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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章 枫林坞之晚

    这一天回想下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可能让人忘记了语言叙述当中时间的变换,而只是专注于不断切换的视角和庞杂无序的线索,抑或是早已经陷入了迷雾,在这繁复冗杂的错误逻辑当中挣扎。

    从蝶梦到秦如梦,从她在临江城神秘消失的夜晚到如今她再次一个人踏入茫茫夜色,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出现了太多的人物,有名有姓的,无名无姓的,路人,旁观者,或者其他一些起到故事促进和无关紧要的人物。他们或许会再次出现,又或者如同一个擦肩而过的旅人一般,彻底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而在这段时间里,她有过短暂的欢愉,跟有无尽的悲哀。她也仿佛是一个寻不到根的旅人,并没有觉得卸去伪装很轻松,却感到自己轻飘飘的。

    可是秦如梦的目的大致实现了,只差最后一步。这最后一步,她要用仅剩下的精力去和面具人汇合,取得火佛舍利。在路上,她一直在思忖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曾经许诺他的封印着五种力量的棺材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那些力量各自找到了主人。那么,自己要怎么去圆这个谎呢?

    正当她摆脱了那一小撮徘徊在黑夜里的流氓,走在黑黢黢的小道之时,忽闻不远处发出阵阵隐晦的声响,其中隐约像是有人打斗的声音。秦如梦此刻心灰意冷,也未加多想,便径直朝那边走去。

    走不出几步,秦如梦身边的场景豁然转变,之前那黑黢黢的枫树林,到了这里忽然折断了大片。秦如梦带着疑惑朝林子深处走去,过不多久,便见不远处的林子转角处,有两个黑影正酣斗在一块,期间拳风赫赫,劲力倾泻。却见其中一人身法极其灵动自若,在内力灌注之间,似有赤色流火攒动,在树林里像是火鸟一般飞舞。相较于此人,另一人身法却不这么迅捷,但见他拳掌所过之处,无不是掠起一阵罡风,如金龙震翔,狂虎傲骁。

    躲在暗处看了一阵,秦如梦便发觉了一点端倪,喃喃自语道:“那个内力浑厚精纯的,想来是少林的人了。”

    而她见那人武功之丰姿,出手之刚猛,想来也不是寻常少林弟子,定也是个四大堂之中的高手。

    就在这时,只见那少林人忽而低声怒喝一声,便是一脚跺地,登时地面似是波浪一般起伏了一瞬,直让不远处的秦如梦一时心神不定,退出了几步。

    此还不算完,那少林人待一阵罡力乍泄,扰乱了那迅捷黑影之后,忽又见黑暗中闪过一道红色闪电!那红色闪电极为迅捷,带着尖锐的嘶叫声,直扑那迅捷黑影。

    而那迅捷黑影俨然熟知了这少林人的武功路数,电光火石之间,脚下如同流火窜起,只眨眼间,便已经到了数步开外。那红色闪电一击不中,便又像是绳子一般缩回在那少林人的手臂上。

    这么观摩下来,秦如梦心里已经有了着落。在这地方有如此功力的少林门人,恐怕只有追查火佛舍利到这里的广目天王和多闻天王。而从那一道红色闪电来看,非是广目天王不可了。

    那所谓红色闪电,正是广目天王随身不离的蛇,名唤“赤螣净灼”。据说此蛇乃为西极妙光山之异兽,念可通晓人心,行之如同赤霞流火。但具体有何玄妙之处,向来对神话志怪类的书籍不感兴趣的秦如梦一概不知。

    她不禁心想:“若是雪容弟弟在这里的话,一定能一下子就道出赤螣净灼的妙处。”

    可当她一想到吴雪,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只苦笑着,悲戚地想:“事到如今我何故再提他?他一从地下出来,就会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人啦,指不定早已经把蝶梦忘了……”

    那一瞬间,她自己忽然有种超出自身思维逻辑的错乱感。蝶梦只不过是一个她虚构的人,为何此刻自己情不自禁间又提及了她?秦如梦只想着莫不是自己伪装了太久,真的快要把这个虚幻的形象取代了原本的秦如梦。但无论是秦如梦,还是蝶梦,心里早都已经像是空落落的房间,只剩下堆积的尘埃。

    秦如梦暗暗叹了口气,暂且放下心中的杂念,想道:“真是奇怪,广目天王怎么会在这里跟人交斗?那个人又是谁呢?”

    可她转念一想,立马就想起了仙儿娘娘所说的话。小小一个临江城,却是藏龙卧虎之地,有很多高手退隐江湖之后落在此处。这指不定就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罢。秦如梦心想。

    她又悄悄看了一阵,尽可能地屏息敛声,将心律和内息降到最低,不至于教这样的高手发现。

    可就算如此,那边交手的二人忽然同时停了下来,朝一边看去。广目天一声怒喝:“是何方宵小,竟在此处躲躲藏藏,还不快现出原形?!”

    秦如梦心神一震,以为是自己被他们发现了,正要出身之时,却见先于她一步,从一处阴影里走出一人。

    那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悠闲自在地背在身后,借着昏暗的灯火看去,却让秦如梦吓了一跳。

    那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而且在她伪装成蝶梦的时候,还曾跟他一同居住在一个院落。

    只见那人面容清癯,长脸高鼻,长胡至颈,一身墨蓝色破旧的打着补丁的道袍,光影幽暗,唯有那一双如同穹星一般的双眸却寒意咄咄。

    此人不是张节陵,还是何人?

    见了来者,广目天王一时未认出是何人来,但定睛细瞧,身躯顿时浑然一怔,狐疑道:“节陵真人?”

    张节陵哈哈一笑,说道:“不是老道还会是何人?”

    广目天王有些诧异。正一五侠之首的张节陵,年逾花甲,且已经从正一门出走已久。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早已经销声匿迹久已的武林名宿,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这里出现。广目天上一次见到张节陵,还是在很久以前的武林大会之上。这么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今日一见,又是惊又是骇。

第七百七十一章 张节陵和老油头

    广目天王见了张节陵,只道又是惊又是喜--这个正一门的老一辈名宿,竟然会在这里突然出现,恐怕任何一个武林人知道了,都会惊骇不已。只怕到那时,武林上又会流传出种种传说来。

    广目天王张口欲言,却被张节陵抬手打断了,说道:“广目天王啊……上一次我们见面,你还是一个毛毛躁躁的青年呢,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啊……”

    广目天王神情一滞,苦笑两声,喟叹道:“节陵真人还是那般,那般神姿英朗……”

    张节陵哈哈一笑,说道:“像我这样半截入土的老道士人家,早已经不复当年了,这江湖的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刚才广目天王的拳脚之法,还有那边那位,武功可都是不逞多让。”

    借着灯火,暗中的秦如梦看到了那人的面容,又是不由得一怔。只见那人虽已至中年,但容貌衣着依旧考究却不浮华,头上抹着油,整齐划一地归拢在脑后的发冠上。

    这人秦如梦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之前在茶摊上认识的老油头!

    一时间,种种疑惑突生,秦如梦诧异地看着他们,顿时糊涂了。难道仙儿娘娘所说的帮手,竟然就是老油头?若不是见到真容,恐怕秦如梦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看起来只是茶摊老板的中年大叔武功如此高深莫测,而且竟然能与少林四天王之一的广目天王战个难解难分。

    张节陵说道:“广目天王为何身在此处,又为何与人大打出手啊?”

    广目天王忿恨地瞪着老油头,冷笑一声,说道:“这你倒是问错人了,这狗贼半路杀出来,直搞不清是从哪里来的莽夫,竟然敢阻拦我少林人办事!”

    老油头只是笑着,悠然道:“广目天王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广目天王。那些往事不提也罢,反正时间如流水,江湖之人一批换一批,还是那样。”

    广目天王闻言震怒,可碍于张节陵的情面,便忍住没有出手,只是恨恨一甩手,说道:“江湖宵小,也敢口出狂言吗?!”

    见火药味愈浓,张节陵当了一回笑脸中间人,劝慰道:“要我看,此事差不多也该作罢了。北地战况未平,多闻天王也被人重伤,广目天王还是莫要在此处纠缠为好。”

    而他转而对老油头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说道:“至于这位仁士兄弟,城中已无人,而且少林派到此想来是有要事,何不行个方便?”

    老油头依旧笑着,那说不上是笑还是哭的脸,直让人膈应,说道:“有节陵真人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又见少林高人莅临这临江城,是以按捺不住,便想与之切磋切磋技艺……嘿嘿……”

    广目天王气愤难当,可他得知多闻天王身负重伤,一时心急,说道:“若不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定要收了你这蟊贼!”

    他又对张节陵一抱拳,说道:“今日无暇与节陵真人叙旧,我先走一步。”

    说罢,他便火急火燎地朝黑夜的深处奔去,只眨眼间便不见了。待他走远了以后,张节陵与老油头相互古怪地看了一眼,随之不由得苦笑。

    老油头抱了抱拳,苦笑道:“多谢节陵前辈出手相助,不然,在下可能耗不过内力如此深厚的广目天。”

    张节陵摆摆手,喟叹道:“你就不要谦虚了。你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

    接着他一觑溜着眼,一手悠然地捋着胡须,笑道:“再说了……你体内那东西的力量,恐怕还没发挥出来吧?”

    老油头笑道:“什么都逃不过节陵前辈的法眼。晚辈之所以不想动用那种力量,完全是因为不想对这种身外之物形成依赖。”

    秦如梦见状,不由得心想:“节陵真人又怎会与老油头相识?”

    只在她迷惑之时,忽闻那边张节陵朝这边呼唤了一声:“欸,小丫头,差不多该出来了,老道我看到你啦!”

    这下秦如梦没有再躲藏,她暗暗叹了口气,从树后走出。当老油头见到了秦如梦之后,苦笑道:“原来是你?”

    秦如梦心情极为低落,只懒洋洋地说道:“你说的我,不是我。”

    老油头和张节陵相视一笑,不由得摇了摇头,在他们提问之前,秦如梦反倒是先把心中的疑惑问了一通。

    “我说,老板怎么会认识节陵真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如梦问道。

    张节陵笑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老油头点点头,认同道:“我与节陵前辈相识,可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

    秦如梦恨恨一跺脚,娇嗔道:“你们这些武林高手仗着辈分高,就跟我这个小辈打机锋!好不害臊!”

    见她这般模样,张节陵和老油头俱是哭笑不得。按年龄来看,老油头只怕跟她父亲差不多大,而张节陵差不多就是她爷爷辈的了。两个老前辈见到这怏怏不乐的小闺女,却是无可奈何。

    张节陵先问道:“你是如梦小闺女还是蝶梦小闺女啊?”

    秦如梦娇笑道:“我不是秦如梦也不是蝶梦。”

    老油头有些诧异,说道:“那你是什么人?”

    秦如梦说道:“我是驴子,一只无可救药的蠢驴子!”

    说完,她就要走,张节陵苦笑着呼唤道:“你不好奇?”

