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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五章 剑彻暮雨

    吴雪和蝶梦站在街边的屋檐下,此刻雨势渐小,形似牛毛扑簌簌落下,在积水的街面上溅污成莲。城中朦胧的灯火落在沾满水渍的石板路上,闪着隐匿的微光。远处乌云密布的夜空上雷声阵阵,隐隐的电光在云层之中翻滚,大有千军万马奔掣之势。

    就在这种不太合乎常理的幽深静谧之中,微微传来一声轻叹,就像是一个将死者临终前最后一口叹息一般,声调拉得很长很缓,随即被细密的雨声侵蚀殆尽,成为了某个夏夜雨里的旧忆。

    蝶梦背靠在墙上,抬头看着天空,说道:“你这家伙又叹什么气?像个老驴一样……”

    她的声音就在吴雪身边响起,可吴雪却总感觉像是从遥远的梦境里传来,唯有依稀的回响供以初醒者迷惘。听了她略带嗔意的语气,吴雪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站在她身边,对着昏沉沉的夜空傻笑不止。

    “你笑什么?!”蝶梦瞥了他一眼,恨恨道:“你不会是嫌我烦了吧?”

    吴雪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因为这样……”

    “那你就是真的觉得我烦了?”蝶梦不依不饶地纠缠不休。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确实有些烦人,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蝶梦气呼呼的脸上有些愠红,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趁其不备狠狠地在吴雪脚上踩了一下,然后转身便要离去。吴雪“哎呦”一声,但也只是雨点大,雷声小。根本不疼的。

    吴雪急忙道:“你去哪啊?还下着雨呢……”

    蝶梦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你嫌我烦了,那我就回群仙林好喽……”

    吴雪苦笑着跟在她身后,却并未上前阻拦。他们走在街边的屋檐下,穿过一片片灯火,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幽灵一般惘然若失。

    看着她的背影,吴雪愁苦万分的叹了口气,他现在有种回天乏术的感觉,比起跟高手们对决的危险,吴雪觉得这种情况才更加危险。

    蝶梦慢悠悠地走在一起前面,鞋子踩在水面的声音很轻,她听到后面紧随其后的脚步声,顿时嗔怒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她猛然回过身,停在了吴雪身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吴雪摇头苦笑道:“今晚在群仙林的那伙人,无一善类,他们不达目的誓不会罢手的……你这下再折回去,岂不是白白送上门的羊羔?”

    蝶梦笑了两声,说道:“这下你知道担心我了?”

    吴雪淡淡道:“这不是担心,只是一个提醒,你我都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失魂落魄的孤魂罢了,一个孤魂对另一个孤魂是帮助不了什么的。他们可能会相遇,但永远不会有所交集……你明白吧?”

    蝶梦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虽然我是丢掉了一部分记忆,但我非蠢非傻,用不着你来提醒!”接着,她好像还不过瘾似的,接着说道:“还‘无一善类’,他们不是善类,你这家伙就是善类了么?”

    吴雪躲避着她的扎人的眼光,看向街道的某一角落,可是无论将眼光放在哪里,都能感受到来自蝶梦的火热与寒冷。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不算是好人,只是我也不想做坏人。你说的对,我与他们其实并不分别,都只是为了自己而掠夺的卑鄙者罢了。蝶梦姑娘如果想回群仙林,那我自当将你安然无恙地送还,从此别再有瓜葛了……”

    蝶梦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容却很失望很苦涩,不知何时,她的呼吸逐渐紧促,从嘴巴里微微吐着气。她的胸口随之起伏,她猛地转过身去,低着头轻声地啜泣着,可就算是借着雨水的喧嚣,那轻轻点点的声音还是被吴雪听见了。

    那竭力压制的哭声,就像是这夜晚连绵的雨丝一般,一把名叫“愁绪”的剪刀怎么也剪不断。就像是欲言又止的秘密,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但就是无法说出口。

    不知为何,吴雪现在忽然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那黏密的淤泥淹没了他的胸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一时间,吴雪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他捂着胸口,紧蹙着眉头,一副青铜面具被雨淋湿,依旧张着獠牙,露出一丝嘲讽的狞笑,已经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表情。忽而,他弯下了腰,他明明没有与人交手,却有种被人击中了胃部的胀痛感,顿时有一股气上不来,几乎快要把他憋死。

    而蝶梦淋着雨,身上还披着吴雪的白袍子,间断的哭声依稀传来,她深深地抽了几口冷气,捂着肚子,雨淋湿了她的衣衫,更显得形容消瘦。忽而,她的内息紊乱了起来,就像是一群失控的野兽,肆意妄为。她接连吐着气,奇怪的是,明明是酷暑时节,从她嘴里却吐出了冬天才有的白雾。

    吴雪心里惊骇万分,心想:“怎么回事?!这还没多久,怎么我又犯了这么毛病?难不成我身有绝症,要不然怎么会时不时的就体会此痛苦?”

    他艰难地喘着气,将阻碍呼吸的面具摘下来,他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像是雨水激起了烟雾。他看向蝶梦,却见她背对着自己,低声地啜泣着,只是她竭力地压制着哭声,消瘦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吴雪眼睛已经模糊,他朝着蝶梦伸了伸手,可是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她就像是雾气一般飘忽不定。

    他动了动嘴巴,挤出一句话:“蝶梦姑娘……你快快回群仙林吧……跟着我只会招来灾难……”

    说完,吴雪就再也坚持不住,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他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就连天空都变得无比遥远。就在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地面上水流动的弧迹的时候,他眼前出现了蝶梦焦急万分的脸庞。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听到吴雪说完这句话之后,从她背后传来的声音,她猛地回过身,顿时眼泪颗颗从眼眶里挣脱,她伏在吴雪胸膛上,低低地哭着。

    她自言自语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能将实情告诉你,才让你我都受苦受累……”

    蝶梦身体微微颤抖着,手指抚摸着吴雪的脸颊,接着,她将额头贴在吴雪的额头上,喃喃道:“我将我的内力传输给你,就算是你以后再也不想见我,我也绝无怨言……”

    过了一会儿之后,吴雪的呼吸逐渐平缓,可蝶梦的脸色却愈发苍白,他们蜷缩在屋檐下,外面就是一道细密的雨帘,她搂着吴雪,心里暗暗生悔,只怪自己跟他怄气,却又无法跟他说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况最令人痛苦难忍。可是就在她暗自给他输送内力之时,吴雪的身体忽而变得炽热,而跟他身体情况截然相反的蝶梦却犹如置身于冰窟,她浑身冰凉,好似覆了一层霜。突然,蝶梦能感受到吴雪身体里的阻碍,阻碍着她继续输送内力。蝶梦有些困惑,心中暗想:“我与他的内力生死相连,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

    可就在她暗自疑惑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自吴雪体内传来一股暖流,一下子就将她被冰霜覆盖的经脉包裹,立刻让她心乱如麻的心虚稳定了下来。蝶梦搂着吴雪,给他传输着内力,可奇怪的是,吴雪也在不知不觉间给她传输着内力,于是吴雪的体温缓缓下降,而蝶梦的体温在渐渐上升。

    大概一刻钟之后,他们的体温就又恢复了正常。蝶梦很是奇怪,神情讶异地看着吴雪,心想:“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是我了?”

    她看着吴雪昏迷的神情,忽然她就又流下了眼泪,心想:“你与我离得如此之近,可是却不能相认,这种痛苦何时才能到尽头呢?曾经你对我说,我们要远远逃离那个牢笼,随便去哪里都好,可现在你我都成了‘失忆健忘’的孤魂,往日的那些约定还算数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吴雪忽而睁开了双眼,一把抓住了蝶梦的手,蝶梦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抓住,猛地将头从他的怀里抬起。

    她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抹了抹眼泪,欣喜道:“你醒啦!”

    吴雪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地站了起来,蝶梦说道:“我……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

    吴雪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蝶梦见他神色凝重,狡猾地转了转眼眸,心想:“那伙贼人果真是不死心,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吴雪跟蝶梦贴在墙壁上,他拉着她的手,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说道:“那伙人贼人果真是不死心,他们已经将这里暗中包围了……”

    原来,吴雪在意识初醒之时,忽而警觉到了周围的危险,他们就像是没有护栏保护的羊群,被黑夜中的匍匐的野狼觊觎。

第四百二十六章 剑彻暮雨(其二)

    吴雪紧紧拉着蝶梦的手,他们二人紧贴在墙边,细细地听着雨水中混杂的异动声响。

    蝶梦心想:“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情况,单凭他一个人,定是敌不过这么多人的,可我若是出手了,不就全部暴露了么?”她看向包袱里的黑剑,此刻包裹剑身的黄布已经被雨淋湿,紧紧贴在剑上。于是她灵机一动,“待会儿我就当做是自卫好了,拿起剑胡乱挥一挥,当做是巧合打倒两个不就好了?”想着,她一只手就搭在了剑柄上。

    吴雪悄声道:“对面的柳树上有几个人,在街道的转角处还有几个,其他的正在往这边赶……”接着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昏过去了……”吴雪对于自己突然的昏迷有些奇怪,他想起了上一次和蝶梦夜步临江城之时,他也昏过去了,再次醒来蝶梦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所以当他醒来见到她还在的时候,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轻松。

    蝶梦心里嘀咕:“对面的树上有不下四个人,街道后面有六个人,远处的房屋上也有四个人,临近的一条街上也有人正往这边赶,看来我们是被包围了……”

    吴雪不免又担心起来:“他们果然跟得很紧,我一人斗不过他们大不了一走了之,可蝶梦在此,我又怎么能抽出手来对敌呢?”

    就在此时,头上忽而想起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猫儿在屋瓦上匍匐前进伺机待发一样。吴雪猛然一惊,心想:“不好,他们已经来了!”

    就在此时,屋顶上忽而想起一声剧烈的声响,从上面跳下来几个人,想打吴雪个趁其不备。他们手中的刀剑浸泡在雨水里,闪着寒凉的光,朝着吴雪的头上挥砍而来。

    雷声炸响,数道白色匹练在闪电的光芒里突现,吴雪一把拉过蝶梦,搂着她的肩膀连跳出三四步。只听一阵“嘁哩咣啷”的闷响,突袭者的刀剑全劈砍在了墙上,登时激起一阵火星。

    吴雪步伐轻快灵健,加之有所地提防,所以此次突袭算是失了手。只见吴雪犹如“飞燕衔泥”一般突掠出三四步,脱离了那亮白色弧形的刀光剑影,他对蝶梦说道:“别离开我身边,我想办法摆脱他们!”可虽然他这么说,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全蝶梦的情况下,又能保全自己。

    蝶梦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她怔怔地看着吴雪凝重坚毅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心想:“傻小子,我还需要你保护么?当然……被你保护那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吴雪一手提着黑剑,一手搂着蝶梦的肩膀,对面屋檐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几个黑色的身影,他们顶雨而来,手中的刀剑也沐浴着雨水,那寒光在闪电里难以掩埋。

    吴雪看到了那几个人的脸,接着轻笑了一声,说道:“如此雨夜,诸位为何不早早回家休息,偏偏要在这里持刀行凶?”

    其中的一个人正是胡一平,此刻吴雪没有戴面具,胡一平盯着吴雪的脸,忽而笑了两声,心想:“果然没错,这小子就是之前铁剑堂的代堂主,没想到他没死在那里,又跑到这里翻腾了。”

    胡一平提了提声音,朗声道:“雪公子,别来无恙啊?”

    吴雪有些困惑,心想:“别来无恙?我们见过么?”

    胡一平眼睛瞥了瞥周围一同跟随他来的人,接着高声道:“你没见过我,我倒是见过你!”

    吴雪苦笑道:“哦?没想到我的名头居然这么大了。”

    胡一平冷笑一声,忽而一手指着吴雪的脸,高喊道:“就是这个人,他乃是魔鬼教的余孽,之前我亲眼所见,他带魔教教众下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被其玷污的女人不计其数,被其杀死的男人横尸遍野!为了斩草除根,他竟然连小孩子也下得了手!”

    闻言,在场的武林豪客无不惊叹骇然,他们原本只当他是个爱寻花问柳的浪子罢了,没想到还有这背景?可一想到雪公子之前在群仙林里横行霸道的行为,他们便也深信不疑了。

    于是有人冷笑一声,叫骂道:“我当雪公子乃是武林上不出世的高手,原来一身功夫全都是留在了偷鸡摸狗的行当上去了!!!”

    又有人唾骂道:“啐!魔教狗贼!”

    “魔鬼教和如梦圣教早已经被武林联盟剿灭了,想不到还有残暴不仁的余孽祸害江湖!真是苍天无眼!”

    话音未落,闪电照亮了半边夜空,一声惊雷在天上响起,众人的身影浮现在昏暗的街道上。不下二十个手持刀剑的豪强杀气腾腾地将吴雪和蝶梦包围。

    有人被气氛的渲染而鼓动,顿时义愤填膺地高喊道:“我辈当为民除害,一匡江湖之歪风邪气!”

    “魔教狗贼,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遇到我们,看你再怎么为非作歹!”

    吴雪只能苦笑,心中暗想:“那个人面生的很,我没见过他,可他不光说认识我,还说我杀人放火,这可真是倒打一耙。”于是吴雪猜测:“难不成他是之前那个山村里的村民?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呢?”

    在人群之中,那个脸上长着痦子的黑衣汉子也在其间,他见到雪公子的真容,微微一怔,随之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心想:“真想不到还能见到他。上次他受了我一掌,竟然没有死,而且身边又换了一个女人,看来这小子艳福不浅。不过嘛……你这样正合我意,那个姑娘可就是我的了……”

    他看看吴雪,又看看胡一平,冷笑了一声,心里嘀咕着:“看来这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胡一平这半吊子虽然武功不如我,但对付雪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且静观其变,你们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众人将吴雪和蝶梦团团包围,吴雪手里的黑剑在夜晚的微光里闪着寒芒,意气凌人,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摆好了出招的架势缓缓挪动着脚步。

    蝶梦在吴雪耳畔笑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被别人认出来了吧?”

    吴雪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可我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为非作歹。”

    蝶梦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脸上带着笑意,轻声说道:“可你面对的是江湖上的仁人志士,你这魔教余孽无论还不还手,定是摘不下这个污名了……”

    吴雪朗然一笑,说道:“既然我摆脱不掉,那就不摆脱!我就是魔教中人又如何?我看武林里的仁义人士也不比我高尚许多!”

    此言一出,在场的豪强无不愤恨难当,又见他态度狂妄傲然,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就算是没有正一感的人此刻也有了正义感。这种正义感随着场景、人物、言辞油然而生。

    “魔教狂徒,休要猖狂!”

    “这小魔头忒是狂妄!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么?!”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胡一平在旁推波助澜道:“今日我们就要替天行道,杀了这小魔种,也好让后人好好为我们记上一笔!”

    说着众人就狂笑了起来,夹杂着窸窸窣窣的雨声和雷声,更显气势恢宏,豪气万丈。他们手中的刀剑闪着迫不及待的寒光。

    又是一声雷鸣,三个性子急的汉子已经抄家伙攻了过来,他们的身影出没在短促的闪电中,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吴雪,倏忽之间便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吴雪身子微微一弓,一双腿已经凝聚了半身的力量,手中的长剑微微颤动着,好像按捺不住的野兽一般,等待着主人松开手中的锁链。

    那三人来势凶猛,分别从三个方向攻向吴雪,趁着他们还未包围住吴雪,他搂着蝶梦一个纵身后退,翻身而起,以一个奇诡的姿势飞踢中了一人,那人被吴雪一腿扫倒,前铺在了地上,喝了满满一口雨水。

    那二人见魔种行凶,心中的火焰更甚,低吼着砍向吴雪。吴雪稳稳落地,紧接着挥剑一出,只见他手中一把黑剑左冲右突,叮叮当当斗了一阵,他心中暗想:“我带着蝶梦,切不可与之恋战,不然我迟早要被耗死。”

    一番攻将下来,那二人出手越来越迅捷,一时间刀光剑影霍霍逼人。吴雪从中提上一股内力,贯彻在黑剑之上,霍而出手,只听一声冷冽绵绵的剑吟划破了单调的雨声,长剑一挥,那二人手中的刀剑顿时被斩成两截。

    紧接着吴雪搂着蝶梦飞快上前,接着一股助力腾空而起,左右一脚踢翻了那正惊愕的二人。

    那人还想还手,可还未起身,便见那黑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处。吴雪单手执剑,一手搂着蝶梦的腰肢,沉声道:“我无意与各位交恶,我们无冤无仇,何须如此?”

