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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四章 何处不相逢

    今夜格外沉静,吴雪先前已和宇文泰轮流睡了一阵,此刻宇文泰已经在屋内睡下,吴雪身有倦怠,精神状态却依旧饱满。

    庭前沉雪,月霜流溯。吴雪眼睛里闪着光,独身一人来回地在院子里逡巡着,似如漫步。

    只是他毫无闲情逸致去独享这夜晚的寂静和霜雪,近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奇事怪事交织在脑中,他随着步伐的律动而变换着思路,可终是被一团乱麻淹没,最后只惘然一叹。

    这夜还是太过寂静了一些。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静到所有心绪都被无限放大,导致他愈发强烈地感觉到一种焦虑。他终是无法再思考下去了。

    吴雪走出柴门,沿着冷水集的道路来回徘徊,不多时,在这样会让人产生幻听的沉寂当中,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声响。他大为疑惑,心想这里已如若无人之境,又怎会有此等喧哗?遂误以为是寂静导致听觉出了问题,误判了寂静本就是喧嚣。

    可不待走出两步,吴雪忽而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只觉那阵声音还在不断持续,似若擂鼓激电,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听错,而是真真切切有人在远处发出阵阵喧哗。

    吴雪狐疑着微微蹙眉,便快步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踏去。少顷,他纵身一跃而起,撩起衣摆,落在了屋脊上。

    远处的平原上银霜白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粼粼幽光,在这样一片夜幕之下,只见似有一道黑影快速地穿过黑夜,身形如同幽灵般飘忽。在其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人穷追不舍,时不时以各功法攻之。攻势愈烈,久而不衰,双方皆游刃有余。

    吴雪只窥片刻,便惊叹不已,心想着:“如此夜晚,是何人在此交手?又怎会有如此高深之力?”

    但见其中夜幕之下鬼影憧憧,招式多变,令人目不暇接,只见奔逃在前的那人,身如浮光掠影,身法之快,令人赞叹。蓦然间,那人纵身一跃,如同鹰隼一般浮于空中,背对皎月。正带吴雪疑惑之际,便见周遭空中浑然一震,股股内力仿佛波浪一般倾泻而出,浮掠着皎皎月华,极为璀璨夺目。

    只见那股劲力四散而去,如同倒翻的银河,倾轧着苍茫大地,顿时激起了冲天雪雾,那如同苍莽猛兽般的振波随即朝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吴雪顿时大惊,只身承受着那股威压,伸着手臂挡在前面,以内力抗衡那能量的余韵。即便如此,他也还是颇为吃力,退还数步,仿佛风中落叶,落于另一处屋顶,仍旧感觉到大地和房屋在随着振波微微颤抖着,余波在连续介质之中激荡漾漾,使其几欲站立不稳。

    待一切平息下来,吴雪心间依旧如有万马奔腾,朝那边往去,只见那几人依旧在缠斗着,似未受到影响。

    只此一招,吴雪突生疑虑。它的运作方式看起来实在眼熟,再一细想,顿时惊叹一声。这一招宇文泰之前也曾使用过,正是少林派的意真波!

    可此人释放出的意真波,要远超宇文泰,难以衡量。跟此人比起来,宇文泰的意真的就像是挠痒痒。拥有使地动山摇的力量,又岂会是凡类?

    吴雪惴惴不安地想:“莫非是有少林高僧在此遇敌?”

    思忖间,那边的战局便往这边欺近了不少,吴雪赶忙躲避,再次躲到另一处屋脊背面窥视着。

    到了近处,吴雪接着月光看清了那几人的样貌,顿时心中犹如被利剑刺了一击,就连呼吸也停拍了几秒。

    他揉了揉眼睛,误以为是自己眼睛昏花,认错了人。遂再望去,可发觉还是那几人。这三个人之中,分别是两男一女。两男之中,其中一个,正是石业兰,而另外一个,乃是张正陵。至于那白发女子,吴雪只觉面生,不曾识得。

    吴雪欣喜万分,几欲欢呼。他此番凑巧撞见了阔别已久的石业兰,顿时激动地快要垂泪,一口气冲涌上来,几乎让他想要放声大喊。

    可是他按捺住了内心的狂喜,转而思路再次运作,想道:“师傅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与人联手抗敌?”

    吴雪乐不可支,见到了石业兰,就仿佛见到了黑暗中的曙光,这也代表其他人很可能就在不远处!

    他又怎能不喜?!

    “其他人呢?”吴雪来回张望着,却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他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此番的战斗,定有它的道理……”

    从刚才的战况来看,敌对者四人无不是当世无双的高手。自己如若贸然闯入,不光会自身难保,只怕也是会拖累了石业兰他们。如此想着,吴雪的一颗心便缓缓落下,恢复了镇定。

    如此看了一阵,吴雪忽而发觉视野的余光之中,又有一道黑影闯入,他朝南边望去,只见一个人披着斗篷,沐浴着月华,缓缓朝这边走来。

    吴雪心想:“又有人来?这次又会是谁呢?”

    可是他的心却不由得揪了起来。只是看着那道身影,那被斗篷覆盖看不真切的身影,吴雪便已心慌意乱。阴影中的容颜,会是谁?

    吴雪沿着屋脊,朝那人的方向猫腰奔袭过去,欲看究竟。他的心莫名其妙地剧烈跳动着,好似他的心能比眼睛更能看清一个人。

    那人行进的速度很慢,身子也有些轻轻摇晃,迈着腿脚,踏雪而来。而那人也显然发觉了这边的战况,骤然停下了脚步,将双手落在了兜帽上。

    吴雪捻了一把汗,像是一只壁虎一般紧紧贴合着屋瓦,炯炯目光投向了那人轻飘飘的动作上面。

    帽子缓缓被那人向后撩去,一张脸浮现在了月光里。那是一张眉目清秀的脸,还带有一丝困惑。

    只是乍见这么一张脸,吴雪差一点从房子上滚落。他胸口顿时冲涌上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喊道:“兰儿?!”

    那来者闻声一怔,抬头狐疑着望向吴雪这边,顿时惊愕不已。

第七百八十五章 击空明

    随着那人抬手的动作,吴雪的心也好似被撩拨了起来,他心绪纷乱地看着那人,嗓子眼干涩得隐隐作痛。

    那人的容貌浮现在了月光里,像是一朵出水芙蓉,一时间:沐风照月,浣花涤尘。心悬明月,云翳骤消。

    吴雪登时气息一滞,愁肠百结,胃部隐隐作痛,一口气堵在了喉腔。因为过于激动,他的眼眶顿时一热,他的声调有些走音沙哑。

    “兰儿?!”

    那人闻声抬头,茫然地看着不远处趴在屋脊上的“壁虎”。

    初见迷惘若失,再见欣喜不已。

    她略带疑惑和郁色的容颜上,转而浮现一丝惊愕,眼泪冲涌而出,有些疑惑地唤道:“雪儿哥哥?”

    随后她自言自语,说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兰儿低垂着头,有些局促不安地揪起裙摆,只觉得月色过于皎洁,氤氲出了一派梦幻泡影,又因为思念过度,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幻觉。

    吴雪激动万分地爬了起来,却因为站立不稳,而骨碌碌地滚落下来,扑倒在了雪地里。接着,他赶忙站起身,也顾不得许多,便再次喊道:“兰儿,真的是你!”

    他喜不自禁,朝着她跑去,像是奔向一个阔别已久的港湾一般。

    兰儿如梦初醒,身子一颤,溅落一汪清泪,璀璨如珠,也朝着吴雪那边奔去。

    可就在此时,忽闻那边急促地喊了一声,吴雪还未回过神,眼前忽闪过一道黑影,裹挟着激劲的风,从中横着掳走了兰儿。

    吴雪顿时惊愕失色,只是那黑影如有闪电一般,浮光掠影之间,便已经挟带着兰儿到了数丈开外。

    他这才看清此人的面目。这个人没有属于他的脸,他的脸被染血的绷带紧紧缠绕着,唯独露出了一张嘴,还有一双阴鸷的眼睛。

    这时候,石业兰、张正陵、玉先凤三人悉数赶来,立于吴雪身边。

    面具人一手紧紧圈禁着兰儿,一手弓成爪状,对着兰儿,对着众人冷然说道:“如果你们不想多一个人丧命,就乖乖别动!”

    张正陵啐骂道:“卑鄙无耻!掠掳一个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面具人悠然一笑,说道:“你们以多敌少,算什么英雄好汉?我虽然无惧于你们,但我还不想在这里就跟你们一绝死战。可你们像是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开……”

    “可恶!”

    吴雪咬着牙,一心系于兰儿,暗暗思忖着解救兰儿的方法。

    石业兰拍了拍吴雪的肩膀,吴雪瞧去,只见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显得很是镇定。

    事出突然,师徒二人相见,却也来不及细说。

    石业兰说道:“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徒儿。”

    吴雪一时百感交集,说道:“此事如何是好?”

    石业兰摇了摇头,沉声道:“你不要贸然行动,等待时机。”

    玉先凤朗声道:“你待如何?”

    面具人冷笑道:“放心,我没心思去害一个小丫头,待我离开这里,她就会自己回来……”

    吴雪心乱如麻,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可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实让吴雪焦急万分。

    他看向兰儿,却发现兰儿也在看着他,脸上唯有笑意,不见惊恐。

    这时候,兰儿说道:“好久不见,雪儿哥哥……”

    此言一出,吴雪顿时红了眼眶,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是他生怕这久别重逢,竟是凶险万分。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炽热,如有熊熊烈火燃烧。吴雪满面怒容地盯着面具人,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这个少年的样貌,隐隐约约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但是却想不起究竟是哪一位故人。那种神貌,让他极为熟悉又陌生,可是无法跟记忆里的任何一张脸重合。

    只是面具人有种感觉,站在他对面的四个人,仿佛蒙上了记忆的灰尘,一同怒视着他。

    就在他走神之时,忽感觉腹部受了一记重击,劲力直贯穿周身,兰儿顷刻之间从他手中脱离。与此同时,吴雪四人顿时一齐冲了过去。

    面具人冷哼一声,说道:“休想从我手里逃走!”

    话音未落,便见他身形微低,倏忽之间如同步风蹑影,一手抓向距离不远的兰儿。

    “兰儿,小心后面!”

    吴雪叫了一声,咬紧牙,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出。

    就在这须臾之间,面具人已经到了兰儿跟前,对着众人抬起了手,便欲释放意真波击退众人。

    可是,面具人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兰儿,她也在看着他,像是在他身旁随他同行。

    那一张脸,忽然跟他记忆里的一张脸重合了,宛如梦境一般,极其梦幻又美妙,令人目眩。她像是从他的记忆里走出来了一般,不再是痛苦的记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面前!

    面具人见到了兰儿的脸,顿时心中一疼,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从嘴巴里发出一句疑惑:“……大小姐?”

