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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六章 人之气场

    那小乞儿大有慕艳之意,就连瞧着吴雪的眼睛,也是闪着光的。可能对于他来说,一个富足且无忧无虑的童年是一种奢求。他没有先天条件去培养自己的气场,而一个人的气场–––他表现出的言谈举止、气度和风范,都在隐隐彰显着他的家庭背景。

    尽管吴雪此刻孑然一身,再没有过去在吴家时的那种温柔华贵、养尊处优之感,但源自幼时的眼界和教养自然而然挥发出来的气场,就算是此刻身着布衣的吴雪,也还保留着,只教这小乞儿暗暗羡慕,又望尘莫及、自惭形秽。

    所以,当他仔细瞧了吴雪一眼,就认为他是个富家子弟,而富家子弟又怎么可能屑于与他抢食?

    那一刻,吴雪只如鲠在喉。这个少年比他小了几岁,可他浑身上下除了那一双眼睛,没有一处是明亮的。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衣服本是白色,可现在却如他的脸一样脏,满是油污和泥土,估计也是从其他乞丐那里捡来的罢。

    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的生活,从来都没有为衣裳和餐饭担忧过,就算有,也还是这顿饭合不合胃口。比方说,他非常讨厌吃多油、多盐、多糖、多脂的食物,衣服也都是芙蓉城几个染织老字号专门定制好的。虽然吴雪从未对这些东西有什么过多要求,他可以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也可以随便找件衣裳穿,但出生背景就已经让他连饿肚子、穿破衣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生活在其中,才会觉得自然。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问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那小乞儿说道:“十四。”

    吴雪又道:“你的家人呢?”

    那小乞儿只呆呆说道:“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家人,把我捡来的老乞丐前些年也死了。他死了,我就只能独自当乞丐了。”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所有生活的残酷和痛苦,他早习以为常。或者说,他已经被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吴雪站在夹缝口,一时语塞。面对这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尽管此刻吴雪也犹似流浪儿,但他却不孤独,而且他还有属于他自己的目标。

    可这个时代造就了太多孤儿,这个小乞儿就是其中一员,但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很幸运。

    这时候,小乞儿问道:“小……小公子,你若是要买酒的话,也不该自己来才是。而且,这酿酒坊里的酒,大多是勾兑的劣酒,小公子是喝不了的……”

    吴雪摇摇头,喟叹道:“我不是来买酒的。”

    小乞儿疑惑道:“那你……你不会是来看我吃饭的吧?”

    吴雪苦笑两声,只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太过唐突,便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有事,先告辞……”

    吴雪带着沉重的心情,再次踏上独自逡巡的道路。他忽然感觉这个秋天比往常要寒凉很多。身体凉了,可以穿件衣服。心凉了,怎么都捂不热。他此刻的心就是凉的,恰似秋日阳光下,那寒凉的风侵入了心脾。

    吴雪很想帮助他,但是他连自己都帮不了。他的生活就是一团乱麻,不断在脑海中交织闪现的记忆,种种离奇古怪的事件,还有诸多身份成谜的人,早已教他惘然若失。

    还记得,在吴雪幼时,他有过一位良师。良师乃益友,此言不虚。吴雪见了人间悲苦,便在当日的课业之中写了关于他与父亲游历的所见所闻。

    其中一件,是关于卖女一事。话说当时吴雪跟随父亲吴清晗去往承天府的途中,路过一地,那里的市场上,有几位父亲母亲在卖女儿,还有几位年轻的女子在自己卖自己。

    吴雪好奇问父亲:“老爹,为什么他们要卖女儿,为什么要卖自己?”

    吴清晗阖上双眸,淡淡道:“因为活不下去了。”

    年幼的吴雪只不懂这些,依旧单纯地问道:“活不下去,就要出卖自己的家人和自己吗?”

    吴清晗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他们没有能够活下去的资本,除了自己的身体。”

    吴雪问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能够活下去的资本?”

    吴清晗冷冷道:“因为这个世界向来是不公且残酷的。你只要多穿一件衣服,他们就少穿一件衣服。你只要多吃一顿,他们就要多一顿饿肚子。”

    吴雪依旧不解,问道:“为什么我穿了衣服、吃了饭,他们就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

    吴清晗长长叹了口气,他被这个儿子搞得很是头疼,只是叹道:“因为王公贵族们奢华**的生活,正是从他们身上压榨而来的。”

    吴雪只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击打了一下,那是他第一次不以自己的身份立场为出发点来看待这个世界。他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每次出门,都要带上吴雪走上一走的良苦用心了。

    吴雪只是执拗道:“老爹,你看那几位姐姐,这么冷的天,还只是穿着单薄的衣裳,你帮帮她们。”

    吴清晗顿时气急败坏,给这个口无遮拦的毛头小子一个板栗,说道:“我怎么帮她们?难道你想要我对不起你母亲么?还想要多几个小妈么?!”

    “可……可……总不能……”吴雪几乎委屈地快哭出来,他已经隐隐明白,等待她们的命运。

    吴清晗长叹一声,幽幽道:“不是老爹不帮助她们,而是这样的帮助,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已经没有生活下去的资本了,我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

    吴雪只对自己的老爹,甚至是自己都产生了厌恶心理,气丧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教他们活下去,但我只知道此刻若不帮他们,那只会让自己心生愧疚,夜里也做噩梦!”

    吴清晗惊愕地瞧着他,对于年幼的吴雪,他这个老爹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只是天真无邪,还是愚昧无知。但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早已经没了童心。

    成人的世界是极其残酷的,一时的善良,有可能就是自己溃败的开始。

    所以他从来都很冷酷无情,除了对自己的家人。

第九百七十七章 在旅途中苏醒的记忆

    吴雪只气呼呼的,眼眶里也还有泪珠打转。吴清晗瞧着这样的吴雪,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并招呼孙伯停下了马车。

    吴清晗不知是为了保护自己儿子的良善与纯真,还是出于良心发现,他亲自下车,披上狐绒斗篷,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随即招呼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吴雪都只是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他们看起来都很富有,而且都很精干,他们唯一的共性都是只听自家老爹的话。

    吴清晗吩咐他们几句,吴雪便看见那几人遵照旨意,前去到那边,跟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些人顿时感激涕零。更让吴雪开心的是,那几位姐姐苦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只要看见女孩子的笑容,吴雪就开心了。

    后来重归路途,吴雪随即问吴清晗道:“老爹,你怎么帮助他们的?”

    吴清晗正闭目养神,喃喃道:“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生活下去的机会。”

    吴雪说道:“是什么样的机会?不会再是让他们卖自己卖家人了吧?”

    吴清晗只是淡淡道:“等再过些日子,玉拳郎一家便会到府上做客。我准备把玉爵爷一家安置在冷梅山庄,他们一来,以冷梅山庄目前的仆人是完全不够的……”

    吴雪笑道:“所以,你就把他们收了当家仆?”

    吴清晗佯睡着,瞥了吴雪一眼,淡淡道:“这样,你开心了吧?”

    吴雪笑嘻嘻地连连点头。所谓行善积德,可能不光只是积德那么简单。从前所做的一个善意举动,可能会为一个人的未来带来巨大的影响。

    后来,吴家受难,若不是曾经那几个吴雪发于善心留下的人冒死帮助他逃出吴家,那么他也早已经是山庄烈火里的灰了。

    现在,吴雪还能想起他们,想着他们是不是从那场灾难之中脱身,想着他们如今生活得如何。

    在那后来,季节轮替,眨眼便是阳春三月,吴雪第一次见到了京城里来的玉家子弟。因为一些变故,玉爵爷玉天成没有到来,只来了一个小女儿。

    值得一提的是,那也是吴雪第一次面见玉舞焉,于是后来有了那次在荷花塘里发生的不愉快的经历。

    (读者诸君,你们是否还能回想起那一章节?若是笔者没记差,当时吴雪正和四位姐姐在外春游,第一次见到了假小子玉舞焉,并且大打出手。)

    时间是无声优美的诗篇,是纷繁复杂的迷宫。零碎的记忆仿佛断断续续的章节,一些或关键或次要的人物一一如一树梨花般浮现,又随着记忆的暗流消失在脑海深处。

    旅途没什么意义,吴雪一直这么觉得。旅途唯一的意义,就是让你在静下心来等待到达目的地的途中,往日一些已经遗忘的人事,会突然美妙的浮现。

    有些事,在当时看来是巧合,在未来某一天,才发现是命中注定。过去的事物,便可算作是命中已定的事实。这些事实或虚或实,早已褪色,但它遗留的感觉依旧存在,突然想起的一瞬,便又是拨云见日、暗里生光。

    此之一事,年幼的吴雪还饶有趣味地写在了当日的课业中,本想着会得到良师的赞扬,可只没成想待课业拿到手时,上面只冷淡地批注着:

    人各有命。

    现在回想起来,吴雪依旧觉得她绝对是这辈子见过的最良的良师。她的话字字珠玑,她的态度犹如光辉星辰般闪耀在寒冷的高空。虽然她的姿容不是很优,但是起码很良。她的字迹很良,就连生活态度也很良。

    她成功地教会了吴雪,要以一种孤立淡漠的态度去对待世界,甚至是对待个人,并教这位学子一生铭记,不敢相忘。

    如此可见,一个人少年时遇到一位良师,是多么重要的事。良师益友如此之多,成功地影响着一批又一批莘莘学子们,好教他们成功走上仕途。待到再后来,然而夸张且魔幻的是,在那位良师耳濡目染的影响下,当年的科考,只他们一堂就出了三十位少年进士,几乎包揽了当地的所有名额。今日吴雪也记得,那时那位良师笑得龇牙咧嘴,并由衷为学子们感到开心的模样。

    全四十五人,吴雪不在列。由此可见,吴雪没有成功吸收到来自良师的养分。只能怪他自己不用功读书,不仔细琢磨上意。当然,也不能做个好官。有了这些好官吏、好商贾,才能教夏国的明天更辉煌。

    回想起当日之同窗,吴雪只觉得他们该是早已成了达官显贵,或者就是成了成功的商人巨贾。有这样的良师,想不成才都难。

    吴雪还曾经一度感慨,只觉得自己是个废坯材。可现在想起来,不过是经历一种罢了,无有感慨。

    此刻,他独自徜徉在寂寥无人的时穗城大街上,忽然感到一阵苍凉,透彻心扉。

    盛夏已过,逐日愈凉。

    吴雪紧了紧衣服,他已经在这条酿酒坊的街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心情愈发沉重。只不出多时,便听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与他的心跳相反,显得极为虚浮。

    他回过头,只见来者正是之前那个小乞儿,待到近前,便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乞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阵子,这才喘喘道:“你是来酿酒坊找黑八的吧?”