    那人恶狠狠地叫骂道:“魔教恶贼,休想妖言惑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装什么圣人?”

    吴雪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那人,冷冷道:“我杀了你们,自是成全了你们的义名,我可也洗刷不掉恶贼的污名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剑彻暮雨(其三)

    再次声明,吴雪并非什么圣人,也不想成为什么圣人,他的性格更偏向于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而普通人向来都是矛盾的。正是因为矛盾,人才能不断趋于完美而不落单一窠臼。合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每个人都能轻易发觉自身的错误,而很难去改正。但我想吴雪(雪公子)比之常人不一样的是,他知道自身的错误(这一点一直很明确),也能想方设法去改正。而那些一错再错,却还不自知的,大概才是这世界上真正的“圣人”。

    我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雪公子的“女人缘”这么好,就像是胡一平腹诽的那样。说实话我一直没想到有何合理的解释,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一个人魅力使然,由内而外,气息引人。如果非要说是女人缘好,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人缘一直都很好。无论是男是女。见者无不想与之交谈一番,而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抑或因为说话时的态度,都会让人有这种想法。只是笔者毫钝笈浅,三两描摹难以入骨,顾盼神色难以画皮,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大有污江湖上盛传的雪公子之名。

    我曾于芙台站登车去往英璃府的途中见过雪公子一面,如此一见,如沐春风。那时我已经不再年轻,而雪公子的名头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不下十载,可他却一如那个初到边城的少年一般,神姿昂然,令人钦服,一扫余数十年羁旅之疲,觉得青春年华似乎还能延长十年。那时他孤身一人,与我顺路,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他:“雪公子这是要去那一切开始的地方么?”而他只是淡淡一笑,向我举起酒杯道:“那也会是这一切终结的地方。”正是:“清风扶上西北道,万里长河宇星沉”。月后分别,至今我未再见过他,只是还能时时想起困顿旅途中的这一小插曲,实来有趣,于是笔而记之,其间借鉴了前人所撰写的诗词曲,还有几笺剧折,笔力有限,实感惭愧。

    其实人这一生,注定要被诸多浮事牵绊,难得顺遂。刨除男欢女爱的七情六欲,不顺者十有**。而最难的,莫过于此。我想雪公子也不例外,只是现在的他年少蹉跎,迷途漫漫,难以理会罢了。

    就像他不知道,今晚他有没有实力能打败诸敌,又能保全蝶梦。

    临江城三面靠山,一面临江,常年潮湿多雨。时值盛夏,雨水更旺,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肆虐的雨水沿着一把黑色长剑缓缓流下,那尖锋正毫不留情地抵着那江湖豪客的喉咙。

    那人嘶哑地叫喊着:“杀了我,既然败了,那就是死!”

    吴雪一手执剑,一手揽着蝶梦的腰肢,眼睛冷冷地瞥着那人,那人卧在街道上的积水里,脸色因为怒火而扭曲。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仁慈,也不是因为你命硬。而是我一旦杀了你,虽然成全了你的义名,但我这魔教余孽的污名,可就永远都抹不掉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胡一平忽而拍掌大笑,笑得很是放肆,倏而骤停,目光阴鸷地盯着吴雪,厉声道:“好一个污名难洗!魔种就是魔种,可也真是厚颜无耻之人!”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旁边众豪客的愤慨。

    “贼子妖言惑众,不可轻信!”

    “什么污名?我看他怀中抱美,一手提剑,威风得很呐!”

    “我看休要与他狡辩,我们一众人群而攻之,就算是死,也能得以表我辈之楷德,又能警醒后人,如此真当浮一大白!”

    胡一平傲然道:“好!”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今日我们就与魔教中人血战到底,杀身成仁!”

    只是在场的人,除了那个脸上长着痦子的黑衣汉子,无一知晓胡一平的真实身份。若是被江湖豪人知道他原本是就是魔教中人,那恐怕要气得吐血。

    那黑衣汉子此刻头戴斗笠,从下面露出一双玩味的眼睛,他盯着胡一平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想:“你这小贼,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烂人,没想到还有比我更烂的!”

    胡一平说罢,就提着剑朝着吴雪奔去,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雨水阻碍视野与脚步的缘故,他的速度要比其他江湖豪客慢了一拍,渐渐被身边的人超越。

    见群情激奋,胡一平很是得意,心里窃喜:“你们这群铁铸的脑袋,你们就先跟他打着吧!”他眼光落在了蝶梦的容颜上,她正值妙龄,芳华正茂,若是错过未免太过可惜。“这小子要杀,这女人要抢,是我的总该是我的!”

    见群豪攻上,吴雪顿时心中一凛,正在他思忖如何克敌之时,脚边的那人忽然一把抓住了吴雪的脚踝,正义凛然道:“诸位,我已经抓住他了,快快将他制服!”

    那豪客办躺在地上,浑身被雨水濡湿,脸上带着狂肆的笑意,他笃定吴雪不会出剑杀他,便更肆意妄为。

    吴雪心中一惊,心想:“我若不杀了他,我定将身死。可我若是杀他,那我不就真的成了魔头了?”

    一时进退两难,困扰着吴雪。就在他暗暗着恼之时,在他怀里的蝶梦忽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见她身子忽而摇摆起来,看起来像是一朵不堪风雨摧残的小花一般,颓颓欲倾。

    吴雪担忧地道:“蝶梦姑娘,你怎么了?!”

    蝶梦气若游丝,身子晃了晃,忽而朝着吴雪扑倒,吴雪赶忙上前去接,可蝶梦一把手“无意”地按在了吴雪的右手上,手里的剑一下子被她扑落,“噗”得一声,割开了那人的喉咙,那人顿时面色惊变,瞪大了一双眼睛,惊愕失色地看着蝶梦。只是抱着吴雪的蝶梦的神情忽而变得无比阴狠起来,她撇撇嘴角,露出了一个让那人再也忘不掉的笑,无比恶毒狠辣。

    那人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呀呀的声音,鲜血被雨水冲淡,骤然无息,死了。

    吴雪见此变故,惊疑惶恐地看着蝶梦,只见她亦然如此,她见自己误杀了一人,将脸埋在了吴雪的怀里,轻轻地啜泣起来,愧疚道:“雪容,都怪我,这可怎么办呢?”

    吴雪见此,也无可奈何,人已经死了,再也辩驳不得了。于是他忽地将心一横,提起剑,在她耳边说道:“敌人来了,你可害怕?”

    蝶梦抬起脸,冲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坚定道:“有你这家伙在,蝶梦怎么都不害怕!”

    “好!”吴雪傲然一挥剑,斩断一片雨幕,与此同时,那些人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攻来。

    蝶梦在他耳边说:“雪容,你把我放下来吧……”

    听到“雪容”这个称呼,吴雪猛然一怔,毅然决然道:“我想办法突围,怎能丢下你?!”

    蝶梦凄然一笑,幽幽道:“可我不会武功,你带着我,定是逃脱不了的……”

    吴雪心想:“若是把蝶梦留下来,定要遭他们侮辱,他们表面上看是仁人志士,实则未必比魔教前教主秦霖光明磊落半分!”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摇摇头,一边跟众豪强交手,一边在她耳边说道:“这次可由不得你,你有怨言,等我们从这里安然逃出再对我说罢!”

    说着,他又频频出手,左右招敌,几番下来,吴雪虽然被众人围困,但凭借着手中的黑剑,一时也未落下风。只见剑过之处,幽风倒吹,雨惊逆上,黑黢黢的街道上,激荡着刀光剑影,一众幽灵般的身影出没在此。

    胡一平在后面“掠阵助威”,吆喝得很厉害,就是不出手。他心想:“这可怎么办?那把黑剑古怪得紧,若是那把剑在手,就算是猪都能仗剑当大侠!”

    于是他大叫道:“夺他手里的剑!没了那把剑,这魔徒就是个喽啰!”

    闻得此言,众人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定了定心神,一齐朝着吴雪攻掠过去,手中的攻势愈发凶猛,吴雪和蝶梦几乎是与刀风剑雨擦身而过,危机四起,万般紧迫。

    蝶梦心想:“雪容他这把陨铁剑虽然厉害,但他剑术不精,又腹背受敌,如此下去,恐怕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而这时有人好好跃起,举着刀朝他们劈来,而吴雪正被人纠缠着,脱不开手。蝶梦见此,眼中精芒一闪,惊惶的“哎呦”一声推开了吴雪,摇身朝着吴雪的反方向逃去,身子一转,衣裙蓬旋,好似有千朵万多白花绽放,只见在她身边忽而亮起一道黑影,迎着挥刀那人扑去。

    只听一声“噔”得闷响,那人一刀砍在了一个无比坚硬地物体上,只见那东西包着黄布,蝶梦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姑娘一般缩着脑袋,双手支着那黄布包裹的物什,正巧挡住了那人的攻击。

    吴雪见此,顿时惊惶万分,提起一股内力,贯彻剑身,而众人顿时感觉虎口发麻,手中的刀剑顿时脱手。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双剑合璧(其三)

    吴雪一边要照顾蝶梦,一边要与众人为敌,虽然手中的长剑舞地幽风阵阵,但奈何敌众我寡,左右难支,渐渐落于下风。就在此时,一人瞅准时机,忽而高高跃起,举着长刀朝着吴雪和蝶梦二人砍来。吴雪虽然早有防备,奈何其他人纠缠得紧,令他抽不开身,于是他想暂且收手,往后退却避开此击。

    与此同时,正当吴雪想要避开的时候,蝶梦忽而惊呼一声:“哎呦,有人砍来啦!”说着,惊惶地推了吴雪一把,吴雪未有防备,只当做是她条件反射般的自卫。他脱离了刀光的范围,接着那些人又攻来,他抽不开身,眼见着蝶梦正对着那一道弯月般的刀光,心里懊悔不已。

    吴雪惊呼道:“蝶梦小心!”

    可他们并不给吴雪喘息的机会,趁此分心连环攻上,吴雪愤恨万分,贯彻一股内力,附着在剑身上,忽而一振,那些人顿时感觉虎口生疼,手中的刀剑在手中震荡着,一个拿捏不稳,顿时脱手而出。

    接着吴雪朝着蝶梦飞掠过去,却只见蝶梦身子一转,红衣裙摆旋转翻飞,顿时好似有万点白花纷飞,只见她周身闪过一道光芒,接住了那人的刀。

    蝶梦抓着那黄布包裹的物什,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姑娘般缩着脑袋,双手抓着那黄布包裹的物什,赫然挡下了那人的突袭一击。吴雪飞身而起,一招“飞燕衔泥”将那人踢翻在地,连番滚出几个骨碌,这才停了下来,他双手撑着地,神情痛苦地呕了一声,顿时大吐出一口鲜血。

    吴雪跑到蝶梦身边,惊惶失措地看着她,问道:“你没受伤吧?!”

    蝶梦缓缓抬起脸,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鹿,浑身瑟瑟发抖,可怜不已。她泪眼汪汪地模样只让人心生怜悯,忽而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吴雪的怀里,哽咽道:“这群人还说什么正派之士,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忒也是不要脸!”

    吴雪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是我的不是……”

    蝶梦从他怀里抬起脸,恨恨地冲着众人喊道:“你们也真是厚颜无耻,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连一个女人都不如!我一介弱女子,也知道什么是仁义,什么是和气为贵,你们都这么老大男人了,这点道理还不懂么?!呸,魔教中人想要保护我,而正义之士却想着要害我,我看你们还不如一个魔教余孽!”

    蝶梦哭的声嘶力竭,楚楚可怜,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只是她手里的黄布登时脱落,那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容。只见那是一把与吴雪手中的剑无异的一把黑剑,只是这把黑剑比之稍短,正合女子使用。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一方面是因为蝶梦所说的话,一方面是因为又出现了一把古怪的黑剑,他们一时又羞愧又惊骇,生怕欺负女子的污名盖到了自己的脸门面上,又怕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波折,毕竟他们可是知道那把剑的威力,他们看看自己的手,轻者半臂酸麻,重者虎口震裂,鲜血盈盈。

    众人一时犹豫不决,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必要跟雪公子死斗,毕竟他们并无太大仇怨,就算是有一个美娇娘诱惑,也犯不着拚命。而那个被蝶梦误杀的人还躺在地上,雨水已经将血迹全部冲刷,他浑身浸泡在这条街道上的积水里,无比凄凉。

    吴雪和蝶梦一人一剑,蝶梦又无比楚楚可怜地哭诉一番,更令人不忍再下手。

    而那个原先一刀砍向蝶梦的,后来被吴雪一脚踹飞的豪客,此刻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神情既痛苦又愤恨,脸皮奇怪地扭曲成一团,手捂着胸口,原来刚才那一下,吴雪奋起一脚直接将他的肋骨踢断几根。

    只听他恶狠狠地叫道:“你休想!你们这两个贼男乱女,祸乱江湖,现在天下歪风邪气横行,还不是你们这种狗男女使然?!”

    众人闻声一怔,纷纷看向那人,那人受伤颇重,加之因气恼而乱了心绪,顿时又是吐出了一口血。他拄着刀,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蝶梦还想说什么,可吴雪却对她摇了摇头。蝶梦神情不快,蹙眉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这种人只允许自己害人坑人污蔑于人,不允许别人对他有一点不好,否则就是忤逆于他。这种自私自利之人说出的仁义道德,真是令人作呕发指!”

    吴雪只淡淡叹了口气,拍了拍蝶梦的后脑勺,在她耳边说道:“风往哪吹,雨就往哪吹,当一种习气已经成为主流的时候,就算是错的,那也是对的。如果你违背其道,就是与千万人为敌。一个人骂你,你可以顶得住。若是全天下的人都骂你,每天都要饱受鄙夷的眼光折磨,你还怎么光明正大的活下去呢?”

    蝶梦咯咯娇笑了一阵,说道:“呦嗬嗬,想不到,三日不见,当真令我刮目相看了!”

    吴雪苦笑道:“所以,你若是与别人不一样,就算是你不是个心怀不轨的坏人,那也是坏人。所以,我总是逃避,恨不得跑的远远的。”

    蝶梦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那你这次为什么不逃了?”

    吴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喃喃道:“我逃得掉么……”

    蝶梦恨恨地踩他一脚,冷笑道:“我当是雪公子也做了一会英雄,没想到心里早已经盘算着怎么逃命了!”

    吴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逃命自然是要逃的,不过,我也偶尔想做一回英雄……”

    受伤的那人已经来到了近前,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不顾身体的疼痛与撕扯,叫骂道:“魔教余孽,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与你们死拼到底,一匡天下歪风邪气,扬我正道威风!”

    话音未落,只听一旁的胡一平附和道:“好!!!”他上前扶住那人,义正言辞地说道:“说得好!别人只把!我们当傻子!我却道!他们看不穿!正是因为!有仁兄此等好汉!江湖才!不堕青云之志!才能!让正气!浩然于!人!世间!”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胡一平神情傲然,脖子上绷着青筋,喊完最后几个字,几乎快没有气了。于是旁边来了两个人上前搀扶,可胡一平摆摆手,傲气凌神地拒绝了,他扶住受伤那人,而那人早已经热泪盈眶,像是看着恩人一般看着胡一平。

    他感激涕零地说道:“恩公!我总算是!遇到一!个知心!的可以同!行的志!同道合!的天下!归一的!知!己了。”

    说完他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快要憋死,他喉咙里卡着一块血痰,仰起头嘴巴里“哦哦喝喝”地发出奇怪的声音,胡一平和众人只当是他情绪激动所致,所以拍着他的肩膀,叫道:“好兄弟!我们今天就要杀了这两个小贼,一扫天下之妖氛!”

