扇大门，就是它最好的用武之处。
灵墨绕过了隐藏其间的紫电禁制，探入那藏有阴泉的空间，无形桥梁就此搭成。
北冥修本人亦脚踏流云，来到那已经有些惨不忍睹的傀儡之侧。
雪原之上，陆临溪淡淡一笑，将魔方收回口袋。
“不许掉链子啊。”
“我知道。”
北冥修在傀儡肩膀部位猛按一记，旋即伸手抓住前方寒冥。
灵墨闪动，他已不在原地。
从陆临溪的突袭到最后的传送，二人的配合都一气呵成，天衣无缝。
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细节之中却也有着许多重要的空缺。
北冥修不在意，陆临溪也不在意。
他们在初出茅庐之时，也曾合力杀过一个在当时无比强大的对手，这些看似难办的空缺，凭着默契就能很好的解决。
现在，大功告成！
陆临溪对着凌霄峰伸了个懒腰，笑容灿烂。
他并不知晓北冥修一定要进那扇门的具体缘由。
他只知道这一次，东方鑫一定会因为北冥修，被剜下一块肉来。
第九百八十七章 总有相逢时
除了北冥府的众人及与北冥修相关的部分人员，很少有人知道现在凌霄峰的内部正发生了一场怎样的战斗。
人们的注意力大都放在被万剑构成的大锁龙阵禁锢的东方鑫本尊身上。
如今凌霄峰众老祖皆已伏诛，圣阁亦为天道联盟攻陷，曾经不可一世，将自身威压笼罩在整片人间之上的圣阁再没有能够抵抗天道联盟锋芒的强大修行者，只要将东方鑫这祸乱的根源消灭，这一场动员了整片人间力量，声势浩大的替天行道便将落下帷幕。
只是胜利的果实看着已经唾手可得，实际上依旧无比遥远，现在东方鑫尚为大锁龙阵禁锢，天道联盟这许多人方才得以安然无恙，若他一朝脱困，就算侥幸得胜，也会是一场伤亡无数的惨胜。
尧崇与高阳嵩要争取的就是这个侥幸，哪怕真的可能只是侥幸。
这场战争人间早已赌上一切，成则天下太平，败则永堕深渊，早已没有选择的权力。
有人斗志昂扬。
有人惴惴不安。
有人放声高歌以克服恐惧，有人原地静思仿佛沉眠。
无论想法表现如何，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
所有人都等待着那一刻，就算是留守营地的人员，也几乎不敢将目光从东方鑫的身上移开。
于是没有人发现，在天道联盟的营地后方不远处，有着四道人影汇聚一处。
而这四道人影若是被天道联盟的大队注意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站在最前方的瘦小中年男子曾经一棍与天平齐，如今更是一名真正的仙阶存在，正是被白梧心重伤退居后方修养的余昌平。
仙人可以吸收天地间的灵力回复自身，丹药之类的治疗效果相比凡俗修行者也更加显著，那一次他伤势虽沉重，却并未动摇根本，将养数日也能恢复一些实力，至少不会拖人后腿。他的受伤退场，实际上只是被北冥修拜托着保护后方安全的一个借口而已。
人界有禁军，妖域有狐影卫，说是保护后方，实际上在没有仙阶强者袭击后方之时，需要他保护的，只有一人而已。
余落霞目光灼灼的看着那飞掠至她们身前，现在苦着脸的飞鸟，大概猜到了北冥修的态度。
北冥修不希望她来。
但身为人界的一份子，她无法强行要求自己在后方等待消息。这一场战争早已是攸关天下的战争，没有人可以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等种种外在因素而置身事外。
萤火虽微，亦能照亮一方。
她盯着凤五玄，认真道：“我会尽量小心，所以，请不要拦我。”
……
凤五玄此刻的内心实在有些苦涩。
他的脚程从来是北冥府中最快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他刚刚掠出营地，便直接看到了余落霞等人赶来的身影，匆忙拦阻之后，却发现不只是余落霞与余昌平，墨清居然也在此列。
前两者他或许可以试着拖延一下，但对于墨清，他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又不能搞特殊对待。
他只得看向余落霞，先依照叶星露的要求，将她拖住一段时间。
“夫
人，这……”
他刚刚说了三个字，余昌平已然沉声道：“无需多言，他想做什么我们会不知道？”
他的话语中有着不轻的怨气，尤其是听到凤五玄对余落霞的称呼之时。
他早已默认了北冥修与余落霞之间的关系，并将府中的一切都交给了北冥修，但已经过了这许久，北冥修一直都不曾真正完成明媒正娶，虽然他知晓原因，到底觉得这是北冥修对不起他女儿。这一股时不时会爆发一下的怨气，与偶尔被叶星露气出来的怒气，都是他在卸下一切重担之后重现当年气魄的引子。
凤五玄有些为难的道：“老家主，家主此次行事重大，攸关大局，你们若是进了凌霄峰，他怕是会分心。”
墨清在一旁微笑道：“北冥的传送符是我画的，现在他应该已经冲入天脉之泉阴泉的地域，没错吧？”
凤五玄后面的话语就此噎回肚内，有些欲哭无泪。
叶星露的松叶中要他拖延余落霞一会，直到北冥修重新出现在凌霄峰上。相比于袁雪，余落霞对于天下大局的干系并不大，只是对于北冥修来说，如果要他在国与家之中选择一个更加重要的存在，他必然会选择后者，而在这场大战之中，他最先考虑的依然是尽可能的保全北冥府的所有人，至于影响存亡的大局，有他一人冲锋陷阵便可。
如此行事，实在不知是自私还是无私，但无论是北冥府的老牌成员，还是在妖域一行之后涌入的前圣阁成员们都承认，北冥修的行事风格的确令得他们十分安心。就像水镜小队的那些成员名义上处于天道盟的编制之中，对于北冥府的归属感依旧十分强烈，北冥修不在时，他们将是天道盟的利刃，但若是北冥修有需要，他们必将以北冥修为优先，其后才考虑天道盟的利益。
北冥修是一个合格的家主，至少在这个实际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族的北冥府中是如此，但他这种总是试图独力承担一切的行径，从来为北冥府中所有人所“不齿”，虽然北冥修已经收敛许多，早已会凭借众人的力量行事，似是在他心中地位极高的余落霞，他依然不会愿意让其在如今这等无比危险的情况下以身犯险。
余落霞，余昌平，以及随着他们一起到来，并未有狐影卫跟随的墨清，都很了解北冥修的行事作风，墨清甚至直接将他都不完全清楚的北冥修的动向点破，那他还阻拦个什么？
他只有苦笑着看向墨清，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墨清已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凌霄峰，微笑开口。
“北冥的想法向来如此，但身为人间之人，既有济世之心，便无法在眼下局面袖手旁观，你若有意见，可以回报北冥，就说是我的主意。”
说完，墨清已是迈步前行，灵墨飘荡身边，墨色白裘相互照应，分外醒目。
灵墨是墨梅山庄的标志，甚至比无岸剑峰的剑道要更加醒目。
凤五玄默认了这个事实，对着余落霞抱歉的一拱手，旋即飞掠向前：“小墨庄主正在以携灵阵整合天下修士灵力，打算与东方鑫一决高下……”
他大概介绍着现在的战况，脑海中又浮现出雪松叶中的最后一句极不显眼的话，上面正统
天人道的痕迹，或许足以将只是粗略一看便一笑置之的北冥修瞒过去。
“无法说服就好好引路，不需在乎那家伙的感受。”
凤五玄心中其实认可这句话，就算是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
若是情况不对，他自会护得余落霞周全，至少他要带人跑路，人界能在短时间内拦下他的人并不多，东方鑫应该也不会关注他这样的一个小角色。
整个天道联盟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东方鑫身上，感受到灵墨联系的墨源纵然知晓了墨清的到来，也不敢放开心神去打招呼，于是一时之间，仅有极少数人察觉到了墨清的到来，紧接着注意到余落霞与余昌平。
至于凤五玄，他本不需要引得他人过多注意，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北冥府“飞鸟”究竟长什么样子，但天道联盟修行者见了那引领着后方三人，脚下踏雪无痕的迅捷身影，都会知道，那就是北冥府的凤五玄。
他的轻身修为在人界属于绝对的一流，就算碍于修为未进前十，前百绝对没有问题。
凤五玄从来不卖弄自己的轻身修为，若是当年夜盗皇宫之时这般高调，他早已死了千百次。
越过营地之时，凤五玄下意识的看向其中的一处营帐。
一柄剑此时正悬停在那营帐之外，凛冽剑意在那把剑周边奔涌，似是随时等候着主人将它握住，赶往那一处真正的战场。
这把剑对于北冥府的所有人来说都不陌生，北冥府中的人都有各自对他人的好恶，只有一个人博得了所有人的喜爱，或者说溺爱，那便是这把剑的主人。
她的头上早已有着诸多头衔：雪峰剑宗的下一任宗主，新风华四剑后来居上的首席，如今人间最为年轻的剑仙……她已然是当今无数修行者的偶像，若非如今的局势动荡，她应当可以享受到当初斩杀剑魔之后尚云间的待遇，在民间出现无数以她为原型的评书戏曲。
估计很难有人想象到，这名女子剑仙在北冥府中一贯无比乖巧，只有对敌之时，她的剑才会锋芒毕露。
袁雪的出剑，大都是为了保护北冥修。北冥修于她而言亦师亦兄，当年千里旅途时两人之间的修行地位早已倒转，北冥修对于她的保护从来周密，现在，她对于北冥修也是如此。
四名老祖的威胁已除，北冥修既行险招，她若还能安心待在这里，只驾驭秋水迎敌，便不是袁雪了。
看这样子，胡胜熊那边倒是干得不错。
凤五玄会心一笑，继续朝着凌霄峰上方掠去。
他大概猜得到，北冥修其实没有真正要拦余落霞，他想要保护余落霞周全不假，但绝不会限制她的行动，当初他为邱逢春强行控制在中州城内，这种感觉相当不好，以至于那几年的北冥府低调而压抑，他这种元老更是感受得到北冥修内心的沉重，若非逼不得已，他不会将这种被限制的感觉带给其他人。
叶星露很清楚北冥修的考量与底限，于是给他在最后添了这么一句话，让他只要让余落霞认为北冥修要拦她，稍稍多注意注意自己的个人安全。
从始至终，她与北冥修都想要拦的，都只有袁雪一人而已。
第九百八十八章 困龙将出，天下何为
袁雪距离秋水剑仅有数米距离。
就算她不使用魂御剑术，只要走上两步，依然能够将秋水剑握住，如今超脱凡俗的她仅需片刻，便能够真身降临凌霄峰，直面那一切祸患的根源。
无论是作为人间的仙人还是北冥府的名义客卿，她都应当如此行事。
但她一直没有这么做，因为北冥修对她的叮嘱，也因为她知晓自己的来路牵涉极大，而且早已被东方鑫盯上。
纵然她已经是仙阶强者，而且还掌握着玄黄鉴复制一切的力量，也不认为自己会是掌控天脉之泉的东方鑫的对手，便是之前在云巅下方遭遇过的白梧心，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战胜。
再精妙的模仿以及复制，终究不是本尊。
就像她本身的境界修为与剑道修为已经都超过了北冥修，但若是压制境界与北冥修一战，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压过北冥修，哪怕在她晋入仙阶之后，她已真正掌握了北冥修所会的一切，并且能够比他做的更好。
只是作为人间的一份子，她终究无法说服自己继续等待下去，而在因为北冥修的嘱托，照应袁雪一二的素兰亭，也有着加入战局的打算。
她心中的天人交战已然持续良久，而这营帐之内的情况也随着胡胜熊的到来出现了变化，
凤五玄越过营地之时，只是粗略的看了那座营帐之内，但也将里面的情境看了个七八成。
袁雪既在，胡胜熊亦在，他便放心的继续引路，至于素兰亭，他往凌霄峰上扫了一眼，已然看到了那融入协作之中的宜兰山主，人界妖域以双刀作为武器的修行者并不多，双刀一红一绿相衬的更是只此一家，想不醒目实在有些困难。
素兰亭不在，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只是袁雪既然没有出战，那么只能是胡胜熊的行为造就了现在的结果，而胡胜熊自当年来到北冥府后越来越慵懒，尤其懒得动脑，真正的主意肯定不是他想的，具体内容应当就藏在那片雪松叶中，至于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他便不去管了。
而凤五玄没有真正观察到的是，袁雪的手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只要她一动念将秋水召回，应当便能直接斩出无比漂亮的一剑，再现破境之时那斩裂云巅的宏大场景，或许都不在话下。
她的目光也没有关注已然显露原形，安然躺在一旁，似是已经开始休憩的胡胜熊，而是直直盯紧了凌霄峰上那被无数人围牢的伟岸人影，眼神之中，似有万道剑意流露，锐利的足以杀人。
这副姿态与其说是静观其变，不如说是已然蓄势待发。
沧浪剑法的一大精要之处便是剑势的凝聚，袁雪在这一点上做的要比北冥修更好。
她此刻已如同一把完全出鞘的绝世神兵，只待真正斩出的那一刻，将一切锋芒都给展露。
而她的目的实际上非常单纯，与在场的绝大多数天道联盟修行者相同。
斩杀东方鑫。
不惜一切代价。
……
凌霄峰上，无数天道联盟修行者立于风雪之中，若是从半空看下，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影，能够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人界妖域高阶修行界的强盛，只是这份强盛实际上已是人间最强修行者的汇集，或许在之后的几十年内，都难以出现这等群英荟萃之景。
凡俗之中的修行者们循着某种站位，将凌霄峰山上的雪原完全占据，自有阵意流露，而所有凡俗修行者灵力汇聚的核心，则为半山腰的墨源调动。尚且青涩的墨源或许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
在这场最终决战中起到如此大的作用，甚至于消灭东方鑫的成败都系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座整合所有凡俗修行者灵力的大阵，百川汇海般凝聚的灵力萦绕在凌霄峰的各处，仿佛能够将这座已有千年以上历史的仙山在顷刻之间彻底压垮。
而在这由人构成的大阵之中，尚有无数宝剑形成的另一座大阵，与之相得益彰，融汇一处。
大锁龙阵以万剑碑为核心，沧浪剑阵的诸多宝剑构造形成，有震锁真龙之能。
这两座大阵都是墨梅山庄阵法智慧的结晶，针对的都只是一个人，也并没有人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那个人叫东方鑫，是圣阁的仙尊，这两个事实已能阐明一切。
……
实际上，现在锁定东方鑫的，远远不止这两座大阵。
无数符咒遮蔽长空，再聚万符大阵，七星坛似压于凌霄峰上，气势逼人。
在符阵之中，一轮璀璨大日如挂中天，圣洁光辉与金色圣火辉映，并未有杀意显露，却几乎足以将任何沐浴在光辉与圣火之中的存在压制的无法生出任何斗志。
荀昊与苏义，这两名本与圣阁都有着纠缠，如今却都以毁灭如今的圣阁为目标行事的仙阶强者都爆发一身修为，将一切威能都对准了东方鑫。
尧崇的目光紧盯着万剑碑，似乎能够从剑碑之上剑意的律动查探到大锁龙阵的情况，此刻的他仿佛一柄藏锋于内的利剑，或许表面上不露锋芒，但当东方鑫有脱困迹象之时，他必然会斩出他蓄势已久的，最强大的一剑。
相比于墨源的正襟危坐，尧崇的全神贯注，高阳嵩似是漫不经心的望着远方，负手身后，完全不像是准备倾尽全力战斗的模样。
他当然不会不动手，无论是从无岸剑峰弟子还是人界人君的立场出发，东方鑫都是他毫无疑问的死敌。
沧浪剑法的剑势，在战前亦可蓄积，此刻的他便在蓄势，同时也在感受着人界的力量。
这份力量曾经助他斩杀圣阁仙人夏侯洛山，挽狂澜于既倒，也曾助他一举登临仙阶，得以与白梧心堂堂正正一战。论起对信仰之力的运用，尧崇同样接受着一方百姓敬仰，甚至收到敬仰的程度比他还要强上不少，在他面前也得往后稍稍。
怀中的传国玉玺微微滚烫，高阳嵩能够清晰感受到人界的声音。
无数百姓在心中祈祷。
他们没有修行者的力量，其中的相当一部分连当一个人界普通士兵都比较勉强，但他们依然动用着自己微弱的力量，替前线的战士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官府从来需要催一下的税收，今年已没了差役的用武之地。
比如从人界内陆绵延到边境走廊的，无数物资长远的运输线，而这道现在由人界与妖域曾经不知道摩擦冲突过多少次的边境守军共同维护。
又比如在各个城镇的茶楼市集之中，总有人唾沫横飞的讲述或假或半假的与圣阁战斗的评书，并与听众一同对圣阁吐着唾沫。
人界与东方鑫已势不两立。
在这份强烈的对立意愿之下，高阳嵩的力量也达到了巅峰。
他等候着东方鑫的脱困，然后将人界与自己的愤怒尽数灌注在龙渊上，再斫到这杀千刀的家伙身上。
加上已然蓄势待发的袁雪，以及握紧平天棍穿行雪域，随时可能将那一棍扫出的余昌平，人间目前身处凌霄峰的所有仙人，都已做好了全力出手的准备。
事实上，就算是
目前已经演变成“收押”凌霄峰原住民的天道联盟营地之中，也有着许多对东方鑫的谩骂与斥责。
在身处凌霄峰时，东方鑫如同一座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压得粉身碎骨，如今凌霄峰已然几乎完全被天道联盟攻陷，他们也得以在这片临时营地之中得到片刻安宁，完全没了先前先离狼窟，后入虎口的想法，与天道盟的看守熟络之后，话语与行为都逐渐放肆起来。
他们对于东方鑫有敬畏，但更多的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无比浓郁的畏惧，在他们看来，东方鑫毁了他们的生活，毁了这座他们祖祖辈辈生活了千年的圣山，以前身处压迫之下战战兢兢，现在难得有了片刻安宁，哪能不畅所欲言，大骂特骂？