    吴雪微微一怔,说道:“正是。”

    那小乞儿目露惧色,说道:“小公子可千万不要这么做!”

    吴雪笑道:“这是为何?”

    小乞儿厉声厉色道:“你可知道那黑八,人们都怎么叫他?”

    吴雪苦笑道:“难道不是黑八?”

    小乞儿连连摇头,说道:“这个称呼简直像是赞美,这里的人们背地里都叫他‘黑心老王八’!”

    闻言,吴雪不禁噗呲一笑,喟叹着摇了摇头,说道:“何出此谓?”

    小乞儿喟叹道:“因为他是整个鬼枭门,心最黑、肠最毒的奸贼!”

    吴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把抓住小乞儿的肩膀,急切道:“你知道这个鬼枭门?”

    小乞儿眨眨眼,说道:“这里谁不知道呢?”

    吴雪只感觉自己思维变得愚钝迟缓了。这个在城内摸爬滚打的小乞儿,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鬼枭门的事呢?

    可他却一圈一圈找一个可能知道鬼枭门消息的人!

第九百七十八章 探访鬼枭门

    此刻吴雪才恍然大悟,他发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于小乞儿的轻慢,虽然他并无鄙夷之心,但出于小乞儿的低微身份,吴雪情不自禁便忽略了他,只把他当做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自然而然被排除在了社会交际圈这个天地。

    他不禁羞愧难当,抓着小乞儿单薄双肩的手也随即松了下来,说道:“对于这个鬼枭门,你还知道多少?”

    小乞儿眨眨眼,如实道:“那要看小公子对它哪方面感兴趣……”

    吴雪只觉自己话都说不明白了,于是笑道:“它的内部主要成员,还有它所处的位置。”

    正如小乞儿所说,关于鬼枭门的信息,在时穗府周边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这问题倒也不算唐突和为难。

    小乞儿娓娓道:“鬼枭门,内部号称有‘九部众’,除了当家的一个,其他都时常抛头露面。分别为‘秋二哥’、‘狗皮三’、‘柳四娘’、‘仁宽老五’、‘仁厚老六’、‘狂鼠老七’、‘黑心老王八’……”

    吴雪听他一一说来,当他听到狂鼠老七之名时,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心中暗想:“果然,这狂鼠老七在鬼枭门内也是排得上号的……”

    吴雪又问道:“最后一个老九,又是哪位部众?”

    小乞儿面露难色,挠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个老九平日里不怎么爱抛头露面,关于他的消息,市井里也是流传甚少……”

    吴雪点点头,说道:“小兄弟可知鬼枭门所在何处?”

    小乞儿问道:“你要去鬼枭门?”

    吴雪回道:“正是。”

    小乞儿说道:“非去不可?”

    吴雪笑道:“非去不可。”

    不曾想,小乞儿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很快,这里便又要多一条亡魂了……”

    吴雪面色愀然,疑惑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小乞儿喟叹道:“我只知道,为了活下去,人什么都可以做,甚至不惜出卖一切。可今个儿却偏偏有个嫌自己命太长的……”

    闻言,吴雪不禁苦笑两声,“我不是去自找麻烦的,只是需要找他们帮一个小忙……”

    小乞儿幽幽道:“恐怕只会越帮越忙吧……”

    吴雪诚挚地盯着他,正色道:“在下有不得不做的事,所以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冒险闯上一闯……”

    小乞儿却忽然笑了,说道:“小公子的武功如何?”

    吴雪微微一怔,对于这个问题,他是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的武功实在没有什么路数,且太过驳杂,更多的是自身的体悟,并非源自江湖上有名的宗门大派的传承。所以,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他自己也不知情。

    小乞儿精明地笑道:“人们总是对他人很了解,但对自己却知之甚少。对他人了解得愈深,才能在江湖上更好地与人相处,或者打败并替代他们。这种参照点,却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正如这个江湖总是无比狭隘、无比困顿,人们总是喜欢在方方面面划分等级,这样才能更好地区别人与人的身份差别,从而更有利于服务社会。可不是,就算是垃圾,也是要分类的……”

    听他一番话语,吴雪大为惊愕,他可没想到,一个小乞儿竟然有如此独到的眼界。纵是一个常年混迹于江湖的老油条,也未必对此有过深思细琢。可眼前这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小乞儿却截然相反!

    若不是他像极了乞丐,也过着乞丐的生活,吴雪可能不会把他当成是一个乞丐。

    小乞儿笑道:“那鬼枭门内的九个部众,相传其实力可不亚于当今江湖大派内的中坚力量。小公子,你这一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吴雪心意已决,决绝道:“纵是死路,也是非去不可。”

    小乞儿笑道:“好呀,看来我得找条河了洗洗澡了。”

    吴雪只感觉这两件事好不搭边,于是笑道:“为何要洗澡?”

    小乞儿幽幽道:“小公子与我也算相识一场,我总不能看你尸曝荒野吧?而为死者入殓,总得洗洗干净,这才对得起你我的缘分……”

    吴雪顿时哑然,小乞儿接着便对他说道:“这样吧,我带你去好了,不过我会在外面等着你。你若是站着进去还能站着出来,我便离去。你若是被人丢到了门外,我便会找个草席把你一卷埋个好去处……”

    吴雪笑道:“且请带路。”

    二人游街串巷,不多时便到了时穗城的城北,远远停在了一座古朴老旧的大宅子前。那大宅子敝楣无匾,却总显露出一丝异样的气息。

    吴雪远远望去,狐疑道:“这里就是鬼枭门的总部?”

    小乞儿躲在墙后,朝那边望去,肯定地说道:“就是这里,没人敢靠近那里半步。我就在这边等你,你且自行进去吧……”

    别了小乞儿,吴雪独自迈着步子到了那大宅子前,犹豫片刻,还是敲了敲门环。只是等了片刻,也不见里面有何回应。吴雪不禁疑惑万分,便回头瞧了瞧小乞儿,可哪里还有小乞儿的影子?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于鬼枭门的所在地,他是没有任何线索,只能暂且相信小乞儿的话,便有敲了三敲。

    见门内良久没有回应,吴雪便四下里瞧了瞧,鬼鬼祟祟地来到墙边,提起衣摆,蓄力一跃,犹如飞燕般落在了墙头,接着轻巧地落入院中。

    这前院种着几棵树,且是秋天,过道上已被枯叶铺满。观望一阵,道是没见到任何人影往来,吴雪四面张望,不禁疑惑:“这里可不像是近来还有人住的模样,若是有人居住,又怎不会打扫满地的落叶?”

    既来之则安之,吴雪收敛心神,便轻步向内走去。只见里面门户大开,堂内黑黢黢的,走到近前,吴雪贴墙侧身朝内望去,也还是不见一个人。

    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心想这里估摸是座废宅,便安然踏过门槛,走进了堂内。

第九百七十九章 探访鬼枭门(其二)

    堂内无人,吴雪走到茶几边,伸指在上面划了一下,倒是干净得很,没有丝毫灰尘。在他手边,还有一个茶壶,几具茶杯,茶杯里还有没喝完的茶,茶也已经凉了。

    吴雪喃喃道:“看起来,这里不像是没人住的地方,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影?”

    接着,他边动身穿过前堂,到了后院。边上是几间厢房,他先是走到一扇门前,朝内瞧了瞧,见无人之后,便推门进去。

    这间屋子,想来是之前是一个女子的居所。梳妆台上放着脂粉盒,还有一面大镜子。房屋净洁,床铺工整,看样子房主走之前曾打扫过房屋。

    观望一阵,吴雪便退出房门,转而来到旁边第二间。这间跟之前那间简直是天差地别,一推门便迎面扑来一股臭气,屋内也是理所应当的脏乱。

    吴雪捂着鼻子,只见这屋里一片狼藉,东西摆放极为混乱,地上不光有果皮纸屑,还有一双沾着烂泥的布鞋。

    待他想要接着探寻之时,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吴雪心中一惊,便犹如猫儿一般躲到了门后,侧目而视。不多久便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过来,待那人走到近处,只见正是小乞儿。

    吴雪松了口气,走了出来,问那小乞儿道:“你怎么进来了?”

    小乞儿闻声吓得一跳,见来着正是吴雪,便拍了拍心口,笑道:“鬼枭门这地方,好不容易没回人,我也就想要跟着进来瞧瞧……”

    吴雪心中起疑,笑道:“可门内的世界,你怎知是有人无人?”

    小乞儿说道:“你进去这么久,便是无人。”他或许是知道,这不足以教吴雪信服,便转而说道:“我……我想进来‘顺’点东西……”

    吴雪喟叹道:“这是偷。”

    小乞儿笑道:“你这是擅闯民宅,可也好不了哪去!”