    秦如梦说道:“我可能就是太好奇了吧,结果才会这样……”

    张节陵似乎明白了什么,悠悠然一笑,说道:“怎么,跟吴雪生气了?”

    秦如梦停下脚步,恨恨道:“你个牛鼻子老道,别再提他!”

    张节陵苦笑道:“好好,我不提,我不提。”

    秦如梦转而回过身,笑道:“道长若是能骂他两句,可就好啦!”

    张节陵喟叹一声,幽幽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个出家的老道士,还是不要多管为妙。”

    秦如梦只感觉自己有些时常,她的情绪极不稳定,只要一提到吴雪,或是想到他,都会情不自禁难过起来。心里弥漫着一股恨意,恨不得狠狠敲一敲他的脑袋,问他是不是真的绝情。

第七百七十二章 江湖,正一篇

    见秦如梦这般落寞神色,就算张节陵这般的老道士,也是有些于心不忍。尽管他是个修道之人,但谁还没有年轻过呢?只是因为一些难以避免的缘故,那段尘世的姻缘未有结果,便熄灭了。后来,他二十有半之年豁然开悟,且又结识了另一位修道之人,二人一番海阔天空的畅聊,令年轻的张节陵佩服地五体投地,遂想拜他为师。可那人却不已年龄为限,势要与他义结金兰。于是他们这两位年龄相差快三十岁的江湖客,开创了“正一道”,后不断壮大,遂自成一派,名曰“正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节陵成为了正一门中除掌门以外的二号人物,为掌门之下,群雄之上的正一五侠之首。几十年风云变幻,一直到今天,他再次成为了江湖散人。

    关于张节陵为何突然离开正一,江湖上说法不一。有人说他是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也有人说他一直觊觎掌门之位而不得,遂一气之下脱离正一。无论这些说法多么荒谬,多么可信,也未必就是张节陵心中所想。

    就连他自己,恐怕也未必知晓自己为何突然出山,再次以散人的身份步入江湖。

    或许,这一瓢江湖里,有类似风中飞花落叶般的往事吧。

    是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他已经年逾花甲,不知何时就会离开人世。按照他自己的笑话来说,我这样一个已经半截入土的人,早已经是行将就木了。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还未过瘾,人便已近暮年。何不趁此良机,好好走一走?

    他在江湖上结识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但恐怕最令他惊喜的就是误打误撞结识了吴雪一行人。

    他们一群人,年龄各异,来自五湖四海。有个是老年,有个是中年,还有一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看着吴雪他们这样精神勃发、有悲有喜的当代年轻人,就算是一个横贯两个甲子年的老年人也会忆想起曾经,而这种火炬的传递隔代相替,实是一种超出凡尘俗世庸情俗情感的振奋。

    有时候看着这些年轻深陷于情感漩涡之中,张节陵想要作为一个过来的长辈稍加引导一番。可他太明白不过,一个年轻人在面对前辈的教诲之时,总会表面恭敬背地鄙弃。他们永远也无法从前人的教训当中吸取教训。年轻人成长的最好的办法,唯有撞得头破血流。那样才会明白他们早已经明白,但选择性忽略的道理。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论是蝶梦还是秦如梦,都对那一个吴家小哥颇为倾心。爱慕是无法隐藏的,越隐藏反而越明显。可实在不巧,前面已经有一个若生兰姑娘捷足先登。这俨然又是一个俗套又狗血的三角恋情。但是张节陵作为一个超然事外的旁人,隐隐能发觉到这段感情当中诡异的地方。

    按照吴雪的说法,他从家中出逃一来,是与兰儿姑娘一见如故,二人只是在那艘渔船上乍见一面,便是满心春意盎然,好似真如是被那一道命运的红线所牵引一般。而令张节陵不解的是,半路杀出个秦如梦。张节陵看破没有说破的是,她那些伪装的小伎俩,可以骗过涉世未深的少年,骗不过他这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所谓蝶梦,终究还是秦如梦罢了。

    而他或多或少的了解秦如梦。其父秦霖,在未归隐之前,虽然身为魔道中人,但为人干脆利落,跟张节陵这个正派名宿也是颇有交情。秦霖唯有一个女儿,唤作秦如梦,取自他夫人所创的如梦圣教之名。

    可张节陵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魔教教主的女儿,又是怎么跟芙蓉城吴家子弟联系起来的呢?而他们二人看起来关系匪浅。秦如梦对吴雪那种经年累月的慕恋,又是从何而来?为何吴雪表现得像是从未与她相识一般?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逃避责任而装傻的浪子,而像是一种对于他人大胆的示爱表现出内心空洞的失忆症患者。

    这一亲一疏,有些违和,又有种非同寻常感觉的两人,就是有着一段怎么样的过往呢?

    张节陵有时很想问一问当事人内心所想,可吴雪对兰儿死心塌地,而反倒是对这个看起来关系匪浅的秦如梦有些抵触。

    无论如何,他都知道自己不该太插手其中。自己知道吴雪的身世,作为一个前辈,并能在身边看着这样一位故人之子成长,这样不就够了吗?

    他有时不禁无奈地想,江湖代代无穷尽,生之一臾,死之一瞬,潇洒落魄也不过一百年。曾经那个即将步入江湖的少年人,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出发之前发誓要坚守的信念呢?

    也许他已经老了,也许他生命所剩无几,但只要一想到曾经内心深处的少年,便依旧觉得振奋。没有什么是比这种突然间迸发的情感,更让人脚踏实地坚守自我的了。

    所以在外人看来,正一门的五侠之首张节陵,是个泼道,是个疯道,是个自由自在的小道士。他常常做出一些会令旁人错愕的事,而身为掌门的张霁陵对这个义弟,也是颇为无奈,但见他也只不过是言行举止佻达不羁,遂也由他去。

    这样的人,喜爱他的人会非常喜爱他,讨厌他的人会非常讨厌他。而他乐于心中的“道”,哪有功夫过问他人就是是冷眼相对,还是热情似火呢?身在何处,心便在何处。这一贯是张节陵的内在修为。这样的人,自然也是不乏朋友的。

    在他四十岁时,一次在正一山门内突生心绪,直憋闷不已。那时他正和其他四侠一道打坐悟道,提炼内力,却见是从空明状态之中苏醒,一下子从蒲团上跳起,把其他四侠吓了一跳,但只闻张节陵道:“今日是何日?”

    老三张纯陵回道:“禀师兄,今日正好是端午节了。”

    张节陵掐了掐手指,嘴里碎碎念叨一阵,其他四侠面面相觑。在他们五侠当中,唯有张节陵喜欢风水算命这一套虚幻的玄学,而其他四侠谨遵大师兄教诲,讲究以实为主,以内外功法精纯为主,莫要学张节陵那一套。

    江湖上有很多不知情的人疑惑,他们几个人的武功和道义全都是张霁陵所授,可为什么不叫他师傅,而叫他师兄呢?

第七百七十三章 江湖,正一篇(其二)

    要回答这个问题,实也不难。当年作为正一五侠老四的张正陵,就曾在初入正一门之时问掌门:“老道长,明明我们相差了差不多四十多岁,且又是授予我武功道义的引路恩师,为何要我叫你师兄,而不是师傅呢?”

    那时的张霁陵已近六十岁了,须发黑白参差,可依旧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从正一山麓至云端绝顶,之间海拔何止万丈,不消两刻钟的时间,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凌绝顶,常令其他武林名宿望而兴叹,自愧弗如。

    那时的张正陵还是个孩童,他们几乎像是一对爷孙,可只怕天底下没人能想到,名震天下的正一祖师张霁陵,竟然跟此孩童以平辈相称。

    为此,张霁陵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笑答道:“老道之所以跟正儿以兄弟相称,实是因为本门道之所指,心之所向也。”

    年幼的张正陵不解,只呆呆地摇了摇头。

    张霁陵一向对徒儿很有耐心,尤其是对小孩子有耐心,答道:“老道年轻时参略道法,有一日豁然开悟,知晓是以天地万物为基,心为羽翼,遂人可遨游天地间。人诞于天时,葬于地利,成在人和。终其一生,得益于自然之道。所以你何必拜我为师,不如拜天为师,地为父,尽情享用天地造化吧……”

    张正陵依旧不解,问道:“那么老道长,以后门中弟子越来越多,那你的兄弟是不是也会越来越多?”

    张霁陵微微一怔,思忖道:“那样岂不是成了绿林草莽了?不行,不行。”

    他想了想,转而笑道:“这样,老道平生只收取五人结为兄弟,传授他们老道的平生所学所悟,其他的……就让他们五人去收取弟子,为我正一扬名吧……”

    这就是正一五侠的由来。正一五侠与祖师张霁陵平辈相称,而在他们五人下面,则属于正一第二代,然后以此类推,一直到第百代,第千代,……代代相承,无穷无尽也。

    正一五侠之首的张节陵,平生最恶束缚,遂终生不收徒弟。除他以外,其他四侠各有传人,其中以老二张侞陵为最,到现在前后收了不下百名弟子,而这些弟子又分为内门外门,各自开枝散叶,成为了正一门的中流砥柱。值得一提的是,当今正一门最有实力继承张侞陵衣钵的,当属年轻一辈的翘楚,李觉新。而跟他最过不去的,当属老三的爱徒赵承德。

    李觉新与赵承德二人积怨已久,为了那五侠首座大弟子之称,他们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可一直到现在,赵承德都未胜过李觉新一次。往后也该是没有机会了。

    赵承德随师叔张正陵下山协同少林派执行任务,可不料遇此冤屈,以至于身负重伤,唯有一息尚存。其身虽吊着一口气,可心已死。

    他心性不恶,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心眼极小,城府过深,以至于成了自己的拖累。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以为然。

    所幸他被玉舞扬搭救,这才留了一条小命,为这个恩怨不休的江湖埋下了伏笔,这也正成了他往后人生道路的一个巨大的转折,以至于后来那场震惊整个武林,甚至惊扰了皇帝清梦的一场大案,正有赵承德的身影出落其中。

    此次濒死未死的赵承德,从此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老谋深算。也就是这之后,一个叫赵承德的正一门万年老二,就此销声匿迹,转而江湖上忽然出了个李承赍。

    说来有意思,赵承德从来没有胜过李觉新,反倒是改跟他姓之后,李承赍在往后的交手之中,屡次获胜。

    他可以杀掉任何一个人,就是不会杀李觉新。

    他一直感激这个曾经的竞争者,未来的宿敌。

    这是后话。

    反观正一五侠前面三位,后面两位的名气可要小很多。但这绝不是因为他们实力不济,而只是受自身心性和祖师所置门内职位所限,遂不会像老二老三那样广招人才。

    张正陵,正一五侠排行老四,是由祖师张霁陵和几位师兄一手带大的。他跟那鬼蜮年代的很多孩子一样,皆是出身不明,被人遗弃。其门下弟子不过不到二十来人,但跟张正陵一样,他们把持着全门派的内部戒律礼法大权,是以任“光化殿”。

    至于五侠当中的最后一位,乃是五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张光陵,时年不过而立。跟张正陵不同的是,他虽然也是自由长于正一,但他是被亲生父母一块抛弃的。

    他记事起,问祖师爷:“大道长,他们说我是个串儿。”

    张霁陵顿时把刚喝进嘴里的香茗吐了出去,苦笑道:“什么串儿不串儿,你血统纯着呢,你母亲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种不淑不贞之妇,莫听疯言。”

    张光陵又问道:“大道长,那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此事说来怪异,就算是活了一个甲子年的张霁陵也觉得怪异。那日张光陵生父生母亲自上山,却要把刚生下来没多久的男童寄养在正一门。

    张霁陵极为不解,但见这一对夫妇感情和睦,不像是要掰的那种,便好奇问道:“初生之儿,尚且不及满月,为何生而不养,养而不育,不尽人父人母之天责?”

