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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章 态度

    夏夜,从山间飘来的清风,和着明月细碎的晕光轻轻吹拂到这座庞大的山庄里。凤吾山庄是一座已经有近数百年的历史古宅,吴雪还有无数的前辈先人们都生活在这里。但是吴雪只感觉心里有一层薄膜,让他看不透这座山庄。就像是在夜晚的屋顶上放眼望去,你只能瞧见那高高翘起的屋檐,还有片片泛着寒光的琉璃瓦。那些黑黢黢的房屋的模糊的身影,只教吴雪深感凄迷。在这样一座跨越了百年的古老山庄里,究竟上演了怎么样的故事呢?那时的吴雪还不得而知。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他的家和家人,就像是无数人一样。他只是住在这里,却远离事外。他面前摆着一道鸿沟,也许那鸿沟就叫做“历史”。

    吴清晗酒正微醺,舒舒服服地和吴雪并排躺在房檐上,他们接纳着夜晚的微风,望着镶嵌在夜空中的明月。身为一对父子,他们独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吴清晗不光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大家族的掌门人。他必须分担出大多数的精力给整个家族,而给吴雪的,只能是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还有疲惫归来时的叹息。像今晚这样,父子二人单独地躺在房檐上,看着繁星明月,在宽广的天地间说着闲话,还是头一遭。夏夜并不会寂寞。你总能发现一些新奇有趣的小事物。山中有蝉鸣,林风拂海迹。人月遥相对,语落无穷宇。闲时登楼台,濡露满衿沾。思夜归何处,蓬蓑少年时。

    吴雪懒洋洋的,也许是因为还没从之前那件失踪案里走出来,他只感到无比疲惫,无比倦怠。忽而之间,自己好像对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兴趣,又好像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夜晚的山庄向来是静悄悄的,偶尔可以听到三两声碎语,不久也便被风吹散了。沉醉在这样的清风明月之中,吴雪只感觉心头里的那一些阴云逐渐消散,至少有那么一刻,他很像敞开自己的心扉。

    吴清晗翘着二郎腿,颠着脚,舒舒服服地和吴雪闲聊。他们说了很多,有些是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或者是一些还未来得及说的话。

    吴清晗眼睛微眯,语若轻风,微微然对吴雪说道:“这次,你做的不错,既保护了姐姐们,又保护了你自己……”吴雪只是微微一笑,笑容略微有些苦涩,他一手垫在脑袋下,一手习惯性地摸着鼻子,说道:“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姐姐们受难,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吧?再说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感觉……他并没有用全力……基本上,他始终在使用一些他并不熟悉的傀儡,而并没有使用吴家功法……”吴清晗只微微笑了笑,好像了然于胸一般,说道:“只使用傀儡,而并未用本家功法……看来他确实着了那伙人的道了……”吴雪一听老爹的语气,顿时疑惑道:“那伙人?谁?”

    吴清晗今晚显得格外有耐心。他对吴雪解释道:“你可知道,这江湖之上有个专攻暗器与傀儡的门派?”吴雪仔细想了想,从前他在书中见过,知道这江湖上使用暗器的门派数不胜数,而其中有两个比较有趣。一个是青鳞派,另一个就是天工阁。青鳞派因为一些缘故,发誓永远不踏入中土世界半步,故全派上下谪迁东海海岛之上。其门派,以暗器和轻功见长。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们独特的服饰。内衬外袍,内里或白或黑,白色乃女弟子所着,黑色乃男弟子所着。外面一件大氅类似于少林寺高僧们的袈裟一般,唯独缺其一臂,独有一宽长的左臂大袖,是为发暗器藏手所独创。令一手臂佩戴黑铁护腕,手覆钢骨指套,是为使用“盘龙骨”。这盘龙骨,之前也见过了,便是游天星插在腰间的那根黑色的约莫一手肘长的附着着一只盘龙的黑铁棍。此盘龙骨,甚是灵巧多变,不似江湖各类其他兵器。此是专为点穴封经所用。论武功之奇巧,青鳞派乃武林第一。

    至于天工阁,吴雪对它的了解只知道其擅长使用暗器与傀儡,而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傀儡,吴雪从没见过。而他见到的傀儡,唯独吴曦所制的傀儡。这个门派太过神秘诡谲,江湖上流传了很多关于它的传说,但是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的,不是谣传的。

    对于吴清晗的问话,吴雪老老实实回答道:“若说起暗器与傀儡,只怕会让人想到天工阁。”吴清晗笑了笑,轻轻吐出一口气,悠然道:“没错,正是那‘五云十里影开道,悬天鬼索勾人魂’的天工阁了。”吴雪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于是问老爹道:“你是说……这个天工阁,莫非与小叔叔的傀儡有关系?”吴清晗只哈哈一笑,说道:“你早该发现的。天底下不会再找出第二家,能授予人如此精妙复杂的傀儡秘法了。”

    吴雪有些诧异,说道:“可是……小叔叔他,为什么会和天工阁的人纠缠在一起?而且我听说,此派向来只是家族式的门派,其中子弟无不是沾亲带故的人,又怎么肯把如此机密,传给一个外人呢?”吴清晗笑了笑,说道:“你只见其一,不见其二。书里记载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江湖上流传的关于天工阁的传说,多半也是假的……”

    那一刻吴雪很是惊异,这才发觉自己自己把自己困囿与书本之中,并把它当成了至上瑰宝,以至于认为,书里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就一定可以代表所有人的意识和见地,从而令盲目自大者狂妄,令艾艾自怜者生畏。若是一切都按照书本上的来,从而放弃了自己思考的全面性,只会造成狭隘的见地和固执的偏见。那恐怕这个世界会无趣的多。

    于是吴雪带着几分崇敬,几分惶惑问吴清晗,说道:“那……那关于天工阁的一切,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他忽然佩服起来了老爹,尽管他时常一身酒气地回府,让吴雪以为他只不过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寻欢作乐,或者在和某些事务上的伙伴大开筵席,可他的见识和眼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父母多半是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孩子多半的多半更不了解父母,尽管他们都会装作知道。

    吴清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枕着清风明月,似如梦呓一般道:“这些事情太多太杂,根本无从说起……”吴雪有些悻悻然地“哼”了一声,说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为什么要装作知道?”吴清晗诧异地看着吴雪,嘴角微微上翘,那是一种很古怪的笑,说道:“你很受姐姐们的影响啊……”吴雪气恼道:“这又是什么话啊?”吴清晗只苦笑两声,喟叹道:“这也难怪……家中本就男丁稀少,我平日里事务繁忙,难以顾及你……姑姑们和姐姐们,还有丫鬟女仆们占据了你生活中大多数的位置,也难怪会受她们影响……”

    吴雪脸上登时一热,今天吴清晗说的意思,无非跟外面一些小顽童们嘲笑他的话是一样的。就是觉得他深受家中女眷的影响,以至于说话、神态,以至于性格,都有些像她们。而他们总是会嘲笑吴雪,例如“姐姐的跟屁虫”、“姑姑的好宝贝”、“丫鬟的掌中宝”……吴雪对于这样的讥诮,很是气恼,却又是无可奈何。事实上,吴家的男人们,大多都是沉默寡言、冷淡无情的。只有吴曦和吴雪是例外。观其家族中人,尤其是男人们,大多数都是冷淡的,不通情理的,甚至是有些内向害羞的。而吴家的女子们,大多数都是脾气火爆的,性格外向的。也正因为此,而她们也接管了家族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在各个领域发挥着作用。比如四位姑姑,当年估计也是爷爷的掌上明珠。她们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强势,以至于她们的女儿全姓吴。而四位姐姐倒是例外。她们性格迥异,但都是极好的人。对于吴雪这个家中最小的孩子(吴曦之子吴瑞因为久病早亡,遂吴雪乃是吴家最小的孩子),又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难免会被她们宠坏,他的任何要求无有不答应之理。

    毫无疑问,吴雪是在姐姐们和家中众多的女眷中间长大的。他成天生活在一个女人占据了他的世界的环境,难免受她们影响,以至于性格也有些女子才有的细腻与敏捷、善感。对于吴清晗的笑话,吴雪只感到窘迫,脸上登时一热乎,若不是夜晚,那他两靥上的两朵绯红的桃花,定逃不过吴清晗的眼。而他也为自己的性格而深深羞愧,他自己也明白,成天在女眷们的裙摆下和温柔的怀抱里,他的心思和骨子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变软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态度(其二)

    吴雪自幼便是在吴家这样特殊的环境里长大,性格难免会受到家中女眷的影响,变得扭捏作态了起来。而吴清晗今晚有意无意地提起此事,顿时令吴雪有些赧颜,他只半天羞愧地说不出来话,而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起关于他这种性格,难免有些令人尴尬。可是这是吴清晗第一次正面向吴雪提出来,关于他性格上的毛病,此前他疏于对吴雪的管理和引导,吴家女子对吴雪的影响更为深远。而吴雪有时候,也会突然发觉自己性格上的矛盾和别扭之处。有时候他会心思很细腻,但有时候,这种细腻会泛滥,变成小肚鸡肠。对此,他自己也颇为矛盾,但是又无可奈何。

    于是吴雪结结巴巴地,略带一些拗性作态道:“怎……怎么了……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吴清晗脑袋枕着胳膊,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事务太过繁忙了……平日里,对你疏于照顾,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全都是交给了你母亲还有姑姑、姐姐们……”这下倒是让吴雪感觉有些肉麻了,他哈哈一笑,说道:“老爹,你倒是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吗?你有两个姐姐,还有两个妹妹,她们对你可都是好得紧啊,家中琐碎之事,从未教老爹你过问,而且时常为你分担,这不是挺好吗?”