    吴雪不禁脸上一热,便不再与他争执,只是说道:“你且跟着我,不要走出我的视线。”

    小乞儿嘟囔道:“知道知道,假惺惺的仁义道德……”

    吴雪假装没听见,接着朝另一间房间走去,小乞儿跟在他身后,朝门内一瞧,说道:“这地方,可看起来不像是鬼枭门的气派,一件好东西都没有……”

    吴雪喟叹道:“这里,不就是你说的鬼枭门么?”

    小乞儿也是疑道:“是啊,之前我明明见鬼枭门的几位部众进进出出……”

    吴雪苦笑两声,喟然道:“既然只是进进出出,那这里就可能只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小乞儿茫然道:“是这样吗?”

    吴雪忽然有些气闷,这个小乞儿时而聪明时而天真,究竟哪个才是他,吴雪也搞不清楚了。

    到了这里,也还是一无所获,吴雪不禁有些气馁,只觉得今日算是寻不到鬼枭门的所在了。忽然他感觉,自己轻信一个小乞儿的话,实有些离谱。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信笺,看了看,顿时蹙起了双眉。

    只见上面简单写到:

    上有愠意,行年兄且好自为之。

    只是这么简短一句话,却教吴雪脑中的线索拼接在了一起。之前在来往时穗府的船上,吴雪曾就与鬼枭门二把手秋良聊过关于新任巡抚一事。若是他所记不错,那个巡抚正是叫潘克明,字行年。

    如此来看,这句话是何寓意?吴雪斟酌着,心想:“莫非这说的是皇上?”

    想着,吴雪便面露苦笑,心想着潘克明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然而,这张纸条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一点,这里曾是潘克明的居所,或者说他曾在这里停留过。

    正当他想着,小乞儿凑过来瞧了瞧吴雪手里的信笺,狐疑道:“这字里行间,是什么意思?人物身份只说的模糊不清……”

    吴雪笑道:“只有对彼此足够熟悉的人,才会在信里略去尊称。”

    小乞儿还是不明白,但是吴雪并没有再接着回答。因为他已经估摸出,这位向潘克明传达讯息的人,相必也是个朝中的官员,或许职位还不小。位卑言轻的小官,也自然是无法如此知晓圣上的心意的。

    这么一想,吴雪又有想法,只觉得这个来信者,会是皇上身边的人,而且能直接接触到皇上。可想来想去,能直接接触到皇上的,也就那么几个位极人臣的官。这一人物范围,便又随之缩小了很多。

    吴雪忽然觉得,这封信的重量可不只是一封信那么简单,背后相必还有朝内的动向。于是他又翻找了一阵,却没再找见更多的信息,不禁有些失落。

    小乞儿此刻在屋内他处观望着,只留吴雪自己在桌边站着。

    吴雪心里疑窦丛生,想道:“巡抚潘克明想是在此地短暂居住过,可为什么不在衙门,而是在这样一处僻静偏远的院落内?”

    他想象着潘克明在此地的身影,忽而心生焦虑。不是吴雪焦虑,而是他揣摩到了潘克明当时的心情,无比焦虑的心情,焦急到连这份密函都没有来得及销毁便匆匆离去。

    吴雪摸着鼻子,心想:“看来他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才不得不屈尊躲到这里,后来又因为什么突发之事,便接着转移了阵地……”

    想到这里,吴雪就又觉得此种揣测还有疏漏之处。从密函来看,圣上对潘克明在此地的所作所为,心里是很不满意的。但若是皇上想拿他,他岂还有逃窜之力?若不是皇上要拿他,还会是何人将他逼到这地步?

    于是,吴雪便推测出一个大致的结论:潘克明犯了事,皇上对其不满,但因他是五卫郎之中的潘家子弟,又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便也不会对他怎么样,顶多剥官削职、训诫了事。在此之外,当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对其形成了威胁,才教他不得不辗转躲藏。这院落,估计也是他躲藏过的一个地点。

    此番细想下来,吴雪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感慨道:“一个巡抚,能把自己的官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独一位了……”

第九百八十章 探寻鬼枭门(其三)

    吴雪无法考量身临险境的潘克明的心境,他对于这个潘家子弟,朝内群臣之中的弄权儿,皇帝身边的红人,堂堂巡抚大人,实则并不感冒。正如吴雪的推测一样,一个人能把官做到天天东躲西藏,生怕被仇家暗害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而对于整个潘家,吴雪打从前在吴家起就对这个五同为卫郎之一的大家族抱有戒备之心,且两家从前开始,就罕有往来,远不如跟玉家关系密切。

    这个家族,实在是两个极端。它既人才辈出,又多出邪佞奸滑之流。良才们在夏国各处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而奸才们同样如此。例如守南疆的潘家治世能臣潘忱化,又如其子潘齐慎,皆为治国戍边之能臣良将,而他们的反面教材正是潘克明。

    吴雪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仅限于从前几位姑姑们对他们的评价,而这些评价大多不甚正面。今天看来,吴雪只觉得她们是带有自己的情绪在里面的,因为这几位吴家的姑姑们,跟潘家子弟曾有过节,而姐妹们又同心一气,自然都对潘家抱有偏见。

    吴雪真正见过的潘家子弟,唯有之前临江城一役中陪同宇文家的当代中干宇文泰远道而来协助玉舞焉并只有过短暂接触的潘欣欣。

    而初次见面,也许是因为她饱受失恋之苦的缘故,态度遂不甚温和,所以吴雪与潘欣欣的会面并不算太和谐。

    吴雪想来,只觉得自己的际遇倒也巧妙,先后遇到了这么多名门世家的子弟,又与诸如张节陵、玉先凤、游天星此类名门正派人氏相遇。更让他觉得欣慰的是,他在最困难时遇到了来自大月国的前王公贵族石业兰。若不是那晚偶然的巧合,他或许也不会遇到一个名叫若生兰的姑娘,并与之欢好……

    人生有时就这么巧妙,诸多的巧妙因素正是构成人生美妙乐章的基调。所以他可以暂且忘却痛苦,只踏着迈向未知的跬步,义无反顾,素履以往。

    这般想着,吴雪瞥向看着书架上的书正入迷的小乞儿,暗暗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这么看来,这里并不是鬼枭门的总部,而是失格巡抚潘克明的躲藏地了……”

    小乞儿回过脸,眨眼道:“噢,是这样啊……”接着,他便苦笑道,“看来是我的过失,倒教小公子白跑了一趟……”

    吴雪说道:“白跑一趟,倒也算不上。”他扬了扬手里的信笺,“潘克明之所以躲藏此处,或许不是因为皇上对其不满的缘故。”

    小乞儿问道:“那是为何?”

    吴雪喟叹一声,说道:“算了,没什么,我们走吧……”

    小乞儿忙追上去,说道:“欸欸,你就这么走了?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呢?”

    吴雪双手背后,慢行在落叶铺满的步道上,悠然道:“潘克明也好,鬼枭门也好,都与我此行的目的有这些许关联。你也知道,他们无一善类,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

    小乞儿笑道:“你不怪我吗?”

    吴雪扶额道:“我怪你又能如何?”

    小乞儿拍掌道:“拿出你世家公子的风范来,教训我一顿!”

    吴雪只惊愕地停下脚步,神色诧异地瞧着他,狐疑道:“你怎会有这么个想法?”

    小乞儿笑道:“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大家子弟们习以为常的么?教训下人犹如教育猫狗,而他们无不是服服帖帖的,巴不得多给抽两下呢!”

    吴雪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原来遇到过怎样的所谓大家子弟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待你,但永远也不要把自己置于奴仆之境。他们可以用权威压迫你的**,但若是连你的心都已经被驯化,那就真成了乞丐!”

    小乞儿微微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瞧着认真起来的吴雪,良久,这才吃吃笑道:“好一番慷慨陈词,不过也只是些被用烂的陈词滥调罢了。我若是只要被公子哥们侮辱,便能获取正常人的生活的话,何乐而不为?哪还至于是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

    吴雪微微一怔,只哑口无言。

    小乞儿轻快一挪步,靠近到了吴雪的身边,戏谑道:“怎样,小公子要不要收了我当奴仆?我天天给你打,当出气筒也好。一有不顺心,你便拿鞭子来抽我,我保证给你抽顺心快意了,这样如何?只要你保证我的生活便可……”

    可还未待他说完,吴雪便冷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当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么?”

    小乞儿反诘道:“不然呢?”

    吴雪喟叹一声,淡淡道:“真是抱歉,我并不需要一个奴仆,更不需要一个出气筒。”

    小乞儿笑道:“那你需要什么?有的人缺钱,待他们人有了钱后,便总还觉得缺了点什么,便还会索取更多。我就不信,小公子真的什么都不缺?”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竟然有几分出人意料的妩媚,幽幽道:“不知小公子可曾听闻古之花间酒肆里的风情韵事么?就算是读着圣贤书的公子们,也还会有一些古怪癖好,也只当趣事一件罢了,倒也未尝不可一试……”

    吴雪忽然发觉面前的这个小乞儿的神态变了,虽然他看起来是个脏兮兮的乞丐,但他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皆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当他忽然发觉这点时,只感到不寒而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吴雪厉声道:“你怎么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小乞儿微微一怔,只见吴雪神色俱厉,但他倒也不畏惧,只是发出吃吃的笑声,说道:“我怎么龌龊了?”

    吴雪冷冷道:“我只当你不过是个可怜的乞丐,但没想到……没想到……”

    小乞儿又靠近了吴雪一步,神态愈发妩媚,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突然现出这样的神情,只教吴雪感到一阵恶寒。

    他后退两步,说道:“我并没有那种癖好,你看错人了。”

    小乞儿依旧不依不饶,说道:“我就不信,你一个男人,就没有过一些险恶的想法?”

