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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章 玉拳郎之女(其二)

    对于玉拳郎的独女,吴雪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这两面足以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要不然他怎么会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这种话呢?于是当蝶梦喋喋不休地纠缠他说一说玉拳郎之女玉舞焉的事时,吴雪只打着哈哈,绝口不提这段往事。

    “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吴雪找借口道。

    蝶梦嘟囔着嘴,只怪吴雪偷奸耍滑太过“不是东西”,吴雪手心里却在暗暗发汗,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惊人消息。

    那边那几人依旧在说着,闻者听闻了那人的经过,问道:“那也不还有五六个人跟你一起逃出来了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到这里?”

    那人长长叹了口气,苦着脸,幽幽说道:“别提了,那玉拳郎之女实在是恶鬼托生的,从天都追着我们,一直穷追不舍追到这里,一路上那几个兄弟也全被她给干掉了……”

    闻言,那几人顿时跳了起来,惊恐万分地瞪着那人,指着他骂道:

    “你这小儿无赖,你被官兵追杀,就来见我们?这不是要害死我们么?”

    “你这泼皮赖头!那玉拳郎之女再不济也是朝廷的人,必然带着官兵来此,你可把兄弟们害惨啦!!!”

    “完了,完了!说不定那虎娘已经到了城外,将我们围在城内了……这可怎么办啊……”

    也有人比较胆大,说道:“哼,一群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玉拳郎之女又怎样?不还是个女人么?她就是顶着公爵名号,跟其他达官显贵一样坑害百姓的贪官污吏罢了,兄弟们可是虎胆熊心,还怕她不成?!”

    这么说着,其他几人也来劲了,纷纷附和道:

    “就是,我们走上了这条路,就不怕没有退路!”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杀身成仁,十八年后,我们又是一条好汉!”

    众人群情激昂,一时间小酒馆里喊得震天响,连那昏昏欲睡的小酒保也被吓醒了,猛地跳起来,拿着算盘左右四顾。

    可唯有从天都逃过来的那人,不言不语,低着头,神情很是古怪。

    就在此时,从酒馆外响起一句嘹亮的女声,道:“好汉?我怎么看,这里只有一群束手待毙的鼠辈啊?!”

    那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纷纷回过身,一同望去,只见小酒馆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身着暗红色箭袖便服的人。她沉眉厉目,眼带三分讥诮般的笑意,三分定断无情的果敢。嘴角微微翘起,正一脸冷笑地扫着那边那九个人。额前垂下两缕没过脸颊的发丝,在清晨的微风里轻轻地摇摆着,上下看来,她整个人看起来英姿勃发,神气十足。

    在她身边,还跟着几个持刀的锦衣内卫,皆是冷面肃目地盯着那几个人,像是见到了老鼠的猫一样,眼睛里放着蠢蠢欲动的光芒。

    吴雪也是被那一嗓子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头,瞧见了门口的那人,虽然她穿着男装便服,但也还是能看出来那婀娜的女儿身。他仔细看了看,心里琢磨着想:“这是哪里来的官爷?怎么是个娇娥娘?”可等吴雪再看两眼,忽然发觉此人的相貌跟从前见过的容颜重合了,尽管那时她脸上的稚气还未脱去,但跟现在的她也相差无几。

    而当吴雪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心中一咯噔,浑身一凉,紧接着就把脑袋埋到了臂弯里,头也不抬了。蝶梦见到门口那神姿昂然的女子,也是有些微微错愕,她微微张开了嘴巴,心里一阵慌乱,眼睛只转了转,便悠然一笑,镇定了下来。

    那几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女子,见她是个美娇娘,只是脾气横了点,便笑道:“哪里来的小姑娘?快走,免得爷爷们性情大发,拐了你!!!”

    可这时候,那个闷闷不乐的人抬起了头,他的嘴唇发白,笑容很是苦涩,颤颤巍巍地说道:“她……她就是……我说的那个……那个玉拳郎的女儿……”

    “什么?!”

    闻言,众人顿时大吃一惊,待明白过来,对那人叫道:“你个贼子,尽然合着朝廷的人算计我们!”

    “狗贼!怪不得你还没死,原来是被收买了!!!”

    那人只虚弱地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倒是那女子替他解了围,她招了招手,外面顿时冲进来不下十个锦衣长刀的内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可没有投靠朝廷背叛你们。他是我的手下败将,我稍微利用一下他,就能将一窝老鼠全端了,岂不是两全其美么?”那女子冷笑道,“我劝你们老实一点,不然……哼哼,他是知道的,你们那些鼠兄狗弟可是死得很惨!”

    “你这贼妇!”

    “真当老子是老鼠了?哼,自打走了这条路,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成王败寇,大丈夫何不放手一搏?!”

    他说的慷慨激昂,顿时激起了其他人的同理心,引起了共情,顿时从包袱里抽出了刀,跟内卫们对峙了起来。

    “他们也不过十几人,在我们手上可是有不下于百十条人命的,你们这些在朝廷里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怎么能跟我们比?!”

    那女子朗然一笑,冷哼哼地,沉声道:“你们倒还算有点骨气,可远比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呸,贼娘们,有种来把爷爷的衣服扒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哈哈哈!”

    听他说了段荤话,其他几人也都笑了起来,也许对他们来说,对付女人最好的手段,就是耍流氓。可是耍流氓不光违背夏国律法,也只就对普通人家的姑娘们有点威慑作用,对这个姑娘却是一点用也没有。那几人放肆狂笑着,毕竟占一占这样一个娇娥娘的便宜,也还是很便宜的了。

    还没等他们笑完,只听一声刀剑出鞘的惊响,酒馆内寒光一闪,只见那说荤话人的上衣顿时被斩成两截,从身上无力地滑了下去。

    那几人顿时收敛了笑意,惊愕地看着那人的胸膛,他的胸膛没有任何的伤口,伤的只有他的衣服而已。

    蝶梦在旁笑道:“好俊的刀法!”

    吴雪只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好似一个酒醉的醉汉,头也抬不起来了。

    “正是太巧了,大概她就是玉舞焉玉姑娘了!”蝶梦眼睛里泛着光。

    吴雪只“呜呜……啊啊……嗯嗯……”地嘟囔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那几个人和吴雪一样,也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们惊骇于此女的刀法,这切衣服的事,一个不小心就将人开肠破肚了,可她偏偏拿捏地很好,拿捏得分毫不差,只将他贴身衣服给切了,却未伤他分毫。

    到现在众人才看清那姑娘手里的长刀,她冷哼一声,将刀重新插回身旁那内卫的刀鞘里,说道:“不是刚才还很有种的么?怎么现在就畏畏缩缩的,跟个小老鼠一样了?嗬,还英雄好汉,别玷污英雄汉的名声,你们也顶多算是一群妄想谋逆的乱民罢了,乖乖跟本姑娘回朝受降,绕你们不死!”

    那光着胸膛的兄台吞了吞唾沫,他到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好似见了鬼似的瞪得老大,白花花的眼白部分泛着恐惧的光。

    可这一下,他没了脾气,其他人倒是来脾气了,纷纷说道:

    “姥姥的,死就死!怕什么?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还想着能活么?天道已死,吾辈当起!!!”

    他这一嗓子吼得声音很大,充斥在整个酒馆里。

    蝶梦偷偷笑着,对看起来病恹恹的吴雪笑道:“你看吧,人在极端环境下,会爆发出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力量,这不就是?倒有点英雄好汉的气魄!”

    吴雪苦笑两声,埋着脑袋,啜饮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干巴巴地说道:“他们还是太嫩了……”

    “嘁……”蝶梦撇撇嘴,说道:“你自己当不了英雄,就笑话别人当英雄,真是气量狭小!小气包!”

    吴雪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煽风点火了!那丫头是个暴脾气,她还没发火呢,发起火来,她老子前任玉拳郎都要避其锋芒!”

    蝶梦笑盈盈道:“我看这位玉姑娘很好嘛……至少没像你说的那样可怕……”

    “你没机会见的……”吴雪哭丧着脸说道,“她若是让你见到了她发火,那几乎就可以说明,你没有机会了……”

    “好一个‘天道已死,吾辈当起’!”那女子冷笑道,她眉头皱了皱,像是在压制着某种快要爆发的情绪一般,“看来你们是不会死心了……”

    “哼,你个贼娘们,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你杀了我们,依旧是不得人心,所谓人心,也就是你们的口号噱头罢了,哪里把下等平民当人看?当初你们所说的难道就当屁放了么?”一人愤愤道。

    那女子挑了挑眉头,此前她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话,此刻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陡然不见了,转而被深寒取代。

第四百四十一章 玉舞焉

    吴雪偷偷往那边瞥去,只见那一身暗红色便装的女子正微微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嘴角缓缓上扬的角度,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足以令吴雪感到胆战心惊。

    那几人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他们的道理,那女子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也在笑着,待他们说完,那女子傲然笑了一阵,接着拍起了手掌,笑道:“好一个天道已死,吾辈当起!”她冷哼一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扫了扫小酒馆里的人,当扫到吴雪和蝶梦的时候,那女子显得有些疑惑,随之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冷笑。那女子好奇的目光在蝶梦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又看看坐在蝶梦对面的吴雪,可惜的是,吴雪背对着她,她没有看见他的长相。

    小酒馆里的夜班小酒保,见一伙人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顿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本着职业道德和江湖道义的精神,他偷偷跑出去报官,可是还未等他起身,脖子上便被架了一把锋利无比的方口堂刀。这把刀,识相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方口堂刀唯有在天都皇城内的近卫才可标配,而小酒保只把他们当成强悍行凶的匪类,哪能想到他们乃是千里之外,朝廷的来客呢?

    而吴雪看出来了,当他看见他们的神情举止,还有服装佩刀之后,吴雪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朝廷的“督京卫”,乃是皇帝亲统的一支顶尖高手组成的贴身护卫。吴雪惊诧不已,心想:“玉舞焉怎么把皇城里的家伙都带来了?她如此深得皇帝陛下信任?”

    正待吴雪惊疑未定之时,他犹疑的视线恰好和玉舞焉来了个交对,她眼睛里顿时好像飞射出千万把利刃,吴雪一下子就扭过眼,心口狂跳不止,心里不断地念叨着:“她不会认出我来了吧?应该不会吧……在我的印象里,我们也只见过两面,就算是她对我印象不好,那我也只是她千千万万厌恶的人中的不起眼的一个,她不会记得我的了……”

    想到这里,吴雪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而便见蝶梦正冲玉舞焉笑着,就好像老朋友相见似的亲切。吴雪心想:“我的小姑奶奶,你可不要见谁都冲他微笑,你这样会把恶人招来的……”

    玉舞焉眼光只在蝶梦和吴雪身上扫了一眼,就好像没有看到似的,扭了过去,转而对那几人说道:“你们也就别废话了,告诉我你们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密会,我可以绕你们不死。”

    有人冷笑道:“呸,你个朝廷鹰犬也想让武林上的好汉折腰?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说着,随着玉舞焉一同而来的督京卫高手们忽而眉目一凛,纷纷抽刀对向那人。玉舞焉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她冷笑一声,悠然道:“你们装什么英雄好汉?你真当武林中人都跟你们一样,好人不做做恶人,好日子不过过流寇的日子?”

    那人仰头傲然道:“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来啊,你不是要杀我么?怎么着,不敢?哼哼,你不过是个穿着一身朝廷狗皮的鹰犬罢了,说我们是匪,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匪类!”

    吴雪一听,顿时心头一凉,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心想道:“这家伙为何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别说是她了,任何一个敢这么侮辱天都尊严的人,都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就算她心慈手软,你们也得死,何况她是个心黑手辣的母老虎?”

    只不知为何,吴雪想到这里,对面的蝶梦忽而噗嗤笑了起来,吴雪猛然一惊,惶惑地看着蝶梦,而这笑声也吸引来了其他人的目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听蝶梦怡然开口道:“诸位果真是英雄汉,刀架在脖子上也毫不慌乱。”

    那人傲然道:“哼哼,那是自然,我搅江龙什么时候害怕过?!你们已经不得人心了,大厦将倾已然成势,只看有没有人敢推波助澜了!”

    蝶梦笑道:“你想成为那推动大厦的波澜?”

    搅江龙哈哈大笑,朗然说道:“何止是我?我有千千万万个弟兄,你们就算杀了我们又如何?我们不会白死,这腐朽的大地需要一把大火,我愿意当那一把火!!!”

    这时候,只听蝶梦冷笑一声,幽幽道:“你们这群人,说白了,也就是自己想当皇帝罢了,想的并不是天下的黎明苍生。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人民考虑,就不会在现在起势……”

    搅江龙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笑得前仰后合,说道:“老子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娘们教育了?今天倒是来了俩!”他冷眼看着玉舞焉和蝶梦,接着道:“你们懂什么?爷们干事业的时候,就别插嘴!”

    蝶梦只悠然一笑,淡淡道:“你以为我是想干涉你所谓的事业么?别痴心妄想了,我只是为天下苍生考虑,你以为一个小女子真的对你们心中的丰功伟业感兴趣么?”

    搅江龙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今天有可能不光要死,还会丢面子,既然要丢面子,那就不能死,要死的话就别丢面子,否则得不偿失。

    这时蝶梦冲一直沉默的吴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说道:“喂,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吴雪心如死灰,心想:“这下好了,我不想下水都不行了……”他长长地细了口气,头也不抬地说道:“姑娘所言极是,他们干的行当,是逆天而为的事,会造成惨重的杀业。就算是他们当了皇帝又如何?他觉得他会比夏皇治国理政的本事强多少?”

    玉舞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个身着白衣的少年郎,却只见到他浅露的侧颜而看不清真容。她好笑地看向蝶梦,而蝶梦却也在吴雪不知情的情况下,正对着玉舞焉做着眼色。

    搅江龙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冷笑说道:“你们对当今天下之事,了解多少?这种事可不是小孩子嘴上的说笑,你说我们逆天而为,造下杀业,我看我不比夏皇杀的人多吧?”

    督京卫的众人是皇帝身边的贴身近卫,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而且他们广受皇恩,坐享荣华富贵,怎么忍得了此贼子如此侮辱恩皇陛下?

    吴雪依旧没抬头,只淡淡一笑,说道:“我并不想说此行是对是错,我只是一介草民,本不该多言妄语,只是你没有听清人们心中真正的诉求,而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借口,中饱私欲罢了。而我之所以这么说,也不是因为我是个读圣贤书的圣人,只是现在关外虎狼觊觎,而如果夏国内部再发生叛乱的话,那这天下就真的要乱成一锅粥了,后果不堪设想……”

    搅江龙微微一怔,一时找不到什么话予以回对,而他旁边的人有许多并没有他那样的觉悟,之前心里不少还在抱怨:“你想杀身成仁,老子可不想死得这么早,老子有儿有女有老婆,你个光棍汉死了就死了,老子死了家里人喝西北风么?”可是搅江龙也把他们带进去了,这可教他们不得不为了,现在听到吴雪这么说,于是乎找了个台阶下,纷纷松软了态度,附和道:“这点我们真的没有考虑到……少侠说的是……”

    搅江龙闻言大怒,怒吼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兄弟间发下的毒誓都当屁放了么?!”

