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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九十章 魔鬼教逸闻与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

    张节陵脸色一变,好似受了惊吓一般,没想到却只是憋着上厕所,吴雪顿时哭笑不得,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远方。

    待张节陵舒舒服服地回来,嘴里还咕叨着:“哎呀,呦呦……哎呀,事事不可急,唯有三急……”

    他抄了把水洗手,舒心地叹了一气,强调很是诡异,走到吴雪跟前,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来着?”

    吴雪说道:“关于魔鬼教……”

    张节陵“啧”了一声,惊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魔鬼教?这年头,再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吴雪见有戏,连问道:“道长知道么?”

    张节陵沉眉点点头,略微沉吟,这才说道:“贫道……贫道自然是知道这个魔鬼教的……”

    吴雪听他闪烁其词,以为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张节陵先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魔教的?”

    吴雪正色道:“就在林子里。”

    张节陵疑惑道:“林子里?怎么可能,这个魔鬼教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怎么会在这个林子里?!”

    吴雪将他和游天星闯入深林,见到了一个破落的古刹,还有在里面的那些魔鬼雕塑的可怖模样,绘声绘色地讲述给了张节陵听,在描述那些魔鬼的模样的时候,还夸张地比划起了它们的动作,惹人发笑。

    可是张节陵绝对不会笑,只见他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瞧着吴雪的动作,额头冒出了冷汗。

    吴雪费了好一番功夫,长吁了口气,说道:“大致,就是这样了……”

    不想,张节陵却突然抓住了吴雪的肩膀,凛声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们真的在林子里见到了如此模样的鬼刹?!”

    吴雪被他可怖的神情吓了一跳,呆怔地点点头。张节陵松开他,来回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

    吴雪想问,见他如此慌张,一时也不知道问什么了。

    良久,张节陵长长叹了口气,沉眉厉眼道:“想不到……想不到,还会在这里得知魔鬼教的消息……”

    吴雪接口问道:“道长,这魔鬼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节陵沉声道:“你可知道这魔鬼教的根源在哪?”

    吴雪想了想,他之前跟游天星在古刹中聊过一二,但是详细的就不甚明了,便将自己所知的告诉了张节陵:“它……它是从他国传来的……吧?”

    张节陵点点头,说道:“你们也看见了,那些恶魔的模样跟我中原阴曹地府里的魔鬼差异很大,这魔鬼教,本就是从他国传来。只是……”

    吴雪见他犹豫不决,忙说道:“只是……”

    张节陵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此教原本的教义本不是这样凶狠阴毒,只是传到中原之时,却不知怎么的,变了味。大概是被内心险恶之徒给利用了吧……”

    吴雪见张节陵有头绪,便想要他将所知全部告诉他。

    于是张节陵说道:“这魔鬼教到了中原成了魔教,当真是无恶不作。却不知怎么的,跟本土的如梦圣教扯上了关系……”

    听到这里,吴雪很是惊愕,慌里慌张地说道:“魔鬼教还跟如梦圣教有关系?!”

    吴雪内心很是担忧,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之前出现过几次,每次都是神秘消失了,只是不知道她又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而且,吴雪曾经受恩于如梦圣教的前教主秦霖,内心虽然对这个世人传说的“魔教”很是抵触,但是却还有几分感激。就连那块魔教令牌,吴雪也还留着。

    张节陵点点头,神色凝重,接口道:“不错……只是,至于它们究竟怎么勾连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测,恐怕是魔鬼教初入中原时,名气不旺,需要借着如梦圣教的名头吧,当时也正是如梦圣教如日中天的时候……”

    吴雪嘴角颤动了两下,连连苦笑道:“若真是这样,恐怕如梦圣教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邦魔教给莫名其妙拉下水了……”

    秦如梦的脸在吴雪脑海里浮现,她行事诡秘,就连自身都带着几分晦暗神秘的色彩,吴雪当时只道她是个魔教妖女,对她很是排斥。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妄听谗言,怪罪了她。吴雪不由得感叹,流言蜚语的传播可真是厉害,一个人说还有点怀疑,一群人说那就算不是那样,也成了那样了,百口莫辩。

    张节陵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大抵如此吧……只能说魔鬼教的教主很是精明,借着如日中天的如梦圣教的名头,说是‘姊妹关系’,发展的很是迅速,很快就隐隐有了超越如梦圣教的势头。

    他们借着他国的经典教义却不宣扬好的,偏偏煽动群众造反,说是什么‘替天行道,苍天已死’什么的浑话,哼,看似浩气凛然,实则是一群内力污秽的愚蠢、无能之徒。

    只是……他们莫名其妙得把好端端的如梦圣教给拉下水了,白遭了这么多骂名,还被后来的清缴大会给剿灭了……”

    吴雪知道在秦霖时代,如梦圣教达到了巅峰,后来却被武林上下各大门派认定为“魔教”,被武林盟会联手给剿灭了,结果教主秦霖失意,流落道那深山幽谷之中,不愿再入世一步。

    张节陵长长叹了口气,摸了摸干巴巴的老脸,接着说道:“于是在那一次的‘武林大会’上,武林上下推选了一个盟主,由他带领豪强们对如梦圣教、魔鬼教展开了清缴行动……”

    吴雪愀然色变,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接着问道:“道长,那那一次的武林大会,是不是有你和惠悲大师的那一次?”

    张节陵抚须而笑,悠然道:“那自然是……没有的!”

    吴雪惊愕道:“……哈?”

    张节陵微微垂眼,言语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说道:“时间太久了,我想想啊……哦,对了,我们参加的是之前的那一次,不是武林上下准备讨伐魔教的那一次。我与惠悲那老家伙当时还不算老,而且又分别是那一代的正一与少林之中的中坚力量,原本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是要参加那什么武林大会的,只是惠悲与我想法一致,觉得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妥……

    而且,那一次的讨伐集中了全武林上下所有的力量,大大小小帮派宗门不下百十余个,如此倾巢而出,势必会把整个武林都拖进去……我们当时以正一和少林首席弟子的身份上书请求再议,可是整个武林已经陷入了狂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那一次的武林大会,是贫道这辈子见过最疯狂、最声势浩大的一次。按照惯例,所有门派皆可以派出几名得意弟子,由比武选出新一届的武林盟主。而那一次,居然选出了三个武林盟主!”

    吴雪惊愕道:“不是只选一个么?怎么选出了三个?莫不是因为他们三人武功不相上下的缘故?”

    张节陵看着窗外的大槐树,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讥诮的意味,说道:“谁知道呢……那三人武功确实厉害,算是那一次武林大会新一辈的三个巅峰,而且那次武林大会就是为了选举一个可以统领江湖的首领,来对抗如日中天的魔教。也许是因为那次声势太过浩大,一个武林盟主无法全然统领江湖各路的高手,便选出了在比武中前三名的首席弟子,分别由他们带领,跟如梦圣教还有魔鬼教决一死战……”

    最后的结果,都已经知道了,魔鬼教销声匿迹,如梦圣教已然式微,再也没有当年的盛况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

    张节陵接着说道:“唉,那场把整个武林的未来都拚上的决斗,本就是不理智的,但是他们为了讨伐魔教名正言顺,朝廷也没加干涉,只做观望态度。

    还好,还好……于万千人海之中还有惠悲老家伙那般的知己,贫道也是心满意足了。我和他意气相投,一致反对如此声势浩大的决战,但是光凭我们俩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微薄,就算是再百般不愿,也奈不了他们何。所以,我们串通一气,嘿,惠悲那老家伙倒也有骨气,顶着整个武林的压力,就是不愿意参加那次的武林大会。见老友如此,贫道也下定了决心,也不参加那什么大会了……”

    吴雪听了张节陵的话,惊叹之余,更多的是对前人在大局上“逆流”的决心大起敬意。惠悲大师虽然作古,但是他的意志风貌永留人间。

    张节陵见吴雪的脸上阴晴不定,时而沉思,时而豪气万丈,便笑道:“雪兄弟,你还年轻,正是选举武林盟主的好年龄。怎样,好好练一练武功,等下次大会召开,贫道带你去见识见识如何?”

    吴雪顿时苦笑道:“我……我哪有前辈们的那番翻江倒海的武功,就算是再练上几年,恐怕也不入他们眼,还是算了吧……算了吧……”

    张节陵抚须而笑,说道:“武林大会每五年召开一次,是为选出一个最杰出的年轻人为武林至尊。距离下一个武林大会,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你才十七,正是学习练功的好时候,不要妄自菲薄啊,哈哈……”

    吴雪赧然地摸了摸鼻子,脸上也不由得红了,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这样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辈,到了那里会不会像是“耗子闯进了猫窝”那样?

    张节陵见吴雪竟然有几分大姑娘似的羞赧,也是不禁咋舌,只觉得他虽然为人宽厚、心性为善,但是他骨子里的胆怯与羞赧之意却是难以克服。

    于是他大笑道:“小雪兄弟,你不是有三位前辈师傅吗?还怕教不成你?这么说吧,你若是肯勤学苦练,那武林盟主的头筹不一定会夺得,但是贫道保你可在大会其间大放异彩,前十名是没有问题的!”

    他勾引似的觑了去吴雪,接着诱骗道:“要知道,这是多少江湖中人的梦想。这个武林大会对人的名气,可是有着很好的推动作用。哪怕你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回去也是众人膜拜的高手,银子像水一样流过来,美女多得大风吹都吹不走,还愁往后的日子吗?啊,你说是吧?”

    吴雪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

    “呃……武林第一虽然很是诱人,但是道长不也说过吗,冰冷的金子哪有知心人的手温暖?名利钱财如粪土,我也不想与之过多纠缠。”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固然重要,但不该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吴雪一想到被这么多人看着,被人推举为什么武林盟主,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被推上了高位,哪里有自由自在的小民快活?

    张节陵只能苦笑,他百般诱惑吴雪,却被他用他自己说过的话给反驳了去,心里不由得感叹,是不是自己给他“洗脑”洗过头了,直接把他的“小农思想”给激发了?

    他不知道的是,吴雪不是思想见地太过保守,太过迂腐,而是他见过了太多因为权利和钱财引发的悲剧,他不想自己也重蹈覆辙。

    不过,吴雪转口道:“去看看……倒也是可以的,只是……跟那些豪强们争夺一个虚名,我就免了吧……”

    听了他如是说,张节陵自然也不好强求,因为他说要将吴雪推到高处,也只是试一试吴雪的秉性罢了。见他不为名利所动,俨然跟潇洒的自己很像,心下大为快意。

    “好,那我们就去凑凑热闹,看一看当代武林年轻人的风采好了……”张节陵笑道,“不过……好像听说正一门中出了个根骨极佳的首徒,好像是叫做李觉新什么的吧?”

    吴雪微微一怔,喃喃道:“李觉新?”他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道长识得他吗?”

    张节陵笑道:“我离开正一游山玩水已经很多年了,对于这样一个后辈自然是不太了解。不过,我听说他比你大上一岁,今年十八,就已经在正一门中成为了翘楚,未来可期啊……”

第两百九十一章 后辈

    张节陵絮絮叨叨对吴雪说了很多,并且言语间总有股“诱骗”的意味,他把武林大会的盛况全然告知吴雪,没想到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羞赧地笑了笑,习惯性地用手指摸了摸鼻子。

    张节陵长长叹了口气,往椅子里靠了靠,有些颓然地说道:“怎么,这你都不感兴趣吗?武林大会的第一虽然可能只是个虚名,但有时候就算是虚名也能给本人带来很大的利益。”他忽而张开双手,神情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想想吧,成为了武林第一,不,就算不是第一,哪怕是最后一名,它带给你的可不光是名声那么简单。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竟然不心动吗?!”

    吴雪打了个哈哈,“嗯嗯啊啊”地咕哝了半天,讪笑道:“呃……去看一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张节陵见有转机,挑了挑杂乱的粗眉,诡笑道:“……只是?”

    吴雪用白皙的食指在鼻子上摸索了一阵,讪笑道:“只是……像我这样的三脚猫功夫,去了恐怕也是闹笑话吧……”

    张节陵一怔,随之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不是有三位师傅呢嘛!三个精通不同武功的师傅前辈,还怕教不好你吗?”

    吴雪此时只像是个大姑娘般羞红了脸,他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打闹闹,出风头什么的,就觉得心悸。张节陵见他如此,也是不由得咋舌,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往日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不是很有闯劲吗?他不知道的是,吴雪一直对这些名头没什么兴趣,他只有在传说或者书籍之中见闻了前辈豪强们的风采,才有那么点儿向往,可是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要像他们一样,举手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良久,吴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那好吧,说好了,只是去看看,别的……”

    张节陵笑道:“好、好、好,我们这些江湖散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走走看看,也不虚此生,对吧?”

    吴雪羞羞摸着鼻子,喃喃道:“道长说过,那个什么大会,还有多长时间举行?”

    张节陵比划出三根干枯的手指,正色道:“还有不到三年!武林大会每五年就会在清明节过后举办一次。”他想了想,现在是四月下旬,“也就是说,还有两年多半个月左右,武林大会就要再次召开了!”

    吴雪一怔,苦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到三年?!时间这么紧迫?!”

    张节陵打了个哈哈,瞄了一眼吴雪,古怪地笑道:“哎呀,哎呀,来得及,来得及,你闲暇之余随便练练,别太丢脸就行……”

    吴雪扶额无奈道:“我若是败了,就说是张节陵的徒弟!”

    张节陵往后一缩,笑骂道:“你小子够可以的,好,够狠,我喜欢!”他随之拍了拍吴雪有些单薄的肩膀,“放心吧,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你太丢脸,前段时间教给你的学得怎么样了?”

    吴雪想了想,脑子里全部都是练习下盘的马步、暗器甩手动作、应变的速度,说道:“那些基本功,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在对战的时候也能用到,只是对于武学招式却没学上一星半点,恐怕遇到武功深厚的,就像是三花姑娘那样的,恐怕就只能逃了……”

    张节陵笑道:“这叫循序渐进,不可心急,急不了的……你放心,时间足够了,等把这里的谜团解开,我们就去找个僻静地方,传授你几套高深的功法,保你在年轻一辈中成为佼佼者……说起年轻一辈,听说我的老本家正一门出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他虽然只比你年长一岁,但是已经是正一门中的首徒,看来未来正一门的舵柄必然是要交给他的了……”

    吴雪惊愕道:“比我大一岁,就……就这么厉害?!”

    张节陵点点头,略微思忖道:“那个小子我所知不多,毕竟我已经脱离正一很久了……只听说他好像是叫做李什么李觉新的吧……”

    吴雪一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恍惚,一些往昔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随之定格在一处,那时他们还在英璃城,和兰儿去梅花园游赏,从两个江河帮的人道听途说来一个叫“李觉新”的人,评价很是不错,不乏溢美之词。

    张节陵觑了觑吴雪,说道:“怎么,你认识他?”

    吴雪挠了挠后脑勺,苦笑道:“不认识,只是先前听说过……”

    张节陵长长叹了口气,腿搭在扶手椅把手上,仰着头,懒洋洋地斜望着窗外,一派绿意盎然,一时间,他神情有些惘然,说道:“正一门啊……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新旧交替的年头,还有没有人知道我这么个老家伙?”

    吴雪一时间也来了兴趣,他想了想,上一次武林大会已经过去了两年多,“道长,上一次,就是两年前的那一次的大会,头筹花落谁家了?”

    张节陵想了想,说道:“啊,我想想,好像是江河帮的人吧……”

    吴雪一怔,嘴角抽了抽。对于江河帮,他的了解就是它的帮主,吴清昫。这个人说是他家的亲戚,而且跟父亲同是清字辈,可是他跟家人显得很是生疏,也没怎么在家出现过,所以一直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个江河帮是两河流域大大小小船帮组成的联盟,帮主就是吴清昫。对于这样一个帮会,吴雪一直没什么好感,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土夫子,出口成脏、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家伙。

    张节陵瞧见了吴雪的吃瘪似的神情,笑道:“怎么了?你知道这江河帮不成?”

    吴雪苦笑道:“呃……稍微了解一点。”他心想怎么可能不知道,吴家曾经跟这个江河帮可是来往甚密,虽然那时他对家事都不感兴趣。

    吴雪略微沉吟,说道:“居然是江河帮……那么,是帮中的哪一个人获得了头筹,莫非是那个帮主吴清昫?”