    吴雪脸上微微一热,可他心里却已不耐烦,一挥衣袖,说道:“没有,我不跟你说了。”

    小乞儿拍手欢笑道:“好呀,你这个男人,好一副词穷文人做派。莫非你不是个男人?”

第九百八十一章 人之矛盾处

    吴雪冷冷道:“我的确是个男人,而且还算是个正常男人。”

    小乞儿笑道:“既然小公子是个正常男人,就该知道自己心底时而发酵的小秘密,像是羽毛挠痒、猫儿扒抓似的念想……”

    吴雪无可辩驳。因为他很明白,这天底下绝没有一个人,心里没有产生过非分妄想。这本是人之一物的正常表现罢,但正因为他深知自己是个区别于畜类的人,所以才更加应该懂得为人之本分。除却那些压抑人心的条条框框,这世界无一不是理应存在界限和规矩,若是失了这些束缚和界限,吴雪感觉这个江湖的还会更加混乱险恶一些。就以上问题诞生的诡辩论可休矣,强词夺理无意义。

    对于小乞儿的诘难,吴雪只是淡淡笑了一声,说道:“有,而且还不止简简单单的一次。”

    小乞儿有种胜利般的愉悦,开怀笑道:“这不就好了?既然小公子也曾有此种种念想,为何还要压抑自己?若是那些得不到的,也就罢了,只会在背地里咕咕叨叨。可遇见了,不还是像条狗一样服服帖帖?小公子可是那种想要什么,便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

    吴雪说道:“我曾经确实可以差不多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惜的是,有些东西我确实想过,但是我并不想得到。”

    小乞儿点点头,了然道:“我明白的,无不是圣贤传道之类的仁义礼智信的空泛话。我且问你,若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若是无法满足自己念想的一切,那你奋斗的目的是什么?”

    吴雪长长喟叹一声,说道:“正是因为得不到,才让我觉得这是生活。正是因为可以体会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彻头彻尾的失败,才会让我觉得自己还算是活着。”

    然后,他对小乞儿笑道:“你若是过过那种张口便可以得到一切的生活,一定会有一天觉得腻烦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若是你有钱了,可以有一万种花样让自己变得快乐。”

    他喟叹摇了摇头,苦笑道:“大把花钱确实很快乐,但这种快乐犹如虚浮的肥皂泡,触之即破,转而便会感到深刻的空虚。那是一种下坠的感觉。接着便会寻求更大的刺激,这是一个循环往复的陷阱。他们只会教你及时行乐,教你追求自我,但永远不会教你为人基本的克制。”

    小乞儿点点头,笑道:“可小公子是过惯了富足日子的,又怎能体会穷人的痛苦?你的日子顺心如意,可曾想到还有人为一碗饭挣扎?你不是穷人,又怎能体会穷人的心声?”

    吴雪只感觉好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有趣的笑话,逗人笑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矛盾的那一种。

    吴雪苦笑道:“穷人?你是在说现在的我吗?我得要靠他人的救济才能活下去,日子早已不复当年了。我很理解你的意思,但你真以为富人就不会觉得痛苦么?你当然可以很有幽默感地认为他们在为怎么花钱发愁,但你同样能很有韧性地去把那烂成一团的生活一点一点变好。这矛盾么?这世上每个人心里都有隐忍难言的痛苦,别再信奉那一套我行我素、非我即罪恶的作风了,不然你除了金钱最后什么都没有。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作为曾经一个仰仗先人积德荫福的小辈,若是你抱着这种类似报复的心态去拼搏,而学不会为人处世,那最终也还是个废物,你期盼的生活会离你越来越远的。当然了,你可以抓住这世道人们的负面情绪,并且借此发扬光大,制造种种的矛盾对立,可能会让你短暂地获得一时之利,但并不长久,因为人不可能总是愚蠢的。”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小乞儿听没听进去,反正他自己是听进去了。这段话,他本就不是为小乞儿的疑惑所说,而是为自己说的。处于当下所面临的状况的吴雪,需要无时无刻坚定自己内心坚定的信念,它无论如何都不会为外物所改变。当然喽,对于信念这一说,也还是需要辩证看待,不然他总是会被抬杠的,而他也已经不想再过多解释了。

    说着,吴雪便先行一步,径自来到门口,忽然发觉到了一个问题,转而看向身后的小乞儿,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瞧着他。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他之前那段危险的话的缘故,他现在看起来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你是怎么进来的?”吴雪问到了这个关键问题。

    小乞儿双手背后,歪歪头,悠然笑道:“当然是飞进来的喽……”

    大门依旧关着,而这种大门的内部门栓构造不可能通过在外面用工具划拉而拨开。

    吴雪诧异失笑,说道:“你可看起来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小乞儿吃吃笑道:“我可也没看出雪公子原来是这般能说会道的人。”

    闻言,吴雪微微一愣,“你叫我什么?”他只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是秦如梦到了。

    可小乞儿不是秦如梦,就算秦如梦会七十二般变化,也绝不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乞丐。她很是喜洁,绝不会屈尊把自己装扮成这样脏兮兮的乞丐模样。

    小乞儿踱着步子,悠然道:“我当然是叫你雪公子啊!”

    吴雪重新打量了他一番,迷迷瞪瞪道:“我可不认识你。”

    小乞儿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他的声音已经变了,变得娇滴滴脆生生的女音,宛若黄鹂幽鸣,只教闻者心悦。

    可吴雪可不会有心思去品味她言语谈吐间的芳菲,而是蹙眉道:“你究竟是谁?”

    他的语气突然也变了,变得冷冰冰的。他的身体微微绷紧,左手已经悄悄藏在了身后。

    小乞儿娇笑道:“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老虎!”

    可吴雪绝不会掉以轻心。若是轻视一个女人,那绝对会吃尽苦头。他淡淡一笑,语气却很是生冷,说道:“你为何要接近我?又为何带我来潘克明藏身的地方?”

    小乞儿笑道:“因为我恰好有一个小忙需要你帮忙。”

    吴雪冷笑道:“你也是想要暗害潘克明的仇家之一?”

    小乞儿狡黠一笑,说道:“不,恰好相反,我想要你帮我保护他!”

第九百八十二章 小乞儿

    小乞儿虽然灰头土脸,但那一双眸子却是格外明媚,带着女孩子独有的甜美笑意,灿若桃花又媚猾如狐,勾着唇角道:“虽然他们说你很聪明,但我却觉得你有时候很笨,简直像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对于她的嗤笑,吴雪不以为意,只是狐疑道:“他们?他们是谁?”

    小乞儿轻咳一声,转而道:“你觉得,我会让你怎么帮我?”

    吴雪冷笑道:“莫不是姑娘也与那潘克明有仇,来寻帮手了吧?”

    小乞儿咯咯娇笑道:“总是把别人接近你,当做是危险的前兆,好像每个人都别有用心似的,你对人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信任?”

    吴雪喟叹一声,悠然道:“我只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抱有戒心,尤其明明是个女孩,却偏偏装成乞丐的人。”他觑了小乞儿一眼,接着道,“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变得更漂亮一些。故意把自己装成脏兮兮的乞丐的,我还是头一遭见,怎能不有所怀疑?”

    小乞儿眨眨眼,问道:“你觉得我不是女人?还是觉得我是个母老虎?”

    吴雪只淡淡道:“你不一定是个母老虎,但一定是个女魔头……”

    小乞儿戏谑一笑,悠然道:“噢~想必你还在记挂那只死掉的狗吧?你觉得我太过残忍?”

    她脸上带着笑,笑得天真无邪,只教人看不出来她那时蹲在巷子里蓦然回首时的阴鸷面容。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不是想让我帮你杀潘克明,又要特意来找我帮什么忙?”

    小乞儿笑道:“我不要你杀他,我要你帮我保护他!”

    闻言,吴雪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看她笃定的笑意,便很是诧异地说道:“我不过一个外人,何必要保护一个鱼肉百姓的蠢官?而且,一个巡抚身边应是高手无数,也轮不到我这个无业游民相助……”

    小乞儿忽而抬起手,像是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上峰一般,制止了吴雪再说下去,她接口道:“不,现在能帮助他的只有你,而且你不得不为我满足这个小小的愿望……”

    吴雪冷笑一声,转身欲走,他径自走到墙边,刚想运气抬脚之际,忽而只见眼前黑影疾掠,接着小乞儿的脚便压在了他的脚上。

    她力气虽不大,但却教吴雪再也抬不起脚。吴雪心中一凛,只觉这古怪的姑娘实在是深不可测,那一只脚仿佛是快狗皮膏药般,黏在了他的脚背上。

    吴雪定了定心神,冷冷道:“既然你有如此内功,又何须我这个技不如人的来帮你?”

    小乞儿志得意满的一笑,“我已经说过了,你不得不帮我……”她双目炯炯有神地瞧着吴雪,“我虽然想要保护潘克明,但奈何一些缘故,不得亲自出面保他周全。而且那些人还在暗中巡伺着机会,他只要一露面,恐怕便会身首异处。”

    吴雪疑笑道:“那些人?”

    小乞儿笑道:“那些人你不需要知道是谁,只要帮我这个小忙就好……”

    吴雪也笑了,喟叹道:“可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呢?”

    他虽未言明,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小乞儿了然似的轻轻一笑,看着他的眼睛,幽幽道:“我就知道,你这种看似内敛老实的人,其实才是最不老实的。若是不给你一点下马威,想来你也是不会答应我的……”

    还未待她说完,吴雪忽觉脚背上传来一股暗力,松软的泥土地豁然便是一沉。与此同时,她已经出手。

    她在吴雪未注意之时,忽的指尖流转,恰若带过一道绝影,虽只是一个动作带过,但目标却是吴雪前身的几处要穴!

