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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五章 彤霞云织(其八)

    冷水使者又接着道:“人人都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怎么你偏偏要做那江中一块阻挡时代潮流的破烂石头?”

    金景缎抬起眼,激射出一道凌冽的寒光。他感到气愤,不是为自己受到他人侮辱而气怒,而是为这一个死者受到侮辱而忿恨。

    “我从来都不想成为那样一块阻挡时代潮流奔涌的石头。这江湖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但至少在某一点上,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守旧派。”金景缎冷眼觑视着冷水使者。

    冷水使者先是一怔,随后爆笑了起来,满堂都洋溢着欢声笑语。他适时收敛了大笑,讥诮着问道:“哦?那么是哪一点让大名鼎鼎的玄金使者,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守旧派呢?”

    金景缎厉眼如鹰,沉声道:“那就是一个人良知、良心还有善良,永远都不该被抛弃。如果我是一块石头,那也要做一块分流的石头,分别善恶奸邪,只做内心良善者心里一块永远都不会丢掉的坚硬的石头!如果这块石头,终将破碎,终将沉没,我也无怨无悔!”

    闻言,冷水使者嘴角逐渐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随之轻蔑道:“好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但大都只是一些虚伪之士的垂死挣扎罢了。你的坚守根本不值一提。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呼吸,无法感知,永远被人遗忘在历史里。这样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及时行乐,潇洒快活过一生!”

    金景缎哈哈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感到这么愉快了,忽而,他眉眼一沉,冷言冷语道:“你的潇洒与快乐,是凌驾于他人的痛苦和尊严之上,这样的行乐方式,若是有一天会被人认做主流,那这江湖差不多是无药可救了。”

    对于这样一段很多人都喜欢说是虚伪的话,冷水使者冷笑置之,怡然自得道:“废话连篇,你改变不了任何人,你只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的野狗罢了,心里带着一点希望和怨念,心里向往着虚幻的美好,却已经丧失了人的本性。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呵斥一声,说道:“作为曾经教会的同行,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心,希望你不要教我失望!现在,告诉我玄金令在哪里?!”

    金景缎的心渐渐沉入深渊。他向来知道这江湖人心各异,而自己也不想做一个“人们精神的导师”,或者一个“唤醒人心的救世主”。说多了,总是被正人君子们认作是虚伪荒谬。在怪物横行的江湖,见到什么都不奇怪。有时间,他只想陪伴着妻女,不过问过多。可是他的曾经和良知时刻提醒着他,就算是做一个被人认为低贱的码头工,也不可以丢掉内心的坚持。那比什么都重要。让那些自私自大,高傲虚伪却不知道感恩的仁人志士们,到处放屁去吧!!!

    看吧,那只猛虎,那把利剑,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在他心中。愈发勇猛,愈发锐利。

    于是,金景缎昂然自若道:“哼,玄金令就在我这里,它可以打开教会地府内的秘密。若是你们想要,就来我这里拿吧!”

    冷水使者眉头跳了跳,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金景缎,冷笑道:“好啊,很好啊,很好!”于是,他招呼一众教会内的好手,厉声大喝道:“去吧,拿到玄金令牌,打开古墓!!!有多少财宝,就拿多少财宝!人人有份!”

    于是乎,古庙里轰然响起来一阵撼天动地的激昂怒吼,拿着刀的拿着刀,端着剑的端着剑,一哄而上,像是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扑向了金景缎。

    他双手被在身后,忽而眼神一凛,腿脚展开,身子微垂,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冲激出去。只见他所过之处,无不是哀嚎连连,不多时已经撩到了一片。

    冷水使者就这么在人群后面看着,悠闲自在地打着扇子。这场游戏,跟本不需要他出场,因为会有一大批心怀鬼胎的人们为他拚命。看吧,只要丢出一点点好处,就涌现出一大批可为己所用之流。实在是妙,实在是巧。所以他很是淡定,甚至觉得还可以添把火。

    那边,金景缎一直将战局拉扯开,远离了安载禄的安寝之处。只见他拳快腿快,拳脚虎虎生风,劲波流转,顷刻间断了数人之骨。这时候,有几个人从斜刺里“呜呜呀呀”冲杀过来,眼见着便要砍到他后心。

    金景缎身子骤然一抖,一股罡气浑然蹦出,那几人刀剑还未落下,便被震慑开来,连连踉跄着后退。他随手抄起一人,一脚踢飞了出去,顿时横扫了一片,被这股劲力冲击,登时骨断经崩,慰藉着挣扎哀嚎。

    而冷水使者见来势凶猛,撩起衣摆脚下轻点,便飘然落在了院子里,与此同时,一轰隆,又从里面被轰飞出来了十几人。

    正是那:“满堂奸佞刀霍霍,男儿正气志雄雄。”

    冷水使者沉眉冷眼看着堂中激烈的打斗,稀里哗啦一阵,再一见里面躺满了人,有的翻滚,有的哀嚎,有的干脆没了气息。

    一人受了重伤,像一只断腿的狗一般,爬到冷水使者脚边,抓着他的腿,痛苦万分道:“胡爷……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

    冷水使者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这人,而那人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从嘴里吐出一口血,登时没了生息。

    “一群废物,只会吃光会叫,到了用他们的时候,就全都哑火了!”冷水使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圣类。

    正在他拍打衣袖间,余光瞥见一人从堂内走了出来。金景缎冷着脸,握着拳,缓缓走了出来。

    院内灯火飘忽,一阵疾风掠过这间古庙,周围尽是枝叶的沙沙声。晦暗的阴影在他们脸上摇曳,灯火在风中不断摇曳,消涅又起。白帘呼呼翻飞,似有哀者悲鸣。

第六百零六章 彤霞云织(其九)

    风穿堂而过,撩起条条白幡,和着林中枝叶的沙沙声,尽显萧瑟。就像是一个死者,在叹息着旁观着世事无常。

    金景缎缓缓从庙内走出,他拳头紧握。手臂上缓缓滴下血,和手心里的血混杂在一起。

    冷水使者一脸浅淡的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金景缎,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打着,悠然道:“不错,不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玄金使者的武功非但没有荒废,反而又精进了几分……不过啊……”忽而,他面容一沉,狞笑道:“我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快要五年!”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中扇子一抄,轻轻地几声机括声响,蓦地激射出几道黑影,那黑影像是鬼魅一般极速飞射向金景缎。后者身子忽而往边上一掣,再一回头,那几枚暗器已经深深钉在了庙内的木柱上。那是三根黑黢黢的钢针。

    冷水使者没想到会以这样一招就战胜金景缎,他对其可算是知根知底,知道他的武功路数,也知道他的破绽,而抓住他的破绽,仅靠暗器是难以有用武之地的。拆招、佯攻、游斗,这才是他善用的进攻方式。

    这般,冷水使者忽而欺身上前,足劲手猛,手中的扇子忽而一挥,登时又是一排钢针飞出。他拿捏的实在不成,先用暗器打先手,后又用近身战术来与之相拚,誓想打他个措手不及,左右难支。

    他奔袭向金景缎,而暗器先行。对于这双重进攻,躲了一方,必定会被另一方所伤。而他也明白,冷水使者算不上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而暗器之所以称为暗器,本就不光明磊落。不算光明磊落的武器在不算光明磊落的人手里,那就是恶上加恶。所以他上绝对不能被暗器打中的,那上面的毒,恐怕连最毒的毒蛇也能毒死。

    短瞬间,思路便已经有了着落,金景缎忽而将双手一横,接着往回收敛,打出了一个绝妙的指花。那一双阴鸷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只精芒一闪,蓦地将手横向一扫,那几枚钢针竟然被他尽数收拢,手腕一转,反向甩了出去。在冷水使者还未攻到其跟前,便迎着自己发出的暗器打了个照面。

    他瞳孔骤缩,刚想用扇子将自己发出的暗器拂开,却见金景缎的身影一飘忽,陡然一转,已经在他的面前了。这一下,他境况两难,若是出手拂开激射而来的暗器,那必然会被他重伤。若是不躲开暗器,那恐怕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为自己解毒。

    可他毕竟是教会的使者之一,就算是面对着前玄金使者,相较武功也是不逞多让。只见他眉眼一沉,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扇子在他手中漂亮地打了个翻转,轻描淡写地拂开了暗器,叮叮咚咚地弹射在了墙壁里。

    与此同时,他脚下一蹬,身子微微跃起,一手抓住了金景缎朝他打来的手腕,一手将扇子阖起,钢骨扇子朝着他的眉心点去!

    他们二人反应皆是迅捷敏锐,且招式频繁多变,诡谲难辨。可他们毕竟是两个使者的对决,早已经卯足了劲,沉下了心神,将精神和意志力发挥到了人的顶峰。

    对于冷水使者的应变招数,金景缎大有落了下风之势。可是,在二人交手的一瞬间,只那么一瞬间,冷水使者竟然犹豫了。他生性多疑,且洞察力极其敏锐,他忽而想到:“我之前出的奇招全被他巧妙地躲开,还反将我一军。如果我此刻棋子落格,那岂不是还是故技重施被他看穿?”

    如此想来,他忽而别出心裁,原本快要点到金景缎印堂,蓦地一收手,转而向他的“膻中穴”,势想要封闭他上半身内力,那此战必胜。

    可不曾想,金景缎本就考量到了冷水使者的心思,身子未动,只忽而低喝一声,冷水使者登时心神打乱,他感觉到自己抓住他手腕的手,忽而被一股吸力黏住,脱转不开。只那么一瞬,他的手腕就反被金景缎抓住,一股罡力通然贯穿身,顿时乱了他的方寸。

    二人谋命般来回交手数次,其间暗器激射,拳掌飘忽,腿脚飒飒。而就在二人对掌的那一刻,冷水使者顿感被一股神秘的、庞大的力量笼罩,内息骤然被压制住了,“呯”的一声,他整个人被金景缎震退,接连后滑了数尺,这才缓缓停下。

    冷水使者一手捂着胸口,脸色一阵青紫,忽而“唔”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他看到地上那滩黑色的血迹,顿时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毒……”他喃喃道,“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金景缎缓缓收章,沉着眼,冷声对他说道:“你害人所施的毒,终有一天会害死你自己。”

    冷水使者惊疑地看着金景缎的手,只见他的手掌里溢出了颗颗血珠。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早在自己射出去的暗器被他捉住的时候,毒已经顺着他手心里的伤口染到了他血液里。而在那之后,二人以掌力相拚,金景缎凭借着极其纯厚的内力,强行将体内的毒逼出来,借着汗水强行逼进了他的体内。

    待明白过来,冷水使者登时冷汗直流,而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他全身如同被荆棘捆绑,而经脉各处尽皆封闭,动用不上力气。

    金景缎看着冷水使者,沉声道:“你生性多疑,又岂不知‘人生如棋,落子无悔’的道理?若是刚才你没有突然变招,我定然是不能抗御,自然也不会是这个自己的毒害了自己的结果。”

    冷水使者捂着胸口,额头上的冷汗刷刷只下,咬着牙,沉声道:“好……你还是这么敏锐……我本以为可以凭借此招打败你……没想到……”

    金景缎冷哼道:“你心意不纯,则出手犹豫不决,若是想打败我,还是多修炼修炼自己的心吧!”

