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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章 调查(其二)

    无果,三人只说些打动气氛的话语,但总是打动不起来,他们似乎都有各自的心事。

    吴雪被这次的事件搞得摸不着头脑,如果说之前的案件都是由恐惧来构筑,那这次的就是纯靠所有的情感构成。会不会是因爱生恨呢?

    他这样想着,可马上就发现了疏漏,就像之前张节陵对他说的:你不能看一个女孩子漂亮就说她行为不端。那些都是片面刻薄的看法,说到底都是自己求不得所致。

    百里穆和子愉感情可能真的有点问题,但这跟盗经还有杀害那几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情感,感情……

    吴雪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太过纠结个人的感情,无法将逻辑扩散到细致的线索中,这样怎么也不能破解这起事件。

    他不自觉就会用所有与案件有关人的情感去推理,去编织所有可能的可能。他是不是太过忽视真实的线索证据了呢?

    可他又无法破解人的心灵密码,只能从得来的情感线索中编造出一个可能的故事,将事件进行还原。但这又难免出差错,而且很不靠谱。

    感情是会变的,故事从来没有特定结尾。当你原本在脑海中预想一个故事的时候,当落笔到结尾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人都已经活了起来,超出了编造者的预料。这是一种令人激动又令人沮丧的发展,事情的结果根本无法预料,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有特定的结尾。结尾也不只是一个单薄的句号,也不该有任何标点符号可以收束。

    有些故事像是一条射线,从懵懂混沌的一点出发,在某些节点发散出无数旁枝错杂的去向。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它们没有尽头。故事没有结尾,情感没有尽头。爱一刻,就永远都爱。这些东西永远无法消亡毁灭。它们只是去往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可能只是藏了起来,跟世人开玩笑,让他们自己都忘了,有些事情,还没有结尾。

    所以如果是这起事件的起因是因为百里穆和子愉的感情发展,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想到这儿,吴雪不由得苦笑起来。他为何要抓着他们不放呢?他们只是有嫌疑,但未必就是犯案者。

    他微微叹了口气,鼻尖是从林荫道深处吹来的细微花香。就像是只闻到花香,就会在脑海中联想出花的美丽一样,只是看到一些事情,就会在心中引发一系列的震动。

    那些东西太过复杂,太过模糊,令一个人突然失落,却又突然激动。失落是因为那些东西只是自己根据一些琐碎幻想出来的。激动的是,你知道它的存在,就算它很遥远,就算是世事多艰也不会改变的,像是墓志铭般铭刻心头的。

    在吴雪的脑海里原本浮现的故事大纲,现在全部都已经被推翻。现在,他需要最真实的东西来证实他心中的想法。

    他开口道:“惠悲大师,那几个被害人的尸身现在何处?”

    惠悲大师道:“在旁院的一间房子里。”

    三人当下一同前往。

    屋子里很幽暗,只有几盏小油灯点燃着,小小的火苗在推开门的刹那摇摆了一下。好像它们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那四具尸身停放在木台上,他们整齐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布。他们已经毫无生机,成了一具没有生命意义的尸体,只是一件东西,被人剥夺生命的人。

    吴雪不由得浑身一颤,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查看一具尸体。

    惠悲大师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将脸略微撇向一边。

    张节陵略微一笑,带上了手套,说道:“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卷起衣袖,揭开白布,那几个人的面目挨个显露出来。

    他们的尸体已经僵硬,身上遍布尸斑,看起来不像是毒杀后再放血误导的可能。

    他们四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条深红的伤痕。

    吴雪皱皱眉头,道:“他们是被割喉致死吗?”

    张节陵问惠悲大师道:“发现尸体的时候藏经阁里面的血迹就是只在地面上有吗?”

    惠悲大师点点头。

    张节陵冷笑一声,说道:“这歹徒是欲盖弥彰。”

    吴雪看向尸体,道:“也确实如此。这么深的伤口,是被人用狠厉一刀劈砍出来的,若是如此,血迹不该那么规整。”

    惠悲大师道:“那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呢?”

    张节陵一笑,猛一下子拉开他们的衣襟,道:“是心脏部位的这一点!”

    吴雪接着灯火看去,只见他们每个人左胸部位都有一个孩童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吴雪一怔,说道:“一点红?!”

    吴雪想到了从前江湖上流传的关于“一点红”的事迹。没有人见过这个杀人的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让究竟用什么手法杀的人,只是每个被他杀的人,胸口都会有一个梅花状的红点。久而久之,人们给这个杀手取了个称呼“妙夜郎君”。

    张节陵一笑,道:“哦?你也知道这个妙夜郎君?”

    吴雪点点头,他曾经听说过关于这个杀手的事迹,也依靠过家中关系调查过。他看了很多凶杀案件记录的卷宗,几乎每个人死相都出奇的一致,表情带着诡异的微笑,只是那嘴巴上扬的弧度太过狰狞,一度成为吴雪年少时的阴影。

    吴雪接着道:“可这传说中的妙夜郎君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快二三十年了吗?”

    张节陵哈哈一笑,道:“确实如此,就算是他重出江湖,恐怕也是个老人家了,你看,他的手法都变得如此粗糙了!”

    吴雪仔细看着那个伤口,传说中的妙夜郎君杀人不见血,就算是那胸口一点点红,也是没有任何伤痕,就好像是女人在额头画的梅花妆一样。所以一度有人怀疑,妙夜郎君其实是个女人。

    可这个“梅花妆”却是有伤口的,而且那梅花是用血画出来的。

    这下子吴雪倒是疑惑了,喃喃道:“难道是有人学着妙夜郎君的手法把罪名推脱给他?”

    张节陵笑道:“这恐怕是自欺欺人了,这么明显的伤口睁开眼都能看见。”

    吴雪道:“那这究竟是这个妙夜郎君的手法生疏了,还是有人装模作样呢?”

    张节陵略微沉吟,说道:“这个人装模作样也太过了一点。先是模仿妙夜郎君的杀人手法,再进行一次伪装把他们脖子抹了。”

    吴雪苦笑道:“他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吧?”

    张节陵也是笑了,说道:“这个人真是很闲,闲到发慌的境地了。”

    吴雪百思不得其解,这起盗经事件越发诡异起来。

    他脊背发凉,好像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们一样。这种感觉让吴雪觉得很是不舒服,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门咣当一声被吹开,幽幽烟雾扑面而来,整个屋子的灯一下子被吹灭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吴雪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节陵按到了木台底下。

    “趴下,别动!”

    吴雪只听张节陵这么一句话,随后黑暗中响起一阵“嗖嗖”。

    是暗器!吴雪顿时反应过来,缩在木头台子底下动也不敢动,只听着屋子里那惊心动魄的声音。

    接着,他听到一阵打斗的声音,再之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死一般的沉寂。吴雪非常害怕这种气氛,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过了一会儿,吴雪小声喊道:“道长,张道长?!”

    可是没有人回应,在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黑暗中有着幽幽的悲鸣声。

    吴雪一咬牙爬了出来,道:“是谁?”

    “雪公子……”

    吴雪一听,是惠悲大师的声音,于是立马重点灯火。

    只见惠悲大师蜷缩在角落,身上中了几处暗器,那几枚铁蒺藜穿破僧衣,镶嵌在他的**里,衣襟染红了一片。

    吴雪一惊,立马跑了过了过去查看了一下伤口,只是这伤口周围立马浮现出紫黑色的痕迹。

    有毒!

    吴雪心里一阵发苦,眼见德高望重的老法师中了暗器奄奄一息,心里发急。

    于是立马跑出去叫了巡逻的武僧来,那几个武僧却显得懒洋洋的,见了方丈受伤中毒也没有什么太过激动的神情,只是交换了个眼色就背着老方丈到了他的禅房。

    其他几个住持问讯也接连赶来,只是令吴雪气愤又怀疑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显露出震惊痛惜的神情,而是面色冰冷,就好像是面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吴雪紧迫道:“各位有没有会医术的?”

    其中一个住持说道:“阿弥陀佛,此是小庙,哪里有什么医生?”

    吴雪气极反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他们也不看他,只是各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惠悲大师,他闭上了眼睛,气若游丝,眼见是活不成了。

    若是现在下山叫医生的话,一来一回恐怕人都凉了。

    吴雪顿时心生绝望,会医术的张节陵此刻也不知跑哪去了。

    他突然心生寒意,只感觉这个寺庙太过人情淡薄,太过诡异。

    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惠悲大师微微睁开了眼睛,摆了摆手,用尽力气小声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跟这个小兄弟说点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调查(其三)

    惠悲大师说完,那些人只面色阴沉,有的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一转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吴雪面色凝重,把门关上。

    他说道:“大师有何吩咐……”

    尽管他话你不愿意承认,但是当下这种情况,惠悲大师俨然是活不成了。

    他留存一口气,招了招手,吴雪贴耳过去。他用这最后一丝气息竭力说道:“雪公子,雪容公子……你一定要找到《普罗经》,一定要……一定会找到——!”

    话未说完,他顿时没了气息,那双眼睛顿时失去了光泽,变得昏暗模糊,吴雪知道,惠悲大师圆寂了,是被人所害而死!

    吴雪只跪在地上,头伏在床边,久久沉默。

    良久,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在磨牙,像是无常在磨刀。

    他缓缓抬起头,面目阴冷,只一双眼睛微微看向惠悲大师。他睁着眼,嘴巴微张着,遍布皱纹的脸上都印刻着不甘。

    吴雪久久凝视,他突然感觉惠悲大师好像笑了,不甘的脸好像是一块被融化的坚冰,成了阳春三月的美好风光。

    他眨了眨眼,才发现只是自己的幻觉。

    太快了,生命的消逝就如流星,上一秒还在眼前,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吴雪将惠悲大师的眼睛阖上,起身呆呆站在那里。

    他开始怀疑是张节陵搞的鬼。从情况来看,他最有可能盗取经卷,也可以在他们看尸体的时候暗中出手杀害惠悲大师。

    可他随后又恢复了理智。这是不太可能的,尽管他确实有机会,也有可能出手害人。

    但前前后后他们都在一块,他不可能有完整的时间去盗经连杀四人。而且,那杀人手法太过拙劣,简直就是个不会杀人的人刻意模仿成妙夜郎君的手法来杀人的。

    想到这儿,吴雪突然一怔,他忽然想到,那四人被他们被绑了手脚,嘴巴被堵住,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也能杀了他们,为何他会情不自禁想到必须是会武功的人杀人呢?

    想要杀人的人本就不一会是会武功的人。因为他们更加知道生命的宝贵,就算是面对敌人,能和解收手也会尽量收手。只有在迫不得已,才会杀人。

    只有不会武功的人,才会因为各种原因,在激动或者平静的状态下,就会立下死手。

    吴雪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把凶手当成是一个会武功的人做的呢?要杀人就必须是会武功的?

    他为自己步入思维误区而惭愧,若是自己更加敏捷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

    不多时,禅房外面突然人声鼎沸起来,连任何准备都没有,就好像是忽然炸了锅一般。

    吴雪听见了脚步声,杂乱、匆忙,他像是要接受审判一样淡然了。他知道现在自己是百口莫辩,因为最有可能杀死惠悲大师的人,只有离他最近的吴雪和张节陵,而且他们又被惠悲大师唤去一谈。

    这下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了盗经贼,连杀四人,最后又下毒手暗害少林高僧的罪名了。

    门几乎是被踹开的。

    屋中灯火摇晃一阵,冲进来一大群人,开头的就是百里青峰,旁边还有百里穆和子愉。所有人都穿着衣服,衣服也都很平整,就好像他们睡觉不脱衣服一样。

    吴雪想笑,只是在他还没笑出来,脸上就被抽了一巴掌,他伏倒在地,脸上却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疼。

    百里青峰怒目圆睁,指着他厉声喝道:“你这贼子,亏了惠悲大师这么信任你们,你居然出此毒手!”

    旁边有人说道:“装得倒挺像,实际呢,就是个贼!”

    “你看他还有脸笑!”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踹了他一脚,随后那些腿脚犹如暴风雨般下坠。吴雪抱着头,疯狂大笑着,笑声很是凄厉。

    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就是想看人惨叫悲嚎,然后痛苦求饶的可怜模样。可这个小子居然笑了,还满是不屑狂妄的狂笑着!

    这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也更加激怒了他们的怒火,于是古往今来所有跟他们有关的,无关的怒火,甚至他嫂子跟人跑了也全部都发泄出来,倾泻到吴雪身上。

    吴雪全身都被拳脚相加,他抱着头,感觉像是沐浴在雨点里。他狂笑着,声音却渐渐落幕。

    怒火这东西,好像会激发人所有的潜力。当怒发冲冠的时候,连累都感觉不到了,越打越有劲,越打越有成就感。同时,怒气也似乎很有感染力,当几个人红眼的时候,就会带动一群人的怒火,暴力会瞬间蔓延,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甚至,有些无关的,不明所以的人,也会凑上来踢两脚,好像别人踢了自己不踢显得不太合群。

    不合群会被孤立,孤立会带来孤独感。孤独使人空虚,而人总是要想着法子来满足自己的,通过暴力来发泄情绪对他们来说可能比较合适。

    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也不管吴雪死活,反正我踢了,也就两脚,法不责众嘛……

    踢了两脚,那就再踢几脚吧,反正都是踢了,干脆踢过瘾吧……

    吴雪已经没声音了,他夹杂在众人的拳脚中,渐渐连挣扎都没了。很显然,有关没关的都把吴雪当成了出气筒。

    就在所有人都意犹未尽的时候,突然有人暴喝一声:“你们这些杂碎,滚开!”

    突然,一个身影掠过,一个人胸口咯噔一声,霍然横飞了出去,那人躺在地上抽搐一阵,连吐了几口黑血,看来流通在他们血管里的血,也都是黑的。

    来者接连动作,下手毫无阻拦,也没有人能阻拦,几乎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几个模糊的动作一出手,一行人前部倒飞出去。

    所有人都是躺在地上哀嚎,不过都不是致命伤,只是皮肉受了些苦头。

    来者冷面肃眉,站在那里犹如杀星一般,轻蔑地扫了一圈众人。

    他正是张节陵,他冷哼了一声,一挥衣袖,看着吴雪,又看看床上惠悲大师的尸体,微微叹了口气。

    他只是躺在地上,浑身是伤,衣服都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

    奇怪的是,他枕着一只胳膊,眼睛放空,好像不是被打,而是在小憩。

    百里穆被扇了一巴掌,此刻半边脸都肿起来了,他爬起来捂着脸,叫道:“你个老贼子,还敢行凶吗?也不看看你是在什么地方,也敢惹我百里家?!”

    子愉刚才踹得最凶,所以张节陵还了她一脚,此刻她勉强站起身,捂着肚子,面部都有些扭曲,指着张节陵骂道:“大家看到没有,这就是他们本来的模样,穷凶极恶的贼,杀人狂!”随后她又关切地摸了摸百里穆的红肿的脸,却被后者一巴掌扇开。

    张节陵只冷眼看着他,现在站着的也就只有他了。其他人见来者不善,立马没了先前的狠劲,皆是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嘴里还接连发出哎呦哎呦的痛苦呻吟,好像他们才是可怜的受害者。

    百里穆面部扭曲着,身体也有些颤抖,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节陵,居然有人感动他?!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动身,就往张节陵脸上打来。

    张节陵只冷笑一声,身子微微错开,一只手霍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后一拉再一甩,犹如提小鸡一样将他甩飞出去。

    百里穆一直觉得自己武功很高,起码在临江城是数一数二的,可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人是个深不见底的怪物,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起都起不来了。

    子愉见状,立马爬了过去,关切地道:“穆哥,你没事吧?”