他们之中，有人因为头上的大山被移去而放松，有人在心中默默祝福仙尊早登极乐，有人开始茫然思索离开凌霄峰后的未来，有人只是一昧宣泄，似是要将这几年受到的压迫全部爆发出来……
诚然，他们之中的一大部分都没有去与东方鑫拼一拼的勇气，但也有着那么一小撮，已经开始与天道盟成员交涉，表露自己想要出一份力的意愿。
总而言之，便是一句话。
他们希望东方鑫死。
越快越好，越惨越好。
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不论是**，还是精神。
……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现在的东方鑫都已是整个天下的众矢之的。
仙人，凡俗修行者，人界妖域的平民百姓，甚至于凌霄峰的本地居民，都表露出强烈的，诛杀东方鑫的意愿。
但无论想的有多么强烈，多么美满，想要将想象变为现实，从来都需要付诸行动。
东方鑫睁开双眼，眼神一片漠然，不带任何情感。
真要说其中意味的话，只有对于世间万事万物的蔑视。
他有亲人，有师长，也有朋友，或者说，曾经有。
他的儿子正在那座残破的阁楼中与天道联盟修者冲突，纵然已经落入他的套中，也始终控制着不伤到那些愚昧的家伙。
他的挚爱应当已经对他完全失望。
他的师傅司马无花被他亲手葬杀，如今这道寄居万卷藏的凶魂，他不打算留下。
他最好的朋友，似乎是保证了他最大敌人成长到现在这等地步的罪魁祸首。
他背叛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也都在背叛他。
现在的他与整个世界对立，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只是现在的他，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失去的已无法追回，更何况本就都是他做的事。
他从不后悔，而现在的他，只在乎自己现在所拥有的。
那绝对的，能够主宰一切的力量。
一切的阻碍，都将在这力量面前颤栗，土崩瓦解。
东方鑫缓缓起身。
满山群剑开始震动，无数灵力波动随之爆发。这一刻，整个世界的锋芒都对准了那个背叛了一切的主宰者。
东方鑫泰然已受。
上一个领受这举世征伐的，是至今依然能令小儿止啼的绝世凶神，剑魔。
他不认为自己比剑魔差。
剑魔凶威遮蔽天下，终究为天下所杀。
他不一样。
他早已没有回头路，也不想走回头路。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当他压垮整片天下，他，就是天下！
第九百八十九章 力压天下，一人而已
东方鑫缓缓起身。
仿佛被重重锁链困锁的巨兽开始挣扎，周遭的一切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动荡，铺天盖地的恐怖压迫顷刻间笼罩全场，无论凡俗修行者还是早已超脱凡俗的仙人，在这股压迫之下都显得无比渺小，仿佛只要东方鑫动一动手指，便能被轻易碾碎。
无数古剑嗡鸣断折，纵剑锋依旧不屈，剑意却已破碎。
偌大的一座大锁龙阵，所有阵眼在同一时刻完全崩解，与构成它的无岸剑峰群剑一同元气大伤，仅有三成宝剑得以幸免。
这是自剑魔之乱以后，沧浪剑阵受到的最严重的一次打击，而无岸剑峰铸剑术的后继无人，或许会导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遮天蔽日的沧浪剑阵都难以真正重现。
墨源的面色在此刻一片惨白。
作为大锁龙阵的实际操控者，他对于大阵的崩解感受尤其深刻，如何能感受不到现在的情况？
东方鑫早有力量挣脱大锁龙阵的禁锢。
掌控了天脉之泉的他拥有着整个人间最强大的修为，便算是上古时代引领后天智妖的七神龙，或许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传说中能够困锁七神龙的大锁龙阵亦非当年文星耀施展的原版，想要长久禁锢住现在的东方鑫，从来都不现实。
墨源与尧崇，高阳嵩都清楚这一点，他们做的从来都不是长久镇压，而是尽可能的拖延，拖延到人间修行者们的力量得以被协灵阵整合的尽量完美，有实力能够与东方鑫硬碰之时。
然而现在的情况，无疑依然比他们预想的糟糕许多。
墨源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
他本身的修为与资历都不算强，却承担着大锁龙阵与协灵阵这两处命脉，东方鑫似是等到了什么契机才出手脱困，明显早有保留，这份无形的压力，已压得这位尚显青涩的墨梅山庄庄主难以呼吸。
“镇定心神，专心护阵。”
一个带着勉励意味的女声落入他的耳中，墨源浑身一阵，心中的恐慌已是消散大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称呼尚未出口，便被他咽了回去。
他早已知晓墨清的到来，那时的他心中又紧张又担忧，紧张的是自己的布阵会不会已经被姐姐看出自己没有发现的明显破绽，丢了墨梅山庄的脸面，担忧的是姐姐离开了安全的后方前来此处，实在是太过危险。只是随着墨清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这些纷乱思绪便都不重要了。
他掌控着这两座阵，便要对这两座阵负责，大锁龙阵已然崩解，协灵阵却还在他的调度之中，若是他分心去关心墨清，墨清才真的会感到失望。
于是他压制了自己的感知，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协灵阵的调度之中。
天道联盟中已然决意死战的人并不少，但会将性命置之度外的人也不会多，在无岸剑峰的群剑封锁骤然被东方鑫的挣脱毁去之时，许多人的内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种冲击令得不少人的灵力波动都出现了紊乱，直接影响着协灵阵的整体情况。
东方鑫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太过恐怖，在这等压迫之下，真正无所畏惧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墨源。
他只能强装自己无所畏惧，绷紧不住颤抖的双腿，尽力将灵力调动的
平稳。
他现在的心中，只剩下了那些自四面八方汇集在他上方的浩瀚灵力，以及那一道包裹着他的，无比温暖的力量。
那道力量保护着他的心湖，平息着他的恐惧，轻轻引导着他调动灵力的方式，仿佛一抹清风，知晓它确实存在，却看不见，也抓不着。
这是墨清的灵墨与意念的交汇，就算他遮蔽了一切感知，也无法不察觉到这股来自墨清的力量。
仿佛很久以前，尚是孩童的他被墨清牵着，在墨梅林间蹒跚学步时的感觉。
墨源嘴角微微上扬，心湖彻底平复，专心致志，再不被外物所扰。
作为大阵的调动者，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东方鑫攻击，但在他无法动念握笔之前，他会倾尽一切，将这座协灵阵威能发挥到最大。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刚刚赶到的墨清已是站在他的身后，面露欣慰笑意。
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了解墨源，她这个长姐必然是其中之一。
他确实长大了。
墨清收敛笑容，对着不远处的尧崇望了一眼。
尧崇没有回应她的眼神。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已来不及给墨清传递任何消息。
但他已然做出了回应。
不只是回应墨清，也是回应这片天下。
崇明剑在他的手中大放光明。
每一线光都是一道剑意，而这一片光明，足以与白昼辉映！
……
在东方鑫挣脱大锁龙阵时，尧崇率先出剑。
这一剑他早已积蓄许久，集天地之势，揽天道之威，此剑斩出，整片云巅似是都在整党奔涌，沧浪横流之势自天光直落，势不可挡。
尧崇本用过这样的一剑，在嵩山与秋山连城一战之时，便是以此天地一剑压得秋山连城认输待死，如今的这一剑却早已超出当日引动天地的范畴，准确来说，他一生领悟的剑道修为，都已在这一剑之中完全绽放。
插在凌霄峰上的万剑碑并未受到太大损伤，仙境的表面也已黯淡，随着尧崇的这一出剑，碑上无数剑痕光芒闪烁，锋锐剑意涌动其间，几乎要冲出万剑碑，斩断锋芒之前的一切。
万剑碑如此，尧崇本人手中崇明亦是如此。
而崇明剑灵姬魍亦是将崇明剑魂完全调动，完全不留余力。
若是一名仙人此刻迎上这万道剑光，或许便是个万剑穿身，瞬间毙命的结局。
尧崇鲜少以如此决然的姿态出剑，但出剑的对象是东方鑫，那便不能有任何保留。
就像现在的人间，绝不能对东方鑫有任何退让。
退让与怯懦，都意味着灭亡。
为了自己在意的人，为了妖域，为了整片人间……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倾尽一切出剑。
哪怕出剑之后，迎接他的很有可能是死亡。
在尧崇出剑之时，一声剑鸣亦是响彻九霄，仿佛呼应。
高阳嵩跃上半空，龙渊之剑自上而下斩落，剑鸣若虎啸龙吟，威压十足。
剑气斩落，仿佛圣龙龙爪落下，无论是何事物，都只有被摧枯拉朽的毁灭这么一个下场。
至高便无上，所以无人能敌。
这是圣龙血
脉威压的体现，亦是高阳嵩贯彻一生的剑道。
纵然此刻东方鑫的修为无比强大，此刻依然是高阳嵩在俯视着他。
或许这一剑并无法真正将东方鑫压垮，至少他已做到了最好，日后见到师父师娘，也能自豪的抬头挺胸来上一句，自己没有丢无岸剑峰的脸！
圣龙剑落之时，漫天花雨已然再临。
花落语微笑端坐，似是没有感受到双腿上血魔剑伤的痛楚，随意将手一挥，凌霄峰再有桃花满山。
化开之时，亦有狂风骤起。
苏义肃立七星坛上，万道灵符在风中燃烧殆尽，化为流火坠落。
万符大阵的一切力量都已汇入流火之中，每一道火焰看似渺小，实则皆有焚灭一名高阶修行者的恐怖威力。
只是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去，这样的威力，都不足以威胁到连大锁龙阵都禁锢不住的东方鑫。
于是九**日在那无数流火下方亮起。
九阳天照，荀日照的一门杀招。
这一招原本并不叫九阳天照，因为荀日照从未给其起过名字，只是圣阁创立之初，荀日照燃起九**日，将祸乱一方的数十头恐怖大妖完全焚灭，那时，整片黑夜都亮如白昼，照彻青天之下一切事物，便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荀昊不清楚这一招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将这刻在脑中的法门运用出来，这本就是他最强大的进攻手段，有了苏义与七星坛的帮助之后，威力再上一层，他自己也能感受到焚天轮上的滚烫。
对待祸乱天下的邪魔，他绝不会留手半分。
流火落入烈日之中，九道圣火火柱随之坠落，威势比之九道当年江南地区的天诛亦不为过。
这些火柱的目标仅有一处，便是东方鑫的所在。
而在凌霄峰的下方，亦有一棍破风而来，天地之间的灵力与仙气似是都被其不讲道理的裹挟在棍身之上，对着东方鑫扫来。
如此攻势，已可谓是铺天盖地。
然而最强大的，还是那由协灵阵调动的，万千修行者汇集的灵力。
灵力如飞瀑倾泻而落。与其余众人的攻势去向相同，只落向那一个人。
至此除袁雪外，人间凡俗，仙道，俱已倾力出手。
不灭东方鑫，誓不罢休。
……
万道剑光近在眼前。
圣龙龙吟震荡四方。
九道圣火炎柱坠落。
齐天一棍携天地之力击来。
协灵阵的灵力几乎可吞灭一切。
人间众修行者几乎在同一时刻将自己的最强攻势砸向东方鑫。
东方鑫却只站在原地，平静的伸出手，指尖紫电青芒缭绕，但凝聚在更深处的，还是一股无比雄浑，仿佛已历经数万年岁月，而再过数万年也不会变化的古老力量。
那是天脉之泉的力量，如今已彻底是他的力量。
东方鑫看向前方，眼神不悲不喜，只有**裸的蔑视。
人间已与他势不两立。
但他掌握着人间真正的灵脉，那么这些反抗他的，便是人间的敌人。
替天行道？
他便要用事实告诉这天下的所有人，现在，他便是天道！
第九百九十章 破尽仙人法
在漫天攻势之下，东方鑫伸出了手。
纵然眼前攻势眼花缭乱，浩荡威压席卷四方，他的出手依旧无比迅速，以及冷静。
从一开始，他便不曾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这片天下，同样也不在他的眼中。
他曾经亲自领略过那个人间上方的世界，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白衣人口中无上的神界，在那里，他看到了许多以往不曾看到的，也深刻的感受到了圣阁的渺小，纵然是荀仙尊守护之下的，全盛时期的圣阁，也万万没有与那样的存在硬拼的实力，更不要说神界似乎已经对人间蠢蠢欲动。
荀仙尊让他亲眼看看神界，再遵循内心的想法，而他选择的道路，实际上在当年知晓神界存在的不久便已选定，神界一行，不过是更加让他坚定自己的想法而已。
神界的确很强大，强大到整个人间汇聚全部力量都无法应对。
就像现在，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那些家伙据守天门防备神界，却终究冲入了神界的阵地，还令得天脉之泉的灵力较之以往都稀薄了不少，想来此后，人间不光会有二十多年的灵荒，更是会因为他们的行为承受神界的怒火，在他看来，这就是在破坏他原本完美的计划。
借神界之力提升人间，再以他天脉之泉掌控者的身份与能力将神界驱逐，这是他早已规划好的蓝图，哪怕白梧心被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拐走了，他也不会改变计划。
与神界硬碰，除了灭亡不会有任何结果。
在他看来，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那些人已经不存于世，这两个声名赫赫的世外之地也将销声匿迹，而白梧心，死了便死了，他并不太过在意。
只要他在，圣阁便在，人间便在。
首先，他便要让这些愚昧的家伙知道，他有着真正能够主宰人间的力量。
整合人间，这是司马无花的构想，这位圣阁仙师自剑魔之乱之后，便一直致力于让圣阁领导整座人间，整合人间的一切力量以应对可能的威胁他的这一条路，东方鑫自认自己也可以走一走。
司马无花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手上，他踩着老师的尸骨真正坐上了圣阁尊位，便理所应当的能够比他走的更远。
他要超越司马无花，超越剑魔，甚至超越荀日照与上古诸仙，成就旷古烁今之伟业。
今日，所有的敌人都在天外或是面前，整个人间的目光也都注视着这里。
正是最好时机。
……
东方鑫的身影倏忽飘幻，双手分别探向那万道剑光与圣龙剑气。
来自天脉之泉的灵力流转指尖，东方鑫屈指轻弹，数十道紫电直接刺入这两道无岸剑峰剑道传人倾尽全力的攻势之中，似是无比轻松。
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紫电也为剑气剑意所湮没，然而尧崇与高阳嵩的面色在同一时刻大变。
剑光纷纷瓦解，横贯长空的圣龙剑气亦荡然无存，仿佛被某种力量自内部一斩而断，再无法维持威力。
尧崇握紧崇明，猛然收剑，神情超乎寻常的严肃。
高阳嵩自半空飘落，手中龙渊不断震颤，似是不甘，他本人的面色亦是一片铁青。
他们的心中都是一片疑惑。
尤其是尧崇，他这一剑可称包罗万象，有天地之势，亦有沧浪剑道，更有万剑碑中众剑修的剑意，然而却在那紫电冲入剑光时被摧枯拉朽的斩断，而他甚至无法抵抗，不得不收剑后撤。
尧崇在剑道上的修为比高阳嵩深厚，稳定身形之后，他的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于是面上神情愈发凝重。高阳嵩的思绪很快与尧崇飘到了同一处，面上亦是一阵变幻。
他们只知道凌霄三断中三断的名称与功用，并不知晓其中具体内容。
这门在圣阁内部也只是传说的功法实在太过神秘，便是观星图的典籍中也只是一些简略的记载，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这门功法十分强大，破尽武法意三宗绝学。
剑道浩瀚无垠，终在武道之中。
哪怕再不甘，再愤怒，他们也只能承认一个事实。
东方鑫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也短时间内无法破解东方鑫这以紫电施展的明断。
而就在他们不得不退的短暂时候，余昌平的齐天一棍被紫电强行阻隔，连人带棍被直接击落，亦是无法碰到他周身分毫。
无岸剑峰的剑道，余昌平的齐天一棍，为东方鑫以凌霄三断之明断所破。
……
桃花瓣在风雪之中飘零。
每一片花瓣都蕴含着磅礴的生机，看似柔软，实际蕴有无穷威力。
领略过观星图内风景的人则能很轻易的看出，这些桃花瓣的分布与观星图内的满天繁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并非阵法，却自有阵意流转。
此刻的东方鑫便置身于这阵意的中心，四面八方皆是锋芒，随时会将他压垮——如果他没有天脉之泉的力量，当那些桃花瓣出现之时，他已然为这无形牢笼镇压，直至一身修为被完全碾碎。
只是现在，东方鑫的紫电依旧在乱花之中穿行。