    冷水使者气恼至极,可是此刻他身中剧毒,为了避毒,他必须封闭自己的各处经脉。如果此刻金景缎攻来,那自己必然百死无生。

第六百零七章 彤霞云织(其十)

    可是金景缎并没有出手。他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出手伤人。他只是为了看老朋友一眼,哪怕这一眼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也始终甘之如饴。

    他缓缓收回掌势,压下身体里躁动不安的内力,调匀了呼吸。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酣畅淋漓地施展出自身的技艺,但是却依旧轻车熟路。你知道这些东西加在身上,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拖累。江湖之上,人人向武,恐唯有武力才能解决问题。你若越强,反而不会成为一种庇护,反倒是会吸引来一大批狂徒死士,悍不畏死地也要打败你,为的就是一份江湖排名。有了名气,自然也就有了权利、金钱、事业、娇妻美妾。

    他忽然钦佩起来那些身怀绝技,但是又格外低调,隐匿于江湖之间的隐士高手们了。那些虚名,让给贪功心切之流又如何?而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远离江湖纷扰,好好陪伴家人们。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武功远比他高强的多,尽管他们从来没有交过手,但是只要看到那人的眼神和站姿,金景缎就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而这个人急流勇退,在最值巅峰的时候,忽而远离了江湖,甚至连他的消息都很难再打听得到。也就是这么一个人,始终都是金景缎所敬仰的前辈。

    有世人评价,此人性格孤僻乖张,而为人有极其爽冽,从不拖泥带水。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也向来不喜欢被别人麻烦。

    可是金景缎从前身为教会的使者,与那人颇有交际,倒没觉得此人像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残忍凶悍,而又轻浮佻达。相反,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怪,但算不上是个奸邪之辈。而这一点又正巧与金景缎不谋而合,他们二人私下里交往甚密。

    忽而,冷水使者大喝一声,唤醒了陷入沉思的金景缎,“既然我败了,那就快杀了我!你想看我笑话吗?!”

    金景缎微微一怔,接着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说道:“我不杀你。”

    冷水使者一顿,诧异地笑了起来,阴恻恻道:“假惺惺的仁义!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然还会杀你!”

    金景缎哈哈一笑,说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的呢?”

    冷水使者忽而一愣,随之便不再言语,只是恶狠狠地扣着青石砖,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金景缎。

    就在这时候,忽闻庙外传来一阵震天响的笑声,有人朗声道:“胡瑜波啊胡瑜波,你也还是败在了他的手下!我想我们可以不用多此一举的,没想到这次倒是来对了!”

    其声如雷鸣,登时阵得人耳蜗子嗡嗡知响,周围一阵飞沙走石,只见从院子外面跃进来两个人,而这两人一个体型臃肿,乃是个矮墩墩的大胖子。而另一个也很奇怪,此人发如雷劈,倒竖冲天,身形消瘦如同竹竿。

    二人似若踏风,只几个步子,便来到了院内,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那声震如雷的人竟然是个瘦子,而健步如飞的竟然是个胖子。而这二人,胖的那个是藏火使者,至于那个瘦竹竿,便是穹木使者了。

    见了他们二人古怪地笑着,一双眼斜溜溜地打量着他,冷水使者胡瑜波甚是气恼,可是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中了自己的毒,毒性发作,根本不敢再打开经脉,运作内力,只能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暗暗发恨。

    “我当会是谁,原来是藏火使者朱明月,还有穹木使者窦沧海。我们好久不见,幸会幸会!”金景缎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

    那胖子朱明月笑呵呵地抱了抱拳,说道:“呦,金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你我兄弟一别,起码已有五载,兄弟我甚是想念啊!”

    一旁的瘦子窦沧海面无表情,像是一根竹竿,又像是一只蝼蛄。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双阴鸷的三角眼直愣愣地盯着金景缎,冷冷说道:“这里怎么回事?为什么弟兄们都倒下了?”

    金景缎淡淡一笑,说道:“哦,这些人原来是会内兄弟?”

    “不然呢?”窦沧海冷声说道。

    金景缎悠然一笑,说道:“若不是窦使者告诉我,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流氓呢!”

    窦沧海冷笑道:“你个外人,有资格评价我教会内的人如何?”

    金景缎冷哼一声,哂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才几年,教会里面的人就变得这么下作了,看来,老教主的遗愿并没有实现啊……”

    窦沧海在身后动了动手指,低沉着脸,森然道:“你打伤我教会人员,大闹狐仙神庙,袭扰土波使者安息,这一切的一切,都足够我有理由让你留在这里了……”

    金景缎失笑一声,说道:“留我?哼哼……”他缓缓抬起脸,昂然道:“这种地方,我只不过是如履平地罢了,何有留不留我的可能?”

    “找死!”窦沧海手臂一挥,便见几道黑影闪过,趴在了地上。

    众人看去,只见地面上有几只颜色各异的虫子,正摇晃着头上的触须,发出阵阵“吱呀”、“吱呀”的声响。

    “玩虫子?”金景缎见了那几只花花绿绿的虫子,微微蹙了蹙眉,“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这些虫子你还留着!”

    窦沧海冷笑道:“这些虫子,都是为你留的!”

    对于这剑拔弩张的态势,胖子喘着粗气,连连说道:“哎呀哎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窦沧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说道:“他早就不是自家兄弟了。一个外人闯入神庙,打伤教会使者,又该当何罪?!”

    朱明月气喘吁吁地想了想,只是神色黯然地道:“按照教律……应该断其一臂……剜去眼睛……勾断舌根……”

    窦沧海接着道:“那协助勾结外人的教内人员,又该当何罪?”

    窦沧海擦着冷汗,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断……断手……断……断脚,剥皮抽筋……连坐三代!”

第六百零八章 彤霞云织(其十一)

    朱明月结结巴巴说完,冷汗已经沁满了额头,他喘着粗气,拿出手帕连连揩拭汗水,好像顿时没了胆气。他满含歉意地看了金景缎一眼,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喟叹道:“何必呢……若是金兄可以宽下心来谈一谈,又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唉……结果……这样……”

    窦沧海冷笑一声,说道:“你就别这儿充好人了,你把他当兄弟,他可没把你当兄弟!”他冷眼盯着金景缎,“他千不该万不该闯入这里,打伤教会之人,还有冷水使者!”

    冷水使者轻笑一声,心想:“你这瘦竹竿,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巴着我赶快死翘翘,好收集起五块使者令牌,打开宝库!哼,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你怎么办……”

    窦沧海瞥了一眼胡瑜波,说道:“冷水使者既然受了伤,就赶紧退下吧,这里就交给我我二人了。”

    胡瑜波轻咳两声,溅出点点黑色的血沫,有气无力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穹木使者和藏火使者了……”

    说着,他就想要走,可是这时候,窦沧海忽而招来几个手下,他们裹挟着胡瑜波,分别架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拖了出去。

    胡瑜波浑身无力,被几个大汉强行架着拖走,哪还有反抗的力气?他顿时明白了窦沧海的意思。他心里顿时一片死灰,心道:“看来……我聪明一世,终是被黄雀给当虫吃了……”

    胡瑜波看到了窦沧海冷冽的讥笑,还有那一双阴鸷冰冷的三角眼在他身上扫过。他一咬牙,心里万般不甘心,可是身中剧毒,只能被他们拖出古庙。

    待胡瑜波一众离开后,窦沧海转而看向金景缎,森然道:“好了,现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你可知罪?”

    金景缎失笑道:“知罪?我何罪之有啊?”

    窦沧海冷哼一声,说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早已经不是我教会的使者了,既然如此,就不该在踏入教会古庙一步!而你又悍然打伤了真么多兄弟,这一罪,你可推脱不掉!”

    金景缎朗然一笑,说道:“窦沧海啊窦沧海,你现在还不是教主吧?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有权施行教主权威?”

    窦沧海冷笑道:“因为我乃是有识之士,远比你们这些妄想分裂教会的逆徒要有觉悟!”

    金景缎有些诧异,接着朗然发笑,讥诮道:“好一个有识之士!我看你不过是想集齐五块令牌,成为教主,打开秘密宝库吧?!”

    窦沧海却不发怒,只是冷冷淡淡地笑了笑,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教会教徒,说道:“诸位,你们也看到了,此贼心有不端,故出此言!他离开教会五年有余,为的就是让我们内乱,他从而想坐收渔翁之利,好在,冷水使者已经提前发觉了他的意图,我们才好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世界,有一种人,他习惯了说谎话,而且他的谎话不光能骗过别人,甚至连自己都能欺骗。

    金景缎面带笑意,悠悠道:“好啊,好啊,如此真是太好了!窦使者可算是我教会忠信良心,一心一意对待教会!”

    窦沧海冷笑道:“你个外人,就被大言不惭地提起‘我教会’了,你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说着,他手一招,顿时那群教徒就带着刀剑,团团围住了金景缎,而那几只五颜六色的虫子,也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那是一种危险讯号。

    金景缎冷着眼斜睨着诸人,面对着这些敌人,他的心忽而沉了下去。他想到了曾经有一次,和老教主之间的交流谈话。那时候,他还没脱离教会,也还是个年轻人,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心爱的家人。那时候,陪伴他的只有无穷无止的仇杀与暗害。那把用了很多年的剑便是他的江湖伴侣,他也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剑。

    老教主人过中年,年轻时的陈疾开始复发,已经是苟延残喘。他把玄金使者金景缎召到身边,问他:“小金,你觉得待我百年之后,有谁可操持教会这一教主之职啊?”

    金景缎恭敬地低垂着眼眸,如此回答道:“认宅心仁厚,乃土波使者当之无愧。若认有勇有谋,乃土波使者当之无愧。若认不偏不倚,也还是土波使者当之无愧。”

    老教主哈哈一笑,说道:“你可知道土波使者安载禄这么说?”

    金景缎说道:“在下不知,还请教主明示。”

    老教主喟叹道:“他说教主这一职,非玄金使者莫属……”

    金景缎有些诧异,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说道:“土波使者怕是看走了眼,在下既无经验,又无才学,更加不会统领之才,又怎么能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老教主笑道:“你们倒是有意思啊!不过,你觉得其他三位使者,如何?”

    他眼神里满是狡黠的笑意,语重心长地问他,“我想请你实话实说,现在我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此事刻不容缓……”

    金景缎如实回答道:“冷水使者胡瑜波,生性多疑冷淡,恐不能公平公正对待教徒。藏火使者朱明月,人倒是挺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老教主问道。

    金景缎叹了口气,幽幽道:“他人虽然不错,但毫无主见,是个墙头草,随风摇摆不定,无法担任教会大业。”

    “那么……穹木使者呢?”老教主急着问道。

    金景缎心里暗叹,想到:“穹木使者向来被他所喜,看来他是有意将教主之位传给他的了。”他想了想,说道:“穹木使者窦沧海,做事沉稳,向来秉承教主教诲,严正教律。”

    老教主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不推荐他,而是推荐土波使者?”

    他语气虽轻,但是却像是一把把冷冽的刀子刺向金景缎。他明白,老教主怕他是有异心,推荐土波使者乃是个折中选择。因为他们私底下是好朋友,好朋友当了教主,他自然也不会很亏。而推荐土波使者,又可以摆脱自己的野心和心机。金景缎心中一凛,只觉得这个教主传位,没那么简单。

第六百零九章 彤霞云织(其十二)

    老教主如此说来,登时让金景缎心中一凛,他明白,老教主无论如何都是偏向穹木使者窦沧海的,可是在他心里此人绝不可担任教主一位,因为此人虽然看似公平公正,但是实则冷酷无情。他看似沉着冷静,实则内心虚狂,眼里容不下他人。他若是担任教主一职,实在是教内的灾难。

    金景缎长叹一声,说道:“我之所以推荐土波使者而非穹木使者,是因为他更加谦和,更加仁厚。”

    老教主笑道:“光是靠谦和与仁厚是万万不能担任教主一职的,还需要一点伎俩和手段……”

    他的目光很锐利,在金景缎脸上来回扫视着,直看得他心里发凉。

    金景缎说道:“可我教需要的,正是土波使者这种人。”

    “哦?从何道来?”老教主歪斜着身子,依靠在他的宝座里,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金景缎。

    金景缎顿了顿,接着道:“从上一次武林大战,已经过了很久,现在天下正值太平时期,我教应当与天下一道修生养息,而绝非再大动干戈。现在任何一方再挑起争端,必然会被全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老教主悠然一笑,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有此眼光,教主之位,你当之无愧啊!”

    金景缎一怔,连忙抱拳道:“老教主谬赞!在下……是无德无能之人,又怎么看担当如此重任?”

    老教主轻描淡写笑了笑,语重心长道:“你说你是无德无能之人,我倒不这么认为。”他放下酒杯,接着道:“你是从来都心不在焉!你心里面没有江湖,也没有武林,更没有天下。”他古怪地笑了笑,说道:“你心里倒是藏着一个人,对不对?所以,你是绝对不会担任教主一位的。”

    金景缎赧然一笑,说道:“什么都逃不过教主的法眼……”

    老教主长叹一声,说道:“这样昏暗无明的世道,人心不古,鬼怪横行,小情小爱又怎么能在这样的世上保全呢?”