    吴清晗听闻儿子嘲讽老子,顿时来了火气,手指一蜷曲,便是对着吴雪的小脑袋就是一板栗。吴清晗敲吴雪的脑袋,从来就没失手过,尽管吴雪每次都有预警,但是奈何吴清晗动作极其迅速敏捷,又常常以一些障眼法来骗过吴雪的眼睛,所以他每每得手,吴雪只能顶着满头包干流泪。

    吴雪被敲了一下,登时“哎呦”了一声,说道:“你干什么啊?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吴清晗眯着眼,嘴角翘起一丝古怪的笑,说道:“你小子,敢嘲笑老爹了是不是?”吴雪苦笑道:“小的哪里敢?小的不敢,不敢,真的不敢……”

    吴雪有时候会耍赖皮,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对凤眼也似乎跟着笑了起来。只见它眼睛弯弯,尾部上翘,还带着因为之前小叔叔吴曦的事而失眠导致的浅浅的黑眼圈,更显得柔媚幽深。他的笑和吴曦不一样。吴曦是自信、笃定又温暖的笑。而吴雪的笑,总是会带着几分苦意,几分羞赧,让人觉得既好气又好笑。

    吴清晗长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很合格的父亲。一个合格的父亲不会把所有教育责任全部推卸到孩子的母亲身上。可他却推不开那些毫无意义的筵席,或者一些谈了半天也谈不拢的商谈。亦或者,是一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还有一些关于朝廷的事。他总是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够用,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个人。这就是一个成年人的悲哀之处,而他也注定无法像吴雪这些小辈少年、少女们那样,无忧无虑,时间似乎怎么也用不完。少年人,要面对的事情很少。吴雪曾经抱怨过,感觉自己的课业还有其他一些烦心的事太多,而吴清晗对他的回答是,少年人的时间还很充裕,也该有他们自己的朝气。成年人虽然还年轻,但是基本上都是在重复着度过每一天,而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麻烦和困难。困难一直都在,只是在人小时候有父母的庇护,才会让这个世界看起来美好很多。可是,那时候,那天夜晚的十五岁的吴雪,自然是不会明白来日他所要面对的,也还没能深刻体会吴清晗当时所说的话。

    就算是老子,也对自家那个小的没脾气。吴清晗只感觉自己疲软了,面对吴雪的笑,他也是于心不忍。他的笑也深受姐姐们影响,笑得永远是那么浅淡如烟,甚至带有几分羞涩的味道。而面对这样的笑,恐怕没有人还会发起来脾气。他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和姐姐们走得太近了呢?”

    吴雪微微一怔,说道:“太近?难道非要和她们疏远吗?”他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难道要像陌生人一样,隔着老远距离,都恨不得瞪对方一眼那样?”吴清晗则是无奈笑了两声,说道:“不是这个意思……”他神色有些为难,又接道:“你是个男孩子,而且也老大不小了,该与姐姐们保持相应的距离了……她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要成天粘着她们。你也知道的,她们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事而推开你……你要知礼懂礼,而绝非是一些过分的亲昵之举……”

    吴雪苦笑了两声,说道:“唉呀……这些我早就明白了,难不成是老爹觉得我对姐姐们有无礼之举?”这下反倒是让吴清晗哑口无言了。他平常就不怎么在家,就算是有,他也不知道。他有些气恼地“哼”了一声,说道:“我只是跟你这么说,她们迟早都会嫁人的,也许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若是没有她们的陪伴与关照,你又如何?”吴雪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两声,喟叹道:“老爹……我还没到那种离开了姐姐们不能活的地步吧?”

    吴清晗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到你遇上了的那一天,也许你会手足无措,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他眼睛里闪动着沉寂、落寞的光,又接口道:“若是有一天,你要离开的,不光是你的姐姐们呢?”

    当时这句话吴雪还没理解老爹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如今,吴雪明白了。也许从那晚的谈话开始,就已经预兆了未来那一天的结局,一切的结局,百年吴家的最终结局。可是当时的吴雪只觉得老爹喝酒喝蒙了,今晚鬼话连篇,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让他有些心不在焉了。后来他才明白,那时候吴清晗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的最后结局。而他也同样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离开吴家,成为这个江湖上,漂泊、流浪者们的一员。

第五百九十二章 狐仙教派

    不得不说的是,吴雪跟以往那个毛头小子比起来,确实变了很多。但是一碰到秦如梦,他就还如同曾经那个会害羞地脸红的男孩一样,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羞赧。

    两年前的那次芙蓉城失踪案,给吴雪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只要他一想到曾经无比亲和温柔的小叔叔吴曦,就会不自觉地失神一阵子,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在不知不觉间,破碎掉了一块。

    那种感觉像是一种慢性病,并不会很快就让人死于非命,只会慢慢地消磨人的精神,一直伴随到死,都找不到解脱。

    记忆冗杂而斑驳,便犹如那一大段看起来很费劲的话一般,你需要稍微放一些注意力在上面,如若不然,生活里那些很多小小的惊喜,那可要不小心就错失了。

    吴雪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起码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公平、公正,起码还没有像为了满足某种需求就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追一个。那是他永远也不愿意做的事情。好了,这些有些显得“正人君子”的废话,还是少说为妙,因为现在很多话,哪怕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在小肚鸡肠的人心里都会泛演出无数个不当的结果来。

    就像此刻的吴雪,他和宇文泰站在狐仙娘娘庙的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身着紫衣的秦如梦,她脸上带着略显神秘的笑意,看着吴雪,而宇文泰因为之前秦如梦的话,瞬间对吴雪的印象是一落千丈,他不由得觉得他是个自作多情的浪子了。

    误解往往就是缘于自己听到的一句外人随口说的无关紧要的闲话。

    古庙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最终还是吴雪以轻轻一声笑化解。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秦姑娘……这一切说来也实在是巧……”

    秦如梦只微微垂着脸,一双眼睛狡黠地抬起,烁烁目光让吴雪有些无法直视,只能微微瞥开眼说道。不知怎么回事,他对这个来去无踪、言辞犀利、我行我素的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候,只要秦如梦往那边一站,一种无形的距离感就产生了。

    “哦……”秦如梦也见好就收,她只不过是想要戏耍捉弄一下吴雪罢了,并不想真的跟他过不去。她笑了笑,又接着道:“对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还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雪苦笑道:“这一切……可是说来话长了……”他话锋一转,接着问道:“秦姑娘,你可知道,关于这个狐仙娘娘庙的事?”

    秦如梦眨眨眼,说道:“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宇文泰接口道:“咳,刚才我们往这边赶的时候,遇到了‘鬼瘴’,也不怎么回事,那些街道楼宇忽然消失了,我们这才明白过来,那段场景,是人布置好的幻境……”

    秦如梦点了点头,对吴雪笑了笑,说道:“所以……你们是怀疑我喽?”

    看见吴雪有些疑惑的眼神,秦如梦只淡淡一笑,说道:“嗬,这你们可就猜错了,我说了,我只是初来乍到,未必就比你们了解这里多多少。至于你们说的什么幻境……嗯,我不知道。”

    事情的发展到了这里,便又来到了死胡同里。他们所面对的,不光只是这个迷雾笼罩的小镇,还有关于前尘旧事的探索和发掘。老癞头为何要说谎?玉舞焉是否安好?那些披着人皮面具的来客们,那些神秘莫测的人……

    吴雪有些沮丧地微微叹了口气,他忽然发觉了自己的渺小。在时间的滚滚车轮面前,所有人都是细如沙粒的渺小存在。他追寻着前人的足迹,探寻着他们的过往,还有自己的内心。他处在当下这个时间点,在没有史料、野史的佐证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寻找到曾经那段故事的最终结果呢?

    秦如梦端详着吴雪的神情,心里只闷闷不乐地想道:“你这家伙……嘴上虽然不说,但是那股子落寞沮丧的劲,全写在了脸上!”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吴雪和宇文泰说道:“你们问我这个狐仙娘娘庙的事,其实我也所知不多。只是知道这是个前朝兴盛一时的庙堂,祭拜的,就是这个狐仙娘娘了。理所当然,提到这个狐仙娘娘庙,就会不得不与神话故事联系起来。但是……它还有另外一层面纱……”

    宇文泰狐疑道:“另外的面纱?除了信徒们用来祭拜,还有什么用途?”

    秦如梦解释道:“这座古庙里祭拜的狐仙娘娘,是一个教派的精神象征。代表着‘执着’、‘智慧’,还有‘理性’。”

    吴雪讶异道:“一个教派?”他忽然笑了一声,摇头苦笑道:“怎么感觉越来越麻烦了……”

    秦如梦笑道:“雪容弟弟若是真害怕麻烦,还会留在这里,这么孜孜不倦地问我一些事情吗?”

    吴雪唯有苦笑。这不,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吴雪在她面前,就感觉像是站在了一面镜子前。他可以瞒过自己,却瞒不过秦如梦。

    秦如梦又接着道:“这个教派,兴盛于前朝,后经过江湖动荡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原因,到现在已经破落了。只有少数信徒还秉承着前人的志愿,只是这些信徒散落在夏国各处,已经难以形成气候了。”

    吴雪闻言思忖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的狐仙娘娘庙?又为什么会坐落在离这个镇子这么近的距离呢?”

    秦如梦心想:“我这里的故事若是不对你说,恐怕你还要在这里兜圈子……”于是她又说道:“你有这种怀疑也很正常,因为这个集镇,就是为了这所狐仙娘娘庙而建,至于原因嘛……也还是跟神话传说脱不开关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座集镇的人,还有其他四个镇子的,都跟这个教派有关系,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听完了秦如梦的话,吴雪还是觉得很疑惑,心想:“这个冷水集,还有其他的四个集镇,最终的导向都在狐仙娘娘庙,而这个庙里的狐仙,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五百九十三章 狐仙教派(其二)

    听到有人以神话传说中的狐仙娘娘奉若神明,并且为其修庙供奉,专人化为一个教派,这些让宇文泰想想就觉得可笑。

    他轻笑一声,略带讥诮地说道:“边民愚昧,一个神话传说中的东西,也可以被人奉至庙堂?如果把神话里的所有神明全部修个庙,那恐怕都要修到大月国去了!”

    秦如梦只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轻描淡写道:“我只不过是把实情告诉你了,至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宇文泰心系表妹潘欣欣的安危,只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悻悻然地长叹一声,跺了跺脚。

    吴雪从沉思里回过神来,看向秦如梦道:“关于那个教派……秦姑娘还有没有更多的消息?”

    秦如梦笑道:“你若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与你彻夜长谈,正好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我正要谢谢你上次带我回你家呢……”

    宇文泰不知秦如梦之前身体抱恙,在“巧合”碰见吴雪以后,回到了吴雪他们之前在临江城里租借的房子,听到他们二人这么说话,只想着指不定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什么隐情呢。

    吴雪红着脸“咳”了一声,说道:“秦姑娘,在下目前还有要事在身,等此事结束,我定当奉陪……”

    秦如梦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忽而坏坏的笑了一声,捂着嘴说道:“好啊,还是老样子,备好酒菜,但是我不喝酒,酒要给你喝!”