    有的人只是想假意投降,待事态缓和之后再揭竿而起,不想这搅江龙倒也是个直性子的汉子,没有意会他们的意思。而有的人是常年混迹江湖的老赖,本就没脸没皮,投降是家常便饭,你给我一口饭吃,我就一天不造反。你不给我饭吃,我就造你的反,看你怎么办,哼,气死你。这群人之间心念各异,一时难以捻成一股绳,而玉舞焉一直安静地琢磨着,这样的心理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于是,她笑了笑,说道:“这位少侠言之有理,此时我夏国正与关外十六国联盟作战,本就劳民伤财,而如果国内再发生逆流事件的话,就算是你们能取代夏国政权又怎样?十六国一旦打进关内,别说做皇帝了,恐怕你连个人都做不了了。你们打着‘怀柔古人’的口号,想要复建前朝梁国,实在是好计策,只不过你们小看了上面的决心。我并不想杀你们,你们只要投降,朝廷会在打败十六国联盟之后,全力调济民生,现在关键时刻,还希望诸位多多包涵,夏国上下只有举国同心,才能外御欺辱,内结欢好……”

    除了搅江龙之外,所有人立马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纷纷附和道:“姑娘言之有理,我等何必要逆天下而做大不义之事?”

    “是啊,姑娘少侠言之有理,我等受教,愿意受降……还望朝廷海量……”

    玉舞焉笑道:“这点放心,只要你们真心受降,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现在是国难当头,我们本就是一脉同气,该合力抵御外辱才是……”

    吴雪看见温和地笑着的玉舞焉,顿时吃惊地揉了揉眼,想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认错人,可是怎么看,她都是曾经的那个玉老虎,可是玉老虎是不会笑的,而玉舞焉却在笑着,笑得很包容很有肚量。“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吴雪惊愕地看着玉舞焉。

第四百四十二章 玉舞焉(其二)

    看着那个正温和包容地笑着的玉舞焉,吴雪惊得合不拢嘴,只觉得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之前这个姑娘被人称作“玉老虎”,而现在哪里还有那老虎的凶悍模样,那种豁达和宽广的胸怀足以令吴雪叹为观止。

    吴雪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玉舞焉,他手中为了掩饰尴尬而端着茶杯,只是他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茶杯碟,随之怔怔地喝了口早已凉透了茶,蝶梦见他这种呆怔的模样,不由得偷偷地笑了笑,接着她给吴雪倒了杯热茶,说道:“喂,你这家伙怎么了?是觉得她太漂亮,看得入迷了么?”

    吴雪接过茶杯,苦笑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她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蝶梦撇撇嘴,小声道:“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嘛……这种话说得,就好像是某种情感小说的惯用套路一样……”

    吴雪摆摆手,苦笑道:“她大概没有认出我来,这样就好,她现在继承了玉拳郎的名号,就已经是在为朝廷正统做事了,我们不该有所交集了,她做她的朝廷命官,我当我的江湖浪子,这不是很好么?”

    蝶梦啐了一口,冷眼相对道:“你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你若是不心虚,何必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说这么多话?”

    吴雪猛得一怔,随之他也只能苦笑以对,因为他始终被蝶梦认作是天底下最大的流氓,因为这个流氓喜欢跟人谈感情,而且总是说的义正言辞,其实指不定背后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屁事。他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只是见过两面罢了,熟人都算不上,我能对她有什么想法嘛?”

    蝶梦却笑了,笑得很放心很甜蜜,她点点头,说道:“你可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哦,你若是……若是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我必将……必将……”

    吴雪也笑了,问道:“你将怎样?”

    蝶梦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凑近了吴雪,娇笑着小声说道:“我就杀了你!”

    吴雪顿时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往上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苦笑道:“就算是我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可为什么是你要来杀我呢?”

    蝶梦甜甜地笑道:“不知道,我就是有一种感觉,我们两人,最后只能活一个……”

    吴雪讪笑道:“这种可怕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不都还活的好好的么?”

    蝶梦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微微努起嘴,神情间有种无比失落的感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比悲观地心想:“如果我们真的非要死一个的话,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而这些,吴雪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此刻十七岁的吴雪,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兰儿妹妹怎么样了,二是在想着兰儿妹妹有没有再想着他。

    蝶梦偷偷看了吴雪一阵,见他沉思间神情荡漾,好似“春情入笺书不成”的甜蜜又苦涩的模样,顿时只觉得心慌意乱,随之心底一阵寒凉入骨,她抱着肩膀趴在桌子上,神情也有些迷惘悲苦。

    吴雪忽而打了个寒颤,吸溜一声,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怎么最近老是感觉脊背发凉呢……大夏天的……真是奇了个怪了……”

    跟吴雪态度截然相反的,唯有那刚正不阿的搅江龙,对于玉舞焉的招安抚顺之法,是完全置之不理,对于同伴们背后插刀的行为,也很是鄙夷。他傲然挺立,朗然狂笑,铿锵有力道:“老子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你们若想投靠朝廷当狗,那我何必再拦你们?老子杀身成仁,自有一缕忠魂留予人间!”

    这时候,蝶梦忽而一扫之前的颓靡之态,抬起身,笑着拍手道:“好!”

    这一下,顿时把众人的目光招惹了过来,督京卫听见有人为反贼叫好,顿时举刀围了过来,将吴雪和蝶梦团团围住,大声呵斥道:“你个小姑娘,为何要给乱贼叫好?难道你们是一伙的么?!”

    蝶梦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立马跳起来,跑到了吴雪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瑟瑟发抖,在寒气逼人的刀下怯生生地说道:“雪公子,他们可真是大坏蛋,你可不要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吴雪顿时心里叫苦:“我的小祖宗,你可是把大麻烦招来啦!跟什么人作对不好,非要跟朝廷的人作对,这一下,我们只怕要被当做是跟他们一伙的反贼了!”

    搅江龙昂然大笑,说道:“好个小姑娘,也被我一身正气折服,你们看到了没?这就是朝廷鹰犬的嘴脸,一旦吐露点心声,就要被折杀殆尽,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玉舞焉笑眯眯地打量着蝶梦,随之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笑,她也不着恼,只是说道:“好了好了,她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我们此行是来抓反贼的,不是来戕害无辜的,你们把刀收了!”

    听到命令,那几个督京卫恶狠狠地收起手中的长刀,可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督京卫护卫瞅见了吴雪放在桌子里面的长剑,那把剑正靠在墙壁上,上面还有些雨水的痕迹。

    “不好,这里有大蟊贼!”那人吼了一嗓子,只听几声寒声飒飒的长刀出鞘的声响,顿时众人又把刀给抽了出来,又重新将群刀对向了吴雪和蝶梦,蝶梦吓得“哎呀”一声,立马扑进了吴雪的怀里,这下再也不敢抬头了。她紧紧闭着眼睛,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只要闭上眼睛,害怕的东西就不见了。

    吴雪硬着腰杆坐在那里,像是一个生无可恋的老父亲一般,看着这一个让人没脾气的姑娘,他苦笑了两声,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诸位督京卫,玉拳郎大人,我与妹妹只是路过此处,行走江湖,难免有歹人作祟,带把刀剑也好防身,诸位大人不必担忧。我与这些反贼并不相识。”

    这时候,那伙反贼里忽而有人耍了个鬼机灵,指着吴雪朗声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他就是雪公子,雪公子就是我们的幕后首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顿时明白了,也加入了讨伐吴雪的口沫横飞之中,此刻他们尽可能将“大反贼”的名头,丢到吴雪身上,有大鱼罩着,他们这些杂鱼还怎么入得了朝廷的法眼?

    而之前他们听到蝶梦叫过吴雪为“雪公子”,于是也纷纷说道:

    “你们别猖狂!我们的首领雪公子在此,他剑法天下第一,你们就算是督京卫刀客又怎样?他三招两式就能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

    “呸,朝廷鹰犬,雪公子在此,你们休得放肆!他……他可是……可是当皇上的人,你们胆敢伤他么?!”

    吴雪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咯噔,冷汗直流,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就算我不是反贼,也脱不了干系了!”

    闻言,那几个督京卫顿时大怒,冷笑道:“雪公子?我看你们是痴心妄想,还当皇上,当条狗就不错了!”

    “直接杀了,提着这颗大人头回京,皇上一高兴,我们兄弟就是封官晋爵!”

    那几个反贼见冒头指向了吴雪,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嘿嘿,还好兄弟们机灵,找了个带头的替死鬼,不然我们可就得杀头了!”

    吴雪从额头上流下了冷汗,他脑子嗡嗡作响,好似被棍棒打了一下,他浑身发冷,心里思绪万千,但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他拍了拍蝶梦,她从他怀里抬起脸看着吴雪,眼泪汪汪的样子很是楚楚可怜,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诸位听我一言……我只是路过,并不是他们的什么头领……”

    督京卫众人冷笑道:

    “还想蒙混过关?之前我们追你们追得好紧啊,都让你们逃了,这下一网打尽,嘿嘿,没准圣上一高兴,我也能封赏一回!”

    “别跟贼子废话,直接砍了,省的夜长梦多!”

    众人七嘴八舌,吴雪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一双阴沉的眼睛瞥向里靠在墙边的黑剑,心想:“若是在劫难逃,我自当也不会束手就擒,只是牵连了蝶梦……”

    于是他在蝶梦耳边轻声道:“待会儿我一出剑,你就逃吧……我会帮你的牵制住他们……逃得远远的,不要再这么单纯得像个傻瓜一样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好人了……”

    吴雪此刻万念俱灰,也感到无比孤独,这一刻,吴雪想起了在他刚刚逃到英璃城时,酒馆里遇到截杀的杀手,孙伯牵制住众敌,吴雪独自逃跑的雪夜……

    那些人究竟是谁呢?究竟是何方势力非要他死不可?

    现在的吴雪已经无暇去想这些问题了,他现在只有一把剑可以作伴,哪怕是黄泉路,也可坦荡闯一闯……

    蝶梦痛哭不止,她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吴雪,说道:“你跟他们说,你不是什么反贼!我们不是什么反贼!”

    吴雪苦笑一声,心想:“我也终有一天,也要舍生忘死,力保他人的一天了么?”

    孙伯,你还好么?吴雪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说不出话,他的心在发烫,唯有那把黑剑,才能让他平息下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反派,雪公子?

    吴雪紧紧握着拳头,他在紧张,他在流冷汗,他从未像此刻这么绝望过,因为身为曾经经常跟朝廷打交道的吴家的小公子,吴雪很明白,朝廷对一个反贼来说,就是最庞大的噩梦,只要被打上反贼的名号,就算你不是反贼,那也是反贼了。夏国建国至今,有多少人是因为威逼利诱、强压酷刑的压迫与摧残而走上反贼这条不归路的呢?只怕是数不胜数了。

    他此刻像是一块木头一样,身体紧绷着,像是一把劲拉的弓弩,只是他还缺少一把离弦之箭。冷汗顺着吴雪的额头扑扑而下,滴落在蝶梦的脸上,她哭得很伤心,吴雪看着她悲恸欲绝的可怜模样,只觉得于心不忍。他将手落在蝶梦的背上,他忽而感觉,原来她的身体竟然如此单薄,薄地不堪盈盈一握。他长长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轻声道:“蝶梦姑娘……此劫……怕是逃不过去了……我不反也得反了……反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束手待毙,那必是个死!”

    蝶梦忽而从她怀里抬起头,只见她玉颜沾露,好不是一副楚楚可怜相,吴雪心中一恸,眼泪也差一点冲涌到男儿的眼眶上。悲观已经无法来准确描述他的情感,他已经绝望不已,万念俱灰。

    只听蝶梦哭腔道:“不……你不能……你若是真的顺着那伙反贼的意,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了?!”

    听她哽咽的声音,吴雪竟然忽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他自己也已经替她流过万千离别泪了。

    吴雪摇摇头,轻声道:“你不明白朝廷的手段……我们若是顺从了……我大不了就是被拷打致死,你呢?你身子如此薄弱,能受得了那酷刑么?如果杀了你还算是好的解脱,假如他们这群仗势欺人的鹰犬将你打入军中狼圈虎肆,你可怎么办呢……做那任人欺凌的女子么?”

    蝶梦一听,顿时浑身一颤,皓齿咬着殷红的嘴唇,直把嘴唇咬破,抹了血的嘴唇愈发红艳起来,红得此言,吴雪只觉得他的眼睛胀痛地跳动着。她痛苦万分地流着泪,几乎快要喘不过来气,只听她说道:“蝶梦……蝶梦的名字是雪公子取得……虽然很难听……但是我很喜欢……你冠予蝶梦以名,蝶梦报之以命,无论你去哪,都不要抛下我……无论你要去哪,我都想跟你去……就算是死,也跟你一块……”

    吴雪心中一咯噔,顿时感觉胃开始紧缩,一种无比抽痛的感觉困锁全身,让他呼吸不畅。他该怎么说呢?他想不到任何话语来回应蝶梦的祈求。

    蝶梦惨然一笑,像是快要湮灭的刹那烟火一般,贴近吴雪的耳朵,悄声说道:“如果我们注定是死……就先请雪公子杀了蝶梦吧!”

    吴雪浑身一颤,从脊背上窜起一股刺骨的凉意,他惊愕地看着蝶梦,良久忽而朗然一笑,笑声弥漫整个小酒馆,究竟是狂妄,还是悲戚?吴雪自己也难以分辨了,他只知道,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听到吴雪狂放的笑声,那伙督京卫们忽而火气翻腾,霍地呵斥道:“江湖小败类,你果真是承认了么?!还不束手就擒,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吴雪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耳边全是蜜蜂飞鸣般的刺耳声响,一直冲到他的脑袋里,将他的剩余仅存的思绪和理智全部压榨殆尽。

    他忽而冷笑一声,如此显得轻浮挑衅的态度一下子将那伙督京卫惹火了,他们常年值守在天都,守在皇帝陛下的左右,虽无多大官职,但挣得就是一个贴身侍卫的名声,他们每人的双手上,哪一个不是染着无数人的鲜血?上至国家重臣,下至黎民百姓,看得顺眼的,看不顺眼的,阻碍其道路的,阿谀奉承的,哪一个不是凭借着“特权”来大肆杀戮,飞扬跋扈?于是乎,督京卫又被老百姓称作“富人家的恶犬”,其劣迹实在可见一斑。

    如此风光气派的督京卫哥儿们,怎么可能忍受一个江湖小反贼的戏辱?登时抽刀相向,那明晃晃的方口长刀直对着吴雪和蝶梦,而吴雪却好似一个万念俱灰的落魄者一般,只是用手轻轻地安抚着蝶梦的后背,(她在颤抖)吴雪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可是他能感觉到,他沉睡已久的左手开始瘙痒,痒入骨髓,他的血液开始沸腾,像是洪水一般冲涌向他的心脏,唯有静静靠在墙边的黑剑才能平息他的火。而那把剑好似也着了魔一般,隐隐发着鬼魅的光泽,像是一个魔鬼在召唤一个迷途者的灵魂。

    对于此种变故,那几个真正的反贼们自然是喜闻乐见,他们暗自窃笑着,心想:“兄弟们常年在这乌烟瘴气的狗江湖上没白混,虽然身无长物,好歹脑袋是开了光,一点小伎俩,就将大罪名丢到了不想干的人身上,实在是妙极。”

    而那个身着暗红色便服的女子,冠以玉拳郎爵位的玉舞焉,却没有做出什么表态,她此刻正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吴雪和蝶梦,一双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环视着,好似要将他们内心里的无声共鸣都挖掘出来。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好似一个看客一般,看着一出莫名其妙的感情戏。她也许会觉得奇怪,吴雪也许也会觉得奇怪,而唯有蝶梦不觉得奇怪,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酝酿很多年了,只是当事人自己也未必发觉。

    玉舞焉并没有制止手下的人不要敌对吴雪和蝶梦二人,她安静地看着,连一句话也不说,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朝廷敕封公爵该有的态度。她笑眯眯地看着吴雪,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睛里。

    这时候,那几个反贼似乎来了劲,在旁叫嚷道:“官爷们,我们造反也是迫于无奈,都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组织的,我们也只是遵照命令执行罢了,就是这个叫雪公子的,他才是大反派,我们哥儿们都只是小喽啰,你们可不能让他跑了!”