    金景缎笑道:“世道如此变迁,实也是‘爱’这一字在人心里产生了分歧。古时讲究大爱、仁爱,而今零散人活,分出了一个一个小家庭,这样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爱。而受世情影响,就算是这样的小情小爱,也怕是很难维系了。这江湖上始终贯穿的,唯有‘爱’这一字,须修心养性才能抵御俗世之纷扰,于全天下之罪黩排黜,才能找到至正大道,维系一个普通人的情爱。人心安,小家安。小家安,则家国安矣。”

    老教主昂然大笑,说道:“你很有见地,教主这一位,可算是非你莫属啊!”

    金景缎苦笑道:“不瞒教主,在下已经蒙生退意,不想在江湖上漂泊了。”

    老教主笑道:“我明白,这两件事并不抵触。”

    金景缎笑道:“可是那位姑娘,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江湖琐事……”

    老教主喟叹道:“你这痴儿!当今天下虽然看似和平安稳,但实则是暗流涌动,人心叵测,迟早天下还会有一个大乱。你何不借此机会,在这一滩名叫‘江湖’的浑水里,分一杯羹?”

    金景缎悠然一笑,说道:“当下我已经无法心系江湖众生,若不让自己安下心来,恐怕连我自己也要失魂落魄了!”

    老教主哈哈大笑,无不可惜地喟叹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去吧……”

    后来,金景缎脱离了教会,去找了那个姑娘,便也有了之后的故事,也有了一个名叫金织的小姑娘。而土波使者也在老教主死后继任了教主之位,直到安载禄离奇死亡的那一刻,金景缎始终过着和平美满的生活。日子有时候会很辛苦,但是他甘之如饴,因为他的心已经不再是空落落的了,他有了家人,也有了目标。他想陪伴着贤妻,一起看着金织长大。为此,那些丢掉的,已经抛弃的虚无的荣华富贵,他都可以笑着不回头。那一刻,他的心才缓缓从天上飘落,步行在了地面上,看着人间烟火,过着自己的生活。

    可是,土波使者安载禄的死,却又为这纷扰的江湖,掀起了新的一页。

    金景缎从记忆深处回过神,一双沉稳冷冽的眼,睥睨着周遭的一切,那些人都是这美好生活不安定的因素。他不能让他们破坏这梦境。

    所以他绝不能容忍,绝不能屈服。他明白,就连土波使者这样的好人都能被当做牺牲品害死,那么他就算是交出了玄金令,也还是会死。前后都是死,那不如反抗。

    虽然窦沧海说着看似大义凛然、公平公正的话,实则还是为了金景缎身上的那块玄金令。随着土波使者的死亡,那块土波令是十有**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而冷水使者也被黄雀摆了一道,那块冷水令,怕也是保不住了。而藏火使者向来是个墙头草,那边强,他就跟着那边转悠,自然是不会念及旧情对金景缎手下留情。

    金景缎长长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一难……我是很难过了……”

    他握紧了拳头,想到了妻女,她们的笑脸,她们的嗔怒,都时时刻刻停留在脑海里。这些柔软,全部成为了他内心里最坚硬的铠甲和利剑。看吧,那把利刃,始终在他心里。哪怕他此刻手中无剑,也依旧是寒气逼人。

    窦沧海微微眯眼,他也感受到了自金景缎那里挥散而来的寒意,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的动机从来都不单纯,尽管一个人曾经可能单纯过,但也还是会变得复杂。

    他想要那块金令,已经很久了。对他来说,最难搞的并不是身为当今教主的土波使者的土波令,而是这个早已经抽身离开之人的玄金令。那块玄金令,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自从金景缎继任了玄金使者一位,接过了玄金令,就没有人见过。而令牌的交接,全部是在私底下进行的。

    这块玄金令,毫无疑问是五块令牌里最神秘的一块。它从来没有因为需要使用各种特权而出现过,也没有因为需要显摆而出现过。

第六百一十章 彤霞云织(其十三)

    那块玄金令,就算是对教会内部的其他几位使者来说,都是一个困惑他们已久的疑问。在他们四人继任了前一代五行使者的令牌之后,或多或少都曾经拿出来使用过某种“特权”,而唯独玄金使者金景缎的玄金令,却自从接手过以后,便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而窦沧海老谋深算,他并不急切得到这块令牌,躲在后面窥探,从来都比急切行事要保险的多。所以他当了一回黄雀,而冷水使者这只耐不住性子的螳螂,成为了一个牺牲品。他错就错在过早的对五行令暴露出了兴趣,而你的兴趣和习惯会暴露你的优点和缺点,而这正是你的敌人喜闻乐见的美事。

    只差一块,就差一块玄金令。土波使者的土波令牌已经到了冷水使者的手中,而他此刻身中剧毒,且已经被他给控制,包括冷水令牌在内,那两块令牌对他来说都已经是探囊取物。而至于在他身边的那个胖子,他纯粹就是个墙头草,随风摇摆,之前土波使者在任教主一职时,他就可以靠拢巴结,但他这一死,立马脑袋就开始活络了起来,向最有潜力的穹木使者靠拢。对穹木使者窦沧海来说,这样的人根本不值一提。一个人若是只会依附别人来获取自己所求的利益,那么这种人注定只能给人打打下手。现在,窦沧海基本上算是已经有了四块令牌,唯差那一块玄金令。而这局棋,还差一步就可以完成。无论的教主之位,还是秘密的宝库,全部都唾手可得。

    他怎么能不兴奋呢?梦寐以求的东西近在眼前,他又怎么能按捺得住内心的狂喜呢?

    金景缎已经被他团团包围,他没想指望这些喽啰们能治服金景缎,但是一个人再勇猛,也有力尽气竭的时候,那时候,他才会出手。所有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他从来都不做。

    在他一声令下,教徒们便又举着刀剑一拥而上,登时古庙内吆喝隆隆,犹如雷鸣。脚步噔噔,如同鼓擂。金景缎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内力开始快速运转起来,只见他眼神一凛,脚下一蹬,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出去。只见他犹如一头势不可挡的公牛一般横冲直撞,掀翻一片杀意满满的教徒。只闻整个古庙内杀生震天,惨叫连连。

    窦沧海冷眼旁观着激烈的厮杀,双手背在身后。一旁的朱明月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断地长吁短叹,他对窦沧海说道:“老窦,何必呢……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大动干戈呢?有话好商量嘛……”

    窦沧海冷哼一声,说道:“都已经刀剑相对了,你还说这些仁义道德,有什么用?”他看着场中金景缎的动作,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又接着道:“无论是武林争斗还是国间战争,在拔出剑的那一刻还在盘算着仁义道德的人,就算是被人屠戮殆尽,也不值得怜悯!”

    “可是……”朱明月长叹一声,“原本可以商量的……原本可以不用死人的……”

    窦沧海冷笑一声,悠然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哪一个不是手染鲜血的罪恶之徒?他们的狂热和奋不顾身并不是为了某种理想,而完全是为了掠夺。他们既然是为了那些宝贝,就算是死了又如何?看吧,金银财宝对人内心的腐化有过严重……哼哼……只要抛出一点蝇头小利,他们就可以像野狗争食一样拚命撕咬,这不是很有趣吗?你何不稍安勿躁,看看这一场有趣的喜剧?”

    朱明月狂擦着冷汗,就连呼吸声也随着激烈的厮杀而加重。心想:“还说什么金银财宝腐化人心,那你又何尝不是被腐化的那一个?”只是,他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些禁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惶惑到达了顶峰,肥胖的身体也止不住巍巍颤抖起来。

    “那你有把握……有把握拿到他那一块金令吗?”朱明月结结巴巴问道。

    窦沧海冷笑一声,眼睛瞥了瞥周围的环境,而朱明月也发现了,他之所以这么淡定,不是因为他们人多,而是因为他早已经暗自布置好了他的武器。而他的武器不是别的,正是他早在战斗一开始就抛出去的虫子。

    朱明月知道,他的这些虫子,不光是他的武器,还是他的眼睛。他心中暗暗想道:“怪不得这么悠闲自在……原来早已经布置好了虫子……”

    那些虫子都是大拇指大小,分别散落在树梢、地面、空中、房檐、花花草草里面。这些小虫子的名字,朱明月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绝不能被这种虫子咬一口,这种虫的毒,就连窦沧海这个主人也没有解药。它们充当窦沧海的眼睛,可以从各个地方发出警告,所以他甚至不需要回头,便可以知道敌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所以,当周边一只虫子发出尖锐的叫声之时,窦沧海和朱明月皆是身子一跃,落到了地面。

    窦沧海回头一看,只见他们刚才所站的树枝上,已经插进了几枚钢针。他冷笑一声,看着树上那人,此人正是冷水使者胡瑜波。

    “嗬……”他冷笑一声,露出了玩味的神情,说道:“你不是中了毒吗,怎么这么快就解开了?”

    胡瑜波喘着粗气,一手扶在树上,冷笑道:“想背后陷害我……你还算是嫩了点!”

    原来,之前他毒发被窦沧海的人带走之时,便强行运功,学着金景缎对他所做的又对旁边的人施展了一遍。那两人武功不济,不多久便毒发身亡。而胡瑜波服用了解药,强行运气调息之后,逼出了体内的毒,而这样的代价,就是他几乎精疲力尽。

    窦沧海眯了眯眼,激射出一道狡猾又阴鸷的光芒,沉声道:“那看来我这只黄雀,也要遭到螳螂的临死反扑了……”

    胡瑜波冷笑一声,擦了擦嘴角的黑色血迹,说道:“想坐收渔翁之利,你想的太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一抄手,手中的扇子的骨身忽而展露出尖锐的利刃,绻旋着飞向窦沧海。

第六百一十一章 彤霞云织(其十四)

    见状,窦沧海立马往边上一跃,另一边,见那布满了利刃的扇子朝自己飞来,朱明月也是一呼隆,颠着沉甸甸的脚步朝边上躲去。

    那扇子绻旋一圈,便又快速地飞回了胡瑜波的手里。而与此同时,窦沧海却露出了一丝诡笑,胡瑜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体周围,忽而飞来了数只颜色鲜艳的虫子。他虽然不知道窦沧海的这些虫子究竟有什么用,但是他见到那虫子的颜色便知晓,这些虫子全部都有剧毒。

    他手中的扇子连摆带摇,只见扇尖利刃划出一道道银光,那些虫子有的避闪不及,登时被切成了两段。

    朱明月擦着冷汗,叹吁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老胡的扇子可是淬了剧毒的,要是被它给划伤一点,那就是要人命的事……”

    窦沧海微微弯着腰,冷笑一声,说道:“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被教主看重,当上藏火使者的……这一点小场面就把你吓得屁滚尿流。”

    朱明月苦笑道:“老教主的心思,我这小人物又怎么能猜的透?”他一双快要被脸上的肥肉淹没的小眼睛瞥向树上的胡瑜波,闪着一丝光芒,又接着道:“你对付金景缎这样的外人也就罢了,可你拿这样的虫子来对付自家兄弟,可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窦沧海讥诮道:“哼,妇人之仁。今天我若是不把他也解决了,那么他明天就一定会对我出手!教主之位,他早已经觊觎已久,这样的人,我又岂会善罢甘休?”

    说着,只听他一声哨响,那些虫子纷纷向着胡瑜波围拢过去,而他被虫子逼迫地走投无路,在地面上边退边用扇子挥舞。只见那扇子舞若流星,带起道道凌凌烈风,地上死了无数虫子。

    这些虫子乃是窦沧海从关外某国带回来的毒虫,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和财力才培育成功,如今见胡瑜波顷刻间毙命了无数虫子,也免不了让他心疼。

    而那些毒虫子似乎被他的扇舞所震慑,只是围绕在他身边逡巡,不敢朝前行进。

    朱明月见状,像是终于放心了似的长叹道:“真是太好了……虫子没有伤到胡兄就好……”

    这话却顿时激怒了窦沧海,他恨恨地抽了他一巴掌,朱明月将近两百斤的身体竟然被他抽得飞了起来,几个旋转骨碌碌滚落到了边上。

    “娘的,你这东西忒不识抬举!老子有心拉拢你,你却胳膊肘往外拐?!”窦沧海叫骂道。

    朱明月艰难地爬起身,神情间有些惶惑,说道:“好啊你,你……你竟然出手打自己人?!”