    百里穆见自己的怒火发泄不掉,而她又自己送上门来,当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她立马被打倒在地。

    她泪眼婆娑头发散乱的模样太过可怜,让见者不忍。她略微直起身子,却没有任何怨言,只是依旧爱慕地看向百里穆,转而阴狠地瞥向张节陵和吴雪。

    吴雪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是见到这么一个表情,他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他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感情。

    张节陵看向吴雪,说道:“这群三教九流二两功夫没有,你为什么不还手?”

    吴雪微微笑了笑,说道:“可能是因为惠悲大师的死吧……若是再对他们出手,岂不是罪加一等?我刚才用内功护体,也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张节陵苦笑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

    只是这时候,突然外面又传来一声惊疑。

    那声音太过清纯悦耳,犹如晨之林鸟,翅膀挥开一片迷雾,飞向你的身边。

    众人问声望去,都是不由得一怔,只见两个俏佳人一脸惊愕地看着满地的人。

    吴雪见到来者,顿时苦笑起来。正是兰儿和蝶梦,蝶梦悄悄躲在了兰儿的身后,警惕地看着在场的人。

    吴雪先是一愣,心想这下可热闹了,怎么她们俩也来了?

    他见到了兰儿的目光,几分关切几分恚怨,温柔又惊讶。

第一百四十二章 着魔

    兰儿带着蝶梦走到吴雪张节陵跟前,只奇诡一笑,说道:“我们找了你们半天,没想到是在这里打架来了。”

    吴雪浑身是伤,眼角还有嘴角都有些淤紫。他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兰儿笑道:“嗬,我们可是找了你们半天,你不领情吗?”

    吴雪连连辩解。

    兰儿他们起初并没有太过担忧,想到他们可能只是有事出去了。只是这天色渐晚,也没见他们的身影,这下有些焦急担忧了。他们初来乍到,还搞不清这里的情况,加上又有盯梢的黑衣人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所以他们商量一致决定,分头去找一找这俩人。

    蝶梦坚持要跟着兰儿一同前往,兰儿无奈,心想也只能如此,总不能把她独留在家,反倒不安全。

    兰儿和蝶梦向城南寻去,走街串巷,把所有吴雪他们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因为蝶梦走了太多路,脚有些疼,所以她们就在山脚下的一间小茶馆里歇脚,再做打算。

    就在她们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突然身边来了个只中年男人。那男人猥猥琐琐,满脸堆笑,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他向兰儿和蝶梦搭讪,说了半天什么要请二位姑娘吃饭喝一杯,还在无意间将自己的内财给露了出来。

    兰儿不屑,蝶梦懵懂,她们急于找寻吴雪和张节陵,找寻已久,已经对吴雪和这个老道士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憋了一肚子火,又见这男人纠缠不休,当下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

    蝶梦斜睨着那个男人说道:“兰儿姐姐,我们还是赶紧去找那个家伙还有那个老贼道吧,不要耽误时间。”

    如果是别人打他,他恐怕会立马暴怒反击一手,可这一巴掌实在太过风情,谁让是个小可人打的呢?那就不叫打了,叫暧昧,叫**。

    只见他站起身,不以为怒,反而发笑。兰儿和蝶梦见这个人实在疯得不行,转头就准备走,却又被他拦下。

    兰儿道:“你还想被抽巴掌吗?!”

    那人拍了拍胸脯,笑道:“二位姑娘可是要找人?”

    蝶梦眨了眨眼,那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只教人心痒痒,她说道:“当然是要找人了,不然我们干吗要跑这么远?”

    那人讪笑道:“嘿嘿,这你们可就找对人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包打听?没有我找不到的人,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只要,只要……嘿嘿……”说着,他微微伸出手,堆着笑,摩挲着三根手指。

    看来,他刚才是想要给她们花钱,但本性难改,现在又想问她们要钱了。

    兰儿轻蔑地冷哼一声:“没有。蝶梦我们走!”

    那人只悠悠笑道:“你们要找的可是一个少年人一个老道士?”

    闻言,兰儿也是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蝶梦反而先问道:“你见过他们?”

    包打听只神秘一笑,默不作声,意思已经很明显。

    兰儿直接给了他一块碎银,包打听顿时来了精神。这个小姑娘出手实在阔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他赶忙接过银子,看了看成色,这才安心地揣进怀里。

    兰儿嘴角上扬,眉头一皱,说道:“怎样,现在肯说了吗?”

    包打听连连点头,说道:“说,说,怎么不说?”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水,这才悠悠道:“下午我见过那一位公子爷,还有那个老道士。外人看不出来,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可是练家伙的。”

    兰儿微微蹙眉,摆摆手,道:“别废话,说重点。”

    包打听讪笑,接着说道:“他们当时要进这个云响寺,但是不巧,百里家要在此举办法会,所以整个寺庙就不再对外开放,所以他们也只能在外干看着。”

    蝶梦好奇道:“这百里家是什么来路,居然能将这么大一个寺庙给包下来?”

    云响寺盘踞在山间,从山脚至山顶,金碧辉煌的佛塔寺庙连绵不绝。云响山不太高,但山势连绵,放眼望去,三月的云响山被清翠覆盖。只在绿茵中凸显出金黄的宝顶,熠熠生辉,令人目眩。

    谁家有实力,能把这样一座山给包下来?

    包打听神秘一笑,小声道:“这百里家,可谓是临江城一霸,谁敢于他们家为敌?别说包个山头了,就算是这里的官爷们都对家主百里青峰礼让三分。”

    兰儿略微沉吟,突然有种感觉,以他们自找麻烦的性格,必定会上这云响寺一探究竟。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

    说着她拉着不明所以的蝶梦一同往云响寺山门走去。

    包打听吆喝道:“诶诶诶,你们还真打算去啊?我不是说了吗,进不去的!”

    兰儿只不再理会他。

    她们走了段路,穿过两旁满是月季花的山路,走到了山门前,门匾上写着:云响寺。

    令兰儿奇怪的是,为何这寺庙山门大开,居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里面黑黝黝的。从山上吹下一股冷风,她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蝶梦有些害怕,接着月光,她胆怯地看着门厅两边的哼哈二将,那狰狞的面容让她心声惧意,不自觉躲在了兰儿身后。

    兰儿也有些奇怪,这寺庙看着幽深得可怕,但既然来了,就得去看看。因为她感觉吴雪他们一定在这里,而这里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这不是一个寺庙该有的气息。

    带着几分怀疑与忐忑,二女步入这魔窟一般的山门。走了很久,她们才依稀听见远处传来的沸杂声,那边灯火通明,于是她们立马前往,见到了此景。

    听到这,吴雪一怔,他发觉了兰儿话中的端倪,当下问道:“山门大开?”

    蝶梦抢着回答道:“不光山门大开,而且连一个守卫都没有,黑黢黢的,好不吓人!”说完她还嘿嘿笑了两声,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吴雪不由得苦笑,看来她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没有人把守的话,盗经贼可能已经逃离了这里,在茫茫人海之中再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吴雪叹了口气,蹙起了眉头,想到惠悲大师临终前的念叨,心中不由得吃紧。晚辈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普罗经》可能已经被盗经贼带走了。是盗贼胜利了,我失败了。

    就在他满怀沮丧,自我怀疑的时候,张节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情还没结束,可别这么早就投降。”

    百里穆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嘴巴大张着,好像着了魔一般。

    自从兰儿和蝶梦突然出现后,他的目光就随着她们移动着,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的喉头发出咕咕的奇怪声音,好像灵魂都已经沸腾。

    子愉也是满脸惊愕地看着二女,表情从惊讶再到怨恨,她咬着银牙,看着她们其中一个。她那副模样,那种笑,那种天然,还有她吸引百里穆的样子,都教她憎恨!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该……

    吴雪已经观察到了他们的神情。百里穆的着魔,子愉的怨恨,都不落他的双眼。

    他很明白,他们都不是在看兰儿,他们是在用各自的情感看着蝶梦!他们跟蝶梦有什么关系吗?为何他们的神情如此复杂,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这时候百里穆突然站了起来,浑身颤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蝶梦,嘴巴张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蝶梦见他如此神色,不由得有点害怕,好像见了鬼一样,惊叫一声立马躲到了兰儿身后。

    兰儿警惕地盯着百里穆,他蹒跚着向她这边走来,眼睛好像越过了兰儿,看到了他想看的。

    他嘴里不断低吟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太过奇妙,好像是从某个不知名的幽深之处发出的阵阵声响。

    那是野兽一般的低吼,远古时期的密语,百里穆像是发了疯一般跑过去,一把扯开兰儿。

    吴雪眼疾手快,一把接过惊惶的兰儿。

    兰儿惊讶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吴雪笑了笑,说道:“看来,有些事,很快就要有着落了!”

    蝶梦一双眸子了满是惊恐,她往后不断退缩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物,面前的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猎人。她被百里穆的身影覆盖,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他。就是这表情,反而更加刺激了百里穆的神经。

    兰儿看到百里穆的神情,心里也是有了点着落,看来这俩人倒是有些渊源。总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露出这种熟悉又怀念的神情吧?

    她无不担忧地说道:“要不要……”

    吴雪在她耳边说道:“不用。道长也在场,他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时只听百里穆说道:“我想了你很久了,很久了……每天都想,快要发疯了,没有你,我不能活!”

    此刻他浑身颤抖,嘴唇发白,他吸了口凉气,睁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是真的存在的,此刻就在他面前!

第一百四十三章 着魔(其二)

    看着百里穆有些病态的神情,皆是微微变色。一个人究竟要迷恋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露出这种癫狂的神情,他的理智在蝶梦措手不及的神情下也一点点被消磨。

    她好像怎么样的动作和神态都会让他发疯发狂。他内心里似乎有东西快要挣脱束缚,快要跳出来。

    而蝶梦就好似有这种魔力一般,让他痴狂。

    百里穆伸着脑袋,眼睛凸出,嗄声道:“我想了你很久,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都没找到你……”

    蝶梦神色有些游移,有些痛苦。她眉头上扬,粉唇微启,眼睛有些失神,似乎在跟一个叫“记忆”的怪物斡旋着。

    她似乎连太过深刻强烈的表情都没有,像是咬牙,蹙眉这些都很少有。她的神情和她的五官完美契合在一起,像是三月春光、五月之风那般柔和。若是她生气了或者开心了,她那双透澈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表现。她不需要说很多话,只那一双眼睛就能开口。

    百里穆神情地看着蝶梦,子愉神色有些复杂,痛苦与愤恨交织。

    这实在是一副奇怪的画面。吴雪看了,不由得喟叹,就连张节陵也是微微摇了摇头。

    良久,蝶梦开口了,她的眼神里布满疑惑,悄声说道:“可,可我不认识你啊……”

    百里穆一怔,嘴角微微抽搐,眼睛里满是惊愕,说道:“你说不认识我?!”

    蝶梦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看他,只跑回到兰儿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兰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一双眼睛有些出神,微微一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百里穆嘴巴不停动着,发出奇怪的呜呜声,听着很是诡异。

    突然他大叫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们先前一起的经历,你都忘了吗?你的父亲早逝,临终把你托付给我父亲,你我二人欢好,这些你都忘了?”

    张节陵和吴雪面面相觑,心想他们还有这一出?

    吴雪也很是疑惑,但此刻心头的谜底已经解开了大半,其中有一部分是关于蝶梦的。

    蝶梦像是受到了惊吓,惊呼一声,再也不敢看他了,把脑袋缩回兰儿怀里。

    张节陵咳了一声,淡淡道:“她想不起来了。”

    百里穆冷眼看向张节陵,好像如果他手里有把刀,必定会把他大卸八块一样。

    他咬着牙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消失了这么久,难道就是被你们给绑架了?!”

    吴雪此时说道:“我们寻到蝶梦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记忆。”

    百里穆暴喝了一声,像是猛虎一般扑向吴雪。吴雪微微叹了口气,身子一侧,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扭,立马制服了他。

    子愉此刻却突然变了脸色,一脸悲戚地脱口喊道:“求求你别伤他,要我怎样都可以!”

    吴雪微微蹙眉,像是要发作,但没有出口,只是悄悄叹了口气,放开了百里穆。

    百里穆叫道:“你个贱婢在这碍眼!我要你管吗?!”

    说着他两三步冲过去,对着子愉的脸就是狠厉一巴掌!

    子愉闭上了眼睛,略微低着头,等待着他的来临。

    可这一巴掌并没有打到他的脸上。百里穆的手腕已经被张节陵抓住了,他叫道:“放开我,你个丑八怪老道士也要管我家事?!”

    张节陵嘿嘿怪笑了两声,说道:“老道不是要管你家事,只是有话便好好说,不要动手嘛……”

    子愉闭着眼睛,眼角划落颗颗泪珠。百里穆见了,不屑一顾道:“你哭什么,我打你了吗?!”

    子愉从嗓子里发出呜咽声,听了让人心疼。只是百里穆现在感受不到,他的身心全部都在一个失去“记忆”的女人身上。

    现在的子愉,站在那里楚楚可怜,对他来说像是多余。

    他已经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佳人,虽然这个佳人失去了记忆。但是,好感这种东西是可以培养的,原来能让她对自己有好感,那么现在依旧可以。

    他心里还怀着念想,嘴角还露出盼望的笑,心里想的人现在就在眼前,她可不知道,这些她消失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就算是他自己,也觉得那些日子太过阴沉,太过模糊,除了那道倩影在脑海中愈发深刻,其他东西都变得无足轻重可有可无。失去她,生活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努力地寻找,把能派出去的人全部派了出去,可是没有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这下好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彻底激发了他压抑已久的爱慕,到了奔溃的边缘。

    他向蝶梦伸出手,满脸祈盼,说道:“你失去了记忆也没关系,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回百里家!”

    蝶梦却警惕地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只粘着兰儿小声说道:“我害怕,我原以为那家伙不是好人,没想到他更不是好人!”说着她还瞅了一眼吴雪。

    吴雪心想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这可真说不准了,看来不光是不像好人这么简单。

    百里眼睛里满是血丝,失声道:“为什么?我们不是曾经很好的吗?你……”

    蝶梦痛苦地摇了摇头,说道:“谢谢公子美意,可我真的不认识你。”

    百里穆喉咙里一抽,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他的眼睛也突然失去光泽,黯淡下去。

    突然,他放声大笑,笑声凄绝异常,他眼睛里流出泪水。他再也无法忍受,自从她消失以来,这些时日他的神经都被绷紧了,蝶梦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隔断了那根弦,也隔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他边哭变笑,不停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子愉见他如此神色,就算是冒着被他厌恶,被他痛殴的风险也要组织他。

    她一把搂过他,不断地哭道:“穆哥哥,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子愉给你当一辈子奴婢也认命了!”

    在场的人无不唏嘘动容,这一对痴人啊……

    吴雪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他微微扭过脸,却和蝶梦撞了个对视。

    他久久地看着蝶梦,她像是不服气一样也看着他。他想要看清她的面目和她的内心。可是她那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怎么也让人琢磨不透。

    吴雪像是终于投降了一般,朝她做个鬼脸,蝶梦白了他一眼,吐了吐小舌头。

    吴雪有些疑惑了,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秦如梦的脸庞,和蝶梦的脸渐渐重合,可她们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不同。这让吴雪很是疑惑,但他又无法分清她们俩的区别。

    在他看来,若是她的心真的是犹如她神情一样天真的话,那她失去记忆,被人当成奖品,确实是个可怜人。

    但最让吴雪担忧的就是,若是一个通情晓理的人害了人,却还要装作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来博人同情,那才是最可怕的。

    他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她们除了长得像,其他没有任何共同点。他忽然也很好奇,若是秦如梦见了一个跟她神似却性格迥异的人,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呢?