    宇文泰在旁听着,只感觉越听越感觉怪异,心里的怀疑更甚,只感觉他们二人一个攻势凶猛,另一个则像是一个不解其理的软面团,任你怎么狂轰滥炸我,我就是不买账。若是这个人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心上人而矜持,就是这个人差不多要准备孤独终老了。

    吴雪怎么不知?但是他从来不想自作多情。往往一段坏到变质的感情,就是由自作多情开始。最令他感到奇怪的就是秦如梦本人对他的态度了。在吴雪的印象里,他根本就不认识他,若不是他流落江湖,怎么可能跟这样一个有些奇怪的姑娘相识?

    可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里有什么来的莫名其妙的感情呢?都是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久罢了。现在的这个吴雪,脑袋里根本就没有关于秦如梦的记忆。而这一切,全都是秦如梦所为。

    但是她不能说,也不能告诉他,你所面对的全部都是谎言,当一个人某一天得知他所生活的岁月,全部都是由谎言编织,他恐怕要崩溃。有时候,秦如梦会这样想,也许对他来说,忘记从前的一切是一件好事。只是,他把她也忘记了,这种痛苦只有一个人品尝,恐怕也只有秦如梦能忍受。也许,每一个陷入了他人感情的人,都是一个忍受能力爆棚的人。

    吴雪心想:“我与她只不过是在江湖上碰面的熟人罢了……可她为什么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秦如梦闷闷地看着吴雪,眼神若是能杀人,吴雪恐怕已经被她折腾几个轮回了。她知道关于吴雪的一切,包括他的心思。你我早已经不可分割了。秦如梦恨恨的想,若不是我,你这傻小子恐怕早已经被这个江湖吞噬了……

    可是她转而一想,吴雪已经失去了那段关键的记忆,而今天这种局面,又怎么能怪他呢?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而已。让他失忆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啊。

    一个在江湖上游荡的迷茫少年,一个心事重重的神秘少女。他们又会有怎么样的过往和交集呢?吴雪已经全部忘记了。

    可秦如梦没忘,非但没忘,反而那段记忆愈加鲜明强烈了起来。他们唯一坚持的一点,就是他们心里依旧还有所坚持。只这一点,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倔脾气。轻言放弃,就会放弃一切。不要轻怪天空太阴暗,不要怪罪乌云太厚重,有时候,一些事情就是在让人已经放弃的时候,悄悄出现了转机。只是这样迟到的转机,大多数都被放弃了。你若是不等乌云过去,怎能看到天边那一道美丽的彩虹?

    他们的视线不自觉交汇了一下,便同时瞥开,又同时轻叹一声。宇文泰在旁边看着这古怪的二人,心里愈发觉得古怪了起来。

    秦如梦轻叹一声,心想:“好想就这么走过去,跟他说出一切……他会不会觉得惊讶?他会不会恨我?他会不会觉得我自作主张?他会不会……”

    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这种不能言表的感觉,实在是像是一把刀子,割扯着秦如梦的心。她有时候会很矛盾,她感觉自己在这样的等待之中快要油尽灯枯。

    可是她一想到将要面对吴雪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与阴谋,她便像是一个又重新恢复了精神的斗士,并且暗暗告诫自己:“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轻言放弃?!若是你我等不来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我便先你一步死好了!”

    可是她很快便觉得此种想法不太靠谱,因为她若是死了,他也必定难逃一劫,反之亦然。想到这儿,秦如梦便又觉得公平了很多。原本有些痛苦纠结的神情忽而露出了笑容,让对面的吴雪看得目瞪口呆。

    他心想:“这姑娘……是不是陷入了自己的内心戏当中?”

    如若不然,且看她神情,时而容光焕发,时而阴沉凝重,那阴晴不定的容颜,只看得吴雪浑身发冷。刚才她还不知为何而咬牙切齿,可怎么转而之间就露出了笑容?

    吴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感觉这个姑娘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能量巨大的小怪兽。其实,秦如梦内心里的小怪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强大。吴雪只看她一眼,哪怕是她在身体抱恙而浑浑噩噩的时候,你看向她的眼睛,都会觉得里面藏着一个未知的国度,你知道,这是一个学不会放弃的人。

    在吴雪和宇文泰讶异的眼光中,秦如梦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只见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了笑容,说道:“关于那个狐仙教派……还有一点需要告诉你们……”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五箓传说

    秦如梦说道:“哦对了,关于这五个集镇,还有一点需要告诉你……”她轻轻转过身,背对着吴雪和宇文泰,一双眼睛闪烁着光,热烈地看着面前那面容可憎的尊狐仙娘娘塑像,接着道:“这五个集镇的名字,你们也应该发现了,全部是以五行来命名,为的就是镇压着底下所封藏的‘恶魔’,那恶魔嘛……你们可以当做只是一个传说。因为,现实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和幻想,来满足人们的需求。”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道:“有些事情,你们可信可不信,但是这个教派确实存在。这五个集镇也确实跟狐仙教派有关……”

    吴雪微微有些错愕,说道:“镇压恶魔?”

    宇文泰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一想到之前跟吴雪所见到的那只可怖的夜叉鬼,便也觉得很有可能。他不常出天都,平日里也就在“繁春三城”周边走动走动,第一次到这种边城。有话说:不入江湖,焉知江湖险恶?这夏国表面的光鲜亮丽之下,是不是还藏着很多类似夜叉鬼一样的阴影呢?

    秦如梦接着道:“至于那个恶魔,应该就在一个古墓里。”

    吴雪一下子想到了之前老癞头提及的很多年前的那次卑劣的掘墓活动,心中微微一凛,就像是碎片化的线索,在随着探索而一点一点拼凑完全,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于是,吴雪迫不及待道:“古墓?”

    秦如梦偷偷笑了笑,心想:“这世上的东西,向来是半真半假。而这个江湖上的每个人,都是话说三分,真假掺半而已。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她正了正神色,这才说道:“这地方,确实有一个古墓,但这个古墓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宇文泰失笑道:“又是神话传说?”

    秦如梦回过身,笑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只是有时候,人们需要用神话色彩来矫饰一些……阴谋。”说着,她顿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那种恶魔,你们可以当它真实存在,也可以把它当做一种意象化的象征。”

    吴雪问道:“那个古墓……是何人的陵寝?”

    秦如梦耐心说道:“正是这个狐仙教派初代掌门人的。”

    然后,她神情一变,一层晦涩的阴影笼罩在她脸上,狡黠地一笑,幽幽说了句话:“恶魔与我同眠,我与恶魔同日月……说的就是,那个古墓里,那个恶魔正与墓主人长眠。而想要开启古墓,必须要找到五把钥匙……”

    吴雪一怔,疑问道:“五把钥匙?”

    他转而一想,老癞头很多年前的那次活动,实则就是一次挖坟掘墓的破坏活动,说起来实在是败德损节。只是却没听他说起关于“五把钥匙”的事。吴雪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他们只是在一座狐仙娘娘庙下面挖掘了盗洞,直通到下面的古墓,没有那些像是“开门”一样的细节,更别说是什么“钥匙”了。

    秦如梦明白吴雪心中所想,便接着说道:“开启那个地府的钥匙,就分别保管在这五个集镇里,由他们的五个使者保管。”

    吴雪心想:“她什么都知道……我却根本不了解她……”

    秦如梦偷偷笑了笑,心想:“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说罢,秦如梦悠然道:“好了,你们也该走了。”

    吴雪微微一怔,狐疑道:“你呢?”

    秦如梦娇笑道:“雪容弟弟,你就这么关切我的动向吗?”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那……那就请秦姑娘,把蝶梦姑娘交给我们吧……”

    秦如梦看了看背后的红衣少女,偷偷笑了笑,转瞬间便恢复了往日那种精明的神情,说道:“她……我暂时不能交给你……”

    吴雪一怔,苦笑道:“秦姑娘这又是为何?”

    秦如梦扬起脸,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我对这个女孩,可是很有兴趣呢……而且,她受了一点伤,交给你们这样粗心大意的大男人,我有点不放心,不如……就由我先照顾她吧……”

    “你来照顾?”吴雪想了一下,觉得他们此刻自身难保,若是再带着昏迷不醒的蝶梦,恐怕反倒连累了她,于是便点点头,说道:“那就交给秦姑娘好了,可是……事后我们该怎么见面呢?”

    秦如梦挑了挑眉,悠悠说道:“你不用来找我,我也会找上门的……”

    吴雪苦笑两声,看了一眼神像前的那个红衣少女,只是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

    在他和宇文泰离去之前,吴雪还回头望里一眼这古庙里面的少女。只见她面带笑意,只是那笑意有几分神秘,另有几分晦涩。她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吴雪,嘴角微微上翘,接着,那古庙的门便陡然关上了。

    出来后,宇文泰只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他拍了拍脑袋,喃喃道:“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

    吴雪苦笑道:“她向来如此……”

    宇文泰瞥了他一眼,有些鄙夷地说道:“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吴雪实话实说,“我跟她也只是巧合见了几面而已……我对秦姑娘的一切都不了解,可她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宇文泰还是觉得有蹊跷,正如这个古怪的集镇一般,始终被迷雾笼罩,让人在里面迷失方向。层层翻滚的烟雾像是梦魇一般,迎着二人扑面而来,他们会不会被吞噬?

    宇文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下了麻烦了……潘欣欣不知跑到哪了,玉舞焉也不知道在哪……怎么去找她们呢?”

    吴雪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地图,宇文泰凑过来瞧了瞧,问道:“这是什么图纸?”

    吴雪说道:“这是临江城城外的地理图。你看,我们此刻就在这个冷水集里面,再往北走,便是藏火镇……其他几个集镇分别坐落在这周围……”

    宇文泰眯着眼瞅了一阵,撇着嘴说道:“这几个集镇的位置,看起来像是一个五角星啊……”

第五百九十五章 雨

    宇文泰和吴雪在林间走着,忽而头顶上的枝叶沙沙作响,一阵冷风裹挟着浓雾,缱旋而来,顷刻间:万顷雾森万顷叶,千里惊风千里雨。起初只是一些树叶卷动的沙沙声,接着便是一连贯密集的雨声。林子里冷风阵阵,雨水透过枝叶缝隙打落,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俩急匆匆地在林子里奔走,逃回了冷水集里面,躲在屋檐下。

    这时候,雨已经骤然便大,淅淅沥沥淋湿整个雾气笼罩的集镇,登时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细密。

    宇文泰甩了甩身上的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抱怨道:“此地可真是怪了,从我们来就在下雨,时断时续,下个没完没了……”

    吴雪摘下斗篷的帽子,吐出了两口烟气,说道:“明明是夏天,怎么这里这么冷……”

    宇文泰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真不知道欣欣她怎么样了……这里极其古怪可怖,她此刻又到了哪呢?”