    其父其母答道:“我们更想要一个女孩。”

    张霁陵哭笑不得,又道:“这不耽误再要一个女孩吧?再说,这事乃是天注定,谁知来者是男是女?”

    这对夫妇笑答道:“那估计就还要麻烦霁陵真人了……”

    张霁陵顿时缄口不言了。他忽然感觉自己创建的以“修心练武”为主的江湖门派,快成了“社会儿童福利机构”。

    他沉默半晌,苦着老脸,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这年头,生男生女不是一样吗?”

    这一下,那一对年轻夫妇只笑而不答,显得极为神秘狡黠。

    张霁陵一生不经男女情事,对夫妻之事,家庭生活以至于社会结构知之甚少,故而搞不懂这对夫妻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大计划。

第七百七十四章 江湖,正一篇(其三)

    面对着这样一对奇怪的夫妇,张霁陵顿时糊涂了。他心想:“若是你们一直生不出女孩,那我这里岂不是成社会儿童收容所了?”

    且看这一对夫妻,平衣平质,像是一户寻常人家。那一瞬间,张霁陵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还没有将碎片化的线索关联起来,形成一个合乎逻辑的推测。

    从那以后,他打破了以往正一门“一心修道,两袖清风,三步不迈,四面不闻,五蕴破空”这一在弟子间默契俗成的惯例,让正一门的弟子积极入世,了解世情。张正陵也就是那时候从后山的苦修之中抽身,参与了那一次武林同盟共讨众魔教一役。

    张光陵算是被四位年龄悬殊巨大的师兄们奶大的,碍于孩子心灵脆弱,张霁陵没有告诉他,他父母希望他是一个女孩的心愿。

    张霁陵想起那天,犹然感觉当今江湖似乎出了一点问题,但是久居空山道门的张霁陵却不甚明了,任是他如何冥思苦想,也参不透这愈发颠倒的鬼蜮世道。

    他曾经感慨:“老道我以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功法自长,可却连山下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啦……”

    而面对疑惑的张光陵,他愈发觉得这孩子奇思妙想甚多,多到这把老骨头都快要不理解了。

    好在,张光陵的父母,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来过正一,算是彻底消失了,所谓寄养,也差不多就是抛弃。这就是他与张正陵出身的不同之处。而张霁陵觉得,最近正一门的孩子越来越多,上到十**,下到刚会走,各个年龄,各种神秘出身的孩子们数不胜数。他们有一个大概类似的共同点,要么就是连父母都没见过就直接被遗弃,要么就是见了一面父母,便被丢到正一门,也不管道士们接不接回去,反正他们是不会接回去的了。可正一门若是不救济,这些孩子指不定会被山里的猛兽拖走,要么就会活活饿死。

    他感觉头大。可碍于江湖道义和正一门在武林之中的威望,却也不得不打肿了脸,充胖子。

    那时候的正一门,很热闹。红红绿绿,百花缭乱。正一门收养被遗弃的孩童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天下,一时清修的山门快要被踏破了。

    最让张霁陵觉得胆战心惊的是,有这么一对夫妇,他们看起来家庭境况不错,关系和谐。可他们还是执意要把三岁半的男孩送到正一。

    张霁陵这段时间一直在奶五湖四海而来的孩子,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正一五侠不练剑,也不练气了。他们丢了佩剑和拂尘,也亲自上阵奶孩子了。

    他感到疑惑,深刻的不解。似乎这些父母,与孩子是天生的仇敌。而那对令他毛骨悚然的夫妻的回答,更是让他加深了这种观点。

    “我们本是关系极好的,往后还可能会更好一点,从前我们云游四海,衣食住行皆为上层,像是神仙眷侣。可如今就是因为孩子,我们一下子从天庭降落到了人间。道长也应该能理解这种感受的……像是见到恶魔一般的感受。”

    张霁陵浑身发冷。他好像能明白这种如同见到恶魔一般的感觉了。孩子就是他们的小恶魔,而他们显然还没从青春放浪形骸的幻梦之中醒过来,又怎么能安下心为人父人母?

    他只长长叹了口气,心里面五味杂陈。而更令正一头大的是,此消息不胫而走,一直传到了天都皇帝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他思前想后,都觉得正一门帮他解决了一个江湖困局。近年来,江湖上流窜的遗弃儿童愈发多了起来,他们无法学习圣人之道,遂不知礼数,且又不懂律法,为了谋生攒聚起来,时常干些不法勾当,俨然成为了江湖之中隐藏的祸患。而这些失养、失教的孩童们是注定会长大的,他们这些人大多会成为流氓匪寇、淫贼娼妓,毫无疑问会成为加剧江湖动荡的隐患。

    如此看来,正一门算是替天子分忧了,当赏。于是皇帝御笔一挥,赐了正一门一块门匾,上书“普济天下,替朕分忧。”下面拐角处还有皇帝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因此,正一门便多了一个部门,专司救济遗孤弃子的“普济殿”,而且皇帝还特例为正一门批了一笔款项,每年可从国库拨取十万两白银,用于此项伟大的事业。而后来掌管普济殿的弟子,就是长大后的张光陵。

    正一五侠曾经就此做过一个统计图表,发现接收儿童数量在某几年内直线上升,但是到了某年之后,忽然又呈现出断崖式下跌。

    张节陵就曾对着图表苦笑道:“就算是一个重度躁郁症患者,恐怕都不会有这样夸张的心律,尽管拿这两者来进行比较很不合适。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四位也很是疑惑。对于老四张正陵和老五张光陵来说,他们自幼就是长于正一,掌门和三位师兄既是兄长又是养父,亲如骨血,而正一门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家。这是一个环境和成分都很特殊的超大号家庭。小家庭概念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消失了。

    张光陵对自己生父生母并没有什么感觉,对他来说师兄弟们和正一门的荣誉才是重中之重,而他也摒弃了不堪回首的过去,专心投入到正一门分配的事务和漫漫道途当中。

    而在正一门这个令所有武林豪杰都畏惧的庞然大物的背后,乃是朝廷下面的户部和礼部。在皇帝的监督下,正一门完成了从江湖小流派迈向道统正统的坚实一步。

    这一任夏皇,乃是位极其仁明的权谋之君,在他继位之后,以类似的高明手段相继收拢了东正一、中少林、北折瑶、西须弥、南沧澜这五大派,民世间俗称“五大脉”。在五大脉之下,还分别统领有八个门派,俗称“八荒”。于是当今的江湖格局便在那时大致完成了。

    所谓“天高皇帝远”,夏皇考虑到这种问题,知道当今天下愈发明显的险恶与动荡不是从上面下派几个硬茬就能完美解决的。

    而五脉与八荒在盘踞江湖,本就是俗人出身,对于民众更有影响力。拉拢了他们,无疑是给江湖下了一招定局之棋。一直到今天,这个格局已经基本上完成。天下借此获得了难得的三十年的安稳和发展。

第七百七十四章 江湖,正一篇(其三)

    面对着这样一对奇怪的夫妇,张霁陵顿时糊涂了。他心想:“若是你们一直生不出女孩,那我这里岂不是成社会儿童收容所了?”

    且看这一对夫妻,平衣平质,像是一户寻常人家。那一瞬间,张霁陵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还没有将碎片化的线索关联起来,形成一个合乎逻辑的推测。

    从那以后,他打破了以往正一门“一心修道,两袖清风,三步不迈,四面不闻,五蕴破空”这一在弟子间默契俗成的惯例,让正一门的弟子积极入世,了解世情。张正陵也就是那时候从后山的苦修之中抽身,参与了那一次武林同盟共讨众魔教一役。

    张光陵算是被四位年龄悬殊巨大的师兄们奶大的,碍于孩子心灵脆弱,张霁陵没有告诉他,他父母希望他是一个女孩的心愿。

    张霁陵想起那天,犹然感觉当今江湖似乎出了一点问题,但是久居空山道门的张霁陵却不甚明了,任是他如何冥思苦想,也参不透这愈发颠倒的鬼蜮世道。

    他曾经感慨:“老道我以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功法自长,可却连山下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啦……”

    而面对疑惑的张光陵,他愈发觉得这孩子奇思妙想甚多,多到这把老骨头都快要不理解了。

    好在,张光陵的父母,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来过正一,算是彻底消失了,所谓寄养,也差不多就是抛弃。这就是他与张正陵出身的不同之处。而张霁陵觉得,最近正一门的孩子越来越多,上到十**,下到刚会走,各个年龄,各种神秘出身的孩子们数不胜数。他们有一个大概类似的共同点,要么就是连父母都没见过就直接被遗弃,要么就是见了一面父母,便被丢到正一门,也不管道士们接不接回去,反正他们是不会接回去的了。可正一门若是不救济,这些孩子指不定会被山里的猛兽拖走,要么就会活活饿死。

    他感觉头大。可碍于江湖道义和正一门在武林之中的威望,却也不得不打肿了脸,充胖子。

    那时候的正一门,很热闹。红红绿绿,百花缭乱。正一门收养被遗弃的孩童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天下,一时清修的山门快要被踏破了。

    最让张霁陵觉得胆战心惊的是,有这么一对夫妇,他们看起来家庭境况不错,关系和谐。可他们还是执意要把三岁半的男孩送到正一。

    张霁陵这段时间一直在奶五湖四海而来的孩子,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正一五侠不练剑,也不练气了。他们丢了佩剑和拂尘,也亲自上阵奶孩子了。

    他感到疑惑,深刻的不解。似乎这些父母,与孩子是天生的仇敌。而那对令他毛骨悚然的夫妻的回答,更是让他加深了这种观点。

    “我们本是关系极好的,往后还可能会更好一点,从前我们云游四海,衣食住行皆为上层,像是神仙眷侣。可如今就是因为孩子,我们一下子从天庭降落到了人间。道长也应该能理解这种感受的……像是见到恶魔一般的感受。”

    张霁陵浑身发冷。他好像能明白这种如同见到恶魔一般的感觉了。孩子就是他们的小恶魔,而他们显然还没从青春放浪形骸的幻梦之中醒过来,又怎么能安下心为人父人母?