    那个脸上长着痦子的黑衣汉子在一旁默默看着,只见他的斗笠在抖动,他的脚也在抖动,原来是他的身体也在抖动着。实际上,他其实在笑着,很艰难地憋着笑,也快要将自己憋死了。

    他揉了揉眼,看向胡一平和其他义愤填膺的豪客们,无奈摇了摇头,心里咕叨:“原来人真的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我一直以为我不要脸!原来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跟他们比起来!我只是个小弟弟!胡一平啊胡一平!这一点我承认你远胜于我!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众人吆喝一阵,就差点将嗓子给吼破,这条街道上幸亏都是店铺,也都早早打了烊,不然一定会被这声震天宇的浩然正气给吓死,不死也得被吓疯了!

    吼完,众人就重新奋起了斗志,再次将刀剑与怒气对准吴雪和蝶梦。只是蝶梦神情讶异地看着他们,惊叹道:“雪公子,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吴雪神情也很古怪,说道:“他们……呃……大概是在开誓师大会吧……”

    蝶梦笑道:“怎么感觉像是要跟人拼命似的?”

    吴雪看了看地上误杀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就是要跟我们拚命啊……”

    “那你想好对策了么?”蝶梦眨眨清澈透亮的眼眸,期待着吴雪的回应。

    可吴雪只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不把他们全打倒,他们是不会放我们走的了……”

    蝶梦笑道:“可你有信心全部把他们打败么?”

    吴雪紧紧握着手中的黑色长剑,实话实说道:“没有把握……”

    蝶梦也握着另一把黑剑,像是一个小孩子看着自己的玩具一般,笑道:“要不我来帮你,你看我刚才也挡住了那人一招,要不是你踢他一脚,我早已经将他给打翻在地了!”

    吴雪苦笑道:“这锋利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儿,这东西是行凶害人的利器,你还是不要伤到自己为好!”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双剑合璧(其四)

    他们将口号喊得震天响,盖过了连绵起伏的雨声,压制了阵阵雷鸣,直像那新年时家家户户挨个放的炮仗一般,嘟嘟啦啦一连串,就跟天下所有的口号一样,令人深感枯燥乏味。

    他们的嗓子都喊哑了,肺里的气息也耗尽了,这才罢休,紧接着将手中的刀剑和戾气再次对准吴雪和蝶梦二人,大有鱼死网破的慷慨之势。

    蝶梦饶有趣味地用指尖在剑脊上弹了弹,只听一阵沉闷的声响,她倏而笑道:“这剑可真不错,我用它来帮你好不好?”

    吴雪见她眼睛冒光地看着黑剑,跟那剑身自带的冷冽之气截然相反,那是一种孩子气的嬉闹意味。蝶梦的眼波流转,像是看到新奇事物的小姑娘一般,嘴角微微上翘,冲着吴雪灿烂一笑,亦如那炎日清风,灼热又清列。

    吴雪摇头苦笑道:“剑可是害人的凶器,使之不正,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蝶梦撇撇嘴,嘟囔道:“你跟他们一样,就只会说大话,我若是不帮你,你怎么一人面对这么多强敌?”

    吴雪无奈道:“可你……若是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蝶梦凑近两步,冲他眨眨眼,揶揄道:“你这家伙也会关心人了?是不是怕我命殒剑下……还是说……你怕我拖你后腿?”

    吴雪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把剑给我,我来对付他们……”

    蝶梦却执拗了起来,她一抹鼻尖,傲气凛然地说道:“就不!你一个人想当英雄,就不能让我当一回女英雄?就允许你救我,不允许我救你?”

    吴雪执拗不过她,心想:“我的小姑奶奶,你浑身没有二两的力,身体又像是白纸一样轻薄,你怎么跟那些拿命去赌博的人拚?”

    可还没等他话说出口,就听一连串的吆喝,吴雪心中一沉,说道:“他们来了!”

    而蝶梦好似还未反应过来,兀自站在那里,吴雪咬咬牙,欺身上前,一把拉回迷迷瞪瞪的蝶梦,格挡住众人的攻势。

    众人知吴雪手中宝剑的厉害,也不敢逼得太紧,而是改变了出招策略,以挑、拨、离三种出剑方式去应对吴雪的剑势,代替之前的强攻。这一转变顿时立竿见影,出了奇效。吴雪本就双拳难敌四手,而他们又理智了很多,连番去挑拨他的剑格,攻击他的手腕,誓要先解除他的黑剑,吴雪更加捉襟见肘,一时黑剑的凛冽戾气被群光飒影给压制了下去。众人见此,无不暗喜,心想:“只怪自己高看了此贼,以为他一身魔教武功就天下无敌,不敢上前,其实只要稍微动用一点奇招就能制服于他!”

    而饭反观吴雪,就显得气势弱了几头,他护在蝶梦身前,可是敌人从四面八方攻来,又不跟他硬搏,只是靠着巧劲来游斗纠缠,更是令人防不胜防。手中的黑剑有几次差点被弯刀给挑走,好在他及时回防,以内力驱剑,给他们震了开去,这才稳定了不断凸显的颓势。

    蝶梦在他身后,心里暗想:“这家伙只当我一点武功也不会,虽然我的伪装他还未发觉,但是这样下去,不出十回合,他定会因为力竭而败……”

    她狡猾地眨眨眼,嘴角浮现了一抹奇诡的笑意,与此同时,一群人正合攻向吴雪,吴雪手中的剑刚向出击,却被他们给压了下来。只见五六把刀剑一起合力进攻,以多数的优势力压制伏了吴雪的黑剑,其他人见吴雪一时抽不开剑身,于是纷纷上前,朝着吴雪的头上砍去。吴雪心里一惊,立马把剑往回抽,可是那群人一起压着他的剑,一番推拉过后,刀已经快要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蝶梦突然“哎呀”一声,吴雪往后看去,只见蝶梦为了躲避一齐扑过来的豪强正往前跑着,可没跑出两步,她忽而身子一飘,像是一片叶子朝前倾倒而去,她“哎呀哎呀”怪叫着,手中的黑剑蓦地朝前横着一挥,忽而溅起一片血雨。

    原来她灵机一动,接着躲避载到的片刻机会,装作用剑来平衡身体,猛一挥剑,扫过围困吴雪的众人,他们双腿受创,纷纷哀嚎着倒了下去。

    吴雪借此得以脱身,他赶忙往旁边一跳,躲过几道飒飒的寒光,眉目忽地一凛,剑在意先,手中的黑剑横着一挥出,顿时重创了一人,而其他几人见同伴接连受伤,无不暴怒万分,顿时乱了阵脚,挥舞着刀剑朝吴雪砍来。这下正合吴雪的计,他身子往后一仰,又是猛地一出剑,刺倒一人,又是一番左挥右刺,已经毙倒五六人。

    来回攻将下来,伤倒者不下十人,而受伤者捂着伤口,发狂地怪叫着,在在街道上扭曲着,血迹很快便被雨水冲刷。雨幕连绵,空气中隐隐飘着血腥的气味,加之伤者的哀嚎,更显得惊骇凌人。

    蝶梦趴在地上,扬起脸,嘴角微微上翘,那一抹笑意很是惊心动魄,她的红唇在微光下更显妖媚致命。她刚才那一招,直接种创了数人的腿,他们受伤倒地,再无反抗之力。

    吴雪脱身以后,为了避免再发生之前那种左右难支的情况,他也不再与他们硬拚,而是凭借着身法和剑招快速地伤了几人。

    看吴雪脱离了包围圈,蝶梦偷偷一笑,心想:“你这家伙又欠我一次,你一直都在亏欠我,到底要怎么能还完呢?”

    正在她偷着笑的时候,吴雪脱离了危险,立马抽身过来,将她扶起,蝶梦立马变了脸色,她扑上去一把搂住吴雪的脖子,嘤嘤地哭了起来,就连她的身体也在颤抖着,像是一只无辜的小兽物般楚楚可怜。

    “吓死我了,你这混蛋不来救我,还想跟他们鱼死网破么?”蝶梦哭腔道。

    吴雪愧疚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抱歉抱歉,差点害得你被连累……”

    蝶梦抬起脸来,在吴雪身上四下看了看,眨眨眼道:“你没受伤吧?”

    吴雪哈哈一笑,伸指在她的鼻尖上弹了一下,反问道:“你没受伤吧?”

    蝶梦笑嘻嘻地说道:“我怎么会受伤呢?我可是女英雄,是也不是?”

    吴雪苦笑道:“你可真是帮了我打忙啦,不然我恐怕已经……”

    蝶梦用剑柄按住了他的嘴,只见她神色凛然地说道:“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吴雪点点头,随之看看受伤倒地的众人,又看看胡一平,他一直很疑惑,自己到底跟他有何仇怨,为什么他屡次挑起群情激奋,要治他于死地?

    胡一平心中痛恨不已,他恶狠狠地咬着牙齿,面目狰狞地瞪着吴雪,好像要用眼神将吴雪杀死。可他心里也有些疑惑,他看看吴雪,又看看吴雪身边的红衣少女,暗想:“这小子断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这个小丫头从中作梗,要不然他早已经人头落地了!”可胡一平转念一想,“她是会武功的?”可一看到蝶梦那清澈无辜的眼神,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若是真的会武功,而装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来行凶,那这个女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那几个人被她一剑击倒的惨状还弥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胡一平虽然心生愤恨,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再说了,他一直都未轻举妄动,因为他根本就没动过。

    黑衣汉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看着胡一平懊恼的模样,心里暗笑:“我当你也很聪明的,没想到也是一个蠢人。那少女一眼看去就是个心机颇深的人,你一次看不出来,两次还看不出来么?她已经救了那个小子好几次了!要不是她装作笨拙地出手相助,这小子早已经凉了。”

    吴雪不想再与之纠缠,于是他朗然一笑,沉声道:“你们的人已经折了一半了,怎么样,剩下的一半,是不是也想留在这里?”

    胡一平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躲在人群后面,可是众人这次学聪明了一点,在他还未退到他们身后的时候已经退到他身后了。这下他显得格外显眼,在场的人群里,又数他面容最狠厉,实在是想不出头都难。

    “魔教……恶徒!休要……休要猖狂!你们不过是频施诡计,伤了我这么多正义之士,我们自然是不会放过你的!”胡一平叫喊道,只是他已经不想原先那么底气十足了,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的身体在颤抖。

    吴雪将剑竖在身后,朗然一笑,冷声说道:“他们只是受了一点伤而已,如果救治的及时,还能捡一条命,若是迟了,只怕他们就只能像他一样,躺在这美妙的盛夏时节的暴雨里了……”

    他说的,正是先前那个被蝶梦误杀的人。

    闻言,众人再也没了抵抗的念想,他们暗自嘀咕:“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名号,就把自己的小命扎进去了?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什么仁人志士!”

第四百三十章 横竖双刀二侠

    吴雪说完,一旁的蝶梦偷偷吐了吐舌头,心想:“你这家伙,时而有骨气,时而却又心慈手软!今天你若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明天他们就还会缠着你,非要逼死你不可!”

    吴雪也有些困惑,心想:“自己是不是装得太过了?若不是蝶梦姑娘误打误撞帮了我一把,我岂不是已经被他们给逼死了?”

    想着,他看向蝶梦,而蝶梦也正扭脸看向他,二人眼光一对视,吴雪更加觉得奇怪,他有种感觉,这个姑娘清澈的眼睛可以看透他的内心。而蝶梦也是这么想的,“这家伙不会对我有所察觉了吧?我下次可不能再做容易暴露身份的事了……”

    众豪强实在找不到再战斗下去的理由,于是纷纷逃窜,撇下刚才还是武林正道的同伴,独自落荒而逃。那些受伤的人叫苦连天,唾骂道:

    “犬日的狗贼!你们就这样丢下我们自己逃了?!”

    “亲娘姥爷的犬希匹,这就是正派人士干的鸟事?竟然置自家兄弟于不顾,还有没有王法?!”

    “娘被犬日的狗屁子,你狗腿子跑不出三步必断!”

    可那些落荒而逃的人就好似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接着跑,可就在这时他们忽而朝前扑倒,只见他们的腿真的被截断了,顿时鲜血淋漓,场面惨不忍睹,不可描述,免得被禁。

    那人顿时一惊,随之开怀大笑,心想:“莫不是老天有眼,真就让我说准了么?”

    那伙四下里逃窜的豪强被截断了双腿,顿时哀嚎四起,痛苦万分,抱着断肢痛苦地翻滚着。

    胡一平见此,猛地一惊,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场面,他的腿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流血不止的人,心想:“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这小子又暗施诡计?”

    吴雪也是骇然色变,他根本没看清那些人是怎么被截断双腿的,更别说看清是何人行凶的了。蝶梦紧蹙着双眉,嘴角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忽而她紧紧抱住了吴雪的胳膊,恐慌不已地喃喃自语道:“雪容……你……你快看那边!”

    吴雪顺着她所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从阴影里走出两个人,一人身姿又高又宽,另一人却显得极其干瘦,他们皆带着斗笠,雨水顺着帽檐划下。那个精瘦的汉子正用手指抚摸着手中的刀,那只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刀。上面还淋着血,但很快就被雨水洗刷殆尽。

    那两人正是江河帮的二人。之前他们一直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众人的情况,打了个出其不意。

    那虬髯大汉在斗笠下面抬起脸,抱怨道:“我让你干脆利落一点,你干吗要让他们多受苦?”

    对于他们截断双腿的惨状,那虬髯大汉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了,他扭开眼睛,像是怕见到垃圾一般啐了一口。

    只听那精瘦汉子冷冷地笑了起来,声音好似磨铁,刺人耳孔,他放肆笑了一阵,又接连挥出几刀,只见刀光所过之处,频频带起一道血光,那几人顿时没了挣扎的动作。

    “你?!”虬髯大汉惊愕道。

    精瘦汉子冷笑道:“这不正符合你的心意么?我不让他们痛苦了,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精瘦汉子阴恻恻地说道。

    那虬髯大汉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总是给我惹麻烦,可我们初来乍到,不能惹麻烦……”

    精瘦汉子冷笑道:“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不就没有麻烦了么?”

    吴雪、蝶梦、胡一平、黑衣汉子见从阴影里走出的两人,无不骇然失色。又听他们胡言乱语一阵,更觉他们冷酷嗜血,阴狠毒辣。他们的出刀很快,也很凌厉,顷刻间便杀了十人。

    待那二人走出阴影,借着微弱的灯火瞅去,吴雪顿时一怔,失声道:“这不是江河帮的那两人么?他们不是应该已经死在英璃城了么?!”

    那精瘦汉子闻得此言,一双阴冷如剃刀般的眼睛刮向吴雪,冷声道:“我当雪公子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被宋义给杀掉了……”

    一旁的虬髯大汉苦着脸,长长叹了口气,抱怨道:“你为什么老是说死不死的?实在是太不吉利!”

    那精瘦汉子仰头大笑,阴恻恻地说道:“每个人的死期都是一个黄道吉日,死了就没有痛苦了,难道不算是好日子么?”

    虬髯大汉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摇摇头,他手中的刀架在肩膀上,他的衣襟上还染着血迹,已经跟衣服濡染在了一块。

    听到他们的言语,在场的几人无不骇然,心想:“这两人究竟是何来路?怎么像是唱双簧一般一捧一和?”

    胡一平的双腿打颤,可是他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颓然倒下去。他心念飞转,笑道:“二位老大哥,你们可是雪公子的朋友?”

    还未等精瘦汉子搭话,那虬髯大汉抢先道:“我们只是见过一面罢了,算不上是朋友!”

    闻言,胡一平顿时松了口气,此前他见二人出刀凌厉狠毒,顷刻间便杀了十人,心里以为他们是吴雪的朋友,特此前来助阵。

    那在边上冷眼旁观的黑衣汉子饶有趣味地笑了笑,说道:“二位可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江河帮的人?”

    精瘦汉子嗄声笑了一阵,说道:“你倒是好眼力。不错,我们就是江河帮的人,你是何人?”