    兰儿看着子愉和百里穆,神色也很是动容,她微微叹了口气,不自觉地看向了吴雪,此刻他低着头,摸着鼻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百里穆不顾子愉的劝解拉扯,自顾捶打自己的脑袋,然后扇自己巴掌。他眼泪鼻涕布满了脸,泥泞一片。此前,只有他打别人,没有人打过他。可这次是他自己打自己,下手很重,没有余地。

    他哭,子愉也哭。突然,他像是失去了力气,突然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脸上只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他心中的那一根弦,断了。

    子愉听见他停止了呜咽,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呆滞着脸,嘴角还挂着先前残留的笑意,眼睛满是泪水一片模糊,说不出的狼狈。

    她轻轻说道:“穆哥哥,你,你怎么了?!”

    可是他好像没有听见,依旧是那副神情。

    众人见了,无不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吴雪觉得心中气闷,这里太过压抑了。他只想走到夜风习习的街上,好好长出一口气,让春天夜晚微凉的气息进入他的肺。

    子愉先是大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她亲昵地搂着百里穆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脸上,甜腻腻地说道:“穆哥哥,你这样虽然看了教子愉心疼,但子愉情愿照顾一股痴痴傻傻的,只对我一个人好的穆哥哥,也不愿意再让你想起那个女人!”

    百里穆自然没有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长久以来的期盼落空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这一紧一松,彻底打垮了他的意志。

    吴雪听了子愉的呢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们都是痴情人,甚至痴情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谁有能说他们是错的呢?情这一字,令多少人发狂,又让多少人惋惜,不是吗?但若是太过沉迷,反倒对自己,甚至对爱慕者,都是一种负担。

    吴雪心想,原来有时候,爱也是一种负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下的援助

    吴雪脑袋里的想法不停地打转,像是千百只蜜蜂嗡嗡响。他也不想让这种喧嚣在内心里停止骚动。有时候,骚动要比死寂好很多倍。我

    众人神色皆是有些凝重复杂,他们都在想事情,而且他们有些不忍心再看痴痴傻傻的百里穆和绝望痛哭的子愉了。

    有时候,上前关怀的安慰不如伫立致意来得更有效果、更加庄重。

    这里已经冷清了很多,先前那些热闹的,还有很多上演暴力的,见机不好就立马开溜了。

    这里只剩下六人,当事者六人。也许不是当事人,只不过是一件又一件的巧合驱使,鬼使神差地碰头在一起,混杂不堪。

    吴雪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呢?小说不过跟生活一样,你原本可以列好大纲或者定个理想计划,但过不多久就会因为各种突发事情而推翻。那是一种仪式般的先行者,就像是某个暴政的王朝被暴民推翻一样。而自己,就是这场独角戏的主谋。

    吴雪还有几个疑问,列举如下:

    1那晚绑架蝶梦的黑衣人是何人驱使?

    2是什么人绑架了蝶梦,从而让她失去记忆以及更为了一场杀人游戏的奖品?

    3这两次绑架案是由同一伙人操手的吗?

    4杀害惠悲大师的人是谁?又为何必须杀了他?

    5《普罗经》现在究竟在何处,是依旧在山寺里,还得盗经贼趁乱逃出了山门?

    吴雪罗列了一系列的疑问,想着想着就觉得这些问题混杂到了一块,变得难以分别了。

    它们好像有所关联,但又好像没有任何关系。而它们又似乎有所相似,但是他说不清到底哪里有相似的感觉。也许只是感觉,有时候一种感觉可以驱使你重视内心,而有时候就是因为太过重视内心的情感推理而陷入人性的迷雾。

    借着当下的问题,吴雪问张节陵道:“道长,刚才那个在停尸房杀害惠悲大师的人是谁?”

    张节陵无不痛惜地叹了口气,沉声道:“事发突然,而那人的轻功在我之上,像是幽灵一般飘忽不定,追过几个山头我就跟丢了。”

    吴雪蹙眉道:“那道长有没有发现那人有什么特征?比如武功上的,或者是相貌上的?”

    张节陵想了想,喃喃道:“相貌嘛……天色太暗,也只能看到那人一双贼亮的眼睛。至于武功嘛……我们俩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以轻功追赶,也看不出什么来。”

    吴雪叹了口气,看来是毫无所获了。他沉默良久,最后只能苦笑着吐出一口让他胸堵的浊气。

    张节陵斜眯着眼看了看惠悲大师的尸身,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老和尚一死,我张老道就又少了一个朋友了。”

    吴雪问张节陵道:“道长,惠悲大师跟之前收养余伴尘的惠念大师是同门师兄弟吗?”

    张节陵道:“正是。惠念大师是惠悲大师的师弟,他们都是曾经少林大方丈星妙大师的弟子。”

    吴雪一怔,道:“他们是星妙大师的弟子?”

    张节陵嘿嘿一笑,说道:“你还知道星妙大师?”

    吴雪蹙眉沉吟道:“星妙大师以一百二十二载的高寿圆寂之时,家父还曾带我去上了炷香。”

    张节陵抬着头,似乎想到了很远很多的东西,他说道:“星妙大师是少林他那一辈的中坚人物,他也是第三次武林大会的盟主。当时武林上最大的事件就是讨伐如梦圣教,那次就是在他和当时正一派门主张霁陵联合武林各派一同剿灭的如梦。”

    吴雪一愣,心想还有这么一回事?他心扑通扑通直跳。他忽然有种感觉,这江湖上的事情太过复杂,相互牵连甚是紧密,要解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解开这个问题的最大关键就是武林中老一辈的消亡,和年龄、时间的局限。这些都不可能让吴雪能有机会亲身经历江湖上曾经的那些惊心动魄。有惋惜,也有敬仰。

    但那些不是只留给后辈膜拜丰功伟绩的雕塑,那更是一种精神。那些前辈们已经成了武林中流传的一种精神象征,不单单是街头巷尾流传的供以谈资的故事传说。

    吴雪笑着问道:“张霁陵是道长你的什么人?”

    张节陵一扬眉,说道:“他是我的师傅。”随后他哈哈大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张节陵是个不肖子弟,早已经跟正一恩断义绝了!”

    吴雪不想去提及他的往事。因为他知道,对于过去,你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却可能早已经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吴雪接着惠悲大师的问题问道:“那惠悲大师有几个师兄弟?”

    张节陵道:“他少林跟正一不同,正一要在一众徒子徒孙中找五个人来驱动成五行剑阵。少林你也知道,十八罗汉嘛……但那时十八罗汉只是看家护院的武僧。而星妙大师有七个弟子,组成了惠字辈。”

    吴雪道:“惠悲大师和惠念大师都是星妙大师坐下之一了?”

    张节陵点点头,长长叹道:“惠悲这老家一死,惠字辈的就全部死完了。”

    吴雪一怔,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节陵只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他们门内的事情,是最机密的机密。但是据我所知,除了惠根和惠安两位大师是寿终正寝,其他五人全部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暴毙而亡!”

    说着一向玩世不恭的张节陵居然红了眼眶,他不想再看惠悲大师了。

    因为他知道,若是再看一眼,他可能会掉下眼泪来,结果还会让吴雪这小子看了老家伙的笑话。

    他不知道的是,吴雪不光不会笑话,可能还会安慰他。因为吴雪此刻也很难受,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吴雪偷偷抹了把眼泪,咬着牙发誓:以我吴家子弟的荣誉起誓,绝对要抓住这个凶手!

    此刻的他无比倔强无比坚定,悲伤会不光会让人难过,还会让人成长。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轻功很高明,而且暗器也很不错的人。这个人离他们很近,近得犹如朋友一般。

    张节陵也想到了,他虽然不想怀疑,但是根据凶手的两个条件,只有他是最匹配的嫌疑人。

    若是游天星知道这一道一少又开始怀疑起了他,他必然是要发火的。幸亏他现在不在场,也就是因为他没在他们眼皮底下,所以他才更有嫌疑。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要害惠悲大师呢?

    张节陵问兰儿:“游天星那小子跑哪去了?”

    兰儿道:“那时你们在练功,他出去了一会儿,大概就是轮到他教授雪儿哥哥武功的时候见你们消失了,所以他又出去了。”

    张节陵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是说,没有人能给他证明了?”

    “谁说没人给我证明?你这老贼道又开始怀疑我了是不是?!”

    这句话来很突然,语气中有些调笑、揶揄意味。

    众人闻声立马回头看去,只见游天星不知何时站到了惠悲大师的遗体旁,看了看他的暗器伤口。

    他是怎么到了这间屋子里的?!

    没有人看到他的身影,甚至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听见!

    游天星掀开被子看了看惠悲大师的伤口,蹙了蹙眉,转而盖上被子,弯腰向惠悲大师遗体行了个佛门之礼。

    张节陵不由得往后一跳,指着他说道:“你这家伙,是属猫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游天星苦笑道:“是你们讨论问题太过专注了!”

    吴雪和张节陵不由得脸上一红,看来他们背后怀疑他的话被他完完整整听到了。

    吴雪道:“游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游天星叹道:“有人占着我的课,我这个复课老师只能跑出去闲逛了。而且……”他面色微变,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山下闹这么大动静,我自然是会被吸引来。”

    吴雪一怔,道:“山下有什么动静?”

    游天星笑道:“也难怪,你们在这山上太过沉寂了,外面的动静也不得而知。”

    张节陵骂道:“你废话什么,不就是怀疑了你一下吗?谁让你一身旁门左道功夫,又跟杀害惠悲大师的杀手功夫差不多。”

    游天星苦笑道:“看来会暗器而且轻功不错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接着说道:“山下闹闹哄哄围了一大群人,都是抄家伙的。我原本是在不远处的茶馆二楼听戏,瞧见动静,于是我就来了。”

    吴雪一惊,说道:“看来是百里家的人把云响寺给围了。”

    先前百里家主百里青峰见情况不妙,借机趁乱跑了下山,回到家中召集一众好手,准备跟这几个杀人贼来个鱼死网破。

    吴雪苦笑道:“看来事情闹大了。不光问题没解决,反而出了新的问题,乱上加乱了!”

    张节陵笑道:“就算是一两百号人又怎样?老道我可是连夜叉都能击败,还怕一群地痞流氓不成?”

    游天星知道吴雪的顾虑,说道:“不是怕那他们人多,只是怕惊动官府,这里的事可说不清!”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红叶·结霜

    吴雪他们可真的是赖亏了游天星。

    游天星今天心里很是苦闷,先是他这个老师不被正课老师重视,后来自己的学生还跟正课老师跑得没有人影了。

    他在外面百无聊赖地闲逛了半天,再回到家中,面对他的只有庭院里的晚风。

    他萧瑟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条街。

    游天星心想,干脆去找点乐子吧!于是他到了青楼瓦当之间,兜了一圈就立马出来了。

    他浑身打了个冷战,心想若是被她们知道了自己恐怕又得惹上麻烦。可他这么想原本是多余的。

    因为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见了。他想了想,快要五年了吧?不知她们在海岛上过的如何,是不是另寻了良偶?

    他承认这是一种懦夫的逃避行为,因为他害怕选择,也无法选择。但谁又不会在情爱里说自己是个懦夫呢?想到这些他就头大,干脆不要想了,去浪吧!结果又老老实实从那寻欢作乐之地溜了出来。

    他实在不喜欢。

    不如去江湖上浪迹一圈吧,等她们厌烦了自己,就不需要再有所愧疚了。

    于是他带着让她们厌恶他,认定他是个落荒而逃的懦夫的盼望踏上了旅途。

    他也没有再给她们写信,她们也没有。因为她们俩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就连活没活着都不知道。

    算了吧,算了吧,还是回青鳞海岛吧!他还得去告知师傅,宋义已经死了。

    可想到这里他就又胆怯了,他害怕面对她们俩,一想到她们见到自己时的神情,他就心生胆怯。他就算是面对最凶恶的敌人都没有胆怯过,但是面对女人就胆怯了。她是他唯一无法打败的人。

    游天星喝着茶,也无心听戏了,他已经走神,思绪已经飘远了,不知落在何处。

    他想到了他死去的养父,养父是个酷酷的中年大叔,尽管他只是个砍材的樵夫。但能把平淡无奇的甚至有些枯燥乏味的生活过得那么有滋有味,恐怕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做到。

    这是游天星很是羡慕他的地方,而若是说钦佩的话,还是关于养父的爱情。少年时期的游天星曾经因为笑话养父的爱情,被他追着满山跑,最后是他果断跪下连磕几个响头养父才原谅他。

    养父年轻时不是个砍材的,而是红叶派的弟子。他钟情于自己的小师妹,时常偷偷看她,可她就是想办法忽略他。

    养父也开不了口,因为无论他怎么做,她似乎都不喜欢他。

    一次门中师徒弟子一同去往后山赏红叶。也就是那次,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小师妹。

    秋天的后山层林尽染,染上一片片火红,红得刺眼红得让人心疼。

    风一过,秋叶落。满天红雨洒落在众人师兄妹的身上,养父觉得,小师妹就算头上插一片枫叶也很好看。

    他就在人群中呆呆看着她。

    她抬头看着落叶,有些出神。她的侧脸永远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一度成为他的梦魇。

    就在他呆呆出神看着她的时候,仰头看着落叶的师妹突然斜睨着眼,而那冷冰冰,像是怨恨似的眼神跟养父来了个对视。

    养父胆怯了,立马装成赏红叶的样子,对旁边的师兄打着哈哈。

    他的演技太过拙劣,简直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这一切,她尽收眼底。

    养父也没有闲情逸致再去欣赏红叶了,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她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就是不明白。若是心上人都是那么容易明白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悲剧了。

    他们一同下山,他的脚步很慢,落在了人群后面,低着头,像是打了败仗一样。

    这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句话,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怎么了?师兄看起来兴致不高。”

    养父听了这话既开心又悲伤,心里的感情难以言表。

    他傻了,几乎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支支吾吾说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话。

    她却像是听懂了一般,点点头,依旧是那般神情,说道:“师兄还没有佩剑吧?”

    游天星知道养父说的这个曾经存在的红叶派是个剑派,所有人都要配剑。

    只有养父没有。不是他没有,而是他没有要,他曾经说道:“剑这种东西,非要是有具体形象,若是心中有剑,就算手中空无一物,也要比剑更坚,更利。”

    游天星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他觉得这就是养父很酷很可爱的地方。有些傻气,有些死心眼。

    养父当时也是这么跟小师妹说的,说得一本正经,说得义正言辞。难得的是,她居然笑了,虽然她脸上只闪过一瞬的笑意,但也足够他回味一生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跟他走到最后面,有的没的聊了些什么话,那些话养父都不记得了,只是那天他们一同漫步在红叶飘零的山道上的场景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直到去世之前还念念不忘。

    在她最后一次任务之前,她居然到了他在山腰间的小房子,把自己的配剑“红叶”送给了他。

    她说:“这把剑送给你了。”

    养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也知道这次任务的凶险,他有些害怕了。

    “我不要。”

    她说道:“为什么不要?”

    他说道:“这是你的剑,不是我的。我的剑在心里。”

    他用手指戳了戳胸口。

    她忽然笑了,是开怀而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说道:“那你就先给我保管吧!”

    养父傻傻地点点头,说道:“好。”

    然后他们就呆坐在那里半晌,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良久,她说道:“我该走了,晚上就去。”

    养父只愣愣地目送她离开。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次任务,所有出山的弟子无一幸免,全部殒命。

    养父一度陷入了低谷。那是他自己亲手挖掘的深渊,她跳了下去,自己也跳了下去。

    他抱着那把“红叶”痛哭流涕,并违背师门,独自下山灭了对方满门,数百具尸体吊在城墙上,惊动了当地官府。

    他不能再回到红叶派了,而红叶派也很快就和他撇清了关系,并派出杀手来追杀养父。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去面对这么多强敌,而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实力。实际上,他杀一只鸟都会手抖。

    说是剑在心里,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因为他没有勇气和胆量拿起杀人的剑!