    如此一来,他已无心顾及其他,神思早已经飞到了他处。

    石业兰、张正陵、玉先凤已经到了跟前,与此同时,吴雪一把揽过了兰儿的腰肢,极速退掠出数步。

    面具人一时失神,在大小姐的幻影从他面前飞走之时,这才发觉到自己面前的三位来犯之敌。

    面具人阴沉着脸,那些美好的、痛苦的记忆,如同山洪一般爆发,将他吞噬。

    “大小姐……”

    面具人忽而一抬眼,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极为阴鸷又狂热地流露出肆意的情感。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曾经那人的笑靥,并对他说:“你说,若是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多好?”

    面具人看着那个幻影,此刻的他依旧还是一个小护卫,只不过是从南牌坊街护卫变成了大小姐的护卫。

    “人人都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大小姐所思所想为何不与类同?”

    她面带笑意,拂裙坐在池边的一块饰石上,看着池塘里的芙蕖,眼睛里闪动着引人遐想的光芒。

    “慢一点,再慢一点,不好么?”

第七百八十六章 时光沉淀

    如果时光如同潮汐,那么美好的记忆对面具人来说,无疑是随着潮涨潮落而遗留在海滩边上的贝壳。

    正如从前,他习惯追逐着漫无边际的海岸线,追逐那条白色泡沫线,尽管短暂,但那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明媚,却教他一生铭记。

    那些形制或精致或古怪的贝壳和海螺,总是令他无比惊喜,拿在手里,像是一个老道的工匠,看着自己静心打造的精美器具,只是他时常会感觉失落。

    那是一种美好的事物无法与人分享的失落。

    这是我一人认为的美好吗?他拿着海螺,独自一人走在海边。远处的游人正在嬉闹欢笑着,似乎总能找到令自己和他人开心的方式。

    可是他无法让别人开心,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去寻求一个可靠的戏谑、娱乐的话题。

    他无比遗憾地对海螺说:“看吧,没有人理会你,也没有人倾听你硬壳之中蕴藏的神秘海洋……”

    那些贝壳与海螺,一直珍藏在他书桌上的罐子里。无论过了多久,只要他看到它们,总能想起一个夏季,一个无比寻常的夏季的海边。

    “欸,能把你的宝贝贝壳,送两个给我吗?”

    小护卫回过神,茫然地看着身前的大小姐,她光着脚,踩在潮水不断涨落的海岸边,只手轻拂着被咸咸的海风吹散的头发。

    小护卫苦笑道:“海边有这么多的贝壳……大小姐随便捡几个便是……我的贝壳与这些贝壳并无不同,它们都是出自这片海洋……”

    大小姐摇摇头,说道:“就算是同一片海洋的贝壳,都是不同的,起码它们的归宿不同。”

    她见小护卫面露难色,便揶揄地笑道:“怎么,不愿意?真小气!”

    小护卫赶忙辩解道:“不是不愿意,只是……”

    他还想说什么,只是不太理解,自己的贝壳,又没有抛光打蜡,更没有沾油脂保养,只是一些极为粗糙,极为硌手的普通贝壳罢了。

    这样在海边随处可见的贝壳,对身份尊贵的她来说又有什么珍贵可言?

    大小姐自作主张道:“就这么说定了哦,走了,哥哥在前面招呼我们呢!”

    小护卫跟随在她身后,远远看着她奔向她口中的“哥哥”。

    大小姐的兄长,他们在外都是叫他为“大公子”。

    这位大公子,只不过比小护卫与大小姐大个几岁,但颇显少年老成,在他们的“那位大人”身边,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学徒,又像是一个忠贞不渝的年轻护卫。

    你看他,面貌白净清俊,倒有几分孤寡之气,唯有那一双凤睑星眸,却是如同阳光下的贝壳般闪耀。小护卫想到了琥珀石和黑珍珠。但是他的为人但不想是显露出来的气质那般孤高清寡,每当他抿唇笑起来时,总还有几分羞赧的孩子气。

    见到“大公子”,大小姐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意,轻快地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似娇似嗔,好似在央求着什么不太好答应的愿望。

    看着行帐下,大公子和大小姐密切交谈的笑意,阳光明媚地洒落在他们眉目上,总是会让小护卫感觉他们真的太像了。无论是笑是怒,是喜是悲,眉宇之间都有几分相似。

    同为护卫的小凌大哥对小护卫解释道:“他们本就是亲兄妹,且又是同母所生,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举动,自然都颇为相像。”

    小护卫说道:“怪不得……”

    小凌有些担忧地看着小护卫,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最近……是不是跟大小姐走得太近了啊……”

    小护卫微微一怔,诧异道:“当初那位大人不正是吩咐我们,要时时刻刻护卫大小姐周全,不得教她脱离视野吗?”

    小凌苦笑两声,喟叹道:“你个傻小子,大小姐沐浴更衣之时,你还要跟在身边吗?”

    小护卫一时语塞,涨红了脸。

    小凌又怎能看不出小护卫的心思?只是不好拆穿罢了。少年人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看穿。在那个什么都无法掩饰的年纪,内心的情感都会在脸上没有虚假地展露无疑。

    “什么意思嘛……真是……”小护卫有些丧气地嘟囔道。

    小凌喟叹一声,幽幽道:“我们只不过是护卫罢了,要时刻记得与主子的界限。他们可能对你很好,但终究是主子对仆人的慷慨与施舍罢了。这是一个愈发没有界限感的世道,别人可以,但是我们不行。”

    小护卫说道:“为何突然这么说?”

    小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其他的一概不要过问。”

    他对小护卫眼神示意,小护卫转头看向那边的独特一家,那位大人、大公子、大小姐还有他们的母亲。

    “我们始终与他们是不同的。他们虽然看起来与寻常百姓家无异,但一旦我们涉足过深,甚至过问了自己不该过问的,他们便会换一副表情。那样无疑是陷自己于不利之地。”小凌说道。

    小护卫默然看着那边一家,他始终明白的,他们在外面虽然看起来跟寻常人家无异,但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与他们天壤地别。

    这时候,大小姐正和大公子交头接耳地密谈着什么,时笑时怒,大公子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位大人,随之暗暗叹了口气,对大小姐低声说了什么,从而让她喜笑颜开。

    这些,小护卫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只感到一种茫然。她近在咫尺,无论是她那神女般圣洁的笑颜,还是周正洁白如同贝壳般的牙齿,都让他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只是那种距离感,近在眼前的距离感,让他无比沮丧失落。

    他时常记得小凌大哥的话,但是最后还是不可抗力地深陷其中,终是无法自拔,戴上了大小姐为他戴上的面具。

    若是苦海会有尽头,那么他早已经渡了岸。现在,说一声“大小姐”,只要唇齿轻轻触碰几下,就能发出这一句如同魔咒一般的声音。这句魔咒,让面具人无法抗拒,越陷越深。只要说一句大小姐,就能感受到无上的光明,还有无底的深渊。

第七百八十七章 时光沉淀(其二)

    这世间,有什么是不需要誓言便会使人永远铭记于心的?

    那想必是一种魔咒,一种超出秦如梦和吴雪定下契约的那种魔咒,不需要任何束缚的特殊存在。

    这魔咒本不存在。但每当他呼唤一声“大小姐”,或者当她叫他的名字,都会让他感受到那一种无形的连接。不需要任何约定,也不需要任何矫饰,羁绊自然而成。

    只要他在心中默念,默念她的名讳与尊称,都会心潮澎湃,但思念随之又会像退潮一般,徒留下脱水的贝类。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情感来看待她,但是她潜移默化之中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存在。回想起从前在南牌坊街当值的那段时日,小护卫都会觉得自己是在虚度光阴。

    那时起,他豁然开朗,明白了何为理想。它是不是真的遥不可及?它是不是真的只能供苟延残喘者追忆?小护卫曾经这么认为,但是此刻他才真的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或者说是人生构成之一的“理想”这一概念。

    它并非遥不可及,始终就在自己的心里。他尽可能曾经幻想过要成为不同寻常的人,但是他随之发觉到了在自己麻木冷淡之后的真实。

    没有人,是活着就已经死了的。因为小护卫真情实切地体会过,什么叫做拨开云雾见光明。

    他发觉自己并未死,远还不到濒死的年纪,他本该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哪怕他注定平凡,也会有一种只属于他这个独特存在的生命的绮丽人生。

    小护卫摸着自己的心口,它还在剧烈跳动着,为自己,为他人,为所有会变美好的事物。哪怕生活它现在极度糟糕,糟糕到快要放弃自我,他也会在那最后一秒,又重新恢复斗志。那种坚韧不拔的顽强毅力,支撑着他走到今天。

    虽然他的目标还不明确,也还未弄懂他的理想源自何处,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于是,当大小姐索要贝壳之时,小护卫却没有急着送给她。

    她颇为好奇,问道:“最近你在捣鼓什么呢?一直没见你。”

    一个贴身护卫,忽然消失了,大小姐也是不禁好奇。她查看了一下护卫们的排班表,这才发现小护卫跟其他几个护卫调了班,将守护她的任务暂且排到了最后。

    小护卫却借故躲着她,终日蜷缩在房间里,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干嘛。这一日,她四处闲逛,来到了小护卫住所的院子外,朝里面唤了几声。

    这一次,他老老实实走出来了。

    大小姐笑道:“干吗啦,该不会是突然想躲在家里,思考人生了?”

    小护卫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是眼睛却格外明亮。他垂散着头发,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就跑出来了。

    大小姐打量着他,他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赧然笑了笑。

    “什么嘛,这么神秘,连我也不能说吗?”大小姐问道。

    小护卫讪笑道:“如果是大小姐的命令,在下自然是没有不从之理。”

    大小姐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什么命令不命令的……连你也来这一套吗?真是令人沮丧……”

    小护卫本是一表仆之忠心,却不曾想惹了她不开心,顿时愧疚万分,立马连声道歉。只是舌头打了结,怎么也说不利索。

    大小姐瞧着他龃龉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了。我知道你摆弄一些小玩意呢,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小护卫诧异道:“你已经知道了?”

    大小姐点点头,说道:“就你那三脚猫保密工作,可骗不了任何人啊……”

    原来所有感情都只是当局者迷。面具人现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从前的小护卫,这才发觉到曾经的自己实在是有些令人迷惑。他以为有些事情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但也仅仅是自己永远守护的秘密了。

    小护卫无奈一叹,把一串贝壳手环递给了大小姐。

    大小姐好奇地翻看着,问道:“这是你做的?”