每一缕紫电都撞上一片花瓣，二者在激荡之中悉数湮灭。这一场场简短却凶险万分的战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从未间断，而每一次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变化。
花落语的眉头微微皱起，姿态依然轻松，眼神却愈发凌厉。
桃花是他的本命物，但准确来说，它们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一次他用来压制东方鑫的满天花雨，也灌注了他本身的生命力量。
作为妖族之中少有的植物系妖类，更是桃花妖中目前寿数最为绵长的存在，花落语的生命力量无比精纯，就算因为血魔剑伤，他的生机早已所剩无几，也纯净的足以令得邪物难以靠近。
这一战，他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他的时代早已过去，如今的世道对他来说，已然无比陌生，而血魔剑伤的方面，他也仅能救得了别人，却无法让自己脱离这永无止境的折磨。
玉花源他早有托付之人，他这一次来，便是尽自己这墨梅山庄管家最后的心力，护得墨梅一脉周全罢了。
如此，他也有脸面去见她，没白瞎了这二百多年的修行。
然而现在，拥有着他生命力量的桃花瓣，却屡屡与东方鑫的紫电拼个两败俱伤，就算有天脉之泉的力量影响，也全然不合常理。
“原来如此。”
花落语感慨道。
他与圣阁打的交道不多，但还是有些的，而那门他刻意留心过的功法，便是现在东方鑫用来应对他的法门。
万物生灭，无论生字卷还是灭字卷，都与生命力这飘渺的存在息息相关。
生命力，从来是植物系妖族的生命与修行根基，他的生命力为血魔剑侵染，便终其一生都难以拔除。
东方鑫用来对付他的，正是灭字卷的湮灭。
而万物生灭的
本卷，按照他的记忆，应当是在圣阁仙师司马无花的身上。
花落语并没有深思下去。
能够修成万物生灭的任何一卷，都绝对算得上万中无一的绝世奇才，当年她如此说过，而东方鑫现在，便属于这绝世奇才的行列之中。
若他当真是个靠着天脉之泉走到现在的庸人，如何需要倾尽天下之力应对？
东方鑫以灭字卷对抗他的本命桃花，正是对症下药，现在的他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制，只得望而兴叹，无可奈何。
至此，花落语的满天花雨，为灭字卷所破。
……
九道炎柱在半空汇集为一，直朝东方鑫而去。
九阳天照与万符大阵的威能俱在其中，若是这一记击实，或许凌霄峰都将彻底崩碎。
但苏义与荀昊都不是会毁灭凌霄峰的人，就算要灭，也不会波及山上众人，这才有了这九合为一的炎柱。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道炎柱就是天诛，直取东方鑫一人。
在面对无岸剑峰的剑时，东方鑫以明断相应。
面对花落语漫天飞花只是，亦可以灭字卷相应。
除了雷霆正意与圣道剑法，他很少展露自己修行的功法，事实上，司马无花早年就看出了他的藏拙，并教导他永远不要将自己的真正实力暴露在他人眼中，却不料到了最后，他自己死在了毫无保留的东方鑫手上，那一战中，他也尝到了被自己擅长的灭字卷湮灭身体的痛楚。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这脱胎于九阳天照的恐怖炎柱并非武技，圣火更非灭字卷所能湮灭，而他所面对的苏义与荀昊，一者是圣阁原势力的代表，一者是荀日照在某种程度上的延续，都是他需要毁灭的对象。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任何功法，直接迎上这从天而降的恐怖火柱，整个人顷刻间便被吞没。
圣火没有波及周边，所有的威能都轰在东方鑫的身上，便是其脚下寒冰都不曾融化。
他已为圣火吞没。
但荀昊与苏义的面色却都微微一变。
因为在那圣火之中，东方鑫缓缓抬头，一股恐怖的灵力自他周身喷涌而出，直接震散圣火炎柱。
当圣火熄灭之时，东方鑫竟似安然无恙，唯有身上法袍为圣火焚灼，破损不堪。
这一道足以震动天地的恐怖攻势，就此化为无形。
东方鑫没有继续关注苏义与荀昊。
他一直认为自己敬重荀日照，但现在的他已经站在了荀日照的上方，接下这一道炎柱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两个属于过去圣阁的失败者，自然不需要他投入太多注意。
六大仙人为其于数息之间悉数折败，东方鑫面上却并无独孤天下的傲然之意。
他的眼神渐趋郑重，整个人的气势节节攀升，脚下的凌霄峰为其周身灵力所震，本应无比坚固的仙境山体竟已有无数裂纹显现蔓延，分外刺眼。
他的目光盯准了墨源，负手身后，紫电青芒暴掣四方，俨然一方雷域。
仙人之力，皆为他所挫败。
但那古怪阵法凝聚起的浩瀚灵力，却已朝他涌来，铺天盖地，几乎将周遭的一切天地灵力都裹挟其中，足以轻易灭杀仙人。
这是人间众修行者的力量，他脚下的每一个蝼蚁，都在其中出了一分力。
如此，便在硬碰之中，将他们最后的信心也压碎吧。
第九百九十一章 以人间之力
短短数息时间，人界妖域六大仙人的出手皆为东方鑫所抵御，而凌霄峰本身亦陷入剧烈震颤之中，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在这种情况下，尚且身处凌霄峰之中的修行者们想要保持冷静实在有些困难，但纵然裂痕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脚下，也没有一个人因为恐惧而乱了分寸。
墨源依旧站在大阵的中心，调动着来自周遭的所有灵力，便是凌霄峰本地的仙气都为其裹入协灵阵中，成为他们力量的一部分。
修为尚且只有六阶，需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不会被圣域的风雪打杀的年轻庄主，尚且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直面东方鑫的目光，而墨清这本可在后方静候的妖域皇后也出现在了这最危险的地方，他们这些前辈又岂会不顾大局？
东方鑫弹指之间击退六大仙人，固然压迫的他们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但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裂痕尚有同伴，朝着四周流转而出的灵力也能找寻到同样汇集而去的溪流，心中的恐惧相比而言便不算什么了。
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个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以及众人意志的存在。
天道联盟，本身就是一个临时对抗圣阁而产生的联盟，宗旨为替天行道，似乎虚无缥缈，实际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很清楚他们要做的是什么。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人，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战，他们有进无退。
在场的所有修行者皆是视死如归，而他们似乎也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虽然虚无缥缈，毫无来路，也并不会提升他们的修为境界，但所有人心中都能坚定的告诉自己，这股力量真的存在。
那是无数在后方以自身力所能及之事支援前线的百姓的努力。
是各地宗门将底蕴压上天道联盟的决然。
是文人雅客UU小说激荡的愤怒。
是无法亲临前线的武者手中涌动的不甘。
人界妖域，山河万里，都在发出自己的声音。
是整片天下都在传达的声音。
这是信念的支撑。
亦是人心之所向。
哪怕传国玉玺滚烫的几乎要燃烧，也不足以囊括其中的一切。
他们听得到，并感受得到。
于是所有人，再无畏惧。
……
墨源睁开了双眼。
他能够感受到胸中燃烧的火焰，更能感受到正在受他调动的，万千修行者灵力的汇聚。
就算屏蔽了感知，尧崇等人的受挫依然无法被他无视，只是他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而已。
纵然六名仙人的攻势都已消散，东方鑫的状态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至少他没有在同时应对六名仙人的全力一击之下破坏协灵阵的心力，他也终于得以完全整合在场所有修行者的力量，将协灵阵的力量一次爆发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担所有修行者力量的能力。
他只知道人间存亡，在此一举！
“去！”
墨源大喝一声，整一片协灵阵凝聚起的浩瀚灵海开始翻涌。
仿佛一片无形汪洋，几乎吞没了凌霄峰周遭的一切灵力，便是再强大的修行者，此刻也无法凭借自己吸纳到哪怕一分一毫的灵力补充自身。
就是仙人在此，只要与这片汪洋并非同心，也无法运用天地灵力施展任何神通。
换句话说，此刻的凌霄峰周遭地域，已彻底被人间修行者的力量支配。
而这足以承载天地的恐怖威能，则在这一刻
轰然爆发，全朝着东方鑫喷薄而去。
无形。
却是实打实的强大。
这份强大并非单纯的强大，再强大的力量，也会被更强的力量彻底压垮。
这正是现在的东方鑫所秉持的想法，多次力挫人间仙阶强者的白梧心也同样认为如此。
但若是白梧心面对着这股力量，纵然其身躯经受过百战锤炼，如今已可堂堂正正与龙瑶的炎龙血焰相拼，依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粉身碎骨，再无生还可能。
因为这并非只是人间修行者们的力量，这份力量，来自人间。
协灵阵内万众齐心，协灵阵外亦有众志成城，当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表明了同一个立场之时，他们所代表的，就是人间的力量。
悖逆人间意志的，便是人间的敌人，哪怕那个人掌握着人间的灵力命脉，在凌霄峰内俨然无敌。
尧崇收回崇明，一身灵力与剑意尽数融入灵力汪洋之中，无比顺畅，毫无阻隔。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明断，短时间内他也无法想到任何办法，在境界实力被压制的情况下，理论上最有效的无招胜有招极难施展成功，反而会令自身露出原本不会出现的破绽，而他自认自己的剑道修为还没有到能够无拘无束的将一切剑意挥洒自如，达到真正无招胜有招的程度。
但若是将他的一切修为融入人间的力量之中，则不会受到任何阻隔。
只是如此以后，没有灵力补给的他将与一般修行者无异，需要许久才能恢复实力，但他并不在乎。
他相信大家的力量，也相信自己。
与他相似的，还有高阳嵩。
高阳嵩早已收剑，攥紧了手中滚烫到几乎要将他手掌烧穿的传国玉玺，郑重将其对准半空。
人界的信仰之力俱在此间，而他将自己的一切连同这份旺盛的信仰，一同交给了这片人间。
这是传国玉玺的力量第一次脱离高阳皇室的掌控，而且还是高阳嵩主动放开的控制。
他不想控制人间的信仰，也没有一位人君能够做到如此，最多只能做到引导，但若是放开对人界信仰的观察与使用，基本可以说是放弃了人君的尊位，依照祖训，死后都不配葬入圣皇冢。
高阳嵩几乎从不尊祖训，但就算遵循，这一次也只能是祖训给他开个后门。
为天下苍生奉人君之力与人界之信仰，何错之有？
高阳嵩朗声笑着，仿佛豪掷千金，丝毫不吝惜的富家翁。
千金散尽还复来，尽管不是现在。
仙人之力不能斩杀高阳嵩，还不如令得人间众人之力再强大一些，至少也不是无用之功！
……
半山腰某处，花落语安泰闭眼，唇角微扬。
无数桃花瓣散入半空，融入灵力汪洋之中，清新自然之意弥散四方，如有无数墨梅盛放。
玉花源中最古老的那棵参天大树早已枯萎，却依然有着无数叶片紧紧附在枝干上不曾飘落，玉花源中的妖族们一生都会与这棵树打交道，无论是小孩的玩闹还是大人的瞻仰，它从来都坦然接受。
这棵已经枯萎的参天古树，便是玉花源的第一任主人，曾经世上最古老的后天智妖之一。
一名女子怔怔立在枯树之前。
她看见了一片黄叶飘落。
也看见了那片黄叶侧边的一抹翠绿。
她伸出右手，颤抖着接住那片黄叶，同时左手握紧了手中权杖，眼中泪水不争气的滚落。
周边的玉花源民众看
到她这般模样，心中已知发生了什么，悲伤的氛围顷刻间笼罩了整片世外桃源。
花落语的生命正在快速消逝，他的生命气息却留在了这片飘落的黄叶上，当叶上绿意完全消散，便是花落语魂归之时。
而不知何时，枯树上又多了一片叶，叶片青翠，似是蕴有勃勃生机。
从这一刻起，她已成了玉花源的新任源主，仙境玉花源的主人。
她缓缓起身，擦去眼角泪水，只是娇躯依旧难以止住那因为悲伤产生的颤抖。
但她也只有很快平复心情，去面对她身后同样悲伤的民众。
花落语不顾血魔剑伤燃烧生命，并不是对自己责任的不尊重，身为血亲，她从来知晓他做出这决定的原因。
若他在重新入世，发觉圣阁已是祸乱根源之后不出手，继续顶着血魔剑伤苟延残喘，便不是花落语了。
她最清楚花落语所坚持的理由。
现在玉花源的一切，她会一肩承担，绝不负兄长托付之意。
……
七星坛静悬半空，符意四散，苏义站立其上，仿佛与整片汪洋融为一体。
诸葛一脉，从来擅长依托环境，而现在的大环境，根本不需要他去引导什么。
他只需做另一种形式的引导。
在他的下方，余昌平已将平天棍朝天掷向他，滚内似有气劲翻涌，而他运转符意，将这份气劲全盘接收，然后融汇入人间的力量里。
而在看到苏义出手接收气劲之后，余昌平安适一笑，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已是跪坐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他受了东方鑫一记，纵然东方鑫分心对阵多人，此等伤势，亦足以将本就重伤未愈的他重创，甚至消灭。
至少现在，他还没死，还能贡献出自己最后的力量，然后看到最后的结局。
无论如何，人间之力，都有他们的一份。
……
荀昊立于半空，身后九阳已然归一，焚天轮宛如一轮真正大日照耀四方，圣火与灵力汪洋辉映一处，融洽相合，将整一片灵力汪洋更添几分神妙。
圣火灼灼，可焚心驱邪，亦可照彻黑夜。曾经燃烧在圣阁之中，护佑众仙灵体千年无忧的圣火早已熄灭，最后的火种也在神界燃烧殆尽，荀日照的圣火就此断绝，相比之下，荀昊的这轮圣火更加清晰，其中也透着一种透明的质感，仿佛新生的婴儿一般纯洁，与荀日照的圣火已有了明显的区别。
他是荀昊，并非荀日照的化身，只是荀昊而已。
他的圣火虽不足以焚灭已然无比强大的东方鑫，至少也能助众人一臂之力。
……
东方鑫神情漠然，脚下轻轻一踏，整个人已直冲九霄。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天崩地裂的恐怖景象，万千灵力汇聚的汪洋，在这一刻与东方鑫碰撞。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去。
东方鑫周身的空间不断坍缩，又不断恢复原貌，仿佛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又仿佛他只是静止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无论众人看到的是什么，有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东方鑫正在以一人之力，面对整个人间的力量。
而这一场碰撞的结局，或许就是这场大战最后的结果。
人间众生对碰天脉之泉，究竟有多少胜算？
没有人知道这个具体结果，哪怕是文星耀再世都不能。
但只要有胜算，对于人间众生来说，就是十成的把握！
第九百九十二章 绽北冥之华
同一时刻，凌霄峰山腹之中。
北冥修双手冰寒流转，随着他施展流云手之余指尖不断轻点，无数冰弹子射向周遭，只是倏忽便消失不见。
不久之前，他以墨梅山庄的传送符绕开了东方鑫在石门之内暗藏的雷霆杀机，强行进入了这藏有天脉之泉阴泉的空间之中，只是从他进来后，周遭除了一片漆黑，便再无其他事物。
他的天人道离体只有一瞬，便被无形的力量直接掐灭，根本无法做到感知，而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力，则无时无刻不在扑向他的身体，纵然北冥寒气已在他周遭凝结寒冰，也在阻挡片刻后被毫不留情的抹灭。
仿佛一个士兵孤身陷入十面埋伏之中，别说查探清楚周遭情况了，连自保都无比困难。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进入石门后的一剑斩在自己身上，令得鲜血伴随寒冥焰燃烧周身，现在的他早已是个死人。
藏有天脉之泉阴泉的密室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杀机，根本摸不到天脉之泉的影子。
这很明显是个陷阱，而且是一个必将北冥修置于死地的陷阱。
当北冥修踏入其中之后，东方鑫便没有对此处投入半分注意，原因也是如此。
进了这扇门，北冥修，就应是个死人。
……
司马无花藏于万卷藏中，已旁观许久。
他早已提醒过北冥修，但北冥修不会听他的建议，实际上他早已看出，就算北冥修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依然会义无反顾的跳进来。