    这些年他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门中的追杀,官府的通缉让他尝尽了人间疾苦,但不及她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万分之一。

    后来有一次,吴雪他们喝醉酒聊过去的事,游天星说了这些事情,这些也都是养父酒后胡言乱语告诉他的,他一度当成笑话。

    张节陵酒碗都端不住了,一哆嗦酒碗碎了满地,他说道:“你养父可是名叫叶霜?红叶成霜?”

    红叶成霜,就是江湖人给叶霜取的外号。还有一种说法是叫做红叶结霜,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他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游天星醉眼朦胧,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我养父的名号?”

    张节陵叫道:“乖乖,你那养父野人一个,真野,太野了!谁不知道?!”

    吴雪有些惊奇,他不知道游天星的养父居然就是“剑神”叶霜!

    剑神名号,吴雪也是听说过的,而且一度成为他的憧憬。

    张节陵又灌了一口酒,面色很冷,说道:“叶霜叶大侠的名头在正一门中也是很响亮。”

    游天星醉得不轻,依靠着栏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节陵一拍大腿,对吴雪和游天星说道:“叶霜大侠发了疯,只拿着一把红叶剑就挑翻了江湖上所有使剑的宗门,所有用剑的人都噤若寒蝉。当时我的师傅张霁陵为了避免麻烦就下了禁剑令,整个门派上下不得用剑。所以,叶霜大侠到了正一的半山腰,见跟传闻中的剑派正宗不符,就又折回去了。也就是那时,正一不再以练剑为主,而是开拓了其他的武学,比如老道的点穴功法。”

    说着,三人皆是哈哈大笑,笑得很是放肆无忌。

    张节陵笑出了眼泪,说道:“也就是那时,剑神的名头在江湖上传开。”

    游天星道:“若是你师傅没有留手,而是跟他正面决斗的话,孰高孰低呢?”

    张节陵摇了摇头,笑说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啦……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前人已经作古,谁还能分得清呢?”

    叶霜,手执一把红色的剑,红叶,只身一人立于江湖,于是为后世流传下了“剑神”、“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

    可谁知道他曾经是个懦夫,是个已经失去了勇气连剑都那不起来的懦夫!

    想到这里,游天星突然笑了,笑声愈发放肆,他在想,养父究竟算不算悲剧呢?究竟是悲剧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成就了叶霜,这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有人能知道。

    他突然一拍桌子,站立起来,大声骂自己道:“懦夫,卑鄙!”

    见他动静,茶馆里的人都吓呆了,就连台上唱戏的都呆呆地看向游天星。

    他忽然感觉自己还年轻,只是把自己想老了。三十岁,不算老。他还可以行动,还可以走路。自己为什么要缩在这个茶馆里空想呢?他不再畏惧可能到来的恚怨,这让他可以重新踏上归途。

    想着,他就一翻身跳出窗户。

    这是二楼,所有茶客都看呆了,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山脚那边太吵了,游天星很是心烦,他得去看一看是什么热闹!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火

    吴雪叹了口气,看向呆怔在地上的子愉和百里穆,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而他只呆呆傻傻,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他们好像静止了,时间从他们身上流淌而过,却未见任何痕迹。

    时间不会变,变得只会是他们。

    吴雪沉思道:“现不知他们还有何目的,我们该怎么办?”

    张节陵道:“别惹上麻烦,要不还是跑路吧!”

    游天星略微笑道:“我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不过,这里留着一堆烂摊子就这么走了……还是说,道长是怕了?”

    张节陵气极反笑,斜睨着眼对游天星道:“怕?老道我什么怪事坏事没遇到过?这么说吧,贫道我从小就是在恶劣的环境里爬出来的,大不了就是再回去,我会怕?”

    游天星笑眯眯地点点头,淡淡道:“我当张道长也是不会怕的,毕竟有一身好功夫,若是再像个江湖宵小一样落荒而逃,岂不笑话?”

    张节陵听他这么说,顿时来了脾气,脚下一蹦,叫道:“小游子,你这是信不过老道吗?!”

    游天星抱着双臂,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张节陵见他态度如此恶劣,气焰如此嚣张,当下一捋袖子,顿声道:“上次我们还没比完,要不现在再比划比划?我看杀害惠悲大师的就是你这小子!”

    游天星也是见过惠悲大师的遗体,他的身上连中五六枚铁蒺藜,但是死因却是因为暗器上的毒。

    游天星没有辩驳,只是微笑道:“我若是想要打败一个人,只需出手一镖。”

    张节陵冷笑一声,说道:“我若是想治住你,你连发镖的机会都没有!”

    吴雪在一旁看得只想发笑,心想他二人斗起嘴来是一个比一个强,但现在时间不允许,若是可以的话,他倒也挺想见识一下二位真章。

    蝶梦笑呵呵地指着他们二人道:“这老爷爷和大叔太有意思啦!一个眉毛倒竖,一个鼻子生丘。”

    她一说完,吴雪和兰儿顿时没忍住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张节陵和游天星闻之色变。老爷爷?大叔?他们看起来没这么老吧?

    二人针锋相对间,张节陵忽然泄了气,摆摆手,说道:“老啦,老啦,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再在年轻人面前大动干戈了,免得他们看笑话。”

    游天星很是赞同。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很老,但是一代代后辈出现,在武林中焕发荣光,他们不得不老。

    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年龄的增长并没有磨灭他们内心的天真,反而以另一种形式保留了下来。

    怪不得兰儿时常笑他们是孩子性情。可她现在还不知道的是,这江湖上,从来都是年轻人想装老成,年长的想重回纯真。当她再次回想起跟吴雪他们一同在中原漫游的时候,那时候是多么开心,多么单纯,伴她同游的他们是多么纯粹。

    究竟是谁陪伴谁呢?也许是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陪他们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同行一小段路。

    这时候,张节陵说道:“现在最让我担心的,并不是那些仗着人多欺行霸市的小流氓,而是那个暗害惠悲大师的杀手。他的轻功太过高超,而且,惠悲大师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僧,他怎么就会把他一招致死?”

    吴雪道:“惠悲大师武功如何?”

    张节陵笑了笑,有些苦涩,说道:“第四次武林大会的中坚力量,你说如何?这老家伙从来都不下死手,对人都是放水三分,从来都没有用过全力。就算是那次大会我夺得头筹,也是这老家伙让了我几分罢了!”

    吴雪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节陵。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讪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他不由得苦笑暗叹,他们这些老人,就算是再显赫一时,也不过终究是一坯黄土,再过十年,还有谁记得呢?

    但是,只要自己闪耀过,哪怕只是一瞬烟火,不说上一个十年,就算是再过几十年又如何?他们虽然身殒,但是一股精神依存于世,依旧会引无数人向往。

    这就足够了。

    于是他们三人不再担忧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倒要看一看是何人如此乱世猖狂?

    吴雪对兰儿二女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处理完这里的事就速速回去。”

    蝶梦有些不情愿,只盯着吴雪,像是盯着仇人一样,只是他也不再和她对视。

    兰儿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惹得他们无法安心办事啦!”

    “今天谁都别想走!”

    这是从外面传来一声厉喝,众人望去,只见从山道上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便是百里青峰,他双手背后,面色阴沉,带着自信的笑容。他身后还跟着三个模样精悍的汉子,一副恶犬之态。

    百里青峰从先前的狼狈到随后的笃定,只差这身后三个人。

    张节陵一声笑,说道:“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百里青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们不光偷还杀人,如此败类,我身为江湖人,自是要为江湖出一份力。”

    张节陵笑道:“哦?那看来百里家主是针对我们而来了?”

    百里青峰只冷哼一声,看向地上的小儿子,连叫了几声都没回应,再仔细一看,心里一惊,他儿子怕不是傻了!

    只那一对男女,死死抱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皆是一副呆傻的模样。

    百里青峰心中一酸,颤声喝道:“你们……!”

    吴雪叹道:“百里家主,他们是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才会有这幅模样。”

    他怎么能听进去呢?

    而百里青峰看向吴雪,突然,他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个人!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竟也出神,闪着异样的光,好像灵魂都被拉扯出来一般!

    吴雪往身后看去,正好看到蝶梦的目光,她有些怯意,躲在兰儿身后,只冷眼看了一眼百里青峰,再看向吴雪。她眨巴眨巴眼,依旧是如水的眸子。

    吴雪叹了口气,不由得苦笑,这次他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他真的很想看清眼前这个少女,她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让吴雪心悸的是,她只平白无故的看了百里青峰一眼,但为何看向自己的眼神这么……这么怨毒?

    吴雪浑身发颤,体内的气息开始紊乱起来,在他身体里乱撞,从他每个毛孔里喷薄出股股热气。

    他很想明白她眼睛里的密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百里青峰提突然叫道:“你在这儿!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很久!”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都苦笑起来。

    这出戏码先前已经由他儿子上演过了,难道这对父子都迷恋上了蝶梦?

    吴雪不由得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这姑娘究竟给百里家留下了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象,竟让这对父子如此为之着迷?

    不过他也对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子很感兴趣,但他明白,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是无底深渊,任何人只要看了几眼,就再也忘不了她了,好像连魂魄都被她囚禁在她眼睛里的黑牢中。

    百里青峰俨然比百里穆还要着迷,他的青筋暴起,从脖子蔓延到额头,他的脸犹如紫猪肝一般,一下子就跑到了蝶梦面前,一把手往她抓去。

    不过,**让他动作迅速,但张节陵的动作更加迅速,他只一个挪脚,就挡到了蝶梦面前,百里青峰双手一下子抓到了他的胸前。

    百里青峰眼睛里遍布血丝,难以置信地扭曲着脸,仰头看向张节陵。

    张节陵冷笑道:“贫道的胸肌如何?可满足施主内心的欲火?”

    游天星在一旁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得肚子疼。

    吴雪忍着笑,他的嘴巴紧紧抿着,只嘴角怪异地抽动着。

    蝶梦闻之哈哈大笑,把脸埋在了兰儿的怀里。

    兰儿心想这百里家主实在是色胆包天,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敢行此龌龊之事。

    张节陵苦笑道:“蝶梦姑娘,老道为你可是连自己也献了,你怎么这么不厚道的笑了?”

    蝶梦笑得花枝乱颤,眼睛里溢出些许泪花,说道:“蝶梦多谢道长啦!”说着她看了一眼正在看着她的百里青峰,像是受了惊吓,立马住了嘴。

    百里青峰叫了一声:“碍事!”

    他的额头流满了汗,喘着粗气,让人不敢相信,一个人究竟迷恋到一个人什么程度,才能露出如此神情,连什么都不顾了?

    百里青峰又向蝶梦扑去,他一定要得到她,不能再等了,他已经快发了疯,也许他已经快要疯了!

    他向身后那三人叫道:“你们拦住他们!”

    吩咐完毕,那三人立马围功了过来。

    张节陵对吴雪道:“保护好她们!”

    说着和游天星一同加入了战局。

    那三人看起来武功很是高强,和他二人斗得难舍难分,十回合也不分胜负。

    百里青峰又是一个“饿虎扑食”,那庞大的身影盖住了娇小的兰儿和蝶梦。

    蝶梦惊叫一声,躲到了兰儿的怀里。兰儿搂着瑟瑟发抖的蝶梦,咬着牙眼中的寒光看射向百里青峰。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临江三雄

    蝶梦缩到了兰儿怀里,瑟瑟发抖,可是等待良久,却没有预想那般。

    她悄悄抬起头,只见到吴雪一只手抓住了百里青峰的手腕,那百里青峰见美人就在眼前,岂能忍心收手?

    他也是练过家子的,虽说武功不甚高明,但对付这种小毛头绰绰有余!

    接着,他反手一掌到来,那掌势遒劲,虎口生风。吴雪见来势凶猛,也不做过多抵抗,只对兰儿道:“兰儿快往后退去!”

    说着他一仰头,躲过那一巴掌。紧接着,趁他还未落稳,下脚又攻了过去,吴雪抬起腿踢在了他的膝盖下处的犊鼻穴,百里青峰腿一弹,像是老牛踢腿一般惊叫一声,接连向后退去。

    蝶梦见了,又是一阵咯咯直笑。

    吴雪心里发苦,心想这笑对于打斗的人来说可真是一种刺激!占得先风的会心满意得,落了下风的会被激励鼓舞,让他继续为她拚命下去!

    所以,所有江湖上决斗的人,大多都会选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即使是死了,也没有人发现。生时是名躁一时的大侠,死了也要带着这种荣誉而死。可若是身边有个女人,那就怎么也施展不了了。败了,会丢人。赢了,又只教她心得意满。

    吴雪喟叹一声,身子猛然往后一缩,躲过百里青峰的一记长拳。到了这里,吴雪发觉他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弱的敌人,出手没有内劲不说,气息也很是紊乱,为一个女人紊乱。

    吴雪更喜欢“巧”的功夫,因为他知道跟人比蛮力是不明智的,所以他点打短功,只身影飘忽不定,犹如一阵风,惹得百里青峰好不心烦!

    他已经忘了自己呆傻的儿子,连自己也快要呆傻起来。只顾着向吴雪进攻,被吴雪接连找到破绽,身上受多创。

    可血气上涌的时候,人是不会感受到疼痛的。他这种不顾死活的进攻方式让吴雪也很是心悸,他边打边退,心里想着一个人有这么大魔力吗?在战斗中不能分心,他虽然本能地躲闪着,但速度慢了不少,突然百里青峰一拳头赫然而至,吴雪鼻尖见风,立马回过神来。那一瞬间,时间都好像变慢了。他看着那眼前的拳头,只吸了一口气,仰着脸往后一缩,那拳头沿着他的鼻尖划过。

    吴雪松了一口气,心扑通扑通直跳。蝶梦见了惊险一幕,不由得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巴,但见他没事,便笑着对兰儿说道:“那家伙最近的特训似乎有点效果。”

    兰儿只刮了一下她精巧的鼻子,笑道:“你可莫要再一惊一乍惹他分心。”

    蝶梦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啦!”

    兰儿看向吴雪,他的气息和身法似乎有所长进,可这个敌人本事并不怎么高明,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进步。

    这时,另一边和百里青峰带来的三人缠斗一块的张节陵和游天星却是往后一退。

    张节陵盯着那三人,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站在一起,面无表情,真的像是铜铸的一般。

    他缓缓开口道:“三位莫不是头几年在临江城混得风生水起的临江三雄?”

    其中一人道:“不错。”

    张节陵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临江三雄乃是靠着一条江吃饭,从一无所有到商船百艘只花了数载,沿岸的兄弟无不为之敬佩,怎么现在做了百里家的奴仆了?”

    他话语中无不讥讽之意,可那三人却没有任何恼怒,反而是得意的笑了。

    那看着最年长的说道:“我倒要怪我们兄弟三人太不识时务,若是早早投靠了百里家,又何必辛辛苦苦大动干戈这么多年?”边说还渐渐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教人见了心生恶心。

    张节陵叹了一口气,道:“我素闻临江三雄之盛名,心里很是憧憬曾还想请三位喝上一杯。”

    那人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们可不教别人请酒,我们只请别人喝酒。”

    张节陵只微微笑了笑,说道:“只是这酒看来不太好喝,毕竟是卑躬屈膝得来的嘛……”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说道:“道长是出家人,有香客供养自然是不明白人间疾苦。”

    另一人说道:“当你发现你一辈子的努力都不如别人随便搞搞得来的钱多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最后一人接口道:“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把全部身心精力都放在永远也抓不到的梦想身上,最后孤苦而死,那这一辈子才是最可悲的。”

    年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们兄弟三人及时醒悟过来,发现当下这江湖,享乐第一,娱乐第一,花钱第一。所有人都想花钱,但却不肯老老实实挣钱。若是能以一种轻松的方式就能挣原来自己根本不能想象得到的钱,谁还会想累死累活?我们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而已,这难道很过分吗?”