    小护卫点点头。

    “可以嘛……”她说道,“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若是拿出去当工艺品卖的话,或许不会比老师傅的手艺人气差哦……”

    说完,大小姐一本正经的脸就忽然绽开了一朵桃花,嬉笑了起来。

    她问道:“做给谁的?这么用心。”

    小护卫动了动嘴唇,将呼之欲出的话语又咽了下去。他想起了小凌大哥曾经说过的话。他明白,若是自己将情感全部展露出去,那就再也不能待在这里保护她了。

    他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嘛……就是随便做着玩的……若是大小姐不嫌粗陋廉价,就送给你好了……”

    大小姐看着他,可是他的眼神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闪躲着。

    良久,她笑道:“嘛……算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手链,笑道:“这小家伙我就收下喽。如果你再用点心,一定会更加精美。没准啊……若是你在其他方面也能如此,恐怕就不会是小护卫这么简单了吧?”

    说完,她就走了,指尖还在转悠着那串贝壳手链,它在那时的午后闪着光芒。

    小护卫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重闱朱门之后,直到那扇大门缓缓关闭了,再也寻不见她蹦跳洒脱的身影。

    可是他心中却打开了一扇窗。

    若是让面具人回想一下,自己是何时变得对待事物开始用心,恐怕就是那时候吧。

    从那之后,小护卫产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爱好。他开始关心身边的人,开始关注米价,开始栽种粉白色牡丹,开始倾听原本他极为讨厌的宫廷雅乐,开始喜欢夜晚的星空,开始琢磨时间与存在的秘密,开始思考深不可测的宇宙。

    哦,对了,那只小猫。谁知道它现在又跑到哪了,又在和哪个猫儿打架,会不会惹一身伤呢?小护卫也开始担忧起来。

    他开始关心一切,他开始思索自我与自然的关系,开始思考最令人着迷的时间迷宫。神秘的迷宫,永远也走不出来的迷宫。

    若是说那时的广泛爱好,让如今的面具人有何裨益的话,可能就是让他养成了一个执着深思的习惯。这也为他之后的武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不是天才,也做不到过目不忘。

    但是他极为执着,执着到了病态的地步。

    就算是难如“意真波”又如何?

    他也还是开拓了意真波的其他路数和施展方式。全天下的功法也是。只要他思索天下武道,总能发觉到其中类似的奥秘。

    这就是他的“道之统一”理论。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让他动容。

    戴上面具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一个人类面临(或幻想)的终极问题。

    如何使时光倒退。

    或者说,如何穿越时空。

第七百八十八章 另一种人生

    大小姐那天的背影一直印刻在面具人的脑海里。她淡粉色的裙摆,在胸前凸起的璎珞,结鬟于顶的发髻,还有她套着贝壳手链轻轻转动的指尖,若有若无的侧面笑靥--无论是她那天的着装相貌还是神态举止,全都无数次在面具人脑袋里重复。

    他无法让时光倒退,但是随着情感而不断加深的记忆给了他一直错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当时,隔着一层如同梦境一般的迷蒙,只能当一个无法改动故事情节的旁观者。

    她走远了,她走到远处,似乎微微侧了侧脸,似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在对他眨眼睛。她身后的朱门一扇扇一重重关闭,最后那一道剪影正合着偏斜的阳光,如同一只蝴蝶飞入了牢笼之中。

    他一直在目送着她,仿佛只此一眼便是殊途,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高门之后。随着一声厚重的关门声,门外的世界瞬间又恢复平静,可大小姐的话依旧弥留耳畔。

    小护卫一直站在门口,跟这座城比起来,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它仿佛一只硕大无朋的猛兽盘踞在此;连绵高耸的城墙,是它宽敞的臂弯;城墙上的辉煌金顶城楼,是它的头颅;那朱红色的大门,是它的嘴巴。

    她走进了怪物的嘴巴里。在他凝望着这座城之时,有一种随时会被吞噬的渺小感。

    小护卫可不是一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啊。他无法像从前的那些仁人志士们一般,见到了这座城,便会或激昂或傲然地发出感慨和理想。可是他面对此城之时,却茫然了。他的内心和脑袋空荡荡的,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可捕捉,就像是人们无法自持和琢磨的命运一样。

    守在门口的几个卫兵与小护卫也算是相识,便对他挤眉弄眼,压低嗓音呼唤道:“欸,小兄弟,今天不摊你当值保护大小姐,速速离去吧。不然城楼上的弓箭手误以为你是个蟊贼,那可就要糟糕啦!此是禁地,勿扰勿嚷。”

    小护卫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对那几个相识卫兵抱了抱拳,遂转身离去了。

    大小姐为他安排的住所,靠近这座城,在最外围的城墙边上。这里原本囚禁着一位大人物,后来他一家被重新安置管控在另一处大宅院子里,便空了下来。

    这里倒也安静,只是偌大一个庭院重楼只有他一人居住,实在是有些太过清幽寂寥,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监狱。

    但是小护卫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他还只是一个护卫,但护卫与护卫之间还是有差别的。目前他虽位卑言轻,但身边的主子可是大小姐。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大小姐似乎对他颇为照顾,指不定日后飞黄腾达,岂不是还得靠他提点提点?

    于是乎,这城边的废弃宅院,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曾有一次,有媒人前来说媒,可小护卫还不太清楚何为爱,何为婚姻,只是手足无措地委婉谢绝了。

    小凌大哥说他傻。

    小护卫不解。他很习惯跟这个大他几岁的大哥聊天,于是提到了这点。

    小凌喟叹道:“傻小子,你知道昨天前来提亲的是哪家吗?”

    小护卫摇摇头,直言道:“不知。”

    小凌苦笑道:“赵媒婆跟你提的那门亲事,可是任老爷的偏房之女,乃是家中年龄最小,受尽任老爷疼爱;且又生的可人温软,配你这木讷温吞的小子再合适不过啦!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小护卫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提到自己的亲事之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一个人,随着悸动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失落。

    “如果不是她的话……婚姻就毫无意义了……”小护卫龃龉道。

    小凌诧异道:“……她?”

    他一下子明白了。他不禁为小护卫的痴心和坚贞而动容,又为那遥不可及的爱而叹息。

    小凌喟叹道:“你该不会是……?”

    他还没说明,小护卫就连连摇头,辩解道:“不是。”

    小凌苦笑道:“她是不可能的,唯独她不可能。其他任何一位姑娘,我都觉得你还有那么些可能。”

    他担忧地看着沮丧的小护卫,沉声说道:“此话仅限你我之间,就不要再外传了。有些人不是该想的。连想也不能想。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你不光会再也见不到她,只怕是要身首异处……”

    小护卫执着道:“为什么?”

    小凌一怔,无奈摇了摇头,“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有差距的,有些差距可以弥补,但有的差距永远也弥补不了。”

    小护卫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也对啊……”

    他转而问道:“那我该怎样才能缩小这种差距呢?”

    小凌一拍脑门,敢情自己的苦口婆心是白搭了--这小子真就不死心?哪怕真的会死?

    于是小凌苦笑道:“有两条路子,第一条是乖乖读书学习,争取在千万人之中拔得头筹,获得圣上亲自面试你的资格;若是你成绩好,圣上满意,没准会给你分配一个不错的岗位。第二条,本朝不似前朝那般重文抑武,武官与文官享受同等品级待遇。所以你也可以参加武举,在经过一系列肉搏战和武艺考试之后,如果你还没被捶死,那差不多可以获得一个不错的武官头衔。”

    小护卫听完点点头,转而笑道:“那我还是参加武举吧!我不喜欢对着那些圣人言论在纸上高谈阔论--大多都是废话。所有的道义须自己领悟。”

    小凌差点晕死过去,惊愕道:“你想清楚了,夏国武举,可谓是地狱级的试炼。你没有武功基础,这身板,行吗?”

    小护卫洒然一笑,说道:“如果我可以,那就可以。如果不可以,那就让我被捶死吧!”

    小凌忽然觉得,这位他挺喜欢的小兄弟,过不多久便会不死也废。

    因为夏国武举的死亡和伤残率实在是居高不下,没有点到为止这一说。可小护卫看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誓要拔得头筹。

    “大小姐……希望下一次当我站在你面前,不再是以一个护卫的身份!”

第七百八十九章 晦暗时空的困局

    看着下定决心的小护卫,小凌不由得摇头喟叹,幽幽道:“你真的思考清楚了吗?你将要面对的,可是一些士兵和武学出生的高手,全是虎狼之猛人,你毫无武功根底,就不怕被捶死?”

    小护卫显得并不在意,或许对他来说,被打死也是一件好事。

    “那么……”小护卫问道,“参加武举,我该怎么做呢?”

    小凌苦笑两声,喟叹道:“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行事……

    你且听好,要想参加武举,需要经过一个资格审查。合格者,才可步入下一流程。资格要求参加武举之人,须在军中或其他朝廷武门机构待够三年,抑或就是钦定的武林正派之中的弟子,非这二者不可。

    资格审核通过,还不算完。之后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你得去户部办理相关手续,比如户籍证明啦,或者就是有无前科的证明啦什么的。这也是最黑的一个步骤。有的走后门,靠家里打通关系直接省略这个步骤。有的考生嘛,嘿嘿……

    经过了户部的身份审查,还须过一关兵部的审查,确定考试资格,之后就是等待各项考试的时间了……”

    小护卫点点头,可是他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了。什么兵部啊,什么户部啦,对他都很陌生,那些大人物们他一个都没见过。

    小凌喟叹道:“如此这般,你也还是要参加吗?”

    小护卫坚定地点点头,说道:“管它什么流程不流程的,我只要一路打过去就行了!遇到一个强敌,我就正面一个强敌,一直走到最后!”

    小凌:“……”

    遇到一个强敌,就直面一个强敌,一直到打败所有人为止……

    面具人想到了曾经的小护卫。少年时代的他,发下了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誓愿。对于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来说,誓愿是不可违背的,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辛劳。

    如果不能以另一种身份面见她,才会令他羞愧难当。那时候,他以为只要拥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决心,就可以逆转一切,从而缩小于大小姐的差距。

    但是他忽略很多先天因素之外的人为因素和自然因素。当他身着一袭象征着武官荣耀的绯织蟒袍之时,才发觉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困局。

    人生就是从一个困局不断步入另一个困局的过程。面具人一直在识图找寻一个破解之道,正如小护卫竭力想要弥补他与大小姐的差距一样,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一个死循环。

    他陷入了一个迷宫,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迷宫。这个迷宫叫做时间。面具人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心执着于考取功名,妄图摸清这个复杂的世界;如今的他,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个瑰丽的迷宫让他着迷,正如从前那位姑娘一般,都是让他困惑又不解的重重迷宫。

    他究竟在追寻什么?他的追寻究竟是为了想要得到什么?他究竟如何看待自身所追寻之物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这些问题他依旧未解。

    一个朦胧而绰约的身影,一个他此生的执念,一个快要被时间黑洞吞噬的身影。

    现在他想到了一些词句:美丽、美好、梦幻、朦胧、懵懂、悸动、跳动的光线、平行的线条、灼热的刺痛、永无止息的海潮、连绵不绝的时间、一只可恶的关于遗忘的蛀虫、一个又一个无法解释的困境、病痛、死亡、苏醒、疯狂的执念、无穷无尽的爱、永世轮回的痛苦、废墟里的花朵、一张脸、煎熬、煎熬、煎熬、煎熬、煎熬……

    或者是一声垂丧的叹息?