    虬髯大汉和精瘦汉子走到近前,他冲着众人抱了抱拳,声音浑厚有力地说道:“在下名叫庞中贤,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名叫邓苦艾。”

    他们二人一说出名字,胡一平顿时心如死灰,心里哀叹连连:“我的亲娘老天爷,究竟是什么风,把他们两个煞星给吹来了?!”

    那黑衣汉子手指抬了抬斗笠,眼睛激射出一道精光,悠然一笑,说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凌厉的刀法,原来是江河帮的‘横竖双刀’二位大侠!”

    虬髯大汉名叫庞中贤,看起来很有礼,他谦和地朝着众人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道:“正是我们两个……”

    精瘦汉子名叫邓苦艾,一脸阴鸷的神情不近人情,他嘴角还带着冷淡的笑意,瞥了瞥胡一平,又看看黑衣汉子,又瞧了瞧吴雪和蝶梦,开口道:“诸位,我们相识一场,不该自报家门么?”

    胡一平见他们没有敌意,顿时松了口气,连连笑道:“在下胡一平,无名小辈一个,自是比不了二位大侠盛名!”

    虬髯大汉听闻“胡一平”这个名字,忽而怪异地“咦”了一声,问道:“胡三奇是你什么人?”

    胡一平闻言大喜,立马回道:“他乃是在下的亲哥哥,二位大侠可认识家兄么?”

    精瘦汉子笑了笑,淡淡道:“怎么不知道?他是个练武的废胚子,做生意倒是有一套,我们临江分舵的账目,就是胡三奇来做账的……”

    胡一平一听,顿时喜难自禁,立马跑上前去,抱拳道:“我竟然不知道家兄还与江河帮有这层关系,实在是在下眼拙!”

    虬髯大汉朗然一笑,说道:“你哥哥很不错,做账是一把好手,我也曾听他说过你这么个弟弟,听说你早已经献身魔鬼教?”

    胡一平一听到“魔鬼教”三个字,顿时浑身一哆嗦,他转了转眼睛,诡笑着心想:“还好他们都死了,不然我可解释不清了!”

    “正是,在下曾经在魔鬼教鬼刀堂当副堂主!”胡一平谄媚地笑道。

    吴雪听了,顿时豁然开朗,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心想:“怪不得你屡次想要害我,原来是鬼刀堂堂主王泰的副手!”

    蝶梦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庞中贤和邓苦艾,神情很是冷淡。她一见到这二人就立马认了出来,心想:“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他们是被分配到江河帮的英璃分舵,怎么跑到临江城了?”

    吴雪暗自嘀咕,心想:“横竖双刀二侠?他们的名字耳生的很,原来我与父亲去江河帮总舵给吴清昫贺寿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两人……”

    胡一平跟横竖双刀二侠热切的寒暄了一番,精瘦汉子看向那脸上长着痦子的黑衣汉子,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比我长得还丑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衣汉子只淡淡一笑,冲他们懒散地抱了抱拳,轻描淡写道:“在下名叫木不仁。”

    那精瘦汉子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道:“木不仁?希望你看待死亡也不会麻木不仁。”说着,他就哈哈怪笑了起来,声音尤其刺耳。

    虬髯大汉看向吴雪,又看看蝶梦,最终却将目光落在了吴雪的脸上,神情显得有些错愕,他想了半天,终于认出了吴雪,于是笑呵呵地说道:“雪公子,怪不得这么面熟,原来我们在英璃城见过一面!”

    吴雪心里一抽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时只打了个照面,不知道二位的名字,原来二位就是江河帮的横竖双刀二位大侠。”

第四百三十一章 横竖双刀二侠(其二)

    精瘦汉子冷笑着询问过胡一平和黑衣汉子之后,将目光转向了吴雪和蝶梦二人,那阴鸷的目光如刀片一般在他们脸上刮着,真如是:不似春光冬腊暖,眉眼如刀三春寒。那目光只在吴雪脸上短暂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就令他感觉浑身浸冷,极是不自在。对于吴雪和蝶梦二人,精瘦汉子邓苦艾似乎没有太大兴趣,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两眼,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刀上,就好似杀人的刀子比生命更有吸引力。

    蝶梦一脸凝重地直瞪着虬髯大汉庞中贤和精瘦汉子邓苦艾身上,这两个人她虽然没见过,但是“横竖双刀二侠”的名头还是略有耳闻,心里暗自琢磨:“他们不是被江河帮帮主分配到英璃分舵了么?怎么会跑到临江分舵?”

    虽然没跟他们打过照面,但是对于这个看似有些滑稽,实则凶狠阴毒的名号她也很是忌惮。她悄悄叹了口气,又偷偷觑了觑吴雪,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片刻犹豫担忧的神情,心想:“这二人为什么回出现在这里,还须细细识辨。只是他们转眼便杀了十人,如此狠辣凌厉的作风,定也不是什么善类。”

    于是她偷偷摸了摸袖子里的香囊,忽而微微一怔,接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心想:“我的香囊里的香料全被雨水浸湿了,若是他们发难起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她目光滢滢地看着吴雪的侧颜,忽而感觉无比的为难,蝶梦暗自想到:“横竖双刀二侠的刀法很是精湛,据说大大小小百十余战无一败绩,雪容他虽然有父亲赠予的神兵在手,但也难当大旗,如果我贸然出手,不光会暴露我的真实身份,还会让这家伙对我心生厌恶,这该如何是好?”

    蝶梦低低地叹了口气,这时候只听旁边的吴雪低声道:“这两个家火无端杀人行凶,断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们来也是抱着不可见人的目的。待会儿若是他们对我们不利,我来牵制住他们,你先徇机逃走吧……”

    蝶梦微微一怔,她看向吴雪,只见他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冷峻,一双眉蹙若山起,凤眼里满是犹豫与纠结的神色,只是他握着剑的手从未松过,一刻也没有。吴雪手心里满是汗,只是这些汗和细密的雨水交融在一起,让他也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他的心在紧张,还是天空在哭泣。

    听了吴雪的话,蝶梦淡淡一笑,心里想也未想便否定了吴雪的“劝谏”。她心怀甜蜜地想到:“他至今的所作所为都无何过错。只是,自作多情的始终是旁观者罢了。”她笑盈盈地敲了敲手中的黑剑的剑脊,发出阵阵清幽的声响,就好似一个远古的凶兽在挣脱困顿的锁链一般。想到这里,她也便开怀了,甜蜜的心里想到:“我怎么可能走呢?我们早已经难解难分了,你我生也相随,死亦相随,怎么可能有独活的道理?”

    邓苦艾神情怪异地看着蝶梦,眯缝的眼睛瞥了瞥蝶梦手中的黑剑,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敲打着剑脊,那声音就像是某种呼唤一般,令他没有不由得紧蹙了起来。

    庞中贤见气氛有些微妙,便上前一笑,抱拳道:“我当雪公子怎么这么的眼熟,原来我们曾在英璃城见过一面。”

    吴雪也回以一礼,说道:“那时我只见二位其人,却拙劣到不曾听说过二位的名头,实在是有眼无珠。”

    邓苦艾这时候说道:“我们当时中了宋义那小贼的计,不过……他也注定是这变幻莫测的江湖里的一粒沙,一片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

    他冷冷笑了笑,随之将眼睛滑向吴雪和蝶梦,嗄声说道:“那晚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这种毛头小子居然还活着……”

    吴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道:“那实在是我运气好……”

    虬髯大汉举起粗厚的大掌,断然说道:“不。能在这江湖上活下来了,定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只有人低调,没有人无能。”

    吴雪越说越疑,心想:“这二人究竟闹的是哪一出?怎么像是唱双簧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如此和谐?”

    临江城上空的绵密乌云依旧在翻滚着,雨丝连绵起伏,略带夏天独有气味的微风吹拂在大街小巷,原本阴暗幽深的雨夜,因为电闪雷鸣而璀璨起来,虽然只有短促的一瞬间,但也像是某一记忆的片段一般,成为了永恒。

    一声雷鸣电闪之后,众人的脸色浮现在那一瞬间的闪亮之中,像是现代人看着一张时光悠久的底片一样,心里不自觉就忽生一种诡异的神秘感,于现实严重违和。

    黑衣汉子抱着双臂,那虬结的肌肉撑着夏季的黑色短打,更显得起魁梧傲然,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在场的人,淡淡一笑,悠然说道:“久闻横竖双刀二侠的大名,只是不知道,二位大侠此行有什么有趣的目的呢?”

    邓苦艾冷冷笑了笑,那笑起来的嗓音就跟他说话时一样刺耳,只听他幽幽说道:“诸位都是外人,我们江河帮的事情,自然容不得诸位插管……”

    黑衣汉子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该回去睡觉了啊……今晚这一番折腾,就算是铁打的筋骨也受不住……”

    说着,黑衣汉子便转身向街道的西边走去。在场的胡一平、庞中贤、邓苦艾、吴雪、蝶梦皆是看向了他,就像是行注目礼的军人一般恭送着至高无上的军中将领。

    可就在黑衣汉子走出三步的时候,蓦地见一道黑影闪过,就在此时,天空忽而响起一声炸雷,黑衣汉子身法奇快地往后退了两步,还未等他落地,只听一声闷响,众人望去,只见邓苦艾已经蹿到了他的身前,一把刀插进了街道边的墙壁里,足足有三寸之深。

    在场的人无不骇然,如果不是黑衣汉子躲避及时,定是会被他这一招给钉死在墙上。

    黑衣汉子缓缓抬起身,像是早有预示一般笑了笑,说道:“不知邓大侠为何要拦我去路?我这个无名小辈,想不到与江河帮有什么过节。”

    邓苦艾阴冷的笑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在场的人,冷冷说道:“诸位与我江河帮自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我今天过得很不自在,酒也喝的很不自在……”

    闻言,在场的人无不凝神色变,胡一平心中一“咯噔”,连连叫苦:“我的魔鬼教诸位鬼神大仙,我一辈子没做什么坏事,只不过就是干了些男人都爱干的事情,你可不要教我遭此大劫!”

    吴雪紧蹙着眉头,他手悄悄拍了拍蝶梦的手背,低声道:“这几个人都是心怀鬼胎的恶徒,你还是快快离去吧,我来牵制住他!”

    只没想到,蝶梦也是拍了拍吴雪的手背,轻声笑道:“你说他们不是善类,我倒是觉得他们有趣得紧啊!”

    一听她如是说来,吴雪顿时心里一沉,他压低了声音急迫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还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么?他们就是没事找事型的,江河帮本就是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帮会,惹到了他们,无论走到哪,都再无宁日!”

    蝶梦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怎么?堂堂雪公子,七尺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女子?难道你比我还女人么?”

    吴雪顿时哭笑不得,他噗嗤一声憋出一口气,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让人听着像是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一般。

    于是在场的人又一齐看向吴雪,只见吴雪将眼睛转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用脚急促地点着地,将街道上的积水踩的哒哒作响。

    只听那黑衣汉子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睛在斗笠下闪着寒芒,冷冷道:“既然邓大侠今天过得很不快活,酒也没喝快活,那就该去找一个深夜酒馆,去那里寻欢作乐去……恕在下不奉陪。”

    邓苦艾闻言仰起头哈哈大笑,那声音像是一把刀在劈砍着一块石头一般,令人闻之生恶。

    庞中贤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要惹麻烦,难道我们自身的麻烦还不够多么?为什么要招惹不想干的人?”

    邓苦艾一把将刀从墙里拔出,抖落层层石粉碎屑。他让自屋檐上流下的雨水冲刷着刀上的灰尘,他目光炯炯,神情郑重,就好似在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一般。

    “我今晚很不开心……我总感觉我很倒霉,先是遇到了这么一个倒霉兄弟,后又被帮主遣到这里……实在是流年不利啊……我想诸位也都是倒霉的人……”邓苦艾断断续续地说道,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手中的刀。

    黑衣汉子朗然一笑,说道:“我并不觉得我很倒霉,相反,我倒是觉得我很幸运……”

    “哦?”邓苦艾冷冷地抬起眼,“何出此言?”

第四百三十二章 横竖双刀二侠(其三)

    “哦?阁下何出此言?”邓苦艾抬起阴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耸耸肩,笑道:“毕竟我是属于知足常乐型的,就算是再倒霉,只要喝两杯酒,立马就觉得很幸运了。”

    话音未落,只听邓苦艾凄凄艾艾地笑了起来,他的身体也随着他的笑而轻轻颤动着,接着声音忽而变大,接着戛然而止,说道:“可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人间美好……”

    黑衣汉子悠然一笑,说道:“我想我还不会英年早逝。”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一股看不见的紧迫之气随着雨水的潮湿气味弥漫开来。

    邓苦艾冷笑道:“人的命自从从娘胎里诞生开始,就不再属于自己了。若是一个人真的认为他的命只属于他自己掌控,那就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黑衣汉子笑道:“若是一个人活着连自己的命也掌控不了,那还为什么要活着?”

    邓苦艾闭上眼睛,缓缓抬起鼻子,像是享受一般嗅着空气里的雨水气味,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长长地从嘴里吐出一口气。

    此前被他截杀的十数人早已经断气死绝,他们暗红色的血流淌在水泊里,被雨水冲淡。只是那血腥味却像是一段记忆一般印刻在了这条街道上,就算是过了很久,还能让人闻到那隐匿其间的情绪的激荡与低迷。

    而之前那十来个被吴雪和蝶梦联手所伤的人,正在消弭着生命的残迹,没有人愿意死在这样一个阴雨蒙蒙的夏日夜晚里。他们拖着身体,向不知名的远处爬着,像是十余只蠕动的蛆虫。

    吴雪已经不忍再看了。他虽然心生恻隐,可是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就像是一尊年久仍坚的雕像,巍峨不动。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鼻子里满是雨水的潮湿气味。

    虬髯大汉看着那受伤的人,而是悲痛地蹙起眉头,喟叹道:“生命和烟花一样短暂,只是大多数都远不如烟花一般绚烂……”

    邓苦艾静静地用檐下的雨水冲刷着刀刃,他好像在等,等刀开始颤动,牵动着他同样颤动的心。

    “我一直在想……”邓苦艾道,“什么才能算是真正的美呢?”

    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跟当前紧迫的状况毫不相干的话,众人都是有些错愕,吴雪嘴角微微上扬,心想:“他倒是还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可就在他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忽而身旁溅起一道水幕,一个黑衣像是幽灵一般飞过而去,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凄惨的哀嚎。

    吴雪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惊愕失色地朝后看去,只见邓苦艾挥起刀,几道寒芒像是闪电一般乍现,那十余人顿时没了力气,身体颓然地扑在了雨水里。

    胡一平顿时打了个哆嗦,心口憋着一股气,他几乎快要呕吐。

    黑衣汉子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紧接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心想:“我一直都认为我自己是个擅杀无辜的恶人,没想到还有人连伤者都不放过……”

    吴雪的笑变成了最难看的一种笑,他心口冷不丁地颤动了一下,将眼光从后面收回。

    蝶梦微微颔首,侧着脸瞥向身后,神情很是冷肃。

    她已经明白了,这两个人是两个极端的疯子,只是天底下没有适合他们的收容所。

    随之她心口也莫名其妙地狂跳了起来,可是她并没有太过惊恐的感觉。恐惧的不是她,而是吴雪。

    吴雪眉头微微跳动着,他像是求助一般,一把抓住了蝶梦的手,蝶梦也反握住他的手指,她能感受到他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他的手很凉,像是一块坚冰。

    吴雪颤动着嘴唇,喃喃道:“这人是个疯子……”他已经明白,有些人注定为杀戮而生。

    蝶梦看着吴雪的脸,他原本就犹如雪一般白的脸,此刻变得更白了,毫无血色。

    胡一平、黑衣汉子、吴雪和蝶梦几人前后被庞中贤和邓苦艾包围,他们站在雨水冲刷的街道上,黑黢黢的一片,旁边灯火的微光照不亮深沉的黑。胡一平的腿在剧烈颤抖着,几乎快要站立不稳。黑衣汉子依旧是冷冰冰地看着邓苦艾。吴雪长长细了口湿漉漉的空气,在蝶梦耳旁说道:“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今晚都是不会善了的了……若是他对我们行凶,你找个机会逃跑吧……”

    蝶梦也看向他,一双妙目里闪着异样的微光,她唇角勾起,切声道:“怎么了,你害怕了?”