    耐不住内心的焦虑,宇文泰站在街上,喊着潘欣欣的名字,那声音就好像沉浸在了这个集镇的最深处,却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回音。雨水的声音盖过了宇文泰的声音,他悻悻然回来,止不住哀婉叹息。

    他气恨地跺了跺脚,恶狠狠道:“这该死的地方……!整个集镇都被挥散不去的雾气笼罩,久雨不晴,这样的集镇真的有人愿意居住吗?!”

    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一道无形的锁链把他锁死,他的灵魂在身体里躁动不安,他的躯体在动荡摇晃,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快要窒息。这个鬼地方让人窒息。

    雨……

    雾……

    还有永远在找不到的人。

    宇文泰喘着粗气,对吴雪说道:“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毁掉?就好像是几辈子的仇敌一般让人痛恨难忍?这鬼地方……”

    吴雪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感觉……谁都会有吧……”

    他背靠在墙壁上,看着高高翘起的屋檐,雨水哗啦哗啦从上面冲刷而下,荡涤着这个集镇的秘密。他的心思也便像这雨一般,变得绵长、清冷了。

    宇文泰的叹息声从雨水声中响起,他直起身子,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无比无奈地说道:“真是……若是知道此行这么麻烦……就让他们找两个比较厉害的人来好了……结果还把欣欣她牵扯进去了……”

    吴雪喟叹道:“我们每个人,只要一只脚踏入了江湖,就再也无暇自保……只能随波逐流,换去自己生存的价值……”

    宇文泰苦笑道:“你怎么有点逆来顺受的感觉?”

    吴雪苦笑道:“宇文兄,人不在江湖之时,总会觉得他的心可以永远归他自己,可是到了江湖之后,才会发现,不光是身不由己,也已经心不由己了。”他看向宇文泰,说道:“要是一个人的心都不再属于他自己,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雨水洋洋洒洒,整个集镇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色彩之中。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狐仙娘娘庙内,在他们离去之后……

    秦如梦看着吴雪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雾气之中,接着便哀婉地轻叹一声。现在,只有她自己了。她随即转身看向狐仙娘娘塑像前的红衣少女,喃喃自语道:“现在,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只是这时,秦如梦忽而感觉神思一阵激荡,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开始变得朦胧,她强忍着体内的疼痛,嘴巴里吐着气,一只手揪在心口的衣服上。她心中一凛,心里惊道:“不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秦如梦几欲站立不稳,她一手扶在狐仙娘娘塑像的石台边上,一边调息运气,强压下身体里寒毒发作的剧痛。那种疼痛几乎让她的眼睛发黑,她一双眼睛满含痛苦。

    就在这时,在朦胧间,她忽而发现面前的那个红衣少女的脸,忽而变成了自己的脸,而她还瞪大了双眼,嘴角微微上翘,就这么诡异地看着她。

    秦如梦心神一荡,颓然退后两步。只听这间古庙内,忽而响起来一阵尖锐的笑声,她神情痛苦地看着石台上的那个少女。

    之前,她和金织互换了身份,让她装了一回蝶梦,可是此刻,她忽而坐了起身,转过脸看着秦如梦。可是那红衣少女的脸,不是金织的脸,而是她自己的脸。那可怖的笑声就这么笑了一阵,秦如梦忽而握起拳头,拄着黑剑,支撑着身体,这才没有让她倒下。

    “可恶……”秦如梦说道,她的情况不容乐观,“你在搞什么鬼……”

    只见那红衣少女从边上抽出了剑,缓缓踱步朝着秦如梦走去,说道:“如梦姐姐……是什么原因,竟然让向来警觉的你,变得迟钝了呢?”

    那少女的脸,在秦如梦的眼里忽然变得模糊,再一看,正是金织。而毫无疑问,自己正是还在她的幻境里。

    金织笑道:“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一种爱吗?”她咯咯娇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所以姐姐才会落得个,被寒毒噬体的下场……”

    秦如梦咬着牙,说道:“你一直都没有中招?”

    金织笑着点点头,悠然道:“如梦姐姐……我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而你却还是原来的你……一样的高傲自大,一样的目中无人!你早该发现的,只是一些无聊的情感蒙蔽了你的双眼,这样的姐姐,可不是我的对手……”

    金织握着剑,缓缓走到秦如梦的跟前,饶有趣味地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为了一个忘记了你的男人,做到这种程度……你一直隐瞒身份,赖在他的身边。为了动用禁术,不惜以身试毒……”

    “住嘴!!!”

    秦如梦痛苦地捂着胸口,恶狠狠地呵斥道。

    金织哈哈一笑,说道:“我的好姐姐啊……你暗自帮助那小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只是这一次,你千不该万不该管我们的事!”

    说着,她手中的剑化作了一道闪烁的流光,直刺向秦如梦!

第五百九十六章 纯寒之气

    秦如梦骤然瞪大了双眼,在她深棕色的眸子里,那把剑越来越大,已经近在咫尺,这一次,她就真真正正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伪装、矫饰,她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化成一片花朵,因为这不是幻境。

    那一瞬间,秦如梦想到了很多事情和人。原来,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发现什么对自己比较重要。活下去的念头比以往任何事情都强烈。只有活,才能爱人,或者被人爱。

    于是一瞬间,秦如梦眼中的火焰又重燃了起来。可是她的身体依旧饱受寒毒的侵害与折磨,以至于这一剑出的并不是很巧妙。只见她忽而直起身体,歪斜着身子,手中的黑剑忽而激荡出一阵阵黑气,轻轻往上一抬,便格挡住了金织的剑。

    金织有些错愕,随之一咬牙,恨恨道:“强弩之末,你还想要逞强?!”说着便又是一剑,这一剑,正对着秦如梦的心口刺去!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很是让金织吃惊。这一剑,她的动作很迅捷,凭借此刻寒毒发作的秦如梦,原是根本不可能躲得开的。可是,秦如梦却偏偏躲开了,而且手中黑剑忽而挑了个剑花,缱旋着将金织手中的剑给挑脱了手,噔得一声直刺入了屋顶。

    与此同时,秦如梦忽而欺身直奔向金织,金织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以秦如梦此刻的状况,竟然还有实力反扑。她接连退后几步,可是此刻的秦如梦却形似鬼魅,一股黑气缭绕在剑身,长剑所过之处,道道肃杀之气横切,一时间,石板、墙面、桌子,以至于狐仙娘娘塑像,都留下了道道切痕。

    金织对此变化颇为惊异,她接连躲避倾泻而来的剑气,身姿灵巧地跳上神像的肩膀上,俯视着秦如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沉声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还能驱剑化气,只不过……现在的你还能以这样的节奏,进攻多久呢?”

    秦如梦冷笑一声,说道:“足够我将你在此打败了。”

    话音未落,只见她黑剑一挑,一道激荡的剑气如若寒霜,凌冽地迎着金织而去。金织一咬牙,脚下一点,便犹如啄水之燕,轻身跃了起来。而身后,一道道剑气横竖割锯而来,在破败的庙顶上留下了一道道豁口。金织身法极其灵动巧妙,一把抓住了插在屋顶的剑,接着从上面坠落,双手握紧剑柄,直竖竖地刺向了秦如梦!

    与此同时,她横贯一道内力,一把剑上登时银光飒飒,秦如梦嘴角微微上翘,冷笑一声,起剑直贯向金织。一道黑气汹涌而起,与那尖锐的银光轰然相触。剑气无形,而剑有形。人有形,而心无形。此般双剑,犹如龙翔凤翥,登时间满堂气贯长虹,剑气纵横,凛凛然四下奔冲。

    金织手中加力,狞笑道:“我看你还能撑多久!!!”说着,剑遭忽而寒光激荡,大有将欲盖过黑气之势。

    秦如梦嘴角的笑愈发沉稳,此般变故,也不正面硬撼,而是随之忽而一抽身,譬如“飞花逐月”,脚下莲步层层生姿,剑随着腰身一转,金织这下便落了个空。

    倏忽之间,古庙地面上的青石板忽而“咯噔”一声,四下里龟裂开来,像是细密的蜘蛛网一般。秦如梦抽身避躲,这次,她并没有出剑,而是将黑剑在身后一竖,左掌翻转而出,乘着金织此招迅猛汹涌,难以收招之际,此般一掌横推向她。

    金织眉头紧蹙,仓促间也是抬起左掌,勉力相抗,双掌交叠之间,二人周遭忽而激荡起一层劲气,顷刻间四面里尘埃飞扬,劲气横冲直撞。古庙本就破败不堪,如此一遭,登时破窗敝门格拉格拉尽数震毁,木屑纷飞,满眼凌冽肃杀之气。

    二人以剑拚,以掌力拚。只见她们双剑背后,双掌交叠,倏地激荡起阵阵劲气。二女都卯足了劲儿,各自毫不相让。

    金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已经发现了秦如梦身体里的动荡,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在短时间克服了寒毒之症,但是她体内的气息依旧不稳,这让金织找到了突破口。于是,她忽而一咬银牙,忽地一股劲力震荡着秦如梦,而后者则稍显力不从心,接着掌势,随即向后接连退却,裙摆翻飞,飘飘摇落在了狐仙娘娘塑像的头上。

    秦如梦胸口微微起伏着,她一双狭长的凤眼凝视着下方的金织。她虽然逼退了秦如梦,但是一连串的内力相拚也是费力不少,正大口喘着气。而通常对于惯用幻术伎俩的人来说,内力不足向来是一个通病,可就是这两个内力不足的少女,却像是两只老虎相争一般,争强斗狠,毫不相让。她们本是背后的操纵师,却要上台来以硬实力相抗衡。

    金织待稍缓了一口气,恨恨道:“你本该寒毒发作,痛苦难忍的,为什么还有力气跟我交手?”