    吴雪暗暗一惊,仰身后掣,可奈何一只脚被她踩住,未能及时地逃离她的掌风范围。只是一道清风拂过,吴雪心口顿感一沉,就连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小乞儿的手法极为巧妙迅捷,但吴雪行踪却更鬼魅。但见他左臂一振,忽地挂起一道黯然罡风。

    经过在赞虞珈美留下的神域中苦修之后,吴雪的内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这么一抬胳膊,小乞儿顿时被掀翻了出去。

    她娇呼一声,踉跄着败退几步,眼见她将要栽进泥土里时,忽地只觉自己的腰被托举住了,她狡黠一笑,转身抱住了吴雪的胳膊。

    吴雪以为她又要纠缠不清,便想要提力退开,可奈何她双臂犹如绞绳般缠着他的臂膀。

    她笑着说道:“我败了,你想怎样都可以!”

    吴雪一愣,知道自己又要被她戏耍于股掌之间,便冷冷道:“我要你乖乖地离开,然后别再来找我。”

    可不曾想,小乞儿撒娇似的就是不松手,嘤咛一阵,娇嗔道:“好不容易见到个武功比我高的,我怎么可能教你这么跑了?”

    她抬起头,眼波如水,娇滴滴地说道:“你看我说的对吧,只有你才能帮得了我。”

    吴雪瞥开眼睛,淡淡道:“你若是再不松手,我可就不听你说话了……”

    闻言,小乞儿却笑道:“我才不会松手呢,松手你就跑了,我恐怕再想要找你,就很难了!”

    吴雪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苦恼地摇了摇头,幽幽道:“只怕你根本没有使出真本事……”

    小乞儿纯稚地眨眨眼,说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是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么?”

    吴雪苦笑两声,喟叹道:“会‘千花玉佛手’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小乞儿微微一怔,眼波流转间,便又笑道:“雪公子,你既然知道这千花玉佛手,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我的命令,你也想违抗么?”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会千花玉佛手的,她的命令我自然是不敢违抗,只怕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敢违抗……”

    他看向身侧这个娇笑的姑娘,她的脸脏兮兮的,衣服也只是破旧的粗布衣服,但却是明眸皓齿,玉肌透骨,无不显溢出不同常人的气场来。

第九百八十三章 小乞儿(其二)

    吴雪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但当他见到小乞儿使出“千花玉佛手”之时,便忽然想到了什么,内力随即收敛,飞身过去接住了她。

    小乞儿听了吴雪的话,依旧笑吟吟地抱着吴雪的胳膊,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向我行礼?”

    吴雪苦笑两声,无奈道:“天都来的大小姐,我虽然不知你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千金,但你这样抱着我,我又怎么向你行礼呢?”

    闻言,小乞儿松开了手,微微侧目笑看着他,问道:“你不走了?”

    吴雪说道:“不走了。”

    小乞儿又笑道:“还帮不帮我?”

    吴雪喟叹一声,说道:“帮……”

    小乞儿转而捂着嘴,吃吃娇笑了起来,转而收敛了笑意,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气油然而生,淡淡道:“好了,现在向我行礼吧……”

    吴雪一挥衣袖,便撩起了前襟,准备单膝下跪了去,却不曾想被小乞儿赶忙制止道:“诶诶诶,你这是何意?”

    吴雪苦笑道:“吴某只不过是一介庶民,见了大小姐,此礼不为过……”

    小乞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吴雪,咯咯娇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实诚……”她转了转精明的眼睛,转而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行礼就免了。快快平身吧,雪公子。”

    吴雪只感觉这姑娘性情古怪,想来也是因她出生名门世家的缘故。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问道:“不知……大小姐是哪位王爷府的千金?”

    小乞儿眨眨眼,凑近了点,动了动嘴唇,张口欲言,目光灼灼地瞧着他说道:“我不告诉你!”

    说完,她就捧腹笑了起来,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只是吴雪感觉自己被戏耍了,而且又不好还口。

    小乞儿看着吴雪吃瘪的模样,就感觉快心畅意,笑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千花玉佛手。我本还想再隐瞒身份,多玩一会儿才好,却被你一眼识破……”

    吴雪初次见她使用,也是暗自惊奇不已。千花玉佛手,乃是少林派为皇家子弟独创的功法。在年少时,吴雪曾有幸见识过。当时一位王爷府的公子练习此招,吴雪便观摩了一会儿,暗中记下了其中的路数。

    吴雪可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碰到一个皇家子弟。今日得见,便一下子想起来学习此招之人,无一庶民。他现在想来,仍有余悸。自己之前若是冒失误伤了她,只怕这江湖再也没有他吴雪的立足之地。

    小乞儿看着他,说道:“我可想不到你竟然也知道此招,可你却是与国姓不同的姓氏……”

    吴雪苦笑道:“我曾经有幸见过一位小王爷练习此招……”

    小乞儿并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转而笑道:“我说了,你只能乖乖的帮我,除此之外,别无他发……”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一个王爷府的千金大小姐,而且这个小姐还喜欢装成乞丐……”

    小乞儿悠然一笑,侧首瞧着他,淡淡道:“还请雪公子见谅,以真实身份游走江湖,多有不便之处,所以只能乔装改扮一下……”

    接着,她便伸手拨开了门栓,向吴雪招了招手,二人便走了出去。

    到现在,吴雪还是感到疑惑,不禁问道:“那份写给潘克明的信笺……”

    小乞儿笑道:“那是我故意丢在那里的,估计你也已经揣测到了吧?”

    吴雪苦笑道:“想来潘巡抚也不会如此冒失……”

    小乞儿说道:“信笺虽是我留,不过皇上现在确实对他很不满……”

    吴雪说道:“他也是咎由自取罢。”

    小乞儿望着夕阳,喃喃道:“想我堂堂夏国,竟有一日变得如此荒凉……”

    吴雪只默然跟在她身后,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步在街上。时穗城内的街道极为宽阔漫长,交织相错,只是当下的正值金秋之季,却罕有行人。

    日已渐昏,影已偏斜,小乞儿显得不急不躁,兀自走在前面,嘴里还时不时哼着小曲儿。

    吴雪只感觉有些急躁,说道:“我还有几位同伴等我……”

    “哦噢……”小乞儿摆摆手,笑道:“这个你就放心,我早已经派人把雪公子的二位贤妻接过来了……”

    吴雪只哭笑不得,说道:“我与另一位,只是同伴,并非……”

    小乞儿瞅了瞅他,说道:“是嘛……”

    她伸了个懒腰,泪眼汪汪道:“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个,她们可看起来都很关心你。在我的人去找她们时,还遇到不小的抵抗呢……”

    闻言,吴雪微微一怔,转而风一般跑到她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干吗?”小乞儿笑道。

    吴雪沉声道:“你……你没对她们如何吧?”

    小乞儿抱着双臂,悠然道:“我就是对她们怎么怎么了,你又想如何如何呢?”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悠悠道:“那样的话,只怕我就无法再帮你了。”

    小乞儿侧目道:“哦?你是在威胁我么?”

    吴雪转过身,淡淡道:“这算不上是威胁……”

    小乞儿笑道:“谅你也不敢……”

    可话音未落,只听吴雪说道:“我不会威胁你,但如果那样的话,只怕潘克明会成为牺牲品……”

    小乞儿失笑道:“你动不了我,便去动他么?你真以为一个巡抚就是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

    吴雪冷冷道:“但凡还算是个有点人性的,都绝不会掘堤放水,教下游姓无辜受难……”

    小乞儿说道:“所以在你心里,他已经不是个合格的巡抚了?”

    吴雪摇摇头,说道:“在我看来,他已经是杀手刀下的亡魂了……”

    小乞儿笑道:“可惜……我是绝不会让他死的,至少不会让他死在江湖仇杀之中……”

    吴雪好奇于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便问道:“这是为何?”

    小乞儿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那样岂不是多教一个夏国百姓,因为手刃狗官而送命么?”

    吴雪微微一怔,后又笑了起来,无奈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九百八十四章 小乞儿(其三)

    时近黄昏,彤云缥缈,时穗城沉浸在一个将欲燃烧的世界。在小乞儿的带领下,他们左拐右转,来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到了一处门前,小乞儿刚一想敲门,便听里面一阵稀里哗啦,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响动。

    小乞儿暗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瞧了吴雪一眼,说道:“看吧,她们有多关心你……”

    吴雪无心调笑,便推门而入,一转身来到了堂内,却见到这样一幕:翎歌反扭着一人的肩膀,在她身侧,已经躺下了数个精干汉子。而在不远处,兰儿却正执着剑,抵着一人的下巴。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能想到这样两位小妙人儿竟然凶悍至此,只教那几个汉子毫无反抗之力。

    好一个做客之道!

    吴雪看着她们,只哭笑不得,却不由得放下了悬空的心。

    见有人进来,她们一同回望,无不是错愕之态。

    兰儿懵懵懂懂道:“雪儿哥哥?”

    吴雪苦笑道:“是我。”

    翎歌丢下那人,冷笑道:“好啊雪公子,我们到处寻你,只以为你是被老拐子拐跑了,没想到又突然蹦出来了,您老这是在哪儿潇洒啊?”

    小乞儿从后面蹦出来,看着被打趴在地的汉子们,只暗暗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嗬,说了对二位姑娘客气一点,这不,被人羞辱至此……”

    其中一个汉子哭丧着脸,抱着一条胳膊,说道:“大小姐,我们也想跟二位姑娘好好讲道理,可没想到她们完全不讲道理!”