    众人吆喝一阵,那几个督京卫缓缓地逼近吴雪和蝶梦,而吴雪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般,依旧在安抚着蝶梦,他能感受到她身上微弱的体温,她的手也很凉,就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一直刺入吴雪浑身的经脉,他就像是一把张弓欲出的弓箭一般。

    玉舞焉这时候突然开口了,她笑着对那几个反贼道:“呦,你们当初揭竿而起的时候,可是注重一个‘义’字,怎么现在连自家兄弟也苦苦相逼了?”

    她的语气略带揶揄,可在那几个人听起来就很讥诮刺耳了,只见他们脸不红,心不跳地陪笑道:“姑娘小爵爷,人总是会犯错误的,我们这不也是受妖人妖言迷惑了么?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不去过,而要去当反贼呢?还不是这些无所事事的江湖小流氓唆使?你们不是常说么,举检有功,小爵爷能不能轻罚小的们,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再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轻信这些逆贼的妖言了!”

    玉舞焉咯咯娇笑一阵,认可地点了点头,冲着吴雪挑了挑眉,悠然道:“那边的雪公子可听到么?你手下的人都这么有觉悟,你这个小领导,也不会如此不开窍吧?”

    没想到吴雪只冷冰冰地说道:“关于反贼的事,在下无可奉告。因为在下就不知道有什么狼心狗肺的反贼跟朝廷作对,那些抛爹弃娘、丢妻弃子的渣滓,我怎么可能会与他们为伍呢?这不是要在下白受污名冤屈么?”

    听到吴雪出言讥讽,那几个反贼顿时变了脸色。只听其中有人冷笑道:“我这人怎样不知道,倒是雪公子你,你这玩意儿可真是畜生不如!”他越说越义愤填膺,以至于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正义之士了,只见他冲着玉舞焉抱拳道:“小爵爷,此贼实在可恶!小的们在他手下做事,实在是苦不堪言!就这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仗着自己是个小领导,就欺辱下属妻女,实在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之徒!”

    另有人恨恨道:“小爵爷,你大人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我们几个人都是迫于无奈才为他做事的,不然……不然……”

    他极其可怜地抹了抹眼泪,轻轻地啜泣着,以至于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爵爷也看不下去了,玉舞焉蹙眉问道:“不然怎样?”

    那人哭得极是可怜,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不然……不然这狗贼就要杀掉我们的妻女!”

    “就是啊!”另有其人道,“这直娘贼的玩意儿,戏辱了她们还不够,还得将她们斩尽杀绝,实在是可恶!!!就算是天崩地裂,都难数他的罪恶!!!”

    他们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玉舞焉无奈地偏过耳朵,免得他们话语的冲击把她耳膜给震坏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雪公子与黑剑

    “哦?”玉舞焉紧蹙着眉头,似乎也被雪公子的罪恶所震撼,“他果真如你们所说那般,无恶不作,罪大恶极?”

    那几个反贼立马充起了好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如有欺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娘娘小爵爷,您大人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此贼确实如此可恶,我们也只是被逼无奈,若是我们不从,他就要杀我们妻女啊!!!”

    “啊啊啊,大人,小的今个儿是见到明主了,你大人身居高位,自然能看出好坏,此杀千刀的狗贼害苦了我们,可怜我那未满十五岁的女儿了!!!”

    “爵爷大人!!!小的们如若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妻女任人辱!!!”

    玉舞焉眉头不自觉颤了颤,她冷不丁地冷哼了一声,一双阴鸷的眼睛瞥向了吴雪,沉声道:“雪公子,对于这些指责,难道你就不出言辩驳一下么?”

    “辩驳?”吴雪冷笑一声,他滑溜着眼睛,瞥向玉舞焉,那如刀般冷冽的眼神令玉舞焉也为之一震,他的声音很沉很冷,就像是一个老气横秋的老翁,狞笑道:“被数把刀抵着咽喉,我辩驳还有用么?”

    他的声音变了腔调,很冷很阴,在那几个反贼听来,雪公子的声音跟那宫中的公公们差不多。他们窃笑着,冷眼旁观着吴雪,只感觉自己今个儿实在是太聪明了,老婆女儿算什么?老婆跑了还能娶,女儿死了还能生,怕什么?有恃无恐啊!

    玉舞焉向来脾气火爆,实在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可就在此刻,她见到吴雪那阴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神,忽而害怕了。可她毕竟是玉拳郎之女,一国公爵,怎么真正惧怕一个小反贼?就算是他有两把刷子,那也只是在争一口气,跟他们这些大人物们卖个狠,其实心里怕的要死,好歹面子是挂住了。放狠话嘛,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都会不自觉说上那么两句。

    玉舞焉紧蹙着眉头,冷笑道:“既然雪公子不愿跟小官寒暄一番,那么我们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来人,把他们全部带走,押送入临江城大牢,慢慢拷问一番,势必要掰开他们的狗嘴,将他们的幕后主子给挖出来!”

    闻言,那几个反贼顿时慌了,连连告饶道:“大人,我们句句属实,您不信我们吗?!”

    玉舞焉瞥了瞥他们,勾起嘴角,淡淡道:“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你们不必担心,回去嘛……嗯……那个……就是那个,怎么说呢……难以开口啊……”

    看玉舞焉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的模样,那几个人立马明白了,纷纷道谢道:“小爵爷,小的们明白,您老从天都大老远跑来,小的们自当当家做主,孝敬您老一番,不能让你们白白来一趟!”

    玉舞焉笑眯眯地点点头,悠然自得地说道:“嗯……你们很有前途嘛……可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跟这种祸害一同为非作歹了!”

    那几人顿时点头哈腰,好言好语伺候着,真比见了亲娘亲爹还亲。

    这时候,只听吴雪忽而笑了起来,他笑得极其放肆,态度也极其恶劣!整个小酒馆里都被狂荡的笑声盈满,一直飘到了临街上。幸好现在天色尚早,街上还没有人,不然走过路过的人不得吓掉半条魂么?

    玉舞焉撇撇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奇怪的神情,那表情就好像是介于两种表情之间,很是复杂,难以描摹,笔者不是不想描述,只是玉姑娘的表情鄙下也没见过,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只好打个马虎眼。

    吴雪笑罢,傲然冷眼道:“我当你们这些狗贼有点自知之明,没想到也是贪得无厌之流!”

    “什么?!”

    那伙督京卫顿时火冒三丈,眼里喷射出暴怒的烈火,好似没听明白这个小子的话。

    “你个小蟊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们作对,怕不是觉得命太长了吧?”

    “老子这就成全你!看看是你的猴嘴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说着,只见堂中刀光一闪,一个督京卫已然出手,那抽刀、出鞘、起势、攻出一气呵成,乃是极上层的手法,没他个十年八年练不成如此流畅自如的刀法!

    只见那寒光正对着吴雪的脖子上砍去,眼见着吴雪就要人头落地,可就在下一秒,吴雪忽而就不在座位上了。只见吴雪倏忽之间腾起,脚尖一挑墙边的黑剑,那黑剑登时入手,他一手执剑,一手搂着蝶梦的腰肢,在空中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那督京卫的一刀忽而砍了个空,一刀将凳子劈成了两截。

    与此同时,又见堂中黑光闪过,势若惊鸿,罡似天雷,吴雪毫无保留地将所能提起的全部内力贯彻在黑剑上,猛地一击,顿时满堂如若群魔乱舞,虎啸龙吟。他眉目冷叱,好似神魔一般冷酷无情,直将那黑剑挥向那督京卫的脖子处!

    一切都才顷刻之间,那督京卫一招失手,他出手虽然很快,但是内力用得太过彻底,刀落下去,一时来不及回手招架,眼见就要被吴雪一剑斩落之时,只见旁边忽而过来数把长刀,一方挡住吴雪的进攻,一方借着吴雪进攻来不及回防的机会,直接攻向吴雪,势要打他个趁其不备,出其不意。

    吴雪剑已出手,这一剑贯彻了他全部的内力,回手已无可能,此刻他腹背受敌,定当要折戟于此。蝶梦被他搂在怀里,就在此时,她忽而顺势抄起她那把黑剑,随着吴雪的动作,将剑一挥摆开,只见一道黑光犹如屏障一般展开,一下子就将从背后攻来的长刀挡下。吴雪无了后顾之忧,那剑更加肆无忌惮地挥出,只听小酒馆里忽而发出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那几人的长刀登时被那黑剑给斩成两截,可吴雪这一剑实在是势大力沉,尽折长刀后犹未收住,依旧向着那几个督京卫的咽喉而去。

    他们已经没了周转的时间,眼见便要血溅当场,这时候只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督京卫们的身后,一把拉过那两个离吴雪的剑最近的人,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吴雪的剑便落了空,吴雪借着惯性,搂着蝶梦翻了个身,落到了几步外。

    只见他们一人一剑,傲然挺立于堂中,吴雪嘴角带着一抹诡笑,一双眼睛看着玉舞焉,如果刚才不是她突然出手解救,那么至少会有两个督京卫命丧剑下。

    玉舞焉也在冷眼瞪着吴雪,她嘴角因为气愤而微微弯曲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雪,好像吴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她的头号大敌。

    而那几个长刀被断的督京卫,他们的境况也不胜堪忧,只见他们的手依旧在颤抖着,虎口处鲜血淋漓。断刀已经从他们手中脱离,掉在了地上,他们被吴雪这一剑所慑,手被一股强悍狂躁的内力所伤,半条手臂顿时麻了,就连那迸裂的虎口,也感受不到疼痛。

    他们惊诧万分地看着吴雪,那股冷冽的杀意并非黑剑所致,而是源自于人本身。他们顿时感觉巨石压顶,令人窒息。

    蝶梦惊魂未定地长出一口气,随之她瞪向玉舞焉,而玉舞焉没有发觉蝶梦质问般的目光,而是正和吴雪做眼神上的搏杀。

    而那几个反贼,顿时惊掉了下巴,他们只当吴雪年少可欺,而且蝶梦又是一个质稚骨嫩的小女孩,万万没想到出手竟然如此老练狠辣。他们的双腿在打颤,眼见吴雪一招便断了五六个人手里的长刀,顿时骇然失色,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只怪自己没了眼,把宝压错了人,若是雪公子把督京卫们全部打败,那他们岂不是成了脱了毛的鸡,任人宰割么?

    蝶梦心中暗暗愤恨,她没想到玉舞焉竟然会任由手下为非作歹,而不加约束,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心想:“玉姐姐怎么回事,虽然她脾气爆,但也不是这么昏聩贪腐的人,难道人真的是会变的么?我与她也有些时日不见了,她成了公爵以后,难道连秉性也变成了那副丑恶的样子了么?”

    就在吴雪跟玉舞焉冷眼对视之时,余下几个督京卫仍旧想出手,正待他们挥刀相对之时,只听玉舞焉冷喝了一声道:“都住手!”

    这一声顿时慑住了那几人,他们犹豫不决地停下身,犹疑地看向玉舞焉,很是疑惑自家的头子怎么就松了口?

    只听玉舞焉冷声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还要再出手么?这一次若是落了下风,我可不会再出手救你们!”

    那几个督京卫顿时一怔,恨恨地看向吴雪,可是玉拳郎开口了,他们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纷纷无奈地将刀收回刀鞘里。他们的面子第一次折辱,很是难堪,可是他们也看见了吴雪刚才的狠劲,如果没有玉舞焉出手,只怕他们中间已经殒命了几个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何为公爵

    玉舞焉的声音很冷很沉,她暗暗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吴雪的脸,好似要看看在他这张脸后面的人。吴雪毫不畏惧地回瞪着,手上一把黑剑就像是神魔之物一般,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而那几个督京卫跟吴雪一番交手下来,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而就在他们在面子和危险之间权衡的时候,玉舞焉开口了,虽然语气很沉,不留情面,但是主子开口,他们自然也得顺着台阶下了,便纷纷收刀,依旧是恶狠狠地瞪着吴雪。

    蝶梦依偎着吴雪,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来回在督京卫、反贼、玉舞焉之间流转,一副薄怒微嗔的神情。她心里有些愤恨,也有些疑惑,心想:“这伙贼人本就是贼,品行卑劣也就算了,可为什么玉姐姐也变成这样了?难道人都是会变得么?我与玉姐姐倒也有些时日未见了,难道她受封公爵之位以后,就成了那副奸邪无道、贪腐暴戾之人么?”平常人也许会觉得心冷,可是她毕竟还是蝶梦,她觉得一定是另有蹊跷,不然只几个月不见,她怎么会变成这令人厌恶的官派嘴脸?她依旧相信玉舞焉,哪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依旧相信,就像她始终相信吴雪一样。骨子里对一个人的信任,是不会因为一些突兀的表象而被迷惑的。

    良久,吴雪这才开口道:“玉拳郎,对吧?”他静静地看着玉舞焉,一双眼睛里不再像先前那样被怒火充斥,转而变得沉静了很多。“反贼这种事,其事干重大,很有可能会牵扯很多人进去,而你是我大夏的一国之公,自然也是了解其中的利害的。这种极其容易牵连无辜人众的事,为什么仅凭三言两语,就妄下定夺,不该深思熟虑么?”

    他的语气很无奈,就像是一个正在抱怨的蒙冤受屈者一样。可玉舞焉却好似根本不买账,她冷不丁地嗤笑一声,悠然道:“雪公子,你消息很灵通啊,我半个月前才突然被敕封为公爵,身处在这山遥路远的地方,雪公子竟然知道本公之事,我该不该高兴?高兴天下民众对于一个女人封受公爵之事如此宽容?”