    张节陵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他,不是他,吴清昫虽然武功老辣,但是他并没有参加上一次的武林大会,而是他帮中的一个后生,名字嘛……好像是叫什么路子张的,很是古怪……”

    吴雪一怔,顿时苦笑道:“路子张?这是什么鬼名字……”

    张节陵笑道:“这个人名字虽然是古怪了点,但是武功却很是了不得,上一次武林大会,他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是轻而易举就夺得了第一名。”

    吴雪惊愕道:“轻……轻而易举?!”

    张节陵笑道:“不夸张,正是这样。不过也有人说,上一次的武林大会没有什么新人出现,而且有很多武林名宿也不愿意参加,他才这么简单获得了头筹……”他古怪地笑了一声,“不过嘛,你也是知道的,被轻而易举就打败的,还有那些无所事事的旁观者,总是要找点儿借口给自己个台阶下,不然面子挂不住啊……”

    吴雪苦笑道:“呃……是这么吗……”

    张节陵说道:“你只管做你自己,不要听别人妄言,守住自己的本心,这才是走江湖该有的,远胜过身傍绝世名剑。”

    吴雪接着问道:“那……那这个路子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张节陵想了想,却是噗呲一笑,说道:“说起这个人嘛,可是古怪的紧,有人说他是故作清高姿态,也有人说他是个极品闷骚男。当然,前者是男人们对他的评价,后者是姑娘们对他的看法。”

    吴雪也是捧腹大笑,说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张节陵笑道:“怎么没有?这江湖很大,稀奇古怪的事,千奇百怪的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这路子张就是其中一个比较有趣的人……”

    吴雪苦笑摸了摸鼻子,说道:“闷骚男……有趣?”

    张节陵笑道:“我曾经路过江河帮总舵,见到了他,跟他彻夜长谈,很是有趣啊……下次武林大会他大概也会参加,你见了他,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说到这里,张节陵又忍不住笑了。

    吴雪想了想,一时间觉得前路漫漫,荆棘遍布。光是新一代的高手就知道了两个,一个正一门李觉新,一个还是前次第一名的路子张,还有其他的呢?这江湖,从来就不缺人才,也不缺高手,缺的永远都是一颗历经人生百态、千辛万苦还能朴实真挚的心。

    正待他二人聊的火热,外面忽闻有人呼唤道:“张道长,张道长,你去哪儿了?村边防卫已经做好了,道长来看一看合不合适……”

    张节陵应了一声,对吴雪说道:“你好好休息休息,最近太累了,什么高手都非一日之功,现在闲暇,你调养好身体,再做打算吧……”说着,他就急急忙忙踏出门,跟着来唤他的村民去查看防卫工事去了。

    吴雪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张节陵,只觉得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气神不减当年,风风火火的。

第两百九十二章 莺语乱

    张节陵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吴雪对此很是佩服,一个沉浮江湖这么多年的老一辈人,腿脚还这么利索,精神还这么矍铄,着实令他感慨,并希望自己老了以后也还能这么“酷”。

    吴雪缩在椅子里,久久失神,良久他长长打了个哈欠,出去走了走,此时临近正午。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手中的物事,难得的是,那些山匪没有再来进犯,吴雪想也许是他们知道了教训,退缩进深山里去了。

    走到光影斑驳的槐树下,游天星难得的“赖床”了,他此刻依旧酣睡着,裹着毯子,蜷缩着身体,嘴角微微带笑,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梦呢?

    吴雪打了个哈欠,阳光懒洋洋的,照在身上也让人懒洋洋的。他缩回藤椅里,枕着胳膊,好不惬意地看着如伞如盖的槐树枝叶,它们在清风中晃动着,光斑落在吴雪脸上,他闭上双眼,一时间意识也开始朦胧起来。

    吴雪想到了在林子里跟游天星的经历,想起了他说的话,等下一次,就去他所说的那个“青鳞补给点”看一看吧……

    就在他半睡半醒间、意识朦胧的时候,吴雪忽闻一声惊呼,一下子就把他的睡意给驱散了。这是一声女子的声音,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

    吴雪将毯子一掀,翻身下地,快步冲到声源处,正是在兰儿她们的房间中传来。

    吴雪紧张地敲了敲门,问道:“怎么了?!”

    里面依稀传来女子因为惊恐而颤抖的声音,吴雪心中不由得一抽紧。想到,难不成是那绿衣女子苏醒后凶性大发,伤了兰儿她们不成?

    这般想着,吴雪再也不能坐视不管,当下“咣当”一脚踹开了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一时陷入了迷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他呆呆地看了看兰儿,又看了看翎歌,还有半躺在床上的春桃,她们一致回头,惊愕地看着“登徒子”吴雪,恨不得把他眼睛给剜去!

    吴雪悻悻然地走回大槐树下,手捂着脸,只见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红红的巴掌印……

    他本是好心,不想却办坏了事,看到了不该看的。

    只那短暂一瞥,吴雪看见了慌乱的兰儿,愠恼的翎歌,还有惊愕的春桃。在墙角,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她眼中带泪,怯生生地看着闯入房间的来者,有些茫然。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心想换衣服就换衣服,大惊小怪的,让人误会。他摸了摸脸颊,火辣辣的疼,心里又惊又羞。

    游天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古怪地捂着被子,只露出那一双带着古怪笑意的眼,弯弯的,还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他从毯子里伸出一个大拇指,怪怪地说道:“雪兄弟好胆气!”他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几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

    吴雪连连辩驳,惊惶道:“你……你你,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才想出手相助……”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幽幽然说道:“女孩子的房间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要误会,免得引起误会……”

    此番想来,吴雪的脸上却是一热,随之燥红了起来。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胡思乱想的杂念排出……

    游天星一弹腿,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一觉睡得真好,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要不要一起去?”

    吴雪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虽然没什么怪异的气味,但向来喜洁的吴雪也觉得自己该洗澡换衣服了。他们昨天归来,实在是过于疲惫,一挨到藤椅就睡着了,连洗漱都没,于是他和游天星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吴雪抱着个木盆,跟着游天星,疑惑道:“我们不在家里洗吗……”

    游天星笑道:“在村子哪能比得上城市里,我先前听说后山有个清泉,我们就去那里凑合一下吧……”

    吴雪和游天星二人分别抱着一个木盆,里面还装着换洗的衣物,说笑着路过村庄人家,好像是两个去水边浣洗的妇女。村子里的女眷见了,也不免要笑话揶揄一番,吴雪面红耳赤,只低着头想赶紧穿过村子。

    路遇几个小姑娘,她们一见到游天星和吴雪,便捂着嘴偷笑,躲到了一边。

    吴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见她们说起悄悄话:

    “你看,你看,后面那个少年郎就是那晚‘单骑擒贼’的雪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瞧你,瞧你,脸都红了,怕不是喜欢上了他?”

    “哎呀,你还好意思说我,昨天是谁一直跟我说找男人,要找长着两撇小胡子的?”

    “你还年幼,懂什么?你看游公子身姿俊郎不说,就是嘴角那一抹微笑,最是迷人!”

    “呦呦呦,羞羞羞!他们这是去洗衣服吗?”

    “哎呀,这你也问?”

    “嘻嘻,好奇嘛……”

    “要找男人,就要找这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

    “哈哈哈……我看是‘上得了骏马,下得了浴池’才对吧?”

    那边随之传来一阵嬉闹的嘤咛声,好似山花烂漫、莺纷雀乱。

    吴雪听了她们的悄悄话,顿时脸红得愈甚,只听游天星苦笑道:

    “想不到,一夜抗匪,我们倒成了名人了……”

    吴雪喃喃道:“她们也真是,说什么浑话……”

    游天星哈哈大笑,说道:“有人倾慕,总比没有好不是?你还觉得不开心?”

    吴雪苦笑道:“不是不开心,而是……而是不自在……”

    游天星带着吴雪来到一处山间清泉,此地偏僻幽静,密林环绕,自是一个好去处。

    水质清凉,光可见底。后面的小山涧汩汩流淌着泉水,吴雪身子沉浸在这冷冰冰的山泉里,顿时一个激灵。

    游天星却像是一条鱼般游了起来,轻盈灵动。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是在这林子里却很是清凉,吴雪瑟瑟发抖,良久才适应了水温。他没有游天星的闲情逸致,再说了他也不会游泳,于是赶紧洗了洗便上了来穿衣服。

    他坐在溪边石头上,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林间细碎的阳光落在池边,真是空山闻鸟语,花落石径台。

    就在此时,吴雪听闻后面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汗毛直竖,心想这帮偷窥的贼子居然连男人也不放过?!

    如此想来,愈发觉得贼人遍地,可恶至极,当下窜身过去,扑进了草丛,这一下没扑到人,却是见到一只惊慌失措的野鹿。它一蹬腿,便跳远了。

    “什么啊,原来是一只鹿……”

    吴雪苦笑一声,转身想要回到池边,就在他转眼的时候,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不和谐”的东西,他倏地抬起头,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头上不远处的树干上,蹲着一个瘦小的男人,那男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见被吴雪发现了,忽而想要逃走。

    这时吴雪背后一道破风声响起,“嗖”得一下打在了那黑衣人的腿弯处。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便犹如折翅之鸟,落了地。

    游天星此刻已经穿好了衣服,手里掂着几块鹅卵石,嘴角微撇,怪笑说道:“偷看本大爷洗澡,还想跑?”

    那黑衣人抱着一条腿,一双眼睛阴毒猥琐,吴雪虽然厌恶,但愈发觉得这种打扮,这种体型很是熟悉。

    吴雪想了想,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低声对游天星说:“这大概是‘暗影堂’的匪类,游大哥小心……”

    游天星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是找上门来,倒是省了很多时间。”

    他眯了眯眼,露出一丝寒光,悠然道:“说吧,你来有什么目的,还有,你们的大本营藏在这山间何处?”

    那佝偻的黑衣男子忽而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犹如一个发狂的厉鬼,恶狠狠道:“你想知道?先拿几个小美妞孝敬孝敬大爷我,没准我心情一好,口就软了?”

    吴雪微微蹙眉,心想这人已犹若困兽,却还是如此嚣张跋扈,实在是贼性不改。

    游天星冷笑一声,悠然道:“想要女人,那可得看一看你的本事。你要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抢来的永远不如请来的。”

    黑衣男子忽而放声大笑,笑声响彻整个林间,惊起一片鸟群。

    “滚你奶奶的熊,小东西,也不打听打听,我暗影堂的人想要什么,哪有不双手奉上的道理?!”

    游天星也不气恼,只是“啧”了一声,玩味地笑道:“暗影堂?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还有几个兄弟在村外埋着呢,现在大概已经被蚯蚓啃烂了吧……”

    那男人眼神一凛,忽而抄手甩出一柄匕首,犹如毒蛇般飞射向游天星的喉咙!

    这可正中游天星下怀,他掂着鹅卵石的手忽而往上一抬,将五六颗形色各异的石头抛向空中,随手抄过一枚,反手丢出,接着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其余的鹅卵石抛出,尽然飞射向那黑衣男子。

    他手法又快又巧,那黑衣男子根本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咣当”一声,他甩出的匕首给在半空打开,直愣愣插在了树上,而又是“嗵、嗵、嗵”几声,那几颗鹅卵石却是沿着那黑衣男子的身形,嵌进了树干里!

第两百九十三章 暗影堂堂主

    就在二人斗口间,那黑衣男子忽而大笑一阵,那笑声尖锐刺耳,惊起了林子一片栖鸟。

    林子里笑声未落,那黑衣男子忽而手一抄胸口,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赫然在手。他右腿被游天星封了穴,此刻还没有冲开穴位,气血瘀滞,整条腿都麻了,他借着往后退的顺当,忽而将手中的匕首甩出。只见光影斑驳的林间闪过一道白色匹练,那缎带般的匕首直飞刺向游天星的喉咙!

    吴雪一惊,见那人看似是站立不稳,实则是起手飞刀,游天星防范不及,怕是要着了道。情急之下,高呼道:“游大哥,小心!”

    游天星掂了掂手中的鹅卵石,几乎就是在那黑衣男子出手间,忽而将手中的鹅卵石向上抛起,双指夹住其中一颗,蓦地甩出,只听一声“咣当”,那横飞而来的匕首被弹开,带着一股劲力斜插进了一颗树上。而在那些石头下落之余,游天星又再次几个甩手,其余五颗鹅卵石似有雷霆万钧之势,“咚咚咚”几声闷响,赫然嵌入了那黑衣男子背靠的树干上,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形而入。

    那黑衣男子浑身一哆嗦,一动也不敢动。树上抖落的纷纷树叶落在了他的头上,黏在在冷汗直流的脸上,他的脸痒痒,却不敢伸手拂去。他浑身瑟瑟发抖,若是这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没有留手,而是对着他的关节打去,恐怕他已经骨断筋裂而死了。他睁着一双惊恐的鼠眼,面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宛若一个微笑的厉鬼!

    吴雪见游天星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便放下心来,登时松了一口气。

    游天星对吴雪笑道:“雪兄弟不必担心我,而是该担心担心他,毕竟这种小蟊贼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小姑娘。”

    那黑衣男子此时冷笑一声,喉咙里好像堵着一股气,嗄声道:“我听先头下山的兄弟们说村子里来了几个外乡人,大概就是你们吧?”

    吴雪冷冷笑了笑,说道:“哦吼,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还知道些什么?”

    那黑衣男子冷冷道:“听说就是你们,组织村民进行反抗,而且当晚伤了我们很多兄弟!”

    游天星轻轻一笑,悠悠道:“不错,不错。只不过,我们身份倒转,现在该我问你……”

    那黑衣男子霍然阴笑一阵,阴恻恻说道:“老子自从加入暗影堂,就没想过还能活得久,过一天就要享受一天,只有尽情享受,才能有活着的感觉。怎么样,你们是外来人,现在天下欲将动乱,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卖命?不如加入我们,把酒言欢、驰骋红尘,百花丛中死,酒池肉林泡,岂不快哉?!”说完,那人疯狂地笑了起来,不间断的笑从他扬起的脸上吐出,响彻林间,只叫人心烦意乱。

    吴雪微微蹙起了眉头,张了张嘴巴,却想不出一句话可以说,只暗暗叹了口气。

    游天星笑了笑,随手摸了摸胡子,悠然道:“这确实很诱人……不过,我们乃是殊途。能让人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永远不是恣意放纵,而是痛苦。只有最深层的痛苦,才能让人有可以有活着的感觉。”他接着笑了笑,瞄了一瞄那人,那黑衣男子顿时通体生寒,“痛苦让人反思,让人冷静,放纵永远只能叫自己精神萎靡……你也许深有体会。”

    那人往后退了退,才发现退无可退,自己已经抵靠在树干上,而且腿脚麻痹,依然不能动弹,就连弯曲都弯不了。他将裤腿一扯,这才发现整条右腿已经满是青紫,犹如胖瓜,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条腿算是废了。

    游天星玩味地看了看他那条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说道:“好了,时间紧迫,我没功夫跟你探讨人生,说吧,你们的总部在哪?是不是在这座山上?”

    那黑衣男子已经抱了必死之志,咬牙切齿道:“呸,想从老子口中探听消息,做梦!老子已经玩够了,要死也不亏,你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一蹬腿,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自认为是一条好汉,也许你认为自己很有勇气很够义气,但好像用错了地方……”

    游天星笑道:“欸,别跟他多费口舌,流氓当英雄在此代已经不新鲜了,何必再‘拨乱反正’?寡廉鲜耻就是此代的代名词。烂的人,永远都烂,什么时候都一样,就算是再投胎转世,恐怕也是个小恶徒……”

    黑衣男子一时义薄云天,犹如慷慨志气士,朗然狂笑道:“忒奶奶的狗臭屁!你活了很久吗?过了几辈子吗?敢来教训老子,都是活一辈子的,你凭什么教训老子我?!”

    吴雪和游天星相视一眼,随之无奈苦笑起来。

    吴雪摆摆手,笑说道:“好了……好了,这林子里怪冷的,你赶紧说出你们匪类总部在什么地方,说完就让你麻溜滚蛋。反正这里就你自己还有我们,没有其他人知道,对不对?”

    那黑衣男子狂傲一笑,一时意气难当,傲然道:“想让老子开口,别做梦了,你若是叫我几声爷爷,爷爷行行好,没准就允了你!”

    游天星无奈一叹,幽幽说道:“倒是个硬骨头……他可能以为自己很赚,死活都不亏,这样还有什么可说?”

    话语间,一片落叶悠悠然下落,游天星轻轻接过,双指一夹,接着将之一股内力一贯,倏地甩出,只听那片薄薄的落叶“啾”得一道锐响,直向着那黑衣男子的喉咙飞射而去!