    秦如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关于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她和吴雪知道。只是吴雪虽然知道有人抽调自己的内力,却始终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她知道自己不能将此信息抖漏出去,那样只会给她,还有那家伙带来麻烦。

    “小金织,你若是真想打败我,就必须好好练一练气。”秦如梦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又接着道:“你若是想靠幻术来对付我,那可就真是算错了。”

    金织恨恨地咬牙,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说内力,秦如梦并不一定比她强多少,只是她有个“移动的内力储存罐”罢了。秦如梦心里的那个俏皮搞怪的小女孩又笑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不远地方,那一丝怨念。

    “可真是抱歉啊……嘻嘻,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也该为我做点事了。”秦如梦偷笑着想。

    这下可倒是苦了吴雪。他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又犯了心绞痛,然后又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了身体。他浑浑噩噩地在地上扭曲着,一旁的宇文泰见刚才还好好的吴雪突然像是大病一场,顿时错愕不已。

第五百九十七章 倒霉的吴雪

    秦如梦之所以能短时间克服寒毒的发作,完全是因为她抽调了那家伙的内力所致。但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费力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跟金织打了一个平手。此刻她蹲在狐仙娘娘的头上,一双凤眼微微上翘,嘴角带着魅猾的笑,正如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心想:“可真是抱歉啦……这一次还是要靠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随之秦如梦的笑愈发灿烂了起来,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不远之处的那个小小的怨念。

    吴雪此刻感觉“欲仙欲死”。起初只是一点小小的征兆,但是吴雪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还提醒了一下自己:“这种感觉……不太妙啊……”接着,一种剧烈的疼痛直穿过他的心扉。又是如此,吴雪痛苦万分地想,怎么又突然发作了?这到底是什么鬼毛病?接着,他的全是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好像浑身筋骨都被虫子噬咬着。疼痛之后,又犹如置身在寒冬腊月,宇文泰见了吴雪在地上来回打滚的疯癫模样,以为这孩子有祖传的羊癫疯病史。

    惊愕万分的宇文泰赶紧解下了裤腰带,吴雪见了,也是惊愕不已。心想这小子是准备趁我病要我命吗?只见宇文泰将腰带卷了卷,提着吴雪的衣领,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吴雪不断地痛苦挣扎着,嘴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闷响,满脸惊恐地看着宇文泰,眼睛里满是疑问。

    宇文泰蹲下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吴雪的肩膀,说道:“放心,我知道你有羊癫疯,没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为了防止你咬到舌头……”

    吴雪蜷缩成一团,痛的冷汗直流,心里把宇文泰骂了个狗血淋头。过不多久,待痛苦消解了,可是却感觉有一股无形之力,蛮横无理地将他的内力强行抽调了出去,且索取无度。这么一来二去,吴雪又变得极其虚弱了起来,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

    吴雪躺在地上,像是脱了力一般,气虚无力地喘着气,一双眼睛里满是朦胧感。宇文泰骑在他身上,防止他乱动伤到自己,见吴雪消停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站了起身。可是一见吴雪欲仙欲死的神情,令他吓了一跳,赶忙将腰带从他嘴巴里取出。

    宇文泰摇晃着吴雪,急切道:“诶诶诶,你没事吧?怎么这幅表情?”

    吴雪只怨恨地瞥了他一眼,便虚弱地趴伏在了地上,长长叹了口气。宇文泰将他拉到街边的屋子里,让他躺在了床上,就见他一脸呆滞,好像已经快要生无可恋了。过了片刻,吴雪这才稍微缓过来劲,他只感觉眼前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一次,来的比以往还要强烈一些。而且,不知为何,这一次不光疼痛那么简单,还有一股无形之力从他身体里抽取了大部分内力。他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宇文泰看着病榻傻瓜的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握着吴雪一只手,长吁短叹道:“唉……你说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得了这样的怪病?”

    吴雪气的嘴唇直哆嗦,一双疲惫的眼睛恨恨地瞪了宇文泰一眼。这家伙误把他当成羊癫疯患者了。

    另一方面,秦如梦也感受到了吴雪内心的怨念,而且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就像是一颗幼苗正向她伸出试探性地绿芽。她赶忙断了“心念”,脸上热热的,轻轻吐出一口气,心想:“可不能让他发现是我在窥视着他的内心……”转而,她又开始愧疚了起来,偷笑着心想:“等这件事过去,我好好补偿你一回……”

    下方,金织冷眼看着秦如梦,见她嘴角那一抹笑意,只感觉像是嘲笑一般刺眼。嘲笑、讥笑、窃笑,只要是笑,都是她难以摆脱的噩梦。所以她只想自己笑,而从来看不得别人笑。此刻她见到秦如梦气定神闲的笑容,只气不打一处来,她恨恨握紧了小拳头,剑在她手中微微颤抖着。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饱受寒毒之苦的人,怎么可能瞬间就又恢复了精力?只是她永远也不知道,秦如梦向来不是凭自己一人之力遏制寒毒,还有另一个人的内力加持。

    秦如梦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金织,说道:“念及旧情,我并不想伤你,你走吧。”

    金织微微一怔,错愕不已,接着她冷哼一声,失笑道:“放我走?!”她恶狠狠地咬了咬银牙,恨而跺脚道:“这句话应该我来对你说!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力气跟我斗,但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倒下,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而秦如梦只是冷冷看着她,一双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感,说道:“你真以为我不是你对手?”她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就算我寒毒毒发,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闻言,金织心头一颤,秦如梦的笑在她看来无比恶毒,无比刺眼,扎进了她的心!一时间,在她脑海里,似乎有万千个卑鄙龌龊者窃笑,对着她冷言冷语,嘲弄她的无能。她的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秦如梦沉眉顺眼看着金织,只轻轻叹了口气。对于下面这个姑娘,她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她知道,这个女孩子心里藏着一个阴霾,永远也挥散不去,像是疾病一样终生跟随着她,一直到她死去那天,都得不到超脱。

    金织像是被一群人包围,冷嘲热讽像是尖刺一般刺入她的心,她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恐慌的神情出现在了她的脸上,那种脆弱的坚强和自信,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她已经陷入了秦如梦的幻境,并且还没有从里面挣脱出来。秦如梦知道凭借此刻自己的病体,绝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用一些卑劣的伎俩,唤醒她往日灰色的记忆,刺痛她的心,再扰乱她的心神,则敌可解。

    金织脸上的恐慌变成了恐惧。她还是那个束手无策的小女孩,面对一群冰冷无情的人,自己快要崩溃。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忽而低沉地吼叫道:“我让你们住嘴!”

第五百九十八章 彤霞云织

    金织神色痛苦地弯下了腰,一双杏目惊恐地大睁着,眼睛里似乎有点点泪光闪烁。她的手捂着脑袋,像是要竭力把一段悲哀的记忆从泥潭压下去。可是往日的伤痕,并不会因为自己给自己的加油鼓劲而消失。它永远存在,并伴随着一个受伤者一生。犹如附骨之疽侵蚀着他的内心,伴随着这个少女不下于十年光阴。而有时候,她自己也明白,对于过去某些伤害,可能自己一辈子也排解不掉了,只能预防它反客为主,彻底将她吞噬扯碎。

    可现在,那些已经在她记忆里淡化的伤痛,忽而又被唤醒,占据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曾经一度以为,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可是在某个不经意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又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脑海里,张牙舞爪着揭开她的伤口,于是又淋出血来。

    那些,就是那些,一些可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人,小人物。他们在她的记忆里依旧猖狂。他们总是以为自己给别人的伤害可以轻而易举就忘却,而从来不知道反思自己。那些伤害她的人恐怕早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小姑娘,满含怨恨地生活了十年,每当想起他们丑恶的嘴脸之事,依旧是满腔怒火,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骄傲自大者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怨恨,可以历久弥新,甚至逐渐深沉。

    而此刻,秦如梦唤醒了在金织脑海深处的秘密,一个快要被她自己欺瞒过去的秘密。这并不是一个秘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会有永远被埋藏的秘密。但是若知道秘密的人不在了,那也就成了永远的秘密。而知道金织秘密的人,早已经化成了枯骨,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腐烂了。

    天底下,没有人会比秦如梦更了解人心了。她在年幼时,可以用幻术来深入他们的内心,窃取他们的心声。而在年长之后,她已经不需要这些小伎俩就可以凭借着一双精明狡黠的凤眼看穿世上所有人的内心,哪怕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在她面前也难以掩藏。

    现在,仰观天下,恐怕没有人再像秦如梦这般,了解金织的内心了。她微微蹙眉,蹲在狐仙娘娘塑像的头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金织。而后者已经陷入了往日痛苦的泥潭,不能自拔。只听她嘴巴里发出阵阵低吼。

    金织陷入的不光是自己的痛苦,还有秦如梦的幻境。在不知不觉间,秦如梦便在她们交手正酣之际,偷偷释放了袖中的“胭脂”。金织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圈套。之前,在她还小心翼翼伪装着在吴雪身边之时,吴雪曾经笑问过她:“你不是不用这些胭脂水粉的吗?怎么随身带一盒?”秦如梦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因为这胭脂盒里装的,可不是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而是一种她的幻术施展时必要的“道具”。而这一次,秦如梦用的却是另一种,无色无味的一种引神香。她原本不想动用此种害人不浅的东西,但是她体内寒毒发作,加之不想太过牵连吴雪,所以便对金织使用了她自己平常都不想用的引神香。以至于唤醒了这个少女脑海里的秘密。

    而之前,金织也曾用过类似的方法开探查秦如梦的内心,可是却被她及时发现,只挖掘了一些浅显的情感,没有触及秘密的内核。

    秦如梦看着神情逐渐沉寂下来的金织,不由得叹了口气,忧色自语道:“你若是永远逃避自己的内心,对它视而不见,那就永远也无法从往日的痛苦里挣脱……”

    转而只见金织像是昏睡一般,身子骨缓缓变软,颓然倾倒下去,而秦如梦像是一阵风一般,只一眨眼,周遭里红花翻遍,梦雾千层,她的身体渐渐从纷飞的花瓣里浮现,伸出手搂住了金织的肩膀,将她缓缓放下,让她陷入了一个梦境。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于金织来说尤其如此。那么,她的恨意,源自何处呢?