    窦沧海眼神阴冷,讥笑道:“你这头肥猪,看来脑子里也全部是肥油,不把你打醒,看来是不行的了!”

    “你……?!”朱明月刚想发作,但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片刻,便又长叹一声,就此缄默不言。

    另一边,金景缎与众教徒陷入了苦斗,胡瑜波被一群毒虫纠缠不休,原本他就刚刚解毒,而这么一折腾,顿时有些气力不支。他眼睛瞥向一边,便立马将长衫一脱,挥舞着奔向灵堂。

    那里面燃着灯火,只见他将长衫在胳膊上一卷,在火焰上一带过,蘸了火油立马内力一振,那长衫登时挥展开,他就这么挥舞着,燃火的长衫扑落大片毒虫。

    见此,窦沧海也按捺不住了,这些虫子原本是他为了对付金景缎所留,若是被他全部烧死,那自己无非是又少了一双眼睛和一把武器。

    只见他立马冲身上前,枯瘦如柴的大掌直往胡瑜波脸上盖去。胡瑜波顿感一阵压迫力朝自己袭来,他一咬牙,内力一振衣衫,裹了一大片飞虫,接着便系了起来,朝边上一丢,立马又出手与窦沧海相拚。

    因为周转不及,又加之身体抱恙,登时被窦沧海一掌击退。只见他踉跄着连退三四步,轰隆一声撞到了木桌上,木桌顿时四分五裂。

    胡瑜波屡次受挫,登时面色阴红,呛出了一口血。

    窦沧海哈哈大笑,说道:“幸好有金景缎帮我,倒是为我省了很多力气。现在你的不过是强弩之末,交出冷水令和土波令,并且向我表示忠诚,我可破例饶你不死!”

    胡瑜波抹了抹嘴角的血,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冷笑,沉声道:“老子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你以为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令牌随身携带?它们早已经被我藏了起来,没有我,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了!”说罢,他就仰头放肆大笑了起来。

    窦沧海冷笑道:“聒噪!”说罢,只见他大掌一挥,胡瑜波便又被他给扇开了,脸上登时肿了半边。

    胡瑜波被他打的七荤八素,脑子里嗡嗡作响,意识也瞬间模糊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劲。

    “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我还怎么找令牌?!”窦沧海阴恻恻道,“但我必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胡瑜波缓了缓,刚一想站起,便顿时感觉到胃部一抽紧,登时吐出了点点血沫。窦沧海飞起一腿将他给踢飞,狠狠撞在了墙上,而他像是一只任人欺凌的劣狗一般,颓然倒下,毫无反抗之力了。

    整个古庙,都沦陷在一片激情吆喝与激烈的厮杀之中。金景缎毙倒了一大片人,而其中不乏好手还仍旧凭借人数优势与之缠斗,而金景缎也逐渐有些体力不支。

    胡瑜波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任由窦沧海来回踢打,如此折腾,身体又饱受折磨,浑身是伤。朱明月在一旁默默无闻地看着,低垂着脸,似乎像是一个看到暴力却又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快说!”窦沧海怒吼道,“娘的,那两块令牌在哪?!”

    胡瑜波浑身瘫软,倒在一片狼藉之中,他灰头土脸,染着血迹。只见对于窦沧海的问话,他置若罔闻,只是嘴角缓缓地露出了一丝讥笑。窦沧海见此怒不可支,登时抬起了脚,沉着脸,冷冷冰冰道:“既然如此,那看来不废掉一条腿,你是不会说话的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彤霞云织(其十五)

    对于窦沧海狂怒的虐待,胡瑜波只是满脸冷笑,他脸上敷满尘土,混合着殷红的血迹,嘴角却缓缓上扬,露出了一丝讥笑。

    窦沧海顿时感觉一股血气冲涌上了头脑,就连一双眼睛也霎时变红,像是一只狂怒的野兽。他缓缓抬起了腿,像是鬼煞神明一般,阴恻恻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武功厉害!”

    而胡瑜波只是冷眼看着他,依旧是带着那种笑,在窦沧海看来,这种笑不仅仅是讥笑那么简单。比起讥笑,他更厌恶“同情”似的笑。每个人都是在经历了无数人的各种笑,才迈着步子艰难走到这里。每个人都有害怕的笑,而窦沧海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笑。

    往日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又像是毫无逻辑的梦境一般,窦沧海眼皮跳了跳,顿时暴怒万分,抬起腿,大喝一声便对着胡瑜波的腿跺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当一切的喧嚣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便见古庙内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胡瑜波依旧气喘吁吁地躺在破碎的木屑堆里,一脸讥诮地看着窦沧海,而他的腿,还完好无缺地在他的腿上。他的腿还是他的腿。

    窦沧海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惊愕的缓缓垂下头,只见自己的身上,突然多了一把刀。那殷红的血液沿着寒光飒飒的刀刃滴落。他难言之处地缓缓回过头,却只见到朱明月的冷笑。

    “你……你这狗贼?!”窦沧海嘶哑着嗓子叫骂道。

    朱明月缓缓退后两步,此刻他脸上已经没有汗珠了,而是阴恻恻地笑着,双手背在身后,讥诮道:“怎么?没有想到吧?”

    窦沧海恶狠狠道:“为什么?!难道你早跟着小子联手了?!”

    朱明月悠然一笑,踱着自信悠闲的步子,此刻,他看起来才像是一切计划的幕后黑手。他挺着胸膛,说道:“你说我和他联手?有点不太准确……”他骤然停下脚步,肥硕的身躯一顿,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喟叹道:“窦沧海啊,窦沧海,你是个聪明人,可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目中无人。而就是那些看起来就像是窝囊废的人,往往骨子里才藏着巨大的力量。这样的人,就是很容易被人所忽略啊……!”

    窦沧海低头沉声笑了起来,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忽而他仰天长笑,双臂猛一展开,犹如巨猿展背般,体内的内力暴虐而发,那把刀“噗嗤”一声从他的身体里激射了出去,随着利刃出身,登时喷溅出点点鲜血,染红了朱明月犹如圆月一般的脸,而那把刀“呯”得一声重重插进了墙壁里。

    朱明月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窦沧海的伤口喷溅出的血,淋了他一头,而他由于震惊,完全忘记了躲避。一旁身负重伤的胡瑜波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凶悍至此!

    窦沧海凭借着狠劲,用内力强逼出了刀,接着连退数步,拉扯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紧接着双指飞速地在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暂时封闭了伤口周围的脉络。

    他阴毒地看着朱明月,一只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脸色一红,顿时连咳了几声,血随声落,在地面上绽放出朵朵鲜艳的梅花。

    “真想不到……”窦沧海轻声咳着,“真想不到,我深为信赖的兄弟,竟然会背叛我……!”

    朱明月一双小眼瞪得老大,眼瞳也在颤动着,他抹了抹脸上的血,咬着牙恨恨道:“兄弟?这两个字从你窦沧海窦使者口中说出来,怎么就感觉这么不知所谓呢?你可没把我当兄弟,当兄弟也不会是颐指气使的对待兄弟!”

    窦沧海从嗓子里发出了一阵低沉、怪异的笑声,阴恻恻道:“你不过就是个墙头草罢了,哪里有好处,就像狗一样哈啦哈啦伸着舌头,真把自己当成了可以左右局势的幕后操手了?!”

    闻言,朱明月脸色涨红,忽而他迈开步子,像是一头发疯的公牛一般冲撞向了窦沧海,而后者体力不支,登时被他给撞飞了出去。

    窦沧海艰难防御着,却还是被这一股怪力给掀翻了出去,沉重地撞在了墙上,惊落一片碎屑,他噗嗤笑了,却吐出了一口鲜血,而这口鲜血像是箭一般激射向朱明月。后者见这道血满含庞大的内劲,立马往旁边去躲,可是却还是慢了半步,被那道血箭洞穿了左肩,登时血涌如注!

    朱明月咬着牙,捂着左肩,浓稠的鲜血溢出指缝。那道血箭,射穿了他的左肩,并且恰到好处地击碎了他左半边的琵琶骨,致使他左边条胳膊顿时颓软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窦沧海冷笑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

    对此变故,一旁瘫软的胡瑜波也是大吃一惊。如今,他们三位使者皆是身受重伤。就算如此,他们也都彼此心知肚明。谁先动一步,就会被抓住机会首先毙命。所以他们三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彼此警惕戒备着。

    朱明月的右手隐在了袖口里,手指捏着一枚飞刀,汗水已经湿了刀刃。窦沧海一双阴鸷的眼睛左右警惕着,与此同时,一只鲜红色的虫子从他的衣领缓缓爬出,躲在了他脑后。而胡瑜波已经站立不起,一只手缓缓攀在了钢骨扇子的扇柄上。

    他们全都明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他们都是老相识了,但是他们并不是兄弟,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

    所谓联手,只不过是看着局势而靠边站罢了,如果你陷入了下风,也会自然而然被人出卖。这是一场不包含江湖道义的游戏,这是一场没有感情的危险杀局。这一场游戏,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仁义道德。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就在他们三人快要同时出手的那一瞬间,只听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剧烈的声响,紧接着劲风大作,古庙的木门“咯啦咯啦”地摇摆着!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彤霞云织(其十六)

    古庙的两扇木门被劲风吹得“咯啦咯啦”直响,三人一怔,皆是想外看去,只见金景缎双掌齐出,以一人之力力抗五个好手。他们以内力相拚,金景缎大喝一声,脚下的青石板登时“咯啦啦”碎裂一片,他咬着牙,铆足了劲,凝聚全身之内力,双章齐推,势必要一击打败他们全部人!他明白,跟他们长时间打拉锯战,自己完全落不到好,于是便想直接逼他们拚命。

    他们不得已而为之。金景缎已经凭借着身法的优势,欺身上前,蓦地到了一人身前,掌间劲风赫赫。那人瞪大了双眼,他瞬间明白,自己已经避不开他这突然一招,唯有全力相拚才有生还之机!于是他大喝一声,说道:“你们快来助我!”

    其余四人闻言,立马反应过来,纷纷上前,以五人之力合击金景缎!只见场中“五掌并聚,光彩华目。”

    金景缎大笑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实力如何!!!”

    真的那:“场间风云频变幻,亢龙有悔吾不悔!”

    只听一声闷响,金景缎顿时感觉犹如群岚压顶,脚下的青石板顿时裂开了蜘蛛网般的裂痕。而那五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只见他们五人脸色涨红,再由红变紫,犹如紫薯干。一股巨大的劲力冲击着他们的筋骨,内息骤然变得狂乱纷杂起来。

    悍斗之间,只听其中为首那人厉声大喝道:“凭我们五人之力,就算是前玄金使者也得退避三舍!加把劲,势必要顶住!”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明白,玄金使者金景缎的水平,远超他们五人之上,但是已经他们退无可退。此般比拼内力,若是稍有差池,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经断气绝。若不抵抗,那必然是个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挖掘一下自己的极限和潜能。

    当一个人退无可退之时,便是他爆发他从未发掘的力量的时候。

    五个人视死如归,协同一心,以五股内力相凝聚,达到了极其巧妙的通化与融合,浑然一体,就算是金景缎,也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

    见那五人发了狂,金景缎一咬牙,一跺脚,双腿迈开,蓦地一股内力铺天盖地的涌向他们五人,脚下的青石板“咯啦啦”碎裂。

    霎时间周围狂风四起,轰隆阵阵,正是那:“膂力昂天胆气雄,群豪笑妄纵林倾”。忽见:“天地色变,逆流震颤。”

    巨大的压迫力致使屋内的窦沧海、朱明月、胡瑜波三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加之这三人分别有伤在身,尽皆避退几步,分别推掌相抗,就算如此,也还是极尽狼狈之色。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股股劲力狂泻而来,还未等他们缓过来神,便又被另一股巨力压迫、拉扯。只见胡瑜波先是支撑不住,被一股劲风给掀翻了出去,致使他原本就困窘的身体雪上加霜,脸色一白,一口血从口鼻中喷溅出来。窦沧海伤势最重,虽然他已经暂时封闭了伤口周边的,但被此般劲力一拉扯伤口,忽又血涌如注。而朱明月塌了半边肩膀,浑身内力无法贯通融会,只单单凭借着只手抗逆,那肥硕敦实的身体像是皮球一般连滚带爬,骨碌碌滚落到了古庙的边角。

    在这股强大的劲力过后,他们三人还没忘记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从场上的情况来看,金景缎虽然被五人压制,但他们都隐隐约约有所预感,那五个人只能抵抗一时半刻,等金景缎抽出手来,那他们浑身是伤,自然再也无力反抗于他。

    于是借着这股劲力的间隙,瞅准了时机,三人眼中分别精芒乍现,紧接着早已准备好的暗器全部各自丢出!