    吴雪对此很是叹为观止,那片轻飘飘的树叶,就算是再大力也丢不远,可是在游天星手中却好似一片钢铁锐刃,催命般的破风声一响,似乎就让人再也无法抵抗。

    那黑衣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片带着异响的落叶便犹如催命符般到了眼前,可也就在此时,从旁边闪过一道黑影,横加将那道绿影折断。吴雪见那黑影忽而腾起,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当当落了地,而那片绿叶赫然到了那人手中!

    游天星微微蹙眉,凝神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形若蝼蛄,个子矮小,肤似枯树,跟黑衣男子不同的是,此人没有遮拦面目,那一双阴鸷的三角鼠眼看了只叫人心生恶寒。

    游天星看了看自己发出的落叶,此刻已经到了那人手中,那人冷笑一声,像是一个老赌鬼般在指尖把玩着,冷冷地看向吴雪和游天星。

    见了那人到来,黑衣男子霍然开朗,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破口大叫道:“堂主!您老人家来了?!”

    那人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部下淤肿的右腿,忽而将手中的落叶一丢,赫然插在了他的腿上,滋溜溜冒出一片黑血。又用起脚在他腿上踢了几下,便解开了封闭的穴道,那条腿顿时好看了许多。

    “多谢堂主出手相助!多谢堂主!堂主来了,小的就有救了!”那黑衣男子顿时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连连告谢。

    那人冷哼一声,说道:“这就是他们说的那几个外来者?”

    吴雪和游面面相觑,心想怎么把暗影堂堂主给招来了?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那黑衣男子顿时露出苦相,阴狠恶毒地将吴雪、游天星一指,顿时来了底气,叫嚣道:“就是他们!小的我探听了一下,他们一行人有七个,是四男三女,这是里面那两个小的。还有三个白白净净的大美人,尤其是她们,可是真是貌美如花,叫人心痒痒。堂主,小的可给您老人家留着呢!”

    那人双手背后,冷不丁一笑,笑得很是意味深长,冷冷道:“有这等好事不早点告诉我?!你们想要瞒着我独吞吗?!”

    那黑衣男子笑得愈发灿烂,一张脸好像开了一朵菊花,谄媚道:“堂主,小的可不敢,谁敢先越过堂主享福?有美人那一个不得先给堂主奉上?”

    那人冷笑两声,很是心满意足,悠然道:“不错,算你好有点孝心,我郝仁算没白养你们!”

    听了那暗影堂堂主的话,吴雪和游天星顿时破口大笑了起来。吴雪和游天星接连跺脚,捧着肚子,好像一股笑气上不来,憋着很是难受。

    那人顿时变色,冷冰冰地打量了一番此间两人,见他们眉开眼笑顿时气不可当,嘴角抽了两抽,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笑够了没?当老子演戏呢?!”

    游天星摸了摸眼泪,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暗影堂堂主郝仁了?”

    郝仁悠然一笑,说道:“不错,大爷我就是暗影堂堂主,郝仁!”

    吴雪抱拳敬仰道:“失敬,失敬!”

    郝仁冷冷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那两块下坠的脸皮看着很是滑稽别扭,怎么也提不起来,像是一条哈巴狗一样。“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你们胆敢挑战我的底线,该当何罪?”

第两百九十四章 郝仁

    郝仁冷冷道:“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你们打伤了我的人,胆敢挑战我的底线,该当何罪?”

    吴雪抱拳一笑,歉然道:“抱歉啊,郝仁堂主,我们不知道这是你的狗,早知道是你的狗,该掂量掂量才是!”

    吴雪说完,游天星顿时噗呲一笑。那黑衣男子被人说成了狗,心下一阵不快,叫骂道:“奶奶的狗熊,当老子是狗?老子就是狗了,怎样?当狗有肉吃有酒喝,少不了的是美人享用,哪比你们这些穷酸子。这叫狗有狗道,当得了一条好狗,也是一门学问,别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吴雪憋着一口笑,憋得脸通红,看来,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耻”,脸更是不会红的。游天星今个儿算是“大开眼界”了,他喟叹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郝仁下坠的脸皮抽了抽,眼神阴沉呆滞,像是一条受主人百般宠爱的哈巴狗,眼光游了一圈,落在吴雪和游天星身上,冷冷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人都很忠心耿耿,这也正是突出了一个‘义’字,老祖宗教导的,我们可千千万万不能忘!”

    吴雪和游天星不由得哑然,如堕云里雾里,脑子都开始混乱了起来。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不打算再跟他们做过多纠缠,便直白道:“郝仁堂主,我们无心与暗影堂为敌,只是你们的人屡次冒犯村子,惹得是民不聊生,不知堂主可不可以多加管束自家兄弟们?”

    郝仁摸了摸脸皮,顿时怒不可遏,厉声道:“放狗屁!老子就靠这些刁民供养呢,你这是要断了老子的财路色路吗?”

    游天星暗暗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看来,郝仁堂主是执意要与我们为敌了?”

    郝仁霍然失笑,惊奇地看了看他们二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抖了抖脸皮,露出满嘴黄牙,说道:“你们当自己是谁?英雄吗?嘿嘿,敢干涉老子的活路营生,怕不是活腻味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急不可耐地抽出了匕首,身形犹如暗影般闪动,只眨眼睛就来到了游天星的跟前,寒光一周转,像是半臂弯月般划向游天星的咽喉!

    游天星早已经急不可耐,见他先出手了,却暗暗松了口气。当下,脚步一扯,半身微斜,便多开了这么一着。他借势连连后退几步,对吴雪说道:“你先回村子,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他们,做好防范!”

    吴雪说道:“可是……”他很担心还有其他悍匪藏在林中,伺机而动,而且,游天星没了青鳞镖和盘龙骨,身手必然受限制,当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游天星了然笑了笑,说道:“你担心我没了武器敌不过他是不是?你放心吧,武器这种东西才是正真限制人的枷锁,没了,反倒是轻松,可以肆意发挥。”他拍了拍吴雪的肩膀,“我也算是你半个老师,虽然是副科老师,但也是老师不是?”

    吴雪不由得苦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把他们找来……”说着,吴雪脚下一动,向着林子外奔去。

    郝仁大叫一声,怒喝道:“惹怒了老子就想跑?纳你的狗命来!”他急急向着吴雪掠去,眼见那把匕首就要插进吴雪的后背之时,却被几个阔步速身闪来的游天星一把抓住了手腕。

    游天星面带笑意,说道:“你的对手是我,可要小心了!”

    郝仁一双阴鸷狠毒的眼睛看向游天星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怒不可遏地扭曲了嘴,沉声道:“小子,你很有胆。我承认的腕力确实不错,可是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

    郝仁忽而暴喝一声,好似有一股劲力流窜出来,手腕一抖,便脱离了游天星的掌控。游天星暗暗喟叹,此人轻功很好,内功倒也不错,为何自己老是遇到这样的敌人?

    郝仁一脱离游天星的擒拿,反手便又向游天星挥刺而来。游天星依靠着灵动的身法,郝仁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见那冒着寒光的匕首缕缕攻游天星危险之处,却也是久攻不下,屡次让他逃了开去。

    游天星犹如刀尖舔血般,不慌不忙,双手背在身后,仅凭着一双修长的腿便躲开了郝仁的来回挥刺。

    “忒娘姥姥的,像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你以为就你轻功很好吗?!”

    郝仁暴喝一声,枯黄的脸上霍然现起一道晦暗的神采,凛眼再次攻来。与之前不太一样的是,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提快了好几个层次,那匕首犹如一条毒蛇,朝着游天星的心口袭来!

    就在那匕首快要挨到游天星的心口之时,忽而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微侧,举手间在郝仁的手腕处一点,抬起膝盖在他手肘处一磕,那柄匕首登时脱手飞出,“咚”得一声闷响直直插进了树干里。

    郝仁惊奇地“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收手,游天星提起一股内力,抬掌在他胸口一拍,将他给推了出去。

    郝仁接连趔趄着急退几步,这才稳住身体,心想这小子倒是深藏不露,轻功身法灵动不说,居然还会一手点穴的手段,这也倒算是锦上添花。而他也发现了游天星武功的不足之处,内力不够深厚。

    游天星暗暗自恼,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而有力,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是他苦练暗器的证明。他想,自己就是吃了内力不足的亏,若是张节陵或者石业兰在场,那一掌大概就将他给毙命了……

    郝仁一时掂量,心想自己何不攻其不备,以内力比拼出个结果来?若是比拚内力的话,他自是信心十足,远比他那轻飘飘的一掌要有劲力的多!

    想到这里,郝仁忽而双手从丹田处往上一抬,屏了一口气,脸色骤然变得青紫不定,身体周遭落叶纷飞,绕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圈。

    游天星神情凝重,微微蹙眉,见郝仁这番动作、模样俨然是在聚集全身内力,想要靠内力跟他比拚了。他心里暗暗发苦,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此时,郝仁那边忽而高喊一声道:“落霞五云功,第一层,象生暗影!”紧接着,他双掌一个周转,打了一个圈,股股内力振动,就连空气也似乎被扭曲了。

    游天星眉头一皱,蓦地踢起几块石子,转手一抄,“嗖嗖嗖”得三声,接连发出三颗石子,向着聚力的郝仁飞射而去!

    郝仁冷笑一声,脸色犹如紫猪肝,脚下一动,速度却是不减之前,那几颗石子分别落了空,贯在了树干里。

    他冷笑一声,厉声道:“靠暗器这种小把戏,就能打败爷爷?去死吧!”

    说着,他口中怒喝一声,倏地推出双掌,裹挟着一股劲风朝着游天星拍去!

    游天星忽感一阵压迫的劲力朝着自己席卷而来,眉头紧蹙,这一招,他是万万不可正面抵挡的。于是,游天星忽而退开,可是郝仁速度极快,跟着他的步伐推掌而来!

    游天星心里叫苦不迭,心想自己若是盘龙骨在身就好了,这满含内力的内功,叫他怎么抵挡得住?

    见躲闪不及,游天星咬着牙推掌而出,硬撼下了这一招“象生暗影”。他登时觉得气息一滞,“嘭”得一声,给一股怪力贯了出去,他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飘摇不定。

    游天星忽而一提力,接着劲势,在空中转了个身,横着在一排连绵的树干上踏走了几步,翻身落在地上。

    郝仁狂笑道:“哈哈哈,怎么样,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逞英雄?怕是自找苦吃,嫌命太长!!!”

    这时,负伤颓然坐倒在树边的黑衣男子还不忘马屁奉承,忽而拍掌大笑道:“堂主好身手,落霞五云功又精进了几分!”

    郝仁一阵得意的大笑,悠然道:

    “堂主我什么时候身手不好?正好老子练成了此功的第四层,可以拿他试试手!”

    游天星微微一怔,他只觉得一股气上不来,暗暗调息了一番,这才得到了稍许的恢复,又听到郝仁说到练成了第四层,心下不由得叫苦。这才是第一层就让他如此难以招架,后年的呢?这个落霞五云功又是什么功法?

    游天星见他不光内功深厚,轻功也很是高明,自己只凭借着轻功恐怕是难以抵挡此人。

    郝仁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向着游天星踱步而来,阴恻恻道:“老子这就那你血祭此功,让你知道江湖之大,可不是你个小小蝼蚁可以度量的!”

    话音未落,林中又是一阵疾风肆起,郝仁大喝一声,双掌的劲力裹挟着落叶,向着游天星推来。

    游天星半蹲在地上,此刻见他再次攻来,已做了预防,脚下犹如弹弓,霍然起身弹起,犹如离弦之箭般落在了粗厚浑圆的树干上。

    “砰!”

    林子里间忽地响起一声闷响,游天星向下望去,只见郝仁双掌打在了树上,那宽厚的树皮上顿时印出了个掌印!

第两百九十五章 落霞五云功

    郝仁暴喝一声,顿时面色变得青紫,下坠的脸皮凸起,好像一只癞蛤蟆。他的周身好似围着一层隐晦的光芒,双掌划了一个圈,顿时林间劲风四起,落叶纷飞。

    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阴鸷的鼠眼贼溜溜地盯着游天星,闷声说道:“小子,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落霞五云功!第一层,象生暗影!”他声如钟瓮,震得整个林子积叶飘忽,随身翻覆。

    游天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他能明显感受到郝仁的内功在急剧暴涨,一种隐隐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倏地,郝仁脚下一弹,像是一颗炮弹一般轰然而出,惊起大片枯叶。游天星眉头紧蹙,抬脚向后疾掠过去,他脚力迅捷矫健,却不想郝仁的出手速度似乎在他之上,骤然间便快于游天星一步,到了他跟前。游天星心中一凛,见如果再往后退也未必见得可以躲开此招,情急之下凝聚全身内力,双掌推出,和郝仁双掌交叠。

    游天星顿感一股如同蛮牛般的狂躁劲里贯彻而来,他心口一闷,被郝仁给轰飞出去,犹若断线的风筝,在半空中游身漂浮几下,借着一股冲劲在空中横转了个身,落在几丈外的地面上。

    郝仁一阵狂笑,笑声响彻整个林子,环绕不绝。

    “小子,怎么样,老子的内功不错吧?!凭你那浅薄武功,也想跟老子斗?我承认你轻功确实不错,但是没有内功的加持,也只是半空盖楼,早塌!”

    游天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心口憋着一股气上不来,体内的气息在刚才那一击间尽然紊乱,一时心神震荡。他半蹲在地上,暗暗调息,眼睛却未离开郝仁半刻。他的内功确实很强,远比他要强上很多,游天星冥思苦想,对于这样一个敌人,究竟该如何应对?

    游天星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若是有青鳞镖和盘龙骨在手就好了,那样自己也会突生许多信心。

    郝仁双手至丹田处向上提及,阴恻恻说道:“老子已经练成了此功的第四层,就算是当世高手来了,也得给老子折戟在此,何况你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辈?不亏,不亏……”

    他打出了两个掌势,提息运功间,双掌周围忽而卷起一股劲风,就连空气都变得扭曲稀薄起来!

    “落霞五云功,第二层,幽云蔽日!”

    郝仁暴喝一声,双掌再次推出,这一次比之前还要迅捷,还要狠厉,裹挟着如同暴雨般的落叶席卷而来。

    游天星心知肚明,若是这一招他再硬撼接手,定然要被重创,当下犹如一个紧绷的弹弓般弓着腰身,蓦地犹如离弦之箭,“嗖”得一声向上飞跃而起,落在上面如亭如盖的密集枝干上。

    郝仁一招扑空,双掌拍在了游天星身后的那一棵树上,只听“砰”得一闷响,那坚实宽厚的黑褐色老树顿时被拍得凹陷,凸起一圈木刺。

    整个林间都回传着悠悠的声响,像是呜咽的冤魂,一股气浪腾起,扫落千片树叶,犹如折翅的蝴蝶,飘飘然而下。

    游天星嘴角动了动,心惊胆战,就算是他,此刻也难得的露出了惊愕紧张的神情。不由得心想:“若不是我提前聚力留作后路,恐怕就要被他一掌拍出内伤了。这到底是什么功法,怎么会这么强悍?”

    突然,游天星浑身一个激灵。郝仁阴沉沉地抬起头,看向蹲在树上的游天星,那眼神此刻不再滑稽,也不再逗笑,而是无比阴沉,无比邪恶,好像藏着地狱的恶魔。

    不知为何,游天星突然感觉置身在厉鬼游荡的鬼域里,浑身发冷。

    郝仁此刻倒不像是个好人了,他收敛了全部笑容,脸上每一处都占据着让人看不透的阴毒,浑身散发着阴沉压抑的气息,在林子里蔓延,就连阳光也躲在了云后。

    林子里的光线骤然变暗,阵阵穿林冷风吹过,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游天星蹲在树上瞪着下面的郝仁,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心想:“莫不是此落霞五云功的缘故,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还得试探一番根底才好……”

    郝仁冷冷一笑,裂开了嘴,像是一个龇牙咧嘴的恶鬼,就连声音都变了,变得嗄哑,他像是咕哝一般道:“跑……跑得倒挺快……老子让你跑……嘿嘿嘿……”

    那几声低声的尖笑让游天星闻之色变,好像听到了一个女鬼的声音一般。

    在一边负伤旁观的黑衣男子忽而笑着谄媚道:“堂主好武功,好身手!恭喜堂主,贺喜堂主,堂主的落霞五云功又精进了几分!”

    郝仁脸上挂着阴冷的浅薄笑意,眼神垂滞,失去了光芒,好像就连阳光都无法穿透他眼中的“黑”。

    他忽而腾空而起,爬在了树上,扭扭曲曲的,像是一只大蜈蚣般向树上攀爬而去,速度奇快,转眼间就到了游天星跟前。

    游天星见此忽而浑身发毛,赶忙动用起了轻功,向后一跃,可就在他起身欲起之时,却突然被郝仁一把抓住了脚踝,他心中一沉,暗叫一声:“不好!”