    她只记得,小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女儿。金织的父母就跟这天底下大多数父母一样,无法做到呼风唤雨,更无法满足她一切愿望。可是年幼的金织却显得超出年龄的懂事成熟。这也行跟所谓“天性”有关,抑或是跟自幼时起生活的环境有关。

    他们家居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县城里的普通的小院落里,在当时,无论是小县城还是小院落,在夏国境内都随处可见。县城古老而破旧,一些院落可能会很大,但大多只是空地,还没有因为后来的“一些缘故”而大建特建。

    在茂盛的记忆里,同样茂盛的还有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比较喜欢月季和葡萄树。她对月季向来有种独特的情结。而父亲年轻时喜欢舞文弄墨,书画到也不错,于是在他们的家中,有几幅画,画上面的小女孩笑着骑在木马上。还有一副是站在月季花丛前,她只手牵着花枝,嘴角轻轻上扬,那是一种简单的笑意。而只要葡萄树,一方面是因为传说,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喜欢吃葡萄。还记得,幼时的她傻傻的搬来一盆水,半夜坐在茂密的葡萄藤下,透过枝叶缝隙看着天外那皎洁的明月。只是到了昏昏欲睡之时,也还是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的架桥相会,还有天上人的窃窃私语。后来她才发觉自己的年幼可笑,只当成是一件不太光彩的童年趣事。

    她大部分美好的记忆,全是在这所小院落里。只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来温和寡言的父亲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脾气变大了,也开始酗酒了。而每当他喝的醉醺醺回家时,嘴里总是念叨着:“快要完蛋了……这一切,全部都会毁灭……”

第五百九十九章 彤霞云织(其二)

    金织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他那时嘴里念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那样惶惶不安的气氛,已经像是一颗种子一般扎根在里她心里。也就是那时,气氛不太正常的,不光是他们这个小家庭,还有巷子外面、大街远处、每个街坊。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笼罩在里人们心头。只是她那时还不明白,只能隐隐感觉到这世界的某些微妙的变化。

    在这样的人心惶惶之中,金织的童年提前结束了。一切缘于那天晚上。金织依靠在案边,借着灯火看着一本不怎么,名字叫《剑神海沧》。她强忍着倦意与厌恶,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但是读了快半本书,也还是没弄明白,作者到底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在叙述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她看这本小说,并不是因为她很喜欢这本小说,只是为了等待晚归的父亲回家。按照惯例,他会把她举过头顶,笑着转一个圈,然后再将她放下。父女俩便在笑语中开始晚饭。

    只是,今晚父亲却没有回来。母亲对金织说道:“小织,你先吃吧,饭菜都快凉了……”而金织只是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等等吧……”而她母亲只是显得忧心忡忡的,脸上蒙着一层灰暗的阴影。

    一直到很晚,就在她歪斜在案边快要睡着的时候,家门边才传来自家大黄狗的犬吠声,接着们便推开了。听着熟悉的动作,金织一下子困意全无,一下子站起身,奔向了门口。她扑到了父亲的怀里,而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她高高举起,而是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金织的头,接着沉重地叹了口气。虽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可是却不像以往那样可以让人只通心怀。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丝担忧与惶惑。那一瞬间,金织感觉自己的父亲心里似乎藏着一个天大的心思,而每当她问起为什么父亲不开心时,他总是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带着几分浅笑,喟叹道:“没什么事……小织要快快长大,逃离这里……”母亲微微蹙起眉头,抱怨道:“孩子还小,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快去吃饭吧……”

    从那时起,金织就开始想要探寻让父亲愁眉不展的原因,只是她当时受限于年龄和思维,还不能太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的忧愁,和小孩子天真的忧愁有什么关系。她曾经傻傻的以为,父亲是跟人闹得不愉快,就好像小朋友之间那样一天到晚闹绝交那样。

    可是事实绝非如此。直到那天家中来了几个陌生人。而父亲也像是早有预警一般,老早便让其母带着金织离开了家。可是,在去往母亲娘家的路上,金织担心父亲,便趁着她打瞌睡时偷偷跳下了车,一路小跑回到了家。父亲跟她说过,让他们先去外祖父外祖母家过一两天,等他忙完,便也会去找他们。可是她等不及了,他想跟父亲一块回外祖父家。

    星夜缥缈,天上月色朦胧。她准备好了笑容,汗涔涔地跑到了家门口,正当她准备打开门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一阵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她心中微微一悸,在门外侧耳听其道来。

    她还记得,房子里面有不下三四个人的声音,除了父亲的以外,其他的都极其陌生。翻箱倒柜一阵,打碎了不少器物,有人厉声问道:“那东西,到底在哪里?!”

    房子里传来了父亲沉稳的声音,“那东西……什么东西?”

    “装糊涂,哼,我劝你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否则,哼哼,休要怪爷爷的刀太快!”

    父亲只是冷笑一声,悠然道:“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从来不参与武林纷争与恩怨。各位壮士,你们闯进我家,打砸一通,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语气很淡,但是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意味。

    “好啊,我看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说着,只听一声尖锐的刀剑出鞘的声响,金织浑身一哆嗦,差一点就想冲进去,帮助父亲对付这些坏蛋。

    可是屋子里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会发出激烈的打斗声。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好久,才有人缓缓开口:“你先别着急,既然我们来了,东西自然是一定要拿走的……”顿了一顿,那人便又接着说道:“金爷,念在旧情的份上,我再叫你一声金爷。你虽然已经脱离了我们,但是那至关重要的东西,却在你这里,兄弟们不得不为此刀剑相向啊……”

    父亲冷笑两声,喟叹道:“你我素未谋面,又何出此言?”

    一人呵斥道:“张狂小贼,找死!”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凌冽的刀声划破了寂静。可是,屋子里依旧没有什么其他声响。那尖锐的刀哨声响忽而就消失了。

    金织透过门缝朝里面看去,只见到这样一幅令人惊奇的画面:父亲坐在桌子边,那人的刀伸在半空中,他面容挂汗,神情俱厉,只是那一把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靠近他一分一毫。金织瞪大了双眼,只见她父亲伸出了一只手,以两指夹住了那人的刀!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可万万晓不得,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手功夫!

    在印象里,父亲跟大多数的父亲一样,大多时候沉默寡言,好像藏着无数的心思一样。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又会给畏惧父亲的孩子一种安全感。他不是个会武功的人啊,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像是一个盖世高手一般,面色沉稳地应对来犯之敌?

    金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心口窝噗通噗通直跳,既兴奋又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那时候她想到,“我若是也会个十八班武艺就好了……定能打跑这些地痞流氓!”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他们的来头,也会和她往后的余生紧密关联。

第六百章 彤霞云织(其三)

    那时候的金织,还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东西”,是指什么。她还只是个小孩子,看到父亲以一敌三,并且游刃有余不落下风,心里只一阵高兴,几乎想要拍掌叫好。

    那人满脸横肉,一双剧烈跳动的眼睛怒睁着,他手中的刀,却近不得他身边一丝一毫。他试图想要从他手里抽出刀刃,只是那一双手指犹如铁钳子一般刚劲有力。

    旁边两个人的手,也不自觉悄悄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们手心里满是细汗。对这样一个人,他们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金织的父亲,对她来说,他就是一个父亲。她只知道他是个生活勤劳又有些辛苦的普通人,每天早早出门,到了晚上又疲倦地归来。但是她却并不知道父亲的真实面目,也不知道他有些阴郁的脸上,究竟代表着什么。他时常默默坐在角落,眼睛出神。那时候,他会在想什么呢?小金织始终不明白,父亲不像母亲那样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所以当她见到如此一面的父亲,也是不由得为之一振。

    她的父亲,名叫金景缎,平日里来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若是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也许就是跟夏国千千万低层劳动人民不同,他是唯一一个乐于如此的人。而且跟略显粗俗的父亲的工友们不同,他是个文化人,平时很喜欢舞文弄墨,偶尔也会有比较新奇的诗词拿出手。以至于,金织大有一种父亲是羊群中的骆驼、草鸡里的凤凰的感觉。这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对自己父亲一些简单的感激与崇拜而已。一个家庭环境若是无法彼此欣赏,又彼此接纳对方的缺点,那是不可能太和谐的。而大部分都是无法接受对方的平庸和缺点的,所以就要完蛋。必然完蛋。下一个也还是定然完蛋。

    因为父亲在低层人民里的突出,工友们喜欢叫他“金老爷”。这个外号当然没有嘲讽的意味,只是出于一种朋友间的敬畏和欣赏。而且金景缎为人处世比较谦和低调,所以倒也颇有人缘。工友们有什么问题,都比较喜欢来跟他探讨探讨,他们必然会满意而归。金织很开心自己的父亲能帮助一些连家庭住宅问题都解决不掉的孤儿寡母安置妥当。她的父亲好像对于他人的问题向来是有求必应,而且都会安排妥当。对于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恶劣环境中的她来说,他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金织从来都不知道他还会武功,也不知道他从前在她未出生之前的事,看见这样一幕,也不由得为之赞叹。联想最近父亲的变化,金织好像明白了一些小小的内幕,而这件事,必然跟这几个夜间闯进她家的三个带刀强人有关。

    金景缎沉眉冷眼,轻轻地瞥了一眼边上两个人的摸刀柄的动作,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奉劝二位一句,在下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你们这是在我家,在主人家里,难道一点敬意和尊重都不给吗?”

    他的语气很轻,但是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那个人还在抽刀,可是却依旧无法从他手里将刀抽出。刀刃已经和他的手指黏在一块了。

    他叫骂道:“哼,老子已经算是给你面子的了!你以为你还是在教内?你以为你还是玄金使者?既然你已经是个外人了,那就老老实实地把金令交出来,免得牵连别人!”

    此言一出,金景缎眼中登时激射过一道寒芒,只见他手指一用力,那人的刀“咯嚓”一声脆响,硬生生被他用指力拗断。还未在惊愕之中回过神,只见屋中寒光一闪,那断刃已经插进了边上的墙壁里。

    那人吓得目瞪口呆,他眼睛微微下垂,只见他脸上忽而绽出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流出。在场的人都明白,若是他对着的是他的脖子,那么此刻他已经血溅三尺。

    金景缎悠悠道:“你跑到我的家,不顾主人情面,当面打砸不说,还来威胁我……”

    话语间,他缓缓站起身,那几个人不由得退后了几步。金景缎踱步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眼睛淡漠地看着那人脸上的血痕,说道:“你们不必担忧,我已经跟那些无关了,不会伤你们性命。只是你们表现的不像是教中弟子,而像是操着刀的地痞小流氓。嗯?”他嘴角带着一丝古怪冷肃的笑意,又接着道:“现在的教会已经沦落成这样了吗?需要一群持刀闯进他人家门的小流氓了吗?”

    那三人只噤若寒蝉,一双眼死死瞪着金景缎,却不敢发出只言片语。

    门外,金织捂着嘴偷笑,心想:“老爹好厉害啊……只三言两语,就把这群坏蛋震住了。”

    可是,她又疑惑了起来,从他们的话里,她听出了几个比较陌生的词。比如“玄金使者”、“教会”、“金令”。她不知道父亲的过去,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代表了什么。

    屋子里又传出了金景缎的声音,“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他一双眼睛如同剃刀一般刮过三人的脸,“既然你们敢贸然前来,那就应该是做好了准备。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个有家人的男人了。但你们满怀恶意来威胁我,那无异于是在威胁我的家人。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不愉快的事。至于金令,早在我脱离教会的时候,就已经交给了土波使者,由他来交给下一任玄金使者。好了,趁现在我还没心烦,赶紧回去吧……否则你们就只能留在这里,陪我解解闷了……”

    可是那三人却没有急着离开。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冷声对金景缎说道:“你不知道?”