    小乞儿捂着额头,颓丧道:“不要跟盛怒之下的女人谈道理……”

    接着,她看向吴雪,幽幽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吴雪笑道:“放心了,还很抱歉。”

    兰儿只迷惘不已,看了看吴雪,又看了看小乞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兰儿和翎歌虽在客栈等候,但吴雪却吃吃不归,二女便出门去寻。只不曾想,半路杀出一群汉子,说是雪公子被他们主上请去喝茶了。到了这里,却不见吴雪人影,翎歌只当自己蒙骗,便先行下手,拿下几人,势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无果,兰儿也被迫加入了战局,直到吴雪突然冒了出来,这才作罢。

    待吴雪说出经过,二女这才了然于心,只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下手又是太重,好在没闹出大动静。说出了前因后果,众人这才罢手言好。

    吴雪众人坐在堂内,一时气氛十分微妙,兰儿只沉眸不语,翎歌敲了敲吴雪,见他在喝茶,便又瞧了瞧对面那个小乞儿,却见小乞儿也在看着她。

    不知为何,翎歌总觉得这个面容脏兮兮的人看起来有些熟悉,但是唯有她一双眼睛还能辨明,其他之处,完全是一副小乞丐的模样。

    可她不是乞丐,不光不是乞丐,她的身份还很显赫超群。

    兰儿内心有些慌乱,只当自己热出了麻烦,对方还是个王爷府的千金,以至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小乞儿先开口了,她向吴雪问道:“你们在找鬼枭门?”

    吴雪放下茶杯,说道:“正是。”

    小乞儿有意无意地问道:“找鬼枭门做什么?”

    吴雪喟叹道:“我们与人走散,按照约定,是在时穗府会面的,但到了这里却一无所获,便打听到鬼枭门在此地的势力,相必会有些耳目,所以便想要冒险一回。”

    小乞儿摆摆手,轻描淡写道:“这个好说,待你帮了我之后,我自是会动用人脉,帮你们寻来。”

    这时候,翎歌淡淡道:“一个二品巡抚,身边高手无数,还需要我们这样的草莽相助?”

    小乞儿看了她一眼,也是若有所思地一蹙眉,心想:“这个人,我好像是在哪见过的。”

    她笑了笑,说道:“你们之前也见到了,朝堂现在全是白拿白吃的草包子们,若是论武学上的人才,可是远不及远游江湖儿女们的。”

    翎歌话锋一转,又接着道:“可我们非亲非故,你又为何找上我们?”

    小乞儿笑道:“那是因为我这次来可不光是为了潘克明一事,而且……”她眼睛一转,看向吴雪,“我早在天都之时,便听宇文哥哥说起过雪公子,听说雪公子武功虽不甚高明,但总是能逢凶化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有二位姑娘这样的好手常伴身侧,只怕他可以安安心心走江湖了。”

    闻言,吴雪有些尴尬,只轻轻咳了两声,转而问道:“大小姐说的宇文哥哥,可是指宇文泰?”

    小乞儿笑道:“正是,他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啊……”

    翎歌只淡淡道:“就算如此,这个忙我们也不能帮。”

    说着,她便起身拉起兰儿,准备离去。她冷冷看了吴雪一眼,说道:“你的茶还没喝够么?”

    吴雪苦笑两声,一同站起身,冲小乞儿抱了抱拳,歉然道:“抱歉抱歉,不是我不想帮,而是这事乃是朝廷内部的事,我们平民老百姓,还是不要掺手为好。先行告辞,谢谢你的茶。”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小乞儿却显得并不气恼,也不焦躁,只是掂量着二郎腿,忽而冷然开口道:“好呀,一个一个罪人的后代,若是让你们还活着的消息走漏出去,可不知道朝廷内还有多少人想要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闻言,吴雪、兰儿、翎歌俱是浑然一惊,随之停下了脚步。在吴雪他们三人听起来,这句话的含义各不相同。

    吴雪讶异道:“你说什么?”

    小乞儿淡然地切着茶,给茶杯里注入热水,悠然道:“雪公子,你本家姓吴,乃是芙蓉城第一大家,因为仇家寻仇,在一年多之前毁于一旦。”

    接着,她又分别给吴雪他们之前使用的茶杯倒上热水,淡淡道:“我若是记得不错,曾经朝廷内有个户部侍郎名叫林语阁。他因为军饷被劫一案,而被牵连自身,导致满门抄斩。可我怎么还听说,他有个小女儿似乎不在受刑者之列……”

    然后,她一双妙目转向兰儿,微微一笑,说道:“若是按辈分,我或许也还得向兰儿姑娘叫声表姐……”

第九百八十五章 小乞儿的身份

    小乞儿的话语轻飘飘的,犹如一股穿堂晚风,但在吴雪他们听来,却好似一道晴天霹雳。

    兰儿惊愕道:“你……你说什么?”

    小乞儿看着她,娇笑道:“我们可算是一家人,至少还能攀些亲戚。你的母亲,曾经夏国的长公主,算是我的姑姑,我可还得向你叫声兰儿表姐呢……”

    她话音未落,眼前忽地一道疾风掠起,一只手便掐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翎歌此刻宛若母虎,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冰冰道:“你究竟是谁?!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么?”

    小乞儿虽被她一手掐着脖子,但翎歌却未用力,她哼哼笑了起来,越笑越肆意,怜悯地瞧着翎歌,说道:“果然果然,看来你真是他的女儿,起初我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翎歌微微一怔,手下的力道忽而加重了几分,小乞儿攥着她的胳膊,却推卸不开,不多时便几欲断气。

    翎歌恶狠狠道:“我无时无刻不想为父亲报仇,这是你自找的!”

    听到这里动静的下手们一道儿窜了过来,挥刀便欲向翎歌头上砍去,却被小乞儿伸手阻拦了下来。

    可她情况并不算好,几乎被翎歌掐断了气,就在此时,翎歌忽感自己肋下一酸,一只手便失去了力气。

    她恶狠狠地回过头,却见到神色凝重的吴雪,说道:“你为什么阻止我?”

    吴雪只淡淡道:“我还有问题要问她,她不能死。”

    小乞儿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笑,接着对手下们说道:“大惊小怪,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护卫们迟疑片刻,只听小乞儿冷冷道:“怎么,没听见?”

    “不敢!”

    众护卫一通退下,这里只剩下盛怒中的翎歌,茫然无措的兰儿,无比苦恼的吴雪,还有一个差点被掐死的王府小姐。

    待小乞儿缓了口气,便冷笑着瞧向翎歌,悠然道:“真是的,我们曾经虽算不上是朋友,但好歹凑个眼熟,没想到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翎歌冷冷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希望手刃仇人!”

    小乞儿笑道:“可惜,你还杀不了我,至少现在还不能。我若是死了,你们还活着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到时候你们会受到来自朝廷和江湖的追杀,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只不过是困兽之斗,在劫难逃……”

    翎歌冷冷道:“我不过是一个早已经死了的孤魂野鬼罢了,可若是哪家王府里失去一位千金,不知道他们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小乞儿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突然有些黯然,幽幽道:“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关心的孩子,就算是死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与常无异。”说着,她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我的死会对你们的影响更大一些……”

    她仿佛一个又善又恶的孩子,既教人可怜,又教人憎恶。她或许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因为她活的生不如死,并且早已经习以为常。若是翎歌就这样掐死了她,可能反而教她感到更加轻松一些。

    可是此刻的她看起来无比脆弱,她瘦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胸口也还在剧烈起伏着。她嘴上带笑,似乎还在回味着翎歌带给她的死亡的感觉,那感觉如影随形,她又体会了一遍。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还了解些什么?”

    小乞儿笑了笑,说道:“我可能还知道很多,怎么,雪公子也要对我动粗么?”

    吴雪喟叹一声,此刻的小乞儿宛若一只无依无靠的小绵羊,他可下不了这般狠手。他只是感到好奇,不光为小乞儿的身份感到好奇,也为她肚子里的秘密而好奇。

    吴雪幽幽道:“看来,我们是非帮你不可了……”

    小乞儿悠然一笑,说道:“那我们就合作愉快……”

    他们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是小乞儿却不肯再透露更多,于是吴雪他们便迫不得已掺和进了这起由刺杀潘克明一事引起的风波了。

    吴雪说道:“既然想要我们保护潘克明不受刺杀,那总该教我们知道他在哪吧?”

    小乞儿摆摆手,说道:“此事暂且不急,那伙人上次行刺失败,相必短时间也很难找到潘克明的藏身地。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这里吧,我会来这里找你们的……”

    说着,小乞儿便起身将走,吴雪到了堂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咯咯一笑,说道:“这么简单就想知道我的名字?”

    吴雪喟叹道:“可我在外该怎么称呼你?”

    小乞儿坏笑道:“叫我主人。”

    吴雪默然失语,小乞儿笑道:“我开玩笑的,别苦着一张脸。若是雪公子愿意,就叫我殷儿吧……”

    走之前,她还说道:“你们行走江湖,只怕早已经是囊中羞涩了,我会派人为你们准备好衣物饭食。”

    吴雪叹了口气,说道:“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小乞儿笑道:“真是个急性子。这个你放心,我一有消息,便会立即通知你们……”

    说罢,她便带着手下离去。吴雪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黄昏如火,冷风依旧,轻轻撩起吴雪的衣摆,他只感觉这将会是个多事之秋,而他们的命运,再一次出现了与原计划相违背的岔路。

    人生总是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岔路口,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有时候你只要稍微转变一下,就会为整件事的结果带来不可逆的剧变。

    兰儿走了出来,对吴雪道:“雪儿哥哥,还是先进来吧,天晚了,外面似乎更冷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便把那扇门紧紧关上。

    兰儿问他道:“你……在想什么?”