    冰冻。太阳。黑洞。光明。荒野。

    冰冻。极北。雪花。凛风。苏醒。

    冰冻。冰冻。冰冻……

    沉睡。永恒的梦境。

    他快要陷入绝境。这个绝境是他为自己设下的深渊。看吧,小护卫。面具人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还有最炽热的爱欲……

    等待……

    等待……

    等待……

    透过时间这道屏障,像是隔着蒙蒙雾气;晦暗的光影,昏黄的记忆,在那团迷雾之中,仿佛她还在。

    面具人加快脚步,想要像从前一样紧紧跟随过去,跟在她身边,迫不及待地一瞥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吧,她好像还是从前那般,刻在记忆里那般,从未改变……

    只是,那美丽的幻影瞬间破碎,他只捕捉到一团空幻的虚无。

    面具人睁大了双眼。记忆黑洞。他被重新拉回了现实世界。

    须臾之间,阵阵威压便不断逼近面具人。他乍见到兰儿容貌,一时间失了神。当回过神来时,张正陵、石业兰和玉先凤已经攻到面前。

    那道梦幻的倩影,成了泡影。

    如果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那该有多好?大小姐曾经对他说道。这样或许人们可以有足够的准备去面对即将面对的难题。

    兰儿一下子扑到了迎面赶来的吴雪怀中,随之二人蓦地退出了战局。

    “原来如此……”

    面具人垂眸沉声道,语气间有些黯然。他忽地抬起脸,撑开双臂,冷视着迎面而来的三位强敌。

    “微冥梭傩!!!”

    闻言,三人俱是一惊。他们对此招并不明了,无论是这招如何施展,还是如何制敌;正如同他们所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的五感一般,仿佛被他剥夺了时间。

    面具人此番故技重施,玉先凤顿时惊呼一声:“快收手,先撤开!”

    话音未落,三人极为默契地朝各处散去,可就在后退的那一瞬间,面具人嘴角微微上翘,冷然道:“太迟了!”

    无穷无尽的黑暗顷刻之间将他们重重包围,将他们与常世隔绝,阻断了神经,阻断了知觉,阻断了时间,使他们一刹那陷入了彻头彻尾的虚无之中。

    一招布下,棋局已定。

    他们三人的身子忽然一软,颓然欲倒。在那一瞬间,面具人突然冲身向他们扑去。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没有再动用意真波--此招的释放速度要稍微慢于微冥梭傩的有效期,所以他转而用更直接的方式击溃他们。

    有幽兰谷的兰若生灵步的加持,面具人行若翩飞,意动如风帛烟缕,冲涌的阴冷杀意已经遍布穹宇!

第七百九十章 黑暗空间

    玉先凤等逃脱不及,已经在无形之中步入了“微冥梭傩”的范围,顷刻之间犹如堕入无边黑暗,五感尽失,丧失了对于时间的判断力。只见原本气劲十足的三人,倏忽之间像是失了魂似的,身子一垂软,便已失去控制,落入了抽身而上的面具人的圈套。

    吴雪已接过兰儿退出数步,眼见到这一幕,顿觉匪夷所思,心想:“师父他们怎么会突然变得像是软面团了?他那招什么……梭傩……究竟是什么?”

    石业兰、张正陵、玉先凤已经步入了面具人的攻击范围,眼见着就要被接连击中。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便由安转危。吴雪想要出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正待这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面具人将欲抓向他们三人的手,忽而从指尖覆结了一层冰霜,迅速沿着手臂蔓延,眨眼间冻住了他的双臂。

    面具人见此变故,目露激震,以为其中有诈,遂赶忙抽身离开,远离了他们三人。与此同时,微冥梭傩的时效已过,石业兰、张正陵和玉先凤像是得救的溺水者,忽地长出了一口气。吴雪和兰儿见状,忙上前询问。

    石业兰双掌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抬起脸,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们没事……”

    张正陵拍了拍脑袋,神眼迷离,瓮声瓮气道:“刚才发生什么了?是你救下我们的吗?”

    他看着吴雪,可后者却摇了摇头。

    兰儿蹙眉道:“刚才那是什么招?只看见他抬起了双手,突然说了一句‘微冥梭傩’之后,前辈就仿佛失了神一般……”

    玉先凤说道:“目前我们无论是对这一招,还是对这个人都还不太了解。但好像这一招似乎可以阻断人的神经和感官。之前小游子在时,看到了他在释放此招之时,周身一定的范围内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一旦我们落入,就会像刚才那种情况,短时间内丧失所有的知觉。”

    兰儿惊愕道:“那这么说……岂不是只有中远程攻击手段,才能克制他了?”

    她看着三人,只见他们神情之间显得极为疲惫。自他们出去,已经过去多时,莫非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与这神秘面具人纠缠?难道这么久,就连父亲他们都没能想到打败他的方法?兰儿惶惑不安地思忖着。

    吴雪思忖着兰儿的话,不由得想到自己所亲眼目睹的情形。那面具人似乎会少林派的意真波,而意真波是武林公认的最强的中远距离进攻手段。如此看来,无论是近距离攻击,还是中远距离攻击,都对这个神秘人毫无作用。

    这个人是谁?吴雪惊疑不定地瞧向那脸上缠着绷带的人,而那个人正目光森冷地看着自己被冻结的双臂,暂时放弃了进攻。

    兰儿自是知晓自家父亲和玉先凤的进攻手段;石业兰内力极为浑厚,一手大月国的至上神功“悔龙劲”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可并不擅长战线过长的战斗;而在这段时间与玉先凤的交往之中,兰儿已经发现,身为天工阁的前任阁主,玉先凤竟并不喜好使用暗器。至于那传说中的暗器之首“云锦袖”,也从没听她提起过。

    至于张正陵,兰儿并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武功究竟如何。这般一想,好像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克制面具人的方法了。

    她不禁忧心忡忡道:“这可要该怎么办呢?”

    兰儿不禁看向了身旁的吴雪,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吴雪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她,露出一丝微笑,这简单的笑容却让她久悬的心终于落下。正如他们这次的相见一般,极为仓促,并没有说很多话,就已经找回了当时亲密熟识的感觉--凡事总有柳暗花明之时,不了解才是产生误解的最大原因。

    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透彻弄明白面具人的身份和招式信息,又怎么能寻求克敌之道?

    吴雪轻轻拍了拍兰儿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尽管他自己还惶惑不定,让情绪陷入一种既惊喜又狐疑的境地。

    “诸位前辈,此人莫非是少林派的弟子?如若不然,又是怎么会学成少林秘术意真波?”吴雪问道。

    玉先凤答道:“目前还不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不过从目前看来他并不是少林的人……”

    吴雪疑问道:“这又是为何?”

    张正陵喟叹一声,幽幽道:“他不光会少林派的意真波,还会我正一们的秘术‘排星天象术’,此外还有幽兰谷的‘兰若生灵步’等等等等,不能以此来判定他的身份……”

    闻言,吴雪已是惊愕不已,心里想着:“当今天下,还有此等人物?”

    放眼天下,高手豪强数不胜数,繁如林木,他们无不是有着一门代表他们身份出处的看家功夫。在各大门派相互戒备提防的今天,寻常功法的传授都极为严苛讲究,又怎能轻易地将例如“意真波”和“排星天象术”这样的绝密之术传于他人?这样能容纳百家之长的人物,只怕无论任何一个时代,都再不会出现第二个。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武林之中盛传已久的秘术,吴雪如堕烟海,只是听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玉先凤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恐怕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一人可以如此。如今只有解开他的身世之谜,才能想到相应的对策了……”

    她费尽心思跟面具人纠缠多时,却怎么也想不到任何一种可以打败他的方法。

    他们一同看向面具人,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之所以停止了进攻,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有人从中作梗。而这个人,此刻正站在不远处。

    只见这人身披宽大斗篷,整个身躯被遮掩其中。夜间光线昏暗,那人的整张脸隐藏在宽大的帽子后面,被阴影笼罩。

    那幽蓝色的玄冰凝结于面具人的双臂之上,使手臂僵直不得活动。他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人,随即冷哼一声,内力提振之间,忽地一道劲波挥散开来,震碎了覆盖在双臂上的极为坚硬的冰。

第七百九十一章 君不知

    随之一记意真波,顷刻之间驱散了凝结在面具人双臂之间的寒冰,那劲波激起了一阵疾风,凌驾于众人之上。

    面具人见了那人,冷笑一声,悠悠说道:“是你啊……为何要阻止我?!”

    只听一道清丽的女声说道:“你的目的,不是在这里跟他们纠缠吧?”

    面具人森冷的眼睛盯着那人,好像要把她看穿。

    “怎么,你的任务完成了?”面具人冷冷道,“我要的东西呢?”

    那女子说道:“在我这里。”

    “很好。”面具人笑了一声,“那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说罢,他转而看向吴雪他们,意味深长地说道:“跟你们交手很有趣,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暂且别过……”

    面具人盯着兰儿的脸,默然不语地看了一阵。这张脸,跟从前那个人的脸重合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已经明白,兰儿不是大小姐。他的大小姐,他的幻梦,此刻已经陷入了永远的沉睡,灵魂堕入了虚无之中。

    最后,他看了吴雪一眼,冷笑一声道:“雪容是吧……”

    吴雪诧异道:“你知道我?”

    面具人悠悠道:“嘛……算是吧。我跟你父亲,当年还算是有点交情……只不过嘛……”

    这时候,他的话被那女子打断:“你说得太多了!”

    面具人苦笑两声,喟叹道:“你果然很在意他。只是不知道,在他和他身边的少女满心欢喜之时,你这个默默无闻的人,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那女子只是冷然道:“这些不需要你过问。你自己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面具人苦笑道:“嘛……也对。那就这样算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那人注意到,只要他足够低调……唯有能忍气吞声甘当缩头乌龟的人,才可能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吴雪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赶忙问道:“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关于我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他此刻极为渴切地想要抓住面具人这么一根稻草,一个对他的身世和吴家覆灭之谜的知情人。

    面具人摊开双手,无奈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问太多为好。如果你现在知道了结果,恐怕会过早毁灭掉你。”

    他大拇指冲着身旁那神秘的女子比划了两下,说道:“再说了……她也不会允许我透露太多……”

    吴雪不依不饶,还想问个明白。

    那神秘女子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还算冷静,但早已经痛彻心扉。她转而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语调,对面前这个被身世和谜团困扰的少年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劝你好自为之。”

    她这么说着,好像是想要让吴雪伤心,可不料话音刚落,自己的心反倒是先抽痛了一下。对于这个少年,她有这无法开口的苦衷,心里有百般歉意,却只能化作挖苦寒酸语和冰冷相思泪。

    吴雪握紧拳头。他并不懊恼这女子出言相激,但过去的谜团,像是梦魇一般笼罩着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两个知情人在场,他怎能轻易放他们离去?!