    另一人说道:“道长也莫要怪我三兄弟见风使舵,只是这条船开了起来,就没有不顺着风开下去的道理!”

    张节陵一时哑口,他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但总感觉有些不合适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已经被这三人说的话搞得浑浑噩噩的了。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江湖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江湖了。他们当时的道义准则,放在当下已经不适用了。

    游天星笑着拍了拍有些失神的张节陵,说道:“看来张道长的嘴仗是打不过他们三人了。”

    张节陵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笑骂道:“你就在一旁看大戏,也不帮我说两句。”

    游天星耸耸肩,显得很是无奈,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帮你说话吗?”

    张节陵好笑道:“为什么?”

    游天星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他们是三个人。”

    张节陵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了游天星的意思。一个人的思想可以很好的扭转,一群人的怎么能转变?

    这江湖,谁又分得清谁是对,谁是错呢?

    他们现在是三对二,除去正在跟百里青峰打架的吴雪,他们是怎么也说不过满腹大道理的三兄弟的。何况跟人说理本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见他们二人有些动摇,那年长的追击道:“怎样?二位何必站在财权的对立面,跟自己过不去呢?”

    另一人说道:“跟着百里家主,他是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最后一人说道:“想一想好处,数不完的银子,抱不完的美人,何必如此寒酸?”说着他还嫌弃地瞥了瞥张节陵身上破旧的衣服。

    张节陵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所有能想到的字词组成的话,全部土崩瓦解了。

    比起敌人的高强武力,糖衣炮弹才是最难防的。

    那年长的笑着说道:“怎样?二位想好了没?不要打搅百里家主的兴致,你们少不了好——!!!”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出来了。

    他的喉咙上插着一枚暗器,青鳞镖!

    那人捂着脖子,血从指缝溢出。他瞪大了眼珠子,挣扎了一阵,就没了气息。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游天星,他是怎么出手的,没有人看清。正如他所说,我若是想杀人,只需一镖。

    其他两人面色一变,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的威风全然不见了。裤裆下湿了一片,顺着裤管滴在了地面上。他们现在才知道,之前之所以能跟他们打个平手,是因为这俩人根本没有用全力!

    张节陵叹了口气,说道:“只这么几年,临江三雄就变成了这副尿样的软脚虾!”

    游天星冷眼看向其他二人,淡淡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二人捂住嘴,一句话也不敢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百里青峰见了,大骂道:“废物!老子花这么多钱养了这么几条狗东西?!”

    他已经被吴雪缠得心烦意乱,而他也好像根本不急,只是跟他来回周转。美人就在眼前,他怎么还能等?

    吴雪叹了一口气,他再明白不过了。靠金钱维系的关系,怎么可能牢靠呢?就像吴家被灭门之时,孙伯带着他寻求帮助,有谁帮助了呢?平日里点头哈腰的现在岂不都成了爷?没煽风点火就不错了。躲在岩缝里的偷窥者,都是希望外面的光源赶紧熄灭,自己好诙谐登场的。

    先前百里青峰胸口憋了一大口气,此刻突然爆发,他狂啸一声,像是恶虎一般扑向吴雪,吴雪见势凶猛,立马缩身躲去。

    可他没想到,他们接连打斗,位置扭转,现在他身后就是兰儿和蝶梦!

    吴雪一见,心里大叫不好,但也是来不及了。

    有人比他还快得出手了,那人拿着短刀从后面一下子刺进了百里青峰的后腰!

    众人皆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持刀的人。正是已经疯了的百里穆!

    百里青峰大叫道:“你这逆子!”一巴掌将他扇了出去,百里穆只冷声大笑,头发散乱,翻着眼看着百里青峰,一阵狂笑之后,肆声道:“你个老王八,小爷早看你不顺眼了,连我的女人都敢抢?!”

    吴雪见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常人的预料,不由得一怔,他也已经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乱

    百里青峰暴怒至极,血气上涌也忘了疼痛,反手一记厚重的巴掌将百里穆扇到了墙上,头撞得咯噔一声,他只手一摸,是血。

    吴雪见状立马拉过兰儿和蝶梦,往旁边一缩,逃出了暴力漩涡。

    众人都有些呆傻,可他们并不是像百里穆那般真的傻了。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他们的爱太过极端,而且有些混乱。他们的头脑都被一个叫蝶梦的女孩子给搞混乱了。

    百善孝为先,虎毒不食子,这些老一辈的箴言似乎已经不再适用。它们变得衰老不堪,快要到了被遗忘的境地。

    吴雪暗自心惊,他已经不想再看一眼蝶梦了。这个人打有问题。他很想知道,她先前还未失去记忆的时候,究竟在百里家做了什么,让这对父子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那边百里父子浑身是血,缠打在一块,像是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野兽一但见了血,就不可能在松开咬住猎物的嘴巴!

    另一边,蝶梦却眼中闪着光,先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全然不见。她看着百里父子,嘴角带着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微笑。若是见他二人斗到好处,她还张起嘴巴,拍着兽手掌欢呼着,坦然一副看客姿态。

    吴雪顿时心生怒火,怎么会有这种人?还是说,她那单纯天真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恶魔?他忽然觉得恶心。他从未觉得此女神姿如此令人作呕,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以单纯为掩护的冷酷、无情。

    蝶梦咯咯娇笑间,吴雪面容冰冷,他的眼也似乎被血染红了。他快步过去,只做三两步,就到了她面前,竖起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灭了蝶梦的笑容。

    众人皆是一惊,傻了一般看向吴雪,而吴雪只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一点个不顾忌他人的眼光。

    蝶梦嘴角的笑还残留在嘴角,她捂着娇俏的侧脸,上面有些微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吴雪,而在他眼中只见到恚怨与恼怒。

    那边百里父子已经斗得难舍难分,根本没注意这边的情况,若是他们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美娇娘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打了一巴掌,他们必定会以命跟吴雪相拚。

    众人都有些呆怔,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飘荡着血腥的味道。

    吴雪直视着蝶梦,有气无力说道:“各位,请先把他们拉开吧!”

    他们也是了然,若是再让他们这么打下去,恐怕都会失血过多而丧命。

    游天星立马动身,一个箭步冲上去,各在他们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他们二人短时体软无力,扑通倒在地上。

    游天星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封闭了他们的穴道,血也暂时止住了,及时就医,应该无大碍。”

    张节陵讪笑道:“我来给他们医治……”

    兰儿本可以阻拦的,但是她没有拦。她只呆呆地看着吴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自己的心上人是个暴力狂?只会打女人?

    吴雪感激地看了一眼游天星和张节陵,随后就又看向蝶梦。他低着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蝶梦,她似乎有些单纯过头,单纯到善恶不分,而且毫无道德观念。她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又不是真的傻了,仅凭着一点,难道就可以漠视生命吗?

    众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低眉顺眼,站在各处。

    蝶梦毫不相让地抬头看着吴雪的眼睛,她的眼中有质疑,有愤恨,有委屈。眼中噙莹莹泪光,看着教人心疼。可吴雪却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此刻他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良久,吴雪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太过火了……”

    蝶梦一只手捂脸,嘴唇抽动两下,委屈巴巴的,忽然,她大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她哽咽抹着眼泪,嘴里不断说道:“坏蛋、大骗子、负心汉、虚伪……!”

    不知怎么的,吴雪虽然怒火攻心,但见她如此模样,竟也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火了,有话可以说,干吗非要动手?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打一个女孩子,也恐怕是最后一次。以强凌弱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凌弱一个女孩子。

    蝶梦忽然不哭了,她看向吴雪。无吴雪一怔,他忽然有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乱跳。她的眼睛里到底透露着什么样的情感呢?

    吴雪难以分辨,哪怕是她恨他,他也认了。

    蝶梦虽然停止了哭泣,但还有些抽噎,只直直地看着吴雪的眼睛。

    吴雪不知怎么的,浑身难受,他归结为情绪的原因。可为什么内息也开始紊乱了起来,就好像是有几股力量在他体内挣扎着,他忽然感觉心痛。

    蝶梦忽然说道:“伪君子……”

    吴雪有些失神,他几乎克制不了心中那股悲伤的感觉。他忽然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幼时,因为淘气被父母打了几下。

    他没有听清,说道:“你说什么?”

    蝶梦大声道:“伪君子!”

    吴雪点点头,说道:“我就是伪君子,居然会虚伪到把你这个害人精带在身边,就是因为你的天真美貌。”

    蝶梦道:“你说实话了?”

    吴雪摇了摇嘴唇,说道:“对。”

    蝶梦眨眨眼,略微笑道:“你也觊觎蝶梦的三分姿色?”

    吴雪不由得苦笑,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知道兰儿会误会,会气愤,可他鬼使神差地就这么说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要说的话?

    蝶梦甜甜地笑道:“可惜,蝶梦不喜欢你。”

    吴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多谢你不喜欢我,我怕折寿!”

    他忽然感到无比疲惫,那是心里的疲惫。

    他缓缓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蝶梦眼中依旧带着残余的泪花,吴雪已经不敢再看他了。不知怎么的,吴雪感觉打她就像打了自己女儿一样,因为她无理取闹而打她,随后就被后悔折磨。可他没有孩子,这种感觉让他很奇怪。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

    蝶梦低着头,像是赌气一般不说话,脸上红红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呀呀的叫喊。吴雪一回头,却见百里父子像是发了疯一般满地扑腾,犹如两条脱水的鱼。

    吴雪道:“这是怎么回事?”

    游天星也是一怔,疑惑道:“不应该呀,我点了他们的穴位,应该可以让他们消停半天了,怎么会这样?”

    他们挣扎一阵,忽然蹦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向吴雪扑来,吴雪有些失神,心想他们难道要为蝶梦报仇?

    他们体内憋着一股气,恼怒的气。

    百里青峰叫道:“你敢打我的女人?”

    百里穆叫喊道:“你这贼子,我杀了你!”

    他拿着刀,闪亮亮的刀,上面还沾着他父亲的血,现在他又要用这把刀来刺杀吴雪了。

    就在那把刀快要刺刀吴雪的时候,蝶梦突然一挪步,挡在了吴雪身前。

    百里父子赶忙收手,却也收不住那股深刻的恨,对吴雪的恨!

    吴雪一怔,立马出手拉过她的腰,蝶梦像是舞者一般衣袖一拂,被吴雪拉了一个圈,像是一朵玉兰盛开。

    张节陵和游天星也是上前,分别控制住了百里父子。

    吴雪惊叫道:“你疯了?!”

    蝶梦却悄然一笑,道:“算是还你了!”

    说着,她重新逃出吴雪的怀抱,跑到了兰儿身边,一把搂住兰儿说道:“我最喜欢兰儿姐姐啦!不像那家伙,只会欺负蝶梦。”

    兰儿苦笑着安抚蝶梦,然后看了吴雪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通体生寒,阳春三月顷刻间变成了寒冬腊月。

    之后吴雪还琢磨了半天,这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这个眼神,他深受折磨。

    不多久,从山下赶来一行人。

    为首的那人行色匆匆,一进门,便看到了躺在地上浑身是伤的百里父子。

    他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原本容貌定是神姿俊郎,可现在却满是病色。他跪在地上,低声痛惜道:“父亲……小弟……”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神情复杂的女子,那女子吴雪和张节陵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包打听说的百里家大少夫人,子勉!那这个面露病态的男子,便是百里家大少爷了。

    子勉先是安慰跪倒在地的夫婿,说道:“良人,你病还未好,切莫伤心过度。”

    张节陵道:“他们还活着,只是……”

    他们本想这大少爷定要追责,但他缓缓站起身,瘦弱的身体有些摇晃,子勉搀扶住他的胳膊他这才没有倒下去。

    他却是向他们拘了一礼,说道:“多谢诸位手下留情,家父和小弟教你们费心了。”

    吴雪他们俱是一怔,面面相觑,心想这大少爷怎么跟他们一点也不同?为人倒是知礼多谦。

    他接着道:“在下名叫百里肃,听内人告知此地情形,勉为拖着病体前来告罪,望诸位宽恕。”

    吴雪他们还了一礼,道:“也不怪令尊和令弟,是我们太过唐突,硬创了百里家的盛会。”

    众人客套一阵,百里肃吩咐下人将父亲和小弟还有呆呆傻傻的子愉姑娘抬去就医。

    百里肃面色蜡黄,只依稀可见往日的神采,他说着一阵咳嗽,用手帕捂住,但见素白的手帕上有点点红血红。

    子勉道:“良人,你病体未愈,还是先回府吧,这里交给子勉就行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内情

    子勉见百里肃咳出了血,顿时脸上被担忧覆盖,搀扶着他说道:“良人,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由子勉处理。”

    百里肃冲着自家夫人笑了笑,笑得很感激,他说道:“好,听夫人安排。”

    百里肃跟众人告别,便上了一个轿子,子勉给他盖上毛毯,吩咐下人路上注意安全,直到轿子远去了,这才踏进屋。

    子勉向众人福了一礼,道:“各位见谅,家中情况复杂,教各位看了笑话。”

    张节陵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先前可是见过面的哩!”

    子勉微微一笑,不拘不怯,看了看张节陵和吴雪,说道:“只怪子勉没把话说明白,让道长和小公子身犯险境。”

    张节陵道:“也怪我们,咳,若不是我们致意闯这云响寺,那会惹起这么多麻烦呢?”

    子勉神色有些黯然,悠悠说道:“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

    张节陵道:“此话从何说起?”

    子勉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各位想听,子勉也就汗颜将家丑外露了。”

    张节陵道:“这是家事,夫人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不说。”

    但没人不会不想听,因为这有可能就是解开此次事件的秘钥,就算有些无礼,也是得斗胆一闻的了。

    子勉却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必须得说!”