    吴雪说道:“我在想,这个丫头究竟是谁,又在怎会如此深知我们的身世背景?”

    说到这儿,兰儿也只觉惘然,她想到了小乞儿之前的话。若是按照辈分来排,她还算是小乞儿的表姐,那么她这个表妹,究竟是哪一位从未谋面的表妹呢?

第九百八十六章 须尤与讳

    兰儿对小乞儿的话只茫然不已,心想着她叫自己一声表姐,那自己的母亲长孙珏岂不在辈分上是她的姑姑了?如此一想,便对小乞儿的真实身份又多了几分好奇。她的身份虽未表明,但兰儿对此并不是完全不可寻迹。自己的母亲曾经是夏国先帝之长女,那么小乞儿岂不就是母亲众多王兄皇弟中一人的女儿了么?

    想来也是费解,夏国皇亲国戚何其之多,谁知道小乞儿究竟是这千万人之中的哪一个?

    于是,兰儿便向吴雪问起中原皇帝的家事,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吴雪思忖道:“听闻先皇的情况较为特殊,他早年征战在外,并不像其他帝王那般留恋后宫,所以其子仅有三男两女。其中的长公主,也就是你的母亲了……”

    兰儿点点头,问道:“还没有更加详细一点的信息?”

    吴雪苦笑两声,喟叹道:“我家虽曾也为芙蓉城名门望族,但远还比不上那些皇亲国戚,遂对宫中秘辛也是知之甚少……”

    说到这儿,吴雪忽然眼睛一亮,接着狐疑道:“对了,先皇三子,其中三公子幼年早夭,大公子身为嫡长子,且又性情温文尔雅,颇有韬略,于情于理也都是皇位继承人……”

    兰儿笑道:“雪儿哥哥可知这位夏国大公子之名讳?”

    吴雪想了想,说道:“长孙乃是国姓,其名‘须尤’。”

    兰儿念叨一阵,说道:“这是个什么名字,好奇怪,听起来很像是雨昌国的名……”

    吴雪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悠然解释道:“须、尤二字,合起来是什么字?”

    兰儿思忖片刻,起初只感觉有些茫然,忽而,当她尝试用字义来组合二字之时,便豁然开朗,惊喜道:“我知道了,是‘龙’字!‘尤’字缺‘须’,正似那龙缺了胡子!”

    吴雪连连点头,赞许道:“兰儿猜的不错,这两个字,合起来正是一个腾龙的‘龙’字啊……”

    说到这儿,吴雪浑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有些费解。

    兰儿问道:“怎么了?”

    吴雪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兰儿妹妹一点就通……”

    兰儿刚破了围绕着大公子之名的迷题,心里也是有些沾沾自喜,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这位二公子,又叫什么名字?”

    吴雪说道:“二公子名叫‘长孙讳。”

    兰儿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寻常的名字……”她想了想,接着道,“看来先皇对大公子很是看重。那么,当今夏国皇帝,便是那须尤公子了吧?”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正是那二公子,长孙讳……”

    兰儿惊疑道:“咦,这又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嫡长子,又有一国之君的威仪,又怎能不传位于他?”

    吴雪喟叹道:“命这一字,又有谁能解得开?据说,在先皇病重之际,不曾想大公子身子也垮了,竟然也一病不起,后随先皇一道殡天了。朝中有人说大公子乃至恭至孝之人,父子齐心,这黄泉路,父子俩一块走了……”

    兰儿思忖道:“照这么看来,这皇位自然是落到了二公子的头上……”

    吴雪长喟一声,说道:“二公子也该理解先皇取名字的用意,早年便云游四海,结交了很多僧道术士,这皇位一下子落到了他头上,便把当年在江湖喜好带到了皇位上。现在,听说他对于修仙的痴狂,要远超出了他的后宫,还有权位。”

    说到这儿,吴雪苦笑两声,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当今皇上,可能在政绩上只做过一件大事,那就是废除了先皇的通商法案,只以强权手腕保留了他国纳贡的义务……”

    兰儿此刻终于恍然大悟,在他们途径的诸多地方,眼过之处明明是塔楼林丽、城高道宽,可为何偏偏一片落寞荒寂之态了。

    兰儿说道:“怪不得,我们在枫林坞时,会看到那样一番繁华落幕的凄清凋敝的景象……”

    吴雪喟叹道:“当今圣上之所以废除先皇政策,大计也是担心皇权太过于分散,终有旁落的一天吧……”

    兰儿笑问道:“那么,雪儿哥哥所说的这些,真实性如何?”

    吴雪苦笑道:“真实性不可考,只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市井坊间流传的较为广泛的一种罢了。皇家的事,可不是我们能深究挖掘的……”

    他们便就在这里暂住了下来。这两天来,小乞儿遵照约定,吩咐手下为他们送来了秋衣,一日三餐也是安排得很是周到。

    只不过,翎歌自那以后,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时常坐在窗台上发呆,眼睛盯着茫然的远方,好像在那俗世红尘的常态之景里,往日不堪回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着。

    这天午后,阳光和煦,清风微凉。

    她又独自坐在窗台,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托腮沉思。一阵风动,一声叹息。

    叹息飘到了兰儿耳畔,她径自走到翎歌身边,看向她看向的地方,那是一片市井,就算是中午,也是罕有人烟。

    在这里,能看见几个官差拿着油纸包好的烧鸡,大摇大摆走进了一家酒馆里,仿佛逛窑子一般潇洒。街上原本是有几个拾荒者和乞丐的,但是他们快在时穗城无法立足了。这里人口流失过于严重,有条件的,都去往更有前途的地方了,留下的都只是在时穗这块海绵里挤水解渴的焦渴汉。所以,拾荒者们拾不到什么生活物资了,乞丐们也讨不到什么维系生计的东西了。他们在商量着人生计划。与其在这里昏昏等死,不如跟着人流,一块去往那还些还兴盛的城市。去乞讨。

    那几个趴在地上见人就磕头的乞丐们,遥遥见了官差来了,立马收起了家伙什,抄起了吃饭的碗,跑得飞快。而那些官差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只注意到了乳鸡的椒香味,还有劣酒的酒精气味。

    这一幅画面,翎歌只不过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的。

    现在的时穗城,除了乞丐,就是遍地的官。这些官差可能是吃空饷的有作为乞丐,而这些乞丐就不可能是连一点微薄空饷都吃不上的官差。

第九百八十七章 翎歌的心结

    这可能就是时穗府的现状。托关系和吃空饷的官差占据了多数,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吃上一点朝廷的饭,或者被朝廷吃个精光,连骨头渣都不剩。

    翎歌看了半天,毫无感情地去看待他们,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不需要为他们考虑太多。人这一物,若是为了谋生,有着比谋富还要高明繁多的手段。

    人和人的痛苦也不相通,但都很类似。

    兰儿走到了她的身旁,听到了翎歌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且看她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充满了惘然和倦怠,那是一种对一切都已淡漠的眼神。她或许可以漠视任何一个人的痛苦,包括她自己的也是。

    兰儿微微颔首,轻声道:“翎歌姐姐,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翎歌只淡淡道:“我不饿……”

    兰儿说道:“若是吃不下,总该喝一点茶水……”

    翎歌说道:“我也不渴……”

    兰儿喟叹一声,幽幽道:“翎歌姐姐还在想着那天的事?”

    翎歌的神色倒也算不上阴郁,只是往日那种自信果敢的感觉消失了,变得懒懒散散的,像是打了败仗的猫。

    她轻轻摇摇头,轻声道:“我早已经忘了。”

    兰儿笑道:“你还记得。若是不记得,又怎能脱口而出?”

    翎歌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能脱口而出的,往往不是想要记起,而是偏偏想要忘掉的……”

    兰儿劝解道:“既然忘不掉,那就不要忘。”

    翎歌幽幽道:“忘不掉,很会愈发痛苦……”

    兰儿笑道:“既然觉得痛苦,那就还好了……”

    翎歌回过头,笑道:“兰儿妹妹莫不是个自虐狂?所有人都尽可能想方设法摆脱苦痛,他们麻醉自己,就此放任自流。因为一开始就放弃而不得,可要比心血付诸东流的感觉好多了。你为何偏偏觉得还好?”

    兰儿笑道:“还能感受到痛苦,就说明他的心还未麻木。既然一个人的心还未麻木,他就还算是个活人。”

    翎歌闻言咯咯娇笑起来,这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笑,也是笑得最开怀的一次。待笑声方歇,却已是泪眼朦胧,嘴角噙着一丝苦涩的笑意,说道:“听兰儿妹妹这么说,我可是恨不得亲你一口才好……”

    兰儿嘻嘻讪笑着,双靥已是绯若桃花,只好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翎歌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当时我真的很想一手掐死她,可后来又感觉于心不忍……”

    兰儿说道:“那是因为翎歌姐姐也是个善良的人,知道罪不及家人亲朋的道理……”

    翎歌摇摇头,喟叹道:“我并非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他。若不是当时他阻止了我,只怕我已经杀了她……”

    兰儿知道她说的是吴雪,当时情急之下,吴雪点了她的软肋,教她半条胳膊失去了气力,这才松手。

    “可你并没有杀死她,她也还活得好好的……”兰儿说道。

    这时候,翎歌微微歪头,茫然不解道:“可为什么,当时我掐着她时,她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畏惧和惊恐,反而是满面笑意呢?”

    翎歌总也想不明白,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无不是惊恐万状,活下去的渴望会让他们竭尽全力去挣扎。但是在小乞儿的眼睛里,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解脱感。

    莫非是她真不怕死?或是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死亡?