    吴雪轻笑着从嘴里吐出一口气,也不看她,只是说道:“初代五位公爵乃是为我大夏国开疆拓土、驱蛮逐夷的高功之重臣,百姓苦于前朝残酷的统治,我堂堂中原出了五个定国破虏的大公,百姓们自然是喜闻乐见。身在何位,自当所为何事。玉姑娘身为公爵,自当不辱前人之盛名,为天下百姓谋福祉,而不是轻信谗言,戕害有识之士。凡是能为天下苍生黎民着想的,何必分男分女?如果一人他有此番觉悟,身为公爵的是男子汉何妨?是女儿郎又何妨?”吴雪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玉舞焉,静静地看着她。

    对于吴雪突然转变的态度,玉舞焉蓦地将眼睛瞥向左上方,冷笑道:“本姑娘……本……本公该如何当公爵,还需要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教育么?”她忽而愤恨地一跺脚,恨恨道:“要不玉拳郎的公爵之位让给你来坐?!”

    吴雪无奈苦笑两声,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玉姑娘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是依旧是能分辨是非黑白、是非曲直的,小民不过一个游子,自然是不敢于玉拳郎评头论足。”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至于刚才……在下确实是冲撞了公爵大人,折辱了大人之尊,还望公爵大人多多海涵……”

    玉舞焉听了吴雪说她“脾气坏”,忽而一愣,随之恨恨地蹙着眉头,紧咬着银牙,只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吴雪了。

    而反观蝶梦,她听着二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话,只觉得好笑,尤其是听到“玉姑娘脾气坏”的时候,差点笑得咬到了舌头。她好笑地心想:“雪容这坏小子,也是知道玉姐姐的脾气的,你却还非要挑明,她不发火跑过来痛扁你一顿,已经算是好的啦!而玉姐姐坐上了公爵之位以后,定当是压力万重,那道道无形的枷锁,大概就是让她脾气大变的缘故吧……公爵不好做啊……”

    吴雪见双方态度都缓和了许多,便找了一个台阶下了,他冲着玉舞焉抱了抱拳,行了一个豪爽的江湖之礼,悠然道:“玉拳郎为国为民,祛害谋利,想抓逆乱天下的反贼是本分。只是在下与蝶梦姑娘不过是流浪江湖的散客罢了,我们没那个念想要去造反,只想与世无争过自己的日子,这点还请玉拳郎多多谅解。”

    吴雪一双眼睛忽而扫过那边那几个惶惑不安的反贼,那几个人顿时吓得一缩脑袋,无不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吴雪冷笑一声,对玉舞焉道:“至于那边那几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那逃来此处密会的反贼了,我与舍妹夜行至此,偶然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如果爵爷不放心,可以带回去细细审问,我与舍妹这便先行告辞了,望爵爷以国为重,以民为重,摒弃私心杂念,立我夏国之威严。”

    说完,吴雪便拿起蝶梦的包袱,拉着蝶梦便要走出小酒馆,蝶梦边走边向后看了玉舞焉一眼,冲她笑了笑。玉舞焉顿时伸手制止道:“哎——”她刚想叫住吴雪和蝶梦,可是他们已经走出了小酒馆,径直沿着街道远去了。

    她的手依旧保持着挽留的姿势,眼神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失望与落寞,良久她才回过神,幽幽叹了口气。她心中虽有私人念想,可是她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公了,不能再像原来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她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上面那一双双冥顽不化的眼睛盯着,就怕她不露出一点马脚,好让言官上奏朝廷弹劾于她。她有些倔强地握紧了拳头,恨恨地咬着嘴唇,眼睛里有一丝不甘,可随后便被毅然和遗憾取代。

    小酒馆里重新恢复了平静,众人都在看着玉舞焉,等待着她的指示。那几个反贼沽溜沽溜转着贼眼,心里盘算着这下该如何是好,正当有人对玉舞焉说道不该放走“大反贼雪公子”之时,只见玉舞焉恶狠狠地回瞪了那人一眼,便再也不敢开口了,那句不要放虎归山的话在嗓子里“咕叽”一声又咽了下去。

    玉舞焉微微颔首,眼睛里闪着滢滢的微光,良久,她微微叹了口气,随之仰起头,傲然一笑,说道:“这几个人倒是狡猾得紧,狡猾不要紧,就看他们的皮子紧不紧。”于是她命令手下道:“把他们的全部押解到临江城大牢里面去,好生招待着,若是我没有得到其他逃窜逆贼的消息,为你们是问!”

    “爵爷放心,属下遵命!”

    可是另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督京卫转了转眼睛,走进玉舞焉,谄媚地低声说道:“爵爷……这样不好吧……”

    玉舞焉抱着双臂,挑了挑眉,反问道:“哦?这有什么不妥么?孙仰贞?”

    那名叫孙仰贞的督京卫说道:“爵爷啊……上面的命令是让爵爷抓住了主要几个在天都附近活动的反贼,现在爵爷已经完成了使命,是不是该早早回京,上报朝廷?”

    玉舞焉瞥了一眼孙仰贞,冷冷地笑道:“你有心了。不过……我已经捉摸到了那伙贼人幕后首领的消息,从他们身上也定能问出点什么,这样一举剿灭反贼的好机会,我怎么会放跑它?”

    可那孙仰贞依旧不依不饶,只见他漠然一笑,凑近玉舞焉细声道:“小玉姑娘……你可不要忘了,是谁让你登上公爵之位的,你想违背那位大人的意思么?”

    玉舞焉朗然一笑,冷冰冰道:“这难道轮得到你来操心么?”

    见她面色忽而变得阴冷,那孙仰贞顿时跪下叩首,连连悲呼:“爵爷,小的只是一个跑腿的,哪能犯得着得罪爵爷您呐?!”

    玉舞焉冷淡地瞥了那人一眼,便悠然道:“那人若是派你来监视我,那可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可以回信给他,让他放心,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但也不会违背我自己的意思,这点你就如实相告罢!”

    孙仰贞连连磕头,说道:“小的明白了,小的明白了……”

    玉舞焉暗暗叹了口气,眼睛里闪过游移不定的情绪,但很快便消散于无形之中了。

    “你们早已远走江湖……而我还在那冰冷无情的地方,身处围城……”

    督京卫押解着那几个反贼,一路送到临江城大牢,玉舞焉交代他们,不要让当地的府官插手这件事,吩咐完毕以后,她在去往府衙押解反贼的路上,不自觉地回望了一眼,可是现在天色依旧尚早,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菜贩子怏怏不振地行于路上,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人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夏日清晨

    待吴雪和蝶梦走出酒馆之际,天色已经逐渐放明,远空的云层经过一晚上雷雨的洗刷,变得格外澄净,像是鱼泡一般漂浮在蔚蓝的天空之海上。

    雨后的清晨,微风徐徐,略含夏天的灼热气息。河岸边的垂柳焕然一新,浓绿色的细叶和淡青色的浓密枝条随着晨风正轻轻摇曳着。

    吴雪和蝶梦沿着河岸行走,这条古老的运河横贯东西,行穿二十六府,过天下四五道,自英璃城起,以天都外城而终,贯穿夏国,实乃天下第一奇功。他们快步地走在河道边,朦胧的柳树荫里忽闪而过一个白色、一个红色的年轻身影。也许很多很多年前,也有类似于他们的少年人打此而过,看见蜿蜒绵亘的古运河道,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吴雪肩上背着包袱,左手提着两把黑剑,右手牵着蝶梦的手,快步流星地走在一起前面,蝶梦在后面一脸怏怏不快,说道:“走这么快干吗?是不是害怕玉姑娘追来?”

    想起玉舞焉,吴雪依旧有些觉得恍惚。他没有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还能再见到她。曾经吴雪对她畏之如虎,所以给她取了个外号“玉老虎”,而这个外号,也不知怎么就传开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天都的人见到玉拳郎之女玉舞焉,还会在背后叫她此外号。

    吴雪依旧觉得胆战心惊,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对记忆里的玉舞焉依旧带有深深的畏惧感。而今天突然再次见到她,而她已经不是当年那脾气暴躁,性格耿直开朗的玉舞焉了,也难免觉得有些怅惘。

    他朝后面看了看,其实他自己也明白,有些担心是多余的,如果玉舞焉真的想要至他于死地,就不会跟他说那么多了。想到这里,吴雪有些奇怪,心里想:“她长相还跟过去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为什么性格变得如此古怪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她继承了玉叔叔的爵位,恐怕也很辛苦吧……只是,她有没有认出我来呢?应该不会吧……她忘性很大,跟她闹过别扭的不计其数,我也只是她看不惯的人的其中一个。那为什么……”吴雪总有一种感觉,玉舞焉其实认出他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没有挑明。

    蝶梦一步三回头,看着来路,可是迟迟不见玉舞焉的身影,终也是放弃了念头,心想:“她果真与先前不一样了,现在她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玉舞焉了,现在她身为朝廷册封女公爵,自然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想到这里,蝶梦未免有些落寞,一时间思绪万千,想入非非。

    二人都沉下了心,默默地走在河岸边,之前情急之下吴雪牵着蝶梦的手夺门而逃,心里惶惑不已,此刻也忘记了自己还轻轻拉着蝶梦的手,二人轻拉着手,沿着河岸一直走着,他们皆是默不作声,各自思考着问题,却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就好像他们早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空里习以为常了。

    良久,吴雪先从过往的记忆片段里面苏醒过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蝶梦轻声说道:“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蝶梦随即被唤醒,她冲吴雪露出了一个宛若山花烂漫的笑意,说道:“回哪里?蝶梦可是无家可归啦……”

    吴雪苦笑道:“原来在我们未分别之前,不是一同住在那个院子里面么?现在房子还未到期,还可暂住几个月,你可还有印象?”

    “怎么没有?”蝶梦笑道,“我可还清清楚楚地记着呢,那时候你跟张道长和小游子还有兰儿妹妹的父亲,石大侠一块练功,我跟兰儿姐姐闲来无聊,就在阳台上看着你们比划,来评比一番呢!”

    吴雪笑着听她的话,可随后便有些迷惘了,一想到兰儿,吴雪就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他黯然神伤,只是淡淡的笑道:“嗯,就是那里。你倒没把这段时间给忘掉……”

    蝶梦心里暗自嘀咕:“记性不好的人始终是你,忘掉的人也还是你……我怎么可能忘呢?我可是记得过去全部的一切呐!”只是,话到了口中,便不得已地改了道,“嘿嘿……我虽然忘掉了过去很多事情,但却还记得近期发生的事,你这家伙做过什么坏事,我可都还记得呢!”

    吴雪讪笑道:“记得就好,只是把那些关于我的‘坏事’,全部忘掉吧……”

    蝶梦凑近他俏皮一笑,说道:“我可忘不掉,你这家伙之前对我的态度有多么恶劣,我可都还记得呢!我可也不能忘,死都不忘记!”

    吴雪不由得苦笑连连,心想:“这小丫头只记得别人的坏,从不记得别人的好,实在是一个十足的小坏蛋……”

    蝶梦心里却在嘀咕:“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才是那个不识好人心的吧?可这也不能怪你……”

    他们二人彼此腹诽着彼此,随后眼神不自觉地交汇了一下,他们只那么轻轻一瞥,便佯装不知情地笑了笑,随即又将脸扭了过去。

    蝶梦的眼眸恰似这夏日河道里波澜不惊的碧波一般,光芒随波潋滟,顾盼俱也生姿。她微微颔首,藏着一抹笑,红唇微微上翘,好似想到了什么好事,怎么都忘不掉。

    她抬头看向吴雪,只见他正苦着脸瞥向她,蝶梦傻乎乎地嘿嘿一笑,喃喃道:“这段时间,你都去干什么了?”

    吴雪故作神秘道:“你想知道么?”

    “想!”蝶梦毫不犹豫地说道。

    吴雪笑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我自己都觉得目不暇接,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再跟你说吧……”他狡黠一笑,看向蝶梦,接着道:“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在我离开后这段时间的经过……我总感觉我的这段时间的记忆有些空白,需要一些关键的、有用的线索来补全……”

    蝶梦重重地点着头,说道:“那可要说好了,你我都不许有所隐瞒,谁隐瞒谁就是那属乌龟王八蛋的!”

    吴雪哈哈一笑,说道:“我没什么事情可隐瞒的……”

    可蝶梦转念一想,自己有些事情是万万不能告诉吴雪的,那这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蝶梦黑着脸,只觉得自己自从成为了蝶梦以后,人也变得跟蝶梦一样傻里傻气的了。可她随即想到了安慰自己的办法,心道:“我不是成为了蝶梦么?现在我就是蝶梦,跟过去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想到此处,她也便笑着释怀了。

    吴雪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说道:“这一夜可真是充实……先是去群仙林寻秦姑娘不得,倒是偶然寻得了蝶梦姑娘。后来又碰到了横竖双刀二侠,天亮前有碰到了一伙逆乱天下的反贼,结果还遇到了一个天都来的老故人……真是有趣……有趣……”

    他无奈地笑了笑,好似回味一般的沉思着。可是蝶梦却气呼呼地鼓起来俏脸,吴雪见她忽而变成了这副模样,顿时往后一缩,慌神道:“你……你这又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的是,蝶梦听到吴雪去群仙林是去寻找秦如梦的时候,表情忽然变得沉寂了,原来,她是吃了一个名叫秦如梦的醋。吴雪向来不知道蝶梦的醋性这么大,当然也不知道,蝶梦吃起醋来,连自己的醋都吃。

    蝶梦甩开吴雪的手,恨恨地快步向前走去,头也不回地道:“那你去找那个名叫秦如梦的姑娘去吧,我可不是你所说的什么情如梦,爱如梦的!”

    吴雪一怔,顿时明白过来,他释怀一笑,心里的怀疑又消减了几分。他笑着追上去,说道:“蝶梦姑娘,是我的不是,虽然你跟我所认识的秦姑娘长相神似,但性子却是截然相反。你就是你,可不是她……”

    蝶梦气呼呼地瞥了吴雪一眼,冷笑道:“你是找不到秦姑娘,就想要蝶梦姑娘代替吧?”

    吴雪一愣,无奈道:“人怎么能有代替一说?是她就是她,不是就永远都不是,没有谁可以取代一个人……”

    蝶梦说道:“总是爱说漂亮话的坏家伙,其实是个内心龌龊的采花大盗!你的兰儿妹妹就被你抛到脑后了么?”