    众人一怔,她为何突然如此坚定?只能是积怨已久罢了,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子勉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悠悠说起过去的事。

    子勉和子愉姐妹原本是临江城东面玉梅县城人氏。父亲本名叫文子鱼,是当地的一位教书先生,开办了一所学堂。但他生性狷狂,恃才傲物,因而得罪了很多人。虽如此,却深受当地百姓学生爱戴,只因为他减免了穷苦人家子弟的学费,而且教学态度认真严谨。他说:我文某的学堂不光是为富家子弟开的,也是为穷苦人家开的。

    一日,学堂里的一富家子弟跟一个农家子弟因琐事而大打出手,结果导致了堂中所有富家子弟跟平民子弟的冲突。双方越闹越大,结果把家中父老都给惊动了过来。父辈一来,县令自然也就来了。双方争执不下,县令倒是阔绰,出手给所有学生医治送保。

    此事原本可以就此了结,但文子鱼接连写了几首诗,差人送到县令府上。那县令一看,这酸生腐儒是在暗骂自己是个贪官。县官虽小,但也是官,同样也是有官威的。这县官火气大起,心想这人不得不除,否则仕途必然受阻,这顶乌纱帽可要不保。

    于是他暗中谋划,以以下犯上目无王法为由,将其打入大牢。文子鱼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于是着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将一对女儿交于他照看。

    这位朋友虽然怕引火烧身,但念及旧情,就将子勉子愉两姐妹送到临江城,交给一朋友照料。那朋友是临江城最有权势的百里家族的人。这位朋友,就是百里肃。

    百里肃当时还没有病重,还是个健康快乐的富家公子。只是跟他人不同,这个富家公子有些奇怪,因为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家中大小事宜,只一个人和一群文人墨客朋友饮酒作乐,不问世事。

    百里肃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于是欣然答应将子勉子愉姐妹接至家中照看。

    也就是那时,年长的子勉对这个有些奇怪的公子产生了兴趣,于是时常缠着他,这让生性自由散漫的他很是为难。后来因家中逼催,适年的长子百里肃该结婚了,只是家中给他选了几个千金他都不喜,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见。

    只有一日,子勉闲来无事在荷叶田田的池边作画,百无聊赖的百里肃走过来见了很是惊叹,说道:若是结婚,得找像子勉妹妹这般的姑娘。这可能是一句玩笑,但子勉当了真。让他给自己的画提诗,于是百里肃想了想,又看了看子勉,挥毫而书。子勉见了那诗,脸上顿时一红,从此在心中认定他便是自己的夫婿了。三年后,他们自然而然成婚了。婚后二人琴瑟和谐,相濡以沫,日子总是过得有趣。

    百里家准备授于百里肃职权,毕竟他始终是要担当家中重任的长子。虽然百里肃不乐意,但在子勉的劝说下,夫妻带着妹妹子愉回到了百里本家。

    事情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变坏的。

    百里肃还有个弟弟,名字叫百里穆,和子愉差不多岁数。子愉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精明诙谐的百里穆,几乎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而百里穆似乎对子愉有意,又似乎无意。后来子勉才发现,他只不过是对所有女孩子都是这样罢了,于是就跟妹妹说明。但没想到一直很安静听话的子愉却突然起了反抗之心,发誓非百里穆不嫁。子勉只觉得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也没太在意。

    日子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自从回到百里本家之后,事事都似乎变得不顺。先是百里肃和子勉的孩子因病去世,而后百里肃的身体也开始变差,日渐憔悴下去。所以,家主百里青峰将培养重任放到了百里穆身上。

    子勉心想将继承人之位交给他也能分担自家夫婿一点压力,一系列的打击只想让她和百里肃安安稳稳下去。

    可这时,家中出现了个神秘女子,她只露了几次面,每次出现都没有说任何话,身为女性的直觉告诉她,家中可能要出问题了。

    不出所料,自从那女子出现以后,百里青峰和百里穆父子都好像着了魔一般,整日不知在干什么,时常见不到人影,直接撂了挑子,百里肃无奈只得再次接过重任,只是病情愈发严重,几乎要了他的命。

    子勉感觉这个家气氛太过诡异,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紧张充斥着整个百里家。

    在帮助百里肃打点家事之时,子勉隐约觉得百里家的家业似乎不太“干净”,而且每到月中之时,这对父子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子勉在百里肃的协助下,开始调查百里家的秘密,首先就是从那些账本还有货品清单查起。但那些货品账本都是机密,就连百里肃都不可见,这些权利,依旧把持在百里青峰和百里穆的手里。

    于是她暗中观察了很久,才发现每到月中朗月高照的夜晚,百里青峰和百里穆都会往北,登上游船。子勉虽然怀疑,但也只当是他们一种夜晚游江的喜好,没太注意。

    只是每次他们回来都是兴奋异常,暗中嘀咕什么话,然后就各自回房睡上一天,有时候干脆不回来,一连消失几日。

    子勉问百里肃,可他离家许久,又跟自家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对他们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了解。

    到了这里,子勉走进了死胡同。百里家处处都很可疑,但又处处都很平常,但那种突兀感就好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只是后来那神秘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在百里家。子勉原以为往后会恢复平静,但突然有一天,百里青峰夜间回府后暴跳如雷,将那段时间有些浑浑噩噩的百里穆痛打了一顿。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对父子对她来说,也是个谜。

    那天之后,百里穆神智似乎就有些失常,百里青峰的行为也开始变得愈发诡异可疑起来。他们时常消失很久,再回来时就是失魂落魄,脾气特别暴躁,家中也因此而提心吊胆。

    那段时间,子愉也似乎变得刻可疑起来。她时常露出怨毒的神情,常常走神。

    子勉好奇妹妹行踪,便偷偷跟着她。子愉每日都是亲自将饭端来,这次也不例外。

    只见她在百里肃的饭菜里倒入了很多赤红色的粉末,待粉末化开,再将饭端给百里肃和子勉。

    子勉发现妹妹秘密,暗想百里肃的病可能就是子愉从中作梗,于是她火冒三丈,直接质问子愉。没想到她欣然承认了。子勉问她为何要害百里肃,子愉露出了无比怨毒的笑,说只有百里肃死了,百里穆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业,因为他始终怨恨自卑是小妾生的,地位比不上百里肃!

    子勉到这里全明白了,百里肃的病愈发严重就是子愉给他接连下了慢性毒药,让他慢慢死,死得像是正常病死一般。子勉从来没发现自家妹妹居然如此心机恶毒,她满腔怒火地抽了她两巴掌,没想到子愉说道,连他们的孩子都是她暗中下毒害死的。只是因为孩子年龄小,比不上大人,所以死得比百里肃早。理由是,只有这个孩子也死了,百里穆的地位才能够安稳下来。

    闻言,子勉通体生寒,她从来没发现自家妹妹居然是个恶魔!她的悲痛顿时被怒火替代,将子愉打个半死,浑身是伤。

    子愉只是冷笑不止,说姐姐你自己幸福了,却丢下妹妹,现在妹妹想要自己的幸福,姐姐也要剥夺吗?

    子勉浑身颤抖,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妹妹。她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皮鞭印痕的子愉,又陷入了愧疚。

    子勉忽然觉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因为她始终是个懦弱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内情(其二)

    说到这里,子勉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依旧如常,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又或者说她就算是心有怨念也下不了那个毒手。她虽然记恨自己的妹妹,但一想到尚且年幼的妹妹就失去了父母,连他们的关照爱护都没有几年,心里又很是不忍。而她也许真的是为爱痴狂,只是她爱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

    可在深陷感情中的人却始终认为自己是清醒的。清醒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或者别人的命。子愉就是以此谋命,来换取百里穆在家中的地位。

    子勉见夫婿百里肃已经中毒太深,想要根除已然不可能,他没有多少时间能活了。想到这里,她心生绝望,先是父母遇害死于牢中,后又是孩子被害,而现在百里肃也命悬一线,离开她也是早晚的事了。在悲剧之中,人难免会妄自菲薄,陷于痛苦的漩涡,子勉现在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百里肃还没死。

    她觉得自己也已经危在旦夕,所以她让子愉把她也杀了。可是子愉没有要杀她,只是说:活着才能体会痛苦,死了就什么也体会不到了。子勉明白过来,妹妹是想要折磨她,让她受活罪。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她恨子愉,想让她死,可是又不忍心,她始终是个懦弱的人,连百里肃养的鹦鹉死了都难过很久。因为某样事物的消逝而伤感,大都是当事者把自己的情感不自觉地融入了其中,以物喻人不单是美好的,更是悲哀的。悲伤是一种比快乐更加强烈的感觉,因为所有人都喜欢自艾自怜。他们往往把简单的快乐很快的遗忘在风里,而把所有情感的垃圾都装进心里。所以她见了哪怕是一朵花的凋零,都会引起心中一阵涟漪,忧郁半天。

    她现在还活着,却跟死了没有区别。她还能笑,还在说话,日常生活依旧在继续,只是灵魂已经悬在了山崖边,不消用力,只一阵风吹草动,就会让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生活似乎对她失去了意义,毁灭只需要一个契机。

    她把想说的话,堆积了很多的话全部都告诉了吴雪他们,希望他们会笑话她,鄙视她,可怜她,然后当成一个笑料再忘记她。

    可是吴雪他们没有笑当然也没有哭。对一个人的怜悯不需要装模作样痛哭流涕,只需一点小小的安慰和鼓励并加之情感的贯通。有时候也只需一点小小的鼓励就会让人感动很久。

    而有时候笑着的鼓励比悲色的安慰更加振奋人心。

    她已经说完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个故事不算有趣生动,但足够令人胆战心惊。无论怎么掩饰都不会变化的只有善恶。她已经不想再追究子愉的罪责,只想和百里肃过完仅存的时光。

    子勉说完微微一笑,低垂的眼看向了吴雪他们,似乎在等着他们的评判。可他们不是法官,不会对别人的灵魂做出审判。而一个人的灵魂无论善恶,都是无法被审判的。

    他们都觉得胆战心惊,惠悲大师的遗体还停留在床上,已经变冷。他们都觉得寒冷。吴雪只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雪听了子勉的话,心中解开了一些疑惑,又生出另外几个疑惑。

    在这起事件中,从他们双方的话中已经找到了几处不谋而合之处。

    吴雪知道,百里父子去夜间去那江上并不是为了雅兴,而是参与了那个杀人迷宫的游戏。只是子愉和百里穆在此事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他们只是一对发了疯的单恋者,还是另有隐情呢?

    吴雪看了看子勉,而她似乎已经没有想知道的东西了,面色如水,毫无波澜。

    他问道:“夫人所见的那个神秘女子,可是蝶梦?”

    子勉一怔,“蝶梦?”吴雪微微往旁边一挪,她看向吴雪身后的那个女孩子,浑身一个哆嗦,然后惊叫道:“正是她!可……可她……她是你朋友?”

    吴雪叹了口气,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记忆。”

    子勉直勾勾地盯着蝶梦,有怨恨,有疑惑,最后,却只是露出一个略微的苦笑。

    “那么她也不知道在百里家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二人心性大变……”

    蝶梦瞪了吴雪一眼,好似在埋怨他把自己推了出去,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低下头,委屈巴巴地说道:“蝶梦想不起来了嘛……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样一个姑娘,没人想让她想起那些事情。可这却有可能是解开此次事件的秘钥。

    游天星在一旁沉思一阵,说道:“那百里穆原来不是暴躁冲动的人吧?”

    子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虽然他有些阴郁,但没有什么过激之处。”

    游天星道:“是了!从夫人的叙述当中可以看出,百里穆甚至百里青峰都有个明显的情绪变化,就在那个神秘女子消失以后。”

    所有人都已经明了,看向蝶梦。她微微往后一缩,抱住了兰儿的胳膊,她很不喜欢这么被人看着,怀疑地看着。

    吴雪不由得苦笑,这个女子究竟给这对父子下了什么**汤,让这对父子竟然刀剑相向,让子愉竟不惜谋害人命。

    张节陵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感情真是怪复杂的。”

    任何陷入感情漩涡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献身,而先前说得义正言辞的话,全部成了玩笑话。有时候,人情愿自己因自己说得话成为笑料,也希望心中所想之事,脑海挂念之人成为真实。比起被人笑话,得到才是最令人激动的。

    事情又到了死胡同,那死亡迷宫的主谋和盗经贼依旧没有落网。所有的线索都摆在了眼前,可都是些凌乱琐碎的事情。

    末了,众人无果只得先回去,待日后再寻端倪契机。

    子勉与众人拜别,说道:“诸位大人若仍有疑虑或者于此事有了头绪,可来城东百里府一叙,子勉愿详尽告之。子勉愿长久静候大人佳音。”

    当她走后,众人皆是不由得面面相觑,露出了一个苦笑。

    吴雪问蝶梦:“经历这么多,想没想到过去的事?”

    蝶梦只将俏脸一扭,干脆道:“没有!”

    张节陵在惠悲大师身前伫立良久,询问其他僧人惠悲的后事,僧人答道:“须念三日佛经,再进行火化,安入舍利塔之中。”

    张节陵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到头来是你这老家伙先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他神色悲戚,久久凝望着惠悲大师,“也许我们真的是老了……”

    张节陵对众僧侣道:“惠悲大师是我张老道的朋友,我就住在临江整租客栈里,若是有了线索还望告之一声。至于《普罗经》,老道誓死也要追回来还与少林!”

    那些僧侣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只是他们好像对那少林佛经并不感兴趣,只有些心不在焉。

    张节陵叹了口气,跟着众人往山下走去。

    此时山影戚戚宛若巨人,山道犹如匍匐的蛇,隐藏在黑暗的树林里。小径上布满花香,石灯龛里的灯火有些飘忽不定,像是逝去者的魂魄一般,只消天幕揭开,就会彻底消失在黑夜业火的余烬里。

    众人都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

    吴雪很是怀疑,是不是子愉杀了那四个人,再伪装成是妙夜郎君所为?可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死者喉咙再割开一个口子?而她盗取佛经究竟是为何?他可不相信是因为她翻然悔悟想要参透佛法。还是说,这些都另有其人?是不是那个在停尸房害死惠悲大师的那个神秘人?也许他才是这幕后黑手,只是现在这个人也已经跑远了吧?茫茫人海,到哪里去追回《普罗经》?

    想到这里,吴雪只觉得头昏脑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吸引灾祸的命格,要不然怎么会总是跟这些事情结缘?

    他露出一个苦笑,还有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兰儿好像在刻意疏远自己。

    难道她是记恨他吗?还是她也对他的秉性产生了怀疑?毕竟他原来也失控过,就在英璃城的那场大火中。她的心里是不是也被那场大火烧出了个空洞?

    他走在最后面,听着夜晚小径上的悠悠跫音,心思不觉飘远了。

    当一个人产生恋爱的感觉时,总会情不自禁去琢磨恋人的心思,却怎么也琢磨不透。

    人生总是充满了突发情况,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到头来可能会觉得很无聊。

    究竟是她刻意疏远了他,还是因为他思虑过多,而刻意疏远了她呢?

    有些事情原本很简单,但在感情世界当中却很复杂,犹如一团乱麻,火烧不尽,刀斩不断,只教人心烦。

    所以当兰儿放慢脚步,来到吴雪身边时,他几乎有些恍惚,有些难以适应。

    吴雪看着向山下而去的石阶,只呆呆出神。

    兰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儿哥哥还在思考盗经的事吗?”

    吴雪却笑着说道:“我在思考那一巴掌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思

    回到住所,已经是夜半时分。

    一切都是发生的那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在短短半天时间里,就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哭,有人死,有佛家至宝的丢失。

    他人都已经休息,灯已经熄灭,但却黑暗的屋子里却有人无法入眠。

    张节陵和衣躺在床上,只眼睛出神地看着外面河光在房梁上的斑驳波影,就好像是有人在远处向他招手,而他却无法再近一步了。有很多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快要丧失往日的记忆了,但就是因为一些巧合,让他又从重新想起了,往日洒落一地的碎片竟开始自己恢复。只是这记忆之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风沙和裂痕。

    吴雪还没有睡,他还没有进到房间里。他独自靠在楼台的红漆栏杆上,望着下面河道边安歇的小船还有粼粼的波澜。

    他想到了黑夜的秘密和胆怯。那些行走在夜晚的人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舒缓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微微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吴雪看着夜晚的黑,想到了那些黑衣人。他们先是夜中绑架蝶梦,后又杀害了惠悲大师。他们是一伙人吗?种种巧合让吴雪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头脑有些混沌,像是有人搅动了河底的淤泥。

    他已经不知道故事该如何往下发展了。思路到了这里已经开始枯竭,这种快速的消亡让他有些惊愕。有些设想还未确立就被推翻了,各种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思路。

    也许该去伪存真?把那些纷乱错杂的杂草茎斩断,把那覆盖在表象上的迷雾去除,只抓着那一根主要脉络,就像盲人推拿师在病人背后梳理着骨骼经络一般。

    可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看到的也许都是一些迷惑性的假象。

    那么什么才是真?失去和死亡才是最真实的。只有佛经的丢失和寺院里的死亡才是最根本的结果。

    吴雪尝试从这两个最根本的开始想象,但是到了一些岔路的时候又被迷雾笼罩。

    那个杀害惠悲大师的人轻功很高,比张节陵还要厉害,暗器也是凶狠果断。按道理说一个武林名宿就是武功再怎么倒退,也不该躲不开暗器。张节陵就躲开了,为什么惠悲大师没有躲开?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老了,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敏捷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很不合情理的事。从那间屋子里暗器数量来看,有不下二十枚暗器。而张节陵却说只有一个黑色的模糊黑影,此人轻功很高明,看起来已经到了“一步川云”的地步。

    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几个喘息间发出不下二十枚暗器?他想起了游天星说过的话:对于使用暗器的人来说,能用一枚暗器制敌的,就觉对不会用第二枚。因为对于善于使用暗器的人来说,如果无法一招制敌的话,自己也会陷入被动。

    一个人,二十枚暗器……也许这暗器本就不是人手发的,而是机关?如果是机关的话,就很合理了。因为精巧的机关眨眼间都可以发射不下百枚暗器,他曾听说天工阁的最机密暗器“云锦袖”就是如此。但是这个暗器机关从来没有人见过,因为见过这个暗器的人全部都已经命落黄泉。

    吴雪曾经听闻过“黄泉·碧落”一役。这两把名剑原本是海棠门镇派之宝,但海棠门没落后为了干戈止武,就将这对宝剑送给当时名噪一时的悬剑堂以求庇护。

    可这江湖风云变幻,曾经显赫的悬剑堂在堂主谢花台死后就一蹶不振,后辈无一人再可比肩前堂主,后就被崛起的天工阁重创,夺了两把名剑,藏于门内。

    也许为了夺回这两把传说名剑,也许是为了在江湖重树威风,悬剑堂举派上下围攻天工阁。而就是那一次惊天动地的决战,没有让悬剑堂重树威风,反而让“云锦袖”名震江湖。

    那一代天工阁阁主玉先凤以一人之力,尽杀悬剑堂五大高手,悬剑堂的中坚高手几乎在那一役尽数折陨,从此一蹶不振。再后来,江湖上再也没有悬剑堂的名号。

    真正打败过,或者说在“云锦袖”之下走过一遭还活着的,只有“剑神”叶霜。

    他是江湖上一代人的憧憬,也是吴雪敬仰的前辈。他看了很对关于叶霜的故事,说他的剑法已经到了“若有还无,亦真亦假”的境界。曾经有见者这么描述他的剑法:“雾楼出岫星台落,红霜挟秋百花凝。”

    吴雪不知道剑神叶霜是如何打败玉先凤的,也没有人知道。但有一段不知真假的传说流传在江湖上。

    说是在二人战后,玉先凤答应将“黄泉·碧落”双剑交给叶霜,但后者说:“我不要,我已经有了红叶。”

    玉先凤一愣,她看向他手中那把暗红色的剑,恼怒道:“你不要剑来我天工阁干什么?”