    只见窦沧海身上的那只鲜红色小虫子展开了翅膀,扑棱棱飞向了边上的朱明月。朱明月霎时飞刀脱手,只见其带过一道寒光闪闪的匹练,直射向胡瑜波的脖子。胡瑜波找上了离他较近的窦沧海,手中扇子“铮”得一声响,只见扇骨尖弹出一排锐利的刀片,将其全身力气凝结腕间,忽地一丢出,那钢骨扇子绻旋着飞向窦沧海。

    此般片刻喘息,三人便是同时发出了各自的暗器!

    说来也巧,正当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的暗器逼近自己的时候,忽又从外面刮来一阵疾风,此般疾风远超过之前任何一次,他们三人的暗器被那股风裹挟着歪斜开来,皆是没有命中。胡瑜波的扇子“噔”得一声闷响,插进了旁边的木柱上。朱明月的飞刀偏差了一寸,几乎是擦着胡瑜波的脖子飞过,“咚”得一声钉在了土波使者安载禄的棺材上。而窦沧海的小虫子,直接被劲风拍在了墙壁上,成了一点鲜红色的朱砂痣。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胡瑜波转了转眼睛,笑道:“这倒是巧了!”

    朱明月也是开怀笑道:“这岂止是巧合?分明就是天意!”

    窦沧海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上苍念及我们兄弟之情,不忍我们三兄弟自相残杀!”

    朱明月笑道:“俗话说得好,‘兄弟阋于墙,而御外辱。’我们说到底都还是教会的兄弟,又何必大动干戈呢?我们三兄弟为何不同心协力,躲得全部的使者令牌,打开宝库,分享财宝?”

    胡瑜波笑道:“说得好!兄弟我正有此意,朱兄说道我心坎里了!”

    “可是……”窦沧海沉着脸,紧蹙着眉头,犹豫道:“可是,我们目前还有一个阻碍……”

    话音刚落,三人默契地一同看向古庙外的金景缎。

    朱明月又开始流汗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阴恻恻道:“外面那个人……我们要怎么办?”

    胡瑜波冷笑道:“他个外人,擅自闯入教会圣地,打伤我教会中人,该当如何?”

    窦沧海阴恻恻道:“不如……趁他被拖住的机会,我们……”

    朱明月定然道:“就算我们三人受了伤,但是联合起来,也不会打不过一个体力不支的外敌!”

    说着,三人脸上浮现了一抹阴毒的笑意……

第六百一十四章 彤霞云织(其十七)

    金景缎没有想到,他也觉对不会想到,刚才三个还未令牌的归属而大打出手的人,此刻竟然默契地联手,准备趁他跟五人比拼抽不开身之际,给他来一个背后偷袭。

    只消交换一个眼神,他们三人立马彼此会意,分别翻掌向金景缎的背后打去!

    金景缎此刻全身心投入到与面前无人的内力比拚之中,就算感知到了背后有人袭来,也是捉襟见肘,难以抽身。

    他顿时心如死灰,心想:“此刻正是胶着之时,我若是抽身,必然被内力反噬,也会被那五人所伤。可我若是不抽身,就会腹背受敌,我以一敌五就已经是极限,如何在斗得过三个使者?”

    那一瞬间,金景缎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死亡,他从来不想提及。一个因为家人而内心变得柔软的人,甚至连最残酷的死亡也会变得柔软。这个巨大的阴影一直伴随着每个人,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金景缎竟然突然想到了死。

    但是他明白,越是在紧要关头,就越是要生死渡外。一点小差错,都有可能造成惨痛的后果。

    此般一想,金景缎心一横,他就算是为了想要保护的人,也绝对不能轻言放弃。只听他厉声大喝,却是硬悍地抽出了一只手,来应付后面袭来的三人。

    胡瑜波眼睛一亮,窃笑道:“他不可能同时抵挡八人之力,我们一起出手!”

    说话间,胡瑜波、朱明月、窦沧海三人一块运息调气,以自身能发挥的最后一丝内力涌汇掌间。

    两边的人相互合迎,金景缎腹背受敌。他顿感两股力量拉扯、压迫着他,让他难以支撑。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金景缎就算是再强悍,面对八个人的力量,也还是难以匹敌。

    金景缎虽然已经快要到了极限,可脑袋依然还是快速运转着,他心里想了想,便想到了应对之策。这么强压之下的一番比拼下来,此刻那边五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而三位使者也是因为内斗而身负重伤,连一半的实力也发挥不出来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状态。他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惊险、漫长的战局,此般内力相抗,那自然是不死不休了。可他力有尽时,气有竭时,如此干耗下去,自己迟早要被他们拖死。

    于是他干脆将心一横,想到:“不退便是死,退了身受重伤,只要人还未死去,就还有希望!”

    金景缎厉声大喝,忽地将双臂之间的内力互相调转,而那八人竟然活生生被他给拉扯过来,来了个斗转星移、天地置换。而他们众人竟然身不由己,只能被他吸扯着移到一块,这下双方是面对面了。

    朱明月大汗淋漓,心想:“他跟人耗了这么久,为何还如此游刃有余?!”

    窦沧海伤势最重,此番一拉扯,内息顿时紊乱,被劲力冲开了穴道,登时伤口又溢出血来。他身上吃疼,登时拿捏不准,先是被庞杂错乱的劲力给掀翻了出去,连翻带滚,这才颓然停下,他面色如土,口鼻满是鲜血。

    胡瑜波见状,却邪笑了起来。对于他来说,这里面的人越少越好。少一个人,就少一双手,少一双手,就多了一份财宝。他明白,金景缎这点垂死者的挣扎罢了,如此高强度的运作,他早将欲油尽灯枯。自己何不留一手,先害死其他几个人,自己留一份力,用来对付金景缎?

    此般想着,他忽而一抬腿,对着旁边的朱明月的腿弯里就是一脚,朱明月身子不稳,那肥硕敦实的身体登时跪了下去,在他被金景缎的内力冲击前,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叫骂道:“胡瑜波,你这狗贼,敢暗害老子?!”

    话音未落,他就被众人交汇在中间的内力击中了脸部,登时血肉模糊,飞溅的血沫溅落在众人脸上。他的身躯像是脱轨的车轮一般,直溜溜地被击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撞在了墙上,登时那堵墙被撞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砖块将他给埋了起来,只耷拉出一条腿,像是一个尺寸不够的坟墓。

    窦沧海趴在地上,身子因为狂怒而颤抖不已,他涨红了脸,叫骂道:“胡瑜波……你不得好死!!!”

    胡瑜波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残酷阴鸷的笑意,说道:“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你们先跑又如何?先到终点的是我!”

    窦沧海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忽然,他大笑不止,恨恨道:“老子横行江湖二十载,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你这小杂碎害死!老子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

    说着,他凄厉地呼呵一声,登时全身血涌如注,窦沧海身边凝结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他痛苦疯狂地低吼着,从身上流出的血被他的内力吸扯,汇聚在他双掌之间,紧接着双手横拉,像是一个抽剑的剑客一般。那血团被拉扯成了一根长而尖锐的“矛”。

    “我死,你也别想活!!!”窦沧海狂笑不止,转而奋力将那血矛冲着胡瑜波的后心投射了过去!

    他癫狂地笑着,看着苍天,忽然,眼前的世界变得灰暗了。只见他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紧接着朝前扑倒在地,当场毙命。

    那血矛极速地飞射向胡瑜波,而他惊恐万分,想要抽身躲避,可是金景缎见状,眼中精光一闪,立马贯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胡瑜波死死吸住,像是一根木头一般钉在了原地!

    “可恶……!”胡瑜波只喊了一声,冷汗从额角滑落。

    疼痛,钻心的疼痛,几乎将他的身子给撕裂。那道血矛周边裹挟着窦沧海仅存的内力,给他造成的伤害,远不止洞穿伤。那血矛刺进了他的身体,登时像是炸弹一般爆裂开来,旋转、冲击着他的骨肉。

    在他白色衣服的胸口,绽放出了一朵殷红的花。

    而金景缎看准时机,立马大喝一声将其余众人推了出去,那五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摇曳着拖拉出几道血迹,登时倒地气绝。

第六百一十五章 彤霞云织(其十八)

    金景缎推开了那五人,立马抽身,脚下一点,伸出大掌,朝着胡瑜波的脸上盖去。

    胡瑜波面色颓然,一双眼睛迷离着望向天空,金景缎来到了他面前,可是却没有下手。那股强劲的掌风吹起了他散乱的头发,他缓缓回过神,一双疲惫的眼睛看向面前的金景缎,嘴角微微上翘,刚想说话,却被喉咙里的血给呛到了。那血染红了他的下巴,胡瑜波只是淡淡一笑,喃喃道:“我不是最先失败的人……不是吗?土波令和冷水令,就在冷水集里……狐仙娘娘……内……这次,所有的令牌,还有宝库……全部是你的了……”

    说完,他就向后倒下下去。胡瑜波眼前的世界开始发黑,天空已经开始放晴。远处的云际,已经透过了一道耀眼的光线。胡瑜波脸上带着笑意,就这么在黎明第一道曙光降临之际,死去了。

    而那五个人,也已经力竭而死。金景缎长长叹了口气,身体摇摇欲坠。他咳嗽了两声,却咳出点点血沫。他拖着无比疲惫的身体,一摇一晃来到了古庙内。

    庙内灯烛将尽,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曳着。狐仙娘娘依旧在她的宝座上微笑着,看着格外阴森可憎。金景缎呆呆地看着狐仙娘娘塑像,喟叹道:“狐仙娘娘啊……我曾经无比信奉你……不光是为一个难以描述的理想,还未你本身的荣耀与光辉……”他黯然神伤,接着道:“可是没人仔细琢磨,那些晦涩的、模糊的信念究竟为何……所有人的坚持,到头来都只是为了私欲……”

    他又看向土波使者安载禄,他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毫无尊严地躺在棺材里,众人在他的身边打来打去,而他们全都是教会内的人。

    一种凄凉在金景缎心中升起,比起流血,流泪会更让一个男人难堪。可是他却落泪了,颓然坐下,像个无助的流浪汉,背靠在安载禄的棺材上,无声地落着泪。

    一夜激战,这座狐仙娘娘庙里里外外已经死了太多人。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各处,藏在清晨幽暗的光影里。自从老教主死后,土波使者安载禄继任教主之位,他们就再也没有安歇过。只有老教主,才能震慑住这么一群虎狼之人。

    也许金景缎早已经有所察觉,想要早早脱离教会,可终是天不遂人愿,他又被拉扯了回来。一个人过去所做过的事,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像是幽灵一般纠缠他一生。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现在,五大使者死了四个,唯有一个早已脱离事外的局外人,在一个亡者的遗体前,默默流泪。

    很久以前,在金景缎还是个十几岁的小流浪汉之时,偶然机遇被老教主带回教会,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他已经是一个女子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年轻少年。

    他还记得,在十几岁被老教主带回教会,其他四位使者对他笑脸相迎时的模样。那时他们都还年轻,而他们的身世背景大多凄惨悲凉,全被老教主带回了教会收养。而后来,老教主似乎是别出心裁,特意分出了五个使者之位,并交给他们每人一块令牌,告诉他们:“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狐仙教会的中坚骨干了,这五块令牌,就分别由你们保管吧。当令牌重聚之时,便是我教会光耀神州之日。”

    狐仙教派,在他们五人的手段和智谋下,确实在江湖上鼎盛过十年。也就短短十年。这十年,他们可以与这江湖上任何一门一派匹敌,就连奉为武林双雄的正一与少林,也对其恭让三分。

    在后来那场所谓“正邪大战”之中,魔鬼教、狐仙教、如梦教等一众江湖门派联合起来,对抗武林正派的进攻,在那之后,狐仙教陷入了低谷。三大教派先后式微,并逐渐淡出了江湖。

    后来,老教主病逝,玄金使者金景缎从中抽身,土波使者安载禄继任教主之位。又是许多年。

    他们保管了五块令牌已经很久,它们也从来都没聚合过。他们不知道那宝库里的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可以让老教主如此重视,也让他们五人互相残杀。

    金景缎如今对那什么宝库根本不感兴趣,他擦了擦眼泪,如今他所关心的只有他的妻女。每当想起她们,就会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胡瑜波临死前告诉金景缎,他那两块令牌就在冷水集的狐仙庙内,具体藏在何处,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道。金景缎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关于这个狐仙教派的故事,由此也该告一段落了,就让它永远沉睡下去吧……”

    可就在此时,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了沉闷的说话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略带讥诮,略带冷漠,登时让金景缎寒毛直竖。

    “结束?不……这才刚刚开始!”