    吴雪一怔,随之感觉一阵晃神,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毫不掩饰地对蝶梦说道:“我始终没有忘记她,我们只是暂时分别罢了。在你我分别的夜晚之后,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令人费解的事情,这些我回去会和你说的。你是觉得我对不起兰儿对不对?这点你放心吧,我从来没有忘记她,也不会因为她不在身边就见异思迁。她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那些伴侣一不在身边便想着寻个乐子的,我看倒也算不上什么真感情,顶多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吴雪说的很认真,蝶梦听的也很认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吴雪这么说,她既感觉开心,又觉得失落。

第四百四十七章 某种朦胧的预感

    吴雪和蝶梦停留在河岸边,雨后的天空甚是洁净蔚蓝,在远山的背后,天空开始发白,白的刺眼,预兆着也许将会是炎热的一天。一夜如帘雨,路面还残有未干的水渍,倒映着一白一红的身影。

    清晨很是寂静,吴雪可以依稀听见远处的喧嚣,很快便会向夏风一般沿着街道河流蔓延开来,便也是一个寻常又炎热的夏天白昼。不知是谁先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寂河岸边的微凉。

    晨间的微风穿过古运河道,碧波荡漾,蓬船暂歇。蝶梦目光滢滢如水,听了吴雪的话以后,不知为何,她既开心又失落,就好像她是在为他的秉性而开心,又正为此而难过失落。蝶梦有些迟疑,心里似有一道无法突破的屏障,阻拦着她无法如实开口。

    她偷偷瞥向吴雪,只见他正凝视着远去的碧波,目光失神,嘴角还带着一抹笑,见此,蝶梦顿时感觉心里打开了一个口,让她心底的秘密呼之欲出。她心口扑通扑通急促了一阵,随之就又理所当然地平缓了下去。

    “难道就让他为不可能的事情……付出这么多么?”蝶梦心里游移不定,“可如果我告诉他,那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么?”接着,她忽而失落地轻叹一声,联于自己,更惹着恼,“我何尝不与他一样?也许都是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吧……”

    于是蝶梦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无比寻常,礼貌式的微笑,浅浅淡淡,看不出什么刻意的情感来,她就这么笑对着吴雪,一切的距离都恰到好处,不远不近,既暖又冷,疏离于亲密并存。

    吴雪有些莫名其妙,正当他想问一问蝶梦为何突然笑得这么奇怪之时,蝶梦倒抢先一步,开口道:“那个……嗯……你这……”

    “嗯?”吴雪好奇地看着蝶梦,“想说什么就说吧,能为你解答的问题,我尽量为你解答……”

    蝶梦白俏俏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好似为一个极其为难的问题而暗自懊恼,却又不吐不快。她就这么挣扎一会儿,吴雪一直在安静地等待,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若是藏着秘密不想说的时候,你再怎么问也没有用。

    没想到蝶梦犹豫挣扎半天,只是对着吴雪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发起了进攻,她极其不满吴雪对她说话的奇怪腔调,就好像一个老师傅一般,在为一个关系不怎么亲密的弟子排忧解难一样,令她心生浮嗔略怒,可是她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语气来描述一句话,一段自白。“这算什么呢?”蝶梦暗想,“只是本着自己才知道的借口留在他身边,就算是外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与之蜜携提履了么?”

    想到这儿,她又不免黯然伤神,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吴雪一愣,随之苦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兰儿妹妹,他就不知不觉紧绷了起来,从而忘记了旁人在身边存在的事实。

    “抱歉抱歉……”吴雪讪笑两声,“我在想问题,不知不觉就严肃了起来……你刚才想说什么?”

    蝶梦忽而噗嗤一笑,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便径直朝前走去了,吴雪很是疑惑,追问道:“喂,什么嘛,神秘兮兮的,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想说什么不会有人知道的……”

    蝶梦忽而停下脚步,扭过身,吴雪追得太紧,差一点撞到她,他止住急促的脚步,不知为什么,吴雪心里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知不觉就想追随上去。

    蝶梦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纯粹,她脸上浮现一抹纯稚的笑意,红着脸细声问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雪笑了笑,说道:“能让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就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蝶梦犹豫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问道:“那个……呃……你觉得……”

    “我觉得……”吴雪跟着她的语句重复着,迫不及待地预知下文。

    不知道为什么,吴雪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他憋着一口气,眼睛怔怔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蝶梦,生怕她又语出惊人。而他同意有种感觉,一种他非常不想面对的感觉。

    蝶梦思忖片刻,吴雪随着她的犹豫和纠结而慌神,他忽然有些不想知道蝶梦想要说什么了,他吞了吞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一会儿,蝶梦突然开口道:“嗯嗯……雨后的天空……可真是清澈悠远啊……”

    吴雪等了半天,没想到蝶梦酝酿了很久,却只说出这么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事关天气,事关风物,事关日常,没有什么艰难晦涩的表达,只是简简单单的感慨,一种感慨罢了。

    蝶梦一对杏目里略微忽闪着潋滟如波的微光,她站在河岸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就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与他人无关,只是一句小小的感慨。接着,她忽而扭过脸,朝着吴雪微微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吴雪微微一怔,看向临江城外,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同样喃喃自语道:“是啊……白得晃眼……这大概就是夏天雨后才有的景象吧,其他季节的雨后总是一副靡蕤的颓态……”

    蝶梦笑着点点头,说道:“好了,我说完了,走吧!”

    于是她便脚步轻快地沿着河岸远去了,一蹦一跳地,伸着手臂,好像是跳格子的小姑娘一般。吴雪看着她轻快无拘的背影,忽而从嘴里吐出一口气,眼带笑意地跟了上去。

    待吴雪走到近前,蝶梦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就好像事不关己般地轻声说道:“喂……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蝶梦是在跟他说话,蝶梦边走边若无其事地看了吴雪一眼,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吴雪想不到怎么回答,对于一个人是“怎么样”的评价,一般都不好开口,而吴雪向来讨厌去评价一个人,因为他总是有这样一种观念:仅凭着一点生活上的小事来评判一个人,根本就有失欠妥。尽管有人说:小事见人品,但是吴雪向来不习惯从单方面去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但是他另有一个习惯,就是他所认为的“小事”范畴,跟平常人的理解不一样,所以他从幼时开始,便觉得奇怪,对自己感到奇怪。比如说吧,吴雪还记得这样一见小事,他忘记了这件事发生在哪一年哪一天,只记得那时天色昏暗,好似是在一个并不太晴朗的一天傍晚,父亲吴清晗带着吴雪乘船去往一个吴雪所未知的地方,那时远处烟波浩渺,他和父亲撑着一叶扁舟,缓缓地沿着无穷无尽的河流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吴雪看着这样一副画面,心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感。而他从小便喜欢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对于父亲吴清晗携带的一个紫金玉葫芦很是爱不释手,时时拿在手里把玩,恐之失去。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吴雪拿着那个葫芦的时候,虽然那精美小巧的葫芦仍旧在手上,可是他好像已经感觉到它离去的时候。后来,吴雪终于明白,你越是在乎的东西,无论你多么小心翼翼,它终究还是会不可挽回地失去,一别成永远。

    那时的吴雪看着这样一个小葫芦,心里便有一种极其悲哀的想法,它也许会在某个他意想不到的时刻,彻底成为过去的记忆。

    他不知道那个精美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当船行过一个芦苇荡的时候,他的父亲温和地对少时吴雪说道:“好了,这个葫芦要去寻找属于它的天地了……”

    于是,吴清晗拿起葫芦,站在蓬船的船头,无比怅惘地将其抛向大江,当那个葫芦顺着江流逐渐远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吴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带走了,看着那逐渐消失在浩渺江波里的紫金玉葫芦,吴雪忽而痛哭了起来。

    他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地痛哭了起来,令他自己都为之深奇。而吴清晗始终愁眉不展地站在船头,跟吴雪一起看着那葫芦的远去,并且对痛哭流涕的吴雪说了一段话:“不必担心,那个葫芦顺着江流,抓鱼虾去了……等它回来,便是满载而归……”

    而吴雪只是哭着,为了不知名的原因哭着,好像在那一天开始,就已经隐隐预兆着,所有的事物便已经开始了它分崩离析的一天,就像这条记忆里的大江,它奔腾不息,无休无止,无视人的悲喜怒哀,只是这么消逝着。

    后来,每当吴雪想到这么一个小片段的时候,每每想起父亲那时安慰他所说的话,总是会情不自禁笑出声,只觉得一个父亲笨拙地安慰小孩子所找的理由都那么笨拙可笑。

    既然已是分别,被江流带去,又怎么还会有久别重逢的一天呢?

第四百四十八章 心世界

    吴雪常常有惘然若失的感觉,他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始终想不起来,每当他想要透过记忆的狭隘去探寻往日的奥秘之时,总会深感迷茫,他不知不觉就沉浸在了往日那片挥散不开的迷雾之中,只感觉一切都是那么虚幻,就好像他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始终都不会醒来的大梦。现在的他觉得,过往的一切都好似暗含深意,像是一颗颗幽空暗星一般,它就在那里等待着人们探寻秘密,忽明忽暗,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准确的答案。吴雪是惘然久矣,他就像是那个紫金玉葫芦一样,顺着江流消失在了茫茫的天际,成为了大千世界一个不可捉摸的沙砾。

    对于那种记忆那种神秘又诡异的朦胧感,吴雪不知不觉诞生了这样一种感觉,他一边寻找,可却还一边失去。丢失的东西他始终没有找回来,始终让心里惴惴不安的未知却也永远没有尽头。他站在一个雨中的十字路口,四处张望着,等待着一个确定的答案,可是就连他自己也随着灰蒙蒙的雨消失在了湿漉漉的路口。

    吴雪总是浮想联翩,无法将心神定格在一处,(一定会有的)他始终不明白,至今未明白(一定有的),那种他所苦苦追寻的东西(虽然连吴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求什么东西,但是他始终有种感觉,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他相信,那神秘的、令人振奋的、永世难忘的,始终存在的,不会因为这肮脏、卑鄙、下流的江湖而流逝的存在着),究竟是什么呢(它一定存在,不会随着时间流逝,不会随着江河湖海远去,不会因为衰老而磨灭,不会因为记忆的吝啬而忘却)?

    有时候,吴雪突然感觉到某种振奋人心的力量在向他靠近。有时候,吴雪也会突然感觉某种东西在随着时间流逝殆尽。所以他时常迷惘,而他从来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始终在寻找,也在失去。他想像孩子一般纯净,用一双干净的眼睛去看待世界。他想像一只云上的大雁,看看南国的芦苇荡。他想成为任何一件美妙又神秘莫测的事物,行自己所不能行,为自己所不能为。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一个让心安放的归所。

    现在他终于明白,往日的那些隐匿的印象,都是夜晚星海里的鬼魅,在向着他眨眼睛,也向人间散发着未知的奥妙。他想按照自己的本心来行事,可却常常身不由己。一种无形的枷锁束缚在他的脖颈上,吴雪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存在,但是他明白,那无色无味、无知无触的存在,就是笼罩在这万事万物头上的规律,一种万事万物兴衰变更存亡轮替都必由的无法逃脱的规律。

    为此,他常常觉得振奋一场,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让他的心都灼热滚烫。有时候,他又常常颓靡不振,只感觉浑身惫懒,就连思绪都已经成了不可解的死结,让他觉得浑身冰凉,万念俱灰。

    他时常徘徊在两种极端的情感里,极度悲伤,或者极度振奋。吴雪早已经身心俱疲,可是他始终想找到那个他一直苦苦追寻的根源,那个所有事物都最终归为大同的规律,究竟是什么?

    “天啊,我也只是一个一日三餐来果腹,夏热缩食冬寒捣衣的普通人,为什么要让我如此困苦不堪?为什么不能让我的脑袋里的喧嚣安静下来?为什么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到了现在还是会苦苦折磨着我?”吴雪有时候会无比悲观的想象着,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是那样的一个少年郎,那时他逃避一切,只想找一个庇护所。

    现在,他也还是十七岁,多么美妙又神气的字眼,但是他不会始终保持着美妙的年纪,他终将告别过去,直到二十七岁,三十七岁,一直到他离别世界的那一天,他都会为之深深悸动,但又不知晓,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我为什么会有种温暖的感觉?”

    吴雪常常试问自己,可是他也还是如同丢入江河的葫芦,永远成为了一个未结的迷题。

    此刻,那种感觉又重新将他笼罩包裹,像是夏日清晨和煦又温暖的微风,拂过他早已经荒草丛生的心田,让他又重新焕发了轮替的生机和继续追寻下去的念头。

    一切都很好。抛下那些恶心的、卑微的、固执的、无趣的糟粕吧。吴雪看着缓缓东去的流水,如是说。

    “喂……你这家伙,我说,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蝶梦在旁气哼哼地唤醒了吴雪的幻想。

    吴雪像是大梦初醒的酣睡者一般,迷茫地问道:“什么?”

    “你又发呆了……”蝶梦说道。

    “啊……是吗……”

    “当你发呆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呢?(如有兴趣,可以再看一遍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不过我知道,我身边几乎没人有兴趣再去读经典了,哪怕是在混乱时序的夹缝里)”蝶梦轻声问道。

    吴雪微微一笑,佯装愕然道:“你不知道么?”

    蝶梦微微一怔,神情间有些隐晦的慌张,可是吴雪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说道:“你怎么会知道呢……我真是喜欢说废话啊……”

    蝶梦心里是什么滋味呢?怪怨吴雪不知她的心?还是怪自己有口难言的悲哀?她眼睛里微微闪动着光,那是她毫不遮掩的窗口。(你知道的,这些东西并不存在。有些东西注定只是幻想。)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大傻瓜!”蝶梦心里已经把吴雪这家伙恨恨地骂了个遍。

    这时候,吴雪像是一个爱做恶作剧的小孩子一般笑道:“你问我,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么?是吧?”

    蝶梦嘟囔道:“你是不是反应有些迟钝啊……哪有让人把这么……这么难以开口的话反复重提的?”

    吴雪歉然一笑,看着悠远不绝的流水,从上游漂来了暗红色的花瓣,在它的末端,是浅淡的白色。

    “你嘛……嗯……”吴雪看向蝶梦思忖,不怀好意似的思忖着。

    蝶梦顿时说道:“你这恶棍,可不要胡思乱想!”

    “哪有……”吴雪笑道,最终想到了一个不太让人喜欢的描述。

    “快说,你已经想到了吧?就不能告诉我?”蝶梦追问道。

    吴雪苦笑道:“你给我感觉……感觉有点……缺……缺心眼……”

    蝶梦傻乎乎地眨巴眨巴眼,神情有些迷茫,可随之忽而被嗔怒所代替。她红了两朵怒颜,恨恨地踩了吴雪的脚。

    吴雪毫无防备,被她踩个正着,顿时痛得“哎呦”一声,只见蝶梦头也不回地甩手走了。他追了上去,连说了一番好话,她这才平复了情绪。

    “哪有你这么说人家的?”蝶梦恶狠狠地瞥了吴雪一眼。

    吴雪苦笑道:“我实在……实在想不到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你了……”

    蝶梦顿时又怒了,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极其古怪,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可理喻?所以才会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她恨恨一跺脚,愤愤自语道:“还‘形容’,我不就站在你跟前么?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吴雪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他真的想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描述眼前这个红衣少女,她神秘地来,中间又神秘兮兮地消失,这回又神秘地出现在他身边,让吴雪摸不着头脑。于是他说了由衷的感觉,有时候,你无法准确的去形容一件事物,只能用“感觉”这种朦胧又迷糊的字眼来糊弄自己。

    “我感觉……你好像一场梦……”吴雪迷迷瞪瞪地说道。

    蝶梦先是一怔,随即娇娇地笑了起来,神情又恢复了此前那种纯稚无虑的模样。

    “真是个笨蛋……哪有这么形容一个女孩子的?”