    只见他低垂着脑袋,像是着了魔一样,轻声道:“这样啊……那看来你们是不会轻易告诉我了……”

    兰儿见状,生怕吴雪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便拉着他的手,低声道:“雪儿哥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在一时。兰儿与你许下承诺,会一直陪伴着你,哪怕那一天来的很晚,也会一直陪你走到那一天……”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柔声道:“你要相信自己,能有打破谜团的那一天。”

    兰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太过了解吴雪了。他看似腼腆内向,对任何人都恭敬有加,但那是基于他的礼貌和尊重得到了别人同等的回报。他骨子里终究是对谁都不服气的。他是一个极好的人,前提是你不能违背他内心树立的准则。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理解他,但就是理解,看一眼、听一句就明白。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勉强地笑了两声,喟叹道:“兰儿妹妹……我知道了。”

    那神秘女子见到这一郎情妾意的一幕,顿时如有刀割,痛彻心扉。在感情世界里,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在面前跟另一个人柔情蜜意更令人痛苦的呢?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几乎快要再次哭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她自诩是一个超出所有容易被情所伤的少女的姑娘,可今天她为同一个人流了两次泪。

    面具人似乎发觉了什么,无奈苦笑了两声,劝慰道:“喂……你可不要在这里发火……”

    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刚才还是她来劝阻他,只不多时便身份互调了。

    无论是怎么伪装,哪怕是裹着厚厚的棉被,秦如梦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深沉的忿恨和爱欲。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你先行一步……”

    面具人似乎发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气息,自秦如梦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森寒之气,就连他也颇为惊愕。

    “你呢?”他问道。“别忘了,我们还有交易……”

    这时候,秦如梦恨恨道:“我不管什么交易不交易的了!我现在就要把他们两个全杀了,我……我……我要挖出他的心来看看……是不是红色……”

    她运用传音入密只发,将自己的忿恨传达给了面具人,就连面具人也是不禁为之一怔。

    他苦笑了一声,心想:“天底下无论惹谁,都不能惹到她……不然……”

    只是这时候,秦如梦的身子忽然又是微微一颤,只是这一次,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锐气顿消。

    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一声疑问,像是一滴水,落在心海里,泛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是你吗?”

    秦如梦微微抬起眼,却发觉吴雪正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她的心随之忽地一悸动,以为是他发现到了他们之间的内心世界的某种联系。

    所以秦如梦赶忙收敛了心神,打断了吴雪蔓延而来的“心念”。

    她不想让别人窥探她的内心,却无比渴望他能亲自来到他的心里。只是这神秘契约定下的二人心念的联系,在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

第七百九十二章 沼泽与白鹤

    秦如梦能感受到,能感受到吴雪正在试图通过那种心念上的联系,来试探于她。他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困惑和怀疑,那种心念连带着一句疑问,传达给了秦如梦。她赶忙断了心念,让吴雪的心念音讯如同石沉大海。

    吴雪一直能通过心神,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人好像是一个严苛的典狱长,又好像是一个对孩子关爱过度的母亲。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辱俱辱,一损俱损。

    他知道跟他定下神秘契约的那个人在暗中窥视他的内心,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洞悉他心中所想。可他只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却无法通过掌控心念来顺藤摸瓜找到她。

    此刻的吴雪,无论是精神力,还是武功上的内力,都还跟江湖高手们差的还远。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是艰难困苦的羊肠小道,抑或是宽阔明媚的康庄大道,都还未可知。

    人生是一场不复返的漫长旅途,谁又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个如雨瓢泼的江湖,又会再掀起什么波澜?

    这些都是十七岁的吴雪所无法预料的未来。他有时无法放眼未来,只是因为过去的阴影像是锁链泥潭,将他紧紧拉扯住。

    吴雪非常明白,如果自己无法解开过去的谜团,或许可能自己一辈子都走不出时间的迷宫。

    在这时间的亘古迷宫里,每个人都是迷途的玩家。

    所以,当他得知了面前这两个神秘人知晓他家族过去的秘密,又岂能再按捺得住焦躁渴切的心绪?

    只是每当他快要被迷茫的情绪所击垮之时,总是有一位似若兰芷般的姑娘为其疏导心中不安,让他不至于在疯狂险恶的陷阱里越陷越深。

    兰儿隐隐发觉到了吴雪情绪上的变化,轻轻伸出手,拉了拉他的手。她的眼睛里似乎流露着很多感情,只是在这久别重逢之中,竟一下子将过去想要说的话全抛在了脑后。

    他们的手指轻轻叠合着,并没有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相互紧握,但吴雪能感受到来自她手指里的情绪。她的手指正像是温驯的小鹿一般,轻轻磨蹭着他的手指。

    如此这般,他躁动不安的心绪忽而像是被潺潺流水盈润,像是被山谷里的清风涤荡。在这极具亲和力和包容的情感之中,他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隐秘的小动作,全被秦如梦看在眼里。一时间,她心里突生出两种相异的情绪。悲伤和恚恨。但她从来都不习惯表露自己的心声,哪怕是在他们都还年幼时,都只是隐藏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痛苦,选择独自品尝。她选择把希望和美好,寄送给他。可这一切都随着不可抗力的缘故突生剧变,往日那般心无嫌隙的两小无猜,是再也不能了。

    再也不能了……

    可那漫长时间困囿下的迷宫,该要她怎么去解开?

    那自年幼时起便一点一点在心中积累的情感,要怎么去割舍?

    她明白这一切的症结远不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他现在知之甚少,尽管他现在隐隐察觉到了这个逐渐动荡焦躁的江湖,但还不足以冲破一切阻碍。这一切的根源,远不是一人一事就能演变成如今这样的。被坏物积累所腐烂的沼泽,终有一天会升涌出散发着恶臭的沼气。

    只缺一把火。谁会是导火索?

    秦如梦曾经想替他一肩挑起这沉重的负担,但是她愈发觉得独木难支,快要不能呼吸。这些精神上和身体上的重压,快要将她击溃。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还远远不是时候。起码不是现在。秦如梦无数次对自己说。她要做的,不光是为吴雪一人,也为整个江湖,整个夏国社稷。只是她从来不习惯说出口。

    每当她心中的火焰快要被狂风熄灭之时,都会喷薄出更高的烈火。从前所坚守的信念,会像是不断堆砌的城墙一般愈发坚不可摧,哪怕其中所围困的唯有孤独和苦楚。

    “还有一只白鹤没有飞走。”

    “它好像受伤了……”

    “其他的鹤群已经离开了,它自己要怎么在寒冬里存活呢?”

    随着一场雨过后,夏季最后一点炎热也被洗刷干净。秋天已经来了。

    漫天黄叶飞舞,秦如梦和吴雪穿过漫长的林荫道,看着头上缱旋飘落的银杏树的金黄扇叶,秋风一过,便犹如置身一个金黄的梦境。风已经冷了。

    吴雪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倦怠,每到这样的时节,他总是习惯坐在窗边,懒懒看着窗外南飞的群鸟。直到秦如梦跟父亲外出归来,这才把他从秋天清冷的梦境之中拉出来。

    吴雪怔怔看着前方兴致高昂的秦如梦,她鹅黄色的裙摆随着她的舞步而旋转,身影融入到了秋天的金黄之中,逐渐隐匿在远处。转而又像是一阵清凉的秋风一般,摇身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加快脚步。

    “快点,快点嘛。”她急不可耐地说道。

    一阵冷风穿过树林,吴雪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看着她的侧颜,喃喃自语说道:“这里的季节转变总是不太明显,秋天刚来,好像冬天就已经在酝酿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秦如梦笑道:“就是走走,哪里也不去。”

    吴雪摸了摸鼻子,眼睛瞥着林间穿过去的一只母鹿,说道:“可我们这是在往后山的方向去,搞不好会有什么猛兽哦……”

    秦如梦一怔,随之凑近了他,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欸,你吓坏我有什么好处?喜欢看我惊慌失措的模样吗?”

    吴雪摸着鼻子苦笑两声,说道:“那样或许会很不错……”

    秦如梦往后一退,双手挽起,放在胸口,娇笑道:“你想得美!你该不会是现在就想娶我了吧?”

    吴雪脸上蓦地一热,一口气没咽下去,差一点就被口水呛到。他总是会被这个女孩所压制,从小就是如此。那时候没人能治得了他,在别人口中他是个精神怠惰、极度懒散的小无赖,但只要秦如梦一到场,吴雪气焰顿消。

第七百九十三章 沼泽与白鹤(其二)

    时值秋高气爽,湿漉漉的风慢悠悠地穿过林间,石板路上有些水渍,倒映着吴雪红如晚霞的脸。

    他支支吾吾地辩解道:“谁……谁要娶你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见他如此扭捏害羞的模样,秦如梦直捂嘴偷笑。她向来喜欢看他那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大爷一样紧绷的脸上出现这种差别巨大的少年人才有的羞涩,而他羞红的脸,总是无端撩拨着她的心弦。

    看吧,他会为自己脸红,会为自己而手足无措,这是多少年少的浮梦之中才会出现的?她一直很感谢命运女神让他们都在对方最不被理解,且最需要彼此的时候相遇。

    如果没有秦如梦的话,年幼时起便像是老大爷一样的吴雪,恐怕会一直懒散怠惰下去。如果没有吴雪,秦如梦还会是个性格极度内向,且脾气古怪到没朋友的小女孩。

    一切都恰到好处。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顺理成章。自青梅竹马时起,或许他们就注定被一种看不见的丝线紧紧缠绕。她只希望快一点,希望时间再快一点,一直能到她穿上嫁衣的那天。只是所有按下人生快进键的人们,都注定会为从前的懈怠和马虎而悔不当初。

    时间若能慢一点,或者能够让时光倒流该多好?那样,会不会有一种不同当时的结局?这些都是当时的他们,所不能体会的。

    时光荏苒,唯心永恒。如果这世界真的有时光机,那么它的名字应该就叫做“爱”。

    透过这层层叠叠的瑰丽的如同玻璃纸一般的时空,秦如梦如同一个心意已决的潜行者,跨越过种种阻碍与局限找到当时的他们所在的坐标。

    那时她在笑着,笑看吴雪羞红的脸颊,听他的种种抱怨。等他絮絮叨叨地胡乱说了一大堆之后,秦如梦却只点点头,笑道:“你干吗啊,就这么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吴雪和她并肩向深秋走去,神情扭捏,言辞闪烁地回应着她,只把她的话当做是小孩子的戏谑之语。

    “我现在不就跟你一块呢吗?”吴雪说道。

    秦如梦说道:“不行,我突然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吴雪苦笑道,“感觉十有**不是真的。”

    秦如梦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吴雪扭头瞥向她,说道:“诶,你刚才究竟想到了什么?”