    他只长长叹了口气,心里面五味杂陈。而更令正一头大的是,此消息不胫而走,一直传到了天都皇帝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他思前想后,都觉得正一门帮他解决了一个江湖困局。近年来,江湖上流窜的遗弃儿童愈发多了起来,他们无法学习圣人之道,遂不知礼数,且又不懂律法,为了谋生攒聚起来,时常干些不法勾当,俨然成为了江湖之中隐藏的祸患。而这些失养、失教的孩童们是注定会长大的,他们这些人大多会成为流氓匪寇、淫贼娼妓,毫无疑问会成为加剧江湖动荡的隐患。

    如此看来,正一门算是替天子分忧了,当赏。于是皇帝御笔一挥,赐了正一门一块门匾,上书“普济天下,替朕分忧。”下面拐角处还有皇帝的亲笔签名和印章。

    因此,正一门便多了一个部门,专司救济遗孤弃子的“普济殿”,而且皇帝还特例为正一门批了一笔款项,每年可从国库拨取十万两白银,用于此项伟大的事业。而后来掌管普济殿的弟子,就是长大后的张光陵。

    正一五侠曾经就此做过一个统计图表,发现接收儿童数量在某几年内直线上升,但是到了某年之后,忽然又呈现出断崖式下跌。

    张节陵就曾对着图表苦笑道:“就算是一个重度躁郁症患者,恐怕都不会有这样夸张的心律,尽管拿这两者来进行比较很不合适。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四位也很是疑惑。对于老四张正陵和老五张光陵来说,他们自幼就是长于正一,掌门和三位师兄既是兄长又是养父,亲如骨血,而正一门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的家。这是一个环境和成分都很特殊的超大号家庭。小家庭概念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消失了。

    张光陵对自己生父生母并没有什么感觉,对他来说师兄弟们和正一门的荣誉才是重中之重,而他也摒弃了不堪回首的过去,专心投入到正一门分配的事务和漫漫道途当中。

    而在正一门这个令所有武林豪杰都畏惧的庞然大物的背后,乃是朝廷下面的户部和礼部。在皇帝的监督下,正一门完成了从江湖小流派迈向道统正统的坚实一步。

    这一任夏皇,乃是位极其仁明的权谋之君,在他继位之后,以类似的高明手段相继收拢了东正一、中少林、北折瑶、西须弥、南沧澜这五大派,民世间俗称“五大脉”。在五大脉之下,还分别统领有八个门派,俗称“八荒”。于是当今的江湖格局便在那时大致完成了。

    所谓“天高皇帝远”,夏皇考虑到这种问题,知道当今天下愈发明显的险恶与动荡不是从上面下派几个硬茬就能完美解决的。

    而五脉与八荒在盘踞江湖,本就是俗人出身,对于民众更有影响力。拉拢了他们,无疑是给江湖下了一招定局之棋。一直到今天,这个格局已经基本上完成。天下借此获得了难得的三十年的安稳和发展。

第七百七十五章 江湖,格局已定

    当时正一处于初立未定之势,起因正是霁陵祖师求悟证道,修成了正果。而后势力越来越大,与朝廷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纽带,是为天道正统。

    当时的夏皇何等精明?明白用强权手腕去操控,不如想办法让人民找到空虚世界的归属感。

    于是五脉八荒便登上了舞台。作为各地皇道正统的表率,加之没有高官权贵们那样有种令人见之森寒的身份疏离感,他们自然成了武林,乃至整个江湖的精神中心。天下人向往之。

    若是有人细细发觉这些门派的发家史,背后几乎都有朝廷的影子,而绝非喊打喊杀便能令天下所顺。

    而皇帝本人并不参与这些江湖门派的具体事务,给予高度自由,于是这些门派不光是武学世界的中心,也是寒门子弟就业的神往之地。

    但作为皇权至上的象征,五脉八荒须为肱骨,维护正统颜面,时时向朝廷分管的部门呈报门内情况,还有一些人事变动问题。皇帝给予其中很多人极高的威望和利益,使他们作为皇权至上在民间的代表。这样,便可以安抚当今天下不断加剧的矛盾和江湖日益增长的险恶之心。

    而这些,完全是因为正一门偶然收留江湖遗孤一事而激发的想法,遂皇帝重赏了带头羊的正一门,同时给予其他正统门派好处,以示鼓励期许。

    国库的财政收入,每年都会分别拨款给五脉八荒,积极鼓励他们开拓江湖武义和道统之理,开荒拓土,大力发展商品经济,同时给予各个门派高度的自由。朝廷重开通商口岸和关隘,加强与海外、关外各国的人文、经济交流。

    朝廷一开始有很多保皇党大臣强烈反对此一系列举措,说此政策极大地削弱了皇权,而绝非巩固加强了皇权。这一点,时任皇帝比较高明。他一直觉得皇帝本人的权利太大,并不是一件有益于天下稳定的事。而强烈反对的大臣们之所以反对,完全是因为只有积极地强调皇命天授,才能集中这些大臣们的权利,而不至于使朝廷的力量分散到江湖上的各大门派手里。

    这些大臣的心思,时任夏皇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并不是多爱皇帝,而是爱自己的象征着权利的朝服和乌纱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皇命天授的帝王呢?在他极其独到的眼光和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此政策力排众议,就此颁布了下去。

    户部曾经统计过,朝廷每年向下面拨的款项,加起来足足有千万两白银之多。但此举极大地刺激了夏民开市拓土的热情。于是在那个令人兴奋的几十年里,夏国商人的身影和足迹,踏遍了西域五十六国,甚至是远在天边的溟西国也有夏商的身影。

    在这些积极入世的夏商背后,是五脉八荒。而在五脉八荒的背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朝廷。那时候,夏国的每个人都很富足。

    朝廷作为这些商人的支柱,每年给予他们政策的方便和经济的补贴,但他们旗下产业链带来的回报,要远超朝廷拨下去的款项。于是在皇帝陛下精明的统治下,夏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开明盛况。夏商带着夏国的精神文化和丰富高质的商品游遍天下,久而久之,对其他国度形成了经济上乃至精神上的引导地位。

    一时间,万国来朝,四海云集,常令人眼花缭乱。可在这繁华的台前,是云游四海的夏国商人,是日渐强大的帝国,同时也是日渐**和糜烂的社会风气的襁褓。而在这繁华的背后,却是一道孤独且忧郁的身影。

    夏皇近日来想了很多。一方面,在他任期内使夏国飞黄腾达,完成了列祖列宗未竞的心愿,这让他极为振奋。但随之而来的隐患,却时时教这个已经不算年轻的皇帝忧虑。

    他隐隐有种感觉,当今天下的盛况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而包括他在内的所以人,都只不过是一只只疯狂的影子,一个个扭曲的幽灵。他似乎发觉到了这繁华背后的巨大隐患,但是又无法具体指出问题到底出自何处,只教他寝食难安。

    他自问:“我感觉有问题,可我为什么会有一种有问题的感觉呢?这种感觉的诱因是什么?”

    这位人皇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感觉到了所谓皇命天授都是屁话,若是他能解决所有问题,他已经是神,而不是坐在无上皇位上孤独等死的人。他感觉无比痛苦,可这种症结出自哪里,以他所能想到的、所学的俱是全然不解。

    一天,正在批奏折的皇帝停下了手中的笔,疲惫地静坐着,脑子里一时间思绪万千。他想,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极度不安的感觉?是因为自身的权利太过分散,而受到了威胁吗?

    可作为一国之君,这位人皇本着不负先祖,不负天下的誓愿,兢兢业业制定着一系列新政。而他见到当今天下富庶,国库充盈,心里实为满意。但是就是消解不掉那深深的忧虑。在这繁华的背后,是日渐空虚的精神。

    这位人皇曾经秘密派出手下的得力干将,前去朝中权贵重臣的门户暗窥他们的生活。探子的记录包括实时笔录和场景图画,足足有三寸之高。

    皇帝极为耐心的看着,眉头逐渐蹙起,心里愈发迷惑。据探子的记录,这些权贵们无不是极尽奢华放荡,宴会彻夜,靡音远播,常以鄙事为自然。

    皇帝耐着性子看完了,可是始终没理解这最后一句“常以鄙事为自然”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探子的画作里也没有直观阐释出来。

    他问探子,可探子却支支吾吾,皇帝本就疲惫不堪,见下属还来官场这套虚的,顿时不快,命道:“有屁就放!”

    那探子龃龉道:“可……可这事实在有点难以……难以……”

    皇帝点点头,自认为自己作为普天之下的第一人,这点承受能力必须还是有的,于是了然地点点头,命道:“你害怕消息走漏,得罪那些大臣,这点我理解。这样吧,你过来说。”

    那探子凑到皇帝耳朵边,只这么说了一阵,皇帝的脸顿时绿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浮华背后的隐患

    这位皇帝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瞪着眼睛,狐疑道:“这……都是真的?你可不要骗朕,不然……”

    那探子跪下连连叩头,说道:“小的若是说一句假话,株连九族,也不会吭一声!”

    皇帝笑道:“你都被包含在九族里面了,还怎么能吭声?”

    闻言,那探子顿时浑身一颤,他偷觑着皇帝的神情,只觉得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愈发阴冷了起来。

    那探子明白自己失言了。其实作为一个臣子,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事实全然告知这位顶头上司,尤其是涉及到皇家颜面的丑事坏事。

    皇帝依旧在笑着,问道:“你所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探子立马发觉到了一线生机,以为是皇帝话里有话,想要让他就此事欲盖弥彰,打住作罢。

    于是他谄笑道:“小的……小的好像搞错了……”

    皇帝依然笑着,说道:“搞错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你看错了?”

    这是一个台阶,那探子以为自己该顺着下去,就会合乎皇帝心意。于是他赶忙道:“小的看错了!那天晚上风寒料峭,吹得小的头昏脑涨,连视力都出现问题了!”

    皇帝点点头,笑道:“真的?”

    “真的!”

    “不再变卦?”

    “打死也不变了!”

    皇帝很满意,他不光得知了下属的生活状态,也还可以就此封口。于是那探子还是难逃一死,理由是犯了欺君之罪。

    虽然把知道实情的人杀了,可依旧没有消除皇帝心中的不安,反而又加剧了几分。但是那探子的话若是真的,那说明当今天下确实出了问题,还是一个短时间内不会明显的问题。它只会引发社会上一些小小的冲突和矛盾,然后像是病症一般日积月累,一直到爆发的那一天。如果那一天到来,便是国之大厦将倾之时。

    皇帝终于明白了自己焦虑的来源,但是却束手无策。他感到深刻的孤独,那是因为当今天下,包括他那些重用的大臣们都如探子说的那般,自己还能信任何人?