    郝仁转眼间已经爬到了树上,一把抓住了凌空而起的游天星,他嘴角勾起的笑愈发阴冷浓烈,转手将游天星狠狠往下摔去!

    这一切发生的都很快,游天星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反手狠狠砸在了地上,他顿时感觉到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张口,一股血溅了出来,滴落在树叶上,殷红的刺眼。

    游天星神情痛苦地支起身,抹了抹嘴角,他几日来接连受创,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这一狠击,他顿时感觉什么旧伤暗疾都并发了出来。

    他穿喘着粗气,一手扶在树上,他体内气血翻涌,脸上浮现了丝丝病态的樱红。

    忽而,游天星再次睁大了双眼,眼眸里,一道黑影犹如梦魇般笼罩而来……

    吴雪被游天星推阻出了林子,往村子里狂奔而去,他一直觉得游天星的身手很“可靠”,就像他习惯性的微笑一样让人信服。他想这一次也一样,那暗影堂的堂主就算游天星无法打败,但也游刃有余。

    可是,那股紧迫感是怎么回事?

    吴雪停下脚步,微微回望身后幽深的密林,整个世界的光线似乎骤然变得黯淡,几声怪异的声响隐隐从林子深处传来……

    他的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了游天星的神秘的笑意,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导师一般,再次信心满满地悠然说道:“武器嘛,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好心疼的。武器只是束缚人发挥的囹圄,没了反而可以更加肆意的发挥,不受任何约束……”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揪起,悬在半空中,漂浮不定。他回望了一眼,便接着向林外快步奔去,当务之急,是将在林子里遇见暗影堂堂主的事告知村里,预防山匪有下一步的行动……

    吴雪跑得很快,像是被孤魂野鬼追亡一般,很快便出了林子,沿着山道往村子里跑去。

    此刻天光骤然变暗,不知从哪飘来浓厚的乌云,翻滚涌动,像是恶魔一般笼罩在天空,如若一个鬼域将之的世界……

    村中正在修葺房屋的村民抬头望着天空,乌云翻滚,里面雷光隐隐,古怪说道:“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另一个在屋顶上钉木板的村民说道:“快点,搭把手,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

    村口的忙碌的村民见了一个人慌里慌张地从外面外来,仔细一瞧,却道是村子里口口相传的“雪公子”,便相迎而笑,招呼道:“雪公子,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吴雪马不停蹄跑着,高声喊道:

    “村外林子里发现了暗影堂堂主!”

    他们见吴雪一溜烟往村南村长家跑去,面面相觑,疑惑道:“暗影堂堂主?”

    忽而,他们的脸色变得像是这天一般阴沉,手忙脚乱地立马下了房,将此事告知了其他村民。

    吴雪在村中找了半天,却没有见到张节陵的身影,便找一个路过的村民问道:“老乡,见没见到张道长?”

    那扛着锄头的村民说道:“张道长去村长家了,发生了什么事吗,雪公子怎么慌里慌张的……”

    吴雪吞了口唾沫,他的嘴里很干,上气不接下气道:“告诉其他村民,让他们赶紧做好准备,村外林子里发现了山匪的暗影堂堂主!很有可能还有其他山匪匍匐在林子里!”

    那村民一怔,顿时面色大变,撂下锄头就挨家挨户地敲门,叫道:“快点,快点!山匪又要来了!”

    这凄惨的一嗓子顿时让整条街的门窗全开了。

    “什么,那群狗贼又来了?!”

    “大伙,拿起家伙,张道长已经给我们做好了准备,不要慌乱!”

    “就是,拿起家伙跟他们拚了,一天到晚来抢来闹,不让人过个安生日子!”

    ……

    吴雪不知道那伙山匪只是探查还是另有所图,但是“山匪来了”的讯息像是山洪一般快速在村子里蔓延开来……

第两百九十六章 山匪来了

    什么留言都流传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山匪来了”的讯息就在村子里蔓延开来,像是不可制止的洪水猛兽一般,激昂着人们的神经,迫使他们拿起武器,准备反抗到底。

    吴雪原本只是想要村民做好预防,没想到他只是简单一说,却像是山火一般在人们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他心想:“我们还不知道这些山匪只是来探查村中情况,还是另有隐情,但是做好预防措施,总比打没有准备的仗要好……”

    吴雪马不停蹄跑回村长家,却没见到有人在,他慌里慌张向后面跑去,却未看见村长,倒是撞见了端着水盆倒水的翎歌。

    一见到吴雪,翎歌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微笑,戏谑说道:“又怎么了,雪公子?难不成又要踹门而入,瞧上一瞧么?”

    吴雪苦笑着抹了抹额头的汗,摆了摆手,左瞧瞧右看看,一副紧张慌忙的模样,急忙道:“山林里发现了暗影堂的堂主,游大哥已经和他交手了,我怕敌有暗袭,便先一步回村通报一声……”

    翎歌倒掉了盆中染满血污的水,不慌不忙道:“暗影堂?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晚来袭击我和兰儿妹妹的那一伙下流贼吧……”

    吴雪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他的心口狂跳,映照着外面骤然昏暗的天空,很是抑郁。

    他微微蹙眉,问道:“这……血是怎么回事?是春桃姑娘的吗?”

    翎歌拧干了白色布条,挂在檐下,她的袖口挽起,露出了半截玉藕般的手臂,只是那道道如同樱花色的伤痕很是突兀。吴雪怔怔地盯着她手臂上的旧伤痕看,没有发现翎歌忙完了手上的活,悄无声息瞥了他一眼。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道:“春桃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人也清醒了过来,兰儿已经给她换了药……”

    吴雪忽然想到了他们带回来的绿衣女子,名字好像是叫做“三花”吧?便问道:“三花姑娘……她……她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翎歌嘴角撇了撇,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悠然道:“还能有什么事?此前倒是多感谢雪公子挂念,我们都没事的……”

    吴雪脸上一热,想起之前自己贸然闯入她们的屋子,一想起那场景,他就越多脸红心跳,很是尴尬。

    “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以为她醒来后凶性大发,对你们不利……”

    吴雪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遮挡着自己手足无措的心绪。

    一阵阴嗖嗖的风起,那些挂在檐下的白布随风摆舞,加之天色阴暗,看起来格外瘆人……

    吴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下沉,沉浸在了一个晦暗幽深的世界里。

    他苦笑道:“这些白布挂在这里……怪不吉利的……”

    翎歌眯着眼,嘴角依旧带着神秘的笑,看着有些失神的吴雪,忽而冷冷道:“你害怕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怕,而是担心……”他转而一笑,说道:“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对了,你瞧见张道长和我师傅了吗?”

    翎歌轻轻抬指,指了指外面,说道:“你晚来一步,张道长见变了天色,不知为何神色如此慌张,便往外跑去了。石大侠么,也跟着他一起去了,说也没说一声……”

    吴雪一怔,心想难不成张道长已经隐隐发现了什么?

    “好……你们小心点……匪首出动,恐怕意有所图。”说着,吴雪便想往外奔去,却被翎歌突然叫住了。

    吴雪疑惑地看了看翎歌。她略微低着头,头发自然地垂散下来,只用一根丝带拢在身后。怪风涌动,她鬓边的碎发随风轻舞,光影昏暗,她脸上的神情也沉浸在晦涩的意味里。

    良久,她才开口道:“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她的语气很轻,轻的像是游丝一般。

    吴雪疑惑地挠了挠脑袋,说道:

    “好……那你们多注意一下,现在他们都已经出去了,我怕……”

    翎歌噗呲一笑,说道:“注意安全的话,你不是已经说了一遍么?知道了,知道了,有我和兰儿在,你还担心不成?”

    吴雪不自觉又瞥了瞥她手臂上的浅色伤痕,幽幽说道:“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他示意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痕。

    “好了,我走了。兰儿就交给你照料了。应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留意一下为好……”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

    吴雪说完,便往外奔去,只留下有些失神的翎歌。她抬起手臂,像是爱抚般,手指在伤痕上摸索着……

    吴雪一踏出屋子,便见街道路面上有些潮湿的水迹,一滴雨落在他脸上。他伸出手,喃喃道:“要下大雨了么……”

    不知为何,他的左手隐隐作痛,血脉狂跳,就像是一个兴奋、激动的小魔鬼一般,预示着风雨的到来。吴雪将左手的绷带扎紧,左右四顾,便再次向林子里奔去……

    一股劲风席卷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压迫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村子,村民们已经组织完毕,在村外各处细细盯着各个要口……

    翎歌站在堂间,不知已经下雨了,她有些失神。

    雨点点滴滴,垂落在各处,不多久,兰儿从后面揍过来,见到身着黑衣的翎歌站在那里,便说道:

    “翎歌姐姐,马上要下大雨了,还是去屋里避避吧……”

    翎歌回过神,微微一笑,说道:

    “也是呢……”

    兰儿问道:“他呢?”

    翎歌叹了口气,说道:“已经走了……”

    兰儿微微一笑,很是抱怨,说道:

    “真是的,一行人都慌慌忙忙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翎歌笑道:“还能有什么事?那些山匪又蠢蠢欲动了,他们应该是出了村子应对了吧……”

    翎歌拉着兰儿回到屋檐下,此刻雨势突然变大,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上、树梢间、花丛里……

    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晦涩模糊起来,一股水雾迷蒙,从远处的密林中环绕而来。

    翎歌听着耳边的雨声,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说道:“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二人在屋檐下说着话,远处的云层里,隐隐约约响起雷鸣。

    翎歌转而问道:“那个姑娘如何了?”

    兰儿知道她说的是吴雪他们带回来的三花姑娘,苦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总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样子,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哪能像那家伙所说,是个穷凶极恶的妖怪?”

    翎歌吃吃而笑,悠悠说道:

    “那家伙恐怕又不知发了什么疯,满口说胡话了!”

    三花姑娘自从醒来,就是一副慌乱惊恐的模样,怯生生的缩在角落,也不说话,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的,不像是会欺负别人的。

    对此她们还曾抱怨,吴雪和游天星一定是“图谋不轨”,才将她给绑回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兰儿发觉了三花姑娘耳边残留的油彩痕迹,觉得很是可疑,便想起了吴雪说的话:

    “她脸上抹着浓厚的油彩,在林子里神出鬼没的,拿着一把匕首到处‘狩猎’,幸好游大哥及时出手相助,我才能回来……”

    这个姑娘,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兰儿幽幽叹了口气,心下有些担忧,有些惊惶,只怪他们匆匆忙忙就离开了,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是,张道长也是,就连他也是……

    吴雪顶着大雨来到村外,看见了披着斗笠蓑衣的村民们。他们匍匐在草丛里,树梢上,几乎是能藏身的地方都藏了一遍。他眼光扫过一圈,心里难免有些慌乱,师傅和张道长究竟发现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就跑出去了?

    见到吴雪淋雨而来,一个村民招呼道:“雪公子,你来了?”

    吴雪点点头,接过来一具斗笠蓑衣,穿戴整齐后说道:“你们看见了石大侠和张道长了吗?”

    众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摇头。

    吴雪思忖,他们会跑到哪里去呢?

    一村民问道:“雪公子,那群山匪真的来了吗?”

    另一个村民也是有些疑惑,说道:“下这么大的雨,山道泥泞,恐怕他们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天气袭击吧?”

    吴雪蹙眉思索,用沾满雨水的手摸着鼻子,幽幽说道:“确实如此,我和游大哥之前在林间,不料撞见了暗影堂的人,还见到了他们的堂主……”

    众村民都是有些慌乱,一时议论纷纷。

    “他们还有什么目的?”

    “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别慌,盯紧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就是趁着下雨袭村呢?”

    “唉……这伙贼人!”

    吴雪看向深林之处,此刻里面幽影遍布,雾气腾腾。游天星在里面到底如何了?如果击败了敌人,为何现在还没有出来?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却很快就被聒噪的雨声淹没。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第两百九十七章 雨

    待吴雪走出村长家的院门之时,雨势突然变大,起初只是一些预兆性的雨水滴落,在一个不经意间,在一个思绪纷乱的瞬间,吴雪再次抬起头左右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之时,雨骤然变大,一道道檐下挂上了灰色的雨幕。

    师傅和道长去了哪呢?吴雪想,也许是他们也发觉了什么吧?雨声簌簌作响,沾湿了他的脸庞,吴雪用手抹了把雨水,急不可耐地向着村外走去。

    街道上很快就泥泞不堪,连密不断的雨滴落在积水上,像是在恭迎吴雪的到来,溅.asxs.点水花。吴雪浑身湿透,穿过薄薄的雨幕,整条街道、两边的房屋,还有不远处的树木全部都沉浸在蒙蒙的灰色之中。

    吴雪顶着绵绵雨幕径直来到村外,到张节陵规划好的防御工事查探一番,见到了匍匐在茂密、冗长的草丛中的村民,他们身上披着常见的农家蓑衣,头戴斗笠,手边还拿着镰刀等武器。雨水落在他们身上,落在草叶上,落在手边的武器之上,曲折的水迹蜿蜒而下。

    他们一动不动,像是与此刻的场景融为了一体。

    见到吴雪沐雨前来,浑身尽湿,便赶忙找来一具空闲的雨具递给了吴雪。吴雪披上棕叶、蓑草缝制的蓑衣,头带上由竹篾、竹叶、夹油纸混编而成的斗笠,乍一看去,俨然成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

    一村民问道:“雪公子,那群悍匪真的会在今天袭击么?”

    另一村民说道:“是啊,这雨来的急、下的大,山路泥泞,行动很是不便……”

    吴雪抹了抹脸上的水迹,思忖地摸索着鼻尖,随之说道:“我们在离这不远的林子里遇到了暗影堂的堂主,游大哥已经跟他交手了……”

    听闻此言,众村民附和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伙悍匪贼心不死,就算不是要进攻村子,只怕也没安好心,我们还是做好预防工作吧……”

    于是,人群再次恢复了安静,耳边只有洋洋洒洒的雨水声……

    吴雪坐在长茂的草丛里,混坐在盯防的村民中间,双手抱臂,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阵阵阴风从山上横吹过来,肆虐万物,一直刮到江面,将整个村子环绕,落雨的世界沉浸在一种压抑、紧迫的气氛之中。

    吴雪现在满心疑虑和焦躁,几乎让他坐立难安。游天星到底如何了?为何现在还未归来?莫非……

    他晃了晃脑袋,甩开一圈雨水,心想一定要打消这种不好的念头,游大哥出手总是令人惊奇,又令人意想不到,他是个自信、浑身充满涌勇气与冒险欲的男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败在一个山匪堂主的手下?

    若是那个暗影堂堂主郝仁武功很强呢?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这下又神秘失踪了三个人,难道要让他在这里带着村民干等着么?

    吴雪倏地起身,精神为之一振,一下子抖落满身的雨水,现在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他一定得去亲自瞧一瞧!

    村民疑惑问道:“雪公子,你这是去哪?”

    “对啊,雪公子,现在张道长还有石大侠都不知去哪了,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走了……”另一个村民有些哀怨的说道。

    吴雪微微一怔,接着又悄悄叹了口气,他的气息很快就消失在了喧嚣的雨落声中。

    他说道:“你们在这里盯防着,跟其他各处的人说一下,让他们别放松警惕。”他转了转念头,又转口说道:“石大侠和张道长已经去了前方御敌,游大侠也牵制住了暗影堂的堂主,他们一时过不来。诸位放心,有我们在,那伙山匪嚣张不得!”

    有了吴雪这句话,众村民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他蒙骗众人的小伎俩,但是却有着稳定人心的作用。

    吴雪接着说道:“诸位暂且在此等候,我料想今日不会有像之前那样的大举进攻,但是要小心盯防可能流窜下来的散兵游勇。我去前面探一探路,看一看情况,再做打算!”