    吴雪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无奈说道:“可……可我始终找不到什么准确的描述来描述你……”

    蝶梦没有在继续纠结下去,而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俏皮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悠然道:“那你就先慢慢想吧,等到有一天,也许你会想到我在你心里是怎样一个人……”她比起手指,笑眼如若绯色桃花,“梦嘛……你这么形容我,我倒是很喜欢……”

    说着,她就先行一步,转过柳树蒙荫的路口,火红的身影忽闪在丝丝缕缕的枝条后面,恰似那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吴雪笑了笑,此刻他的身心也感觉轻松了很多,他快步跟了上去。

    蝶梦在前面边走边喃喃自语,“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详见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是为注。)”

    “真好啊……”蝶梦回眸笑着说,“所有你幻想的,在梦里都能成真。只是不知道,梦里那些美好的,在这世上会不会是真的?”

    蝶梦无比狡黠地看向吴雪,嘴里喃喃道:“如梦,如梦,人生不过大梦一场而已……”

第四百四十九章 水之章

    蝶梦说完,便笑了一声,悠然转身朝着纷密的柳林出走去了。吴雪望着她倏而远去的纤柔身影,不由得微微笑了两声,迷梦蒙着眼,对着纤风微拂的杨柳道:“人生只是大梦一场吗……”他挥了挥衣袖,被在身后,洒然一笑道:“只是不知道这场梦,被戳破以后,会不会让人深感怅惘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蝶梦的脚步很是轻快,像是一只无拘无束的蝴蝶,充满了梦幻的韵味。经过一夜风波,她好像不但没有受屡次惊险的影响而颓疲,反而愈发精神奕奕了起来。她俨然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小孩子,一场永无止境的长梦,她可以幻化成人间任何一种美丽的意象。吴雪在她身后踱步跟随着,看着她轻快灵动的火红背影,心里揣度道:“秦如梦也好,蝶梦也好,她们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当时给她起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她长得跟秦如梦极其相似,才会叫她蝶梦?梦里究竟谁是客?是蝴蝶梦我,还是我在梦蝴蝶?”吴雪暗自思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蜂拥而至。

    走在前面的蝶梦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好似在等吴雪似的。只见她神情略带犹豫,一双杏目向上挑着,是为一个极其狡黠的神情,嘴角微微一勾,暗自念叨:“哼……秦如梦也好,蝶梦也好,对你来说不都是一场梦么?你究竟是喜欢秦如梦多一点,还是喜欢蝶梦多一点呢?”她忽而轻叹一声,“也许……只有一个永远不可能随你而去的人,才是你心中的重中之重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走在后面的吴雪像是受了某种提醒似的,心里的念头忽而一转,想到:“她会不会正在心里念叨着我?我怎么感觉浑身凉嗖嗖的?说来奇怪,每次我在心里念叨她的时候,总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瞪着我,搞得我怪害怕的……”

    蝶梦心里也正暗自发恨,撅起嘴露出个坏坏的表情,心想:“你怕我时时注意你的心?可你心始终都在我这里,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别以为你能奔踏得多欢,你若是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大不了我一剑把你杀了,我也跟你一块死好了……”

    吴雪忽而浑身发凉,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从脚底上窜,一直到达了他的脑门,他摸索摸索胳膊,心里突然生一阵疑惑:“怎么回事?最近老是感觉浑身发凉无力?难道是夏盛易着凉,我一夜奔波未眠,惹了热病不成?”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蝶梦忽而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说道:“喂,那个家伙,虽是盛夏,可也要小心着凉。河边湿寒,我们过了前面那个道口,便沿着坡道上去主干道吧……”

    吴雪正有此意,他只觉得蝶梦每次提的建议都恰好逢时,大有“寥寥清台数片花,一语道破梦中人”之感。于是他了然一笑,说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慢悠悠地沿着堤岸边的长青石铺就的阶梯走着,这是蝶梦轻轻嘀咕了一声:“喂……那个家伙……”

    一听到“那个家伙”,吴雪本能地反应过来,应道:“那个家伙怎样?”

    蝶梦轻声道:“我……我有点饿了……”

    被她这么一说,吴雪也感觉有些饥饿感。昨晚他只在那阴暗小巷子里的神秘老头那里吃了点饭食,这一夜下来,也已是饥肠辘辘、浑身疲软,可是他转念想到,自己的钱全部给了那个身藏暗巷的女人,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

    就在吴雪百般为难之时,蝶梦忽而从前面丢给他一个红色荷包,吴雪接过来一看,只道是她的贴身之物,上面依旧带着她温热的体温。

    蝶梦说道:“这里面还有五六两银子呢,就当做是我劳烦你的跑腿费了。”

    吴雪苦笑道:“只是吃个早点,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蝶梦笑道:“吃了这顿,你难道就不想下顿了么?”

    吴雪也是洒然一笑,说道:“只是这是你的钱,我受之有愧……”

    蝶梦在前懒洋洋道:“只是这点钱罢了,在群仙林里,我一天便能赚到比这多百十倍的钱……只是,你突然闯进来把我劫走了,这笔钱算是被扣在仙儿娘娘那里了……”

    吴雪不由得苦笑两声,顿时感觉这个钱“有点烫手”。

    这时候,只听蝶梦又絮絮说道:“虽然在群仙林里锦衣玉食、金箸琼浆,过得像是一个神仙,但是每天都须要苦练琴、棋、书、画、歌、舞,样样不差,倒也不如跟你们东奔西走来得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蝶梦只是这么说,没有说让他最担忧的一点,竟然让他有些轻松。

    蝶梦微微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那样一个地方,可真是不是人待的……”

    “这话怎么说?”吴雪有些疑惑。

    蝶梦冷笑道:“虽然生活上是样样不差,皆为上品,就算是练练陶冶情操的也无可厚非。可是啊,那些客人都跟雪公子一样呢,毛手毛脚的,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在人家身上打转,恨不得连人家洗澡水都喝了,只借着一身酒劲,就敢行非礼之事,你说,他们胆子大是不大?”

    吴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心中一咯噔,顿时那如敷雪的脸上犹如渗血,他干巴巴地咳了两声,苦笑道:“这……这可真是苦了蝶梦姑娘了……那种虎狼群肆的风流之地……姑娘辛苦了……”

    蝶梦突然自台阶上居高临下凑近了吴雪,弯着腰瞪着眼直愣愣看着吴雪,坏坏地笑道:“怎么了?你这家伙怎么突然跟我划清了界限似的,改口直接叫我姑娘了?”

    吴雪讪笑着躲避蝶梦咄咄逼人的气势,嗫嚅道:“……哪有?怎么可能?是你想太多了……”

    蝶梦悠然一笑,佯装悲苦地喟叹一声,涩声道:“也是啊……那种不是人待的地方,自是三教九流、鬼魅魍魉样样俱全,春花虽烂漫,哪堪惹摧折?”

    吴雪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他蹙着眉头,沉沉说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如果赶得巧,可吃上新鲜的早点……”

    蝶梦眯着眼睛,溢出无比狡黠的光芒,她忽而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像雪公子这样惜好名声的……自然是不会和那风尘女子为伍,免得跌了脸面……”

    这实在是一个很令人为难的问题。吴雪想不到怎么回答,估计也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最完美的回答。蝶梦的话,就如同刺鲠在喉,顿时闭塞了吴雪所有能说的话。

    二人静静对视良久,蝶梦楚楚可怜的样子,怎么也让人厌之不得,却又求之不得。良久,吴雪开口道:“走吧。”

    这也真是一个非常好的糊弄人的方法。吴雪只想避开这个问题不谈,可是蝶梦却上纲上线了,在他跟前喋喋不休地说着。而吴雪只是羞红着脸,一边糊弄着蝶梦的追问,一边逃避似的扭过脸来。

    这时候,蝶梦忽而一跺脚,无比气恨地说道:“我算是看透你了,我只是这么一说,你就这样对我,算了,如果你厌弃我,觉得我在你身边是辱没了你的名声,那我马上就走!”

    吴雪一怔,苦笑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

    这下轮到蝶梦为难了,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跟他作对,明明之前还暗暗发誓不再给他惹麻烦,可她心里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于是,她坚持不懈,纠缠不休。

    “就是这么说,我怕……我怕……”蝶梦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她的脸因为激烈的情绪而红扑扑的,虽只那么涩声低喃几句,眼泪便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吴雪笑道:“你怕我怪罪你,一入风尘,便误终生?”

    蝶梦点了点头。

    吴雪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说道:“原本这个问题不该与我说,可你既然纠结于此,那我就这么说吧,你本性不坏,只是误入那里,定也会寻得良人。”

    “你这是敷衍……”蝶梦喃喃道。

    吴雪静静看着蝶梦,见她如此为难纠结之色,心里便又软了几分,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别担心了,你只是有些累了,回去吧……”

    这时候,蝶梦冷冷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带着我呢?我还有什么理由待在你身边呢?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丢失了记忆的傻瓜罢了,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一定是认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定觉得我是个风流放荡的女人,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吴雪错愕地看着蝶梦,终也是只苦笑了一声,他淡淡道:“蝶梦,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为什么要问我呢?”

    蝶梦微微一怔,忽而她的心头狠狠地悸动了一下,接着眼眶一酸,眼泪就止不住掉了下来。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你只是在试探我,就算是我不懂读心术,也该知道。”

第四百五十章 淼之章

    吴雪接着微微一笑,笑得无比柔和温软,像是一道穿堂而过的暖风一般,拂过了蝶梦的心田,绕着他们二人悠闲地转了个圈。

    可蝶梦却止不住眼泪,她身子微微颤动,之像那“雨后清风拂玉梨,半点春情半点明”。

    吴雪苦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些担忧,但是完全没必要。你故意这么说,无非就是想看看男人对这种事作何看法,但我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并不是想敷衍你。这种问题……本就有些……无事生非……”

    蝶梦哭腔道:“你是觉得我无事生非钻牛角尖是么?”

    吴雪哭丧着脸,心想:“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最近明显想跟人唱反调,为什么她时时纠缠不清,她究竟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

    蝶梦恨恨地看着吴雪,脸上挂着如若珠串的眼泪,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难道是因为寒毒的原因?还是说,我根本就不合适蝶梦这个角色?”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把眼泪擦一擦,我们该走了。”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管我?你可不要说是处于江湖道义,我根本就不信什么狗屁道义!”蝶梦恨恨道。

    吴雪笑着说道:“你不是丢失了记忆么?”

    “嗯……”

    吴雪悠然一笑,说道:“那正好巧,我也丢失了记忆。也不知怎么了,这年头习惯性失忆的人这么多,恰好我们都是其中一员。我们就像是两块浮萍一般无缘无故地相遇在了漆黑的海洋里,最终是分是合,谁也说不定。你且稍微放宽心,就当做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采花大盗吧,我想留你在我身边,免得你老是胡思乱想。”

    蝶梦破涕为笑,说道:“嗬,这回我可没说你是采花大盗,是你自己承认了哦……”

    吴雪心里风起云涌:“是啊,我贪得无厌,其实我就是贪婪。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败家犬,一个连亲人朋友都没有的流浪汉,你说这天底下如此广阔,怎么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过?我只是一个害怕孤独的流浪汉,我想把认识的人都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能明白么?我只是害怕孤独罢了……我从十六岁开始跟孙伯离开吴家西逃,一直逃到了英璃城,其间歹人的追杀无休无止,可笑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非要我死不可。到了英璃城当夜,孙伯就死了,被一群恶人杀死了。我开始逃跑,莫名其妙来到了一条船上,那就是我与兰儿相识的经过。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也没有什么所谓一见钟情,那些所谓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翻江倒海的感觉,这些通通没有。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兰儿的父亲,大月国人氏,因为得罪了其国当权派,盗了夏皇所敕大月国国王的属国玉玺,带着兰儿一同逃到了夏国避难,已三年有余。因为一连串的谋杀案,我们三人被牵扯进去,见到了宋义,没想到他是个人面兽心的人,看着行的善事,其实背地里两面三刀,实是个狡诈恶徒。也正因为如此,我结实了张节陵张道长,他原是中原正一派的名宿,不知所为什么原因脱离了正一派,独自浪迹天涯。也就是那次,我同样认识了游天星游大哥,他是个长着两撇好看的小胡子的人,轻功和暗器的功夫尤其高超,他也正是东海青鳞派的弟子,他好像因为某些原因,在逃避,一直浪迹在中原大地。我知道你一定想提秦如梦秦姑娘,我与她真的没什么,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如梦圣教的圣地里,我一直不知道魔教竟然死灰复燃了。我误入了她的幻境,为此还被禁了四章,实在是有苦难言。她可真是个极其奇怪的女人,我与她明明是初见,可她却好像早已经认识我似的。有时候我都快要被她搞糊涂了,我到底是一个浪迹江湖的悲惨侠客,还是一个狗血言情小说的男主角,这到底是什么狗屁小说?我也不知道,谁又能知道呢?就像是同样狗屁的人生,实在是狗屁。什么稀奇古怪,道理难通的故事情结都往一个名叫吴雪的倒霉蛋头上加,你说,这样一个无能的造物主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他究竟像通过这样杂乱无章的叙述和语错连篇的文字表达什么?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吧?谁又能解释得清呢?我们究竟为何上路,又是为何相聚?又是为何走到一起,后来有为什么不告而别?后来在我们去往临江城的小船上,又发生了关于夜叉传说的狗屁事件,实在是狗屁。结果我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那人故作神秘,武功倒是高超,就连张道长和游大哥二人联手都难敌其手。不过他说了一大串奇怪的话,就走了。就好像是所有小说里深藏不露的高人一般,说完话之后,潇洒走一回,搞得人莫名其妙。就是那次,我见到了你,说实话,第一眼见到你,我真的以为你就是秦如梦,可是你不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她不一样,她是魔教教主,而你只是一个丢失了记忆,被人当成赌博的礼品来交易的可怜人。这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的可怜虫罢了,一个连家事都不愿意过问的败家子罢了,若是当时我没有对家里的事那么漠然视之,那我岂不能发现到底是何方神圣毁我吴家,杀我门人?我也可以与家人一同死在那场大火里。吴家的大火,哦,那场大火,原来还有人记得。那场大火他没解释吧?没有。还没到时候,请耐心等待,也许有那么一天,因为生活和凡夫俗子就像是粗鄙的白开水一样迫不及待,他也许会解释的,就像之前那样,在间章里面强行加入烟波浩渺的记忆片段,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狗屁玩意在想什么,就是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狗屁小说?我究竟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个叫吴雪的笨蛋究竟在想什么,谁知道?我不知道。你问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将此章填满,明白为什么叫作‘淼之章’了吧?那个人的别有用心只不过在利用我们,这样枯燥无味的世界让我发疯。这样不通情理,只想着抱怨的狗屁虚构世界令我痛苦万分,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到处是卑鄙龌龊阴险下流肮脏虚伪之徒,却毫不知悔改,以为是有人站在某个高地上,俯瞰着众生,没有!没有!这一章只不过是吴雪在发牢骚罢了,没有什么意义。也不要对号入座,我知道,我说这么多都是在放屁,因为这个世界永远不知悔改,我到底有什么权利让世界悔改?我只不过是一个败家犬,一个一文不值的流浪汉,我还在想着某个远方,那里不是乌托邦,也不是什么童话世界,天啊,这些都是什么鬼,这些奇怪的词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想,我说到哪里了?哦,对的,这不是什么乌托邦,不要想当然的以为事事就该如意顺心,没有的,不会的,我要打碎一切醉梦者的好梦,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你必须面对冷酷无情的现实,别再幻想什么不现实的东西,哪怕是一种特例的小说形式,都不该如此。所有的生活都是狗屁!你只有自己去抓住它,才不会被别人肆意戏弄!你只有自己去做自己的主人,才不会被人牵着狗链子走。我的老天爷啊哈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有谁能知道?人为什么会发疯?就像是一条狗一样,发了疯地到处咬人?你看到了,你听到了,你明白了,你也该睡醒了,有人,一定是有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去麻痹人的神经和意志,腐化了。对的,那些腐化的,所有败坏的,都像是花朵一般,没入泥土。可是花能再开,人烂了,也就只能滋养泥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在试问我自己,你究竟在想什么?明明都是极好,你也说了,都很好,但是为什么你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呢?你究竟在寻找什么?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梦想?一句话,还是其他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章终于快结束了,往后一切照旧。老天爷。我到底在寻找什么东西呢?那是什么抽象的东西?谁能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定会有的,就像是一篇胡言乱语的文章,它可以被轻而易举写下来,但是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意义……”