    自从坐上皇位那一刻起,或许他就注定是集荣耀和孤独于一身的孤家寡人了。

    那时候,经过科考,朝中来了一批新鲜血液,其中就有一个年轻人任职户科给事中,七品芝麻官,但是很有话语权。

    正值秋季考察之际,就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贪污**的季节。而身为言官的给事中,毫无疑问就成了高官权贵们的拉拢对象,很是慷慨,送房送车送钱送女人,以便他们能向皇帝说几句好话。

    可唯有一个年轻人比较奇特,他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但没有与之闹得不愉快,而是在他们那里以客人的身份吃着喝着,除了拿钱拿房拿车拿女人,他就这么潇洒了几日,然后回朝了。

    身为言官,他们需要亲自向皇帝这位重量级人物禀报考核结果。这些言官受了好处,怎能不办事?于是他们提前核对了口供,以防出错。那个奇异的年轻人也在其中,笑吟吟地连连点头。

    轮到他了,皇帝只是让他把奏折放在桌边,口诉其中内容,而他自己却在画画。这实在是一个弄虚作假的好机会不过,反正皇帝他公务繁忙,平时又有满腹墨水想要挥洒,又怎么能亲自一一细看这些奏折呢?

    “说,朕听着呢。”

    皇帝连头也没抬,依旧兴致勃勃地挥斥着画笔,而且这位皇帝不像看起来那么沉稳内敛,画作风格极为奔放。

    可那位年轻人只笑了笑,依旧没有说话。皇帝等了半天,连一点声音也没听到,以为是自己耳朵坏掉了,于是提醒他声音大点。那人依旧呆立不语。

    他诧异地抬起头,注意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只见这男儿眉清目秀,看起来有几分未脱的书生之气,只是微微带笑,垂顺着眉眼,就是不说话。

    皇帝以为他是一个害羞腼腆到见到自己不敢说话的人,于是再次开口说了一声:“你可以发言了,不要害怕。”

    可那年轻人依旧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这下皇帝怒了,停下了笔,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哑巴?”

    没想到那年轻人突然来了句:“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惊诧地笑了,笑容充满了人皇的慈爱,这也是危险的讯号,就看下面的人聪不聪明。

    “怎么会无话可说呢?前面每个给事中前来,都是滔滔不绝说一大堆,说当今天下之盛况,说人人心向于朕。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一个屁都没了?”

    那人淡淡一笑,却有着壮士赴死的慷慨,说道:“那是因为这一切的繁华都是虚假的,不出百年,夏国必亡。”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炸雷,直把人皇震得灵魄出窍,魂不附体,就连拿着画笔的手也是微微一颤,顿时墨渍溅染了皇帝亲笔的野兽派画卷。

    他极为震怒,又极为惊愕地看着面前着小子。这小子不过就是个刚刚从学堂里走出来的读书人,自己是看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这才对他如此宽宏大量,可没想到竟然在他再三缄口之后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骇人之语!

    皇帝很想一刀杀了他,可是他想在这个年轻人死之前问个明白。

    “你说这话,不怕杀头吗?”

    年轻人淡淡一笑,悠然道:“回禀圣上,小臣还未婚配。”

    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却教皇帝更加迷惑,于是笑了起来,笑骂道:“你没有结婚怪老子吗?”

    可不曾想,那年轻人却恭恭敬敬答道:“小臣不是此意。”

    “那是何意?”

    那年轻人回答道:“与其等到夏国覆灭,让后辈受外敌之大辱,不如就此作罢。所幸小臣尚未婚配,遂无子嗣。不用在阴间见后辈饱受屈辱,幸哉!”

    皇帝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声嘶力竭地说道:“你真不怕死?!”

    那年轻人悠然一笑,回道:“小臣怕死怕得要死!只是一想到百年之后,那一场极度混乱的乱局,就会为千千万夏国平民百姓心痛!为自家后辈心痛!为圣上的江山社稷心痛!为皇家之颜面心痛!”

第七百七十七章 古今多少事

    那年轻人不卑不亢,恭恭敬敬地抱拳俯身,滔滔不绝地娓娓道来。他的语气就像是他的人一般青稚俊逸,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老练狠毒,一句一句如利刃一般刺向对面的人皇。

    在他提倡的改革下,夏国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经济实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时普天繁盛,咫尺烟花千里雨,窈窕秋风万里凝。但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迷惑,也在这样的盛况的濡染下逐渐松懈。此刻面前这位年轻的户科给事中,毫不留情面地揭开了皇帝心中被麻痹的忧虑,须知防患于未然。

    他靠在椅子里,一时间好像老了很多岁,眼神放空,呆怔地思忖着自己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以为在当今世道,所有人都致力于洪流当之中成为推动浪潮并借此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一朵浪花,却不曾想一直有个年轻人思他所思,忧他所忧,并警醒了沦陷于艺术世界无法自拔的夏国皇帝。

    忽见夏皇振而坐起,命侍女为这年轻人赐座。皇帝与臣子密谈无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从傍晚畅聊至子时,遂才方休。没人知道他们二人究竟密谈了什么;也不知道为这愈发强大,却又险恶愈增的庞大帝国出了什么计谋。只知道后世史书记载了这一段时,只粗略记叙道:

    “时圣与户科给事中吏玉,密谈至午夜,圣上欲留寝,玉恐有嫌,遂辞。圣无不怅惘矣。”

    那位户科给事中新来的小吏,被史官记下的这位名叫“玉”的年轻人,便就是“周明玉”了。

    隆昌帝与世长辞之后,玄化帝年轻继位。在后世记载之中,究竟那个名叫的周明玉如何了,也是极为简略。只在几处提到,归结起来,是为:

    玉及笄之年中第,初任正七品户科给事中。后任使节,出关大月,亦为抚安公主随迁护卫。

    现在,靠着一些零碎的线索,往事的人物和事件遂初窥真容。在隆昌年间出使塞外的抚安公主,便是那位闺名叫长孙珏,赐号“灵蕤”的公主了。

    跨越时间和视野的局限,来统观此故事。长孙珏和亲西域,随同的护卫和使节团队不下千余人。而在石业兰的回忆里,他们初见之时,是在大月国靠近中原夏国的边界之地,当时他正和好友利钦在此畅游。

    这位公主摆脱队伍先行一步,唯带来两位亲卫而已。三人乔装打扮,伪装成江湖客,正巧碰见了同在此地与友嬉游吃酒的大月国亲贵泊火石业兰。只道是一场江湖儿女刹那初见,却成就了一段流传于大月和夏国的佳话。

    长孙珏随同的两名护卫,一位是周明玉,另一位是叫做方野的人。这位曾在前文出现过,此处不谈。

    时间只若白云苍狗,三十年时间风云变幻。无数风流人物,尽如塞外那漠漠黄沙,大风一过,千里金帐迷眼。

    或许现在讨论周明玉与隆昌帝聊至午夜的话局究竟谈了什么治国之道已经变得无意义。玄化帝登基之后,以一个连史书都没记载的神秘理由突然废除了其父皇的新政。于是,那一场浩浩荡荡的大变革,在经历了短短十年之后,戛然而止。

    随后,与中原经济形成纽带的关外诸国组建十六国联盟,挥兵东进,大举进攻夏国边陲,势要迫使玄化帝重开十九个关键商道。烽火袭染边陲千里,大战一触即发。

    联盟低估了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皇帝的决心和毅力。在那极其辉煌的十年岁月里,夏国早已今非昔比,天下粮草丰盈,朝廷国库充实,这成为了支撑一支庞大军队开支的丰厚底蕴。

    玄化帝召集朝廷将臣,即刻着令靖平郎宇文荣拓和玉拳郎玉抚盛统领西北三大行省的全部兵力,施行反击。就此大战爆发。两年之后战局由攻转守,二将退回关内,驻守边陲三年,直到彻底消灭了联盟的主力军之后,这才得以归反天都。

    在这样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里,原本会诞生一位极为出彩的武将,可是那人却因情所困,黯然退伍反籍,以另一种方式参与了江湖的变迁。

    这个人就是小癞头,也就是曾经狐仙教派的教主,安载禄。秦如梦得知小癞头就是金织记忆里的安载禄之后,也是不由得诧异。虽然此事件之中谎言遍布,但是这段历史经他本人已得证实。

    曾经那个一怒冲冠的年轻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受到神秘诅咒而形貌渐似夜叉鬼的颓靡之人。

    秦如梦无比疑惑,就算是事件发展到了这里,她也还是没有明白关于夜叉鬼的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大批变成那种可怖模样?难道是因为封印棺材里的那五种神秘力量使然?如果这样,是不是她自己甚至是吴雪、兰儿已经受到了某种未知的神秘诅咒?

    她觉得并非如此。反观同样获得了力量的玉先凤,她比他们早了很多年便得到了那白霞之力,但是却获得了容貌不老、身体不死的力量,且身上毫无异变成夜叉鬼的痕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事又因何而起?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夜叉鬼浪潮?难道与这五种力量无关?就算是在场的人中所知最多的秦如梦,也惘然费解了。事到如今,她虽然靠着一些小聪明让吴雪和兰儿得到了小黑与小青,但对于夜叉鬼一事,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而今夜她见了兰儿之后,心里某块东西破碎了,导致她悲苦不已,已经全无心思去追查这些问题。她只想赶快了解了此地之事,便动身去幽兰谷。

    她无比悲戚地想:“雪容弟弟,纵然是我再心系于你,也是不能、也没有理由待在你身边了。你得到了小黑,兰儿也得到了小青。虽副作用不明,但仍旧会给宿主带来武功上的飞跃,天工阁玉阁主便是实例……

    其中有万千理由难以明言,只盼到了那日你莫要恨我……

    你与兰儿惺惺相惜,我反倒好似成了一个无耻卑鄙的第三者。梦儿非娼妇毒妇,又怎能辱颜夺情?只愿你们良缘修好,你我之间……各自保重吧……”

    想到这,秦如梦顿时不能自已,眼泪淹没了玉兰般清秀的容颜。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年,已经无比熟悉。熟悉到对方不用开口,便能悉知心中所想,也早已默许了终生。

    可不料世事无常,江湖动荡险恶初显,一时波诡云谲。今个喜盼良缘,怎道明日如何?

    一往情深深几许?终也是化作了孤寂相思泪罢。

第七百七十八章 痛苦的当局者

    这注定是个无法平静的夜晚,超出了寻常的时刻,成了一个超脱于其他直线型记忆的独特存在,与痛苦并列而行。

    纵观这么一天,可能只是漫长历史当中寻常的一天,一些普通人在生命当中或悲或喜的一天。一些事可能都无法在这个巨大的江湖之上掀起波澜,只是一颗短暂的流星,却足以让一段记忆闪闪发光,迸发出一瞬间莫名的温暖。

    这种温暖来自何方?秦如梦只感觉悲喜交替,却不了然这隐藏在痛苦深处的宽慰,究竟代表着什么。今夜,他们都如她一般,只是一些淡漠的身影,一些各为所谋的欺骗者,卑劣者。她像是一个窃贼,窃取了一段记忆,它从吴雪的脑袋里消失了。

    北线的战役已经结束了,没人知道结果,也没人知道经过,现在又恢复了平静,连带着残破不堪的景象,一同隐没在重压之下的黑幕里。

    有时候,你会特别渴望。渴望会有一个人能明白你此刻所想,能明白你那欢笑背后的痛苦,明白你坚强背后的软弱,明白你淡然之下的渴望。

    在今夜,秦如梦特别渴望,渴望那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如何,但她无法想象见到他时的模样。

    她已经了然,这一些渴望,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的心。禁约咒术,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个术究竟要怎么解。咒术已经扎根在了两个人的身体里,捆绑着他们的灵魂,却无法让他们疏离的身体靠近半步。

    这个咒术的初衷,是他们各自心甘情愿的连结,一种超脱出****的界限的抽象关系,将二人的灵魂得以紧紧相连,可她忽然发觉,有很多自以为是的深情,还不如一时的欢愉,哪怕它比较虚假。可她宁愿相信着,相信着自己命有尽时,唯有真心不死。

    多么可悲。她不想去多想。只要去想一下,都会陷入一种狂躁又焦虑的状态,会不禁去想,自己的坚守,在这样的世界里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物质生活无比丰富的今天,如何才能给灵魂找到一个支点?