    话音未落,吴雪就急不可耐地展开脚步,一步作两步地闯进了幽深茂密的林子里。

    一进林子,眼前的世界顿时暗了下去,比之外面灰色笼罩的雨天的还要黯淡。吴雪凭借着之前和游天星走过一遍的印象再次踏足,却远比想象的还要难走。

    林子里湿漉漉的,脚下是湿滑的落叶树枝,还有泥泞的道路。抬头望去,只见灰色的天光夹杂着灰蒙蒙的雨水穿过头顶的林隙,落在吴雪的身上。再往里深入,不知从哪冒出来阵阵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半边林木。

    吴雪脚步不停地走到了他们之前洗澡的池边,洗澡的东西还留在水边,此刻水面上一片雾气朦胧,耳边满是雨水落在林间的沙沙声。在不远处,就是之前游天星和吴雪分别的地方。

    吴雪赶忙阔走过去,这里却是四下无人。雨水声灌满整个林间,可是却让吴雪觉之沉如死寂。

    此刻这里周围已经弥漫了一层薄雾,却依然无法遮掩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吴雪贴近看了看,只见几棵宽厚的树面上赫然裂开道道掌印,在掌印周围崩起根根木刺,皆是如此。只是往后看去,那些掌印愈发深厚,吴雪将自己的掌按上去试了一试,只见自己的手腕都沉了进去。吴雪不由得惊愕,心想这是谁的掌力,竟然如此惊人?!

    吴雪看到一片堆积的落叶之上,还残留着大片血迹,被雨水冲刷着,渐渐淡去。

    他顿时间觉得胆战心惊,尽管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他依旧能感受到那场惊心动魄的一幕。

    吴雪的心不由得狂跳,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席卷全身。

    他想到:“既然这里发生了这么激烈的打斗,应该还有什么线索残留下来。只是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吴雪定了定心神,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在周围查探。他的目光集中在那血迹之上,接着缓缓向上滑动,只见树上的枝干折断了很多,却还连着树皮,垂垂而下。

    吴雪走近过去瞧了瞧,发现这些断裂的枝干上满是劈开的木刺,而造成这种断裂的痕迹,俨然不是用刀砍断的,而是被人用劲力硬生生地拍断的。这下吴雪更加深了几分坚定,此人掌力极其浑厚,而这个人,不是游天星。因为他的武功不是以内力定高低,而是重在一个“巧”字。

    吴雪眼光发怔,呆呆地盯着树梢,再看看周围,脑海里已经浮现了当时的画面。

    游天星颇为被动,一直在躲闪着暗影堂堂主的追击,只是他掌力不知什么原因愈发浑厚,而且轻功也很不错,不知在什么情况下,游天星受了伤,吐血逃走……

    吴雪定了定心神,这才发现林子里雾气愈发浓厚,在穿林风雨之中翻滚而来。

    冰冷的雨水让吴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戴上斗笠,可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满腹狐疑,他们究竟去了哪里?难道是负伤的游天星被擒,带回了山匪大本营?此番想来,他不由得脚底冒凉风。若是那样,只怕这就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摆平的了。

    吴雪闷声闷气地叹了口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他将潮湿的手指搭在下巴上,食指在鼻尖摸索着,却久久拿不定主意。

    若是师傅和道长在场就好了,吴雪不由得这么想。可是他随之从心底腾起一股“气”,也许是勇气,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让他头脑一热,就准备只身前往密林深处。

    吴雪下到池边,抄了把水洗了洗之前因滑倒脸上沾染的污泥,他蹲在水边,周围满是雾气,在一片雾气朦胧之中的水面上,似乎有一块黑色的影子向岸边漂来。

    吴雪定睛看去,怎么也瞧不真切,于是下到水里,趟着水来到池里,俯下身子向那黑影瞧去。

    这一瞧顿时差点把吴雪半条魂给吓没了,他神色惊恐,惊呼了一声,身子向后“扑腾”,一屁股坐到了水里。

    那黑影顺着水流漂了过来,只见那黑影是一个人,一个像是死了多年的干尸的人。那人身着黑色劲装,头发散乱,面色干枯毫无血肉,犹如枯死的树皮一般,嘴巴大张着,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惶惑之色,一双手像是鸡爪一般弓曲着,却只能抓着抓不住的雨雾。

    吴雪乍见之下,登时被那副可怖的面孔给下了个半死,他接连后退了几步,扑倒在水里,良久才回过神。

    吴雪有些呆滞,他坐在水里。

    这个水池周围是凸起的山坡,绿树环绕,里面笼罩着浓厚的雾气,雨水落在水面、树叶上,喧嚣于耳。在这样一个幽深的雨林之中,见到这样一个面色可怖的干尸,只叫人胆战心惊。

    吴雪不愿意在水里多待,回到岸边,捡起一根树枝,把那尸体给勾了上来。仔细打量一番,那人毫无疑问便是暗影堂之人的扮相。

第两百九十八章 雨(其二)

    一股疾风袭来,卷着绵绵雨水落在这个凹陷的池边,吴雪浑身湿透,此刻全身冷冰冰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吴雪不愿意跟一个“干尸”近距离待在水里,立马起身上了岸边,找了一根树枝将尸体勾到岸边,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毫无疑问,那黑衣劲装的扮相是暗影堂的人,吴雪用树枝拨拉了一阵,没见到什么线索。便颓然将树枝往边上一丢,坐在了一块湿漉漉的大石头上。

    那人死相太过可怕,几乎让他不敢再看一眼。

    只是吴雪心中突生疑惑:“这人是暗影堂的人,而且就是之前那个在树上蹲点的黑衣人,那么,是谁杀了他呢?应该不是游大哥,他的暗器才是他的致命杀手锏。”

    吴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跟他死相相仿的人。那时也下着雨,临江城的云响寺殿外,吴雪和妙夜郎君战斗,自己第一次误打误撞打败了他。他死在吴雪神秘的紫色左手下,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形若枯骨,风吹便折。

    “难道……这人也是死于相同的手法?”吴雪喃喃道。

    吴雪茫然地思索着,雨水落在蓑衣、斗笠上,沙沙作响。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根本静不下心来。恐惧和疑虑占据着他心中的高地,摇旗呐喊。

    那尸体躺在池边,头顶对着吴雪,吴雪气恼地长叹一声,扭过脸去,不再看上一眼。突然,他忽然回过脸,就在他刚才转眼的不经意间,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吴雪蓦地起身,快步来到那人边上,蹲下身用树枝在他头上散乱的头发里拨弄一番,只见杂乱的头发之下,赫然有五个手指印,深入头颅,里面还渗出血……

    吴雪眉头一皱,脸色骤然苍白,忽而他“呕”得一声捂住了嘴巴,跑到边上吐出一口酸水。吴雪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连吐了几口过后,他又突然想到了用泡过尸体的水洗脸,就又干呕起来。

    吴雪长出了一口气,颓然抬头看着蒙蒙的灰色天空。

    良久,他才稍微好一点,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黑衣人的尸体,他的死状凄惨可怖,头上被人活生生地按出了五个手指印。吴雪心想,这个凶手果真是狠辣无情,仅凭着一只手就将一人按死,而且吸成了干尸。

    想到这里,吴雪不由得一颤,心里想:“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功法?”他又想到了自己,也是跟他差不多,只不过这两种手段却有些不同。吴雪长长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扎在手上的白色绷带被雨水淋湿,沾染了片片污泥印。

    他凄然地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泄露出去,肯定会给我找来麻烦,被人认为是邪魔外道的……”

    吴雪想突然想到,这掌力惊人的凶手也许和林子里留下掌印的人是同一个人。他身子一颤,冰冷的雨水流进了他的脖子里。那么,游天星此刻不是很危险了?

    吴雪惴惴不安地在池边徘徊着,他抬头看向密林深处,里面一片昏暗,灰色雨水和阴嗖嗖的风在里面交杂作响,像是一个藏在深处里的野兽在诱捕猎物一样……

    阴云密布,笼罩着整个村庄,雨势此刻又变小了,绵绵细雨洋洋洒洒,在风中翻舞,笼罩在整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兰儿惴惴不安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乌云,春雷在翻滚的乌云层背后隆隆作响,每一下,都像是一根木锤敲在她心头的鼓上。

    她捂着胸口,喃喃自语道:“怎么还没回来呢……难不成……不会的,不会的……”

    一个人撑着油纸伞,快速穿过这灰色的画卷,足过溅起阵阵涟漪。翎歌抬头看看天空,倾泻的细密雨丝濡湿了她的发脚,黏在俏白的脸上。她觉得有些冷,嘴里吐着热气,喃喃道:“雨变小了……”

    翎歌冒雨撑着伞,加快了脚步,穿过寂寥、泥泞的街道,阵阵冷风吹来,席卷了整个灰色的世界。

    兰儿听到推门的声音,登时回过头,见到翎歌收伞而归,立马上前问道:“翎歌姐姐,如何了?”

    翎歌接过兰儿递过来的干毛巾,擦了擦脸上、手上、脖子上的雨水,嘴角微微带笑,说道:“瞧兰儿妹妹急不可耐的小俏模样,只怕某人若是知道了,恐怕睡着了都要暗笑呢!”

    兰儿羞赧地一扭身子,嗔嗔地嗫嚅道:“哎呀……我也不光是担心他嘛,还有这么多人在雨里陪他‘疯闹’,而且父亲和道长、游大哥他们都不知去了哪,叫人担心嘛……”

    翎歌吃吃一笑,悄悄叹了口气,说道:“哎呀好了,不捉弄你了……”她捏了捏兰儿的小鼻子,转而看向外面连绵的雨幕,“我去村外看了看,也问了几个村民。他们见到了吴雪,说他径直往林子里跑去了,并让他们留下来等候……”

    兰儿一怔,神色担忧,眉间锁着丝丝的愁,说道:“他……他去林子里干吗?下这么大的雨,林子里不安全……”

    翎歌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听村民们说,游天星在林子里跟暗影堂的堂主交上手了,吴雪放心不下,便也过去了……”

    兰儿有些失神,坐在椅子里,手扶在额角,说道:“他总是这样,发生了什么事说也不说请,就急急忙忙地消失了,叫人替他担心……”

    翎歌见兰儿神色黯淡,心里忽然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她已经习惯了将任何突然的感情压制下去,她可以不动声色地掩藏自己的内心。那种失落的神情只在她脸上浮现片刻,便被脸上微微笑意带过,说道:“兰儿妹妹倒也不必这么担心,那小子虽然傻里傻气的,有时候也有些疯,但是他运气一直很好,一定没有什么要紧事的……”

    兰儿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他说自己一直很倒霉……”

    翎歌笑着点了点头,悠然道:“那傻小子运气不好是自然……但是,他最大的运气已经实现了……按我说,他是用一生倒霉换一个最佳运气……”

    她面带神秘的笑意,目光里微微闪动着些许光芒,看着兰儿。

    兰儿登时羞红了脸,微微扭开脸,娇嗔道:“翎歌姐姐又说奇怪的话了……”

    翎歌噗嗤一笑,倒了两杯热茶,说道:“哎呀呀,兰儿小妹妹害羞了!”她将其中一个被子递给兰儿,嘴中吹着风,说道:“这场雨下得怪冷的,喝点热茶吧……”

    屋子外面,依旧下着绵密的雨,顺着屋檐落下,四面被雨声包围,待在房间里宛若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雨声像是茶水的香气般在人心中氤氲开来,时光静悄悄的。

    良久,翎歌突然问道:“她怎么样了?就是那个有些‘怪怪的’姑娘。”

    兰儿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说道:

    “她自从醒来就是一副羞怯茫然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缩在角落里发呆。”

    翎歌想起三花姑娘,也是不由得一笑,她也确实古怪了一些。她醒来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便急急忙忙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又摸了摸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任她们怎么劝慰都没用,哭丧着脸,头埋在膝盖里,好像一个被恶人欺凌的小姑娘。

    她的衣服已经被她们换过了,那套绿色的戏装太过瘆人,已经被翎歌给丢了,她此刻穿着寻常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小妹妹。

    翎歌和兰儿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像是恶人一样,兰儿尤其感觉,这种模样的三花姑娘,跟蝶梦真的很像。

    兰儿想起蝶梦还有有些失神,她迷迷糊糊的,一个人在临江城有没有被人欺负?

    可是跟蝶梦不同的是,三花姑娘没有“失忆”,她清清楚楚的记着一切,从跟游天星和吴雪战斗,到被他们给“绑架”回来,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游天星和吴雪“下流”的话,可是她记不清了……

    她蜷缩在角落,从膝盖里微微抬起脸,就像是一个羞于见人的小姑娘般,弱弱地问道:“我的衣服呢……”

    翎歌嘴角带着冷冰冰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三花姑娘,悠然说道:“那衣服又脏又难看,扔了。”

    三花姑娘一怔,随之抽噎了起来,突然间,就像是这窗外的雨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哭得稀里哗啦,愈来愈凶,无论兰儿怎么劝慰都没用。

    翎歌抱着双臂,像是一个教训小妹妹的大姐姐般,冷眼旁观,不置言语。

    她哭了一阵,又抬起头,哽咽着说道:“我的脸,我的脸……”

    兰儿急急忙忙应道:“脸,脸怎么了?好好的呢,漂漂亮亮的!”

    三花姑娘一听到“漂亮”两个字,又是突然哭了起来,这下可是把翎歌和兰儿搞糊涂了。被夸漂亮也还有不高兴的?而且,事实上,她本身就很漂亮,这也不算是安慰奉承。

第两百九十九章 三花姑娘

    对于三花姑娘这副模样,兰儿和翎歌都是无可奈何,这个“迷”一样的女子放着不管,却怎么都叫人担心。怕她惹事,又怕她一个人不安全。

    三花姑娘抽噎了很久,突然又停了下来,从膝盖间微微抬起梨花带雨般俏白的脸,弱弱地说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兰儿见有转机,赶忙应答道:

    “脸?脸怎么了,好好的呢!漂漂亮亮的……”

    可是兰儿的话还未说完,三花姑娘就又抽噎了两下,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叫人看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兰儿和翎歌面面相觑,皆是不由得心想:“被夸漂亮也有不高兴的?事实上,她本身就很漂亮,这也不算是安慰奉承。她为何听到别人夸自己漂亮,反应这么剧烈?”

    只见三花姑娘玉白的手指盖在脸上,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可是现在她的脸上已经没了油彩,无论她怎么摸,都不会沾染上任何色彩。

    接着,她委屈巴巴地摸了摸眼泪,在身上各处拍了拍,又疑惑地看向了兰儿她们,疑惑道:“我的……我的匕首呢?”

    兰儿一怔,她可没见到有什么匕首,她一回来就是昏迷不醒的怪模样,身上并没有什么匕首。难道是被吴雪他们给丢了?

    翎歌双手抱臂,一副居高临下的大姐姐姿态,一根手指在胳膊上轻点着,冷冷说道:“没有匕首。”

    三花姑娘一怔,随之哭腔道:“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她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好像有些厌弃似的的撇撇嘴。当下她穿着普通的衣服,那套瘆人的绿色戏装之前被翎歌丢弃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小妹妹,哪有先前那般凶恶阴毒的半点样子?

    三花姑娘眼睛里豆大的泪珠颗颗滑落,又将脸埋在双膝里,闷声闷气地说道:“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兰儿无论怎么样劝慰,她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听她稀里糊涂说了一堆话,却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天色昏沉沉的,现在是下午时分,贯穿村庄的各条道路皆是空无一人。一种紧迫、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人心头。

    兰儿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满眼灰色的痕迹,树是灰色的,屋檐下的雨水是灰色的,路面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灰色的,整个世界一片死灰。

    远处一派雾气朦胧,房屋上雨迹斑斑,眼前的一条街道被雨水笼罩,整个画面湿漉漉的。

    可是没有从这条街道那边,走来一道鲜明的身影。

    只有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呼啦呼啦的风声……

    屋子里一时沉默,良久,兰儿抱怨一声,说道:“不能再等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翎歌从昏暗的阴影里抬起脸,出言劝阻道:“还是我去吧,兰儿妹妹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兰儿看了看翎歌的脚,说道:“翎歌姐姐的鞋子都湿了,还是换双干净的吧,我去去就回来……”

    翎歌笑道:“既然鞋都湿了,那再湿一点也无妨,还是我去吧,这次保证把你日思夜想的小情郎带回来……”

    兰儿见翎歌态度坚决,便也不再争辩,只是嘱咐道:“翎歌姐姐若是没有发现他们,就赶紧回来吧,这天下这么大雨,总感觉怪怪的……”

    翎歌笑着拍了拍兰儿的脑袋,说道:“好了,好了,我走了……”

    说着,她寻了一把伞,“蓬”得撑开,再次踏入了灰蒙蒙的雨中。

    兰儿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

    这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响起三花姑娘的声音。

    她轻轻地说道:“我……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兰儿回过神,脸上浮现一抹温柔可亲的笑意,柔声说道:“你受了内伤,是被他们从林子里带回来的。”

    三花姑娘微微发怔,疑惑道:“他们?”