    金景缎脑子里一轰隆,他震惊不已地回过头,只见背后的棺材里的人,缓缓坐了起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安载禄确实是坐在里面,紧接着机械地扭过脖子,看向金景缎。安载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那阴影笼罩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金景缎惊愕失色,喃喃道:“你……你怎么会?!”

    安载禄冷着脸扭了扭脖子,磕巴磕巴直响,这才说道:“啊,你是说,我为什么没死?”

    他们两个兄弟,在如此近距离地互相凝视着。

    安载禄眼睛瞥了瞥外面,胡瑜波、朱明月、窦沧海分别惨死。而教会内一众教徒也是死伤无数。

    良久,他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悠然道:“如此看来,我的计划很成功……”

    金景缎诧异道:“计划?”

    安载禄咯咯笑了两声,说道:“正是如此。”

    金景缎脑袋里闪过一道闪电,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人精心设计的阴谋。

    “你假借离奇死亡,就是为了吸引我出来,好完成这计划?”金景缎惊诧道。

第六百一十六章 彤霞云织(其十九)

    金景缎的心中似有鼓擂,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见到一个已经被人认定是“死人”的人突然“活”了过来更加令人惊吓的事吗?冷汗无声从他额角留下,一根青筋不断跳动着。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安载禄死亡的准备,并已经接受了这位老朋友死亡的事实,可真就当他突然在棺材里做起来时,却让他有些难以置。而这一切也似乎变得顺理成章。

    他的思路快速飞转,惊愕道:“你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将我引来,好完成这出自相残杀的戏码?!”

    安载禄沉默半晌,一双有些浑浊的睡眼望着外面的人。窦沧海扑伏在地,周身尽是血色。胡瑜波头发散乱的躺在地上,一双眼睛还留有一丝缝隙,只是那无神的眼睛宣示了他的死亡。在他的胸口,绽放出了一朵殷红的花。朱明月的死法颇为滑稽,他被众人的内力拉扯过来,正中了脸部,已经面目全非。在那犹如坟茔一般的石头堆外,还耷拉着一条腿。还有……还有其他教会中人。

    他收回眼光,只淡淡道:“你当然可以这么认为。”

    金景缎有些诧异,失笑道:“当然可以这么认为?”

    他们是将近二十年的老朋友了,曾经金景缎以为他们互知根底,但是到了此刻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人。安载禄的脸上蒙上黎明将至的晦涩,让人看不透他五官背后的情绪。你瞧啊,他浓黑长直的双眉似蹙非蹙,一双疲惫的眼睛却透露着老虎般的光芒。他已经不再年轻,甚至比金景缎还要显老一些,两道法令纹像是刀子雕刻在他脸上。他在想什么,在金景缎脱离教会后,作为教主的他,又经历了什么?这些金景缎不得而知,而安载禄似乎没有要跟这位老朋友叙叙旧的打算。

    他起身翻出了他那口棺材,活动活动身体,身上关节处“磕巴磕巴”直响。良久,他长出一口气,眼睛看了看这间用来停放他“遗体”的狐仙娘娘庙,随口说道:“还真是简陋……人前再风光,死后也就是一具静待腐烂的躯壳,毫无意义和尊严。”

    金景缎背靠在安载禄的棺材边上,急促喘着粗气,之前那一夜激战,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加之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打击,几乎让他站不起来。

    “为什么?”金景缎狐疑地看向安载禄问道,“你不惜刻意假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载禄双手背在身后,喃喃道:“为了什么?”他顿了一顿,这才说道,“要说原因,我也不太明确。也许是因为厌倦,也许是因为财富对人心的腐蚀……”

    金景缎苦笑道:“是因为老教主留下来的那个宝库?”

    安载禄幽幽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黯然。“那个宝库里面究竟有什么,我也没多少兴趣。我只是需要一笔钱,一笔混迹江湖数十载的补偿。我早已经发现了他们三人各怀鬼胎,无非就是为了教主留下来的宝库。他们明争暗斗,互相戒备互相勾结,在你离去的这些年,我们教会一直处于内斗的乱局。”他眼睛冷冷淡淡地看向金景缎,沉声道:“你也应该知道,老教主身怀绝技,天下难以有人匹敌。而我们五个人,分别继承了五大绝技的一个,就是为了相互牵制。所以说老教主的心计和城府,绝不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比拟的。他之所以各传我们五人一项绝技,就是为了要我们的实力相仿,互相克制,却无法打败对方,这么做,也还是为了让我们同心一气振兴教会。”

    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是这么做的最大危害,便是作为继任教主的我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其他使者抗衡,而我也没有他老人家的手段,所以教会便陷入了内斗和混乱。”

    安载禄一双阴鸷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金景缎,沉声道:“而我的老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玄金使者金景缎,却早已经蒙生退意,将我推向了风口浪尖之上。”

    金景缎黯然地低下头,喟叹道:“你确实是我们五人中间,最适合成为教主的人……”

    安载禄忽而冷笑一声,眼睛斜瞥着金景缎,冷冷说道:“到现在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听了安载禄的讥诮,金景缎一怔,疑惑道:“知道什么?”

    安载禄冷哼道:“老教主最初挑选继任者,其实是你啊,我的老朋友!”

    闻言,金景缎脑袋一轰隆,一双眼睛里满是惶惑,冷汗从他脸上滑下。是这样吗?金景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总感觉自己论圆滑,不如朱明月。论武功奇巧,远不如窦沧海。论心计,远不如胡瑜波。论宅心仁厚,那是远不如心善面善的安载禄。所以当他听到安载禄提及这一段往事时,一种困惑和狐疑穿越了时间,又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想着曾经在教会内的过往,老教主似乎最喜欢穹木使者,每当有重要的任务,无不是交于窦沧海。而对于一些教会内的琐碎之事,反倒是很信赖地交给了他。所以,这就无形之中给了金景缎一个印象:老教主在特别培养穹木使者窦沧海,而其他四个使者,都是在为他成为教主的道路上清除琐碎。

    金景缎怎么也想不明白。安载禄淡淡道:“其实我们早该发现的……你一定在想老教主把重任交给窦沧海,而不是我们四人,一定是准备把教主之位传给他。”他轻轻摇了摇头,喟叹道:“其实绝非如此。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希望磨去窦沧海的锐气,将来有一天可以为你所用。这完全是他出于我们五人的性格的考量。他知道,若是你成为了教主,我们三人都不太可能质疑,唯有窦沧海可能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可你却完全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好意……”

    金景缎只默默听着,这些,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那时的他,本该能想到这个原因的,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因为他迫不及待地脱离教会,想要去找那个姑娘。爱情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已经无法像原来的玄金使者一样,沉着冷静又狡猾老练。那时的金景缎,心里插上了一对翅膀,想要急切地飞到那个心上人的身边,再也不问江湖事。

    他对纷扰不休的江湖,已经深深厌倦了,只想飞到爱人的怀抱里。而对于这个江湖感到厌倦,又岂止金景缎一个人?

    安载禄早已经蒙生了退意,可是他却被强推上了教主之位,而这个选择是在老教主反复考量之后,才做的决定。因为除了金景缎,恐怕也就只有安载禄可以统帅众教徒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安载禄在老朋友离去后,只感觉心灰意冷,想要脱离这深陷无休无止仇杀的江湖。那时的他已经无心去管理教会,而其他三位教主向来颇为忌惮金景缎,而绝非是他这个老好人安载禄。让人忌惮的人,向来是让人看不透的人,绝非一个可以让人一眼就看穿的老好人。

    如此,教会便陷入了内乱,三人表面上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实则是明争暗斗,各自蒙生了私吞宝库的心。而身心俱疲的安载禄,忽然蒙生了一个险恶的念头。

    二人一阵沉默,安载禄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外面死去的三位使者,喃喃道:“好在,你这个老朋友没有让我失望。你来了,所以我这个小小的计划成功了。”

    金景缎只长长叹了口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明白,眼前这个人,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老好人了。在孤独的教主宝座上,他的心开始变冷。因为痛苦和孤独而开始变得沉默,变得狡猾,也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心慈手软。

    金景缎淡淡道:“那晚,那三个闯入我家的人,其实是你派来的吧?”

    安载禄说道:“不错,他们正是我派去的。为的就是要敲打敲打你,让你想起我们曾经的情义,好来看望看望这这个死人的遗骸。”他笑了笑,说道:“好在你来了,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安载禄,早在一开始,就谋划好了这出戏的剧本。他知道金景缎无论如何都会来,他也知道他们三人必定会向他索要玄金令而陷入争斗。他只需要在观棺材里睡上一觉,当再次醒来,那些烦恼就全部烟消云散了。所以他用一个人给他的封穴针刺入了要穴,暂时进入了假死的状态。

    “现在,你明白了。”安载禄看着金景缎道,反手从脑后抽出几根细针丢在一边,“你该如何选择呢?是要和我一块见证宝库里的秘密,还是要阻止我?”

    金景缎只感觉有些悲哀,他不光为失去一个好朋友而悲哀,还为自己的迟钝而悲哀。只听他颤抖着肩膀,轻声笑了两声,说道:“我的老朋友,你应该知道,想要打开宝库,得有五块令牌。”

    安载禄说道:“我知道。”他眼睛瞥了瞥外面,又接着道,“我已经有了四块。”

    金景缎笑道:“可是……你还是差一块。”

    安载禄的眼瞳缩了缩,冷声道:“那么……你是不愿意把令牌交给我了?”

    金景缎却大笑了起来,说道:“你想要令牌,就来拿吧!”

第六百一十七章 彤霞云织(其二十)

    安载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古怪又冰冷的笑,喃喃道:“好……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玄金使者,软硬不吃!”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一动,便已经来到了金景缎面前,抬起一脚,便对着他的头上劈去,只听轰隆一声,那口原本用来装他的棺材,登时被他一腿砸个四分五裂,激起满屋尘烟。

    而金景缎的身影出现在了狐仙娘娘塑像的肩膀上,捂着嘴轻微咳嗽着,掌心里带着点点血沫。

    他此前悍斗一夜,气力不支,此刻再对付安载禄,顿感浑身乏力,快要支撑不住身体。金景缎急促喘息,透过浑浊的尘烟看着下方,可是这时候,只听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你在看哪里?我在你身后!”