    吴雪摇摇头,喟叹道:“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暴戾无道的人……如果说刀剑是杀人的凶器的话,那么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件最凶险的利器!”

    最凶狠、最恶毒的向来不是没有生命的刀剑,而是赋予它们生命的人。而邓苦艾,本身就是一件利器,一件不需要打磨便锋利无比的凶器。

    邓苦的声音在雨声中飘荡着,“直到后来我发现,原来美和这世间所有的事物一样,都是那么短暂。唯一能历久弥新的,唯有刻在骨子里的情感,情感不会骗人。我们都只是死亡的残影,一个个弥留在世间的幽灵……”

    他空洞的眼神里竟然闪过一瞬间的悲哀,无以复加,难以遏制的悲哀。

    “美是一种最强烈的情绪……而非这世人所认为的,那些浅薄的表象……他们只是历史的沙砾、浮世的残影……至少在最后一刻……他们很美……”

    邓苦艾陶醉地看着手中的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在竭力遏制着心中那最强烈的情绪。

    众人一直冷眼旁观着,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庞中贤啐了一口,抱怨道:“你他娘姥姥的,别跟老子宣扬你自己独特的美学,老子不像你这么变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脆利落,就像是杀猪一样,猪没有机会抱怨,老子杀的也很轻松,两全其美!”

    “疯子……疯子!!!”胡一平顿时吐了出来,他连将胃里的酸水全部吐了出来,仍旧在干呕着。“我的个亲娘老天爷啊,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非要让我遇到这两个疯子?!”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闪回了从小到大的一切经历,近年来做的恶事,从前年少轻狂的卑劣,甚至是小时候捉毛毛虫吓唬女孩子的丑事也回想了起来。

    “七十二路牛鬼蛇神,请你们一定要保佑庇福于我!我此前从来未真的信过你们,现在我信了!诸位魔神若是真的存在,请你们降下天雷,诛杀此两个恶贼!”

    胡一平嘴里咕叨着,跪在地上,闭着双眼,两只手在胸前比划着奇怪的动作。

    在场的,好像唯有蝶梦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逼近,她好笑地看着胡一平,问吴雪道:“雪容,你快看,那个家伙正在胸口画着什么,他这是在干什么?”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若是在平常,也许吴雪也会露出会心一笑,揶揄一番胡一平,但是此刻他却对他抱有深刻的理解。

    “他在祝祷……”吴雪沉声道。

    蝶梦笑道:“祝祷?”

    “那是源自大海最西边的一个国度的神秘信仰……”吴雪此刻回想起了此前跟游天星说起过关于魔鬼教的起源和在中原的发展。

    蝶梦点点头,单纯无邪地笑道:“是不是就像我们信仰神佛一样?”

    吴雪点点头,幽幽道:“是的……”

    说完,蝶梦就笑了起来,那咯咯的娇笑声糯糯的,就像是一块红豆膏一样甜腻。

    只是,现在在场的人无心去品赏一个少女单纯的笑声。

    “什么嘛,我还以为那家伙在比划着某一门派奇怪的武功呢,原来是在求神佛庇佑……”蝶梦笑盈盈地说道。

    她的声音弥漫在这条空寂的暗店街上(《暗店街》,帕特里克·莫迪亚诺作品),就像从某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众人为之侧耳,却又难辨其根源,令人恍惚。

    在场的人都很难像她一样,能开怀的笑了。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庞中贤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街对面的邓苦艾,而邓苦艾却正脸带笑意地听着他们的话语声和街面上的雨声,眼睛看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动作,就好像是要铭记某一时刻一样,美妙又令人费解。

    庞中贤啐了一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嘟囔道:“老兄,你就别吓唬他们了行么?我们又跟他们无冤无仇,你何必装神弄鬼?”

    邓苦艾变了脸色,指着庞中贤大声叫骂道:“你这不识好歹的猪头!我怎么会跟你这样的腌臜泼才结为兄弟的?你从来都不明白什么叫做美!”

    庞中贤撇撇嘴,哂笑道:“你这矮小的丑汉子,正像是那三寸钉谷树皮的倒霉汉子!”

    邓苦艾顿时跳起来骂道:“你这母猴子都不青睐的大马猴,孤独到死吧!”

    庞中贤哈哈大笑,说道:“可惜,我还有你这个兄弟。”

    “放屁!谁跟你是兄弟?”邓苦艾在街对面叫骂道。

    正在看着此页的人,此刻就跟吴雪他们一样,古怪地看着这两个人的独特表演,脸上的神情随着剧情的变化而阴晴不定,心想:“什么猴皮玩意儿?这两人到底是闹得哪一出?!”

第四百三十三章 横竖双刀二侠(其四)

    吴雪惊诧地看着这传言中的他都闻所未闻的“横竖双刀二侠”,从此前他们的出手来看,这两人武功极其阴毒狠辣,绝不留后手,予以一刀制敌。这条阴暗湿漉漉的街道上,血迹和血腥味还未彻底消散,这就像是一块熏香,直到它枯竭耗尽为止,它都会散发着令人作呕窒息的气味和烟色。他们以极其狠厉干脆的手段不留情面地杀了二十余人。其中有一部分是被吴雪和蝶梦所伤,而此刻他们也被彻底断了念头,只在邓苦艾脚边留着生命的残液。雨水声哗哗作响,冲刷不掉这条幽暗之街的恐怖气氛。只是他们未免变脸也太快了一点。刚才还肃杀之气笼罩,转眼间就又被一种戏谑揶揄的转折代替。

    看着庞中贤和邓苦艾二人斗起了嘴来,在场的人无不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们二人。只见邓苦艾跳了起来,像是那全夏国每条寻常大街小巷里都能见到的撒泼打滚的人一样,他边跳边指着庞中贤,竭声叫骂道:“你个贼老汉!老子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跟你这种腌臜泼才成为兄弟的?”

    庞中贤也不气恼,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似的,笑着一摊手,说道:“很可惜,你就是我兄弟,我也是你兄弟。我们已经在庙宇里拜过神仙了。”他将双拳抱起来,冲着天空举了举,义正言辞道:“周天四宇古往今来所有神仙为鉴,我江河帮庞中贤和江河帮邓苦艾,二人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想结个伴,不想在这操蛋的江湖上太孤单,诸位神仙是已经将你我二人登封仙箓的了,你还想反悔么?”

    邓苦艾闻言,顿时一愣,随之气得跳起,如果不是看他面色如此因为痛恨和气恼而扭曲的话,恐怕会被人认为是林中那欢欣雀跃的小鹿一般,在蹬着蹄子来回蹦跳一般有趣。脚下的积水被他踩的啪啪作响,他一抽回眼神,咬着牙恶狠狠地将眼光穿过吴雪众人,死死盯着庞中贤道:“老子瞎了眼,老子瞎了眼了!娘的,都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看都一样,男人要是找了个人品不当的人当兄弟,那我恐怕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都还乐呵呵地认为兄弟会来救我呢!”

    他话一说完,庞中贤顿时也不乐意了,从嘴里怪异地“咦”了一声,猛地将手中的刀往石板路上一插,顿时周身的地板尽皆碎裂,像是细密的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吴雪和众人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他们四人夹杂在他们二人之间,左右不是人,很是为难。

    只听庞中贤叫骂道:“你个三寸丁谷树皮,你让他们看看,我相貌堂堂,身高体健,哪点不比你这个又瘦又黑又矮的小贼鼠精要强?老子跟你做兄弟,是给你这小老鼠脸了,你居然还得寸进尺了,呸!”

    邓苦艾顿时瞪大了双眼,面容诡异地看着他,边说边摇头道:“庞中贤,你还有良心么?”

    庞中贤自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神态,双手抱着双臂,洋洋不睬地说道:“我没良心?你有良心么?”

    “放屁!”邓苦艾叫骂道,“你这贼汉子,当初不是你这癞皮狗缠着我要跟我结成兄弟?现在你在这放狗屁了?!开始不认旧账了么?!”

    庞中贤大叫道:“姥姥娘的,当初是谁被女人伤了心,找我来求安慰的?!若不是我开导你,你特娘的早已经完蛋了,年纪轻轻就被酒杯绕,被酒水泡死了!”

    邓苦艾浑身一颤,随之咬牙切齿地跳了起来,从他嘴里发出一连串怪异的低吼声,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野兽,挣扎了一番过后,他忽地一指庞中贤,大声叫骂道:“好,你姥姥的跟我翻旧账,老子就跟你翻一翻!你十五岁还尿床,还是找我替你圆谎,说你是抱着小狗睡,小狗尿的!你十七岁找了一个姑娘,可惜那姑娘压根没看上你,只是把你当钱串子罢了,你还乐不可支跟我嘚瑟!你二十岁的时候,他娘的又找了个女人,这女人装成黄花大闺女,骗了你五千多两银子跑路了,在你穷的一无所有的时候,是谁借你的钱?要不是我,你早已经死翘翘了,还有今天?!”

    邓苦艾连珠炮一般嘟嘟囔囔说了半天,直把庞中贤的脸说得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他心口好像中了一箭,手指颤抖着指向邓苦艾,颤巍巍道:“你这个破皮赖狗……老子……老子这辈子就喜欢过两个女人,你姥姥的……还全都是连腿都收不紧的……你早知道,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邓苦艾一愣,随即怒火攻心,喊一般似的驳斥道:“你这个什么心都长,就是不长良心的狗贼!你摸摸良心说话,老子什么时候诓骗过你?!我早跟你说了,那人不可信,你姥姥的是鬼迷心窍了,心甘情愿给人当钱袋子当狗,好似还当出优越感了,说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酸,酸死了!”

    庞中贤气得捂着胸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嘴唇哆嗦着说道:“你个老王八蛋……老子迟早被你气死……”

    邓苦艾悠然一笑,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我也只是还你一下罢了,你还有很多丑事呢,要不要老子全给你抖出来?”

    庞中贤只接连喘着粗气,瞬间显得苍老了很多岁,好似一个巍巍老矣的老人,积蓄着内心最后一口气。

    在场的人见着阵仗,无不是面面相觑,又觉得莫名其妙。

    吴雪惊愕地看着庞中贤,又看看邓苦艾,只怪异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了一阵,愈发觉得这横竖双刀二侠实在是奇人,这样的人能走到一起,也实为不易。

    蝶梦在一旁笑盈盈地听着,她微微颔首,抿着嘴唇,憋着笑,显得一点也不担忧。

    吴雪无奈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他们二人正斗嘴斗得难解难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跑路吧……迟则生变……”

    蝶梦却笑着说道:“怕什么?莫非是他们说的什么话,刺激了你?”

    吴雪也失笑一声,说道:“什么?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关我什么事?你可不要把我给兜进去!”

    蝶梦狡黠一笑,点着头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还能猜不到?”

    “你猜到了什么?”吴雪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蝶梦“哼哼”一笑,只是说道:“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你害怕遇人不淑,就要洁身自好,提升自己的修养,而不是要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人相处……”

    吴雪一愣,心想:“这小丫头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难道就真如那白纸一般,一眼就被人看穿了么?”

    他古怪地看着蝶梦,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不寻常的东西来,可是他看了半天,也依旧只是看到了一个名叫蝶梦的姑娘,她依旧是浅淡地笑着,略含着揶揄的意味。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星星点点的光芒,就像是一云带星般的银河一般,璀璨夺目。吴雪有些发怔,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光是因为他在她眸子里的倒影,而是一种刨除事物的形体和轮廓的类似。

    蝶梦笑道:“发什么呆?难道是被我说中了吗?”

    吴雪回过神,只淡淡笑了笑,喟叹道:“这世界那么大,看似很多东西离自己很远,但是不然。就像是你听说遥远的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件灾难,你只是当成局外人看着,为之惋惜或者痛恨。但是你永远也想不到,这灾难会不会有一天掉到你头上……”

    蝶梦嘴唇微微上弯,说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世界充满了危险,处处是可鄙之事,但其中的光辉也难以掩盖。我从前不觉得,现在才学会了小心翼翼,做什么事都要思前想后,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挖掘出来,才会选择其中一条来走,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时常困惑、迷茫、害怕,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蝶梦点点头,笑着说道:“我想,我明白了你为何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了……”她双手背在身后,悠然道:“未来的事永远不可预测,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不打开内心,让阳光照亮你那尘封已久的窗户呢?”

    吴雪噗呲一笑,说道:“你从哪看来的……怎么一股子……一股……汤味……”

    蝶梦也笑了,说道:“我胡诌的,这些全部都是废话!若是封死的窗户能打开的话,还需要再开一扇门干什么?”

    雨势此刻已经小了很多,那细如牛毛的雨丝洋洋洒洒,随着温热的风飘洒在临江城上空,淋湿了这条光影昏暗的街道。

    这样的时间很是静谧,本该是用来享受睡眠的,可偏偏有人睡不着,睡不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虽然很无聊,但还是三千吧

    这场面很是怪异,原本行凶杀人的横竖双刀二侠,此刻正在斗着嘴,彼此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隔着街大声叫骂着。不过好在,这条街是商店街,此刻商家铺子也都打烊歇业了,如若不然,那恐怕今晚会很热闹。

    吴雪心想:“这一闹,估计街坊邻居、左邻右舍都该被吵醒了,也会被拉进骂战,那样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再说,这二人虽然疯得可以,但其杀人不眨眼的功夫,可是得时时提防……”

    胡一平被这二人前后的态度反差弄地摸不着头脑,他先前都已经开始祈求大西国的诸神,那一双手灵活地来回在胸前比划着旁人看不懂的手势,此刻那双手却停了下来,一双眼睛也瞪得老大了,心想:“这两人就跟那溟西国经史里记载的诸多魔鬼一样,喜怒无常、行为古怪、脾气极端……我先前还认为那都是胡言乱语编纂的,原来在这红尘浮世上果真有这么可怕的魔鬼!”接下来,他又开始担忧起来,“他们这会儿正在争吵,指不定待会儿就又会大发凶性,把我们全都杀了……”他脑子又重新活络了起来,心想:“我大哥跟他们也算是有点关系,有这层关系在,他们怎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可他转而又担忧起来,“他们是魔鬼无疑,大魔鬼们连自己的子嗣都会吞噬,还会照顾我这种人么?要不……就趁早开溜吧……”

    在场的人,唯有那黑衣汉子依旧保持着镇定,他此前被邓苦艾出刀阻拦了去路,一方面惊疑与他的刀法神速,一方面心里也有些好奇,他也有点小小的兴趣蒙生,他很好奇这两个人究竟是打着什么目的,来跟他们纠缠不休。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庞中贤和邓苦艾,心里盘算着:“这个名叫庞中贤的虬髯大汉绝对不像是看着那么简单,这个人虽然态度比精瘦汉子温和一些,但他的那双手的指甲里还积着血垢,他的眼睛里闪着无端的火焰,只是他比较克制,能把内心的欲念给强压下去。而那个名叫邓苦艾地精瘦汉子却截然相反,这种人虽然看着很危险,但比较容易知根知底。他刀法似乎比庞中贤要高超一点,但是那真人不露相的庞中贤也许才真的是危险人物……”

    庞中贤似乎也忍无可忍,被邓苦艾揭了老底之后,他暴跳如雷,硕大的身躯像是一头熊一般跳了起来,狠狠一落地,顿时水花四溅,像是一道起浪一般向着周遭扩散而去。只听脚下的石板响起一连串的“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只见那路面顿时凹陷下去三四寸,石板被掀起一片。

    那股水浪飞掀而起,朝着四人扑面而来,众人无不被其深厚内力所震慑,皆是向后退却。吴雪一把拉起蝶梦,几个掠步,后跳上了背后的屋檐上,吴雪灵机一动,便想借着这个机会带着蝶梦直接逃走,巧合的是,胡一平和那个黑衣汉子也是这么想的。

    只见他们纷纷跳起身,借着躲避水浪的机会,向着屋檐上跳去。可是就在此时,只听胡一平哀嚎了一声,原来他慢了半拍,后腿正好被那水浪击中,他顿时感觉一股巨力暗含其间,一股钻心的刺痛贯穿了他,身子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向下掉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胡一平快要掉下房檐的时候,那个黑衣汉子三步做两步地飞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猛地将他给提了起来。

    见此变故,邓苦艾用刀指着庞中贤大骂道:“你个憨熊!!!谁让你放跑他们的?!”