    兰儿笑道:“你想必在昏迷前也是见过他们的,一个面若敷雪,一个留着精神的小胡子,就是他们……”

    三花姑娘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过来。她眼睛不由得睁大了,露出惶惑惊恐的神色,连连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紧紧抱着双臂,像是受欺负的小姑娘。

    兰儿疑惑道:“怎么……了?”

    三花姑娘赶忙左瞧瞧右看看,又在身上摸了摸,神情很是慌张,手忙脚乱一阵,却又颓然地坐倒在炕边上,眼中又溢出了莹莹闪闪的眼泪,在这样一个晦暗的屋子里很是耀眼。

    对于兰儿的问话和关怀,三花姑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抽噎着说道:“他们……是他们……”

    她再次将脸埋在膝盖里,只能听到她轻轻的呜咽声,夹杂在嘈杂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刺激着人的心。

    忽而,她抬起脸,轻巧地蹦下了床,就要精致往外走去。

    兰儿急忙道:“欸,你去哪?下着大雨呢!”

    三花姑娘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形成了道道雨帘。

    她犹豫不决,刚想踏出一步,脚尖还未沾到雨水,就像是触电般赶忙收了回来。她踌躇一阵,终于还是缩进了屋子,赶忙将门关上。

    兰儿好笑地歪着脑袋,看着她奇怪的举动。

    三花姑娘躲避着兰儿柔和如水的目光,低下头,轻轻嗫嚅道:“我……我讨厌下雨天……”

    兰儿了然一笑,走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回屋里,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她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抗拒,随了兰儿坐在床边。

    兰儿柔声道:“讨厌下雨,就不要出去了……”

    三花姑娘悄悄抹了抹眼角,轻声细语道:“我……我若是有像你这样……这样漂亮的眼睛……就好了……”

    兰儿眼睛弯弯,带着些许笑意,听她这么说,登时有些失神,随之轻声笑道:“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何要羡慕我的?”

    三花姑娘摇了摇头,绞着手指,悄悄地瞥了一眼兰儿,说道:“不好看,不好看,我丑死了……”

    兰儿顿时噗呲一笑,说道:“胡说,谁说你不好看的?睁眼说瞎话!”

    三花姑娘微微努着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那为什么别人要远离我?”

    兰儿一怔,随之说道:“你以真实的自己面对别人,别人肯定也会以一个真实的面貌面对你的……”

    三花姑娘却叹了口气,抬起脸,对兰儿惨然一笑,说道:“真实的面目么?我若是不把脸化成那样,别人肯定是会愿意接近我的,可我偏不!”

    兰儿觉得她真像是一个喜欢焦较真的小姑娘,于是笑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把脸化成那样,再穿上不合常理的戏装,别人恐怕都会害怕你吧?”

    三花姑娘气哼哼地,说道:“我偏不,他们想要看我的脸,我偏不让他们看,我偏要化一张大花脸!”

    兰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又是为何呢?”

    三花姑娘有些失神,转眼看向窗外灰色的雨迹,喃喃道:“我知道他们都只是喜欢我的脸罢了,我若是真的长了一张像是唱戏的那样的脸,还有人会接近我么?”

    兰儿微微一怔,一时也应答不上来。事实上,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

    三花姑娘惨然一笑,眼神茫然地看着窗棂上滑落的雨水,失落地说道:

    “他们都只是喜欢一张漂漂亮亮的脸,一具亭亭玉立的身段,我若真是像妖魔鬼怪一样丑陋,还会有人愿意接近我么?”

    兰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有些失神地看着窗边的她,她微微回过头,脖颈和脸形成了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带着灰色的光芒,有些雨的味道。

    三花姑娘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微笑,在雨天看来,是一个美好、又带着几分幽怨哀伤的笑容。

    “对吧?每每想到这些,就着实让人沮丧……就跟下雨一样令人讨厌……”她笑着说道。

    三花姑娘又接着说道:“我希望别人喜欢我是真的喜欢‘我’,而不单单是喜欢一具躯体。可是……好像不太现实呢,我若是不把自己的脸敷上油彩,就会有很多人看我,可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眼光,越来越讨厌!所以我怪模怪样,把脸化上浓墨重彩,穿上最古怪、最令人害怕的衣服,招摇过市,吓一吓他们!”

    说着,她像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般,顽皮地笑了。

    她茫然站在窗边,外面晦涩的微光映照在她身上,兰儿忽然有种感觉,她像是不存在一样,就像是一场雨,一阵风……

    忽而,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道尖锐的铜锣声,骤然打破了雨界的寂静,响彻整个村庄。

    兰儿猛然一惊,她急急忙忙将鞋子穿上,立马起身下床,来到窗边,向着雨幕蒙蒙的街道看去。

第三百章 寻迹

    三花姑娘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也许是心里的想法,也许只是她一时不平。因为她面前,就端坐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怎么看都无懈可击,皎洁无暇,让她自惭形秽。

    兰儿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她的话,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就是这种笑意,让三花姑娘心生妒意,又暗自羡慕。她轻轻靠在窗户边,外面雨天晦涩的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知道的是,兰儿也有跟她差不多的想法。

    她微微颔首,灰色的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侧脸上、脖子上,形成了一圈优美的光晕。“我说的对吧,兰儿……姐姐?”三花姑娘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言语末的尾音咬得很轻,俏皮地将音节变轻变高,像是一个宣示计谋得逞的顽童。

    兰儿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很对……”

    三花姑娘将目光落在兰儿脸上,有些火热,让兰儿脸上一热,微微躲避着她的目光。

    “所以说嘛,有的人很喜欢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而有些很讨厌。有人被人热烈的注目觉得享受,有人却很是讨厌这种眼光,像是看着猎物一样的眼神,别提多别扭了!”

    三花姑娘吃吃一笑,忽而抢过一步,来到兰儿身边,像是撒娇一般搂着她的胳膊,骄里娇气地说道:“我看兰儿姐姐跟我所见略同,要不要我也给你打扮打扮,跟我一同去吓一吓他们?”

    兰儿讪笑着,弱弱地说道:“这个……还是算了吧……若是说起活力,我可远远不及你……”

    就在她们说着话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铜锣声,一下子敲碎了雨天的寂静,响彻了整个村庄,刺耳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

    三花姑娘眨眨眼,茫然地说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敲锣打鼓的,难道是有女出嫁么?”

    兰儿噗呲一笑,说道:“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雨天嫁女,这是村中紧急情况通知众人的方式……”

    三花姑娘说道:“紧急情况?”

    兰儿急急忙忙将鞋子穿上,轻巧地跳下床,来到窗边,透过绵绵雨幕,向远处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蓑衣斗笠的村民手里提着铜锣,从村子外面急急赶回来,一路敲着,刺耳尖锐的声音刺穿雨帘,刺激了每个焦急等待者的神经。

    兰儿眉头紧蹙,说道:“看来是他们来了……”

    三花姑娘也凑到窗边,迷迷糊糊地问道:“他们?”

    兰儿心中一阵乱跳,说道:“是山匪!山匪又来了!”

    一阵劲风吹过,满天雨丝翻舞纷飞,如帘如盖,笼罩着整个村庄,街道上登时多了许多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村民,他们手里的镰刀浸泡在雨水里,磨得发亮……

    翎歌撑着暗黄色的油纸伞,她自告奋勇地要去寻找“消失”的众人。一条街上,只有她一个人,一道黑色的倩影。

    她在雨中漫步,微微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喜欢雨天,喜欢看着别人慌忙抱怨的神情,喜欢看别人脚步匆匆。

    翎歌轻轻踩着路上的积水,像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姑娘一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个季节的雨中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转了个圈圈,溅起阵阵涟漪。她想象着,山坡那边的梨花被雨水掸落几许?鼻尖似乎隐隐嗅到了丝丝香甜的气息。

    翎歌想:“他们都跑去哪了呢?那个家伙呢?他现在应该深入密林了吧?真是冒险……”

    她加快了脚步,到了村外,正待她轻松惬意地漫步间,身旁的草丛里忽然蹦出了一群人,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接连退后几步,摆出了进攻的姿态,一手撑伞,一手缩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只见他们是一群身着农家蓑衣斗笠的村民,她顿时有些茫然不解。

    一村民歉然地笑着说道:“翎歌姑娘是吧?林子里据说有山匪出没,姑娘还是别再深入了。”

    翎歌这才放松了许多,瞧瞧林子那边,说道:“林子里有匪?”

    另一村民说道:“是啊,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警戒,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却还没见到一个山匪的影子……”

    翎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神情就像是这雨水般,转而说道:“那你们有见到这里有人经过么?”

    村民答道:“有,雪公子之前从林子里跑回来,告知我们林中有匪,然后又急匆匆走了。”

    翎歌看向那片深林,光影幽暗,黑黢黢的,光是站在外面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点点头,问道:“他最后一次经过这里,大概是什么时候?”

    村民答道:“大概半刻钟左右吧……”

    另一村民说道:“姑娘不会是想进入那片林子吧?还是别进去了,太危险!”

    翎歌斟酌着,微微点了点头,嘴角上扬,说道:“好了,那你们继续盯防着,若是有匪下山的话,就敲锣打鼓提醒全村的村民……”

    说着,她脚下一点,溅起一朵水花,飘飘然向着林子里掠去,村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感慨。他们都是见识过第一次他们进村时的场景,这姑娘不知用什么手段就治服了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他们很是感叹,见此情形,真若谪仙下凡……

    翎歌独自行在林间,她收起了伞,拿在手里,沿着泥泞路上留下的足迹跟进。

    “看这脚印,那家伙定是急急忙忙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翎歌边走边想,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凹陷的水池边。那里笼罩着浓浓的雾气,在岸边,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躺在那里。

    翎歌眉头微蹙,一个掠步落到了下面,像是这天空中漫舞的雨丝般轻渺。

    遍布光滑石块的吃池边,躺着一个黑衣人,他死状凄惨,神情可怖,嘴巴张得老大,无神干瘪的眼球里全是惊恐疑惑的神色。

    翎歌见此情形,微微蹙眉,俯下身子查看一番,死者的头顶散发有被人为拨弄过的痕迹,头顶的情况全然露在她眼前。

    她看到了那五个凹陷的手指印,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是右手的指印,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

    “不是他害的,那家伙果然‘手下留情’嘛!”翎歌嘴角微微上扬。

    她自是知道吴雪的那只手,他的左手之前她也见过,翎歌一度怀疑那只手有什么奇怪的妙用,见到了死者头顶的指印是右手,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翎歌观察了一阵,却没有在干尸上发现什么线索,便想往上走。走出两步,她忽而注意到了,在她脚印的周围,也有很多带着泥的脚印,来回徘徊着。一旁的大石头上,还有刮去烂泥的残留。

    “看来他来过,还对着死者发了个呆……”翎歌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他应该还没走远……”

    翎歌重新回到林间,茂密繁杂的枝叶落下点点滴滴的雨水,浸湿了她的衣服,细密的雨丝透过叶隙,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林子里回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风吹沾水枝叶的飒飒声。

    在边上,翎歌也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心里不由得微微抽紧,“难道他遇袭了?”

    她仔细查探了一下,见那树上留下的掌印,微微蹙眉思索着,“难道这就是那个害死池边那黑衣人的凶手?那这样,他岂不是很危险,甚至已经遇到了凶手?”

    翎歌轻轻叹了口气,随之眼前一亮,那是一道新留的脚印,脚印末端痕迹浅薄,显然是一个人急急忙忙跑过去留下的脚印。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他没事,应该也是顺着痕迹往林子深处追去了……”

    她顺着脚印继续深入,渐渐的,周围的光线愈发昏暗,放眼望去影影绰绰的,像是一个个驻守的魔影。

    可是她并不害怕,她也只是其中一个黑色的、淡淡的、披着濛濛细雨的身影。

    翎歌跟着脚印走了很久,那脚印却忽然到了尽头,她疑惑地观望四周,满是黑黢黢的树木,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怎么回事?脚印怎么到这里就结束了?”

    正待翎歌心存犹疑间,她的身体忽而失去了重心,极速向后方的草丛倒去,一只手也捂住了她的嘴。

    翎歌瞪大了眼睛,惊恐的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难道……难道那伙贼人就藏在这里,等着鱼儿上钩?只怪自己心飘神移,没有注意,却是着了贼人的道。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凉,随之就要向后用手肘撞去。

    只听背后慌里慌张传来一声:“别怕,是我,是我!”

    翎歌推出去一半的攻击忽而停住了,这声音虽然很低,带着几分慌张的腔调,但是她还是分辨出来了。

    她猛然一甩手,将那人的手甩开,向后瞧去,不是吴雪,还是何人?

    翎歌嘴角带着一抹冷冷淡淡的笑意,眼睛微眯,说道:“我道是哪个大胆蟊贼,原来是雪公子啊。只是不知道,堂堂雪公子为何要行此匪类之举啊?”

第三百零一章 伏击

    林子里的雨丝飘飘洒洒,落在翎歌的头发上、肩膀上、脸庞上,她伸手拭去眼角的雨水,那些宛若丝絮的水迹让她觉得很痒,一直痒到心里。

    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而后又觉得没必要,因为林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跑到哪里去了呢?”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离开打斗痕迹明显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可是她心中的惴惴不安却愈发浓烈。翎歌看了看四周,又看看路上的足迹,她顺着足迹已经走了很久,走到了一个连她都分不清方向的地方。但是她明白,只要跟着这条铿锵有力、急急忙忙的足迹,就一定会找到路。出路也好,去路也罢,也许对她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她究竟在找什么呢?翎歌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了。

    “罢了,罢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了,再说吧。”她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这样下来,翎歌的心绪不由得乱了,脑海里浮现出来往日的一幕幕,一些有意义的,没有言语的,说的上时间的,已经锈迹斑斑的日子,全部堆在了那里,她茫然无措,却又无能为力。

    不知不觉间,这条足迹已经走到了尽头,尽头的尽头仍旧是一片被灰色的雨雾笼罩森林。

    翎歌惊疑自言道:“咦,奇怪了,怎么就到这里了?”

    她左右四顾,却只有密象没迹的灌木丛,边上还有黑黢黢的树影。

    难道……

    翎歌仔细看了看,周围却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这下她彻底陷入了疑惑。

    “那家伙跑哪去了?”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时,背后的灌木丛忽而伸出一双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猛然将她往后一拉扯,“簌”得一声整个人没入了灌木丛中。

    翎歌暗自心惊,心想莫不是自己太过沉心迷思,落入了歹人的圈套了?就在她想要迎肘推击的时候,她依稀看到了,捂住她嘴巴的那只左手上,缠着脏兮兮的白色绷带。

    翎歌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随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佯装着就要肘击他腹部,那人连忙将她松开,慌里慌张说道:“别怕,是我,是我!”

    翎歌慢悠悠地回过身,脸上带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悠悠说道:“我当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小蟊贼,原来是雪公子啊!”

    此刻,在她面前对面的,不是吴雪又是何人?只见他低着身体,浑身湿漉漉的,沾染了很多泥,他坐倒在灌木丛里,一脸苦笑的看着她。

    吴雪悄声道:“嘘,他应该还在附近,先别说话……”

    翎歌微微一怔,小声问道:“谁?”

    可她忽然发现,吴雪的前襟上染着一片血迹,就像是被雨水冲淡的颜料一般,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晕色。再看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就连身体也有些轻微发抖。

    翎歌忙问道:“喂,不要不说话,你怎么了?受伤了?!”

    吴雪轻轻摇了摇头,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家伙居然这么厉害,我原以为山匪都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说完,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得有气无力,很是颓然。

    翎歌虽然焦急,但是脑中一周转,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如此看来,那树上的掌印,想必就是伤害了吴雪的人所留下的。

    翎歌微微垂眸,轻声问道:“你伤哪了?我看看……”

    吴雪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应该是内伤,先前我追寻游大哥的时候,却在林中碰到了暗影堂的郝堂主……那家伙,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我躲闪不及,被他在胸口拍了一掌……”

    翎歌有些小小的疑惑,按照林中那能将树劈裂的掌力,只是“伤了他”这么简单?翎歌自然是不知道,吴雪体内一直藏着一股属于他人的内力,每到他本身受到侵害的时候,就会苏醒过来。这一次,也是凭借着那股内力才能硬生生挨下郝仁那一掌。

    但是翎歌现在无心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她见吴雪说话间气若游丝的模样,忍不住一下子将他胸前的衣襟拉开,顿时瞪大了眼睛,“哎呀”一声轻呼。

    只见他胸口正中处,赫然有一个深色掌印,在掌印周围还有一圈如同蜘蛛网般凸起的纹路,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翎歌怔怔地看向吴雪,急忙问道:“你中毒了?”