    有很多问题,不属于普通人的生活范畴,它们属于痛苦又深深纠结的哲学家。可秦如梦这类的人,他们不是哲学家。他们只是普通的还在这垃圾堆一样散发着恶臭的江湖里找一个超脱一切凡俗梦境的港湾的迷航者。

    秦如梦有她的倔强,她执着于自己的内心。如果有一天连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可以打破,那无疑是在背叛自己的灵魂。一个连灵魂都可以背叛的人,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可接受的事。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自己是个情感丰富到不知道怎么排解的人。

    但是她的感情极其匮乏,并且犹如干土地一样贫瘠。她学不会博爱,学不会兰儿那种只要坐在那里,你就能感受到几乎快要让人垂泪的母性光辉。她自身的气质里,没有博爱、善良这两条会让人不由自主靠近或者想让人保护,抑或想让卑劣者产生欺负她的恶念。

    气质是人物性格的表象化表达。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至少在她自己看来自己再普通不过了。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曾有过比对兰儿时自愧不如的念头--看吧,那个姑娘,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气质温婉贤淑,安静又不造作,在日夜祈盼着恋人归来。她大胆又克制,有时就连吴雪都会觉得无所适从,不由得红了脸苦笑--只要一想到这里,想到他的笑,秦如梦就会莫名觉得心痛。无论是在何时,无论是在他作为小流氓的昨天,还是作为一个谦恭君子的今天,都没有对她表露过。

    在所有感情里,嫉妒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她嫉妒,嫉妒兰儿,嫉妒一个从天而降的来者,抢夺了自己守护了十年的珍宝,并且可以明目张胆地表露出自己的爱意。而这些,这些,秦如梦从来都没有,或者还没来得及跟她日思夜想的人说一说。

    这世上,有心照不宣的感情吗?

    她曾经以为会有的。正如他们的从前一样,尽管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彼此的心意里都没有想过其他人--还有什么是比这种感情更让人振奋的?哪怕是赴汤蹈火,也是甘之如饴。

    可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除了她自己还会有谁呢?可她不得不这么自私又残忍地剥夺吴雪的记忆。她有这么做的必要理由。没有什么是比一个无能的知情者的复仇更可笑的了。秦如梦太了解吴雪,或者是从前的吴雪,他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意气用事者,他若是知道了实情,必然会不顾一切前去复仇。

    仇恨,这沉重的词汇,无论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承担的。

    但是秦如梦选择自己承担,而让吴雪无忧无虑地遨游江湖,做一个少年该做的梦,交该交的朋友,和恋人一起欢天喜地,然后……

    她不敢想了。但是她昂扬又富有激情的想象力,教她不得不去想。哪怕是她想要转移注意力,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失神,又回到那令她自己痛苦的想象当中。

    秦如梦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不断放大,一直到占据了自己的脑海,不断回响。她脸上露出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又带有不曾表露的冰笑,并暗暗发誓。

    此刻,她发觉,自己还是从前那个自己,并没有随着混乱的江湖和复杂的情感而变化。只因他们那个曾经许下的诺言。只要一想到这,就会让她从深渊里脱身,从狂乱的念想当中脱身,让灵魂回到自己的躯体当中,而不是当一个任由人摆布的空壳。

    面对着茫茫黑夜,秦如梦一扫之前的悲弱之态,凌厉的凤眼之中的犹豫和痛苦顷刻消散。

    她露出一丝冷笑,充满了自傲的意味,心想:“你这白痴……这天底下,又有谁会这么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地对待你这愣头青?”

第七百七十九章 塔林

    张节陵和老油头望着通往北边的林间小路,不由得相视苦笑。

    秦如梦忽然一扫颓态,变得极其冷静自若下来。他们都看出来了,这并不是一种惺惺作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倔强和坚强。

    张节陵喟叹一声,说道:“我还没说完呢,她怎么就跑了?”

    老油头揶揄笑道:“没人想听老和尚念经的。”

    张节陵诧异道:“可我明明是个老道士!”

    “老道士也一样。”老油头道。

    张节陵不由得苦笑,转而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看来……她已经扫除了心中的疑惑。”

    老油头说道:“不知节陵真人心中的疑惑,可曾解开?”

    张节陵喟然道:“若是到了像我这样的老人家的年纪,还没有解开心中的困惑,那应该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老油头和他并肩而行,张节陵手中的灯笼,就是这黑黢黢的枫叶林里唯一的亮光。这幽红色的亮光,像是鬼火一般在林间飘荡,一直到一处塔楼林丽的地区。

    这片地区处于枫林坞的西北角,是隆昌年代的产物。那个激动人心的繁盛时代,随着新帝登基,而轰然倒塌,就此落下了帷幕。这些船坞,乃是西边水路发达的临江城所建,在当时提供了夏国三成的船只建造工程。曾经这里作为西边最繁华的地区,那种四海通商,往来商客游宾络绎不绝的情形,还在张节陵这位道家老叟的眼前。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所有的繁华与激情都会随着时间而孤寂下去,像是浪潮退去,遗落在海边的贝壳。

    如今趁着夜色,依稀可以窥见当时在临江城南岸的繁盛情景。这些矗立在黑夜当中的高耸尖顶塔楼,是那个时代独有的象征,尽管时过境迁,也还像是幽魂一般留守在这里。

    这一片塔楼之林,其间若有光。

    老油头看着那一米灯火,不禁问身旁的张节陵:“节陵真人……你真的不打算把他带回正一?”

    张节陵悠然一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正一?”

    老油头说道:“可他毕竟还是正一的弟子,又是你三弟的爱徒,只怕……”

    张节陵依旧面带笑意,只是这笑意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却显现出了老江湖的狡猾。

    “没有人要强行把他带回正一。我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出了他自己愿意回去,不然任何人都强求不得。”

    老油头喟叹一声,说道:“可是这样的话……”

    张节陵悠然一笑,瞥向他说道:“你害怕他终有一天会成为武林的祸患?”

    老油头尽管不想明说,但是这是任何一个江湖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一个被怒火吞噬,满心仇恨的少年,怎么可能让他用爱以歌?

    张节陵悠然一笑,说道:“没有一个人的道路,是必须与他人重合的。前辈们尽管可能功成名就,但年轻人绝不可萎缩在他们的羽翼下。他们应当富有朝气,开拓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我一直希望正一能有一个超脱当下困局的得意门生。”

    老油头说道:“正一门中,好像就有这么一位高徒吧?好像是侞陵真人的首席高徒,叫什么来着……”

    他脱离武林已久,很多新一代的人才高徒都不知晓了。

    张节陵说道:“你说的是老二张侞陵的弟子,李觉新?”

    “对,就是他!”

    张节陵笑了笑,说道:“李觉新确实是正一门当中,这一辈的首席高徒……”

    见他若有所思吞吞吐吐的模样,老油头不禁揶揄道:“怎么,正一有这么一位年少成名的高徒,你还不开心?”

    张节陵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李觉新嘛……确实有可能成为正一的扛鼎,乃至是整个江湖的翘楚……”

    老油头“咦”了一声,说道:“我说节陵道兄,你向来可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怎么提到他就龃龉吞吐了?”

    张节陵苦笑道:“非也,非也。她确实可能成为正一门内的高徒,甚至能继任霁陵祖师的衣钵的人才,可是她有她的难处。若是她无法突破自己,就只能成为一个接过前辈旗帜的接班人,而不是一个开拓者。”

    “你对弟子的要求有点高,还好你没有弟子。”老油头笑道。

    张节陵也笑了,悠然道:“比起做一个授业解惑的老师,我更愿意做一个引路人。”

    老油头叹道:“所以……你才会决定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张节陵眼神灼灼,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灯火,说道:“我看人向来不错,他绝对是一个可以带领正一走出当今整个江湖陷入的困境的开拓者。而李觉新,就是他的对立面。他们二人性格迥异,正合阴阳之道。”

    接着,张节陵开始算命,只见他嘴里念叨一阵,手指来回掐切着,随即露出一丝狡黠,说道:“往后一定会很有意思的,我已经能预感到了……”

    二人说话间,深入塔林,来到了那灯火阑珊处。

    塔楼内,燃着一盏小灯,整个房间沉浸在昏黄的幽光里。一个少年歪斜在窗边的椅子里,腿翘在桌子上,正在大口大口吐着睡鼾,正是谢殊鱼。他今日劳顿不休,此刻已经是沉入了漫漫长夜的梦境里,时不时还会呜哝出一两句梦呓。

    金织已经到隔壁的房间睡下了。夜晚格外寂静。在这间房内,还有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浑身捆着血迹斑斑的绷带,静静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这一切,都落在窗外的两个人的眼睛里。

    张节陵给老油头使了一个眼色,老油头便拿出一个细木管,使出了被所有正派唾弃的下五门招式,吹迷药。

    只见他装填了深紫色粉末之后,轻轻地用灯笼里的蜡烛烤了烤,升腾出一缕紫烟,便趁热对着窗户缝里吹去。而困倦至极的谢殊鱼,完全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张节陵笑道:“你这下三滥的手段还是没见退步啊……”

    老油头苦笑道:“这些小伎俩,可入不得节陵真人的正统法眼的。”

第七百八十章 赤云盈赍

    说话间,张节陵与老油头二人来到屋内。有一个人躺在床上,浑身缠绕着固定断骨的夹板和绷带,血污浸染,看起来格外凄森可悲。他闭着眼,眼球快速地转动着;嘴唇淤紫,嘶溜嘶溜地轻声吐着浊气,像是喝了烈酒的醉汉。

    此刻的赵承德,已经完全看不出是赵承德了。

    见到这副惨状,张节陵的眉头禁紧蹙起,像是两道凌厉的山峰弧顶。这位弟子,乃是他三弟张纯陵的爱徒,在正一门新一辈的弟子中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未来可期。虽然他从来都不收弟子,但赵承德也算是他看大的,也曾经指点过一二,算是半个徒弟,如今见他蒙冤受难,成了这副惨样,一时间心头火起。

    老油头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伤势竟然这么严重……”

    他犹疑着瞥向张节陵,却见他面容阴鸷,甚是可怖。

    这老道人,虽然平时里看起来诙谐风趣,但作为一个从无数江湖厮杀中走出来的道门名宿,其怒发冲冠时的可怖模样,老油头还历历在目。

    良久,张节陵幽幽叹了口气,神情稍有缓和,喃喃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老油头默然。他们都看得出,赵承德之所以还活着,完全不是因为他人的怜悯,而是凭借着心中一口恶气在死撑着自己的灵魂,怒火和憎恨是支撑着他**不死的两条拐杖。

    一个人不经意散发的气氛,是可以被他人感受到的。靠着怒气垂死挣扎的赵承德,那阵阵阴毒狠辣之气,像是被业火炙烤的恶鬼,他的灵魂饱受煎熬。

    就算是历经无数战役的张节陵和老油头,也是不禁讶然。

    这时,老油头说道:“既然是节陵真人看重的弟子,那我也该出手相助的。”

    张节陵说道:“你是准备……”

    老油头笑道:“如真人所见,他如今只挂着一口气,就算是我们可以靠内力为他疗伤,虽能保有一命,但今后也注定是个不能下床的废人了。这样惨痛的结果,不该是一个年轻人该承受的。”

    张节陵苦笑道:“那你呢?那种力量已经寄存在你体内……快二十年了吧?”