    金景缎瞅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什么?”

    那人长叹一声,说道:“土波使者已经死了。”

    金景缎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神情间有些黯然。

    “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第六百零一章 彤霞云织(其四)

    金景缎神色有些黯然,但那种念及故人时的落寞很快便烟消云散,转而被一种镇定和坦然取代。

    “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金景缎淡淡地问道。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的光芒,阴恻恻问道:“你竟然不知道?当年人人都知道玄金使者与土波使者交好,如同亲兄弟一般。身为老友,你有怎能不知他的死讯?”

    金景缎只淡淡一笑,眼眸微垂,端起茶杯轻轻切着茶,说道:“我这个人比较市侩,比较现实。既然我已经脱离了教会,那么过往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需要的是对我有帮助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多余的摆设,你明白吗?”

    他眼睛冷漠地瞥向他们,冷言冷语道:“对于我来说,这世上无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用的人,另一种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

    其中一人登时火起,握起拳头,咬牙切齿道:“你这卑鄙小人!土波使者死前都还在念叨你这个老友,可你却罔顾他跟你的情谊!”

    对此,门外的小金织也不由得心头一寒。有用的就是朋友,无用的,难道就可以像垃圾一样丢掉?那一瞬间,她忽而对父亲的美好印象一落千丈,同时也更好奇这些人的目的了。

    金景缎悠闲自在地喝了一口茶,随即放下了茶杯,说道:“哦?是吗……承蒙他还念叨着我,甚感荣幸。”

    “你……?!”

    那人气得暴跳如雷,可是却被一旁的那人给拦下了。他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说道:“不必再说了。过几日便是土波使者的葬礼了,你若是还念及往日那一点点情分,就来送他一程吧……至于那个金令,我们还会前来请教的!”

    听到他们三人外出的脚步声,金织立马朝边上的柴火堆后面躲了起来,等那几人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只听她背后有人说道:“小织,躲猫猫好玩吗?”

    这声音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她根本没有发觉有脚步声靠近,但是那个说话的人就在她身后。

    金织回过身,只见金景缎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害怕起了自己的父亲。

    金景缎微微叹了口气,将畏畏缩缩的金织从柴火堆里抱起,踱步回到了屋子里。

    金景缎看着金织,可她却始终躲避着他的目光,心里有些怨恨。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要跟母亲去外祖父家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金织坐在桌边,有些不知所措。该怎么办呢?告诉他,自己想跟他一起去吗?想跟他说说心里话吗?到最后,她只是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金景缎眼睛里微微闪动着光芒,说道:“你怪我吗?”

    金织还是一言不发。生闷气,也是她的习惯之一,直到后来也还是没有变化。

    金景缎靠近了她,左右看看小金织憋红的小脸,他向来喜欢用这种方式来逗弄她,金织恨恨地说道:“你干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金景缎喟叹一声,随机笑了起来,说道:“你虽然没说,但是全写在了脸上啦……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金织嘟囔一声,推了一下金景缎,说道:“老爹……”

    金景缎笑着看着她,只听她犹犹豫豫说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教会……金令之类的,你是什么玄金使者吗?”

    闻言,金景缎哈哈一笑,说道:“那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就因为这样的事,而怨恨父亲吗?”

    金织红着脸,说道:“那你,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冷酷无情?”

    金景缎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始终都明白,只是他偶尔也想在女儿面前装的什么都不明白。

    他知道金织偷听到了关于他过去的一些事情,还有土波使者的死。而他说的话,已经刺痛了这个心地善良又单纯的小姑娘。

    她还小,还不太明白人情世故,又怎么能知道人有很多时候,都要说一些违心的话?哪怕很残忍,很冷酷。

    金景缎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小织觉得,为父是这样的人?”他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道。

    虽然她听到了父亲跟他们三人的对话,但若是仅凭一句话,就来妄加判断一个人的品性,是在是太过自负,太过愚蠢。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向来敬仰的老爹,会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徒。

    所以她摇了摇头,动了动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金景缎,说道:“织儿……可不相信父亲会是那样的人!”

    金景缎闻言一笑,伸手拍了拍金织的头,说道:“很晚了,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吧……”

    金织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父亲抱着她走在城里,夜间城中灯火璀璨,行人如织,一切的光亮都映照在她通透如水的眸子里。她良久一言不发,趴在父亲的肩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路过的街景。

    金景缎对她说道:“小织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不会让你和母亲受到伤害的。”

    可小金织依旧有些忧虑。她自幼便是一个有些忧郁有些沉闷的姑娘。只是后来她忽然改变了。直到那件事发生以后。痛苦和忿恨在心头滋长,像是原野的草一般。只是在那晚,她趴在父亲的肩头,金景缎抱着她,那一刻,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的心还没有被仇恨与怒火毒害。

    此刻,金织陷入了自己的记忆深处之中。在她的眼角,滑落了两道清泪。

    边上,秦如梦神色愀然,她伸手抚摸着金织的头发,眼神脉脉,良久轻叹一声,幽幽道:“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教你这些东西,让你永远像个局外人一样生活下去。那样……你应该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吧?”

    可是秦如梦也明白,这世间哪有什么如果呢?有些人尽可以认为,十七岁所做的决定不会让将来后悔,可是后来才发现,十七岁所做的一切都很让他后悔。对现状的不满,永远是对过去的记忆所怀念的缘由。

第六百零二章 彤霞云织(其五)

    金织曾经一度恚恨自己的父亲。金景缎,她幼时最敬仰的父亲,无疑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依靠和超出了父女关系的好朋友。可是,有时候幼小的她还不太明白父亲的心。小孩子总是喜欢揣测大人对自己的心意,但总是也猜不到个所以然。于是产生了误会。在那件事发生以后,金织恨透了父亲,以至于认为他只不过是表面装的像个君子,背地里却是个偷奸耍滑的伪君子。

    有时候,金织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对他是敬爱对一些呢,还是忿恨多一些呢?想起他的时候,是泪中带笑,也可以笑中带泪。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有时候金织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曾经饱读诗书的文人的手。可是后来,当她独自跑去金景缎工作的码头,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曾经拿笔的手拿起了沉甸甸的货物大箱子。她感到悲哀。如果读书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不是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她曾经这样天真的以为。可当她看到父亲卷着袖子和工友们一起搬着货物在繁忙的码头上来来往往,浑身大汗,却又有说有笑的,疲惫中带着一丝希望的笑之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想哭。母亲从来都说她多愁善感,将来必然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她抹着眼泪,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路过的工人见了,以为是跟家人走丢的小女孩,便把她带到了埠口商会里,发出通知,不多久,金景缎便急匆匆地跑来了。

    父亲没有责备她自己冒冒失失地跑来,而是拉着她的手,蹲下来,为她抹着眼泪,问她为什么而哭。可是金织也比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见到了繁忙的码头而哭,还是因为孤独而哭。对于金景缎的疑问,金织只是回答道:“我看见埠口处停留的一艘艘船,它们扬帆,或孤独或结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

    金景缎有些错愕,但随之由衷地露出了笑意,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笑着说道:“是因为这?”

    “那还能咋嘛……”小金织以为是父亲嘲弄她,于是气哼哼地跺了跺脚,小脸也红了起来。

    金景缎微微一笑,随即将小金织高高抱起,指着快要驶到天际线的船,柔声说道:“小织为何要伤感呢?那看那些孤独的小船,它们载着满满的货物,带着水手一家人的希望,驶向了远方。瞧啊,连太阳公公和河流小姐也为他们祝福。他们强悍坚定,无所不能,可以战胜惊涛骇浪,也可以克服严寒酷暑,他们可以失去一切,但是从来都不会心目中的理想与希望。他们明白,这小小的宁静的港湾,不是他们的归宿,而是一个过客。他们终将离开平静与安宁,驶向无穷无尽的远方,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却从来都不后退。”

    临近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在天空中翻卷着,一道道橙红色的光芒透过云层落到大江上,那一只只小船,就披着光芒,闪闪发光驶向未知的远方,直到它们都完全融入了天际,最后都再也看不见。

    父亲抱着她,她不由得也搂住了金景缎的脖子,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孤独和悲哀笼罩着她,让她的眼泪也染上了夕阳的余晖。

    金织看着父亲,只见他正微笑着看着远方的落日,眼睛里的夕阳似乎也带着希望和憧憬。

    她不由得问道:“老爹……你有一天也会像船一样,驶向远方吗?”

    金景缎淡淡一笑,柔声道:“也许有这么一天,我也有可能要扬起风帆,去往那很遥远的地方……”

    他刚说完,小金织顿时感觉悲伤无法抑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下倒是让金景缎为难了起来,不断地安慰金织,过了好久,她才缓缓收敛了哭声,转而间断地抽泣起来。

    她眨眨眼,睫毛湿漉漉的,一双眸子像是秋水一般澄澈。金景缎见到女儿这般无辜面貌,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已经那她没办法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和母亲呢?”金织呶呶不休地追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为什么?你不爱我们了吗?”

    对于小金织连珠炮似的追问,直狂轰滥炸的金景缎有些晕头转向。他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蛋,说道:“有时候,离开并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的太过深沉……”

    “不明白!”小金织抱怨道,“我就是不明白,有什么……”她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有什么比跟爱的人在一起更重要呢?”

    金景缎忽而有些忧郁了起来,他犹豫片刻,这才喟叹道:“小织……如果人们心中有爱,千山万水也只不过是一纸的距离。而无爱之人,哪怕他们天天黏在一块,也还是心有嫌隙。”他笑着看向小金织,说道:“老爹就算是在遥远的天边,也还是会爱着你母亲和小织,也还会思念着你们,这些,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改变。若是因为距离这种小问题就放弃,那可能还是不爱吧……起码是不够爱的……人这一生很短暂,偶尔老爹也想做几件到老了可以笑着吹牛的事呢!”