    吴雪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的掌无有养毒,只是掌力浑健,伤及深处导致吧……”

    说完,吴雪自己都笑了,低眉垂眸道:“说起来可笑,我本来就有一只奇怪的紫色左手,没有拍别人一个紫巴掌,却叫别人先拍了我一回……”

    话音未落,吴雪忽而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刻意压低声音,却没有止住,顿时从口鼻中呛出几滴殷红的血珠,染红了他的手中心。

    翎歌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神色间有些惶惑不安,说道:“你的伤势过重,就先别说话了!”

    不曾想,吴雪这一番剧烈的咳嗽,在林子里听起来格外突兀,却是招来了郝仁。

    他久寻两个“仇家”不得,恨意愈发浓烈,此刻他就像是一个见了血的野狗一般,嗅着受伤猎物的气味。他一听到咳嗽声,踏着蓬密的枝干,立马奔了过来。

    吴雪和翎歌听见头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望去,顿时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只见郝仁蹲在树上,像是一个恶魔般,只是他没有那一对蝙蝠翅膀。他面色阴沉,一双瞪大的眼睛满是凶狠的白光,两边嘴角向上挑起,露出了一个极其不和谐的笑容。如此看去,他尖脑袋尖嘴,再加上一双细瘦外翻的耳朵,看起来真如一只魔鬼了,就像是吴雪在林中古刹里见到的魔鬼雕塑一般。

    只听郝仁的双眼在吴雪和翎歌二人之间转了转,随之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投向翎歌,尖锐地笑了一阵,嗄声道:

    “嘿嘿嘿,老子运气真好,不光找见了一个小杂碎,还找到了一个小美人儿!”

    翎歌闻得此人阴阳怪气的语气,顿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对吴雪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暗影堂堂主郝仁么?我看是恶人才对,一副蝙蝠模样。”

    吴雪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心想这人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逗笑模样,发起疯来简直犹如野狗,追咬猎物,不死不休。

    郝仁又是一阵笑,眼睛上下打量着翎歌,此刻她侧身坐在灌木丛上,一双腿斜斜伸展出来,她靠近吴雪,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冷冷淡淡的笑意,别提多诱人。

    郝仁好像已经忘了吴雪的存在,对翎歌笑着说道:“小美人儿,跟爷爷我去‘地府’里快活快活如何?只要你跟了我,我郝仁保证你每日快快活活的!要什么有什么,你何必再像这样风餐露宿,伤了小脸可就不划算了呦!”

    吴雪登时起疑,他斟酌着郝仁的话,“地府”是什么意思?

    翎歌冷笑一声,一双凤眼微眯,弯曲成了一道诱人的弧度,她的嘴角还带着似冷非冷的刻薄笑意,像极了一个薄情寡义、却又无比勾人的花街小妇。

    郝仁心中的怒火顿时又消减了几分,一双直愣愣地看着她,暗骂了一句:“忒奶奶的,老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个小可人?若是能将她搂在怀中,就算是死了也情愿。”

    不想,翎歌却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却在嘀咕:“嗬,又是这些老套路,你就没有新点子么?除了什么‘东西任你挑’、‘吃香的喝辣的’这些,就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勾起别人兴趣的么?”

    郝仁见翎歌神色间有些摇摆,乘胜追击道:“嘿嘿嘿,不错吧?这么说,若是你跟了我,我还可以留这小子一命,很划算吧?!”

    吴雪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翎歌,见她神色间的失落与迟疑,顿时心中叫苦不迭:“喂喂喂,你可不会因为一点诱惑,就把我卖了吧?!”

    翎歌却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我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却又叫我再说一遍。你有的,我都有。我想要的,你却不能给我。”

    她微微颔首,像是对郝仁说的,又像是说给身旁人听的。

    郝仁微微一怔,心想这还是个有个性的小妞儿,爷喜欢!当下便朗然大笑说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东西,是我给不了你的?”

    “哦?看样子你不光很富足,也很会听女人说话……”

    翎歌的语气很柔,很软,可是说到最后,却忽然变了口气,将语调一沉,说道:“可惜……我想要你的命!”

    蓦地,翎歌眉眼一沉,一甩手,只听“啾啾啾”几声,从袖子里飞射出一蓬寒光,疾速射向蹲在树上的郝仁!

    郝仁见那扑面而来的寒光,登时往树下一落,双手抓着横着的枝干,像是长臂猿一般吊在树上,荡了一个圈,落到了另外一棵树上。也就是这样一个短顷之间,那蓬寒光“噔噔噔”得射在了树干上。

第三百零二章 戏弄

    就在翎歌话音刚落的短瞬间,她一甩衣袖,只见一蓬寒光飞射而出,夹杂着尖锐的破风声,直直射向蹲在树上的郝仁。

    郝仁前一秒还在笑着,后一秒这笑就僵在了脸上,变得无比难看。

    来不及多想,他纵身向下一跳,双臂拉着枝干,像一个长臂猿般在空中荡了一个圈,倏忽之间便灵巧地落在了另一棵树上。

    只听一阵“噔噔噔”的闷响,那蓬银针尽然射在了树面上,没入半根。郝仁瞪大了双眼,看着满树尖锐细密的寒针,心中叫道:“乖乖,老子若是再慢上一拍,只怕已经做了这小毒妇手下的亡魂了!”

    “不过,这样一个带“刺”的女人,得来才有滋味嘛,那些一见到爷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软骨女,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哪一个如此姑娘般泼辣、心狠到令人爱怜的地步?!”郝仁美滋滋地想着,嘴角就又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笑意。

    郝仁正暗自窃喜,忽而感觉双膝、双臂、心口几处忽生一阵酸麻胀痛,他脚下一软,登时“哎呦”一声从树上坠落在地。

    郝仁一瞧,只见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五根银针,半没入皮肉。他浑身先是一阵酸麻,接着又痒了起来,直钻入心里。

    他叫骂道:“忒奶奶的熊!你个小毒妇,想要谋害亲夫吗?!”接着,郝仁又“嘿嘿”一笑,脸上竟然又浮现出了颇为受用的神情,“小娘子想要给夫君我针灸,提前说一声,好让你夫君我做个心理准备啊?”

    原来,翎歌趁着他鬼迷心窍的短瞬间,以指发出五根银针,分别射插在了他的“犊鼻”、“膻中”、“肩髃”几穴,登时将他内力封了大半。

    翎歌冷然一笑,悠悠说道:“想要做我的夫婿,得要看你够不够本事……”

    没想到郝仁坐在地上,像是一个无赖般笑道:“嘿嘿,够,怎么不够?小娘子要夫君干吗,我就干吗!”

    吴雪在一旁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这郝仁看起来像是个无赖,倒也是很“听话”。

    郝仁说完,正笑着要上前一步,可是却突然弯下了腰,像是一只脱水的蚂虾一般蜷曲着身体。他痛苦万分,面色扭曲,满头大汗,憋出一句话:“小娘子,你给郎君针灸也就算了,何必再下毒药呢?”

    吴雪见他浑身蜷缩在一起,就好像是全身的筋脉都被拉扯到一块了,悄悄问翎歌道:“你的针上有毒?”

    翎歌只回眼意味深长地瞄了吴雪一眼,吴雪顿时了然。针上无毒,那为何郝仁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翎歌挑了挑眉梢,有些俏皮地悠然道:“怎么,才这点就受不住了,你还怎么做我的夫婿呢?”

    郝仁顿时涨红了脸,破口道:“你个小贼妇,想要害死老子吗?!”

    可是他却又突然变了脸色,嬉皮笑脸道:“好娘子,快给我解了毒,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翎歌却是噗呲一笑,伸手微微遮住了半片樱唇,身子随着笑轻轻颤抖,那像是一个愚弄夫婿的玩笑模样,顿时让郝仁失了神,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嘴里叨咕道:“我滴个乖乖来,这小娘子可真是个妖精!她怒,她喜,无论怎么样都让人意乱情迷,真是折煞郝仁也!”

    翎歌唇边残留着几许得意的笑意,悠然说道:“谁说这是玩笑?你中了我的‘步邪’毒,不光会胡言乱语,还会胡思乱想,过不了多久,你可就完蛋了,一命呜呼了,明白了么?”

    郝仁听了翎歌的话,猛然一惊,心想自己现在不光嘴上止不住想要侮爹骂娘,而且心思也越来越乱,恐怕自己真是身中剧毒,活不久矣!

    此番想来,郝仁一阵颓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哭丧着脸,哀求道:

    “我的好娘子,乖娘子,你可千万顶着一个‘勾结姘头,谋杀亲夫’的骂名过活,快快快,快给夫君解了毒,我绕你们一回!”

    吴雪登时心生不快,心想这是哪跟哪的胡话,自己跟她不是苟且关系,你也跟他不是夫妻,一口一个娘子,一口一个夫君的,也不怕嘴生疮。

    不想翎歌却咯咯娇笑三两声,悠然地双手背后,来回踱了两步,那副俏皮模样直叫郝仁看得心痒痒,可是现在他身中剧毒,浑身奇痒难忍,忍一时就忍一时,待毒一解,就毙了这个小白脸,再将这小娘子带回洞中。

    翎歌悠然一顿,说道:“你身中此毒,先是会浑身奇痒,之后就会皮肉溃烂,最后么……哼哼。”

    郝仁转了转贼溜的眼睛,立马陪笑道:“好娘子,乖娘子,不要再吓唬好相公了,你说要怎么做,我全听娘子的,只要娘子给了我解药,我可以放这小子一马!”

    吴雪刚想发作,却被翎歌藏在袖中的手压了压,他搞不明白了,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何必跟一个山匪多费口舌?

    翎歌却咳了一声,冲郝仁露出了个笑容,悠悠说道:“既然你如此诚心切意,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你可千万不要反悔哦!”

    郝仁浑身奇痒难忍,顿时连连叫饶道:“明白了,明白了,娘子放心,不反悔,不反悔,娘子一手好刺穴法子封了相公的穴,我挠也挠不了,都快痒死了,全都依了你!”

    翎歌点点头,抿唇轻笑,就是见到这个笑容,郝仁都感觉身上之痒减了几分,但是心头之痒更甚。心下想:“等到你沦到我手里,我再百般折磨死你个小贼妇。”

    翎歌眉眼带笑,说道:“我就说一遍,你可要记住了!”郝仁连连点头。她快速说道:“你先运息调气,将内力凝聚在五处毒针所在位置,再将气息聚集在肺腑,向上推出。记住,气出来的时候,要把嘴全张开,要慢慢张开,不要急。在气出来之前,还要四肢着地,以平衡突出的内息。就这么多,记住了没?”

    吴雪一怔,心想这是个什么解毒法子?他在脑海里想了想那样的场景,顿时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登时苦笑了一声。

    郝仁只当是得了一种解毒的运气法子,登时连连告谢,并开始闭上眼运起周身之气,冲击那五处被封闭的穴位。

    翎歌见状,立马偷笑了一下,拉了拉吴雪的衣袖,示意他赶快离开这里。

    吴雪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他受了内伤,行动不便,翎歌便搀扶着他半边身子,快步向林子外走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吴雪突然笑出了声,说道:“你这是什么鬼法子?”

    翎歌噗呲一笑,瞥了一眼吴雪,悠然说道:“你们男人不是背地里总说‘得最谁也别得罪女人’么?瞧见没,那个什么暗影堂堂主就是个例子,他出言不逊,自然是要让他吃些苦头!”

    吴雪被她搀扶着,走得快了很多,可是每走一步,他的胸口都会剧烈的疼痛,好像快要裂开了一般,可是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郝仁很快就会解开穴道,于是便暗自忍受着。

    他嘴唇发白,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我当你怎么有闲心跟他东拉西扯、打情骂俏,一口一个郎君,一口一个娘子的,叫得好不甜蜜,原来是这样……”

    翎歌忽而看向吴雪,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一丝戏谑,悠然道:“怎么,雪公子见我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莫不是吃醋了?”

    吴雪讪笑两声,说道:“翎歌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跟匪类多纠缠罢了,迟则生变,不对么?”

    翎歌忽而长叹一口气,神情间都透露出一丝失落,幽幽说道:“我当是雪公子也曾对翎歌用心了几分,原来是所谓‘正邪殊途’啊……”

    吴雪见识过她“变脸”的功夫,自然不敢再与她交恶,而且,她忽冷忽热、或喜或悲都透露着狐狸般的狡黠,真叫人搞不懂。

    “翎歌姑娘,你还年轻,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吧,你要勇于面相未来,将视野放开阔一些……”

    吴雪还没说完,翎歌就嗔怪地冷哼了一声,用手指按了一下他的伤口,吴雪登时“哎呦”一声哀嚎,直疼得浑身发抖。

    她脸上又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意,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样子,别人见了,可能会心荡神怡,可是吴雪见了却犹如见了一个妖怪般。

    翎歌眼中隐约闪过一丝狡黠,冷冰冰说道:“雪公子莫非在做什么‘三妻四妾’的美梦吧?我且告诉你,你可要死了这条心。兰儿妹妹真心待你,你若是负了她,我可挖你心肝来泡酒,尝尝负心汉是怎么味!”

    吴雪顿时哭笑不得,觑了一眼翎歌,像是赌气般撇嘴道:“嗬,那可真是让翎歌姑娘误会了,我心里只有兰儿妹妹一个人,其他女人,我是看也不想看!”说着,他就一甩手,将翎歌的手甩开,就要忍着疼痛独自走了。

    翎歌却出乎意料地冲他眯眼笑了一笑,那一笑却让吴雪不明所以。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听她颔首小声嘀咕道:“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翎歌看着趔趄而行的吴雪,不由得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走上去搀扶着他说道:“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你和兰儿妹妹情比金坚,他人又怎能轻易插足?那人很快就要解了穴,还是快走吧!”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她作弄人的本事倒是一流,顿时反将一军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就不怕我误会么?”

    翎歌轻笑一声,如水的眼眸却转而看向一边的雾气。

    雨依旧在下,林子里光影昏沉,雨水落在他们脸上,脸旁沉浸在晦涩的暗影之中。

    翎歌忽而冷笑着说道:“怕你误会?嗬,你当我为什么救你?只不过是不想让你跟人斗气,殒了一条小命。别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你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吴雪顿时苦笑,他一直以为她只是说了个玩笑话,现在应该已经忘了。可是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看来,自己早晚是免不了与她一战了。

    翎歌似笑非笑地着看向吴雪,幽幽说道:“毕竟,拉过勾的约定,不能当屁就放了……”

    吴雪听她难得的爆了粗口,顿时浑身一颤,连连苦笑,说道:“好,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不会留手,翎歌姑娘可也千万别手下留情。”

    二人走不多久,便听后面林子中响起一声震天骂:“忒娘的小贼妇,敢玩弄老子,老子弄死你!!!”

    吴雪闻之色变,说道:“不好,他已经解了穴!”

    翎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知道了还不快走?!”

    郝仁暗自宁心静气地运功冲击那五处穴位,不多久,才发现那针并未将他的穴道全然封禁。那些针只是松松软软地刺了进去,几个穴位都没找准,偏移了很多,被他一股内力冲击,顿时倒飞了出去,插在了树上。他心里顿时一阵疑惑,可是身上还是痒意未消,心想还是继续解毒吧!

    于是他又按照翎歌所说的方法,将冲击穴位的内力凝聚起来,接着汇聚在胸口。接着四脚着地,蜷曲着后腿,伸直了双臂,待那股气上来时,他未着急吐出来,而是先屏在了嘴里,撑得两靥如鼓,最后他慢慢地张开了嘴。

    “呱~~~”

    只听林子里响起一声响亮的一声蛙鸣,郝仁呆呆地蹲在地上,良久没反应过来。

    不久,身上的痒也突然消解了,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那几处穴道位置没找准,误打误撞刺到了他的痒穴。反倒是翎歌将计就计,骗他身中了剧毒,当冲开了穴位,郝仁才彻底明白过来。

    他呆呆地蹲在地上,林子里还回荡着他凝聚内力发出的一声蛙鸣,就像是她在嘲笑自己一样。

    那一瞬间,郝仁突然感觉自己真成了一只癞蛤蟆。顿时一股怒火攻心,他放声大骂道:“忒娘的,你个小贼妇!竟然敢嘲弄老子,老子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他后腿一蹬,竟真如一只癞蛤蟆般高高跳起,落在了树枝上,向着他们逃离的方向连蹦带跳地追去。

第三百零三章 异功

    吴雪赌气似的甩开翎歌的搀扶,却还没有走出两步便疼得龇牙咧嘴,他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间碎发流下,气喘吁吁。他竭力压制着疼痛感,可是胸口伤势的严重程度远超吴雪的想象。他不由得想:“若是没有那神秘力量帮我抵挡一下,恐怕我已经被他一掌按得五脏俱裂了。可为什么这次,那股力量似乎削弱了很多?”若是以往,郝仁这一掌虽然气劲十足,但也未必不见得抵挡不下,可是这次,那股力量却有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难道是它已经到了极限了么?吴雪想。

    翎歌被吴雪甩开了手,心中却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会被人抛弃,被人厌弃的感觉。那种恐慌占据着她的心头,她试问自己,什么样的痛苦自己都承受过,所有的打击都没有让她放弃,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看向吴雪,瞧他倔强地走着,可是步履蹒跚,他一手按在胸口,一手扶着树,像是一个风烛残年却又不想放弃的老人。

    翎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再次拉过他的胳膊,笑道:“嗬,瞧你,我也只是说些玩笑话,你当真了?”