因为天脉之泉的阴泉就在这里。
就算东方鑫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两座荀日照以自身仙境融合稳固着的泉眼都不可能被移动，既然阴泉在这里，那么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上一闯。
从根源上解决东方鑫，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现在看来，北冥修的处境并不好。
他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一切，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究竟是处于那个阴泉所在的密室，还是一个其他的空间，而寒冥焰的燃烧则不停的消耗他的血气，长久下去，他必将死在这片黑暗之中。
只是这片黑暗对他来说，实际上并不陌生。
这本就是他最擅长的功法，只是他没有想到，东方鑫在此道上的修为，竟是比将他杀死的那一日还要更加精深。
“灭字卷能够湮灭一切生灵，北冥小子，我看不出你的火焰有什么门道，但你这般行事，为灭字卷所湮灭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无花的话语中依然有着若有若无的训诫之意。
这是敲打，也是指明方向。
寒冥焰固然神妙，甚至能够顶着灭字卷的湮灭之能燃烧，令得北冥修在灭字卷中安然无恙，但一直利用这种燃烧血气方可动用的火焰绝非长久之计。
圣阁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懂万物生灭，就算是东方鑫，在这里展露出来的灭字卷修为距离全盛时的他也有着一定的距离。
应对灭字卷的最好方式，是动用万物生灭的生字卷，这二卷本就相生相克，只是司马无花本身也没有修成生字卷，而如今已经成为一道凶魂的他，就算修成了生
字卷也无法动用。
但身处灭字卷威能笼罩之中，他能够指引北冥修拖延更久的时间，哪怕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然而对于他的训诫，北冥修只充耳不闻，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从来是一个很记仇的人，纵然他知晓司马无花作为万卷藏的主人，万物生灭的修行者，在修行一途的积累远胜过他，而只要他稍稍低个头，司马无花便会将那些没有记载万卷藏中的，针对万物生灭的精要传授给他，但他就是不想这么做。
如果有着自己的办法，为什么要将寄托于一个无法全盘信任的凶魂身上？
而且若是司马无花真的能够完全抵抗住灭字卷，现在又何必敲打他？
北冥修一面以流云手搅动寒冥焰护住自身，一面继续射出冰弹子。
这些冰弹子如先前一般落入无尽黑暗之中，紧接着便断了感知，似乎已经完全消失。
自踏入这片黑暗以来，他从未停止过冰弹子的发射，现在也依然如此。
司马无花见状，只得在心中叹息一声。
北冥修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这般顽劣的晚辈，若是当年，他必将好好训斥一番，但他心知自己当年的行事同样是造成北冥家悲剧的源头之一，便始终借万卷藏的残存灵力压制着凶魂的凶戾，不让自身影响到北冥修，对于这名看似不识时务，实则一直都有着自己考量的晚辈多加忍让。
在大局之前，他从来不会因私废公，而北冥修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这个过程之中，司马无花一直在思考破解灭字卷的法门。
这种直接冲击生命本源的湮灭，就是仙人都无法轻易承受。北冥修本身的修为在他眼中无比差劲，连挑战圣阁教习的资格都没有，修行的又是北冥家家传功法与无岸剑峰那一脉的剑法，偏生还修行的那般古怪，尤其是那奇葩却在某些层面远超正统的天人道，许多方法于他都不适用，想要在短时间内思索出北冥修能够动用的破解方法，实在有些困难。
北冥修仍是自顾自的射出冰弹子，仿佛完全醉心于此，连腿上出现撕裂的伤口都未曾注意到。
伤口的皮肉迅速消散在虚无之中，仿佛从来不曾生长在他的身上，只是鲜血流出之时，却有冰蓝火苗燃起，将那寂灭的死亡意味完全驱除。
寒冥焰包裹着他的全身，驱散任何会伤害到他的事物，这一道并非他自行斩出的伤势出现，已是表明寒冥焰的保护无法与先前一般圆融。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然而北冥修依旧我行我素。
只是在这一刻，北冥修抬起了头，嘴角一抹微笑浮现。
一声巨响在他脑海之中响起。
准确来说，这一声并非外界传出，而是完全在他识海之中响起的。
那是东方鑫与协灵阵引导下的人间修行者力量的强横碰撞，而传达到他识海中的媒介，是第一队出发之前，墨清点在他眉心的一点本源灵墨。
要对抗东方鑫这等存在，自然要多做些准备。北冥修从来不喜打无准备的仗，现在，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北冥修猛然提气，寒冥焰如被疾风吹拂一般爆燃而起，而随着他这一动作，无尽的黑暗之中，同样出现了无数的冰蓝光电。
那些都是北冥修之前射出的冰弹子。
灭字卷能够凭借其中的寂灭意味湮灭一切事物，尤其是生命，却无法湮灭蕴有北冥修血脉力量的寒冥焰。
那些冰弹子之中，都蕴有北冥修的两滴精血，一滴凝于冰层外围，保护冰弹子内部不受损伤，一滴位于冰弹子中心，只待一粒火种将其点燃。
纵然感知已为灭字卷所吞噬，本身血脉上的联系却不会断绝，这也是司马无花绝对不会想到的方面。
北冥一族在凌霄峰绵延千年，可能够凭借血脉力量引动这寒冥焰的，仅有他一人而已。
此刻，火种已燃。
……
黑暗之中，一道道寒冥焰如同雏鸟破壳，冰蓝之色将整片黑暗都照亮许多。
在寒冥焰的灼烧之下，这一片黑暗都似乎出现了几处浑浊。
司马无花心中一震，旋即了然，赞许点头。
他的目光无比老辣，那几处浑浊是灭字卷的破绽所在。
灭字卷能够湮灭一切事物，东方鑫遗留在门后的灭字卷显然借助了天脉之泉的灵力，威能范围极大，不似当年司马无花直接的运用方式，自然少不了破绽的存在，因为就算有破绽，也无法被消解。
虽然不知北冥修这冰蓝火焰究竟有何门道，但他的确逼出了灭字卷的破绽，也的确有直接抹灭灭字卷威能的能力。
这是他想不到的，应当也是东方鑫想不到的。
“后生可畏。”
司马无花在心中喃喃自语一声，北冥修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堪称完美，便是他都无法指摘，而他也做到了他全盛时期都无法做到的事。
数道阴气自万卷藏中流出，顷刻为寒冥焰抹灭，只是依旧点出了数个方向。
北冥修虽然逼出了破绽，却并未有感知到他们的能力，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可不会让北冥修放过。
而且，北冥修或许就是在等着他的指引？
在他指出方向之时，北冥修手中寒冥寒光大放。
一缕鲜血自剑柄流向剑锋，冰寒火焰顷刻燃起，寒意毕露。
北冥修眼中寒光一现，手中长剑翻飞，数道凌厉剑气伴着冰焰，已是朝着那几个方向斩出。
每一道剑气皆有雄浑剑意附着，锋锐难当，显是积蓄已久。
仿佛清澈池水中突然落入数滴浓墨，那数处浑浊在同一时刻被冰蓝完全浸染，而这笼罩四方的黑暗，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寒冥焰的冰蓝撕裂。
黑暗破散，落入北冥修眼中的，依然是一片冰蓝。
这是一间为玄冰覆盖的空间，空间不大，仅有一室大小，而在这间密室的中央，有一巨大冰蓝晶体悬浮，只是看上一眼，体内的一切便似乎会被冻结。
北冥修将周身寒冥焰收回体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这冰蓝色的晶体，微笑着伸出手。
这是阴泉，如假包换。
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触碰它。
第九百九十三章 探灵脉
“轰！”
一声真真正正的轰鸣在人间响彻。
仿佛千万道清风拂过山岗，终是将那山崖磨平，又仿佛无数水珠接连不断落下，最终贯穿坚石。
当无声的战斗忽而有声之时，胜负的天平便已经倾斜。
一道人影砸入无尽蓝海之中，原本平静的海面，顷刻间激浪翻涌，千层如雪巨浪肆虐四方，几乎都拍到凌霄峰南部半山腰上，将无数建筑与积雪林木一同卷入深海。
不少修行者在惊涛骇浪的席卷之下快速趋避，虽然身处险境，甚至下一秒就会被浪潮拍碎，面上的喜意却是呼之欲出。
虽然没有将东方鑫诛杀，由协灵阵整合的灵力已是结结实实的将东方鑫这尊恐怖到似乎不可战胜的凶神生生砸进无尽蓝海之中，而那笼罩整座凌霄峰的恐怖威压也消散大半。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一次的碰撞，是他们胜了！
在场的修行者大都年龄颇大，似是余落霞，陆临溪这等年纪尚轻，本身还在七阶上下晃荡的修行者只是凤毛麟角，于是现在这满山的修行者欢呼雀跃，仿佛无数孩童欢欣蹦跳的场景，便显得有些滑稽。
没有人感到尴尬，哪怕是一些须发皆白的老人都是如此。
这一场关键性的胜利，足以让他们兴奋许久，毕竟在此之前，纵然众人都拼尽全力，也没有几个人真的认为他们能够将那样的一个恐怖存在击败。
现在，笼罩在所有人心中的那座大山骤然移去，如此大胜，哪有人还管什么仪容尊严？
……
在满山兴奋之时，叶星露与易铭，郁长柏已是走进了圣阁的大门。
三大家的顶尖强者都已为秋山家与厉牙消灭，剩下的人亦完全丧失了斗志，为秋山家的人押送着，证明身份的步骤，则被叶星露干净利落的推给了告知她有全权统领北冥府众人权力的澹台一梦，顺便从她手中接过了天道盟的盟主令旗。
北冥的其余人各有各的行动，用不着她去没事找事，于是现在的她与易铭，郁长柏来到了圣阁之中，去做一件与北冥修的暗度陈仓同样重要的事。
只是周遭情景入眼之时，他们的心中都难以平静。
曾经高高在上，圣洁光明的圣阁，所有的光辉与威严都已被现实剥去，如今只是一处有些古老的建筑而已。
他们都曾在这里修行，若说对圣阁没有任何感情，绝对没有可能，看着此间的物是人非，三人心中都不免感慨万分。
这里早已为天道联盟的修行者所占据，纵然天道联盟早有命令，圣阁的大体保全的还算完好，依然有着不少战斗的痕迹留存其中，将这一处刚刚重建不久的恢弘楼阁添了几分荒败之意。而就算感知再薄弱，他们也都能感知到在圣阁的顶部，还有着一场战斗在发生，就算先前协灵阵聚集此地几乎所有修行者之力出手，这一处的战斗也从未停止过。
至于战斗的双方，他们就算原本一无所知，从周遭已然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但依然向他们投来了警惕目光的天道联盟众人的表情之中，也能猜到全貌
“东方师兄那边怎么办？”
郁长柏看了一眼上方，说道：“这场冲突原本可以……”
他的话语骤然停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东方曦的身份本就尴尬，在天道联盟与人家老子拼个你死我活之时，忽然看到儿子在圣阁之中行事，哪里会毫无警惕？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一点点的火星，小碰撞就能演变为不死不休的死战，而东方曦的解释必然不会被接受，更何况他们的东方师兄从来不喜用拳头讲道理，太讲道理有些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身份同样尴尬，现在北冥修已不在场，贸然介入的话，他们也只会沾得一身腥，反而令得局面更加混乱。
叶星露的眉间本已微皱，听到郁长柏着说到一半便停下的话语，一双秀眉皱得愈紧了些。
她的天人道与无形笔画早已能观察到上方的动静。
东方曦行事向来极有分寸，实力又足以碾压在场的所有天道联盟成员，如今只是与这些起了误会的天道联盟成员游斗，从始至终，双方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只是令得天道联盟方面的斗志始终无法熄灭而已。
东方曦与天道联盟众人的关系，因为北冥修而维持在一个比较微妙的平衡之中，然而他只是来接母亲与弟弟去安全的地方暂避，便陷入了这般局面之中。
东方鑫怎么点下的火星？
清容与孩子又去了哪里？
前者不需要深思太多，圣阁本就是东方鑫的统治区域，他有无数方法令得自己的儿子为天道联盟从敌视转成为敌。
但凌霄峰上下，她自认已经探查过一遍，自东方曦没有从圣阁出来开始，她的笔画就悄然在凌霄峰内绵延，甚至也调用了圣域的仙气，然而直到现在，依旧是一无所获。
东方鑫就算丧心病狂到要将东方曦杀死，也不可能对清容下手。
天脉之泉阳泉的血缚本是清容之血所成，东方鑫不过是个僭越者，若清容身死，天脉之泉也将不再为他所用。
可凌霄峰往北是二百里冰雪圣域，往南为无尽蓝海，皆非一个因为血缚失去修为，常年病弱的女子能够生存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一个因为血缚的原因，怀胎数年终于得以出生的婴孩。
东方鑫的行事固然已经天地不容，但从他对东方曦的态度与安排看，还是虎毒不食子，这名仙尊当年就以一家和美闻名凌霄峰，就算是因为愧疚而演的戏，对待家人，他应当还不会做的那么绝。
但若不在凌霄峰，清容与孩子会在哪里？
叶星露冲入圣阁，直朝着天脉之泉阳泉的所在赶去。
天脉之泉的阳泉位于圣阁中心地带，表面上就是一个石质的雕像，甚至于无数天道联盟修行者路过，都不曾看出这个雕像里的门路。
以往叶星露没少折腾这雕像，现在自然不用客气，一道清光伴随灵力斩落，直接落在那雕像上。
这一记已是灌注了她的全力，凌霄峰会用的所有石料在这等攻势之下都至少会出现一道裂纹，然而天脉之泉外部的这层伪装却是一点
都没有损伤，表面光滑如镜，完全不像刚刚被攻击的样子。
天脉之泉本是集天地灵力诞生的神物，为荀日照以大神通与凌霄峰结合一处，叶星露的攻击毫无建树，本应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然而叶星露的眉头却是完全皱起，已有两个字脱口而出。
“糟了。”
东方鑫已然掌握天脉之泉的阳泉，随着他本人被打入无尽蓝海，与阳泉的联系暂时被被动切断之时，本来内部翻涌的天脉之泉绝不可能平静的如此之快，尤其是在通过血缚强行裹挟阴泉的情况下，此刻她从外界打入外力，必然能让阳泉受到刺激，自发的开始挣脱血缚，尽管这必然是无用之功。然而现在，阳泉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正说明它依然牢牢被握在东方鑫的手中！
叶星露猛然抬头，语气难得的无比严肃，声音通过灵力扩散而出。
“所有人小心，东方鑫还没死！”
而在她话音刚落，无数人还没从欣喜中反应过来时，临近凌霄峰的无尽蓝海之中，一个漩涡悄然显现。
漩涡浮出水面，涡流之中似有黑暗深邃，而随着漩涡凝聚成暴风状，刚刚千层雪浪覆过的无尽蓝海再度陷入奔涌。
东方鑫自漩涡中升腾而起，周遭怒涛汹涌，天地亦因此变色，仿佛水中走出的一尊神祗，天下皆不在他的眼中。
只是他身上的仙尊法袍已然破碎不堪，看着十分狼狈，这份独尊天下的气魄便乱了几分。
再狼狈，他也依旧是东方鑫。
只是相比于之前，他的灵力波动已是衰弱许多，再没有先前遮天蔽日的恐怖威压，不少刚刚收敛喜意，因为协灵阵一击之后的空虚而慌乱的修行者也猛然发觉，自己完全可以直视东方鑫，而不被他那恐怖的威压压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凌霄峰在他的眼前。
他已不在凌霄峰中。
现在的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依然强大，只是再没有先前那般强大。应当只是一名普通的仙人而已。
叶星露怔怔的看着那漩涡中重现的人影，心中惊疑不定。
东方鑫的身上似乎并没有阳泉的力量，但阳泉却是结结实实的被真正血缚住，除了东方鑫，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血缚阳泉。
叶星露的瞳孔骤然紧缩，双手在这一刻猛然握紧，指甲嵌入肉中，几乎要刺出血来。
“禽兽！”
叶星露猛然甩头，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她的手指在半空疾点，顷刻便有数道符意流向半空，朝着她想要传达的北冥府众人飞去，只是还不等她传达完毕，无尽蓝海之上，已有狂涛翻起。
东方鑫的身形正在靠近凌霄峰。
他的手中握着一枚印记，粗略看去，似是一条青龙遨游云海，仙意十足。
他握紧了这枚刻印，然后，猛然将其攥紧。
天边有青龙虚影显现，而青龙的咽喉被他紧紧扼住。
擒龙，不过随手可为而已。
这一刻，整片天地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青龙在此，四象还不归位！”
第九百九十四章 动四象
北冥修伸向阴泉的手被一股无形巨力直接震开。
这是北冥修所始料未及的事，司马无花也同样无比震惊。
东方鑫借助清容血缚天脉之泉，以阳泉之力带动阴泉，从而掌控天脉之泉的事情在天道联盟核心层的众人中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有人知道的详细，有人知道的简略而已。