    秦如梦狡黠一笑,说道:“我刚才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我们未来可能会遇到很大的挫折,甚至要违背自己的初心。幸好,这些都不是真的。”

    吴雪讪笑两声,忽然感觉自己又被她摆了一道。她及时地说了反话,所以那些未来的,都不算数。

    秦如梦望着叶隙后面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未来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改变了很多?甚至的连心意,连自我都改变了?”

    她总是喜好胡思乱想,她的想象力跟吴雪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每当吴雪面对这样的秦如梦,总是会感到自己似乎成熟稳重了许多。因为她总是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些甚至会牵扯到人生的大道理,这也促使他为了回答她的疑问而不停地思索。

    “欸,你不要这副表情啊!”秦如梦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回答我。”

    吴雪无奈地揉了揉被她掐疼了的胳膊,苦笑两声,喟叹道:“人总是会改变的吧……每个不同的年龄段的人,都会有不同的心境。心境不同,心念和感悟都会不同……”

    秦如梦很期待他的回答。可她因为童年的缘故,成了很害怕改变又很念旧的姑娘。所以每当吴雪说起人们无可奈何的转变,总是会闷闷不乐。好在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他总能察觉到她心绪之中细微的变化。

    吴雪见状,立马又补充道:“人总是会成长的。不光是年龄的增长,还有心智的成长。但我始终相信,如果在这种成长之中,丢失了当初一些纯粹本真的东西,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因此,秦如梦就又转悲为喜。她脸上的阴霾顷刻之间消散于无,笑盈盈地对他说道:“你知道嘛……”

    她习惯卖关子,好让吴雪去猜她的心思。吴雪也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小孩子般的戏谑和狡猾。

    “怎么?”吴雪说道。

    秦如梦说道:“你猜一猜。”

    吴雪冥思苦想了一阵,做着鬼脸瞅着秦如梦的神情,开始了他对于她心思的推理。

    你看啊,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时晴时雨。上一秒可能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有可能倾盆大雨。在刚才的对话之中,秦如梦是心情是有些低落的,可他成功地使她转悲为喜了。这是她心绪上明显的变化,彰显在她脸上,眉目间似乎都夹带着鸟语花香的盎然;她轻轻地抿着嘴唇,似乎像个恶作剧的坏孩子;鼻翼微微地翕动着,眼轮匝肌微微提缩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满怀期待的春风模样。吴雪心想,她肯定又想到未来的某种情况了。只不过这次应该是好的吧?

    于是,他说道:“你也许想到了未来某种可能的美好吧……”

    秦如梦打了个响指,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说道:“答对喽!要赏吗?”

    吴雪讪笑两声,苦着脸,喃喃低语道:“赏赐就算了吧,你不折磨我就算是对我的最大赏赐了……”

    秦如梦娇嗔道:“什么嘛,现在就嫌我折磨人了?”

    吴雪忽然感觉自己的未来可能会活的很辛苦。

    “没有的事……”

    秦如梦哼了一声,说道:“谅你也不敢。”

    二人沉默片刻,静静走在黄叶纷飞的林间,仿佛他们已经这般已经度过了很多年。

    没过多久,吴雪就料到她必定会一吐为快。她心里的美好,总是情不自禁想要跟他分享。

    这时候,秦如梦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刚才突然有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好像是回光返照,又像是其他某种特别的感觉。只要一瞬间,就在刹那之间,我就会觉得,无论未来遇到怎样的挫折,总能发觉到那细微的美好,就好像是夹缝里长出渺小的花朵。”

    她转身来到他面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浅淡的笑意仿佛是一朵玉兰花。

    “我总是相信,未来的日子,总是会有数不清的明媚。”

第七百九十四章 沼泽与白鹤(其三)

    过去的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无论它究竟代表何种感情,秦如梦总是如数家珍地小心珍藏着,宛若至宝。回忆是很奇妙的一种特殊记忆的再现形式。人们把当时的感触寓情于物,而到了未来某个时刻,当再次想起的时候,或许还能体会到当时的情感。

    可对秦如梦来说,那时候简单而美好的记忆,如今再回想起来,却不似从前那般滋味。她心间酸楚不已,矛盾交织。过往的美好与当下的苦涩交融,让她也分不清究竟哪一种才是真实的自己了。

    那些带有梦幻色彩的往事,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在轻轻翕动着它瑰丽绚烂的翅膀,飞越了记忆的深秋,步入被冷风封闭的冬天。

    正如此刻,那贯穿林地的秋风湿漉漉的有些凄冷,林子里很安静,廖远的跫音掀起了沉寂时空的涟漪。

    “嘶……”秦如梦摸索着胳膊,她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此番久经深林,已禁不起湿冷的寒意。

    吴雪偷偷瞥了她一眼,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随即将手指轻轻搭在了秦如梦的手心里。

    秦如梦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要干什么?还想牵姐姐的手吗?羞羞!”

    吴雪脸上一热,接着浑身也热了起来,赶忙辩驳道:“不是那样!”

    “那是哪样?”她笑盈盈地看着他。

    吴雪长长喟叹一声,既然都被她说了,索性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僵硬且冰冷,微微地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他抓住了。

    良久,秦如梦颔首垂眸道:“怎样,发觉到什么了吗?”

    吴雪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你体内的寒毒……似乎又严重了一些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秦如梦如同乖巧地雀儿一般,轻轻地“嗯”了一声。

    吴雪随即停下脚步,解开身上的道袍,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在宽大的道袍里,秦如梦愈发显得纤弱娇小。

    秦如梦垂着眉眼,轻声道:“现在知道心疼我啦……”

    吴雪脸上依旧有些燥热,为了不教她看到自己羞赧的神情,他习惯性地蜷曲着手指,放在了鼻子上。秦如梦怎会不知他这个习惯?她知道他只是不习惯被别人盯着看。曾经她还为此嘲笑过吴雪,说他喜欢装帅耍酷,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还有一丝味道。

    “秦叔叔走之前特别叮嘱过我,教我要照顾你。再说了……如果你要是突然病倒了,还得我来服侍你……”

    秦如梦嗔怪道:“笨蛋!你要是嫌我麻烦,现在就直说,免得以后……以后我们合不来闹矛盾,还怪我拖累你。”

    吴雪并没有发觉她话里有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不开口了。他知道此刻若是自己再说话,她必定会有十句话一百句话来回敬于他,便想就此息事宁人算了。

    可他完全没有料到,跟一个女孩子玩沉默,只会更加令她失望,更恼怒。

    秦如梦拧了他一下,这下的力气要远超先前,直疼得吴雪鬼叫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吴雪苦着脸问道。

    秦如梦气呼呼地瞪着他,倨傲地说道:“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吴雪一愣,诧异道:“没良心?负心汉?”

    秦如梦点点头,说道:“没错,而且你还是个大笨蛋!”

    吴雪喟叹一声,无奈道:“无论秦小姐怎么说,这个大笨蛋我是当定了。”

    秦如梦以为他这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不还嘴了,登时有些恼恨。她直愣愣地瞪着吴雪,而他目光闪烁,脸上红红的,时而看向湿漉漉的地面,时而又看向头顶交错纵横的枝杈,神情极为扭捏古怪,像是有话憋在心里,想说却又难以开口。

    不多久,吴雪终于是被她杀伤力十足的炯炯眼神击溃了,极为不坦率地长叹一声。

    秦如梦说道:“有话就说。你连看我都不敢看我吗?我又不是妖怪,别像老头子一样唉声叹气!”

    吴雪撇开被红霞覆盖的脸,眼睛却瞅着秦如梦,神情古怪。犹豫再三,终是结结巴巴道:“那个……如果……秦姑娘不介意的话……呃……嗯……就算是你有一天因为寒毒瘫痪在床……我也要、要做一回大笨蛋来照顾你……”

    他纠结半天,终于是把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可他并没感觉有一种一吐为快的轻松快意,而是愈发无地自容了起来。他几乎想要逃离现场,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秦如梦未给他机会逃走,他的手已经被她反过来紧紧攥住了。

    吴雪不敢去看她的表情,生怕她听他这般轻浮言语甚为不开心,他像是等候宿命的裁决,静静地立在那里。等了良久,却只等到秦如梦有些坏坏的娇笑声。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这样的话对我来说,还是困难了一点。这可不是吗,被嘲笑了……”

    秦如梦凑近了他,诘问道:“你说的可是心里话?还是想要安慰我?毕竟我可是别人口中的小魔女……”

    秦霖是如梦的教主,而她的母亲也被人称作是魔女,有这样一对父母,她自小就被人疏远排挤,别人都叫她小魔女,或者女魔头。为此,她极为在意吴雪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是否介意自己特殊的身份。

    此刻摆在吴雪面前的,唯有两种选项。一种是他就此顺着她的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干脆当做是个玩笑。可这样未免太过不负责任。吴雪首选就摒弃了此中回答。另一种,就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承认那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对她说的心里话。可吴雪想到了秦如梦复杂的表情和古怪地反应,他怎么也搞不明白,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姑娘虽然与他向来亲近,亲近到早像是一家人了,却还是常常令他感到不解。

    她的心思深如大海,她的言行举止无不是透露着丝丝狡猾,她很会管控自己的表情,好教人发觉不到自己内心的波动。

    这些,对吴雪来说都是一个一个未解的谜团。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她这样那样的伪装背后,究竟拥有着怎样一颗心。

第七百九十五章 沼泽与白鹤(其四)

    吴雪本以为自己会冥思苦想,像是一个陷入恋爱漩涡的迷途者,做一些可笑的事,说一些可笑的话,好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何须这么多套路?答案早已经在他心里了。

    吴雪终于鼓起了勇气,直面咄咄逼人的秦如梦,一字一句道:“我并不想要安慰秦姑娘才说这些话,也不会介意别人究竟怎么说,我只是觉得……”

    秦如梦迫不及待道:“觉得什么?”

    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秋天雨后的湖水。

    吴雪却笑着反诘道:“秦姑娘,如梦姑娘,无论我怎么称呼你,你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了,总是会让我觉得很自然。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他们相识很久,无论是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还是波诡云谲的江湖,他们都是一起度过。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不似恋人的关系。那种关系给他们的感觉总是那么奇怪,像是经年累月下而成的自然,又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红蓝知己。有时候,他们相视之间,忽而有种莫名的情愫,但是他们都还不太确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那种感觉极为复杂,像是跨越了时间的考验,经历了种种劫难才会有的感觉。他们都像是藏宝者一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二人这样的默契。

    于是当吴雪问她之时,秦如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确实如此欸……我们就好像是一对老头老太太一样……”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或许……”

    秦如梦问道:“……或许?”