    叶霜说道:“我听说贵派得了一双绝世名剑,本以为有相符的剑法高手,没想到却无一能胜任者。”

    说着叶霜就转头离开了天工阁,扬长而去。

    至于后来如何,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玉先凤翻然悔悟,将一双让世人争执不休的两把名剑沉入了大海。还有一种说法是,玉先凤后又找到叶霜,将黄泉剑赠给他,而碧落剑则为自己所有,以表黄泉碧落永世不忘。

    至于事实究竟如何,现人已不得知。但先辈们的事迹,只消一听,就能勾人魂魄,令无数人拜倒折服。

    吴雪打了个哈欠,他看向满天星斗。

    他想到,难道凶手就是用某种暗器机关连发了二十多枚暗器杀害的惠悲大师?目前来看也只有这种可能。那这个神秘人跟天工阁是否有关系?想到这里吴雪就有些头疼,若是天工阁真在此事插了一手,那事情可就有趣了。没有人想跟他们作对。

    近年来,天工阁已不似玉先凤时代的天工阁。现在的天工阁的暗器机关愈发诡异,手法也愈加狠厉阴险。而有种说法是,天工阁的傀儡已经跟活人无异,身体里藏着无数机关暗器,甚至还有火药。

    吴雪微微打了个冷颤,他想到了初见兰儿父女的时候,曾遇到过的那个神秘人,他的两具傀儡看着神情可怖,嘴里还发出诡异阴寒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吴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复杂了。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随之不寒而栗。

    他喃喃道:“是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何如此?”

    吴雪脑中想法突生,而后又觉得不太可能。他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如若不然,那又会是怎么样?”

    吴雪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震,冷汗沁满了额头,“难道……难道……他也跟杀人迷宫有关系?!”

    吴雪往后一靠,顿时觉得浑身发抖。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江湖还有什么信仰可言?

    他觉得浑身寒冷,突然感觉这个漆黑的夜晚布满了险恶,无数把刀在暗中对着单纯懵懂的人。有多少满怀着对江湖的期待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甫一步入江湖就抱憾折戟?又有多少人能在这险恶卑鄙的江湖里翻出一点水花?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屈辱没落。

    一种无比悲观的情绪弥漫吴雪心头,他接连喝了几口凉透了的茶,忽然感觉这味道太淡了。也就是放下茶杯的一瞬间,他也明白了为何有这么多人抓起了酒杯。

    他无力地靠在木椅里,遥望深邃的夜空,突然感觉就算是白昼降临,也有无法驱散的阴暗。它们伪装成无害的模样,躲在车流人海中,什么时候会露出爪牙?徒劳的感慨万千也是无益,残留的证据都已经迷失在那已经淡漠的血迹里。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吴雪顿时像是炸了毛的猫,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往边上一缩。

    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吴雪再定心一看,却是兰儿垂散着头发上了楼来。

    吴雪疑惑道:“兰儿妹妹?你怎么还没睡?”

    兰儿伸了个懒腰,看向烟雾笼罩的河岸夜色,说道:“你不还是没睡呢吗?看雪儿哥哥一副沮丧的模样,有心事?”

    吴雪微微笑了笑,将刚才那猛然的惊吓呼了出来,说道:“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惠悲大师的伤逝令我有些神伤。”

    兰儿只是点点头,没有追问。

    吴雪笑道:“众人都有些累了,而我还睡不着,正好当做是守夜了。”

    兰儿低垂着一双妙眼,轻声说道:“你劳累几日,本该休息才是。”

    吴雪道:“只是近日奇事怪事频发,真教人有些心魂不定。”

    他看向兰儿,她的侧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灯光,无比柔和。他很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是她对他有些抱怨?

    吴雪就在一旁呆呆看着她,夜风吹乱了她的三千青丝。她伸手拢了一下鬓发,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话

    虽然短暂的风波平息了,但吴雪却有一种惆怅的感觉,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胸口有些发闷。

    他们重点茶炉,夜晚的时光还很漫长。茶壶上缓缓升腾缕缕烟雾,拉得很长,升至夜空中,消失于一片漆黑之中,成为了黑夜的一部分。

    兰儿披着衣服懒懒倚靠在椅子里,盯着小小的炉火。

    吴雪头脑有些发蒙,他想了太多事情,那脑袋里小小的空间快要装满。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谁都没有提最近发生的事。

    那些事情犹如梦魇一般躲藏在他们的脑海里,只等着他们闭上眼睛入眠就伺机而动。

    等待炉火烧开水的片刻,吴雪突然说道:“什么时候去百里家看看吧……”

    兰儿一怔,随即笑道:“去百里家?你不怕被哄出来吗?”

    吴雪靠在扶手椅里,支颐而笑,说道:“事情还没解决嘛……”他眼睛为垂,看着远处,那边有一座黑黢黢的塔楼。“而且……我总感觉百里家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发掘。”他抱怨了一声,“真是麻烦,惹上了麻烦事处处都麻烦。”

    兰儿笑道:“能轻易被发掘的,就不叫秘密了。不过嘛……去一趟还是有必要的。”

    吴雪沉思道:“得看看百里青峰还有百里穆的情况,可否真的是疯了。如果疯了的话,那他们伤一好见了面岂不是还要大打出手?”

    兰儿道:“只要不让他们见到蝶梦就好。”

    吴雪也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很想知道蝶梦在未失忆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居然能把百里家搅得一团糟。”

    兰儿只轻声问道:“雪儿哥哥对蝶梦的事很感兴趣吗?”

    吴雪微微笑了一下。他似乎嗅到了兰儿话中的机锋还有一股浓浓的醋味。他可不想让兰儿多想,可是她似乎不得不多想。任是谁在自己心上人身边有个出彩的人,都会难免担心。

    吴雪小心翼翼地斟字酌句,这才说道:“也不是感兴趣吧……只是她恰好跟这起事件有所关联,虽然还未弄清到底有什么关联,却还是令人有些顾虑。”

    兰儿突然笑咯咯笑了两声,她觉得他有些太过小心了,对自己也还是很小心。她忽然想到,在心上人面前,所有人不都是表现的小心翼翼吗?她又何尝不是?

    吴雪听得她几声笑,有些奇怪,觉得这个笑有点不合时宜。

    兰儿道:“哦,水开了。”

    于是他们分别沏了一杯茶,等温度消降之余,继续接着刚才可以无限蔓延的话题。

    兰儿低垂着眉眼,看着淡绿色的茶水,说道:“你觉得,蝶梦是不是秦如梦呢?”

    吴雪一怔,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跟他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可这句话好像不是怀着疑虑,而是用只想听听某人看法般的语气说道。

    他回答道:“说实话,不怀疑是假的。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我就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秦如梦?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可我后来发觉,她们虽然长得相似,但骨子里却有着不同。也许是因为失忆的原因吧,但若是秦如梦的话,她又怎么会突然失忆呢?”

    兰儿点点头,说道:“从子勉夫人的话中也似乎可以感觉,这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人。”

    吴雪想到了子勉地话,想到了突然出现在百里家的神秘女子,现在的蝶梦本身倒是挺迷惑的,谁知道她有着什么秘密,但还说不上神秘。因为她那不像是伪装出来的纯真和那双清澈的眸子确实很难让人怀疑她。她就像是白纸一般,可以任人渲染。

    吴雪苦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始终感觉蝶梦就是秦如梦。”然后他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若真是如此,我倒是希望她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兰儿道:“为什么?难道是如梦姐姐不好吗?”她的耳边响起了蝶梦反而叫她姐姐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兰儿有些别扭,可能是对着一个自己曾经叫过她姐姐的这个相似的人有些违和感吧,她也不是到秦如梦(或者叫蝶梦)和她的年龄究竟谁大谁小。只是让兰儿深深不平的是,当蝶梦搂着她的时候,她都能明显感受到她胸前的那两处凸起,而且她比蝶梦还有吴雪矮了半头。她难免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不长了?

    吴雪苦笑道:“不是她好不好的问题,只是按照先前我们认识的秦如梦的性格来看,她若是恢复了记忆恐怕立马就会报我打她一巴掌的仇!”兰儿听了咯咯直笑,说道:“如果是如梦姐姐的话,恐怕又要教你吃一吃幻境的苦了。”

    想到这里,吴雪就有些不寒而栗。他想到了她勾人魂魄的神情,那双眼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好像藏着一个黑洞,会把人拉入无底深渊。而且她行事诡异,性格多变,谁知道她手底下有多少亡魂?吴雪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还有让他担忧的一点是,秦如梦每次见到他时,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些话究竟是她故弄玄虚,还是另有隐情?

    跟吴雪不同的是,兰儿似乎并不觉得秦如梦多么可怕。可能是同为女孩子的原因,她的有些面貌只会对男人展现,兰儿自然觉得她很好,至少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吴雪想到了在那如梦圣地中遇到的幻境,还有之前之后的幻境,都让他不寒而栗。他可不想再陷入那个如梦魇一般的鬼地方。

    如此想来,吴雪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已经遇到了这么多奇怪诡异的事。从地理位置来看,他也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这趟未知的旅途从那晚的芙蓉城开始,向着西边一直走到临近边关的英璃城,再南下到了临江城。那么,这趟诡谲波折的旅途会在哪里收尾呢?

    吴雪想到了两场大火。那两场大火几乎把他身心都燃烧殆尽,只是因为他人,自己得到了拯救。一个拯救了他的命,一个拯救了他的心。他心生感激。旅途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尽管有人可能会提前离开你的旅程,但那种熟悉又怀念的感激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就算是独自一人也可怀揣着他人的祈盼勇敢前行。没有一种人生旅程是轻松的,是因为是有人背着希望负重前行。能让人醍醐灌顶像是打了鸡血的,只有令人麻痹的酒精,其他都是“假药”,会过保质期的。初见欢喜,久之犹如鸡肋。所以有些人“生病”宁愿喝点小酒也不愿意乱吃药。而无论是酒还是药,都有害。酒喝多了伤身,药吃多了会产生依赖。

    吴雪给兰儿倒了杯茶,又起身给她衣服拢了拢。夜晚的风有些寒凉,这里又是无所遮拦的露台,容易着凉。他可能是怀着感激的情感来进行这样一个关怀的动作。当他靠近的时候,兰儿不自觉的就热了起来,原本有些因凉风而麻木的身体忽然被一股热气贯通。她微红着脸,往旁边微扭,有些微红。

    吴雪好奇地看着她的脸,好笑地说道:“你偷喝酒了?”

    兰儿只当他是想看自己出糗,心里很是怪怨他如此虚情假意地关怀,于是蹙眉抚胸娇嗔道:“一口热茶烫了心窝。”

    吴雪坐了回去,拿起茶杯吹了吹气,说道:“兰儿妹妹可得慢些,热茶喝得太快,可是伤人的。”他指了指喉咙还有心口。

    兰儿在靠椅里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肢,像是撒娇一般嚷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多久,他们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们回头一看,却是睡眼惺忪的蝶梦。

    她头发散乱,像是鸡窝,揉了揉眼睛像是呓语一般说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吹凉风。”

    兰儿站了起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蝶梦哭丧着脸说道:“蝶梦做了一个梦。”

    吴雪和兰儿同时问道:“什么梦?”

    蝶梦恶狠狠地看向吴雪,说道:“一个噩梦。很恐怖很恐怖的噩梦。在梦里,这家伙还在打我巴掌。我说不出话,身体也动不了,只能教他凶神恶煞、龇牙咧嘴地欺负我!”说着她一脸委屈地哭了。

    兰儿安慰着她,嗔怪地看了吴雪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瞧你,给孩子心里造成多么严重的阴影!

    吴雪真的感觉他们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一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子。他有些自责,想到自己是不是对她严厉了一些?她现在的心性如同一个孩子,小孩子犯错在所难免,何必要动手呢?只是吴雪当时被她那一副事不关己、面对他人痛苦时幸灾乐祸的神情震撼到了。就算是孩子,也不是毫无底线的溺爱。

    吴雪想先说两句道歉的话,然后再教导她其中的利害。只是他刚刚张开嘴,蝶梦捂住了耳朵,摇着头娇声嚷道:“蝶梦不听不听!大坏蛋讲话蝶梦不听!”

    随后往下跑回了卧房。

    兰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她下去了。

    吴雪独自站在晨光熹微的凉风里,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像是一个欺负女孩子的坏蛋。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百里家之行

    第二天吴雪很晚才起来。待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看着正午的太阳时,一种很莫名的失落感弥漫他的内心。一些子虚乌有的事迹在他内心深处滋生,让他就坐于床榻之上,而思维变得混沌朦胧。

    他慢手慢脚地穿起衣服,到了外面一看,却见所有人都已经正装待发。吴雪茫然地说道:“要出门吗?”

    石业兰也难得的好好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得出来,那件衣服是兰儿一大早就给他置办好的,她可不想父亲穿着邋遢就出门。他有些别扭地拉了拉右衽的衣服,一副怪模样地说道:“说是什么百里家邀请我们赴宴……”

    吴雪一怔,他想到了在英璃的时候宋义那次请的害人宴会,不由得苦笑道:“不会跟那次一样吧……”

    兰儿道:“好心当驴肝肺。子勉夫人是有事要商量,特来请我们一同前往,你可得快点,快去洗漱!”

    他当下就去洗漱,换了一身衣服,众人到了门口,看见两辆精美的暗色马车。张节陵已经坐在了里面,笑着招手,说道:“快点,快点,不然饭就凉了!”