北冥修的仙灵体无比纯净，能够引得圣域仙气自然归附，天脉之泉本身便是极纯净的灵力源泉，阴泉原本并不会排斥他，应当还会给予他一定的亲善，而在这阳泉被束缚，阴泉被迫随波逐流的时候，阴泉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排斥他。
阴泉不会排斥一个纯净的仙灵体，尤其是体内血脉有些熟悉的纯净仙灵体，这也是司马无花在万卷藏中写明自己推断出的，当年北冥家那位先祖掌控阴泉的方法的根基所在，而这只有同时身负纯净仙灵体与北冥家血脉的北冥修才能够完成。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将圣阁的存续押到对圣阁本身没有什么好感的北冥修身上。
然而现在，与阴泉建立联系这第一步就被阴泉的排斥直接阻止，其余的自然无法进行下去。
“这个混帐玩意！”
司马无花陡然明白了什么，脏话脱口而出，作为圣阁仙师，他向来不会以侮辱性的词汇责骂他人，更不会在人面前爆粗口，然而现在，不知是已经身为凶魂，心中凶煞之意大盛，还是发觉的事情实在太过令人发指，这句话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充斥着压抑的怒火。
北冥修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阴泉，眼瞳似是幽深许多。
排斥他的靠近，是阴泉的意志还是那个操控着天脉之泉的人的意志，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但问题便在于，东方鑫如何掌控了阴泉，这可不是一个靠着妻子的生命控制阳泉的人能够做得到的。
于是他问司马无花：“你知道什么？”
“血缚秘法通过血脉与天脉之泉强行建立联系，清容毕竟与他没有相同的血脉，两家以前也不曾联姻，他绕过血缚的限制，夺取天脉之泉的力量纳为己用已是最大限度的僭越，万万影响不到阴泉，一离开天脉之泉扎根的凌霄峰，也将失去天脉之泉的力量加持。”
司马无花的语气阴沉的可怕，讲到这里，属于凶魂的凶煞之气，已是几乎要溢出万卷藏残破的边角：“但现在阳泉已经被真正的东方血脉血缚，真亏他下得去手！”
真正的东方家血脉！
北冥修心中猛地一震，东方鑫在圣阁早已没有长辈，说到东方家的血脉，除了东方曦，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丧心病狂。”
北冥修的心中闪过这四个字，只是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冷静。
先将妻子的性命作为自己力量的来源，又将魔爪伸向自己才出世没多久的孩子，这样的家伙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能被称作一个人。
东方鑫已完全没了人性。
他不想批判什么，在这里骂的再凶，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破解天脉之泉的血缚，这样之后，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至于那个孩子……他相信叶星露会做出相应的应对。
而在这一刻，他也听到了东方鑫那一声似乎可以穿透一切阻碍的呼喝。
没有任何犹豫，北冥修握紧寒冥，一剑对着阴泉斩落。
剑气席卷四周，密
室之内，无数玄冰破碎，而自他剑上爆发出的寒冥剑意则毫无保留的刺向天脉之泉。
以一人之力攻击流转天地五成灵力的阴泉，无论怎么看，都与以卵击石无异。
司马无花想要阻止，但最终也没有那么做，就算他做了，他也阻止不了。
能够教给北冥修应对天脉之泉的，他早已都留在了万卷藏中，只要北冥修花了一定时间看书便都能掌握，现在的他只能在万卷藏中静候局面的变化。
而北冥修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东方鑫在行动，他已没有太多的时间。
阳泉已经被东方鑫通过血缚完全控制，但终究不是将阴泉也完全血缚。他还能动用自己的力量，尝试着将阴泉解放。
他要让阴泉本身的意志感受到他的存在。
敌视也好，杀意毕露也罢，只要阴泉能够做出自己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他也要强行与阴泉建立联系，绝不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
东方鑫脚踏骇浪涡流而来，即将踏进凌霄峰的地域。
青龙虚影依然被他握在手中，本来可以腾跃九霄的苍青龙影，如今仿佛只是一条被随意握住的小蚯蚓。
而在他喊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其余的三枚四象刻印都是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牵引，朝着东方鑫所在之处飞去。
白虎刻印冲出天道联盟营地，虚影雄踞半空，虎啸似可震动天地，然而片刻之后，这虚影便随刻印本身一同化作数十道白虹，落向东方鑫的所在。原本持有白虎刻印的袁雪剑势鲜些完全散乱，若非她见机的快，以雪峰剑宗天山剑诀将沧浪剑势稳住，才没有让自身的积蓄大半付诸东流。
至此，人们陡然发觉还有一名仙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而袁雪也已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她反应稍稍慢一些，她积蓄已久的剑势将被完全搅乱，说不准就是前功尽弃。
圣阁之中，叶星露尚未自沉思中抽出思绪，心中一抹危险意味已是闪过。
没有任何犹豫，她手中清光伴流水猛地挥落，一把将腰间口袋连同其中那个事物直接撕下并抛出，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伴随一道清亮啼鸣，朱雀虚影伴随大片火域显现，然而火域刚有蔓延之势，虚影与朱雀刻印本身也与白虎刻印一同被东方鑫收走，空留最后那一声凄厉。
一旁的易铭与郁长柏尚在惊骇之中，叶星露已是长吐一口气，然后暗骂北冥修多事，要不是她反应快，刚刚就被刻印的牵引只能撕扯了个干净。
同一时刻，七星坛上的苏义眉头皱起，右手平举身前，手掌不住翻覆，似是纠结。
掌心向上，则散天地之力，任由玄武刻印被收走，向下，则倾尽全力镇压。
七星坛在等候他的决断。
苏义的思索只用了一瞬。
他拦不住玄武刻印的归位，强行阻拦亦是无用。
于是七星坛符意退散，而那仿佛可以擎天立地的玄武巨影，则在现世片刻之后骤然崩散，与其余两道刻印一同为东方鑫所收。
四道神兽虚影，曾经也令得不少修行者心中惊惧不已，然而现在却纷纷落入东方鑫手中，随手便尽数掐灭，只留手上那四枚依旧有着威能，却已黯淡许多的刻印。
东方鑫似是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他吸纳刻印归位之时
，已经动用了自己的所有修为，若是刻印原本的持有者反应不及时，必然会直接被这股力量撕碎。
原本他认为缴获了三枚刻印的北冥修会将其作为自己的保命底牌，三道刻印同时撕扯，万卷藏都护不住他，然而现在看来，北冥修竟是将这三枚刻印分给了其他人，倒躲过了他这本十拿九稳的杀招。
他的失望仅持续了一瞬。
因为在他收回刻印之时，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已然惊醒了所有人，而现在横在他面前的，是两道一往无前，并已然相合为一的剑光。
“重聚协灵阵，东方鑫由我们拦住！”
说话的是尧崇。
现在朝他攻来的，则是尧崇与高阳嵩的双剑合璧。
东方鑫眼神微冷，周身再有紫电聚合。
无岸剑峰的合剑威能不俗，之前更是以三剑合璧破了三尊者的天人合一，如今近距离一看，的确有些门道。
如果他继续向前，那么在他踏入凌霄峰地界的前一瞬，便会刚好与崇明与龙渊碰上。
若他现在真的失去了对天脉之泉的掌控，当真会死在这双剑合璧之下。
但现在，尚未可知。
东方鑫双手携紫电探出，于剑意席卷之中直取崇明龙渊双剑，不过须臾，便将二剑剑锋夹于指间。
剑气翻涌，灵力如潮，一切都被四根手指禁锢，除了双剑合璧剑势未乱，他们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禁止。
双剑合璧，在明断之下亦不足为惧。
“有意义吗？”
东方鑫看着无岸剑峰的两名剑修，也看着后方的所有人。
苏义正在以符阵构筑防线，阻止他的进一步前进。
荀昊以圣光融入协灵阵，加速灵力的重聚。
原本有些惊慌失措的修行者们收敛了心中恐惧，再次在墨清墨源的引导之下凝聚协灵阵的威能。
纵然四象虚影被夺，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恐慌，落在东方鑫眼中，便是还要负隅顽抗的迹象。
高阳嵩握剑的手尚在不断颤抖，将从剑尖涌来的雷霆震散，咧嘴笑道：“当然有，像你这种家伙可不会明白。”
他与尧崇的回应很直接。
东方鑫能以明断断了他们的招路，却一时无法断去他们沧浪奔流般的剑势，在这距离海岸仅有百余米的浅滩，有怒涛翻涌不息，便是他们之间灵力剑意激烈碰撞的体现。
只要他们剑势未乱，东方鑫便回不到凌霄峰。
东方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在他看来，螳臂当车，终究是自取灭亡。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瞳孔微微一凝，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莫名笑意。
有一剑穿风破雪而来，似是须臾穿行千里，剑上锋芒可动千山风雪。
秋水剑融入沧浪剑势之中，顷刻间激起无数浪花，而同样前来的，还有那一身雪白的年轻仙子。
袁雪手握秋水，剑锋已穿透无数道缠卷而来的紫电，剑光凌厉，直取东方鑫胸口。
明断虽强，可断尽天下武学，可被她看到，她自然就会了。
东方鑫可以拦截尧崇与高阳嵩，却拦不住她。
秋水剑的剑势轻易融入其中，将被明断阻隔的双剑剑势再度带动。
从这一刻开始，这一次的阻击不再是尧崇与高阳嵩的双剑合璧，而是无限接近于完美的三剑合璧！
第九百九十五章 三剑合，血影落
无岸剑峰的合剑术从来强大，前一次的三剑合璧在先前更是将天地人三尊者的天人合一完全破解，只是那一次，参与三剑合璧的是北冥修，而不是袁雪。
袁雪身负无岸剑峰剑道绝学在人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有传闻说是北冥修与雪峰剑宗达成了交易，以沧浪剑法换取了雪峰剑宗的天山剑诀与长空剑法，也有传闻说是北冥修早已代师收徒，并得到了在之后韩宗主与尚云间的同意……如此种种传闻不甚枚举，而传闻的源头，都是北冥修继任天道盟盟主那一日，北冥修与袁雪双剑合璧，与那袭击中州城的仙人拼了一记，并由此引发了之后的三剑之约。
无论袁雪究竟如何习得无岸剑峰的绝学，她都早已是人间最为耀眼的那个存在。如此年轻的仙人，足以令得天下修行者自惭形秽，暗叹不如。
而现在，她又给了人间一个惊喜。
自袁雪融入合剑术，双剑合璧圆融汇为三剑之时，尧崇与高阳嵩便极有默契的将合璧的主要引导权交托给了袁雪。这样的三剑合璧固然无法做到真正的完美，却是能够凭借袁雪对明断的掌控，将东方鑫的明断尽数化解。
而尧崇与高阳嵩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袁雪的运剑法门与出剑方式北冥修几乎完全相同，与他们剑势剑意的相合程度也与北冥修在场一般，甚至做的还要更好，至少若是北冥修在此，三剑合璧也只有被明断先行断去剑势，不得不散开的份。
东方鑫猛然后退一步，身下海潮亦随之逆流。
虽然行动受阻，他面上却是露出了一抹微笑，目光看向袁雪，似是看到了最美味的食物。
在后退一步之后，任剑意滔天，灵力浩瀚，他都不会退下这第二步。
而在此时，叶星露通过灵力扩散的话语，已是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
“东方鑫在假意示弱，千万小心！”
天脉之泉的奥秘不足为外人所道，但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此言一出尧崇与高阳嵩都是神情一凛，一者已现白狐之貌，九尾之影，俨然全面爆发天狐变，一者以圣王道完全引动人界信仰，天下归心之下，修为亦是节节攀升。
龙渊与崇明的剑魂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他们本就没有任何保留，这一次，只是将自己的后路也给拼上而已。
东方鑫的目光陡然锐利，瞪了圣阁上那手举一面令旗，似乎有着什么动作的叶星露一眼，如果单凭眼神就可以杀人，又没有协灵阵与诸位人间仙人的保护，此刻叶星露已经是个死人。
被点破隐藏的实力，东方鑫深吸一口气，一身修为不断攀升，那一股曾令天道联盟所有修行者难以生出对抗勇气的恐怖威压，再度笼罩整座凌霄峰。
先前的他只是一名普通仙人，论底蕴与实力虽能压过尧崇与高阳嵩，加上袁雪的三剑合璧便只有落于下风，但重新聚合起天脉之泉的力量后，他依旧是那个天脉之泉的主宰者。
而且与人们熟知的凌霄峰内无敌不同，如今以自己的血脉真正血缚阳泉的他，足以天下无敌！
如果没有叶星露的那一句话，他应当会在与三剑合璧拼个
旗鼓相当之时突然出手，一举将玄黄鉴掌控在自己手中，然而那一句话直接将一切推到了明面上，他也再不能隐藏什么，而叶星露也已明确的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他力量的来源。
对于叶星露，他实际上并未报过太多注意，诸葛一脉仅有两名真传，已经晋升仙阶，有其师风范的苏义相比叶星露，威胁显然要大上许多。
因为在真正强者眼中的微不足道，她反而能更轻松的做到一些事情。而在北冥修的纵容之下，她早已充分调动着自己可以动用的一切资源，将他在圣阁的战力横扫一空。
虽然那些家伙实际上并未被他放在眼中，到底是一群听话的狗。
当年没有将这个潜在的威胁彻底排除，实在是一大失误！
东方鑫收回目光，来自天脉之泉的恐怖灵力随紫电暴涌而出，重重轰在前方的三柄剑上。
天脉之泉乃是人间灵力源头，灵力之浩瀚绝非人所能想象，就算是妖域妖帝，人界人君，神界玄黄鉴的转世，也不可能拦得下一片天下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人间的力量！
一抹鲜血已然自尧崇唇角涌出，高阳嵩与袁雪同样也不好受，二人面色俱已苍白，尤其是袁雪，几乎已快握不住手中秋水。
玄黄鉴能复制对方的一切手段，但在本身修为不足的情况下，这种复制也无法起到太大作用。
东方鑫正在调动天脉之泉的力量，哪怕三剑合璧之下，三人分别运势分担，他们所受到的冲击依然足以重伤任何一名仙人，或许便是无岸剑峰仙境本身，也挡不下这等恐怖的威力。
他的实力在三人中最为强横，依然有全身都要被碾碎的感觉，事到如今，除了拼尽全力强撑，已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的身后就是人间众生，而协灵阵的二次发劲还需要一段时间。
哪怕用命来换，这一次，他们也不能后退！
忽然之间，尧崇心念猛地一动，与此同时，姬魍带着些许惊慌意味的声音也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他无暇关注四周，却依旧下意识的捕捉到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身法极快，便是他都只能看到一道瞬息之间的残影，此等身法造诣，世间罕有，凤五玄也只能甘拜下风。
但他看清了对方的轨迹，于是手中的剑没有丝毫动摇。
东方鑫的身后出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影子。
而两道闪着血色的寒光，已对着他的后心猛然刺下。
若是有人全神贯注的观看全过程的话，或许都来不及眨一下眼睛，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存在这样的人。
此人展现出来的身法，倒似专门躲避灵力探知，若非无岸剑峰主修剑意，他根本无法察觉到原来有人从他身前绕过，而且还是在三剑合璧威力席卷四周之时！
就算是传闻之中的鬼域八门，恐怕也没有这种连仙人都无法捕捉行迹的存在。
袁雪的目光却是微微一顿，在看到那个人影之时，她仿佛看到了北冥修的影子，但气息上却是截然不同。
她知道了出手的人的身份，但也仅此而已。
北冥朔悄然踏风而来，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一出手，便是绝杀！
……
北冥朔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从东方鑫现身，与天道联盟众人正面交锋，到他被协灵阵的力量压制，打入无尽蓝海之中，再到现在试图重返凌霄峰，爆发天脉之泉的力量对抗三剑合璧，他都躲在凌霄峰的某处，冷眼旁观着东方鑫的行动。
北冥府中，没有人比他更想杀死东方鑫，包括他的兄长北冥修。
从跟随邱逢春修行戮仙诀开始，他的目标只有杀死东方鑫，这份**，他远远比北冥修要强烈的多。
北冥修还要顾虑自己身边的人，他则从不需要顾虑这些。
除了北冥修，他根本没有亲友。
而他甚至更想北冥修从来没有牵挂过他这个弟弟，只当他已经死了。