    吴雪没有说话,但是已经在心里说了整整一章,毫无疑问,这章也是要水的了,也许,就像是这样,你不能保证每一天都过得完美,但起码要保证你还在度过每一天,哪怕它并不是多么美好醉人。

第四百五十一章 回归正题

    我时常在想,什么样的小说才算是一本好的小说呢?它只是单纯的去叙述一件随处可见的故事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隐晦的,处于某种原因不可能直白地开口的,才能算是一本真正的好的小说?毫无疑问,这本小说是一本失败的作品,没有人可以否认,而就跟吴雪所感慨的一样:“本文作者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的,文笔稚嫩的,看过几本小人书的半吊子写手。”这样的作家自然是写不出什么旷世奇作。当然,如果本着想要写出一本传世巨著的初愿的朋友们,只能说你走错道儿了。当你每天都要对着电脑屏幕写出几千字甚至夸张的几万字的时候,这本作品就注定是一个顺合世道的小说了。当然,在现在这种娱乐性要大于文学性的世代,注定很难再催生出那些令人目眩的,流光溢彩的伟大小说了。而为了市场这个大环境的需求,这样的小说是必须的,就像是在任何一个时代,总有人要唱红脸,也需要有人要唱白脸一样,这个社会永远都不是单一的,它涵盖各个方面,各个领域,但如果能在本着娱乐性的基础上,再增添那么一点点修养和品德的话,那我想就连吴雪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不好好继续表演下去了。

    当然,更会有人说:“你这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为何要插手其中呢?这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会饱受非议,何苦如此呢?”

    我想说,当然,这句话同样有些自负在里面,我想现在所有的有识之士都多多少少发现了,当下的社会环境风气与我们茁壮成长的经济实力好像呈现出了奇怪的反比例的关系。如果说,一个国度,一个伟大的人民缔造的国度,如果只有经济实力而没有伟大的精神力量的话,那么这个国度,这个名族都是走不远的。我们需要精神力量,这种东西并非是例如诸多神秘信仰一般诡秘,而是那明眼可见的,人人都可以感触到的东西。自然会有人说,提到道德和品质的人,无不是些迂腐封建的残虐。这么想,自然也是无可厚非,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别人也不该去插手。

    但正是由于所有人都固执的本着“唯我独尊”、“唯利是图”的刻薄观念去为人处世,继而导致我们的世界还会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无情。可以预料,所有人都会为惨剧发表两句感慨,但是过后也就是过后了,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喝了一杯水一样,负面情绪在所见者和阴暗者的心里滋长,而那些心里还有所坚持的人,都成了可怜的牺牲品。他们毫无疑问是被害者。

    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此间悲剧还算少么?不少。每一件惨剧都发人警醒深思,可思考在现在看来就像是小学生背课文一样,充满了应付和敷衍的笼统形式。一本书,拿过来谁都可以会读,至于能从中读出什么东西,因人而异。朋友们,这些话不会有人看到,所以我独自一人和一个名叫吴雪的落魄者一起回味闲思。黑格尔最妙的一句话,无非是“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当初觉得他实在狡诈,但在这江湖上走一走看一看之后,再比对一下当前发生的悲惨事件,你就会发现,人们除了在想办法满足身体需要之外,别无他求。这么说自然是非常悲观的了。但这种情况从来只是少数。有人说,现在的恶人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实则不然。原来有很多,现在也有很多,只是原来不容易为人所发觉。这一点无非要感谢网络,什么令人作呕的事情,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个不少于三四条。人类堕落?这是什么狂徒所说的话?人类从来都没有堕落,但是也没有多么光明磊落。以上这些也不过是毫无根据,只是凭借着个人的感知而去诉说罢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要有一样的看法,如果一件事,无论好事坏事,所有人都只有一种看法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这个世界是丰富多彩的,当然也是深不见底的。至于它究竟会有多光明,或者有多黑暗,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抉择(请原谅我用这么狠毒又可怕的字眼)。你也会明白,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敌对那些乌烟瘴气,所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装聋作哑。而万一一个不小心,你就会被装聋装傻的人给逼到走投无路。

    我这么说,也不是想要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对待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如果一个人已经无法思考的话,那么问题也是不会解决的。如果是细心的人,也许可以发觉,所有的问题都不只单单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背后,是一连串的复杂问题。所以,有勇气直面那些为祸人间,散发臭气的人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猛士。

    其实说了这么一大堆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和专业性可言的废话,也不是为了卖弄什么学识。因为这段凌乱、词不达意的废话,就算是没有学识的人也可以轻松将它表达出来,而能让每一个读者都明白。所以,请不要急着发怒,或者对作者有什么看法,作者不是圣人,也不想成为一个圣人,我只想活得像一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但是也能明辨是非的普通人。你与我皆该如此。

    重新回到上面的问题(你也该发现了吧,这个作者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尤其是在卖弄那浅薄的文笔的时候),我们的身边依旧有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我们这些后辈们该去解决的,或者说是该去直面的。既然有问题,那自然也有很多解决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些答案并不统一,也没有固定的作答格式。所有人都长着差不多的脸,而且这种脸还被统一地认为是一种标准的话,那未免也太无聊了一点。

    如果你想说,这些问题可要去怎么解决呢?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全都是瞎扯淡的,一个疯子的话有什么可信度而言?我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答案,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并为此暗自苦恼发疯。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你本持着一颗不谋恶的心,那么就算是这个世界问题再大,也大不了哪去。就像是蝶梦所说:“如果你害怕遇人不淑,那就要提升自己的修养,而不是唯唯诺诺,半推半就地跟人暧昧相处。”其实我这个局外人还想补充一点,那就是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保持一双慧眼吧。有些人有没有问题,就算是他隐藏得再好,也还是会有蛛丝马迹露出。一个人只有两样东西不会骗人,一个是人品,另一个就是落魄。

    那是蝶梦对吴雪所说的话,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迷茫的始终都只有吴雪一人尔。但是就算是一个人不迷茫,也会变得迷茫,因为感情会让人变得迷茫。

    如果你抱怨,怎么这世界找不到那种好男人(好女人)了,其实也不必要担心。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就像是蝶梦一样,这样一个迷人的人物原型,就是作者在生活里所见的。她尽管已经不复青春韶华了,但是她依旧单纯,单纯而不傻。这样的姑娘我想,不光是吴雪,其他人也会心动。

    事实上,本小说里记录的人物,大部分都是笔者流浪江湖时所见所识的人物,不过是经过必要的艺术处理的。他们或男或女,无一不是有趣的人。

    不要抱怨,不要让自己变傻。如果你明知那是遇人不淑还要硬着头皮闯一闯,那我只能说,请教一教小说里的倒霉蛋吴雪,您是如何练得一招绝妙的铁头功的?

    剥开问题来看,所有的问题都离不开两个字:**。有人说,无欲社会是很可怕的,确实如此。就像是那些人老生常谈的一样,**可以催人奋进,但是过度过盛的**,就会让一个人迷失方向,变成**的走狗(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不信您看看那些导致悲剧产生的人们)。

    其实只要一个人稍微发散一下自身的力量,或者说是现在流行的而且每个人也该坚持的正能量,我们社会里的乌烟瘴气会消减很多。他烂任他烂,你何必要跟着一块烂,而不是引以为戒?

    就是像蝶梦现实原型那般,这世界不是没好人了,更不是遇不到好人了。他们可都没功夫管那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他们只是在做他们自己,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么美好,他们大概在以身示范着。他们就像是蚌壳里的珠子一般,不是发不了光,只是他们将自己与污浊的泥沙隔绝开来,这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真空环境,而是等着含沙吐珠的那一天罢了。

    只是,这些人都犹如夜晚来临时的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光,你若是不细心去瞧,恐怕都不会发觉,哦,原来他们一直都存在,就在那风景优美、绿树成荫的河滩边上。

第四百五十二章 这次真的回归正题

    请忽略前面那一章疯言疯语。

    是的,你没有看错,如果不是这个人正在自言自语,那么便是他快要疯了罢。那些都是屁话,毫无根据,没有什么科学依据,更没有什么文笔可言。那只是一个疯子在自言自语罢了。因为他很喜欢走神,而从来不会好好的讲一个故事。

    自然,这也不是一个好的故事。

    这其实就是一个名叫吴雪的人的江湖流水账,而不是什么快意恩仇、浪迹天涯的侠骨柔情的武侠小说。或者可以说,这根本不算是小说,只是记录吴雪生平的一本杂书罢了,它可以什么都包含,也可以什么都不包含,完全看笔者心情,如果他不发疯,大部分时间都还是会好好的讲此故事讲完,尽管没人想看,也还是会记录完全。至于究竟能写成什么样,我根本无能为力。它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它正是一棵迎风疯长的枝丫一般,蔓延出了无数条分散开的错杂的、交互的旁枝。奇怪的是,这棵树似乎没有主干,它就像是一朵浮云一般,轻飘飘的,随时都可以被大风吹散,从而无处寻踪。

    无根树。

    它所有的枝丫全部连结在一起。

    不靠一条清晰的脉络来梳理,像是大风一样肆意妄为。

    它们漂浮在空中。

    永远不会落到地面。

    写诗很容易,只要多打几个回车键就行了。心狠的,也可以将标点符号直接取消,但是我想多算几个字。

    哦,美妙的字符。

    还有比写诗看诗更愉快的事吗?

    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白纸上胡乱画出一大堆线条。

    我决定给上面这几段,归上一个好玩的名字,诗。诗名嘛,就叫做《无根树》吧。

    好了,我想吴雪应该等不及了,虽然他现在也遇到了麻烦,遇到了蝶梦这样一个女孩子,谁都会觉得为难的。她会时常无理取闹,而且提的问题还是那么的无聊多余,很有充字数的嫌疑,但是对吴雪这种死脑筋来说,无论是什么问题,他都想刨根究底,找到一个答案出来。

    看着蝶梦的脸因为愠怒而嗔红,吴雪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就不由得抽紧了。他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就像是蝶梦因为哭泣而上气不接下气一样。

    蝶梦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吴雪。吴雪站在她下面的几个阶梯的落差之处,抬起头怔怔看着蝶梦在晨光里的泪花,清晨的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在她额前轻轻摇曳着。她眼眶红红的,眼睛里满是集满的泪水。那一副样子很是楚楚可怜。

    她的心口不由得感觉到疼痛,而吴雪也蹙紧眉头,一只手捂着肚子,像是两个将要对决的侠客一般,他们的眼光已经来回交手无数个回合了。

    “喂……你说话啊……你就这么让我眼泪白流么?”蝶梦委屈巴巴地说道。

    可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吴雪顿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口的疼痛也随之消解了。

    蝶梦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大有觉得自己被捉弄的感觉,她气呼呼地瞥了吴雪一眼,可她那笑声却闻不得悲了。

    二人笑了一阵,吴雪抬起眼看向蝶梦,而蝶梦也不知不觉看向了他,只听他们二人同时开口道:“你……”

    对于这种巧妙的巧合,吴雪和蝶梦二人都报以会心的微笑。

    吴雪笑道:“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蝶梦丝毫不相让,抬起下巴道。

    吴雪苦笑道:“你……你先把眼泪擦擦……”

    蝶梦白了他一眼,抱怨道:“谁知道我会哭呢?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没有准备手绢纸巾……”

    正当吴雪准备抄一抄口袋,看看有没有手绢之时,蝶梦忽而俯下身子,一把抓过吴雪白袍的袖子,往脸上擦了擦眼泪。

    吴雪微微一错愕,诧异地看着笑嘻嘻的蝶梦,只听她说道:“你这白袍子可像手绢了……借我用用……”

    她见到吴雪目瞪口呆的神情,冷哼了一声,娇嗔道:“怎么,看你神色,一脸不情愿似的……”

    吴雪苦笑道:“没事……没事……衣服淋了雨,回去也该洗洗了……”

    他这身衣服,还是群仙林里的仙儿娘娘所赠,吴雪换下了原先那一身精炼的武夫短打,着此衣袍,倒也依稀有往日吴家小公子的风范。吴雪也挺喜欢这身衣服的,但是他极其讨厌穿白衣服,因为很容易便会弄脏,而他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向来喜洁的吴雪,被蝶梦这么用他衣服擦眼泪和鼻涕,别提心里多难受了,顿时感觉浑身束缚了无形的枷锁,动弹不得。

    蝶梦哭完了以后,忽而感觉好多了似的,抿着嘴唇,微微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

    “好了,我没问题了,如果有问题的话,那就哭一场好了。如果哭一场不解气的话,那就再哭一场好了。”蝶梦笑盈盈地说道,说完便潇洒地一甩袖子,那暗红色的衣裙随之摇摆出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上面的白花像是飞雪一般,漫天而起。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吴雪苦笑着看着蝶梦的背影,只听她在前说道:“喂,那个家伙,你不走吗?你不走我走了,我饿了,去吃早点喽……”

    吴雪看着她潇洒利落的身影,苦笑着道:“喂,你不纠结刚才的问题了?不是还为此哭鼻子么?”

    蝶梦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晃了晃脑袋,显得极是精灵古怪,说道:“你要是不说,我都要忘了,你为什么要提?想看我哭鼻子是不是?”