    吴雪却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悠悠道:“没什么……”

    “你耍赖!吊着我的胃口,却不说明白,快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着,他就加快脚步。林子那边的光竟然亮了起来。他们就快要走到这记忆时空的尽头了。

    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话语声,随之便是空寂的沙沙声。他们从银杏树林当中走出来,走出金黄熠熠的梦境,视野随之开阔了起来。

    秦如梦眨眨眼,环视着四周开阔的沼泽地,喃喃自语道:“真是想不到,这里竟然还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放眼望去,只见岸边枯黄的芦苇层层叠叠依次排布着,秋风一过,四下里便会发出极具韵律的沙沙声,如同格律严谨的诗词,悠远而空明。

    水岸清平,下积淤泥,败谢的芙蕖垂头丧气地立在水面,似乎在怀念旧时的荣光。

    想必在盛夏,这里又会是另一幅完全不同的光景。那必将是鸟雀翔集,风荷并举之佳境。

    只是在如今,这里除了几只零散的麻雀,便没有其他的鸟儿了。风吹芦苇的声响,在吴雪和秦如梦听起来,显得格外寂寥单调。

    不是所有地方都如同或金黄或火红的银杏和枫叶构成的梦境。这里唯有一幅颓败萧瑟的秋天景象。

    这里地势开阔,又是积秽气与湿寒的沼泽地,冷风毫无遮拦地在此逡巡徘徊,只此停留片刻,吴雪便感觉身心俱寒,凉意透骨。

    他担忧秦如梦的身体,便对她轻声说道:“已经走到尽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秦如梦裹着他的道袍,轻轻地吐出几口气,说道:“再等一下吧……好不容易出来走走,不想这么快回去……”

    吴雪说道:“你的身体……”

    秦如梦展颜而笑,说道:“哎呀,没事的,没事的。有你的衣服,足以抵御三秋了。”

    吴雪知道她的秉性,知道她若是不尽兴,自是不肯回府的,便对她说:“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可不要强撑着。”

    秦如梦点点头,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妙目脉脉地看着他,转而道:“倒是你,你觉得冷吗?”

    此时虽已经是秋天,加之又是下了一场雨,稍稍有些湿冷。但对于吴雪来说,却还能经受。

    “我没事,走吧……”吴雪说道。

    他们二人沿着搭建在岸边的木质栈道缓步前行,闲聊一阵,转个弯,便深入了层层叠叠的芦苇荡之中。

    秦如梦好奇道:“这里……会通向哪呢?”

    吴雪说道:“既然这里有个栈道,那就说明是有人活动的地方。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看它通往哪里吧……”

    他们缘此而行,不知过了多久,再回首望去,已经不见来处。他们身后走过的道路,仿佛被怪物吞噬。

    在密密匝匝的芦苇荡之中,仿佛置身在一个被看不到的事物所封闭的时空间,天空呈现出弯曲光洁的弧顶状,木质栈道也似乎被无限拉长,无限的时间和弯曲的光线被封锁在里面。找不到来路和出路,一切都以平行且重复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他们走在这瑰丽复杂的时空里,仿佛神秘宇宙之中的迷航者,在某个未知的时间节点,路过一个弯曲的路口,接着便是重复的芦苇。荻绒花在顶端连绵起伏,一团又一团跳动的火焰,一串又一串韵律重复的章节,一股又一股的冷空气迎面而来。

    这段路的阶梯被粗暴地拉平,栈道上的一根根横木平铺过去,犹如直白而无修饰的文章语调,只需要闲散步行其中,变会被无限重合的一条路引导向最终的结局,中间生硬的情节,是诗人匮乏的词语。

    很快就会发觉无味,秋天的清冷在这样一个地方彰显的淋漓尽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在平面的背后,是秦如梦难以言明的记忆密码。尽管她想要对吴雪说起从前这个独立而无限循环的时空间,但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只能附着于旧时既定的线路,不断地走上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们一起走到了一处湖心亭,这才缓缓停下。

    到这里,就到这里。这个四方周正的小凉亭伫立在淤泥之中,平台的下方是木质的支撑基座,呈现出交互式的三角符号。凉亭的那一边,依旧有一条深不可测的蜿蜒小道。

第七百九十六章 沼泽与白鹤(其五)

    繁繁密密的芦苇层层堆叠在木质栈道的两边,秋风从中穿过,带着同样紧密的沙沙声响,呈现出严谨的格律,如同音潮在耳边起伏,吴雪和秦如梦被这此起彼伏的声浪包围,躞蹀其中,转过重重急促的大角度的转折,脚步声的出现打破了这不断重复的枯燥音律,开启一个无人之境的寂静。

    栈道浸水处,可以看到浸泡后的黑黢黢的水渍。秋雨已经完全没有夏雨那样的狂暴,水位很快就消退,露出了黑褐腐烂的木头支柱,走在上面有些轻微的摇晃,发出阵阵吱吱呀呀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秦如梦还担心他们走在上面栈道会不会突然腐朽垮塌。

    栈道栏杆旁边的水面上浮现出了两个人的脸,那两张脸从水里同样地看着他们,仿佛是两个栖息在此处的黑黢黢的幽魂。水位下降,烂泥凸显。他们看着那水中模糊不清的身影,视线却被另外一些东西吸引。

    泥土里有很多本该不应出现在池塘里的东西,淡水鱼类已经暂且从里面消失了,里面有些被污泥浸染的动物的骸骨,从森白变成了乌黑。这样的烂泥并不太纯粹。里面夹杂了太多杂质。它们正在里面腐烂,酝酿着一个不属于池水的恶魔。

    在湖心亭那边,仍旧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道,亭子里的木梁上悬挂着一个被废弃的灰褐色蜂巢。朱红色的油漆已经被风雨侵蚀,漆块剥落,露出里面黑色的木头,也已经快要腐朽。秦如梦并不敢靠在上面,她拂去长条石凳上芦苇花穗,吹了吹去气,和吴雪坐在上面歇了歇脚。

    “那么……”秦如梦说道,“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吴雪此刻有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某种沉睡或者遗忘的东西正在苏醒,他竭尽全力去思索,想要抓住那一丝线索,可是却如令人捉摸不透的风一般偷偷溜走。可是当他望着对面那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的时候,却发觉不光是那人的真实面容,就连她本来的声音、和一些残存的记忆也开始褪色,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抓住这样快要被挖掘的秘密。

    他甩了甩手,将污泥甩开,手掌轻轻放在浅显的水面上洗了洗,于是那腐烂的土腥味便到了他手上。秦如梦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手,那条手帕是之前吴雪送给她的,她总是习惯性的总是带在身上。在那上面有一些不属于手帕的味道,他的味道。在清洗过后,也还是有些腥味,她轻轻地放在鼻尖,隐隐分辨出各自不同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白花油和胭脂水粉的香腻味,她曾经尝试过像其他女孩一样搽饰一些,可是看着镜子里的脸总感觉有些诡异,赶忙又把那些白腻、绯红的颜色全部清洗掉,长长叹了口气。她希望变得更美,但每当她尝试过后,和镜子里的人对视,总给她一种陌生和恐惧的感觉,这与她内心中的某种东西相抵触。

    她对这种感觉颇为不解,每当看到那张陌生的脸,总是能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街上来来往往飞跃过去无数张脸,如同纷繁杂乱的红枝绿苔,每一张脸下面还有另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只是那张脸不易表露,带着不同的面具来进行伪装。

    她希望他看到的是真实的自己,尽管她总是对自己的面容很不满意。就像的繁盛一时的夏天,只要秋风一到,那种虚伪的气泡就会剥落吹灭,高涨的水位快速消退,露出腐烂的根和不堪入目的烂泥,犹如一个散发着怪异气味的酱缸。她局促不安,并为之感到恐惧。那些被隐藏的烂泥,此刻已经快要从低洼的水面凸显出来。

    那两张脸开始变得可恶起来,像是两个冤死在洪水里的孤魂野鬼,他们没有从那虚无的水中脱身。只是看着那水里黑色的幽灵,秦如梦便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几欲作呕。清冷的秋天给了她一种无比真实的感受,狂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那些沉浸在醉梦之中的幽灵已经不会再苏醒,只能在水底陪伴着烂泥窥视着这个在秋天里凋敝的世界。

    秦如梦的感觉愈发强烈,最近开始忽然变得强烈深刻,那种不安的焦虑感在不断放大,她有很多秘密无法一吐为快,只能披着夜晚的阴影面对吴雪,面对同样惶惑不安的他。

    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这个江湖对人来说太过庞大,总是令人眼花缭乱,可是将纷繁杂乱的假象刨除,那在每个人心中积累的不安和疑惑就会像退潮的水位一样,从水底显露出来。

    狂梦之后,唯有淤泥。她在竭力跟一种无形的力量做着对抗,这让她精疲力竭,就如同在遇到吴雪之前一样,她是个不受欢迎的姑娘,可是她还在维系着一种起码的尊严,生而为人永远也不该的尊严。她执着于此,坐在她身边的正在看着水面的吴雪,亦是如此,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不同。这个无羁懒散的小流氓,正在以流氓的态度对待这个愈发险恶的江湖。

    那个少年似乎没怎么变,只是除了相貌以外,似乎内在的某种东西已经开始变化了。他已经有了同伴,他们可以互为肱骨。往日里的那种懒散戏谑的神貌,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亲密的朋友和温柔的恋人已经让他心里或者灵魂里的某种杂质湮灭了。秦如梦始终为他而高兴。在他的容貌背后,是一个复杂多变的灵魂。每当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双与她类似的凤眼里面,总是会浮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都在对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改变了许多,变得极为相似。

    大片枯萎的芙蕖颤巍巍地立在淤泥里,随风起伏的芦苇仿佛是律动的连绵群山,从中间望去,在这个被芦苇包围的环形沼泽地里,有一只落单的白鹤正独自出没其中。

第七百九十七章 联手

    洪水退去,腐根尽显。繁华落尽,大梦方醒。

    秦如梦已经平息了内心种种的悲戚情绪,骨子里的倔强反倒更加激发了她的决心和毅力。

    面具人微微瞥了一眼秦如梦,沉声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你还要在此停留吗?”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有些倨傲地冷笑道:“不过嘛……如果你想要继续在这里跟他们玩玩,我倒是再乐意不过了。”

    秦如梦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面具人闻言双目微睁,带着古怪的笑腔,说道:“这可真不像是你,你从来都不会找他人帮忙的。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秦如梦淡淡道:“帮我把其他几个人引开,我要跟他说一点话……”

    面具人笑了两声,说道:“恐怕不光是说话这么简单吧?”

    秦如梦断然道:“谁知道呢……”

    面具人说道:“那么……那个东西你找到了吗?我要亲眼见见那种力量……”

    秦如梦喟叹,道:“那些东西,已经被官府的人马秘密打开了。”

    面具人眼带怒意,冷笑道:“所以,你只不过是在跟我耍花样?你并没有帮我拿到那力量。”

    秦如梦冷笑道:“那种力量你恐怕是带不走的。”

    “为何?”