他是一柄专门用来斩杀仙人的邪兵，当他自愿走上这条路时，路的终点便只剩下了这一处。
杀死东方鑫。
或者死在这一次出手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这一次，他都会赌上性命。
刺杀从来只有一次机会，成则成，败则退，不退则死，鬼域八门的刺客便是此道好手。
他的刺杀方式承自鬼域八门的老方法，刺杀手段承自邱逢春的戮仙诀，某种程度上说，现在的他已经可以与鬼域八门的红名鬼相媲美，而在刺杀仙神这前无古人，或许后无来者的方面，他天下无双。
东方鑫调动天脉之泉的力量，却还未真正将这股力量完全握在手中，对抗尧崇三人的三剑合璧尚且大半靠着自己本身的修行境界，正是所谓青黄不接之时。而先前为人间众生所击的伤势，也还没有真正痊愈。
这片汇集了人世间一切顶尖强者的所谓圣域，早没有纯粹天地灵力的位置。
于是他选择了出手。
这是他第三次动用戮仙诀。
第一次，他接受了邱逢春的命令，相信北冥修的这一次受挫会带给他一个更好的未来，然而事后，他心中只有痛楚与惘然。
第二次，他为了保护北冥修寻机刺杀东方鑫，虽然成功，却也没能将对方杀死。
当北冥修真正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后，习惯听命行事的他也重新有了情感。血脉上的联系从来无法割舍，哪怕他再怎么躲北冥修，不想要陷进北冥府相对安逸的生活之中，心中也依然对着这片和谐的温暖有着向往。
他知道北冥修早已知晓他的到来，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想法从来一致：要么亲手杀死东方鑫，要么亲眼见证东方鑫的死亡。
戮仙诀第三次自他的手中斩出，血色鲜艳，落手无比直接。
断情，绝念，戮仙诀的威力方可最大。
当年邱逢春如此教导，现在的他却已做不到。
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没有情感。
于是这一次的戮仙诀，他灌注了自己的一切情感。
戮仙诀动，必有血光。
已然动荡的天穹之上，两道血色骤然显现，伴随雷霆正意引动的磅礴雷鸣，仿佛苍天泣血哭号！
第九百九十六章 绝断
北冥朔的出手从来狠辣，追求一击致命，无论何时何地，目标是谁。
那些紫电青芒漩涡等事物根本无法阻挡那缠绕血色落下的双手，似乎下一秒，血色就将切开东方鑫的后心，继而将其干净利落的斩杀。
然而北冥朔的身影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的双手停滞在了东方鑫的后心上方半寸，纵然只是那么一点微小的距离，却如同天堑一般不可逾越。
血色凝滞，再无法前进一分。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悬停半空的北冥朔，以及他手中似可滔天，却只能停滞的血色寒光。
北冥朔的内心顷刻被极致的恐惧吞没，哪怕他从来擅长压抑情感，这一刻也无法将这恐惧压制。
东方鑫已然回头，眼中一片平静。
而任何正面对上他眼神的人，都能看到他隐藏在瞳眸之中的，那最极致的愤怒。
“原来北冥家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
东方鑫的语气平淡的令人心颤，他看着眼前被遮住的面容与那露在遮掩之外的，熟悉而可恶的眼睛，嘴角微扬，话语之中，似是带了几分轻蔑。
“你不会以为，我会被同一个人刺伤第二次吧。”
说话之时，他的双手依旧拦在身前，以一身强横灵力硬抗三剑合璧，而那无形的寂灭气息，也真正亮出了它的獠牙。
灭字卷。
北冥朔目光一凝。
他不会不认得灭字卷。
他曾耳濡目染邱逢春的生字卷，然而始终不得其法，灭字卷的效果与生字卷截然不同，仿佛两个极端，本质却又相同,于是他很确定，这阻拦在他身前的无形力量，就是灭字卷的力量。
灭字卷可以湮灭一切事物，尤其是吞噬生命，但戮仙诀却是单纯的屠仙之法，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施为，与灭字卷本应井水不犯河水，为何……
东方鑫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哪怕现在的情形之下，他已稳操胜券。
若是北冥朔这是第一次对他实施偷袭，那么现在，就算他有着天脉之泉的力量，也只有一死，如同死在剑魔血魔剑下那许多本应无比强大的仙人一般。
他留有余力，一方面防备着玄黄鉴的神器能力，另一方面便是防备着可能的偷袭。
现在，北冥朔已然被他掌控在了半空。
神阶修为可自成一方世界，他虽有天脉之泉之能，到底并非神阶，亦没有修行天圣诀的能力，哪怕他早已从前一代三尊者的遗产之中取得了天圣诀的修行法门，依旧无法迈入此道一步。
现在，他单纯的凭借自身力量掌控周遭，效果与神阶或是天圣诀倒也相差无几。
他很享受这种纯粹力量带来的，主宰一切的能力。
北冥氏既然有两个余孽，他也只能多费些心思，将这个给他造成不小麻烦的血魔传人先斩杀了。
……
北冥朔被东方鑫控制在半空，进退不得，生死依然被其完全掌控。
只要东方鑫稍微动动念头，北冥朔的性命将在一瞬间被断绝的无比彻底，就是灵魂的渣滓都不会剩下——拥有灭字卷力量的他早已能轻松做到这些。
但他没有动，在北冥朔的作用被耗尽之前，他很乐意暂且留他一条性命。
北冥朔面上的遮蔽被尽数毁去，那张与北冥修一般无二，只是更加苍白的脸就此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凌霄峰上顿时出现了不少骚乱。
就是北冥府中人，也不一定知晓北冥朔的存在，唯有余落霞余昌平父女以及叶星露由北冥修告知，以及袁雪自己捕捉到了行迹，向北冥修求证得知。此刻突然出现一个与北冥修长得一般无二，电光火石之间出手，却又被东方鑫制住的强者，人们很难不将他看成北冥修。
尧崇与高阳嵩面色都是一变，他们距离东方鑫不过咫尺之遥，只是任凭他们与袁雪如何改变剑路，都无法突破东方鑫横在前方的双手，以及手中似可无穷无尽的恐怖灵力，当北冥朔突然现身，志在必得的攻势却被直接消解之时，他们都感受到了血魔剑的气息，而施展这似是而非，在某种程度上比原版更加狠绝的血魔剑的人虽然与北冥修长得一样，气息则截然不同，明显是两个不同的人。
东方鑫的话语，也已然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他们这两名与北冥修极为亲近的师兄尚且如此，其余人心中有多惊讶自不必说。
而当年中州事变的一些内幕早已被天道盟公之于众，人们皆知晓当年有人冒充北冥修毒倒余昌平，直接导致当时余派群龙无首，邱逢春及其党羽猝然动手，直接夺取了天道盟的大权，纵然民间尚有怀疑，也坐稳了天道盟内的位置。
邱派势力随着北冥修与高阳嵩共同发起的二次事变土崩瓦解，北冥修也坐上了天道盟盟主之位，一改以往盟内结党争权之作风，彻底将邱派势力埋葬，天道盟数年的乱局也终于得以尘埃落定，只是当初究竟是谁给余昌平下了毒，一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余昌平行事粗中有细，当年与天魔坛大战之时功勋卓著，由此方奠定天道盟副盟主之根基，就是天魔坛诸多坛主的毒计都不曾将其算计成功，若那个人不是余昌平亲近的存在，谁能对余昌平这等顶尖宗师下毒？天道盟与余昌平本人的宣告，是邱逢春手下一名精通易容伪装的死士，实际上的重重疑点则在当事人的宣告之后被彻底掩盖，再没有人去提起。
但现在，北冥朔真正出现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哪怕现在是万众齐心之时，人们心中亦难免多了几分猜测。
若此人就是当年给余昌平下毒之人，还是北冥修的兄弟，莫非……
当这些猜测在不少人萌芽之时，余昌平有些虚弱，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然在凌霄峰上响起。
“他是我余昌平的晚辈。”
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解释，任何解释都会让更多的怀疑与揣度生根发芽。
余昌平提起平天棍，竭力压制住体内伤势，目光如鹰隼般盯准了东方鑫。
他这个当事人表明了立场，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便不怎么重要了。
原本浮动的人心稍稍平复，而另一个声音，亦紧随余昌平回荡在凌霄峰里。
“挟制一人控天下人，好算计。”
叶星露已是凭借灵符来到了协灵阵的中央地带，一面展露着手中代表着天道盟盟主号令的令旗，一面继续道：“可惜，北冥修不在，你能威胁我们什么？”
“北冥朔为天下大义出手，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今日此处已有无数勇士捐躯，多一个，少一个，都是一样。”
此言一出，北冥府众人都是心中一震，余昌平好不容易重聚起的几分真气更是当场逸散些许，将脚下冰岩生生震裂。
澹台一梦的意念顷刻间锁定了她，声音之中已透着一丝威胁：“你再说一次？”
对于这**裸的威胁，叶星露只报以一笑
，朗声道：“在这里的，哪个不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战斗，澹台一梦，如果现在在那边被制住的是我，我也不会需要你们商讨着如何相救，而是应当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恶魔先从世间除去。”
她的语气稍稍放缓，似是调侃的继续道：“当然，或许你更希望我死了。”
她指着脚下涌动的灵墨，话语掷地有声：“今日若是让这恶魔得逞，所有人的努力都会白费，不要为了一个人，让所有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句话并不是单纯对着澹台一梦，而是凌霄峰上的所有人。
然后她将盟主令旗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声音充斥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家伙将领导权交给了我，无论他同不同意，都得承受后果。”
“我会承担一切责任，在此之前，澹台一梦，就算是你，也不许违抗命令，轻举妄动！”
她的前一句话听上去大义凛然，似乎无可辩驳，后一句话便直接搬出北冥修来压澹台一梦，在北冥府中，能够压制澹台一梦的也只有北冥修了。但熟悉叶星露的易铭，郁长柏二人面色则都是一变。
叶星露的战斗风格与玩耍无异，通常都在主导之中将对方搅的晕头转向，令其根本无从着力，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绝望落败，但她玩起命来，是哪怕把命搭上，也要给对方最为恶心的阻碍。
暮崖城时，若非有一个更加不要命的北冥修，她早已死在天尊者的手下，而若天尊者没有天圣诀，也绝对不会在她手上好过。
她从来不怕死，自小在危机之中挣扎求存，直到诸葛霖叶带着光明出现的她早已有了自己坚定的信念，而北冥修将领导权交予她，实际上也是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她。
正如她所说的，她会承担一切。
至少现在，人间众人不再疑惑与踌躇，而北冥府内部的反对意见，被她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行压下。
表面上的同心依然是同心，哪怕只是暂时的。
不过当北冥修现身之后，情况当会大不相同。
东方鑫眉头微皱，依然以紫电将北冥朔死死制住，手中灵力如巨浪翻覆，试图一举将尧崇三人连人带剑一同强行击退。
“当初没直接杀了你，果然是个错误。”
叶星露微笑回应：“现在也不晚，要不要试试？”
说话间，协灵阵的磅礴灵力已再次汇聚。
尧崇三人被这股灵力接住，原本凝聚后方的部分剑势瞬间爆发，顷刻间已稳住合璧。
而那滔天的灵力则顺着三人的剑尖，随剑意一同铺天盖地的对着东方鑫再次涌下，势不可挡，一如先前。
……
东方鑫的确打算以北冥朔要挟人间众人。
天脉之泉作为灵力的源头，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在先前的对碰中，却是结结实实的败给了人间的力量，哪怕他再不想承认，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然而北冥朔的作用却在叶星露的强硬发言之下被人间所无视，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哪怕如此，他依然不打算在现在杀死北冥朔。
北冥府的真正核心从来不是叶星露，叶星露可以六亲不认，但北冥修不会。
他相信北冥修能够感受到北冥朔的处境，这份痛苦，他早已通过阳泉传递到了阴泉附近。
人间力量如何，其实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只要北冥修出了问题，他便再无顾忌。
第九百九十七章 沉默的风暴
协灵阵的灵力借三剑合璧之势再落，将东方鑫生生逼在凌霄峰前，再不得前进一步。
海潮依然翻涌，风雪依旧凛冽，只是在凌霄峰与无尽蓝海交界的这片区域，再没有浪花风雪，无形之中，除了无处不在的恐怖灵力与紫电，以及这片空白中的东方鑫与北冥朔，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
面对这倾覆天地般的恐怖攻势，东方鑫只操控着周身紫电，将来自天地的磅礴灵力尽数接下，不进，亦不退，唯有被他挟持在后方的北冥朔偶尔为一点溢散灵力“波及”，不过数息工夫，北冥朔身上已是鲜血淋漓，无数深刻伤口纵横其上，隐隐可见内腑白骨。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叶星露的身上。
在他原本的料想之中，只要排除北冥修这一个可能威胁到他的因素便可，其余一切都不足为惧，但协灵阵凝聚的力量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竟是连他全力动用阳泉之力都无法完全抵挡，这一次协灵阵借助无岸剑峰三剑合璧之势再次轰来，已有当年尚云间那一记天玄斩的九分风采，令他不得不全力面对。
虽然叶星露已经强行代表北冥府，决绝的表明不关注北冥朔的死活，人间众人也都默认了北冥朔的牺牲，总有人会无法承受北冥朔的死亡。
比如早已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的凤五玄与胡胜熊，又比如素来知晓北冥修为了寻访他那个弟弟干过多少事情的陆临溪。
就算是公然表明立场的叶星露，心中实际上也是无比忐忑。
北冥朔或许可以为了人间大义而被迫牺牲，但北冥修绝对不会接受这个结果，她主动当了这个恶人，就是为了将北冥府可能的妥协苗头全部掐灭，但北冥府与天道盟的苗头或许能够被她强行镇压，整片人间的修行者，她实在无法全面顾及。
北冥朔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杂鱼，就算他实际上是第一次出现在天下人的视野之中，单凭他与北冥修的血亲关系，便足以令一些人投鼠忌器——北冥修的记仇早已是人界出了名的，北冥周当年遭遇了什么，以及北冥修当年为了什么卷入天道盟纷争之中在天下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许北冥修不会责备众人为了大局令北冥朔赴死，但动手的人若是表现太过突出，万一被记住了呢？
而且叶星露最是清楚，就算全天下都不在意北冥朔的死活，有一人绝对不会视若无睹。
他才是北冥府的核心，同时还是天道盟的盟主，天道联盟的第三把交椅。
这些位置是地位，也是束缚，而北冥修从来不想将自己长久陷在束缚之中。
当他仅仅代表他个人的时候，当年周寒的行事风格，从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而在北冥朔的问题之前，还有一个同样紧迫的问题，她已有些束手无策。
“能算吗？”
她小声对一旁的墨清说道。
相术这一门意宗中旁门中的旁门，虽有奥妙无穷，终究因为稍有不慎便折寿毁运等等负面作用在意宗大道上销声匿迹。此等卜算天机之法的正统，如今仅有寥寥几处传承而已。
除开通过血脉传承，又因为月家掌舵者月清霜谋反被诛而销
声匿迹的月氏血占术，诸葛霖叶一脉的算星法算是一支，墨梅山庄的神算也算一支。
算星法通过引动星象窥探天机，在她听闻学这东西可能会折寿之后，只打了个底子便不肯认真学下去，虽然蹩脚到去给半只脚入了土的老太太看相都会模糊，到底算是正统的相术传承。
若是通过相术，自凌霄峰周边算出一个拥有东方家血脉的婴孩位置，应当不会遭到太大的天谴，何况现在的天道早已成了羊圈中的肥羊，掌控天脉之泉的东方鑫应当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干扰卜算。卜算或许会失败，但绝对不会带来太大的后果。
她原本打算请求师兄苏义，但苏义面色有些苍白，早已因为卜算天机受了内伤，又肩负护阵之责，短时间内无法再次起卦，于是便只能将主意打到墨梅山庄的身上。
墨清墨源同样无暇分身，就算能腾出手，应当也没有那般深厚的相术根基，好在她早已听说，风三的神算并未随着他的逝去而失传，而那个传人天生残障，固然可悲可叹，却也令天道不会对其投入太多注意。