    吴雪跟了上去,苦笑道:“在下绝无此意,还请姑娘见谅……”

    “哼哼……”蝶梦冷笑道,“你这家伙可真是坏得可以,哪还有人想看女孩子哭鼻子的?你看我哭,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暗暗窃喜?”

    吴雪无奈苦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蝶梦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因为你是个坏蛋!”说着,她脸色一沉,扭身便快步离去了。

    吴雪一怔,无奈摇了摇头,心里想道:“究竟是谁坏?你屡次闹脾气,我看你才是坏得可以!”

    可不曾想,他刚刚腹诽完毕,还未从自我思绪里走出来,只听蝶梦在前面说道:“我知道你在心里嘀咕我,还说自己不是坏蛋?”

    吴雪苦笑道:“你……倒是会猜人心思……”

    蝶梦冷笑道:“你的心思很难猜么?好人的心思不一定很好猜,但是坏蛋的坏心思便是昭然若揭!何况还是像你这种坏到极致的大坏蛋!”

    这下吴雪紧紧把嘴闭上了,就连心里的嘴也闭上了。

    二人上了坡道,来到了临江城热闹的主干道,此刻晨起的人们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临街的商铺都开始陆续开张,卖菜的小贩正在往菜市场里赶,路过的妈妈阿姨还有会做饭的大叔们,瞧见菜很新鲜,便赶不急,在街上讨价还价了起来。

    远处的晨曦抖落细碎的昏光,轻轻落在这样一条街道上,于是来往过去的行人们身上也披了一层暖光。

    一切都很好。

    吴雪跟在蝶梦身后,而她正兴致勃勃地找寻一家不错的早点铺子,她的鼻子很好,隔着老远便嗅到了一家小饭馆里的汤包香味。

    蝶梦愉快地轻轻一跳,回过头对吴雪笑着催促道:“快点,快点,我都闻到包子的香味了!”

    吴雪挠了挠后脑勺,奇道:“我怎么没有闻到?”

    蝶梦撇撇嘴,说道:“真是的,连吃饭都不积极!”

    吴雪笑道:“不如说是你饿了,我还不怎么饿,所以嗅觉还未变得灵敏。”

    蝶梦眨眨眼,眼睛里闪着清澈的光芒,宛若晨曦明媚。

    “废话真多,我刚才可是给了你钱了的,我又饿又累,可不想再耽误时间,你去买一点,我们回去再吃吧?”

    吴雪拿人手短,无法,便去那小饭馆里买了两笼包子,另问蝶梦:“你喝不喝点汤什么之类的?”

    蝶梦摆摆手,说道:“不喝不喝,这么热的天,还喝汤,怕是要热死!”

    吴雪买了包子以后,蝶梦便急匆匆地取出一个来,一口咬了下去,却被刚出笼的热气给烫了一下,只见她呼呼地哈着热气,才将那一口给吃下去。

    吴雪苦笑道:“慢点……我买的足够多,够你吃的……”

    蝶梦笑道:“够我吃的?够不够你吃的啊?”

    吴雪笑道:“够了,只怕是连午饭也有了……”

    二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蝶梦一边吃包子,一边跟吴雪闲谈着,极是精力充沛的样子,丝毫未见一夜波折之后的颓态。倒是吴雪,一直在旁边打哈欠,一副怏怏不振的样子。蝶梦偷偷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心里念叨:“也多亏了这家伙……不然,我恐怕早已经寒毒噬心了……哪还能跟他一起,像这样走在街上?”

    过了一会儿,吴雪好似发现了蝶梦的目光,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而蝶梦却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抬起眼正古怪地看着他。

    好了,这章大概就到这里了,继续写下去也未尝不可,只是这里窗外的烟火声响有些聒噪,迫使我重新回到寻常年时的人间。愿快乐。

第四百五十三章 小心思

    吴雪无意间发觉了蝶梦偷偷觑向他的眼神,不知怎么的,他看见蝶梦那种小心翼翼又略带羞怯的动作与神情,就觉得好笑。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吗?是不是包子不好吃,还是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蝶梦却并未急着回复,只是眨着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睛,微微撇着脸,看了看夏日清晨城中的街景,两片红唇吧唧吧唧地咀嚼着包子馅儿,就好似挑逗引诱一般,还时不时地瞄两眼吴雪,终于是把他给“撩拨”得耐不住了。

    吴雪眉头跳了跳,苦笑道:“你吃饭能不能声音小一点……”他捏了捏眉头,满含笑意地看着蝶梦。

    蝶梦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嘴巴吃东西的声响,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末了,还抹了抹嘴角的油脂,好似回味无穷地喃喃自语道:“嗯啊,这包子可真是不错啊……”

    瞧见她这幅样子,吴雪并没有被引诱,而他的肚子很诚实,立马咕噜咕噜地回应了蝶梦,这阵声响在二人之间的安静气氛里响起,极是突兀可笑。

    吴雪的脸顿时红了,谁让他之前心里还在嘀咕:“我不饿……我不饿……”其实他真的有些饿,只是那种暗藏心底的焦虑感始终让他安静不下来,他的身心正在做一场无声的搏斗。

    放眼望去,这条街依旧是每一条街道清晨时的情景,店铺渐次开张,行人显得有些匆忙,一种惶惶惑惑的情绪积压在这条街的每一处。这是吴雪向来的感觉。他始终有种感觉,那种感觉始终牵制着他,就好像他是一条鱼,而这个江湖却处处是美味的钩子。

    所以他时常感觉紧张压迫。而他经常被这种未雨绸缪的惆怅排挤地寝食难安,就连深夜也会莫名其妙地惊醒,每次都是一身冷汗。

    火,一场大火。在他的记忆里,唯有那场大火依旧鲜明,充斥着冷酷肃杀的气息,并时时提醒他,周围的一切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祥和。

    吴雪也时常感觉迷惑,这一切究竟是他的多虑,还是说本就如此?

    所以他感觉不真实,当他和蝶梦走在清晨临江城的街道上时,这种感觉还在不断放大。或者说,在他身旁的这个女孩子,就是最不真实的存在。他常常在想,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世界上,真的存在么?还是说,她本就是这世界抛给他的一个诱饵,一个假象?让他情不自禁地放松,并最终为之丧命?

    他对蝶梦始终在心里留了一道囚笼般的栅栏,他封闭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名叫吴雪的囚徒。

    所以当他见到一个与浮世气氛极度不符合的蝶梦,让他深感疑惑,并忧虑不断。

    而蝶梦却依旧对他笑着。她终于停下了嘴巴的咀嚼动作,一双眼睛疑惑又好奇地瞧着吴雪,话未开口,便已经酝酿了千言万语。

    不知怎么的,一面对这样的眼神,吴雪便愈发感觉自己的落魄。他只是个游魂,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一个被迷惑与猜忌控制的怪物。

    那一瞬间,吴雪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那是他长久以来堆砌的城堡,那不是什么惊喜的礼物,更不是为某位公主修建的家园,那是他自己围困自己的牢房。他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正在朝着毁灭的道路上潜行,他是个没有白天的人,阳光让他眩晕迷茫,他在躲避太阳,躲避一切暴露在空气里的光芒。而他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所谓自我封闭的说法多么可笑,那只是他自己自怨自艾的理由罢了。

    就像是他为了对抗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所在内心里堆砌的城堡,原本以为坚不可摧,后来才发现,那原来只是豆腐渣工程,就如同那杯子碎裂的声响,他那座孤独、坚固的城堡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他在找理由逃避,他在找理由放弃一切,哪怕只是情不自禁会心一笑,什么时候都成了自我保护的借口。

    所以他的脸很红,不光是因为饿肚的窘迫,更是因为自己的不堪一击。

    蝶梦为此报之一笑,瞧见她肆无忌惮的笑容,吴雪愈发觉得自己的落魄与纠结。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对于吴雪心中的那个堡垒,她向来心知肚明,不光知道它的存在,并且还曾经游览参观过。如果一定需要一个评价的话,那么依蝶梦的秉性,她一定会说:“你这个城堡堆砌的很不错啊,只是感觉有些冷冰冰的,不适合住人,只适合当旅游景点……”

    二人静默了半晌,蝶梦将油纸包裹的包子送到了吴雪面前,笑道:“哝,你买的包子,只给我一个人吃么?”

    吴雪犹豫一会儿,蝶梦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只是他看起来极其纠结,最终,他还是拿出一个。

    蝶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才像话嘛……再匆忙,可也要记得吃点早饭呦……”

    一路上,蝶梦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小曲儿,伴随着她哝哝的歌声,阳光也终于走出了山脊,明艳的光芒彻底照亮了临江城,街上随之热闹了起来,你能明显感觉到,有时候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球形舞台,同一个时间,每个人都在经历着不一样的故事情节,有喜有悲,或激昂或低沉。

    吴雪眯起眼,眼光顺着这条街道,一览无余地望向远处的群山,他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夏天的阳光让他目眩,一切都令人心生惊喜。

    如此见景,吴雪的脑海里忽而闪过一道闪电,随之一个模糊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那时夏天,一个连绵的群山之中,远近皆是青黛翠幕,一座幽密的山庄坐落其中,从山上飘下来的清风笼罩着这座山庄,人影飘忽,情节零碎,就像是一个刚醒的人,突然曝露在夏日灼热刺眼的光线里,头晕目眩又迷茫不已。

    就在吴雪沉浸在这碎片式的夏日阳光的间隙之时,蝶梦在旁打断了他兀自下降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呢?”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夏季一天

    吴雪感觉头晕目眩,一种巨大的情感漩涡像是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线一样倾泻向他。

    同样炎热的夏季……

    檐下风铃清脆的声响……

    后方山间清爽的凉风……

    某个声音在耳边的私语……

    也许是因为阳光的缘故,吴雪的眼睛有些胀痛,几乎快要流下眼泪来。他深吸一口气,灼热中略带着一丝丝甘甜的气味。

    他像是已经置身在这个山庄里面,像是一个旁观者,又像是一个羁旅盼归的游子,呆呆地看着记忆里的情景,而他忘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成为了一段记忆。

    那么,这是一段怎么样的记忆呢?为什么让人见之生情,触之生怜?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礼物,一朵脆弱的小花,让人生怕将其摧毁。

    吴雪只是见着这样一副画面,就已经热泪盈眶,可是他没有眼泪,有眼泪的是一个叫做“雪容”的人的,他只是一个过客,不小心触及了一段已经失去的回忆。而有时候,就是这样短瞬之间的回忆,在你经过一个地方,见到一段故事、一些人的时候,你脑子里沉睡已久的记忆忽而苏醒了,恰如雨后的春草一般,已经铺满了荒原。

    吴雪轻轻吸了吸鼻子,因为他的眼泪快要从鼻子里流出来了。

    就在他在这一段突如其来的画面之中沉溺的时候,蝶梦却突然将其唤醒,她用手肘碰了碰吴雪的胳膊,轻轻地笑了一阵,就像是吴雪脑海里那熟悉的风铃声一样。

    “你这家伙,不会因为我给你一个包子就感激涕零了吧?”蝶梦笑眼如若桃花盛开,两靥绯红,如果留心一点的话,你会发现她的眼睛里,也有着波纹一般的微光。只是吴雪正在掩饰自己突然流泪的狼狈,而没有去注意看。

    吴雪被她唤醒以后,这才发现自己还是一个落魄儿,一个正在临江城和一个同样失去记忆的女孩子结伴而行的流浪者。阳光明媚,有些刺眼。气温逐渐升高,照耀在身上热热的,让人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而蝶梦正背对着街道上方的阳光,笑盈盈地看着他,她的笑容同样如那明媚的阳光一样,令人目眩。吴雪突然回过神来,赶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尴尬地笑了笑。

    蝶梦略带戏谑地凑近他,笑道:“你这家伙,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给了你一个包子,就对我感激涕零了?”

    吴雪吸了吸鼻子,脸上红红的,不断躲避着蝶梦的眼光,尴尬地笑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蝶梦又靠近了一步。

    吴雪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夏天的阳光太过刺眼了……”

    蝶梦佯装不快地哼了一声,哝哝说道:“什么嘛……人家还以为是你这家伙感激我,才会流泪呢……好不容易让我开心一回,原来是阳光太过耀眼了啊……”

    吴雪连连摆手,辩解道:“在下是很感激……很感激姑娘的……”

    蝶梦忽而娇哼了一声,在阳光里扬起脸,阳光落在她纤长的脖子和圆圆的下巴上,泛着一层奇异的光泽,就像是在冬日里望着远处的雪原一般。

    “你这家伙最近老走神,是不是想到什么事情了?”蝶梦轻声问道。

    吴雪稍稍恢复了情绪,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最近脑袋里老是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

    蝶梦回过脸,幽幽问道:“奇怪的画面?那不是你的过往的记忆么?”

    吴雪茫然摇了摇头,喃喃道:“那是我的记忆么……我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每次在看到那样一副场景的时候,总是……总是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吴雪点了点头,接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而笑道:“我有时候并不确定,我是不是和你一样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那些画面究竟是我触景生情的错觉,还是真的在我脑袋里存在过?不过可以确定是……”他无奈笑了笑,“如果那真的是我从前存在过的记忆,那么这个将我记忆消磨的家伙,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听了他的话,蝶梦忽而咯咯娇笑了起来,说道:“嗯……一个厉害的家伙,那个家伙也许就叫做‘时光’吧……”

    吴雪笑道:“恐怕也只有时间才能让一个人变成傻子吧……”

    蝶梦又靠近了他一步,几乎是俯下身子,抬起脸望着他,她与现在的吴雪差不多一般高,眯起眼笑道:“可惜你本身就是个大傻瓜……”

    吴雪哈哈一笑,避开她的目光,摸了摸鼻子,说道:“是……是嘛……”

    不知为何,他极其害怕她这种略带拷问,又满含温柔的眼神。他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吴雪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今天阳光太过刺眼,太过灼热,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也热了起来。

    吴雪稍稍退后了一步,蝶梦却紧跟着上前一步,依旧是微微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眼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让他极其不自然地红了脸。

    “你为什么要躲我?”蝶梦笑道,“我难道比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还可怕么?”

    “不是……”吴雪避开她的眼光,轻轻笑了两声,“今天这么热,靠的太近,就会让人觉得更热……”

    蝶梦认可似的点了点头,随之走开两步,笑道:“现在还热吗?”

    吴雪摸了摸鼻子,手掌遮挡着红扑扑的脸庞,苦笑道:“好多了……”

    蝶梦眨眨眼,笑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休息了?”

    被她这么一说,吴雪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在街道上漫游了半天,其间好几次经过岔路,可以更快地回家,但是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直愣愣地朝前走,将已经走过的街道,看到的街景再重复一遍。

    吴雪愈发觉得有些尴尬,他干巴巴笑了两声,心想:“怎么回事?这条路并不算远啊……可为何我们会走了这么长时间?”

    亦如归家的路,总是觉得漫长。望新年快乐,诸病退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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