    “它们需要契合的宿主。”

    面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所以它们现在分散开了?”

    秦如梦默认不语。

    面具人接着道:“这下麻烦了……按照之前的交易,我是不是不该给你火佛舍利了?”

    秦如梦说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将它交给我。”

    面具人说道:“哦?你竟然有这种自信?能从我这里无条件得到东西的,都得付出一点代价。这点不也是梦姑娘向来的准则吗……”

    秦如梦笑道:“你也应该发现了,你一个人就算是再强,也敌不过天底下这么多高手。更何况,此事结束之后,你的威名就会在武林之中宣扬开,少林和正一乃至是其他门派都会开始调查关于你的信息。你杀了这么多名门弟子,已经成为了武林公敌,自然需要帮手。”

    面具人悠悠道:“所以,你想用成为我的帮手,来换取火佛舍利?”

    秦如梦淡淡道:“你别无选择,就算是你杀了我也没用。我这条命,本来就没打算安然到老。”

    她的语气很轻,但是那种倔强和傲然却显露无疑。她已经看淡了生死,而且为了那个目标,必须要下定必死的决心。

    面具人笑道:“或许,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只能祈祷别死得太惨。不过嘛……”

    他笑了两声,接着道:“看来收集那力量的时间,又要往后拖了……不过我有的是时间。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秦如梦看向吴雪,说道:“我要帮他找找自我。现在就把火佛舍利给我,我需要压制体内的寒毒。”

    面具人眯眼瞥向秦如梦,悠悠然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其中一个力量应该已经被你驯服了吧?”

    秦如梦说道:“不错。所以你就算是把我杀了也没用,如果短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宿主又脱离那口封印棺材的话,那力量无法单独存在多久……”

    面具人冷笑道:“看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苦恼地拍了拍后脖颈,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嘛……算了。我的计划也不在一时。收集任务暂且放下吧。”

    他从腰间地纳物袋里取出一块暗红色的结晶体,丢给了秦如梦。秦如梦一把接住,顿时一股暖流自掌心向全身蔓延开来。她能感受到,在这里面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像是一只尚未苏醒的远古野兽。

    秦如梦说道:“接下来……就要劳烦你给我们创造单独的环境了……”

    面具人苦笑了一声,说道:“同时面对四个敌人,其中一个还是故人之女,看来我得手下留情了……”

    他说的是兰儿。可秦如梦并不为此担心,尽管她很想兰儿立马毙命,但是这个本没有什么罪过的姑娘,她还是于心不忍。而她已经被小青寄生,至于小青究竟有什么力量,秦如梦也是颇为好奇。

    她低着头,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一个厉鬼面具,缓缓戴在了脸上。

    面具人活动了一下筋骨,长长叹了口气,忽而抬起双眸,激射出一股森冷之意。

    “那么……你要快一点。我现在的状况可不敢保证能支撑多久,况且那种力量,玉先凤到现在还未过多动用……”

    “知道了。”

    吴雪等人看着那边两个人正在密谋着什么,一时拿捏不准,此番忽见面具人只身上前,皆是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石业兰压低身体,说道:“小雪你先带兰儿离开这里,我们在枫林坞汇合。”

    吴雪说道:“可是……你们……”

    玉先凤回眸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吧,吴家小子,这么久不见,我倒是想跟你好好叙叙旧呢……”

    张正陵点点头,说道:“你我也算是有一面之缘,此番情义,改日再叙。”

    见他们态度笃定,吴雪便犹豫着看向兰儿,她点点头,轻声道:“我们在这里也只会添乱,相信他们吧……”

    就在此时,面具人忽而猛地一提内力,如同鬼魅一般朝他们扑了过来。

    “快走!”

    石业兰叫喊一声,转而那面具人就已经到了三人跟前,双眼森然地从他们身上一扫,忽而避开了他们。只见他动用兰若生灵步,如疾风骤起,只一眨眼便越过了他们,只手抓向了兰儿!

    说时迟那时快,石业兰、张正陵和玉先凤三人已从三处攻来,压制着他的进攻空间,欲将其逼退。

    面具人冷笑一声,厉声道:“不过是徒劳!微冥梭傩!”

    他们面对着一个两难的境地。在这个距离,他们还可以避开微冥梭傩的攻击范围。但若是他们退开,兰儿和吴雪岂不是要着了他的道?

    石业兰惊呼道:“快避开,这一招会教你们失去知觉!”

    只这时,吴雪和兰儿一齐朝后疾掠而去,可忽感身旁一阵风撩起,那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第七百九十八章 青蓝之争

    如此一来,便是双线受敌,玉先凤思路飞转,对石业兰叫喊道:“小石子,你快去帮助他们,我们来牵制他!”

    时局正值紧迫之时,石业兰来不及细想,便忽地内力一提,脚下爆开了一朵空气碎莲,玉瓣尽折,气劲扩散,顷刻之间便扑冲至吴雪与兰儿跟前。

    他双臂挥展,如同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只这时,那斗篷神秘人忽地一冲身,便见周遭**变换,气韵流转,身形一恍惚,便如同神踪鬼蹑一般,以吴雪和兰儿未来得及反应的速度,一把从他们中间掳走了吴雪。

    见那人的注意力转向了吴雪,兰儿暗道不妙,便突身疾进,与之石业兰一道攻向那神秘人。

    只是那神秘人面对气势汹汹的两个劲敌,却并未慌乱。秦如梦心想:“我得到了小蓝,此刻正好试试它的力量!”

    只见她指诀突立,横着一甩手,便忽见一道蓝色流光划破暗夜,森冷之气横冲而来,如同气冲剑意,直直斩向二者。

    石业兰与兰儿父女二人各自向两边横着退散开,有惊无险地躲开了这么一道“冰刃”。

    吴雪趁此机会,像是一只被老鹰捉住的小鸡一般,在她掌下不断挣扎,秦如梦暗自恼恨,厉声道:“你给我老实一点!”

    随着她一语言罢,顿时激散出一股极为森寒的阴气,吴雪被她揪着的后领忽而结了一层冰霜,凉气直贯脑门,冻得他头皮发麻,半身顿时失去了知觉。

    秦如梦万万没想到自己因为情绪的起伏,竟然没有控制住内力,以至于一时内力瀑泻,差一点就把吴雪冻成了冰棍。

    只是如此一来,吴雪顿时老实了下来,吐着冷气,打着哆嗦,任由她拉了去。

    再说道石业兰与兰儿,他父女二人避开了秦如梦的一道冰刃,忽地一稳住身形,同时朝她这边袭来。

    “真是麻烦啊……”秦如梦喃喃道,“我本不想伤了你们,如果我伤了你,他岂不是要跟我决一死战?”

    如此想来,她又是一阵黯然。可临阵对敌,切不可心生杂念,否则便会自乱阵脚。

    只是这么一刹那间,他们二人便已欺近身前,各自抬起一掌,尽向秦如梦身上盖去!

    兰儿此刻极为恼怒,这之前在她眉目之间的优柔寡断和悲天悯人顿时烟消云散。只见她怒目圆睁,烟眉倒竖,一掌携带的气劲,却实为惊人!

    “把雪儿哥哥……还回来!!!”

    秦如梦被她的气势一惊,那一掌的劲力已经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盖在了她头上。可如此一来,秦如梦也顿时暴跳如雷。

    在她看来,无论如何吴雪都是她的人了,而她才是那个可鄙的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秦如梦咬牙切齿,怒喝道:“你既然想死,那就别怪我无情!!!”

    她一手把冻僵的吴雪甩向身后,连飞出去几丈远,转而抬起双手,迎对着气势汹汹的二人,内力倾泻之间,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极为阴冷森寒的幽蓝光芒,光影浮动之间,只见兰儿和石业兰身上顿时覆盖上了一层冰霜,而身体愈发靠近,便会蔓延更甚。

    在秦如梦周围,形成了一圈由内力形成的冰霜结阵,而步入其中,必定会被寒气袭扰。

    石业兰已经发现了此招的端倪,立马对兰儿呼喝道:“且慢!先退回来!”

    可兰儿经历了这么久的离别相思之苦,眼见日思夜想的情郎就已经在眼前了,她怎么能任由他被人带走?她怎能放弃?!

    她已经顾不得许多,脑子里唯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夺回来!

    兰儿的手掌上顿时被冰霜覆盖,而每当她靠近一寸,那冰霜就会加速地在她身上蔓延开来。

    她目中寒光激闪,娇叱一声,一股盈漫着淡青色的微光随着内力而激烈浮动起来,股股劲力激荡之间,顿时覆盖在她身上的冰箱便被震成粉末!

    秦如梦见状,顿时明白了,兰儿在盛怒之下,激发了小青的力量,与之本体的力量达成了某种玄妙的共融。

    她黯然神伤,不禁感叹:自己赠给了她小青,反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导致这一切的,岂不都是自己作茧自缚?如此想来,心里只悲哀苦闷不已。

    正在她恍惚间,兰儿如同扶风蹑影一般,倏忽到了她跟前,一掌对着她拍了出去。秦如梦也是极为恼怒,什么作战思路全然忘记了,她现在只想把这个可恶又咄咄逼人的姑娘给打败!

    她娇喝一声,翻掌推出,正面接住了兰儿蓄力一击。

    二人对掌之间,顿时激散起了两股力量,一青一蓝,如同极光双绞,纷繁变换,股股劲流震荡开来。

    石业兰有些诧异地看着兰儿,心中暗想:“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有一种不属于她的力量存在?”

    可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思索其中缘由,便立马抽身去解救吴雪。

    秦如梦眸子一瞥,冷傲道:“你休想从我手里夺走他!今天我在这里,你又能如何?!”

    只见她另一只手上指诀如莲,手指只轻轻一弹,便见一道幽蓝色流光如同流星一般激射出去,直飞射向石业兰的后心。

    兰儿见状,惊呼道:“小心!”

    秦如梦恨恨道:“你还是先注意一下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她猛一提力,顿时森寒之气激散开来,笼罩寰宇。兰儿也不甘示弱,咬着牙,双掌横推,纤纤青光如匹如绸,绞合着那阴寒的蓝光。

    而石业兰那边,当他正欲躲开那一道蓝光突袭,却见那蓝光忽地停止在了他的面前,凝合成了一颗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冰球,转而分裂化之,朝一片区域内激射出了根根尖细的冰刺。

    石业兰猛然一惊,还未来得及细想这究竟是什么鬼妖法,便被迫从那里退开。只见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雪,却已经被那冰刺团团包围,那冰刺转而如同藤蔓一般延伸开来,形成了一个大笼子,将其禁锢其中。

    石业兰在掌间凝结内力,朝那冰笼上拍去,却忽地被内力反弹,将自己给震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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