算起来，当初她在墨梅山庄，也与对方见了一面，对于那个天生聋哑的小姑娘，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墨清与北冥府的协作，早在第一队出发之前便已敲定，现在那个名叫未一的小姑娘应当早已收到灵墨的传讯，以风亮节的神算之法卜算婴孩所在。
而高阳嵩一直藏着掖着的皇后娘娘，也直接挑明自己月氏的血脉，在边境走廊的大后方与未一一同起卦，方法不同，效果应当相差无几。
墨清摇了摇头。
叶星露皱眉道：“没能算出来？”
“不止，卦象一片模糊，仿佛那孩子……从未出现在人间。”
“人界皇后那边呢？”
“一样模糊，只是算出世间有这么一个人。”
叶星露心中一凛，没有继续追问。
墨清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藏掖，未一与月柔也不是会将这等大事当作儿戏的人，那这应当就是卦象的真实。
可墨梅山庄的神算法在针对单个人之时，效果要比算星术绝对要优异许多，却算不出一个牵扯极大的婴孩位置，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叶星露也只得暂且收敛心思：协灵阵的调动正在关键时候，墨源一人承担太多来自天地之间的压力，已无法支撑太久，就算加上墨清，怕是也只能支撑着发动这一次全面攻势而已，她如此打扰，已可能对协灵阵造成一些影响，可不能继续下去。
她不想告诉东方曦这个绝对会令他担心的消息，只有将注意力再次放在北冥朔的身上。
若他一击不中，千万不准救他。
那是北冥朔在潜入凌霄峰之前，便找到她叮嘱的话。
当一个一贯一击致命的刺客开始在出手之前担忧自己失手之时，他便很有可能会真的失手。
北冥修不可能不注意到北冥朔的处境，就算他早已遮蔽一切感知，全身心地投入到破除天脉之泉的血缚，东方鑫也会强行让他看到这一切。
协灵阵能压过天脉之泉的力
量，但这仅仅是权宜之计，若是放任东方鑫掌控天脉之泉，当人间众人的力量被消耗干净之后，他们依然会一败涂地。
北冥修或许是唯一有可能将阴泉从东方鑫手中解脱出来的人物，北冥朔能够令多少人间修行者不敢全力以赴尚在其次，北冥修的心境若出了问题，万一出了疏漏，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以她们这些与北冥修熟识的人对北冥修的了解，北冥修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现在的情况，当真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忽然之间，一声脆响落在了凌霄峰所有人的耳中。
如今凌霄峰周边区域早已呼啸着各种各样的声响，有急促的风雪，有汹涌的浪潮，有无形之中灵力紫电激烈交缠下的噼啪声响，有人间修行者嘹亮的呐喊，甚至有妖域难明其义的咒文……种种声响交杂一处，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彻底压过其他声响，形成的便是一种噪杂的恐怖音浪，这道脆响却能清晰的落在所有人的耳中，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不只是叶星露，感知稍稍敏锐些的修行者都察觉到了这处异状，循声以各自手段进行感知，却什么都感知不到。
叶星露的瞳孔却在此时猛然一缩。
她同样感知不到声音的来源，但她能够感知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意味，这股气息对于她这等纯净仙灵体来说，完全是最致命的毒刃，令她下意识想要退避三舍，逃得越远越好。
强压下这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悸动，叶星露一下子锁定了那声音的真正来源，与此同时，东方鑫已是漠然转头，竟是丝毫不顾依然压进他周身三尺范围的人间灵力，一道青芒直斩北冥朔咽喉。
……
北冥朔的目光无比坚定。
那是一种充满决绝意味的坚定。
哪怕身体上遭受何等沉重的伤害，他的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些足以将铁人撕碎的痛楚一点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修行戮仙诀，本就是拿着自己的性命逆天行事，他没能修成生字卷弥补自身，便注定无法在这世间久待。
从湖畔庄园那千里冰封开始，他的人生只剩下一种颜色。
血色。
戮仙诀的血。
北冥家的血。
此刻，他整个人已被血色吞没，仿佛无尽血海之中的一处深渊，再无半分生机，只有绝对的毁灭意味。
剑魔之血魔剑奠定邱逢春之戮仙诀，但生字卷与血魔剑天生相冲，真要说起来，他才是戮仙诀第一任使用者。
现在，他已自身精血为引，血染四方。
戮仙诀的一切运转，都在他的体内，就算是东方鑫，也无法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掌控住戮仙诀的运转。
“竖子敢尔！”
东方鑫愤怒出声，面容狰狞。
这是一直以傲视天下的姿态看待人间一切的东方鑫第一次真正失态。
北冥朔不闻不问，只将自身沐浴血色之中。
戮仙诀脱胎于血魔剑。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柄真正的血魔之剑。
以血戮自身，以血，见血！
第九百九十八章 戮仙绝灭
当血色显现在天地之间时，无论是东方鑫还是凌霄峰上的天道联盟众人，心中都再也难以平静。
那处血色自北冥朔周身暴涌而出，明明仅仅只覆盖了一小片区域，却仿佛无尽的血色深渊，深沉而可怕。
缠绕在他周身的紫电皆被血光浸染，原本透着锋锐意味的紫色已然被血红吞没，看上去无比浓稠，而随着北冥朔的鲜血不断淌落，这些束缚着他的雷霆正意都是纷纷瓦解，似乎只要被这血光一沾染，就会被完完全全的毁灭，就是灭字卷的寂灭意味，也无法阻挡这种霸道的毁灭一分一毫。
血色虽敛，亦可滔天。暗沉血光涌动四方，仿佛天地之间再无物可阻，包括天脉之泉阴阳二泉生生不息的本源灵力。
在场的人间修行者大都是八阶以上的一流强者，其中相当一部分都经历过那场席卷天下的剑魔之乱，此刻血色再染天地，哪怕身处血海中心的是他们现在要对抗的大敌东方鑫，亦不免胆战心惊。
剑魔以血魔剑横压天下，就算无数人有怨言，也无法否认这刻在历史里的真实。
戮仙诀相比于血魔剑，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但见识过当年血魔剑恐怖的人，绝对无法忘却那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那刺眼的血光，现在他们看到的与当年似乎还有着较明显的区别，但闻到的却是真正与当年那恐怖无比相似。
此刻血魔剑再现人间，而且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哪能不让人心生惊怖？相比于血魔剑带来的恐慌，北冥朔的身份与处境相对而言便不重要了。
最值得他们庆幸的是，这暗沉的血魔剑并不是朝着他们而来，它的一切威力都落在东方鑫身上。
即便如此，血魔剑也依旧是血魔剑，让他们毫无畏惧的看着逐渐浸染一切的暗沉血色，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而一个似乎稚嫩，实则充满风霜意味的声音则在此时响起，将那些畏惧与怯弱一扫而空。
“剑魔早已身死，血魔剑斩的是人间的敌人，此时不全力配合，更待何时？”
花落语不知何时出现在协灵阵的阵眼位置，笑意轻松，不知为何，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飘渺之意。
他伸手，自有桃花散落，墨清墨源二人只感到身上压力骤减，原本已经有些凝滞的协灵阵瞬间流转通畅，所有的灵力对着尧崇三人的三剑合璧汇聚而去，相比于之前，这一次的灵力汇聚更加圆融，锋芒毕露，再不留任何余力。
墨清很清楚，就算是协灵阵，在汇聚在场几乎所有修行者的灵力之后，也无法真正与生生不息的天脉之泉相抗衡，速战速决，一鼓作气将东方鑫灭杀才是上策，但在第一次的对碰之中，哪怕东方鑫的出手有了一丝明显的迟缓，他们也依然没能将其彻底灭杀，这第二次出手之时，众人的灵力已消耗颇大，士气也受到了一些影响，纵然配合三剑合璧的锋锐，依然不足以真正将东方鑫斩杀。
他们姐弟二人已快要承受不住这等来自众生的雄厚伟力，但花落语托举并运转协灵阵却显得那般轻松，举重若轻之下，便已完美引导了一切。
“舅公……”
身体骤然轻松，墨源险些一跤坐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目光落在花落语比他还矮着一个头的身体上，有感激，有羡慕，也有疑惑。
花落语面上笑容依然轻松，对着他们二姐弟微微摆手，旋即看向前方，朗声道：“弑天，还
不出手？”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响起，原本遍插凌霄峰的残剑之中，一柄血色宝剑冲天而起，血腥之气虽淡，血色却依旧浓郁，仿佛随时都可能再将云端尽染血色。
此剑名弑天，原为剑魔本命佩剑，剑魔之乱中，此剑不知收割了多少性命，然而在剑魔伏诛，无涯剑海与它本身都被尚云间收走之后，它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先后在无岸剑峰山腹与剑池之中接受改造，如今收敛一身血气，“改过自新”之后，已算是无岸剑峰沧浪剑阵之中举足轻重的一分子。
只是今日，沧浪剑阵再次遭到了如当年对抗剑魔时那般的大规模折损，它早已将自己视作沧浪剑阵的一分子，这份发自剑魂深处的愤怒从来是实打实的，只是尧崇并未给它指示，它也只得按捺住自己出剑的冲动，直到花落语这一声呼喊，它方才不再等候尧崇的指示，慨然展露锋芒！
它并不知晓尧崇不是不给它指示，而是已经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入了合剑之中，无暇顾及后方。现在的它，只想杀人。
弑天乃是嗜血之剑，杀人饮血与它而言天经地义，哪怕现在已经愿意用规矩束缚自己的行动，偶尔逾矩那么一两次也是可以被他自己容忍的。
杀的是令它那诸多兄弟死伤惨重的东方鑫，那便更加好了，不将他斩成脓血，它还当什么血魔之剑！
人群再度哗然，便是许多老成持重之辈，此刻都已无法抑制面上惊恐的神情。
哗然的并非弑天剑的再次出世，早在当年圣阁试图欺负墨梅山庄没有强者坐镇之时，尧崇便一人一鬼杀进了墨梅山庄，将或为利益，或自愿成为圣阁前驱的一众人界修行者扫荡了个干净，那一次的战斗之中，许多人都目击到了弑天的存在，只是对于尧崇来说，这种从人界发源的指摘从来就不是值得注意的事，他自当年妖域皇族身份为司马无花刻意暴露，便承受了无数莫须有的罪名，多一件暗藏弑天这等莫名其妙的罪名并算不得什么，那些好事人也不会因为弑天现世就诋毁无岸剑峰这等剑道圣地，尤其是主事人还没死的时候。
毕竟有了剑魔，方有弑天之凶威，如今剑魔早已成为了历史，弑天相比而言，也只是一把凶戾一些的魔剑罢了。
如今真正令得人间众人心绪翻涌的，是弑天的出剑方向。
它一剑斩入北冥朔身躯所化的血色深渊之中，仿佛祸世的魔龙重归巢穴，血色翻涌之时，北冥朔已没了任何影踪。
尧崇咬紧牙关，没有阻止，就算他想要阻止，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处于三剑合璧之中的他们真正立于风口浪尖，绝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想要支援，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关键的是，北冥朔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
施展着北冥修那独特天人道的袁雪对此感受尤为深刻。
在那片血色之中，她只感受到了毁灭。
无论是自己，还是东方鑫，都在这毁灭的血色风暴之中。
而北冥朔本人，哪怕没有弑天的到来，也已形神俱灭！
燃尽自身，他只为向那造成了北冥家悲剧的罪魁祸首挥动最后的复仇之剑，只是与其说他是在燃烧生命，不如说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给献祭。
他献祭自身于周身血色，绽放出戮仙诀最后而最强的锋芒。
而那一柄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时代，依然有血染苍穹雄心的魔剑，
则在花落语的鼓动下接受了这份献祭。
戮仙之诀，先戮己，再诛仙，血芒斩落，天地亦为之变色！
……
此刻的东方鑫面色早已无比难看，在暗沉血色的衬托之下，更显得面上无比苍白。
血魔剑，那是荀日照都无法硬接的恐怖存在，这门消耗生命的魔道剑法毫无规则可言，无论仙神还是猪狗，皆为剑下脓血，死无葬身之地。
正宗的血魔剑被剑魔留在了无岸剑峰，尚云间又将经过修改的血魔剑传授给了明道，而在血魔剑的旁支之中，更是有着斩仙刀法与戮仙诀这两种不为人知的存在，只是方承翼的斩仙刀法是一种较为拙劣的模仿，而邱逢春的戮仙诀却是真正的取其精华，发扬光大，只是前者对于生命的损耗实际上并不大，后者却是真正的燃烧性命施展，究竟孰强孰弱，便很难真正有个定论了。
北冥朔的戮仙诀他曾挨过一次，那一次的伤势沉重到他几乎要自绝心脉以求解脱，好在对方似是没能将血魔剑的法门运转圆融，他终究通过秘法与天脉之泉的滋养缓过了劲，可若他没有天脉之泉的滋养，便是拥有荀日照那般通天的修为，也只能绝望的迎接死亡。
今时不同往日。
弑天剑接受了北冥朔的一切，他的雷霆正意几乎在一瞬间就溃散瓦解，无论天脉之泉的力量如何庞大，都挡不住这无视一切，只为夺命的血色恐怖。
紫电破散。
青芒断折。
灭字卷被更强的毁灭意味所斩灭。
而北冥朔与他的距离，本就不过三尺而已。
一道血光在灵力的碰撞之中骤然绽放，随之一同绽放的，还有两截依旧闪烁青芒的手指。
东方鑫右手食指中指，被其一斩而断。断处鲜血不住喷涌，而那两道本以可称仙体一部分的断指，则直接被血色吞没，只余几滴脓血。
紫电骤然瓦解，协灵阵支撑下的三剑合璧阻碍顿消，三剑锋芒伴随磅礴灵力直抵东方鑫心口，似要将其一举贯穿，钉死在无尽蓝海的最深处。
血魔剑，戮仙诀，皆为弑灭之法。
北冥朔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他们绝不容许有任何浪费！
……
凌霄峰山腹之中，北冥修的出剑骤然停顿。
他的心口已被剧痛吞没，而那回荡在血脉深处的悸动，清晰的告诉着他现在发生了什么。
“你的心乱了。”
司马无花郑重指点道：“凭你这般，如何能逼出阴泉的本身意愿？”
北冥修没有顶嘴，只是握紧了手中寒冥，缓缓开口。
“小朔死了。”
他的话语很平静，在平静之中沉淀的，却是极致的愤怒，与不甘。
随着他的话语斩出的那一剑，更是无比决绝。
他已对阴泉出剑上万次。
在先前的出剑中，他仿佛一个励志的探索者，哪怕面前的阴泉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愿，他的每一次出剑依旧圆融而完美，将剑中的锋芒展露的淋漓尽致，似是搭起一座沟通的桥梁，等候着来自阴泉深处的回答。
唯有这一剑，透着明显的愤怒，毫无沟通的意愿，仿佛要将面前的一切都给斩碎。
这是纯粹的宣泄。
但宣泄之后，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第九百九十九章 叩门问心
“你在做一件蠢事。”
当寒冥剑的剑锋在阴泉上刻下一道深刻剑痕，而这道剑痕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之时，司马无花的声音已在北冥修识海之中响起。
北冥修那充满宣泄意味的一剑看似并未造成什么影响，却将他原本斩出无数次构建的沟通桥梁生生斩断，如果他是天脉之泉，应当不会将这个原本一直以剑法表露善意与实力的人当作值得信任的对象。
“战争总是会死人的。事关大局，不管死的是什么人，与你有着怎样的关系，身为领导者，你绝对不能因此感情用事，那是在拿活着的人的性命开玩笑。”司马无花训诫似的道。
北冥修依旧在出剑，虽然没有先前那一剑般充斥着宣泄意味，剑中的怒火依旧不曾完全平息。
无岸剑峰的剑，从来能够将内心的情绪很好的表达在剑招之中，司马无花当年已领教过尚云间的剑，相比于那个会为北冥周的死直接杀上圣阁，丝毫不顾后果的尚云间，北冥修同样的感情用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冥修的回应在语气中显得无比沉重，而且透着**裸的嘲讽：“他是我的亲弟弟，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有份。”
在中州城的二次事变之后，北冥修夺回了许多属于他的事物，同时也开始真正了解当年事情的全貌。
东方鑫或许是下手的主导者，司马无花的默认也不可忽视。
在那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一天中，他们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彼此的消息。他被幽泉境保护着落入河中，而北冥朔则被邱逢春行李代桃僵之法，以自己亲儿子的性命换下，自此跟随在邱逢春的身边。