    金景缎猛然一惊,刚一回首,只见安载禄站在那身后,脸色阴沉,眼神冰冷。只见他抬起脚,奋然向金景缎的脑袋上踢去。金景缎速度和反应都变得很慢,他匆忙起手,在还未使力,便被他一脚踢飞了出去。

    金景缎摔落在地上,连滚出几丈远的距离,挣扎着艰难起身,却只感觉手脚无力。他半跪在地上,轻咳几声,愈发显得倦怠无力。

    安载禄跳下狐仙娘娘神像,缓步朝他走来,说道:“看来之前那场战斗消耗了你大部分体力,才会让你的反应变得如此慢……这样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金景缎受到此次冲击,眼前发黑,头昏脑涨地抬起脸,喘着粗气,满是疲惫地看着安载禄。他的身影在眼前飘忽旋转,金景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种漆黑无力的感觉,就像是沉入了海底一般。

    毫无疑问,十年教主生涯,已经让这个人变成了铁石心肠的人。他经受了孤独、矛盾和痛苦的磨炼,里里外外彻底的改变了。只是有时候,在一个被黑暗吞噬的夜晚,他还是能想起,当年他们五个还是少年时,互相勾肩搭背地到处嬉笑时的情景。可是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们了。成长,就是一次次痛苦的经历。他们没能变成蝴蝶,而是成为了自相残杀的毒虫。

    安载禄来到金景缎跟前,冷冷俯视着他,说道:“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交不交出玄金令,和我一起打开宝库?!”

    金景缎脸上浮现一抹轻笑,他忽而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将问题推给了安载禄。在他被那晚上的三人逼问的时候,他的回答是玄金令早已经交给土波使者安载禄了。实际上,他没有,也从来没把玄金令交给任何人。

    他心里有些愧疚。愧疚当年当了甩手掌柜,将烂摊子丢给了安载禄。愧疚当今咬紧口实,一口咬定自己把玄金令给了他。这么做,实际上也还是把安载禄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上。自己何尝没有利用过这个老朋友呢?他只希望他能将教会内的暗流给强压下来,这样他就可以安心抽身,不问世事。

    金景缎如此想来,只是暗暗叹了口气,笑道:“我不会把玄金令交给你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那个宝库,老教主已经嘱托过,休要打开。”

    安载禄冷笑一声,说道:“那个老头子只不过是编了一个谎言罢了。什么宝库里埋藏着魔鬼……我看全部都是那个老头子胡扯八道。没想到,你竟然完全被他唬住了。你也知道,从小到大那老头子没少骗我们。”

    金景缎轻声笑道:“是嘛……老头子确实说了一辈子谎话,但是这一点他却没有说谎。”

    安载禄笑道:“你为何这么认定,他就没有再次说谎?”

    金景缎看了看外面,他们五个从小到大的朋友,已经死了三个,心里也还是免不了有些悲凉。

    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且看向外面吧,我们还未开启宝库,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心被魔鬼腐化了吗?”

    安载禄微微一怔,随之冷哼一声,说道:“心魔吗……那老家伙确实老谋深算,也许他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天,所以才会把五块令牌分开保管。只不过,如果他当时把令牌全部交给一人,那这场悲剧,岂不是可以避免?”

    金景缎摇了摇头,沉声道:“无论是将令牌分开,还是交给一个人,最后的结果都是这样。”他直视着安载禄,冷冷道:“你也说过,老头子早已经摸清了我们的秉性,他知道我们无论如何都会自相残杀。”

    “哦?”安载禄失笑道,“那倒是有意思了,既然他知道,为何还要告诉我们关于宝库的事?莫非他就是想要看我们自相残杀?”

    这个问题,金景缎不知道,更无法回答他。老教主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冷静、睿智、沉默,同时又雷厉风行,一但认准,便不会在改变自己的心意。

    安载禄说道:“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那就没有收手之理。”他眼睛瞥向金景缎,森然道:“你也别怪我不念旧情,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追求。”

    话音未落,他抬起一脚,侧横着飞踢向金景缎的头,而后者此刻已经稍许缓过了劲,立马出手相抗。只不料安载禄忽然变招,改踢为踹,金景缎防范不及,只得紧迫间合臂防御。他顿感一股巨力贯了过来,将他一下子从古庙内掀翻了出去。他在空中转了一圈,倒滑着连退半丈许,这才稳住身形。

    安载禄从里面走出,却显得不急不躁,像是漫步一般。他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阵“磕巴磕巴”的声音,冷冷地看向金景缎,狞笑道:“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只是,一个人骨头再硬,也有柔软之处。而你的柔软之处,是你的心!”

    他冷笑道:“让你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安载禄拍拍手掌,只见两个劲装黑衣蒙面人从院墙外跳了进来,纷纷单膝跪地,恭敬道:“教主!”

    安载禄悠然道:“带来了吗?”

    “回教主,带来了!”

    说着,只见外面几个黑衣人绑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而当金景缎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顿时心中一咯噔,惊得一身冷汗。

    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女二人。见了金景缎,小金织登时睁大了双眼,满是惊恐地看着他,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她们俩嘴巴被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你……?!”金景缎忿恨地瞪向安载禄。

    安载禄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怡然自得道:“怎样?我说的没错吧,你的骨头虽硬,但心实在是太软。而让一个手上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恶徒,变得心慈手软的,竟然是两个女人!”

    金景缎恨恨道:“你把她们放开,我可以把玄金令交给你!”

    安载禄啧啧嘴,奸猾笑道:“我的老朋友,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玄金令我唾手可得,为何还要放虎归山?”

    金景缎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担忧而颤抖。他握紧了拳头却不敢轻举妄动。她们母女二人,被几人架着刀,只要安载禄一声令下,他们便是阴阳永隔。

    金景缎心悬到了嗓子眼,沉着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安载禄却并不急躁,手一挥,那几个黑衣人便扯出了堵在她们口中的布。小金织早已经哭得满脸泪痕,一双杏目肿肿的,嘴巴一松开,立马又流出了眼泪,哭喊道:“父亲……”她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登时令金景缎心软了。

    金景缎艰难挤出一丝笑意,柔声说道:“小织别害怕……老爹在这儿……”

    他又看向了妻子,只见她也是眼眶红红的,紧紧抿着嘴唇,憋着想要哭的冲动。金景缎朝她微微一笑,顿时让她安心不少。

    安载禄笑道:“真是感人……还有什么比妻女的泪,更会让一个男人心软动容的呢?”

    听到她们的哭声,金景缎的心像是被拉扯着一般,他吐出一口气,喃喃低语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安载禄哈哈一笑,说道:“你我好歹兄弟一场,这么多年,作为兄弟的我都还没见过弟妹和小侄女,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金景缎紧蹙着眉头,说道:“你就是以这样一种卑鄙的方式见的?”

    安载禄摇了摇头,悠然笑道:“你可不要怪我,我实在是想念她们想念的紧啊……哈哈!”

    金景缎握紧了拳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比起自己受辱,恐怕自己的家人受辱更加难以忍受。而安载禄以轻浮的语调羞辱与她们,更是让金景缎忿恨难当。

    他定了定心神,稳住情绪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安载禄瞥了一眼一妇一女,只感觉她们或嗔或怒的娇俏愈发喜人,于是甩手丢给了金景缎一把匕首,奸笑道:“我给你还有弟妹、小侄女一个台阶下。你用这把刀自裁,我就放过她们!”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你就放心吧,你走后,我会念及兄弟情义,替你好好‘照顾’她们的……”

第六百一十八章 彤霞云织(其二十一)

    闻言,金景缎登时怒火冲天,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忿恨的字眼:“你……?!”

    安载禄仰天大笑,只感觉此刻自己快活极了。一个男人尽可能是一副钢筋铁骨,但家人却始终是心中柔软。想要彻底打垮一个男人的意志,没有比从他的家人下手,更有效的方式了。这种方式是令整个武林所不齿的卑鄙龌龊事,可对于卑鄙龌龊的人,这是一种惯用的伎俩。

    安载禄大笑一阵,睨着眼俯视着金景缎,冷笑道:“如何?这个交易还比较划算吧?你就放心去吧,你的妻女我会替你照顾了。”

    他脸上地笑极尽邪佞猥琐,若不是亲眼所见,金景缎真可怕以为这不是安载禄。可是他早已经变了。有的人经历了痛苦和孤独而变得更加强大,而有的人却是更加变态。

    那一刻,金景缎竟然动摇了。一番权衡下来,自己是不可能既打败安载禄又从这么多人手中救下妻女的。他已经太累了,累的只要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他神情呆滞地看向摆在自己面前的匕首,那匕首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在低声召唤着他。现在的他,自保都不可能,又怎么能救下妻女呢?比起让她们跟自己一块死,倒不如自己死。而在这个已经没有道义可言的江湖上,卑鄙和龌龊才是正人君子的代名词。比起一死了断,能够忍辱负重地活下去,才是一种坚强。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那一瞬间,孤独和痛苦笼罩了金景缎,他忽然有一种无力感,甚至觉得自己无能。他缓缓伸出了手,颤抖着摸向那把匕首。安载禄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嘴角挂着一丝狂热的笑,饶有趣味地看着金景缎。看吧,曾经叱咤风云,令无数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玄金使者,现在像个失败者一样跪在了他面前,拿着匕首想要自裁了,而他的妻女,也将成为可悲的战利品。战利品。把女人当成战利品实在是说来可笑。而这个血淋淋的世界就是如此。不需要文明的外衣,人骨子里的野蛮,永远也不会变。所有人都明白,男人只要一战败,自己的妻女都会遭到欺凌侮辱。

    当他触摸到匕首的一瞬间,只听边上有人冷冷说道:“这次,你又想自作主张了吗?”

    金景缎猛然回过神,诧异地往旁边看去,只见自己的妻子正冷冰冰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气闷的笑。她在嘲笑自己。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活下去呢?

    只听她又说道:“你总是这样。外面的事从来都不跟我说,是想要一个人承担吗?”

    金景缎的心轰然一悸,他露出了极其痛苦、纠结的神情,嗄声道:“可是,此刻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听她却是笑了一阵,说道:“你不是向来骨头很硬吗?怎么现在软了?因为自己的妻女被人用刀架着?”

    这一串的质问,直接把金景缎的内心防线给攻溃了。他面色如土,因为她的话,正把她自己和金织往死路上逼。

    安载禄哈哈一笑,说道:“真是感人啊,怪不得我这兄弟骨头都软了,有这么一个有性格的女人,恐怕天下每一个男人不骨酥心软!”

    只听她冷笑道:“兄弟?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恶心!”

    她眼神如刀,满是讥讽和嘲笑,安载禄内心一颤,随之怒火中烧,只心里想着:“你若是到了我手里,我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他表面上却是心平气和,轻声微笑道:“弟妹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你可不要怪我安某卑鄙无耻。可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教有教律,他闯入我教禁地,杀伤我教无数教徒、使者,我若是今天念及旧情放跑了他,岂不是教天下人耻笑?”

    她噗嗤一笑,讥诮道:“耻笑?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令天下人所耻笑、唾弃!”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又接着道:“难道威胁一个女人和小孩,这样的事就算得了光明磊落吗?那安大爷可真算是可歌可赞之辈了!”

    听她如此一言,顿时让安载禄难堪至极。他脸上忽黑忽白,就是不红。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人,又怎么会脸红呢?他暗暗握紧了拳头,直到把手心都恰白了,这才缓和地笑道:“弟妹啊……我安某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的。江湖儿女,又怎么能做一些令人不齿的事?”他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这笑容既是给她看的,也是给金织看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才是贤夫良父,而金景缎,才是那个妄想抢人妻女的狗贼。

    这人,说来奇妙,原本就是打着假面装一装而已,结果装到最后,装上了瘾,还真就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了。安载禄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一个。做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不要自诩清高,实则背地里干一些奸邪淫秽之事。那些口头上说自己是个好人的奸人歹人,才是最有趣的一个群体,远比那些大奸大邪还自己承认的人要更具有破坏力和社会风气导向性。

    闻言,她冷笑两声,喟叹道:“安大爷可真是厚颜无耻之徒,真是让江湖男儿汗颜,让女子唾弃!”

    见了她的态度,安载禄心中的恚恨愈发强烈、深刻,只恨不得立马把她教育一顿,好教她知道爷们的厉害。而有些人也很奇妙,他总觉得自己对付男人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对付女人,而对女人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将她的自尊心和道德观念破坏掉,自己就算是成功了。嗬,忒。

    而她还真就啐了一口,看着自己的女儿,告诫道:“小织,你可要看清楚在场的各位大爷的面貌,往后就算是孤独终老当个尼姑,也休要跟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厮混!”