    庞中贤回击道:“你个瘦八斤,像个蝼蛄一样,老子只听你在那放屁了,早干嘛去了?!”

    说着,邓苦艾就飞身跳上屋檐,朝着黑衣汉子和胡一平的逃离方向追了过去。

    庞中贤仰头大喊道:“手喿!你个愣头青,你追他们干嘛?!追那个女人去啊?你忘了我们干嘛来了么?!”

    邓苦艾跳上房檐,一手抄着刀,回头大喊道:“就没人能从老子手里逃脱!这要是让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们以后还怎么在江河帮混,怎么也武林上混?!”

    庞中贤恨恨啐了一口,说道:“那那两个人怎么办?”

    “哪两个人?”邓苦艾不耐烦道。

    庞中贤嘟囔了一声,说道:“说你是个傻蛋你还抱怨,那两个人啊!”

    “到底是哪两个人?!”邓苦艾气得跳了起来。

    “就是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庞中贤比划着吴雪和蝶梦逃离的方向。

    邓苦艾将刀猛地在屋檐上一劈,顿时掀起一片屋瓦,叫骂道:“你个大老憨熊!不就是那两个人嘛?!”

    “是啊,是那两个人啊!”庞中贤喊道。

    邓苦艾蹲在房顶上骂道:“难道我说的不是那两个人么?!”

    “你说的是谁?!”庞中贤骂道,“你个没头没皮的大愣瓜蛋,老子说的就是你说的那两个人!!!”

    “你说的难道不是我所说的你说的那个两个人么?!”邓苦艾猛一拍脑袋,似乎感觉很疼,疼到发烫!

    “手喿!”庞中贤用手捂着眼,急促地喘着气,“老子要被你给气死了!我说的就是你所认为的我所说的那两个人!”

    “这不就结了么?!”邓苦艾长长吐出一口恶气,“你个楞憨熊,老子说的就是那两个人!是你姥姥的一直在跟老子扯皮!拖我后腿!要不然那两个人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庞中贤在街上抬头看着他,大骂一声,说道:“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邓苦艾猛地一愣,疑惑地问道。

    庞中贤从地上拔出刀,无比痛苦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给老大把他的女人带回去……”

    “……老大的女人?”邓苦艾斟酌片刻后,问道:“老大哪来的女人?老大是哪个老大?老子只认一个老大,那就是吴帮主!”

    庞中贤气得眼睛暴凸,太阳穴周边的血管暴突,他脸憋的通红,良久才运过来气,有气无力道:“我所说的老大,是指临江分舵的舵主,吴清晗虽然也是我们老大,但现在他老人家是天高皇帝远,管不到这里的老大,那这里的老大不就是老大了么?!”

    “等等!”邓苦艾伸出手制止道,“等等!临江分舵舵主再厉害,也不是我老大,那是你老大,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是老大!老子的老大只有吴清晗吴老大一个!!!”

    “老子的老大也是吴老大!”庞中贤快要崩溃了,“你姥姥的……到底是怎么认为的?难道老子所认为的老大就不是你的老大吴老大了么?”

    邓苦艾抓狂地大叫道:“老子的老大就是你的老大吴老大,那你为什么要认一个小小临江分舵的小舵主当老子的老大?!”

    “放屁!!!”

    庞中贤大掌在脑壳上狠拍了几下,敲得邦邦响。

    “老子什么时候说你的老大就是老子所说的这个老大了?!”

    邓苦艾抄着刀在屋顶上发狂地劈砍了几下,顿时屋瓦层层碎裂,碎块横竖飞溅。

    “手喿!!!老子的老大难道不是你的老大么?”

    “是啊,老子的老大难道不是你的老大么?”

    “你说的老大到底是谁?!”

    “你说的老大到底是谁?!”

    “你说的老大是不是吴老大?!”

    “你说的老大究竟是不是吴老大?”

    “是啊!难道你说的老大不是吴老大?!”

    “手喿!!!老子说了,老子的老大是吴老大!!!”

    “那你姥姥的干嘛要提那个老大?”

    “哪个老大啊?”庞中贤一愣。

    邓苦艾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刀也在随着他的颤抖而颤抖着。

    “老子说的就是你所说的老大!”

    庞中贤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手也在随着他的颤抖而颤抖着。

    “老子说了哪个老大了么?”

    “手喿!!!”邓苦艾懵懵地一拍脑门,“老子说你头憨熊,你还不承认!你先前怎么说的,你忘了?”

    庞中贤说道:“老子确实说了老子所认为的能当老子的老大只有一个,你这瘦八斤到底谁才是你的老大?!”

    “姥姥的……”

    “你为什么要跟你姥姥过不去?”

    “……”

    邓苦艾用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心平气和地说道:“姥姥的,老子没有跟老子的姥姥过不去啊!!!”

    庞中贤哈哈一笑,说道:“你还说没有跟你的姥姥过不去?你刚刚又跟你的姥姥过不去了……”

    “有吗?!”邓苦艾一脸苦相,“老子一直在说老大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说我的姥姥?!”

    “我什么时候说你的姥姥了?不是你一直在说你的姥姥么?!”

    “哈?老子一直在说老子的老大到底是谁,你个憨熊却在说我的姥姥!”

    “老子也是在跟你说老子的老大!你为什么要牵扯上你的姥姥?!”

    “这难道不是你开的头么?!”

    “打住!这章快结束了!!!”

    一阵沉默。

    邓苦艾说道:“老子要去追那两个人了,你去追那两个人……”

    庞中贤一愣,说道:“哪两个人?”

第四百三十五章 雨幕临江(其二)

    吴雪瞅准庞中贤和邓苦艾兀自斗嘴的时机,一把拉上蝶梦,轻功掠上临街的房檐,二人顶着蒙蒙细雨和滚滚沉雷,穿行在临江城交密如织的房舍上,像是猫儿一般隐匿在一个光影昏暗的场景之中。二人兜兜转转,一直逃出去三四条街,回头一望,早已经见不到横竖双刀二侠的人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雪和蝶梦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笑声弥漫在这条密雨飘洒的街道上,在路边幽暗的灯火间。

    蝶梦碰了碰吴雪的胳膊,笑道:“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机灵的……”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两人实在是疯得可以,都快魔怔了,我们要是不跑,实在是难敌其手……”

    “胆小鬼……”蝶梦将眼光瞥向街边灯火照亮的地方,看着那昏黄光晕里洋洋洒洒的雨丝。

    “这怎么能说是胆小呢?”吴雪苦笑道,“有时候,避而不战,并非是因为软弱无能。”

    “又想说大道理?”蝶梦轻声道。

    吴雪摆摆手,无奈道:“什么大道理在刀下都没用。我们若是不走,以他们的刀法,我就算是再长四只手,各拿着一件神兵也不是他们的敌手……”

    二人并肩走在这条昏暗的街道上,此刻雨势渐小,远处的夜空中泛着一层深邃又神秘的光芒,让人难以捉摸其究竟是人间的烟火,还是从天上抖落下来的神光。路边有雨水滴落在水渍里的声音,二人踩着积水漫无目的地穿行在深夜的临江城的某一条街道上。

    默默无语,并不是真的心如止水。二人皆是浮想联翩,吴雪一半担忧,一半迷茫。蝶梦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有时候,明明还在看着,明明还在身边,明明还是夏天般灼热的气氛,可你总会感受到藏匿于事物之后那濒临腐坏的死气,惹人心惶。

    “我们现在去哪?”蝶梦冷不丁地问道。她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描摹的悲戚,跟之前那踏着雨水,强拉着吴雪跟着蹦蹦跳跳的蝶梦判若两人。

    吴雪抬起头,将目光投在天空中的神秘光芒之中,说道:“闹腾了一晚,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休息休息?”蝶梦笑道。

    吴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苦笑道:“不然呢?再回去把那两个疯子给打趴下?”

    他瞥眼看向蝶梦,只见她浑身被雨淋湿,夏日轻薄的衣服贴在身上,长长的青丝从结上散下一半,黏在发白的脸颊上,不知怎么的,吴雪总感觉她好像被百病缠身,像是一朵面对凛冬颤颤巍巍的小花。之前他抓着她的手,才发现那手像坚冰一样寒凉,只接触了这么一会儿,吴雪就感觉有一股寒气顺着他的手掌蔓延到他的手臂上,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吴雪好奇似的看着蝶梦,这时候,她也好像发现了吴雪灼灼的目光,将眼睛微微向一边瞥去,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

    好像是为了避免尴尬,蝶梦紧接着问道:“还是原来那个……那个院子么?”

    吴雪微微一怔,从思绪中回过了神思,笑道:“你猜的不错,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吴雪神情黯然地一笑,“只是现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了……”

    蝶梦问道:“他们呢?”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跟你分别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很多事,直到一个多月之前,我与他们分散了,他们至今未有消息……”

    蝶梦点点头,说道:“这期间却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忽而笑着看着吴雪,说道:“你回去可得跟我好好说说……”

    吴雪苦笑道:“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我想听你说……”蝶梦说道。

    吴雪无奈苦笑道:“好,我跟你说,不过,现在该回去了,衣服全湿透了,虽然是夏天,还是要小心着凉……”

    不知为何,蝶梦已经没了先前他们逃出生天之后的活力与激情,此刻的她就像是病恹恹的,浑身提不起力气,身子骨愈发显得瘦弱,像是一阵风、一个无依可托的幽灵一般,轻飘飘地消失在雨夜朦胧的夜晚里。

    吴雪总有种错觉,她人虽然还在这里,可他却感觉她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倒映过来的一段残影,随时都有可能会突然消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消失的时候毫无预兆,猝不及防。想到此处,吴雪忽而被一种欲舍欲离的抽离感占据身心,他有些惘然,意识像是被雨水浸湿了一般,黏糊糊的,连结在一块,怎么也教他理不清那没来由的惶惑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就感觉到一种没来由、彻头彻尾的哀伤与绝望?

    也许是雨水落进眼睛里的缘故,吴雪的视野忽而模糊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抹了抹眼眶。蝶梦并没有回头。她离他大约两步之前的距离,从后面看去,她正在用手收拢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她将湿漉漉的头发归结在一起,用缠在手腕上的暗红色丝带绑起来,所有的动作都看似稀松平常。只是忽然一颗雨水滴进了她的眼睛里,接着某个坚强的堤岸被冲垮了。她的鼻子轻轻地、急促地吸着气,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他们就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沿着街道走着,雨夜无休止,乌云昏沉沉,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后的第一句话。

    良久,吴雪和蝶梦同时开口了,就在他们说起一个“你”字的代词时,没有预兆地、巧合地重合了。

    吴雪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想说什么?”

    蝶梦冷哼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悠然道:“你这家伙,干吗要跟我一样的话……”

    吴雪不自然地抹了抹眼角,笑着说道:“我又成了‘你这家伙’了?”

    “不然呢?”蝶梦说道,“你这采花大盗,谁知道你有没有安好心……”

    “呃……”吴雪一时哑然,他忽地感觉到,这才是她正常的状态,就跟之前一模一样,她的态度极其恶劣,对人从来不用敬语,从来都是“你这家伙”,“那家伙”,“喂”,“哎”之类的,她也从来不叫他名字,就好像要刻意避开说他的名字的机会似的。

    吴雪苦笑道:“好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蝶梦神秘一笑,反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吴雪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为难的神色,蝶梦见了,撇了撇嘴,说道:“你说吧,我又不会吃了你。”吴雪颇为为难,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把想要说的话给忘了,只是问道:“刚才……”蝶梦的手抱着双臂道:“嗯,‘刚才’,怎么了?”吴雪苦笑道:“可真是奇怪,不知怎么回事,我这段时间老是没有预兆地晕倒……”蝶梦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没有预兆?”吴雪说道:“说起没有预兆,其实也有一点预兆,这段时间,我不光经常莫名其妙晕倒,还会莫名其妙地浑身疼痛,从内到外,无一处不是痛苦万分。”蝶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思片刻,却也只是干脆地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你刚才又晕倒了……”

    吴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看向屋檐高高翘起的边角,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跟其他很多事情一样,也许没有意义,但你还是会做,也许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候,也许是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百无聊赖。蝶梦也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们二人躲在屋檐下,也许在等着什么,也许是在等雨停,也许是在等着天明。

    “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雪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这么体弱多病了?不应该……”

    蝶梦凑近他笑道:“你觉得呢?”

    吴雪迷惑地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经常莫名其妙地晕倒,也莫名其妙地感觉不舒服……此前还没有这种状况,就是最近忽然变多了……”

    这时候,吴雪眼中忽地亮了一下,问蝶梦道:“对了,刚才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蝶梦的脸忽而一热,她悄悄扭开了脸,小声道:“没什么……”

    吴雪迷茫地看着屋檐下的风铃,它被雨水打湿,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闷了起来。

    “我好像记得……嗯……好像有人跟我说话……声音很近,几乎就是在耳边,是你么?”吴雪问道。

    蝶梦断然道:“不是。”

    吴雪笑了笑,说道:“这可就真是奇怪了……那个人会是谁呢?”他看向蝶梦问道:“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蝶梦照事情说道:“没有,你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是吗……”

    吴雪心里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觉,他已经彻底被一道看不见的迷雾困住了,他找不到那个在雾中跟他说话的人,更看不起她的容颜。

    这时候,蝶梦说道:“这雨一时半会估计也停不下来……你看,那边有间小酒馆还未打烊,我们去坐坐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酒馆里的消息

    吴雪和蝶梦浑身湿漉漉的,此刻正坐在酒馆里,别提有多奇怪。蝶梦兴致颇高地叫了点酒和下酒菜。她一连喝下去两杯,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蝶梦感觉很冷,冷得不像是身在夏天的夜晚。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看着让人很是担忧。

    吴雪微微蹙眉,看着一杯接着一杯的蝶梦,疑惑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蝶梦轻瞥了他一眼,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这才说道:“在群仙林的时候……”她悄悄打量了吴雪几眼,问道:“你怎么不喝啊?天怪冷的……”

    吴雪听了不由得苦笑,心想:“冷?临江城地理位置的缘故,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难耐。就算是夏天夜晚下着暴雨,也是感觉很热的,她为什么会觉得冷呢?”可他又想起此前握着蝶梦的手的时候,凉得像是一块冰。

    于是,吴雪问道:“你的手很凉,怎么回事?是身体不舒服么?”