    老油头悠然一笑,说道:“虽然我得到了它,但我一直没有过分动用过它的力量。”

    “为何?”张节陵笑道,“若是武林英豪们得知了这些力量的存在,恐怕都会群起而夺,你为何会不想要呢?”

    老油头喟叹一声,说道:“身为狐仙教派的第二十三任教主,但我完全是一个不够格的教主。狐仙教在我手底下没落,最终消失于江湖。若不是我当时为了保全自己,也不会想到把封印狐仙宝库的五块令牌分给我的五个徒弟。正因为此,才害了他们为了那些神秘力量而自相残杀。它们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

    他自嘲地看着自己的手,随着一阵情绪波动,屋子里的灯火忽然间无风自暗,仿佛是有看不见的幽灵掠过,引起一阵森寒。

    张节陵眯眼说道:“可现在你准备把这份罪恶,传承给赵承德。”

    老油头悠然一笑,说道:“如果一个年轻人无法背负起责任的重担和罪恶的怒火,那么他绝对会迷失自我。况且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他更没有选择。是选择独自承担罪恶活下去,还是一个人孤零零满含激愤地死去,我想,真人已经有答案了吧?”

    张节陵苦笑两声,喟叹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今后他会如何选择……”

    老油头笑道:“会的。只是……”

    “只是什么?”张节陵笑道,“你也学会这打哑谜的一套了?”

    老油头笑道:“此时牵扯过多,而且重伤他的,还有少林派的人……我怕……”

    张节陵忽然变了语气,有些玩味又有些森冷地说道:“你怕他今后会与少林不死不休?”

    老油头笑而不语。

    张节陵也笑了,笑得很轻松,悠然道:“我正有此意。”

    “真人不怕,他得罪整个少林?得罪少林的后果,恐怕就算是真人,也承担不起吧?星妙大师已闭关数年,只怕武功更是精进了许多……”

    张节陵却像是一个操盘手,垂眸看着被痛苦煎熬的赵承德,眼睛里闪着炽热的火光。

    “我说了,这个死寂的江湖,需要变革。如今世道愈发险恶,朝廷内外,关内关外,正处于爆发的临界点……”

    老油头苦笑道:“所以……你决定把他推上去?”

    张节陵沉声道:“事到如今,只怕他再难回头。他不得不直面险恶。这究竟是我为正一留下的一道后路,还是为武林埋下了祸患……”

    他狡猾地笑了两声,然道:“交由时间来见证吧……”

    此时窗外朗月高照,夜幕低垂,无风也无星。高耸紧密的塔林在月光下交错排列,像是一个个可怖的巨人。在这样一片沉寂当中,却忽的乍现出一道赤红色的油光,登时映红了半边黝黑的天幕。只此一瞬,便又消散无余。

    塔楼内,红光盈彻整屋,老油头正凝聚全身之力,大汗淋漓之间,便见于他手心升腾出阵阵烟气,不多久便见一绺绺火星似的红光溢出。起初那些红光想要出逃,却被老油头以内力压制了下来,攒而成团,凝合成了一道像是拖着尾巴的流星似的流体型烟霞。

    接着,老油头忽地强行将其打入赵承德体内,后者忽而双眼厉睁,一下子坐了起来,喷吐出一口混杂着杂质结块的黑血。浑身登时冒出了灼气,身上的绷带忽而挣裂,但见他全身覆盖着犹如蜘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仿佛是沿着山道涌溢的岩浆。

    赵承德像是野兽一般低吼着,几乎快要把牙齿咬碎,双拳紧攥,指缝里溢出了血。

    良久,这一切才停下,张节陵和老油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被剧痛刺醒的赵承德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痛苦之中回过神,他神情恍惚地左右看了看,茫然地看着张节陵和老油头,良久这才开口道:“节陵大师伯,我这是在哪?”

第七百八十一章 道冲之法

    待这一切消停下来之后,赵承德茫然地看着张节陵和老油头,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生疏。

    良久,他才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惊呼一声:“节陵大师伯?!”

    他遗失了一段时间,对这之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一时间满腹狐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因心绪过激,忽而又昏了过去。

    老油头苦笑两声,喟叹道:“看来这孩子还没忘记你……”

    张节陵暗暗叹了口气。他的眼睑已经下垂,脸上也出现了四道深刻的岁月褶皱,这些都说明他已经很老了。一个老年人看着年轻人受苦,总是于心不忍的。

    但是他的眼睛依旧如鹰眼一般锐利明亮,说明他的心依旧坚强,坚强而不冰冷。

    张节陵看着昏厥的赵承德,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喃喃道:“看来,他已经度过了生死难关……今后就要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

    仅仅只是一瞬间,老油头便发觉到了这一对师伯师侄的深情厚意,他不禁感叹张节陵依旧是张节陵,他看人一向很准。

    而这样的感情,无论今后赵承德究竟是回归正一,还是浪迹天涯,都会怀念正一门和诸位前辈同门的情谊。而这份人情,毫无疑问会成为正一门的一张保牌。

    老油头明白,例如正一门这样的武林巨擘,是很讲究人情的,这也是个人情江湖。这一点,正一门远超过武林其他门派。这也是为何正一门很少有仇家的缘故。

    老油头瞥着张节陵,心想他果然是老谋深算。可以不是朋友,但也不得罪人,亦不憎恶他人。这就是正一门立于江湖而不倒的法门之一。在这样一个人情江湖里,这样的处事原则,常常会有奇效。

    张节陵忽而笑了两声,悠然道:“我想老道也不算是美男子吧,武诰教主为何这般看着老道?”

    老油头苦笑道:“好久都没人叫我的本名了,若是真人不提,恐怕晚辈就要忘了。”

    张节陵摆摆手,说道:“什么晚辈不晚辈的,你我虽然立场不同,但也算是至交,若不是此时局势所限,老道真想和武诰兄喝上几杯……”

    武诰笑道:“青山仍在,绿水长流,天涯何处不相逢?待那日,只愿一切琐碎烦恼尽云消,来与君把酒问天。”

    张节陵问道:“武诰兄,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武诰喟然道:“狐仙教派到此算是没落了,我也无心再过问江湖。一生战战兢兢、忙忙碌碌,此刻也该过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张节陵笑道:“那感情好,老道现如今也是个江湖散人,天大地大,你我还会相见。”

    接着,张节陵说道:“你舍弃了狐仙教派二百年来世代守护的力量,救了我门中徒儿,这份恩情,老道也是要报答的。这样吧,武诰兄尽管挑,只要是老道我会的正一功法,授予你便是。”

    武诰与张节陵再三推辞,终是耐不住客气,便附耳说了一句。

    张节陵忽而一跳,面色微变,惊骇道:“你小子,胃口很大啊!”

    武诰笑了笑,说道:“也是,这样的禁术,只怕是节陵真人也是不会的。”

    张节陵笑道:“你小子别激我,我说了授予你,就绝不改口。你想学我正一门的‘道冲之法’,老道授予你便是。你且听好……”

    张节陵娓娓道来,句句经典如同天外玄语,如梦如幻,妙不可言。虽只闻道冲心决的内容,不解其奥义,但已教武诰大为惊叹,如堕烟海,徜徉自在。

    言罢,张节陵笑道:“这便是道冲之法的心决了,你且记好,至于能不能领悟其中奥妙,那就看自己造化了。”

    他话锋一转,嘱托道:“这乃是正一门的无上妙法,当今能全然领悟的正一门人,不超过五个。切忌不可用此功谋害他人,切忌不可妄自动用,切忌不可用此功法对付正一门人。如若不然……”

    他冷笑了两声,悠然道:“老道可是只管教,不管埋的……”

    武诰顶礼膜拜,说道:“节陵真人放心,此功到我这里便罢,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张节陵狡黠一笑,点点头道:“武诰兄不必如此大礼,现如今你已经得到了我正一的传承,算是我正一门半个弟子了,可莫要辱没正一名声。”

    武诰说道:“晚辈谨记。”

    张节陵最后看了一眼赵承德,目光炯炯,忽而一叹,转身道:“走吧,你还有事要解决吧?”

    武诰说道:“身为狐仙教派的前任教主,也该给这里的乱局划下句号了。”

    张节陵眼睛狡黠地转了转,像是发现了什么,而武诰显然也发觉了。但是张节陵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来去如风,话音未落,身影便消失在了房间里,一切如常,好像他们从没来过。

    二人走出去很久,武诰这才狐疑地问张节陵:“真人,为何不去戳穿她?”

    张节陵却笑得很自在,说道:“那小丫头是你徒弟的女儿,你欠了他们一家很多。让一个小女孩承受了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是身为教主的失职。这样算是老道为你还了一个人情债……”

    武诰闻言极为惊愕,喃喃道:“她是我徒弟的女儿?”

    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塔林之内,又恢复了平静。月华似练,江波无声。

    一个黑影从隔壁窜出,摇身来到了房间内。

    这个第三者,正是金织。她老早就发觉到了异常,遂在外偷听,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二人的掌握之中。

    关于道冲之法,她听得可谓是一清二楚。她喃喃低语,将那段心决牢牢记在心里。

    “道冲之法……月云赍盈缺,俾生万物……须弥微尘,长阖相顾……乃包纳万物、刹那永恒之道……”

    金织反复念叨着,愈发觉得这道冲之法甚为玄妙,好似包含万物,又仿佛排斥纤尘。纤尘不染,却苏生万物,是谓刹那宇宙。

    那一瞬间,金织好似浅显地领略了这个宇宙之中宏若银河或微若纤尘的奥秘。

第七百八十二章 重归平静

    临别前,张节陵与武诰道别,武诰颇为不解,问道:“节陵真人,你不想去见一见你的四弟吗?”