    那一刻,安载禄是比较惊骇的。他完全没有想到,此女竟然有此骨气,远胜过一些七尺男儿。他原本以为只要把刀架在她们母女俩的脖子上,再对她的丈夫威胁一番,她们必然是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此时自己再稍施手段,给她们一个台阶下,必然是感恩戴德,乖乖投入他账内,丈夫之仇什么的,就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可他完全没有料到此女竟然如此性烈骨坚,对他的态度也就丝毫没有松软过,反倒是彻头彻尾的鄙弃。那一刻,他真的是无地自容。无地自容的人要么夹着尾巴逃走,要么当一回骨气之徒,将她们全部杀掉,彻底了解后患。

    他惊惶讶异地看着她们母女,只见她满脸冷薄讥诮,而金织则是翻白眼仇视地瞪着他。那一刻,安载禄是想要狠下心杀掉她们的。后来就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他觉得,女人嘛,必然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攻克了她们的内心防线,就好像自己可以完全占有她一样。更何况她们生的如此娇俏可人,既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又有水乡儿女的娇柔媚气,怎的不可人疼?

    他有的是时间,他以为只要时间足够,就可以完全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所以他只能把刀对向金景缎,这个卑微的可怜虫。自身难保不说,妻女也快要成为他人禁脔。

    而金景缎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对于此情此景,他无能为力。他现在的气力既要保全妻女,又要打败安载禄和一众好手,是完全不可能的。他看向了地面的匕首,想到了它刺入自己的心时的疼痛和阴影。听着妻子的话,直让他觉得心惊肉跳。他在想办法让她们存活下来,而她却把他们往死里逼。他忽然有点不太理解这个相伴快十年的女子了。

    安载禄冷哼一声,悠然道:“多说无益,今天,我就要当一回流氓了!金兄啊,你觉得呢?你是想要自裁保得妻女周全,还是你想让她们死呢?!”

    在场的人一同看向金景缎。他瞪大了双眼,冷汗不断从额头流下。比起他人鄙弃刻薄的眼光,他更害怕让自己的妻子对自己冷眼相待,让自己的女儿唾弃。而她就这么看着他,那一双冰冷无光的眼神像是拷问一般,直通他灵魂深处。可是他无能为力。与其自己憋屈而死,那还倒不如让她们活下去。所以他的手颤抖着拿起了身前的匕首,抽出了刀刃。

    在闪着寒光的匕首上,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脸,疲惫、困顿、无奈,像极了一条败狗。妻子失望的眼神,还有女儿绝望的哭声,顿时让这个从来没有服软过的七尺男儿彻底失败了。他索性将心一横,只道:“死就死吧,让她们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他仰天长笑一阵,两行清泪绝眦而出,长叹道:“我金某无能,只能行此短见,你若是反悔,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第六百一十九章 彤霞云织(其二十二)

    安载禄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对绝望的金景缎说道:“金兄,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可以为难一个男人,但绝对不会为难一个女人。你死后,我会把她当成自己妹妹看待,把小织当亲女儿一样照顾……”

    金景缎心如死灰,他知道妻女的宿命,但是他无力改变。一个人,可以做到不想改变世界,但是绝不能让自己家人受到侵害。而当这个一个小小的避风港湾都要被侵蚀、破坏,他怎么能安之若素地受死?物极必反。可是就算是怒火冲天,他也得咬碎牙齿咽下去。这样实在是太憋屈了,我写着憋屈,您看着也憋屈。毕竟不算是爽文嘛,您大可以当成一篇不太成熟的、理性的世情小说来看一看,切莫当真,或与现实史实等一切相关团体、个人相联系。

    可问题就摆在金景缎和诸君的面前了,你是要自裁,让妻女苟且偷生,还是要誓死反抗,最后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外人有外人的见解,但是金景缎没得选。他只能死。

    安载禄看着金景缎,他拿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只要一瞬间,他就彻底解脱了,至于后来如何,再也跟他没有关系。他很满意,只要金景缎横心一死,自己便是坐享宝库与俏佳人,岂不美哉?

    “你安心去吧,一切都稳妥了!”安载禄迫不及待地说道。可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玄金令。它至今仍旧是个谜。没有人知道它在哪,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存不存在。可是他哪还顾得上这些?迫于得到美人的焦渴,已经快要把他烧成灰。而对他来说,比起那些纯情的小丫头,似乎这样的带着小孩子的少妇更具风情。

    “不要……!”小金织泪如雨下,哭嚎着叫道。她不断挣扎着,可是那几个黑衣人粗暴地按住了她,根本动弹不得。

    而他的妻子,也是面如死灰,因为惊骇而嘴唇发白。她咬了咬嘴唇,一双眼睛怨恨又凄苦地看着金景缎。这一刻却叫一个男儿落泪了。

    金景缎怪笑着流眼泪,幽幽叹了口气,艾艾道:“我死了,你们要保重……”

    随着一声妻女的惊呼,金景缎将心一横,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心窝!可就在那匕首快要挨到衣服的时候,金景缎忽然觉得手腕一酸麻,一股怪力登时将他手中的匕首给带了出去。一道白光极速闪过,射向了旁边看着妻女二人的黑衣人的一个,那人反应不及,顿时被刺中了心窝,忽地倒下。

    金景缎骇然失色,只见这时候一道黑影从外面闪过,落在了院子里,还未等众人看清来者,只见那人已经行云流水般地打倒了一片,救下了金景缎的妻女。

    当他行进到一个黑衣人面前,那黑衣人忽而眼光一凛,拉着金织便连退了几步。又是几道黑影闪过,那黑衣人将手中的刀一挥,一道恰如圆月一般的光弧激荡而现,反手把刀架在了金织的脖子上。而金景缎见有转机,立马奔袭过去救下了妻子。

    安载禄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立马后退,戒备地看着那人。

    只见那人身高八尺,浑身圆滚滚的肌肉如根虬结,身着破旧的小马褂,小腿上打着裹腿,脚上蹬着一双草鞋,沾满了烂泥。他头上戴着烂了边的破旧草茎斗笠,头发简单地扎成一髻。

    那人嘴角叼着还新鲜的草根,站在场中悠然一笑,说道:“玄金使者的大名威震八方,想必也是个英雄。可就是英雄,怎么偏偏气短了呢?”

    一听到此人的说话方式和低沉又自信的声音,金景缎蓦地瞪大了双眼,惊喜道:“秦兄?!”

    那人大拇指一抬斗笠,笑道:“好久不见啊,金兄。”

    对于这个突然的来者,在场的人一时反应不及,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下了金景缎之妻,可金织却还在那个黑衣人的手里。

    而安载禄就跟不认识此人了。他上下打量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他看起来就是个草包子!可他偏偏在这么多高手中救下了她!

    “来者是何人?!为何要擅闯我教禁地?!”安载禄惊疑道。

    那人嗤笑道:“这间破庙门口又没标明‘闲人免进’这样的字眼,我恰好路过此处,就进来看看喽!闯入禁地,莫怪莫怪!”

    “你……?!”安载禄登时气的七荤八素、七窍生烟,可是他见识到了此人的武功,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那边那个黑衣人却是眼中寒芒一闪,嗄声道:“嗬,想不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秦大侠!幸会幸会!”

    “秦大侠”微微一楞,看向了那边那个绑架了金织的黑衣人,他端详了半天也没认出他是谁来。

    这也难怪,已经到了大白天,可是此人却身着夜行衣,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骨碌骨碌又贼溜溜的大眼睛,谁能认得出?

    秦大侠说道:“我这么出名了吗?你又是谁?”

    那人冷哼一声,立马拉开了黑巾,露出了真容。只这么一瞬间,秦大侠立马反应过来,失笑道:“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臭名远扬的慕容堂主,怪不得会干这种逼迫妇女儿童之事呢!真是巧啊!”

    此番羞辱,那人脸上一阵青白,冷笑一声,说道:“哼,此事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秦大侠快活地笑了两声,说道:“过了这么久,想不到慕容堂主的脸皮却是越来越厚!”

    这时候,安载禄也按捺不住,冷冷说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要插足我教中事?”

    还未待秦大侠回复,反倒是那个慕容堂主先答话了。

    “他就是那个如梦圣教的把头子,秦霖!”

    闻得此言,安载禄骇然失色,失声道:“你就是那个‘秦川百里万绝岗,一叶惊风九州霖’的那个秦霖?!”

    秦霖用小指头掏了掏耳孔,像个无赖一般笑道:“这名字也算不上大气,为何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威风?难道我的名声已经传到了这里吗?”说完,他就大笑了起来。

    金景缎见了秦霖,顿时喜不自禁。而他的妻子,也觉得此人面熟,仔细想了一想,忽而眼中放光。她想起,秦霖曾经到访过他们的家,而她也留他吃了一顿晚饭。当时见他衣衫褴褛,神情举止间也有些粗鄙,想他也是夫婿在码头的工友,便没细问。

    秦霖见她打量自己,笑道:“夫人一饭之恩,在下可是没齿难忘。”

    原来,从前秦霖四处浪迹,来到了临江城,旅途劳顿,加之出行的钱也花完了,便寻了金景缎这个老友,却没想到他早已经成婚,连孩子都满地跑了。

    金景缎诧异道:“秦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秦霖悠然一笑,说道:“我家里那位最近又炸锅了,索性出来走走,等她气消了,我再回去……”

    他说的颇为无奈,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家那位脾气实在是大,我情愿面对武林上的刀山火海,也不愿意下她的油锅……到了此处,本想前来拜会老友,却不曾想恰遇此事……”

    慕容堂主冷笑道:“秦教主,这是我派与狐仙教派的事,如果你不想引起武林众怒的话,我劝你权当没看见,麻溜离去吧!”

    秦霖“啧”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大眼睛,诧异道:“眼睛就长在我脸上,我又不是瞎子,你想让我装看不见?”

    慕容堂主冷哼一声,威胁似的把刀刃靠近了金织,吓得她浑身打颤。

    “那就要休怪我刀下无眼!”

    秦霖喟叹一声,悠悠道:“我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哑巴,而且我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既然让我撞见了,那可就没有置之不顾的道理了!”

    金景缎被妻子拉了拉胳膊,小声问道:“他靠谱吗?莫要伤到小织!”

    在她看来,此人很不正经,而且油里油气的,不是流氓胜似流氓,实在教人不放心。

    金景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若是说当今天下武林功夫谁为第二,恐怕除了他没人敢认。”

    “那第一呢?”她问道。

    金景缎苦笑道:“没人是第一……”

    秦霖侧着耳朵,闻言笑道:“金兄谬赞!若是你正值全盛时期,我也未必是金兄对手……”

    他们互相吹捧一阵,直接吹得慕容堂主头皮发麻,吹得安载禄胆战心惊。

    慕容堂主冷声开口道:“秦教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冒着被武林集火的风险,插手此事呢?我家阁主可是脾气也不太好!”

    秦霖哈哈一笑,说道:“你家阁主脾气再不好,难道还会比我家那位脾气还不好吗?你回去告诉她,老子不怕她,倒是想见识见识她的天下第一暗器‘云锦袖’是何种小玩意……”

    听到“云锦袖”,她有些疑惑,于是问金景缎:“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所说的阁主,又是何人?”

    金景缎此番听下来,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这个慕容堂主的来路。于是他对妻子说道:“这个阁主……恐怕就是天工阁阁主玉先凤了!而她的绝密暗器云锦袖,素有天下第一暗器的美誉……”

    于是她又问道:“那个慕容堂主,又是谁啊?”

    金景缎犯了难,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此人是谁,于是回答道:“估计是天工阁内部的哪个堂主吧……”

    此番一想,金景缎也是疑窦突生。

    “天工阁怎么跟狐仙教勾结起来了?难道是为了老教主的那个宝库?”金景缎百思不得其解。他回忆往昔,在老教主在世时,就跟天工阁这个庞然大物没有半点瓜葛,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天工阁与其他江湖门派不同,它的背后,是皇家御用的兵器、载具打造处。所以就算是正一与少林这样人人公认的武林正派,也得对其礼让三分。

    这样的庞然大物,怎么会和这样一个江湖小教派联系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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