    蝶梦轻描淡写地笑道:“我健康的很呐,怎么可能会有病?”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蓦地打了个喷嚏。吴雪的白袍子还披在她身上,也已经湿透了。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把外套脱下吧,穿湿衣服容易着凉……”

    可没想到蝶梦忽而脸上一红,恨恨地瞪了吴雪一眼,搞得吴雪很是莫名其妙,心想:“我这又是怎么得罪她了?她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可当吴雪看向蝶梦的时候,忽而明白了过来。夏天衣服轻薄,被雨淋湿了以后紧紧贴在身上,自是那:一睹芳泽无踪觅,半片春情自堂来。

    此前街上光线昏暗,看不真切,此刻在灯火通明的酒馆里,吴雪自是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一句自以为很聪明,实则很蠢的话。

    吴雪顿时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将视线撇开,若无其事地端起了酒杯,只是还未喝酒,就已经脸红了。吴雪没有再提那个白袍子的事。

    吴雪不知道蝶梦为何要来这小酒馆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喝两杯,只是他有些惘然,原来有些人一旦相隔三日,就已经是变化无常了。他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叫“泊火若生兰”的姑娘,他喜欢叫他“兰儿妹妹”。每次一想到她,吴雪就感觉到心中有团火焰在燃烧,那种渴求快要把他烧成了灰烬。徒增伤感。

    这酒味道比之前线吴雪在群仙林里喝的,味道要差的远。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烈酒,而吴雪一直不喜欢喝烈酒,就像他不喜欢烈马一样。

    虽然下着雨,但是天气依旧潮湿闷热,吴雪喝了两杯酒,浑身都开始冒出汗来,跟湿漉漉的衣服黏在一起,很是难受。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喝着酒,这期间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比起跟熟识的蝶梦,这酒馆里的气氛才教吴雪觉得压抑。

    这家小店不大,大概只能放得下五六张小桌子。一进门口便是柜台,值守的小二在后面支着脸,正睡眼惺忪地冲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像是学堂里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但是又不能不睡的学子们一样。

    吴雪和蝶梦坐的是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可以听到街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向里面望去,只见有五六个汉子正在默默地喝酒,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吴雪偷偷瞥了他们几眼,只见这几个人皆是魁梧强壮的身体,或高或矮,身着粗布短打,头上缠着汗布头巾,头发高高扎起。他们皮肤偏黑,只在衣服里面微微露出的地方却很白,看样子不像是长时间穿礼服的人,而且他们脚上的草鞋也沾染了很多烂泥。这几个人,看样子像是务农的农民。

    吴雪觉得奇怪,心想:“大半夜从那寻欢作乐的地方出来接着喝倒还能解释得清,可为什么几个城外务农的人会大半夜在城中闲逛?而且这场雨开始下的时候是在傍晚,那时候城门还没关,他们就是在下雨之后到关城门这段时间内入城的么?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

    正在吴雪兀自思索之时,蝶梦忽而说道:“喂,你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傻样子……”

    吴雪回过神,微微凑近蝶梦,小声说道:“你看那边那几个人,他们明明是一路人,可是却分开喝酒,好像憋着一肚子怨气似的……”

    蝶梦笑盈盈道:“那你觉得呢?他们是干什么的?”

    吴雪思忖道:“看样子,像是常年务农的农人……”

    蝶梦饶有趣味地点点头,笑嘻嘻地说道:“就是如此,他们也许不是相识的呢?你这人,是不是看谁都可疑,看谁都像是坏蛋?”

    吴雪苦笑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蝶梦将酒杯放下,支着下巴,微微凑近吴雪,露出了一丝慵懒的笑意,悠悠说道:“你忘了,我们刚刚从一堆麻烦里脱身,你还想继续找麻烦么?”她眨眨眼,眼睛里满是灿若繁星的笑意,“你总怪麻烦找上门,却忘记自己总是爱找麻烦……”

    吴雪苦笑了两声,借着端酒杯喝酒的机会,偷偷瞥向那几个人,可他随之心中一颤,因为他看到那你个人也在偷偷看着他,眼中满是冷酷狐疑的神色。吴雪微微一怔,赶忙将眼神收回,他差一点被酒水呛着。

    吴雪心想:“这几个人眼神很是狠毒凶悍,若是说他们是寻常的农家人,那才是奇怪……只是……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呢?那种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凶悍的强人,可是他们也是农人不错……”

    蝶梦笑眯眯地小声道:“别嘀咕了,再嘀咕一会儿,他们就要过来了。”

    吴雪苦笑道:“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么?”

    “眼神?”蝶梦有些迷惑,“眼神怎么了?”

    “那眼神我见过很多次,平常人就算是发火也绝不会那种眼神!”吴雪说道。

    蝶梦笑道:“你的意思是……”

    吴雪叹了口气,幽幽道:“这几个人目露凶光,身悍体健,看着虽然是农家人扮相,可却不是农家人……”

    蝶梦好似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说道:“那该会不会是强盗?或者是土匪?要不就是杀人犯!”

    吴雪比起一根手指,紧张道:“嘘!小声点!他们正在偷看我们呢!”

    蝶梦悠然一笑,说道:“你这家伙,穷凶极恶的豪强都见过,还怕几个小蟊贼么?”

    吴雪苦笑道:“这都是猜测,都是猜测,不可妄语……”

    过了一会儿,吴雪觉得有些累了,便对蝶梦说道:“要不走吧?回去洗洗睡吧……”

    这话本没有什么毛病的,此刻已经是夜尽天明之时,而且他们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又累又疲,这样下去不生病都是难事。可蝶梦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引申出了另一层意思。

    她忽而脸上一红,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吴雪,吴雪一怔,随之明白了过来,只不由得苦笑。

    “小流氓……”蝶梦别过眼,看着窗外说道。

    吴雪苦笑道:“再不走,天可就要亮了……”

    蝶梦却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只淡淡说道:“就是不想回去嘛……”

    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一旦告别夜晚,他们就要永远分别一样。

    “你少喝点酒……”吴雪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一边注意着蝶梦,一边偷偷观察着那边那几个奇怪的人。

    可他话一说完,蝶梦却咯咯娇笑了起来,吴雪佯装嗔怪,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蝶梦笑道:“你以为我喝的是酒?”

    吴雪一愣,苦笑道:“不是酒吗?”

    蝶梦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喝酒的,这你是知道的。”

    “那你喝的是什么?”

    蝶梦笑盈盈道:“是凉白开!”

    吴雪苦笑着扶额,心想:“我当这小丫头怎么突然酒量变得这么好了,原来喝的是水……”

    就在此时,吴雪脑海里闪过另一个人的模样,那时他和秦如梦偶然在临江城相遇,那时她也是无比狡黠地叫了一壶酒,可是她却不喝,只是为他叫的。吴雪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因为她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

    就在此时,从店外面阔步走进来三个人,吴雪朝那三个人瞧去,只见那三人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扮相,鞋子上也沾染着很多泥土。

    那三人一进门,环视了一圈,便朝着那边的人走去。而那边的人则起身相迎,众人交接了一下眼色,就都坐了下来。

    吴雪神情狐疑地侧耳偷听,只听那边依稀传来谈话的声音。

    “搅江龙,下山虎,神力猿,三位兄弟近来可好?”

    “咳,别提了,天都那边看得紧,那边的兄弟折了大半,夏皇重召‘五卫郎’来搜捕我们,我可是拼了命,才成功逃到这里……”

    “五卫郎?那不是夏国初建时的五大定国首领的统称么?”

    “就是这样。”

    “可夏皇忌惮其威望盖主,不是将其兵权尽收,放回家养老了么?这都多久了,老家伙们早该死绝了吧?”

    “可是你忘了,五卫郎全是世袭罔替的公爵爵位,老子死了,还有儿子!”

    “不过我可听说,五卫郎里面,唯有那个‘玉拳郎’没有儿子,那继承了初代玉拳郎爵位的,是谁?”

第四百三十七章 酒馆里的消息(其二)

    此刻临江城上空的雨云已经开始消散,还有些许星星点点的雨丝还在眷恋大地,久久不愿离去。屋檐下安静地滴着水珠,落在下面的水渍里,淡淡的击水声在窗边的人心间晕散开,宛若碧海涟漪。

    已近清晨,雨云消散后的天空,天光隐隐从远处抖落,一半呈现出浅墨色的帐帷,一半呈现出鹅黄色的薄帘。城中静悄悄的,大街小巷里都还保持着昨晚雨落下时的景象,房舍草木皆是焕然一新。唯有城门外的各处埠口,已经早早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劳工们穿插在其间,搬运着从货船上卸下的箱子、麻袋装累的物品。埠口码头是一个个等待着客船靠岸的港湾。也许登上埠口的人,不是归人,只是一个过客。

    吴雪懒洋洋地支着脸,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的光景,晨间活跃的鸟雀叽叽喳喳地落在枝叶繁茂的树上,而吴雪只觉得昏昏欲睡,提不起来精神。

    反观蝶梦,她依旧显得兴致勃勃,嘴角微微上翘,手不停地拨弄着酒杯,时不时地品尝一下里面的茶水。

    他们已经在这酒馆里坐了有一段时间了,其间好几次吴雪都差点睡着,他很好奇,为什么蝶梦执意要来这家小酒馆里坐一坐,吴雪感觉这并不是在消磨时间,而是在消磨生命。

    于是,吴雪懒洋洋地问道:“这都快天亮了,我们该回去睡觉了吧?”

    蝶梦笑盈盈地放下茶杯,说道:“再坐一会儿,等早市热闹起来,我们再走不迟……”

    吴雪强打着精神,推开了窗户,外面街道上的清风吹拂进这间小酒馆里,那温软如丝的风抚摸着吴雪的脸,温热里带着丝丝的凉意,他觉得很清爽,倦意也被驱散了几分。

    “为什么要等到早市?”吴雪看着窗外的街景,空寂无人,唯有新雨涤荡后的明灿景象。他打了个哈欠,将目光投向蝶梦笑吟吟的玉颜上。

    蝶梦笑道:“你想啊,之前那两个什么‘横竖都是死’大侠如此凶暴,杀人不眨眼,而且轻功身法也很好,我们就算是跑得再快,也难逃厄运。我们不如在此喝点茶,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等到早市人多的时候,我们混在人群中间,不就自然而然逃出生天了么?”

    听到那“横竖都是死”之处,吴雪忽而噗嗤一笑,蝶梦脸上浮现一抹愠红,恨恨道:“你这家伙,真也不识好歹!我好心出主意,你还笑话我?!”

    吴雪抱歉地摆摆手,说道:“他们若是听了称号被人改了,估计会气疯掉!”

    不过他转念一想,蝶梦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加上胡一平和那个黑衣汉子,他们一共有四个人,而且是朝着两个方向分开跑的,那庞中贤和邓苦艾就比须分开追击。追击最快的方式就是一览无余,站在高处自是绝佳位置。而他们躲在偌大临江城其间一家小酒馆里,任是他在楼上望断天涯,也是看不到他们的。

    吴雪只觉得思绪都懒洋洋的,难以周转,他长长打了个哈欠,静静等着街上的人流多起来,一直等到他们的衣服都被热风吹干了,天依旧是不尽亮。

    而且和他们一样,这间小酒馆里,还有六个人,他们一身农家扮相,可是总让吴雪觉得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就像他之前对蝶梦说的,要说古怪,那也就是他们的眼神古怪,普通人的眼睛里怎么会有那么困惑、怀疑、紧张、冷酷的神情?

    这个问题一直等到从店外面阔步走进来三个人,吴雪才算是有了点底。

    那三个人分别被称为“搅江龙”、“下山虎”、“神力猿”。蝶梦捂着嘴巴,憋着笑,悄声道:“什么都是畜生?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么?”

    吴雪心中一紧,看向那边那几人,见他们正神情凛然聊得欢快,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吴雪微微蹙眉,喃喃道:“五卫郎?玉拳郎……”

    蝶梦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光芒,俏皮地眨眨眼,问道:“‘五味郎’是什么啊?难道是哪个地方的五香料子么?我喜欢麻辣的,不喜欢五香的……”

    吴雪原本正在喝着茶,偷听那边几人的谈话,他听到蝶梦把“五卫郎”认作了“五味郎”,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他这一下直接将那几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被九双充满怀疑、阴鸷的目光盯着,吴雪顿时感觉像是被几把寒冷的刀子刮一般,只见吴雪笑着擦了擦嘴巴,伸出手指在蝶梦鼻子上轻轻一弹,嗔怪道:“瞧你说的蠢笑话!”

    蝶梦捂着鼻子,嘟囔道:“哥哥……我……我知道啦……”

    那边那几人见吴雪和蝶梦二人嬉嬉闹闹的模样,又听了他们的对话,只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兄妹,便不再理会,兀自交谈起来。

    吴雪瞥了瞥那边,见他们收了怀疑的目光,这才松了口气,嗔怪似的看向蝶梦。

    蝶梦被他看得很是不自在,将红红的脸转向一边,嘟囔道:“干什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惊小怪!”

    吴雪扶额苦笑,无奈道:“五卫郎不是五味郎,这是夏朝开国皇帝亲率的五个将领的统称……”

    蝶梦迷瞪地点点头,说道:“我还以为是香料呢……”接着,她转而问道:“刚才他们说,这五卫郎不是告老还乡,尊享荣华富贵了么?”

    吴雪摇摇头,轻声道:“五卫郎在建国初期功勋卓著,显赫一时,夏国皇帝自然是不会放心将他们放解归乡。”

    “那他们被夏皇给杀了?!”蝶梦瞪大了双眼,有些惊恐,“就像是所有建国的皇帝一样,大肆屠戮功臣?”

    吴雪笑道:“没有,他们都有一个很好的结局,夏皇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将他们的兵权全部集中在了自己一人身上,让他们留在天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升官进爵,但不再给他们实权了。”

    蝶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不错的结局啊,功成身退,他们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再流血呢?与其玩官弄权,不如老老实实回家抱着老婆孩子,过美日子去!”

    吴雪哈哈一笑,伸出手指又要去弹蝶梦的鼻子,不过这一次她逃得很快,在吴雪出手以前,就早早地笑着避开了去。

    “你说的有道理。”吴雪说道,“五卫郎被夏皇封世袭公爵,留驻天都,说是皇帝念及旧情,不想离故人过远,实则是把他们留在眼皮子底下监管。”

    “那可真是挺惨的,虽然吃喝不愁,又有一等公爵头衔彪炳门楣,但是却没有自由。”蝶梦无不惋惜地说道。

    吴雪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虽然在建国初五卫郎是被留在天都严加看管的,但是老一代的五卫郎逝世之后,在朝中的威望自然就消弱了几分,朝廷也就不再对其子女实施‘禁令’,可以世代享受公爵的名号了。”

    蝶梦笑道:“这倒是不错啊……”她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灼灼闪动着瞥向吴雪,说道:“若是能弄个爵位什么的,子子孙孙后代都不用愁了!”

    吴雪苦笑道:“这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一个人掉脑袋也就算了,有时候是会连累家人的……”

    蝶梦问道:“诶?怎么这些你这家伙都知道?五卫郎什么的……”

    吴雪笑道:“我从前的家在离天都不远的芙蓉城,有一次靖平郎过寿,家父曾带我去瞧过一回,也算是打过照面的了……”

    蝶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看看那边那伙人,又将目光转向吴雪,神秘兮兮的凑近吴雪,小声道:“竟然能去开国公爵的府中做客,看来你父亲来头也不小嘛……”

    吴雪神色有些黯淡,他微微一笑,笑得很苦涩,良久,他轻叹一声,喃喃说道:“小么?大么?我也不知道。”

    蝶梦引诱似的接着他的话,略显惊讶地说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吴雪微微蹙起眉头,神情有些恍惚,“我的脑海里留存的只有一些残缺的碎片,无法完整的拼凑出过去的记忆……”

    “那你总该对家里了结一点吧?”蝶梦笑道。

    这个问题,兰儿曾经也跟他说过,只是吴雪每次想起过去,就好像是被丢进了一片迷雾之中,看着那些有些熟悉的身影闪过,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究竟是谁。他感觉自己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就像是做了噩梦的迷途者一般,他找不到这条迷宫的出口,只能在里面久久的逡巡着。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对家中的事,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父亲他武功不错,其他的,比如他是干什么的,家里其他人是干什么的,我一概不知……”

    沉默一阵,像是海底一般的沉静,蝶梦嘟囔一声:“败家子……”

第四百三十八章 酒馆里的消息(其三)

    蝶梦像是傻了眼似的,怔怔地看着恍惚的吴雪,良久只挤出几个字:“败家子……”于是乎,在蝶梦给吴雪特赐的名头里,又多了一个“败家子”的名号。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从前,我只想当我自己,宁愿违背所有人的意愿,只想成为我自己……可是到了现在,我早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想成为哪种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奇怪的感觉,恨不得全部人都忘掉你,只让你一个人在角落里,心甘情愿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蝶梦若有所思地看你吴雪,随之笑眯眯地眯起眼,喃喃道:“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明了……毕竟……”她冲吴雪嘿嘿一笑,“我也跟你一样,是一个失去了过去记忆的人……”

    吴雪看见蝶梦的傻里傻气的笑,忽而感觉有些恍惚,好像他的灵魂忽然被抽离,抛到了十万八千里的远方,那里有一个类似“吴雪”的人,在跟着一个类似“蝶梦”的人也是这么说这话,她也适时的露出了笑靥。而每次,当吴雪有这种感觉,都只是情不自禁把它归结于“错觉”,但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每每都让他激动万分,好似他乡遇故知一般令人身心骀荡,却又迷惘不已。

    看着吴雪微微颔首的迷惘神态,蝶梦眼睛怔怔地看着他,随之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古怪的神情,就算是当世最绝妙的画师也难以描摹其感情的根源,她那双深含感情的双眸时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随之就又熄灭了,蒙上了一层晦涩的雾气,让画师观之许久,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她清澈的眼眸,污浊了,接着又亮了起来,像是快要被风雨熄灭的灯火,又重新亮了起来。

    蝶梦嘴角微微上扬,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敲打着脸颊,眼睛时而看向窗外的街景,时而看向惘然若失的吴雪。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但是他每一次露出惶惑不安的神情时,总会有一个人在旁悄然无声地将其记录,保存在最深刻最执着的记忆里,无法泯灭,就算是时间这种难以描述的词汇也不会将其的色彩消退。

    她笑眯眯地看了吴雪一会儿,便笑着说道:“喂,喂——”

    吴雪猛一回过神,“啊”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蝶梦笑道:“别再冥思苦想了,你不是也跟我说过么,想不起来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人应该朝前看。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就做不到了呢?”