    吴雪笑着看了看翎歌,瞧见她浑身被细密的雨淋湿,额前的碎发丝丝缕缕堆在脸颊两侧,细小晶莹的水珠积落在她的黑睫上,一想到她冒雨、冒风险来寻自己,却也于心不忍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何必来此呢?”

    翎歌双眸微眯,飘向远处雾气朦胧的林间,幽幽说道:“你忘了么?你我之间可还是有个约定的。”

    吴雪不由得苦笑,他当时只当是一个权宜之计,以为她过后就会忘了,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依然记得。翎歌轻轻说道:“毕竟……拉过勾的事情,不能当屁就放了……”

    吴雪顿时噗嗤一笑,翎歌嗔怪了他一眼,气呼呼道:“你笑什么?这可是你说的,说得义正言辞!”

    吴雪笑道:“我当然没忘……没忘。”

    但是吴雪这是第一次听见翎歌爆了粗口,难免有些讶异。

    翎歌幽幽说道:“你可千万千万别多想,可别以为我救你就是对你好,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罢了。你的命,只能我来取……”

    吴雪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说道:“好……”他只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身边这个搀扶着他,帮助他的人,也有可能是一个会要了他性命的人。她这一双重身份,着实令吴雪疑惑不解,也许这就是天使与恶魔的双重性吧。

    有翎歌的帮扶,他们走得很快,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那在山林间凹陷的水池了。

    就在二人相视一笑,觉得脱离危险的时候,后面的林子深处突然响起一声震天响:“忒奶奶的熊!你个小贼妇,不要落到老子手里,不然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声音犹如震雷,冲击着整片森林,就连雨水还有落叶都被震慑开去。

    吴雪惊呼道:“不好,他已经明白过来了!”翎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了还不快走?我带着你,可不是他的敌手。”

    二人加快脚步,可没想到发了狂的郝仁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还未走出去多久,就听身后的树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一只大蜈蚣极速掠过草地般。

    “你们往哪跑?!”

    只听一声暴喝,吴雪和翎歌的面前的树上,忽而闪过一道犹如闪电般的黑影,郝仁鼓着腮帮子,两片原本下垂的脸皮也被撑了起来。他眼睛血红,咬牙切齿地蹲在树上。

    吴雪心道:“这贼人怎么能有这么快的速度,顷刻间就到了这里?翎歌姑娘带着我,必然是要受累的了。”想到这里,吴雪悄声对翎歌说道:“你先走吧,你带着我,是绝对走不出这片森林的……”

    翎歌嘴角微微上翘,侧脸觑了他一眼,悠然道:“你能敌得过他么?”

    吴雪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他武功太厉害,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都留下来,就都得完蛋。你快走吧,我想办法拖住他……”

    翎歌微微笑了笑,悠然说道:“算了吧,你这样,就是去送死,我……我可不想要你死,你的小命是我的……”

    瞧见他二人咕咕叨叨,好不亲密地说着什么,树上的郝仁顿时气鼓了腮帮子,冷笑一声,说道:“说好了吗?你们就都留下来吧!”

    说着,他双腿一蹬枝干,像是一颗炮弹一般冲扑过来,他双掌横推,裹挟着一阵劲风袭来!

    翎歌眉眼一沉,拉着吴雪就往一边跑去,只听背后“嘭”得一声闷响,双掌落地的郝仁直接将林间泥地给拍出了一个坑,顷刻间满地落叶纷飞,林间雨露沙沙坠落。

    吴雪心中一惊,怔怔看向翎歌,疑惑道:“怎么回事……他当了癞蛤蟆,怎么感觉掌力又遒劲了几分?!”翎歌自然不解。

    就连郝仁也很是惊疑,他看着自己的双掌,心想:“咦?我的落霞五云功怎么有了点变化?”他想了想,自己原先被那小贼妇作弄时,四肢着地,前直后曲,让内力游遍周身,接着聚集在胸口,随之吐出。这些动作完成以后,怎么感觉内力像是强了一大截?而且与落霞五云功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现在已经隐隐有着突破此功第五层的迹象!

    郝仁顿时喜出望外,再次蹲在地上,像是一只癞蛤蟆一样,从周身抽出一股内力,只见他腹部鼓起,缓缓上推,接着他的脸也鼓了起来,他来回将气从腹部到嘴里游动,最后再将那股气压回到身体各处……

    吴雪和翎歌面面相觑,心想还有人扮癞蛤蟆扮上瘾的?但是他们都不敢轻敌,因为郝仁的脸上青紫不定,原本形容枯槁的身体时而像是一个皮球般鼓起,时而像一具只剩皮包骨的骷髅。他们看得是心惊胆战,却又不明所以。

    吴雪惊愕地看向翎歌,以一个征询般的目光问道:“怎么……怎么感觉他的功力还在上涨?”

    翎歌也是惊疑不定,她双眸盯着犹如池边的癞蛤蟆般的郝仁,心想自己原先只是以此方式来捉弄他,以报他言语之辱,可没想到却是误打误撞,让他寻得此道,提升了功力。翎歌不由得苦笑着回应吴雪:“这……他可能觉得这样比较好玩吧……哈哈……”

    吴雪扶额无奈道:“这不是好玩不好玩的问题……你我二人之前就不是他敌手,此番再让他武功精进几分,就更不是敌手了……”

    翎歌低声道:“趁现在,快走!”说着,她就拉起吴雪往林子外跑去,可不想还未跑出几步,便觉后面一股气浪涌起,差点将他们扑倒在地。

    吴雪回头望去,只见郝仁蹲在地上,一双忽大忽小的眼睛里,满是憎恨与阴毒,他鼓起的嘴角还带着被放大的笑,看着直叫人觉得可怖异常。在他的身体周围,已经被阵阵涌出的内力冲击形成了一个凹陷的圈,他每调运一下内息,便激起一圈落叶。

    吴雪苦笑了两声,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翎歌,心想这下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捉弄别人不成,反倒是叫他武功愈发精进,陷自己于不利地步了……

    翎歌心中一阵慌乱,她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了。她看了看吴雪,他口鼻下方还带着血迹,俨然是无力御敌的了。自己能否敌得过这个“不退反进”的敌人?她向来是自信满满的,觉得就算是打不败敌人,也可全身而退,但现在她却开始怀疑自己了……

    吴雪额间沁满了细密的水珠,是雨是汗,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若是翎歌再跟他一块的话,恐怕只会多增一个人共赴黄泉。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上面缠绕指尖的白色绷带,此刻也满是污迹,褐色的泥污,还有隐隐的红色血迹……

    吴雪伸出左手,看向怪模怪样的郝仁,心想:“难道,我真的要依靠这只手了么?”可是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此前他在游天星和那股神秘力量的帮助下,已经可以吸收、再到释放那力量了,但是……

    翎歌见他如此犹豫不决,而且眉眼之间氤氲着一种愁绪,他像是看一个又爱又恨的东西搬般看着他自己的左手。她心想:“若是……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只能……”

    正待翎歌想着,吴雪却是奇怪地冲她笑了笑,翎歌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笑搞得不明所以,吴雪缓缓解开了左手的绷带,一圈,一圈……

    翎歌怔怔地看着他,再次见到了那只紫玉般的左手,只是这一次,那好似紫色荧光环绕的手上,还星星点点的有些隐晦的黑弧,就好像是在紫玉上雕刻出的纹路一样……

    翎歌见他神情从怀疑、惶惑、犹豫变成了淡然、坚定、决绝,脸上复杂的情绪顿时消失不见了,只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第三百零四章 出手

    翎歌丹唇微启,双眸怔怔地看着吴雪的动作,他慢慢的、从容的,像是一个死士一般解开了自己左手的绷带。她茫然地看着吴雪,喃喃道:“你……你要干什么?”

    吴雪眉眼微垂,颔首而笑道:“等会我出手的时候,你就赶紧回去吧……”

    翎歌顿时明白了过来,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露出如此轻淡的笑意,他本来就是先于她一步,跟郝仁拚命!

    翎歌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冷冷道:“你想干什么?装英雄么?”

    吴雪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是要装英雄,而是我不想因为你来救我,反倒让你搭了进去……”

    翎歌冷哼一声,垂眉厉眼道:“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别做梦了,你死了,也就死了,并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

    吴雪眼中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瞄了她一眼,悠悠说道:“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才如此决定的。我只是从来不想欠别人的情……”

    翎歌登时一怔,随之不知所措地左瞧右盼,紧接着微微低下了头,一双手轻轻地背在了身后。他并没有发现,在这样一个光影晦暗、雾气蒙蒙的林间,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两朵绯红的云霞,就连她的嘴角,也是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可她随后就自己给自己浇了一盆冷水。自己这是为何呢?他只是说了一句平常再平常不过的话,就算是对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说:“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那自己这是何必呢?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普通的客套话,自己却要把它当成某种宣告一般。这种感觉,到底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怨恨多一些?“他也只是不想欠我的人情吧。”翎歌无比失落地想。

    吴雪见她低着头闷闷不乐,只当是她生气了不会愿意,便悄悄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若是怕我被别人给弄死了,就先回去,把救兵搬来,不就行了?”

    这时候,只听郝仁在一边笑吟吟地说道:“我的小娘子,既然他不乐意待见你,何不跟我回了那洞府,共享人间极乐?”

    翎歌倏而抬起头,却是露出了一个凄绝、冷艳的笑容,就像是快要凋零的茉莉花般。

    吴雪见此,说道:“喂,你真不会想跟他去了吧?”而吴雪不知道的是,人在受挫、情绪低落的时候,往往会产生报复心理,做出一些不加思考、不可挽回的决定,以为可以伤害到伤害自己的人,实则还是伤害自己。

    见翎歌有些动摇,郝仁顿时心花怒放,笑着说道:“小娘子,相公……相公先前错怪了你,以为你是想让我出糗,原来是为我的武功考虑。你瞧,我现在比之前的功力强了太多,这些都多亏了你啊!你只要跟了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吴雪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被这点甜言蜜语就给征服了?可他同样不知道的是,怨恨、自我怀疑中的女人,最容易被别人闯了个空当,将自己的身心交给一个自己并不多喜欢的人。

    吴雪刚想说让翎歌先走,却不曾想她居然凄然一笑,眼中闪过点点晶莹的泪花。这种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为一个成为遗憾的人,为身前振振有词的人,还是为她自己?又是怎样一种心情呢?当听到一句永恒的誓言之时,是爱慕、感激、怨恨、无奈,或者是其他什么?

    吴雪顿时哑然,他张了张嘴巴,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赌气一般恶狠狠说道:“好!你若是想跟他去那什么地方过神仙日子,那就去吧!”

    他的情绪剧烈波动,说完话后,不断地喘着粗气,就连苍白无血色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病态的红晕。

    翎歌听了他如此严厉的言语,怔怔地看着吴雪,眼中的泪水倾涌而下,她嘴唇张了张,在吴雪看去,却是红得似血,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翎歌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像都不重要了,所以她没说,但是却在她嘴角微微浮现了一抹凄绝、颓败的浅浅笑意,幽幽说道:“好……好……我走,我跟他走了,你就能保全自己了……”

    吴雪身体不由得一颤,一股冷意灌满全身,比雨水还凉,比雾气还浓。他本身并不是此意,可却弄巧成拙,让她误会了。他顿时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总是再让别人误解,是他自己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才让她误解……

    郝仁顿时眉开眼笑,快步走到翎歌身边,凑近了点,笑道:“娘子,我们这就回去吧?外面老是下雨,小心淋坏了身子……”

    翎歌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呆怔的吴雪,说道:“按照约定的,这个小子,是不是可以绕他一命?”

    郝仁拍了拍胸脯,笑道:“娘子放心,相公我说话算话,不像这呆头鹅一样,叫你伤心!”

    说着,他就伸手揽过翎歌纤细的腰肢,引她同行。郝仁心想,这次出来,可真没白费一番功夫,先是误打误撞提升了功力不说,还得了个这么为自己着想的俏娘子回洞,可真是喜上加喜,顿时就开始盘算起来,回去就把大办特办把婚礼给办喽,如此小佳人在身边,免得夜长梦多。婚礼一定要让五大堂的人全部都到齐,看老子娶了一个如此可人的媳妇回来!

    郝仁回头,冲着吴雪讥诮道:“小子,快滚吧,娘子让我饶你一命,你可不要不领情!”

    吴雪低垂着脑袋,他的脸沉浸在一片雨雾之中,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淋湿的石雕一般矗立在那里。他内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潮湿的地面,混杂着枯枝败叶,泥泞不堪。

    也许,此刻他们三人心里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吧……

    郝仁手扶在翎歌的腰上,边走边聊,似乎笑得很开心。翎歌此刻却有种无比失落的感觉,就像是在报复完之后,那种空虚感一样。她眼睛里空荡荡的,还残留着泪痕,背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郝仁忽觉手腕一顿,惊疑瞧去,只见吴雪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他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低着头,雨水从遮盖眼睛的头发上滴落,任郝仁怎么甩都甩不开。

    翎歌有些错愕,又有些期盼地回过头,瞧不见他的神色,只是他紫玉般的左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里面那丝丝的黑色纹路在颤动着,像是跳动的黑色火焰一般。

    郝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讥诮道:“小子,我说你是只呆头鹅你还真是,都说了放你一马,可你却还要自讨没趣!”

    吴雪低垂着脸,瓢泼不停的雨水从他脸颊滑落,只听他冷冷说道:“你不能跟他走。”

    郝仁刚想发作,只听翎歌不无嘲讽地说道:“哦?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能走么?”

    吴雪的声音好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里没有晴天,只是连年不断的下着雨,被浓厚的雾气笼罩。

    “他是匪,所以你不能跟他走。”

    翎歌失笑道:“匪?别忘了,雪、公、子,我原来可也是跟匪差不多的人,这么做,也只能说是回归现实了,有什么不对么?”

    吴雪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坚定地说道:“你不是。”

    翎歌见他这样,也还是第一次,她的心间不由得剧烈跳动了两下,好像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方寸。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说道:“我不是?嗬,你哪里见得我就不是个匪类?”

    吴雪沉声说道:“不知道,感觉。”

    郝仁终于爆发了,凝聚一股力,一把就将吴雪给甩到了泥窝里,此刻他功力大涨,远非吴雪可比。

    他冷笑道:“你个小狗东西,别不识抬举,我好心饶你一条狗命,你却还死缠烂打缠着别人女人,可真是个当姘夫的料!”

    翎歌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变成:“你可是说过的,饶过他一条命的。”

    郝仁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哈哈,相公我当然说话算话,你放心,这小狗东西嘚瑟不了,我不伤他性命,但是要让他长个记性,不是所有女人,他都是可以染指的!!!”

    吴雪像是一个没了魂的人一样,慢悠悠地从泥窝里爬起,他浑身沾满了烂泥,头发垂散,像是一个败家犬一样狼狈、落魄。

    可是他的左手的紫光微微跳动着,其间还缭绕着黑黑的雾气。

    吴雪只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别傻了……”

    郝仁一怔,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顿时一双眼睛瞪得犹如牛铃,闪着寒冷的白光,厉声说道:“好,好,我让你嘴硬!!!”

    说着,郝仁对翎歌说道:“娘子,你先退一下,待我将他打成残废,我们再走不迟!”

    说着,只见郝仁身体顿时暴涨,一股气再次涌起,一股气息扑面而来,比之前要强烈,就连身上的黑衣也“嗞啦”一声被涨破,他双掌打出个掌势,恶狠狠道:“小子,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未落,郝仁蓦地冲出,双掌横推,掌间强劲的气流裹挟着缤纷的落叶,直扑向吴雪。

    吴雪缓缓抬起脸,只见他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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