    游天星苦笑道:“张道长一听说有美味珍馐,就什么都不担忧了。”

    众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前面那辆坐着张节陵、游天星还有石业兰。至于吴雪,他们三个一致对外,把他推到了后面那辆,陪伴兰儿和蝶梦去了。

    吴雪苦笑着上车,一进门就看见蝶梦瞪着他看了一眼,随后就冷冰冰地扭过脸去,一副冷淡怪罪的模样。

    吴雪在二女对面坐下。这马车虽然看着普通,但里面内饰却很是精美,屁股下的垫子大概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制成,坐在里面很软,就好像是陷进了一头灰熊的怀抱一般。

    在一旁,还有一个置物柜,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佳酿和几个白瓷的杯子。

    就是这样一个舒适的环境里,吴雪却感觉如坐针毡。那原本柔软的皮毛此刻却犹如竖起刺的刺猬,扎得她他浑身痒痒。可对面那拷问一般的眼睛还在盯着他。吴雪微微扭过脸,假装看着窗外的街景,余光里却满是那奇怪的眼神。

    蝶梦拉着兰儿的胳膊,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他,随后就跟兰儿闲聊了起来。衣服是她们今早上街买的,蝶梦似乎对锦绣坊的衣服很是喜欢,那些好看的衣服让她眼花缭乱,当下又和兰儿说了起来。

    她们都换了一身衣服,很好看的衣服。兰儿的衣服偏红色,在袖口衣摆之处,绣有初绽的白玫瑰。蝶梦身着黑色的衣服,上面满绣着暗红色的海棠花。

    吴雪听着二女的话,感觉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他心想到师傅他们在前面那辆车上一定很自在。

    实际上,他们确实很自在,已经忘了是要去赴酒宴,也忘了后面悲催的吴雪和女孩们,他们已经先喝了起来。

    游天星苦笑着坐在他二人中间,只感觉自己像是个多余的。

    张节陵红着脸,把起酒杯,冲着游天星嚷嚷道:“游兄,别光干坐着,来,喝一口!”

    游天星苦笑道:“等会少不了酒喝,何必这么急呢?”

    张节陵道:“酒不嫌醉,钱不嫌多。多多益善嘛!”

    于是,游天星只得跟着他二人,三个酒鬼喝了一路,加上马车颠簸,游天星感觉自己是被夹在了天堂与地狱之间,飘飘然,又有些想要呕吐。

    百里家在城东位置,府门很宽大,高高翘起的飞檐之下,挂着一个鎏金门匾:百里府。这是当地一个书法大家亲自提笔写就。

    下了车,众人心生感叹之余,也有些疑惑,怎么百里家门户比府衙的还要气派?

    前来迎接的仆人将他们引至府内,过了一个雕刻着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动物的照壁,众人来到了里间门庭。

    子勉已经等候多时,见了客人来,上前相迎,将他们先行引至知客厅,百里肃一脸病容地坐在塌子里,身上还盖着毛毯。

    见了他们来,欲起身相迎,他们赶忙劝其免除礼节。百里肃愧颜道:“诸位远道而来,肃却拖着病体不能远迎,实在有违主道,惭愧惭愧!”

    众人以礼告慰言,皆是落了坐。

    子勉提道:“道长可会医术?”

    张节陵自谦道:“说是精通不敢,但些许皮毛还是略微通达的。”

    吴雪的左手还带着手套,他不得不带着那黑色的手套,他那只如同紫玉一般的手可不想让人看了生疑,怕他是得了瘟疫。听了张节陵论说关于医术的话,顿时想笑,心想着这张道长可是个庸医,把我的手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不无担忧地看着病入膏肓的百里肃。

    百里肃略微责备子勉道:“夫人不可劳烦客人。肃病久矣,恐难得治,还教道长难堪。”

    吴雪觉得百里肃实在是个文人,说话也抑扬顿挫的。

    张节陵摆摆手,笑道:“不碍事,不碍事,道长就给百里少爷瞧上一瞧。”

    百里肃推脱不得,也就谢允了。

    张节陵坐在他旁边,把上了他的脉,又看了看他的神色,一阵折腾过后,子勉神色担忧地问道:“道长,郎君的病如何了?”

    张节陵微微蹙眉,只这一小小的蹙眉,却教当场的人都是揪了一把汗。

    张节陵先是问道:“少爷先前可医治过?”

    子勉道:“先前找了临江城很多医生,但总是摸不清楚郎君是得了什么病,只开了一些祛毒的要方子。”

    张节陵点点头,说道:“百里少爷除了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以外,似乎还有什么隐症……”

    他随后笑了笑,说道:“不过不用担心,百里少爷体内的毒早已经解了。”

    众人都是一惊,子勉眼泪涌上了眼眶,良久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像是在思考其中的真实性。人最怕在有希望的时候又落空,这才是打垮人的原因。

    子勉道:“道长此言当真……?”

    张节陵笑道:“没事儿,百里少爷体内已然无毒,应该是先前看的医生的药起了作用。”

    子勉不无担忧地握住了百里肃的手,问道:“那郎君为何病情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张节陵微微蹙眉,思忖道:“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按道理来说,百里少爷现在应该已经痊愈,可为何会如此?”

    接着他有些为难地问道:“少爷和夫人最近有没有行房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难为情,兰儿的脸红了,只蝶梦还有些不明所以,问兰儿那牛鼻子老道是什么意思。兰儿红着脸嘀咕道:“老道士枉为出家人,胡言乱语……”

    子勉更是脸红如血,低着头,俏声道:“道长这是说什么胡话?郎君已经病成这样了,子勉又何能……如此……如此……厚颜……”

    百里肃摇了摇头,说道:“病不讳医,道长还请告知肃之其中详情。”

    张节陵点点头,叹道:“毒虽然已解,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噬百里少爷的阳气。”

    闻言,在坐的人都有些疑虑,他们思忖着,究竟是什么东西?吴雪微微苦笑,心想这老道士不会是认为……

    子勉一怔,思索着张节陵的话。此话说得很是古怪,“什么东西?”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百里肃又咳了一阵,子勉拿手绢给他擦嘴,令人担忧的是,那素白的手娟上,已然有了几朵梅花般的血迹。

    百里肃有气无力地说道:“道长不妨直言。”

    张节陵神情凝重,沉思道:“以贫道看来,百里少爷得的不是本体之病,而是有什么外物干预所致。”

    子勉刚想给百里肃倒茶的手一哆嗦,茶杯摔在了地上,这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让众人一惊,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心绪这些更是纷乱了起来。

    子勉惊恐道:“难道……难道……是……”

    众人都知道她想要说的话,他们也很怀疑,既然不是病,夫妻也没有行房事,为何百里肃的阳气还在不断流失?

    只有一种可能。吴雪有些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那个字。接着,他暗自摇头苦笑,怎么可能呢?若是真有鬼的话,恐怕也是人心中有鬼。

    百里肃却笑了,说道:“肃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神仙。”

    张节陵此时展颜而笑,说道:“此事还有待商榷,而且,贫道是道家人,神神鬼鬼的见多了难免也变得神神叨叨,百里少爷勿怪。”

    随后众人一同吃了饭,席上他们没有见到百里青峰、百里穆还有子愉。虽然怀疑,但只道是他们有伤须静养,没太在意,也不好过问。

    饭后百里肃先回房休息了,待他睡下,子勉才来到众人面前神色惊惶地问张节陵先前之事。

    他们在知客厅喝着茶,见了子勉夫人面容有些憔悴,心下也是痛惜,一个人生病,却是要两个人受罪。而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人却甘之若饴。

    子勉悲色道:“郎君已经睡下,道长有话就跟子勉直说吧!”

    张节陵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暂且把那个神秘的东西就叫做‘魔’好了。在贫道看来,是有个这么个鬼东西匍匐在暗处,不断地跟着百里少爷,吸食他的阳气。若是这样下去……”

    子勉心知肚明,自家夫婿已经到了命悬一线之间,这样下去,恐怕会阳尽而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百里肃的病情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百里肃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但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让人奇怪的是,既然毒已解,又没有行房事,为何百里肃的阳气还是不断地消失,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趴在他身后,吸食着他的阳气一样。

    百里家的房间有些阴冷,此刻一阵穿堂风嗖嗖而过,众人不免手脚生寒。

    子勉有气无力地坐回靠椅,她的手指盖在了眼睛上。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嘴巴努力地抿着,另一只手蜷曲在腿上,一副似在竭力压制情感的姿态。

    所有人都有些动容。吴雪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百里肃跟子勉感情深厚,实在令人艳羡,又令人惋惜。

    一种无奈的酸楚感在吴雪心中蔓延,就好像孩童偷吃了一颗还未成熟的橘子一般。

    兰儿微低着头,抓紧了蝶梦的手。蝶梦只呆呆地看着子勉,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又似乎无从下手。

    良久,张节陵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说道:“百里少爷的病还没到穷途末路,转机还是有的,只是需要好好把握一下。”

    子勉微微抹了抹眼角,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哽咽着说道:“道长可还有什么办法救我郎君一命?”

    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她此刻很是矛盾,在她心里,百里肃已经是既生又死的状态了。她急须一根稻草,哪怕只是一根干枯的稻梗,来打破这种矛盾的状态。此前她已经想了很多,想到了百里肃可能会死,也想到了他会活下去,哪怕只是苟延残喘——她也希望如此。她已经心力交瘁,甚至想到在百里肃死后,自己也自绝而死,去跟百里肃还有他们死去已久的孩子团聚。

    张节陵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站起来,说道:“夫人,可否带我们看一看百里家府的构造?”

    子勉缓缓抬起头,哭腔说道:“好……”

    他们都需要出去呼吸一口气,那屋子里阴暗幽冷,让人心情压抑。在压抑阴暗的环境里待久了,对人的身心都有影响。

    吴雪心想,张道长该不会是要给百里家看看风水吧?!众人都不太明白张节陵的意图,他笑道:“若是要说风水的话,房屋设计也算是一种风水布局了。房子通透朝阳,人在里面也就过得舒心一些。我们去一高处,看一看府内构造如何。”

    子勉先是带着他们在百里家挨个走了一遍。这百里府,确实是够大,众人走上一圈,腿脚都有些酸麻了。一路上,张节陵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各个房间还有走道,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随后他们跟着子勉来到了后院里的一处塔楼上。在这里,可以清楚地一览百里府。

    这一路看来,吴雪只觉得百里府家大人少,很是冷清。人走在里面有些只能感受到寂寥的院落,还有穿堂而过的清风。就连其间栽种的花草,也有些寂寞枯瘦。整个百里府被一种阴郁的气氛笼罩,人在其间行走,都能感受到那股死气沉沉的氛围,让人心中郁结。

    吴雪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塔楼上,望向远处阴沉的天空,只似乎在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下来。

    要下雨了吧……

    张节陵环视了一圈百里府,他来回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后。

    吴雪看见他的右手在掐着指诀,只到了某一处,他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来回在指腹一处点着。吴雪心想道长恐怕已经有了着落了。

    子勉问道:“道长,如何?”

    张节陵微微蹙眉,缓缓说道:“这就是个死局。”他的语气很轻,轻的就像一口气,一缕魂魄。但就是这种轻,却让子勉几近绝望。

    子勉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兰儿和蝶梦赶忙扶住她。子勉抽啼啼地说道:“那,那……”

    石业兰双手抱胸,说道:“你这老道怕是职业病犯了,尽会口出妄言教人家害怕!”

    张节陵只叹了口气,道:“这里不适合居住,我看着倒像是专门为什么东西提供修行的地方。”

    此话一处,有人惊愕,有人怀疑。他说的有些太过玄乎,几乎到了超出常理的地步。

    吴雪隐约感觉张节陵的话有些道理,因为从风水学上来讲,这布局就是“祛阳聚阴”之地。这他原来在相关的书籍中看过,为此母亲还无比担忧地说过他不务正业。可仅仅只是房屋地理,就能对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吗?吴雪却很是怀疑,他听张节陵继续往下说道:“百里青峰和百里穆是不是住在府内的南首?”

    子勉说道:“那边那处是父亲还有小叔子的住处。”说着她向着那边一指。“那边的是我和郎君的住处。”

    众人向北看去。

    张节陵摇了摇头,说道:“难怪……”

    子勉追问道:“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张节陵只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本不适合居住,人住在里面会对心神产生影响。除此百里府,夫人可还有去处?”

    闻言,子勉心头一紧,想了半天,只说道:“原来在我和郎君刚成婚之时,居住在他的思安斋里。”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虽然才过了短短十年,但感觉却如沧海桑田。那时她和子愉刚刚投奔到百里肃身边,那时他还是个无拘无束的大少爷,每日只写诗作画,和几个朋友在临江城各处吟诗作赋,好不快意。婚后,因为家中原因,夫妻带着子愉回到了百里本家。随后就有了那些梦魇。她不免有些恍然,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十年,已经十年了。这十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开心的时候很快,悲伤的时候很慢。她从一个十几岁家中变故的小姑娘,到百里肃的夫人,已经十年了。那时他们在思安斋的时候多么快乐,到了这里之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她都已经记不起是怎么过来的了。

    张节陵道:“那思安斋在何处?现在可还留存?”

    子勉神色有些失落,一层幽暗的阴影覆盖在她背后,说道:“思安斋在临江城外的一处古运河旁,自从我们夫妻二人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现在也应该已经破败不堪了吧……”

    那里是她度过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之处,那些时光成为了一种只供怀念的记忆,只是现在又突然重新揭尘重现了。

    子勉道:“道长的意思是……”

    张节陵点点头,说道:“近日夫人还是跟百里少爷去往那里居住吧!”

    子勉道:“那这里……”

    张节陵笑了笑,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帮人自然是要帮到底。”

    于是子勉立马动身行动起来,她已经无暇顾及他物,只想从这个牢笼里逃出去。她开始打点物事,准备和百里肃一同回到那个曾经的地方。她忙碌着,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就好像是她初嫁时一般期盼又有些惶然。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了,那里有一处水榭,是他们作画评赏风月之处;在斋后,还有一片小小的花园,从前他们一同种上了她很喜欢的月季。只是它们现在都枯萎了吧?也就是那几间小小的房屋,每个角落里都藏着愉快的记忆。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们可以把那些荒草清理干净,把破旧的房子打扫补修一番……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子勉问道:“那家尊还有小叔、子愉该怎么办呢?”

    百里青峰和百里穆因为身有重伤,虽然现在已经无大碍,但是依旧在昏迷。子愉也有些精神失常,他们都暂时不能行动。

    张节陵道:“家中一切如常,只你们先去避避风头。家丁仆人,还有百里父子,你的妹妹,他们就先留在这里好了。”

    子勉有些疑惑,问道:“那这里……真的是有……”

    张节陵哈哈笑了两声,道:“待我们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告知夫人了。”

    百里肃虽然有些疑虑担忧,但心里却很是欢喜。他也很想在回到那个地方,那里是他们见面的地方。当子勉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天,平常的一天,只是那天阳光正好,前些日子的阴雨天让他闷在家里,好不心烦。当时他正在水榭看荷花。满塘荷叶并举,芙蓉风露初绽,是个令人愉快的一天。也就是这一天,朋友将一双孤女托付于他。虽然有些不便,但他是个无拘无束的热心肠,来了也就来了。她们在他这里有个落脚的地方,自己还是可以在外面潇洒,是为避嫌。只是没想到,子勉这一来就是相互束缚相互搀扶的十年。

    现在,他们可以回到那里,想想都振奋人心。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子勉找来马车,吩咐仆人将一些日常用品搬到马车上,就跟着百里肃一同离开百里家。

    众人临别说了一些祝福的话,看着马车远去了。百里家一切如常,只是少了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临走前,百里肃还吩咐家丁仆人,可允吴雪他们进入府内调查。

    他们居然对吴雪他们这些还不太熟悉的人很放心。经历了一系列诡异痛心的事之后,也许他们心早已经不在这个幽暗的牢笼里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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