    吴雪苦笑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也能说得很漂亮,但说道理的人往往都忽略了他人的本意。如果他就是被过去的迷雾所牵绊,迈不开步子,怎么办?若是他自己不愿意丢掉过去,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丢!”蝶梦忽而狠狠一拍桌子,眼睛里闪过一道喜悦又明媚的阳光,“为什么要丢掉?我就是不要丢,又能怎样?”

    吴雪吓了一跳,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那边那九个人,他们原本正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一听有人拍桌子,顿时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目露凶光的看向蝶梦和吴雪。

    吴雪赶忙朝那几个人抱了抱拳,讪笑道:“诸位,抱歉抱歉,我妹妹脾气不太好,扰了诸位雅兴,实在抱歉!”

    蝶梦也配合地说道:“我都不知道爹娘是怎么生的,嗬,也还真是应了那句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怎么就生了个笨蛋哥哥呢?”

    那九人一听,只冷哼一声,便又坐下来,继续开始他们永远也说不完的宏图伟业了。

    吴雪松了一口气,随之古怪地看着蝶梦,喃喃自语道:“笨蛋哥哥?”

    蝶梦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个很好的借口么?笨蛋哥哥总是惹聪明妹妹生气,打打闹闹也很是正常,他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吴雪苦笑两声,随之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有发呆,我只是在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哦?”蝶梦笑盈盈地说道,“他们说了什么?不就是一些府门高深的话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雪摇了摇头,说道:“看他们也不过是农家人扮相,此刻农家人忙农活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夜半三更跑到这里坐一夜,秘密跟人相会,谈论一些天都各处守将的事情?”

    “……你是说?”蝶梦好似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顿时眼睛放了光,兴致大增。

    “这本来就很奇怪,所以我觉得,他们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普通的老百姓忙于生计,哪有闲工夫去掰扯离这十万八千里远的天都事情?”吴雪说道,“这些人眼神凶悍,行色匆匆,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蝶梦捧腹而笑,随之靠近了吴雪,小声道:“怎么在你眼里,这天底下就都没有好人了?”

    吴雪只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他幽幽道:“我曾经还在芙蓉城吴家的时候,觉得天下皆是美妙之时,世间全是良善之士。可我一入江湖,才发现这世间远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不知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包含紧张、矛盾、压抑、焦虑、困惑、恐慌的情绪笼罩在整个江湖上?”

    蝶梦懵懂地眨巴眨巴眼,随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干脆地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就像原来的你一样。”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她心智太过纯稚,像是小孩子一般,又怎么会发觉这极其隐晦的动荡不安的情绪呢?”

    蝶梦这时候却娇嗔道:“哎,别把我当小孩子!”

    吴雪顿时从鼻子喷出了一股气,心里嘀咕:“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她真的是一种诗意般的理想化身,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唯有因某种文学诉求的需要而诞生……她就像是一个神秘又单纯的符号……”

    吴雪干咳两声,说道:“我怎么会把你当小孩子呢?我是笨蛋哥哥,你才是聪明妹妹!”

    蝶梦红着脸嘿嘿傻笑了两声,神气十足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嘛,我也可是帮过你的,不然你这笨蛋可就要被人围困致死了!”

    吴雪苦笑两声,在这一点上,他无话可说,因为他是不会下那种死手的,而他不想害人,别人就会先害他。而蝶梦弄巧成拙地帮助了吴雪解围,而且手段极其狠厉冷酷。

    “多谢蝶梦姑娘啦!”吴雪说道。

    蝶梦却好像没有听清似的,侧着耳朵,问道:“大笨蛋刚才说什么了?”

    “大笨蛋说,谢谢你了!”

    蝶梦心满意足地笑了,说道:“你还算有点良心嘛……”

    这时候,蝶梦瞧了瞧那边那几人,神情间闪过一丝冷意,她将眼睛往边上一瞥,转而对吴雪笑道:“你听,刚才他们说什么‘玉拳郎’,这又是何许人也?”

    吴雪也在偷听他们嘀嘀咕咕的话,对蝶梦说道:“玉拳郎跟之前说过的靖平郎一样,都属五卫郎之一。”

    “哦……”蝶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他们说刚才说什么……玉拳郎没有儿子……”

    吴雪想了想,说道:“玉拳郎家族人丁单薄,多代已是单脉相传,到了这一辈,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原来如此……”蝶梦将手指挡在嘴唇边,思忖片刻,说道:“可是……那样的话,公爵的爵位不就失传了么?”

    说到这里,吴雪也觉得有些疑惑,说道:“是啊……之前我去过玉拳郎的公府,玉拳郎已经病重,唯有一个女儿在膝边,那这公爵名号不会被皇帝陛下收回去了吧……”

    他们的疑问那边的谈话给了他们一个答案。只听那边聊的火热,似乎忘了他们身处清晨的小酒馆里。

    “朝廷重新召回五卫郎,分派到各地镇压,我们在起初在天都周围招人,可是那边看得太紧,捕杀了一大批人,我们这才来到这里……”

    “可是我听说……玉拳郎没有儿子,那个病秧子,嘿,费了全部心血都没有为家族增添一个男丁,这天底下,还有玉拳郎公爵的名号么?”

    “玉拳郎是公爵又怎样?不还是废物一个?他不行。”

    顿时那九人哄笑成一片。

    “你们太小看玉拳郎家的人了!”

    “怎么?他老婆难不成偷人给他偷了一个男丁回来?”

    众人又是一阵窃笑。

    “哪能啊,公爵家的女人若是都敢偷人了,那天底下都敢偷人了!”

    “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

    “这继承玉拳郎头衔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嘿嘿,一个女人怎么继承这个杀戮无数的重担之名?”

    “难不成是,看我小粉拳捶你胸口,大坏蛋!这种?”

    那人学得惟妙惟肖,就连吴雪和蝶梦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混天神,你就别瞎扯淡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儿子,就让女儿继承喽!”

    “就这样?”

    “那还能怎样?”

    “可是夏国公爵都是封给男人的,难道那个年老昏庸的老皇帝把玉拳郎的封号赐给他女儿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玉拳郎之女

    吴雪和蝶梦在旁偷听了一阵,只觉得这伙人插科打诨逗趣笃数,实也是太过好笑,只是他们一直说着天都周边的情势和五卫郎出师的消息,于是他们对于这九个人的身份更加感兴趣起来。

    听了一会儿,当他们听到玉拳郎没有儿子,公爵名号由其女继承时,那人还惟妙惟肖地学起了“伦家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恶毒戏码,直差点把蝶梦和吴雪憋出了内伤。

    接着听到:

    “既然玉拳郎没有女儿,那五卫郎就失传了一个,我们所要面对的强敌就只剩下四个了,这难道不是好消息么?”

    “哪能啊!”

    “什么意思?都传说这一代玉拳郎是个病秧子,生不出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家家,难不成他婆娘给他在外面偷了一个回来?”

    闻言,那九人顿时窃笑一阵,气氛很是活络。

    只有吴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目一沉,脸上浮现一抹阴沉的冷意,这些表情自然没有逃脱得了蝶梦那双明眸善睐的双眼,她只微微勾起嘴角,眼睛瞥了瞥那边那几人,说道:“听他们语气,倒也是公爵侯爵之类的王侯将相之家的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诋毁玉拳郎?”

    她的语气像是猜测,还带着几分稚女的好玩气儿,蝶梦笑眯眯地说道,可吴雪却忽而冷笑一声,沉声道:“我原本当这些人也是些江湖好汉,没想到也是一伙想谋逆的草包子!”

    这句话好似重达千斤,蝶梦端茶杯的手忽而一颤,脸上浮现一抹神秘又狡黠的笑意,问道:“谋逆?!”她眼睛狡猾地瞥了瞥周围的境况,凑近吴雪,悄声说道:“你不想活啦?!这两个字可是要杀头的!”话说着,她还惊恐地瞪着眼睛,用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淡淡道:“没事……先听他们怎么说吧……”

    于是二人继续听到:

    “别瞎扯淡,说正事,那玉拳郎没有儿子,那是谁继承了他祖传的衣钵?”

    “没有儿子,那就女儿喽!”

    那听闻者几人浑得一怔,皆是嗤笑一片。唯一没有笑的,只有那个说出这句话的人,他脸色阴沉,跟几个快活愉快的人截然相反。

    “胡扯八道!”

    “我可没胡扯,这是真的,你们不负责天都周边的事务,不知道实情……”

    “那你就说说实情,别像拉屎一样,干脆点!”

    那人长长叹了口气,苦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若是事情顺利,我还会不远万里跑到这里么?嗬,说到底,我们都只是被五卫郎撵到边陲之地的……”

    此话一说,在场的几人脸色俱是一黑,很是不好看。

    “呦,那你说道说道,如果我记的不错,我们几个兄弟可是面对的其他四个有儿子的五卫郎后人,你们地处要冲,又没有强兵劲旅正面为敌,为何还跟兄弟们一样,沦落至此啊?”

    此人说的很是讥诮,但那人非但没有怨恨,反而苦笑了两声,只说道:“我刚才说了,玉拳郎没有儿子,继承他衣钵的是他女儿……”

    “他女儿?”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嗤笑了起来,齐声道:“那你们那一路可真是无力,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做这天下的主人?!”

    那人之抬起眼瞥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悠悠道:“你们也不过是残兵败将而已,有什么资格说我?”

    说完,那边就有二人暴怒而起,却又被人按了下去,说了好一番好话,众人这才心平气和地重新坐下来谈。

    那人喝了杯酒,定了定心神,面目依旧阴晴不定,一双眼睛里满是难以描述的恐惧,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幽幽着说道:“抱歉,刚才是兄弟出言不逊……但是兄弟们,我们干的是大逆不道的行当,这世道本就黑暗无道,是男是女都有可能是恶人,也有可能是好人。在这样的世况下,就算是女人,也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你们也太小看玉拳郎之女了……我们就是吃了这个亏,这才落得惨败,十五个首领被杀掉九人,包括我在内的六个首领纷纷跑路了。我们杀出重围,拼了老命这才逃到这里,兄弟我已经五六天没有好好合眼了……那娘们真如那虎豹豺狼……真娘的凶悍……”

    他显得很疲惫,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了,用双手捂住脸抹了抹,长长叹了口气。

    蝶梦兴致勃勃地听着,听到这伙人落个打败,好似心里对于他们所干的行当也有了底,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这家伙要当逆贼呢!原来他们才是逆贼,这下好了,被杀个落花流水,逃到这里。”

    吴雪苦笑道:“我可没有什么宏图伟业的大愿,现在我不再是芙蓉城吴家小公子,也不是什么高官君爵的后辈,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人物……就这样就好了……”

    蝶梦嗤笑道:“雪公子,你之前的豪气全都去哪了?对敌人的时候,不是也曾经气拔山兮么?”

    吴雪倒了杯茶,供以醒神,一夜未眠,又几经波折,此刻浑身劳疲万分,他跟那落败而逃的人差不多,都是疲态尽显。相反,蝶梦却显得神采奕奕,精气神十足,就连那双眼睛也未曾有吴雪那般黯淡的疲惫。吴雪看了看精神十足的蝶梦,心想:“难不成我真的老了吗?明明才十七岁,马上到十八岁,可为什么像是老了二十岁一样,怎么浑身无力的?”

    他一直感觉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没有底的沙漏一般,不断地泄露着内力和精神力,令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制止。蝶梦看了看吴雪,忽而脸上一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喝了杯水,将目光投向窗外黯淡渐明的天空。

    原来,之前她与吴雪内力的连接就没有中断过,她一直在暗暗吸食他的内力供予己用,这一打岔,她就给忘了,也难怪吴雪会感到如此困顿乏力,好像是一个人消耗着两个人的能量一般。

    蝶梦脸带歉意地偷偷笑了笑,给吴雪重新倒了杯热茶,将杯子推给了他,轻描淡写道:“天快亮了,喝杯浓茶醒醒神吧……”

    吴雪像是一个老头子一般蜷缩着身体,一摇一晃地昏昏欲睡,听到蝶梦所说的话,他回过了神,笑道:“真是想不到……蝶梦姑娘也有细腻贴心的一面……”

    蝶梦脸上红扑扑的,态度强硬地冷哼了一声,将眼瞥向外面,说道:“你可不要以为……以为这样我就不对你……不对你抱有戒心了……”

    吴雪再次端起茶杯,一口浓茶滚滚入口,顿时令他轻松了许多,心里很是惊疑:“这是哪里产的茶,怎么提神效果这么好?这么好的茶,自然是要多备一些……”

    吴雪心里的嘀咕,却全逃不脱蝶梦的指掌,看着吴雪来了精神,她心里偷笑道:“这次真是抱歉啦,若是有你这个随身携带的‘浓茶’在,我恐怕早已经昏倒啦……嘻嘻……”

    见吴雪恢复了精神,蝶梦便笑嘻嘻地问道:“他们说的那个什么玉拳郎的女儿,你可认识?”

    她的话语像是引诱一般,视乎在诱导着吴雪的心神,想要唤醒另一段不属于他脑袋里的悠远记忆。

    吴雪想了想,苦笑了两声,无奈说道:“玉拳郎之女嘛……我跟她不太熟,只是见过两面,还闹得不愉快……”

    蝶梦眨眨眼,勾起嘴角,柔声细语道:“那她叫什么名字?”

    吴雪思忖片刻,说道:“好像是姓玉名舞焉……吧……”

    蝶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念叨着“玉舞焉”这三个字,好似魔咒一般,在吴雪脑袋里团团转。

    “你在哪见到她的啊?”蝶梦好奇地笑道,“她长得漂不漂亮?她有多高?她是不是很好相处?”

    对于蝶梦连珠炮般的提问,吴雪只冷不丁地苦笑两声,无奈摇头道:“正跟刚才那个人说的一样,她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不点也着,只要不合她的心意,她可是要炸窝的……”

    蝶梦却笑道:“听起来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吴雪回想起了那两次见到玉舞焉时情景,只感觉浑身恶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想:“有趣?那种要命的女人,哪里有趣?”

    蝶梦又问道:“她有大多了?是不是与你我年龄相仿?”

    吴雪苦笑道:“她大概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吧……至于年龄……我没敢问过……”

    蝶梦脸上浮现一抹诡笑,说道:“堂堂雪公子,怎么一听说玉姑娘,怎么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怂了?”

    吴雪从嗓子里发出一阵怪腔,摇了摇头,说道:“别提她了,我们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见了,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那边那九人说了一阵,有人紧接着问道:“你们不是从那边逃出来五个头领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那人哀叹一声,说道:“实不相瞒,那玉拳郎之女实在是太过凶悍,追着我们不放,誓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不可,从天都一直追到这里,我可是冒死来见你们的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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