    那时候,小金织并没有意会到父亲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当她豁然开朗之时,才发现,父亲早已经远远离开了,从此再也不能相见。

    金景缎一直在想,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吗?小织会感激他吗?会敬仰他吗?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若是可以,他真的想亲眼看一看,陪她一起长大。但是不能。虽然他们现在近在咫尺,橙红色的夕阳落在他们身边,一种莫名的愁绪笼罩在二人心头。

    也许,分别只是命中注定的一个过场。每个人都躲不了,只能带着告别的心情,来黯然告别。

第六百零三章 彤霞云织(其六)

    那时漫天红霞,从江面上吹来的风在阳光的烘陶下,暖暖的,一下子就跑到了金织的心窝里。她抹了抹眼泪,听着父亲所说的话,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对待大人的权威一般恭敬。

    金景缎拍拍金织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心中有爱的人,必然会有能力去爱他人,也会被他人所爱。小织心地善良,定也会被他人所爱。”

    学会爱他人,被他人所爱?对现在的金织来说太过梦幻,就像是那天傍晚的云霞一般。

    爱吗?那是什么东西?无形无质,无法触摸,父亲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天真的鬼话?金织不明白。如今她只明白,你不去害人,别人必然就会来害你。与其被人陷害,不如先害了别人。她学会了探查别人的内心,哪怕是那些心里有一点恶念的人,也会被她提前毫不留情地杀掉。

    曾经的她,已经完全死了。现在的金织,心中带着关乎“爱”的疑惑,杀掉了所有的“恶”。她已经完全迷失,找不到方向。父亲这一只小船,早已经消失在了天边的长河里,不复存在。再也不会笑着拍她的脑袋,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的话。

    从什么时候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摒弃了过往的一切,变成了如今这个琢磨人心,手染鲜血的小魔头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心中有一块缺失了,再也无法愈合了。为了寻找自己,她踏上了旅途。只是到了现在,她也还是没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呢?

    那些关于他的记忆,被她像是宝藏一般留藏在了心里,时常梦中也还是能突然出现。而每次,她都是泪流满面。离开了爱的人,确实是一件痛彻心扉的事。

    正如后来的事件一样,永远让他们分别。那一只小船,已经早早离开了宁静的港湾,摇摇晃晃驶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在那晚那三个强人离开后,日子又重新恢复了平静。而小金织也遵守和父亲的约定,没有将那晚上的来客说个母亲听。只是金景缎这段时间显得忧心忡忡的,时常露出愁眉苦脸的神色,也比平常沉默了很多,似乎在想一个金织永远也想不到的事。

    而她的母亲,为她私自逃离回家这件事气恼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父母这段时间的态度强硬了一些,以往她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她,可如今连想要跟父亲留在家里不去外祖父家借住这件小事都不允许。

    小金织也开始愁眉苦脸了。她实在搞不懂父母二人究竟在密谋什么,有什么事是要瞒着孩子的呢?她曾经天真的想到。可是后来她明白,父亲所想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的多。只是,她唯独走向了他永远也没有想到的一条路。

    她只能简单发觉到家中那一丝丝紧张压迫的气氛,但是究竟是为何变成了这样,她怎么也琢磨不透。她强硬地想要留下来,不想跟母亲去外祖父家,可是母亲发了火,无论她怎么哭闹也没有用。她央求父亲,可是这一次,他也没有任由她胡闹,只是跟她说道:“小织先跟母亲去外祖父家,我很快便到……”

    于是,她就这么被带走了。临走前回望向金景缎,只见他独自站在家门口看着远去的妻女,随后陷入了沉思。那一刻,金织又哭了起来,她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毫无理由的哭了起来。她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哭了。

    在妻女离开后,金景缎良久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此刻,阳光透过窗棂,各处无不落满了寂寥。他手指抚摸在桌子上,就好像是久别重逢一般惆怅。

    金景缎眼中露出了一丝疑虑,但随后便被坚定的神色取代。他洗了个澡,洗去了身上的汗味和污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衣服,缓缓走出家门。

    他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无比怅惘地叹了口气,说道:“老朋友,我来见你了……”

    此刻的他,不是那个在码头上卖力干活的工人,也不是一个温柔的父亲。此刻的他眼神锐利,神思敏捷,脚步生风。在此刻,他好像回到了当年,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今晚,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前往悼念的孤魂。只一转身,他就像是风一般消失在了幽暗的街道里。他路过千家万户,穿过辉煌灯火,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衣摆猎猎作响。

    他踏着万家灯火,头顶星斗银河,伴风胁月,袖拢万点星辰,幽灵一般闪过热闹的街市。

    是夜,城内已经灯火璀璨,而城外却还是一片漆黑、寂寥。他来到了一片林子里,踏着枝干,犹如轻健的鸟儿一般穿行,直到他看到了那古庙。

    外面有几个黑黢黢的身影值守,他们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说着一些有的没的闲话,比如待会儿去哪里喝酒啊,哪里的姑娘好看啊之类无意义的话。

    金景缎一跃而过,来到了这所古庙的院内。

    那两人只听一阵风声,接着林子顿时沙沙作响,这世界无比喧嚣,唯有死者永远的安睡下去了。

    “欸,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是风动……”

    “是么?感觉不太像啊……”接着,此人叫骂了一声,怨恨道:“他娘的,这样的苦差事交给我们,自己跑去喝酒吃肉去了。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死了也就死了,还搞这么大阵仗……”

    “哎呦……这就是小人物的宿命呦,大人物从来都不抛头露面,比如我上次去城里办一件事,他娘的,当值的人都死完了吗?工作时间不在岗位,都跑去包情人了?!”

    他们的闲话在一阵讥诮中消停。

    古庙内,金景缎沉眉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的老朋友,教会土波使者,安载禄。

第六百零四章 彤霞云织(其七)

    夜晚,繁星闪烁,月华如练,天光抖落在这一所古庙庭院内,借着飘忽不定的灯火朝里望去,赫然可见一尊神态诡异的狐仙娘娘塑像。在那狐仙娘娘塑像跟前,放着一具棺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人。那是他的老友,土波使者,安载禄。

    他长吸了一口气,经过漫天飞舞的纸钱,踏过无知者的愚昧,路过满眼萧瑟,走进了一个为逝者搭建的一个简单的纯白色世界。

    金景缎面色沉静,凝望着面前那静静安睡的人,他的老朋友。现在,他已经来了,来到了朋友面前,尽管这个朋友再也不会睁开眼。就算这样,他也想来看一眼。

    不用闭上眼睛,往日的一幕幕便又在眼前浮现。那时候,他们还年轻,还在为未来担忧,还没有一个家,还没有家人的陪伴。到后来什么都有了,结果这个老友没有了。

    再一见,便是阴阳永隔。金景缎长长吐了一口气,之前心中愁肠百结,酝酿了一大堆话,结果来到了这位老朋友的面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吧,他已经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孤零零的死了,在这个荒僻的古庙内停放肉身,等待着腐坏。蛆虫和苍蝇会与他为伍,春天和秋天的辉光再也不会在他身上出现。他静静地被遗忘,最终消失在人世间。这就是死亡。

    金景缎心情复杂,想到了,自己不是带着喜悦的心情来见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而是来奔丧。安载禄,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等这个朋友进门之时,笑着拍他的肩膀,跟他说笑。这世间所有的情感都跟生命一样短暂。情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依靠人的**依存的感觉,又怎么能超越时间的局限呢?

    但是那一瞬间,金景缎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悲伤,正在难过,为一个死者而悲伤、难过。死者已经走出了时间,生者还在缅怀,并勇敢走下去。

    他给了金景缎一种力量,一种想要抵抗的决心在心中熊熊燃烧。往日的意气风发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已经走到中年的男人的身体里,他握了握拳头,感到激动兴奋。

    他不是少年,却依旧热情如少年,他还不算老,还依旧健步如飞。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瞬间,往日的一种感觉又忽然回到了身体里,令人振奋,沉淀已久的懒怠之气一扫而空。

    金景缎长长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脸,冷冽的眼睛瞥向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大群形色各异的人。他们一身劲装,满面或笑或怒,手里拿着刀剑,重重包围住了这间古庙。

    他眼睛如刀,横扫了一圈,还未等他开口,忽而只闻一阵狂笑,接着便从外面跃进来一人。那人轻功极佳,只几个间阔踏步,便犹如踏云摘月一般,纵身一跃,洒然到了古庙内,来到了金景缎面前。

    金景缎看了那人一眼,随即露出了一丝轻薄的笑,说道:“我以为是谁配得上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冷水使者,久仰久仰!”

    来者大约而立上下,一身白衫,手里拿着一把文士扇。只是,他脸上的杀气太重,盖过了本身的书生意气。只见他看了安载禄一眼,随之轻笑一声,悠然说道:“这阵仗,对我来说还不够看,倒是玄金使者觉得如何?有没有当年统领一方的感觉?”

    金景缎只淡淡一笑,回答道:“我早已经不是玄金使者,胡兄何必再旧事重提?”

    冷水使者悠然一笑,将手中的扇子忽地一合,拍打着手心,笑道:“怎么能算是旧事重提呢?会内依旧给金兄留着这个位置呢,没有你在,玄金使者的位置可没有人敢做。”说着,他眼里划过一道精芒,又接着道,“你也知道,坐上五大使者宝座,需要五块令牌。这一块玄金令下落不明,又有谁敢贸然坐到这个位置上呢?”

    金景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笑了笑,说道:“那块金令,我早已经交给土波使者了,让他交给下一任者,胡兄何必问我一个局外人?”

    冷水使者冷笑一声,说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是一个局外人,唯独你玄金使者不行。要知道,我们五个人少了任何一个,可都是打不开那个秘密的……”

    金景缎垂眸冷笑,说道:“既然是秘密,又何必再打开呢?”

    冷水使者沉声道:“金兄,时代已经变了。这是一个没有秘密的时代,不再是像原来那样,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秘密就可以奉献上一个人的一生。我们都很好奇,好奇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金兄不会连这点小愿望,都不会不帮兄弟们实现吧?”

    他提高了嗓音,登时在场的人无不是呼呵起来,很是群情激昂。

    金景缎长叹一声,没有回答他们,只是悲哀地看着安载禄。很遗憾,这个朋友不会再像原来那样,为打抱不平可以义无反顾。只是,这样的人,注定短命。他不会再力挺兄弟,也不会成为他一个得力的助手。

    那一刻,金景缎感到格外孤独。不光是为失去了一个好朋友而孤独,也为活在这样一个无趣至极的世界而感到孤独。

    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身为一个教会的使者,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孤独的死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人为他守灵,没有人为他祈福。只有两个懒散的蠢蛋满嘴抱怨,从不给予死者应有的尊重……”

    冷水使者闻之大笑,边笑还边看向其他人,似乎想要从他们那里找到一点底气似的。如他所愿,他们很配合。一个人开心的笑不一定会感染别人,但是一个人讥笑、窃笑、狞笑,那是一定会感染别人的,这样的笑始终都很有感染力。

    他诧异地看着金景缎,说道:“你也许早已经该死去了,也许该躺在棺材里的不是那个不识时务的蠢蛋,而是你这个冥顽不化的旧时代老骨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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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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