脱胎于血魔剑的戮仙诀与它的源头一般，对自身的损伤非比寻常，北冥修亲自领教过戮仙诀威力，更清楚这等邪功在针对凡俗之上存在的强大效用之下，对于自己会有着怎样的伤害。虽然邱逢春没有明说，他在后来也能猜到，如果当时被邱逢春保下的是他，纯净的仙灵体将修行不得这种功法。
在六岁之前，北冥朔实际上一直都在他的后面。
无论是出生的位次，仙灵体的纯净程度，修行天赋的高低，他都稳稳的压过北冥朔一头。
北冥周在危难之际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幽泉境作为不适合战斗的仙境，在那场突如其来的阴杀之中仅能用于保命，就算他早已是天下顶尖的存在，也只能通过让幽泉境认主的方式，试着保全北冥家最后的血脉。
北冥修与北冥朔，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只能保全一个，最好的选择只有北冥修。
北冥朔相对不纯的仙灵体，在如此年幼的状态下，根本承受不住仙境认主时哪怕尽力克制的压迫，在很久以前，北冥周就已经将幽泉境交在了北冥修身上，作为一个护身符一般的存在，北冥朔的那一个则是用平凡材料做的复制品。
而作为主谋的东方鑫在斩草除根之时，也会优先选择血脉精纯，将来必成大器的北冥修。
他被东方鑫的随手一指打入河中，在幽泉境的庇佑下顺水漂流，保下一条性命。而一直被相对忽视的北冥朔才有机会被邱逢春保下，并且作为邱逢春的影子蛰伏中州城，修炼纯净的仙灵体无法修行的戮仙诀，自愿成为专门用于斩杀东方鑫的人型兵器。
他们的遭遇是偶然
，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一种必然，绝对没有转换的余地。
在这一战之前，他一直想要说服北冥朔留守北冥府，然而他心里早已清楚，就算他将北冥府内搞出足以与墨梅山庄大阵媲美的禁制，他也会拼着性命撞出来，到凌霄峰给东方鑫送上致命的一击。
与东方鑫死战，必然是九死一生之举，哪怕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在噩耗自血脉之中爆发后，他依然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一点，从未改变。
……
对司马无花说出那一句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沉重话语之中，北冥修依旧在出剑，也依然没有掩饰透在剑招之中的愤懑。
司马无花则开始审视这个早已算的上离经叛道的北冥氏子弟。
他先前充满发泄意味的第一剑，的的确确是完全的宣泄，只是现在他的出剑，则像是要将这股愤怒与怨念传达到阴泉之中，虽然与之前好好沟通的既定方向背道而驰，却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沟通。
他或许在感情用事，但在感情用事之余，终究会尽力让这份情感不至于影响到大局，只是这份感情，依旧凌驾于大局之上。
若他那发泄的一剑如现在这般，并未造成任何恶果还好，万一弄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一切都将被他葬送。
身为圣阁未来的领导者，这等行事作风，只会让这本以饱经风霜，再不复当年的圣阁再次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他也看得出，北冥修并没有染指圣阁的打算，甚至在这极短的相处时间之中，他看不出北冥修心中有任何远大的理想，或者说野心。
他试图暗度陈仓，断去东方鑫与天脉之泉之间的联系。
如果今日成功，无论他想要凭此在人间取得永世无法动摇的超然地位，还是借助凌霄峰的一切资源晋升仙阶，甚至学习他那个大逆不道的祖辈，篡夺天脉之泉的力量，继而主宰天下，司马无花实际上都能够预料到，如今只是一抹凶魂的他，也仅能动用自己能动用的一些后招，在除去东方鑫以后，察探北冥修那时候的心境：若他野心不大，他便不需做出应对，但若仿那个北冥家的罪人或是东方鑫行事，他必倾尽一切，趁着他还未完全成长的时候种下诅咒，争取让其在二十年内暴毙。
然而，北冥修似乎只是为了将东方鑫彻底消灭而已。
司马无花不相信北冥修会没有野心，但也只能暂时接受这个观察结果。
没有野心，与将野心深深埋藏在心中，从来不是一回事。
他曾自认将东方鑫看的无比通透，终究被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捅了个透心凉。
不过野心与雄心，从根本上也不是一回事。
“我不管你心中如何想法，记住，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心中的格局也应当放的更大些。”司马无花郑重告诫道，“你早已是天下顶尖的人物，格局太小，只会将自己与身边的人一并害了。”
“你这是在说教？”
北冥修一面出剑，一面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我怎么做，应当不需要你这个圣阁仙师来指点吧。”
“这一次是东方鑫倒行逆施，引得整片人间反抗，你在其中已经扮演了绝对重要的核心角色，再不可能隐于人间，
未来的你，注定不会平凡。”司马无花的语气骤然严厉，喝道，“你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护住自己的亲友，可以，但若是神界突破你那些长辈的天门，大举压境，你以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难道你觉得自己成长的足够强大，足以傲视天下，就可以保得家门平安？”
“当年你的父亲就因为与圣阁脱节，想要拥有闲适的一家平安才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是当初名噪一时的天下第二又能如何，还不是死于阴谋之下？北冥小子，你若想要步他后尘，尽可继续这般行事！”
司马无花丝毫不顾北冥修已是有些难看的面色，沉声道：“北冥世家全盛之时，寒冥剑斩杀的大都并非外敌，而是族中的自己人，你身为北冥家现任家主，便当记清楚，当一个家族足够大，未尝不是一片小天下。”
北冥修冷笑道：“拜你与东方鑫所赐，北冥家现在只有我这一个血脉。”
“至于你的话，我会听，但不会接受。家国天下，我自有考量。”
司马无花微讽道：“也是，托了我那老朋友的福，小叶子，小苏都站在你那边，无论你想要以后那个全新的圣阁，还是另起炉灶，抑或是不负责任的归隐，天下的仙灵体都将以你为尊，你那心中的一亩三分地，也注定无比庞大。”
“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你逃避不了。”
“不用试着寻找我的底限，我与你这等野心家的想法不一样。”北冥修郑重说道，“至于这些以后的事，还是留着在解决东方鑫之后再考虑吧。”
“不过到时候，应该没你的事。”
司马无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本就是一缕强留世间的凶魂，逆已定命数行事，他还做不到。
只是片刻之后，他的感知里出现了一道明显而微弱的波动，他几乎是在同一瞬便引动了万卷藏的力量，旋即心中一阵惊异。
那微弱的波动仿佛陷入危难的人急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赫然来自阴泉本身。
此刻，他唯有在心中苦笑。
北冥修所做的，实际上一直是在叩门，心平气和的拜访与暴力的砸门，只要能把门打开，实际上并无太大分别，更何况屋里的主人，实际上早已是身不由己的状态。
他感知到了天脉之泉现在的混乱，似乎是因为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冲击着，其中更是有着一股他绝对不会忘记的血腥味，但无论如何，此刻东方鑫对天脉之泉的掌控已大不如前，北冥修这等暴力的叩门方法，正好是最恰当的破局手段。
他对圣阁，对天脉之泉总有着超脱一切的崇拜与尊敬，在对阴泉的应对上，竟真的不如一个对天脉之泉没有任何敬意的晚辈妥当。
北冥修面露笑意，他并不需要对司马无花表露什么，他是圣阁仙师，与他这个野生的仙灵体本就没什么关系。虽然司马无花的一番告诫对他或许极有裨益，他也只选择性的听取一些。
取其精华，去其糟泊，一贯是他擅长做的事，哪怕这两者都是他的主观想法。
他再次递出一剑，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沟通桥梁。
剑中所蕴，是他的本心思绪。
只要阴泉回应，他便有十足的把握将阴泉拉出来，给东方鑫一个大惊喜。
第一千章 忽一瞬，地覆天倾
凌霄峰与无尽蓝海的交界处。
风雪与骇浪这两种原本冲突不断的存在，此刻已经为铺天盖地的灵力与撕得荡然无存，但就是这么恐怖得灵力，也无法掩盖住那暗沉却依旧刺眼的血光。
血光的中央，东方鑫的表情狰狞的可怕。
他的两处断指依旧在飙血，鲜血之中似有金色光点闪烁，本应透出的圣洁气息却显得那般污浊。
修行者蜕变为仙，超越凡俗之后，一身血肉便融汇于天地之间，几乎无处不存灵力，当仙人身死道消之后，体内的一切也将尽归天地，化作纯净灵力反哺人间。
东方鑫身为仙人，本身的修为并非如尚云间当年预测的那般不堪，事实上，他的真实战力足以与龙瑶平分秋色，他的仙体也并未因为天脉之泉的常年滋润显得虚浮，反而比天下绝大多数的仙人都要扎实。这也是白梧心始终将他视作未来必将打倒的目标的重要原因：若他真是一个靠着天脉之泉才强大的仙尊，便不值得她在这虚幻的强大阴影下继续追求巅峰。
他的鲜血本应化作天地间极精纯的灵力，然而现在，这些离体的仙人之血只在污浊之中消散，全无精纯之意，其中飘散的毁灭意味更是无比清晰，几乎要顺着鲜血流散的源头，将东方鑫本人彻底灭杀。
由北冥朔献祭自身斩落的弑天剑，几乎可以斩断世间一切，如今虽只斩落东方鑫两根手指，却已是将他有着天脉之泉庇佑的仙体造成了极为恐怖的损伤，便是神界的神座，都承受不了这般重创。
而在他的胸膛之前，坚韧的仙尊法袍早已开裂，崇明，龙渊，秋水三剑剑尖悬在他的心口，剑意纵横其间，便是在场的诸多高阶修行者，都无法以肉眼直视其锋芒。
极致的锋芒带来的是极致的破坏力，拥有着整个协灵阵的支持，三剑合璧催动着灵力与剑意压上，几乎可以葬杀人间的任何存在，因为在场人间强者的所有力量，都在此间。
这是人心所向，亦是人间的力量，籍由无岸剑峰的三剑合璧爆发之后，锋芒更非同寻常。
但哪怕有着弑灭的重创，以及人间力量的全力加持，三柄剑的剑尖依旧死死抵在东方鑫的心口，却始终无法再向前推进一分。
无论尧崇，高阳嵩，还是袁雪，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股自东方鑫身体上散发的，无形却无比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非源自灵力，于是令得再现血魔魔威的弑天剑在斩断其两根手指后，不得再深入分毫，而承载了协灵阵力量的三剑合璧，也难以逾越这层阻碍。
无论剑魔遗产，仙境传承，还是人间之力，皆无法真正危及他的性命。天脉之泉的力量加上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无形之力，足以将他性命护住，长久相战，他依然有着十成的把握。
如果没有那一把他警惕许久，却终究没能限制住的剑的话。
弑天，崇明，龙渊，秋水……这四柄剑以及剑上爆发的力量，都最多只能伤害到他的躯体，就连贯穿他的心口都做不到。但还有一柄寒冥，不仅在他的眼皮底下躲过他的重重限制，还即将
一剑捅穿他的命脉，这比血魔剑的威胁更加令他胆寒。
这才是真正深入心魂的，致命的绝杀！
拥有了无上力量的自己居然还会害怕？
东方鑫的嘴角泛起一抹讽意，旋即，心念一动。
一念，听上去微不足道，实际则有奥妙万千。
武宗修行者的一念，可拳开山石。
法宗修行者的一念，可灵破四方。
意宗修行者的一念，可惑乱人心。
仙人一念，可动天地。
东方鑫早已登仙，放眼古今，都不曾有一个仙人凭借此大逆不道的方式成就仙身。
他动念，只为破局。
局为杀局，亦为天下局。
于是这一念，地覆天倾，山河变色。
天下之力，亦为之扭曲抹灭。
……
一道青色龙影在东方鑫左手手臂显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他右手手臂的银白虎影。
而在他的眉心，朱红一点悄然显现，似雏鸟振翅欲飞，本已为三剑合璧与协灵阵死死抵住的胸口，则似有翠绿龟甲浮现，看似淡薄，实则如山岳一般厚重难破。
四象刻印的力量，已为他完全融入体内，原本这四道刻印只是隐隐浮现在他的身上，毫无气息泄露，就算是距离他极近的尧崇三人都无法察觉，而现在，他已不再隐藏什么。
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
四象刻印的力量保护了他这许久，现在，则对着面前的锋芒全然爆发。
几乎只是一瞬间，尧崇三人被直接震飞，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竟似毫无还手之力，而原本锋芒毕露的三剑更是分别自他们手中震落，同时落下的，还有他们虎口震裂激散的鲜血。
半空的血影骤然被一股大力扭曲，弑天剑剑鸣震颤，似是惊骇，然而随着东方鑫将断指带雷光掷来，这柄曾经压迫整片人间的邪剑亦只得颓然坠落，血色亦为随后涌上的雷光彻底震散。这本可噬魂夺命的血魔之剑，就此被完全压制。
尧崇身在半空，体内翻涌的气血已几乎要喷薄而出，全靠一口精纯剑意勉强压制，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东方鑫，似是要看清他先前使的手段。
事实上，他早已知晓东方鑫做了什么，就算他五感全失，也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他们确实败了，只是败的难以置信。
在他们的后方，无数积雪冰岩正在坠落，仿佛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崩，将要吞没其中一切。
这并非雪崩，再强大的雪崩，也没有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件事一般恐怖。
凌霄峰塌了。
从里到外，从本身到附着在它身上的一切，都在一瞬崩坏瓦解。
凌霄峰已存在上千年，纵然当年剑魔祸乱天下，也无法将这座仙山彻底摧毁。
然而现在，它竟是碎得无比彻底，令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山中的一切都在倾塌，山里的人也无法幸免，协灵阵就此分崩离析，再难聚合。
失去了协灵阵助力的三剑合璧，
也再无法与东方鑫争锋。
此刻，凌霄峰崩，三剑败，弑天亦落。
一瞬，胜负逆转，但更重要的，是天下的变化。
从这时起，世间再无凌霄峰。
……
凌霄峰在一瞬之间崩坏。
山间的修行者无论修为高低，只要在协灵阵内，都失去了脚下平衡，这一切来的是猝不及防，纵是韩宗主这等高阶修行者中绝对的长者，都险些随崩落的冰雪一同跌落，好在来到此地的都不是初涉江湖的愣头青，在突逢变故之后，大都还能以最快的速度自救，似是关山越这等应变迅速的更是能够顺手搭救附近落难的同行者，苏义更是匆忙驾驭七星坛，无数符箓倾泻而下，将无数坠落的修行者救下，虽终究有不少来不及反应的人葬身冰雪，到底没有太大伤亡出现。
只是凌霄峰突然崩坏的最大影响并非人员伤亡，而是协灵阵的崩解。
协灵阵散，三剑合璧后方再无助力，东方鑫趁机挣脱一切，似蛟龙入海，再无顾忌。
数十道纯白雷霆将十余名失去平衡的修行者护在半空，东方曦脚踏白雷，怔怔看着已经空荡一片的脚下，眼中的震惊久久未散。
那座他熟悉的圣阁，竟眨眼间便不复存在。
他看见崩落冰雪之中将死之人不甘伸出的残臂，看见协灵阵原本阵眼位置的无数飘零花瓣，以及其中被花落语护住的墨家姐弟，看见展露苍龙之影，吸纳周遭自然气息的易铭拉着叶星露与郁长柏坠落，看见崇兆冒着冰雪倾轧的风险救下一名妖族强者……
无数事情正在发生，只是最震惊他的依然只有那一个。
凌霄峰，竟被毁了。
被他的父亲，以某种手段毁了。
看那些正在坍缩的冰雪，以及原本附着在凌霄峰上的一切，东方曦已然确定，凌霄峰应当会被毁的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剩下。
正心雷动，那许多先前还在与他拼命，现在却茫然被他以毫无杀意的正心雷牵扯着的人间修行者，被他甩给了尚有余力救援的关山越等九阶强者。
他望着那无尽蓝海上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颤声问道：“为什么？”
想要问出这句话的不只是他，还有天道联盟的修行者，苏义，叶星露等前圣阁成员，以及天道联盟营地中的仙灵体们。
仙灵体依凌霄峰而生，世世代代繁衍在这座仙山之中，荀日照从未让他们敬重圣阁，敬重凌霄峰，他们世世代代也都会对这片土地报以最真挚的热诚。
这是他们的家园，是剑魔都不曾真正斩灭的仙山，东方鑫同样出身凌霄峰，还是这座仙山，这仙山上的圣阁无可争议的主宰者，为什么……
东方鑫没有回答东方曦的话，更没有理会脚下众生的种种举动。
他的身形转瞬即逝，如闪电般直取一人，其速之快，仙人也措手不及。
以四象之力动摇仙峰根基，在荀日照已逝的现在，于他而言不过信手可为。
一座再没有什么作用，还束缚天脉之泉手脚的孤山，毁便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