    张节陵洒然一笑,悠然道:“枫林坞那边暂且还不安稳,一行人中还有两个小丫头,我放心不下,先回去了。”

    武诰心中颇为不解。关于张节陵为何会突然脱离正一,江湖上流传着很多稀奇古怪的说法,但武诰明白正一门师徒间的情谊,知晓他们并非因为掌门之位而闹得不欢而散,定是另有原因。

    只是这牵扯到正一内部的事情,他这个外人,就算是再好奇,也还是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多问多管的。

    末了,张节陵还不忘嘱托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节陵真人但说无妨。”

    张节陵摸索了一阵胡须,说道:“我们中间有个小丫头跑到北边去了,你若是见了,可要暗中护她周全。”

    武诰苦笑道:“小丫头……这么笼统的描述,晚辈怎么能分辨得清?”

    张节陵笑道:“她不难人。你只要见了一个白衣服,模样清秀的,那必定是兰儿无疑了。”

    “她是叫兰儿吗?”武诰默默地记了下。“道长还有何吩咐?”

    张节陵想了想,说道:“我们当中应该还有一个人在那边,若是我猜测的不错,他此刻应该在狐仙教派的宝库里。”

    武诰一怔,随即苦笑道:“怎么好像我派的宝库,成了江湖中的香饽饽?”

    张节陵说道:“他叫吴雪,大概看起来十七八模样,白面书生相,并不难认的。你见了他,可莫要与之大打出手。”

    走在路上,武诰只觉得“吴雪”这个名字熟悉得很,想了一阵,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已经在他的茶摊上见过一面了,还一起喝过茶呢。

    武诰有些不解,心想:“这个名叫吴雪的后生,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可为什么教节陵真人如此挂怀?”

    此刻,原本该是灯火辉煌、行人如织的临江城,却陷入了一片死寂。偌大一座城池里,唯有北处还有一些零散未熄的火光,房舍却已颓圮如扫,浓烟滚滚之处,看起来甚为骇人凄凉。

    玉先凤、张正陵、石业兰还有游天星,此刻已经不见了。就连面具人也已经消失。

    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场面上来看,想必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绝非一般人可为。

    武诰眉头紧蹙,满腹狐疑地快速穿过城北的废墟,一直到了城边,心间已经被惶惑填满。

    只见原本坚固高耸的北城墙,已经像是蜂窝一般千疮百孔,又像是一块未发酵良好的糕点,软趴趴的绵延在这片大地上。仿佛一只躯体腐烂,露出了骨骸的龙。

    他不理解这其间的过程,白天他受仙儿娘娘与张节陵所托,独自留在城内拖延广目天王,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诰停下脚步,落在街道上。这条街道也已经破败不堪,原本平整的青石板路,已经被大片掀起,七零八落,翻卷着像是伤口的脓疮。

    他轻功跃上城头(如果那还算是城头的话),站在一片高耸的废墟上,环顾四周,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黯淡无光。

    武诰没有发现兰儿,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丝活气。犹豫片刻,他便动身朝着北地赶去。那边是狐仙教派宝库之所在。

    因为涂巫舍的缘故,整个北地平原千里凝霜,雪深没膝。可武诰却如履平地,在松软的雪上快速疾驰着。

    背上的一轮明月,正是这片大地的唯一方向标,唯一明灯。

    冷水集的一处庭院里,却显得并不安静。

    院落内外的积雪已经被扫除,有个人正默然驻足在庭院里,眼睛出神地望着月华。满院荒草萋萋,覆染着一层冰霜。风儿骤起,白雾茫茫,霜屑迷离。

    吴雪遥望着明月,阴冷的晚风带着一丝寒气,从黑暗的深处刮来,如同凌冽心髓的刀。他回过神,不知为何忽然叹了口气。

    这时候,背后走来一人,却正是宇文泰。他披着厚厚的绒毯,走到院子里忽遇冷风,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搅碎了夜晚的宁静。

    吴雪回过头,问道:“宇文兄,你还没睡?”

    宇文泰揉了揉鼻子,笑道:“你不也还是没睡?”

    吴雪无奈喟然道:“睡不着……”

    宇文泰说道:“是因为那个姑娘?”

    吴雪微微一愣,有些茫然道:“哪位姑娘?”

    宇文泰笑道:“果然,多情不过雪公子,追随者太多,反而如同乱花迷了人眼。”

    吴雪苦笑道:“你可别挖苦我。我不知怎么的,直心烦意乱,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吧……”

    他们确实很疲惫了,身体疲惫,心更疲惫。他们从狐仙教派的宝库里出来之后,如同从漆黑地狱的魔窟回到了人间,一时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脑袋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了。

    只是宇文泰怎么也没弄明白,潘欣欣是怎么跑到狐仙教派的宝库,又是怎么找到玉舞焉的。当吴雪和宇文泰赶到之时,她们俱已昏迷,生命垂危。宝库因为涂巫舍的暴走,而塌陷一部分,露出了宝库的穹顶,他们二人便是从宝顶上面潜入宝库,因此救出了二女。没人知道在她们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除非等到她们醒来。

    屋子内燃着炉火,暖烘烘的,一根烟囱直同屋顶,时不时在月华下流窜出缕缕青烟。

    统观这件事下来,吴雪基本上处于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以一个边缘视角来看待这起事件。他对其知之甚少,复杂的人物连带着当局者的历史,还有这鬼气森森的狐仙教派,更甚者是那拥有通天神力的魔神涂巫舍,它们的存在加深了吴雪思维上的矛盾,以至于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他这个当事人,却怎么也无法触及到事件的核心,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那个最接近真相的人,却又像是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空洞

    吴雪明白,并不是所有令人激动的事情都会有自己参与。他曾经生怕错过任何一件事,如若不然,总是会很长时间陷入低落的情绪之中。这种失落感随着他的年龄而滋长,起初他以为自己是为不能解开谜团而烦恼,可但是他的心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可是他已经迷惘了,怎么也琢磨不透这种情感的来源。他始终不明白那种空洞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像是一颗逐渐腐坏的龋齿,又像是虫蛀的孔洞。或许对他来说,自己的存在就是个迷题,正如那些破碎模糊的记忆。

    他想要看清,想要抓住,但它们总是会像美丽的蝴蝶一般飞走,只留给他一个朦胧的幻影。

    今夜格外凄冷,记忆仍未解冻。

    他是一个随风飘摇的蒲公英,寻不到自己的根。

    可这时候,吴雪忽闻耳边,或者是心里,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突然传来话语声,如梦如幻,仿佛是在他体内穿出,又像是跨越了漫长而沧桑的历史来跟他见面。

    你若问他为什么喜欢历史,可能是因为文字、遗迹、古物是一种带有信息的符号,是一种形式独特的时空隧道。

    “如果真是蒲公英的话,那就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吧。”

    这句话源自何处?说话的人又会是谁?吴雪四面望去,却不见其人。他的心口像是被某种东西堵着,怎么也宣泄不出。

    你是谁?从何而来?语中何意?

    吴雪默然问道。

    可是没有任何回答。

    他曾经希望会有外星人,当他仰望星空之时,总会觉得会有另一个人,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星球的人,正像他一样所思所想。

    后来那片星空消失了,因为最近霾重了起来。

    那么,在他心中的璀璨星空,是不是还依旧发着光?

    宇文泰此刻已经睡下了,吴雪却像是癔症患者一般,出落在院子里,时而蹙眉,时而发笑,又突然被痛苦的面具覆盖。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打转。

    他知道的,有个人,这个人跟他进行了某种契约,可以实现异体之间心灵和力量上的共通。这个人也很有可能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妄自完成了这项无论什么时代听起来都很骇人听闻的契约。

    吴雪很是怀疑此人的动机,除了自己的身心偶尔会突然绞痛难忍,除了自己的力量有时会突然被抽走一部分,除了那人可以窥视他的内心,好像无不是在谋划着一个神秘的计划。

    他不知道此人究竟有何目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是每当他想起自己还跟某人定下过这种信仰跟教义上的神秘誓约,就会让他内心的空洞感愈发强烈。

    只在这时,他的心间又似乎隐隐作痛了起来,接着股股寒意像是藤蔓一般蔓延开来,将他全身的经脉和肌肉都紧紧束缚。

    吴雪心道一声:“……不好?!这个人又要犯病了……!”

    这次似乎来得更突然一些。

    只是这次发作跟以往不同的是,很快他的左手就弥散开袅袅黑气。吴雪的身体好似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他痛苦万分地扯下手套,只见紫色左手上,浮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色纹路。他并不是符号学大师,不明白这其中意义。

    吴雪尝试着压制体内两股混乱的力量,借此驱动内力,心神凝合,汇聚于左手。不多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似乎在吞噬、吸收着那森冷的寒意。

    只见在他左手黑气涟漪般扩散,接着又像是漩涡一般收束到掌心,吴雪的内力被那寒意封锁,但那黑烟却好似有自我的意识一般,放肆侵吞着体内袭来的寒气。

    如此一番下来,吴雪缓缓恢复,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痛得死去活来。可令他极为惊愕的是,他的左手之上凝结了一层幽蓝色冰霜,那缱绻在他手掌间的黑气,裹挟着冰霜,如若龙凤双绞,缠绵悱恻。

    吴雪合上手心,顿时捏碎了那冰冷的寒烟,纠缠着与黑气四散开来。

    他大为不解,心想:“怎么回事,以往这只手只能吸收他人之力,从来未替我抵消过发作之苦。如今,它怎么好似活了过来?”

    在这时,吴雪还未发觉自己在秦如梦的帮助下得到了怎样一种力量,只把它当做一场意外,一种巧合。

    吴雪又想道:“我本身是没有寒毒之症的,许是跟我连接的那人,身体饱受寒毒之苦。”

    他突发奇想,想道:“这只手似乎可以吸收我的痛苦,既然是一这样一种方式的连接,该是可以也吸收她的……”

    如此想着,吴雪又尝试着驱动自己的左手,将内力凝合在掌心,挣扎了一番,却没有效果,这只手好像睡着了一般。

    吴雪苦笑了两声,喟叹道:“我也该是快疯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过疲惫,又加之经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以至于停不下胡思乱想。

    对于这只手,吴雪怎么感觉莫名其妙,虽然它还在自己身上,却好像有了一种超出自身感知的另一种存在。一种他作为**凡胎怎么也无法理解的,超出他认知的独特存在。

    吴雪始终心怀感激,感激这世上的一切事物。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才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还以一个人的身份存在于世。

    对于这个复杂又美好的世界,吴雪总是带着复杂的心情来看待。他无比渴望能将其看清,可距离越近,得到的就越让他迷茫。若是太远,就会得到一片浑浊的光斑,无法汇聚成像。

    怎么把握住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来看待世界?

    又怎么将自我和不断膨胀放大的世界获得一个平衡?它好像是一只粗暴蛮横的野兽,妄想侵吞掉你的全部精力和身心,让你无法拥有独立自主的思维和空间。

    吴雪一直得不到答案,关于这些答案,也从来都没有唯一的解。看吧,这个如同万花筒变幻莫测又绚丽多姿的江湖,此刻就以平面的方式摆在了面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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