    这时候,只听边上有人说道:“那或许是因为她也有着难以言说的苦痛折磨吧……”

    兰儿和翎歌应声侧首,只见吴雪已经来到楼上,接着,丢给了翎歌一个小包裹。

    翎歌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她茫然地看了看吴雪,却见后者正笑着,说道:“上次在船上,你慷慨大方请我吃了几个老鼠肉馅的包子,这次我也请你一回好了。放心吧,这次不是老鼠肉馅的,这些全是素包子。”

    闻言,兰儿不禁掩唇一笑,翎歌挑了挑眉头,冷笑道:“那真是万般抱歉了,我可不知道请雪公子吃的老鼠馅的包子……”

    吴雪喟叹一声,苦笑道:“虽然教我反胃了很长一阵子,但偶尔换换口味也还不错。兰儿觉得呢?”

    兰儿笑道:“这种口味,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吧……”

    说着,反倒是吴雪先笑了起来,兰儿见他笑了,也不禁噗呲一笑。虽然他们不直达为什么而笑,但是笑容这东西似乎很有感染力,有时候,明明没什么可笑的,就是很想笑。不光想笑,还想大笑。

    翎歌也跟着苦笑起来,起初她是惊愕于这二人莫名其妙的笑,可随后她只觉得好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的笑声缭绕在这栋房屋周边,翎歌只感觉他们的脑子有问题,自己的脑子也很有问题。

    吴雪不知为何而笑,可是忽然他就是很想笑,直把肚子笑抽筋了,而兰儿早已经笑出了泪花。他们三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笑着。他看着她笑,她看着他笑,她看着她笑。

    这段时间来,不光翎歌很少笑,就连吴雪和兰儿也是愁容惨淡,仿佛是时穗这座城池的诅咒。不知何时,欢声笑语从这座城中消失了,一种看不见的愁苦盘踞在它头上,也盘踞在人心里。

    良久,直到他们都笑累了,这才幽幽停下,翎歌抹了抹眼角,脸上也已经泛起了红晕,恨恨道:“你们究竟在笑什么,笑我们究竟有多倒霉么?”

    吴雪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茫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太倒霉,所以我才想笑。毕竟天下像我们这么倒霉的人,可是少之又少的……”

    翎歌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如此反复无常,开心只此一时,而往往痛苦却是一世……”

    兰儿说道:“人生有时候就仿佛是一出悲喜剧,但悲者多,乐者少。”

    吴雪喟叹一声,喃喃道:“若人生就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那我也希望它是一出幽默诙谐的悲剧。”

第九百八十八章 诙谐喜剧

    兰儿和翎歌在旁静静听着,皆是有些好笑地瞧着他,好像他此刻不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还是一个另类独特的诙谐表演家。

    吴雪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便回归正题,说道:“有时候,我就会突然感觉,‘生活’,或者叫做‘人生’,对某些人来说都太艰难了点,一些超出容忍限度的、平白无奇的、混蛋迷乱的、蝇营狗苟的、令人抓狂的人生,简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痛苦不堪的灾难、猝不及防的灾难、始料未及的灾难、洪水猛兽般的灾难、令人困顿的灾难,这些都稀松平常,因为你就是不想让它发生它也还是会发生,就像好事会突然毫无道理的砸到你头上。命运愚弄我们、嘲笑我们、挖苦我们,对我们为生而承受的艰辛嗤之以鼻。命运,命运,这个说出来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词汇,却有着不可估量的重量。但如果毫无意义的困顿和劳苦是命运的表现,那我更愿意把它当做是一场欢喜、狂乱、无序、诙谐幽默、具有象征意味的,但又同时充满了想象力的戏剧。在我看来,就算是阴暗肮脏的,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也有他独特的内涵,它可以轻而易举就被隐喻为其他事物。如同此理,充满了悲剧意味的生活,却有可能是一场最完美的喜剧。我只想做一个好的观众,把这出该死的、肮脏不堪的、下流龌龊的、**卑鄙的、毫无逻辑的,但同时又充满了无处不在的希望的喜剧,给好好的、他娘的、他姥姥的、他大爷的、他七大姑八大姨以至于追溯到列祖列宗的,认认真真地看完。为什么要感到伤心?是在为自己伤心,是在为这个世界伤心?如果是为这个世界伤心,还算是个有点菩萨心肠的善男信女。如果是在为自己感到伤心,则完全不必。这该死的生活戏弄于我,而我只想把它揪出来,然后把它丢在一边,接着向它拍屁股,最后走人!”

    吴雪说得绘声绘色,并且像是一个表演艺术家,手舞足蹈地倾吐着自己的毫无实意的长篇大论,他仿佛看到了草原上奔踏的羊群,还有峡谷里咆哮的瀑布。这个荒谬的世界,秩序和礼法竟然无处不在!它时时刻刻束缚着人们,但也仅仅只是束缚着人们,并没有善意地劝诫人们该如何面对束缚,所以像是一群黄蜂,在残花败柳之间狂舞。

    他此刻竟然想到了赞虞珈美,这个象征着秩序和礼法的神!尽管吴雪仍旧对那段记忆抱有怀疑,但此时他却无比迫切能得到她的指点。这个逐渐变得无序无礼的江湖,正在吞噬着诸如他们一般的少年人,而对于心之所逆,却也只能依靠习惯去被迫接受。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吴雪仿佛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看着地面,心里仿佛潜藏着、囚禁着一只狂乱的野兽。这只野兽象征束缚,可是心间却是荒凉的一马平川。于是一切开始分崩离析,正如所有发泄的情绪,都极大地损耗着人们的精力一样,他感到无比疲惫,感到无比厌倦。

    翎歌和兰儿略带笑意地瞧着他,她们或许是讶异于一个人竟然会如此的自我,在他人面前自顾自话,完全不考虑听者的感受。或许,吴雪刚才的模样只是教她们认识到了人的另一面。每个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话痨,再沉默寡言的人也可以自己跟自己说上一整天。

    吴雪见她们这般模样,不禁有些赧颜。他原本只是想要翎歌开心一点,可没想到再次陷入到了自我的谵妄中,以至于无法收场,像是一个太过沉溺于自我情绪的表演家突然清醒,忘却了剧本里编撰好的台词,唯有中场沉默。

    他脸上红扑扑的,喃喃道:“抱歉抱歉,我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兰儿咯咯笑道:“嗯……其实我觉得还好……”

    吴雪讪笑道:“可这种话,无疑是会被当做是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翎歌笑道:“谁不是疯子?”她看向兰儿,问道:“兰儿妹妹觉得呢?”

    兰儿笑道:“真是奇怪,我觉得我有点异常,只觉得这话很是悦耳。”

    翎歌又笑着看向吴雪,说道:“若是你们都疯了,那恐怕我会疯得更狠一些……”

    说着,三人都笑了。苦笑。

    翎歌双指捏起一个包子,接着尝了一口,说道:“嗯,是全素的。”

    吴雪喟叹道:“翎歌姑娘若是能心胸开阔些,便再无缺点了……”

    翎歌说道:“你觉得我心胸狭隘?”

    吴雪苦笑道:“非也非也。只是有些事情,无须独自品尝。就像是这好吃的包子一样,兰儿她总是能想着你,叫我收敛一下肚子,留一些给你一样。翎歌姑娘若是能将心中的负担分一些给我们,或许会轻松很多。”

    翎歌笑道:“可人们常常深藏在心中的,往往不是宝藏,而是垃圾。”

    吴雪悠然而笑,说道:“纵使是垃圾情绪,也未尝不可跟我们说一说,因为我这个人的垃圾情绪更多,再多一点非但不觉得不痛苦,反而会觉得开心极了。”

    翎歌只默然吃着包子,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觑着憨笑的吴雪,好似在以自己的心意来理解这话的意思。

    她吃罢包子,轻身跳下窗台,长长伸了个懒腰,遂眯眼勾唇道:“可怎么好麻烦你们呢?我们非亲非故,你既不是我兄长,也不是……”

    兰儿只觉她的话语有些异样,便从中拉起了她的胳膊,笑道:“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么?既然是朋友,那有什么话是非得藏着掖着的呢?”

    吴雪笑着点点头,说道:“正因为我们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是在这个荒诞无稽的江湖上一起游荡的友人,所以才可以无话不谈。”

    兰儿笑道:“所以翎歌姐姐,如果有时候觉得烦心的话,大可不必独自闷在心里,若是有问题,我们都会帮你解决的!”

    翎歌瞧着他二人,好似唱双簧一般附和着,只啼笑皆非,喃喃道:“我们是朋友么……好像有朋友也不错……”

第九百八十九章 公鸡、来信

    听他二人一番双簧似的捧和,翎歌只啼笑皆非,不知是气极反笑,还是心情跌落谷底所致,她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浅笑,又是往日那般很是自信,有些酷酷的笑意。

    她无奈苦笑两声,幽幽道:“真是服了你们。真是不知,我们的相会是命中注定,还是一段孽缘?”

    接着,翎歌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肢仿佛垂柳般延伸着,只肚子里打发出了猝不及防的咕咕声,教她顿时涨红了脸。

    吴雪和兰儿噗呲一笑,翎歌气哼哼地一跺脚,只恨恨道:“本来我是不饿的,被几个包子勾起了胃口!”

    兰儿笑道:“走吧走吧,我们出去吃吧!”

    翎歌挑了挑眉,笑道:“你们请我啊?”

    兰儿笑道:“我请客,庆祝翎歌姐姐恢复元气!”

    他们走在长街上,寥寥无人,秋风从巷弄穿出,有些清冷。她们二女在前面说笑着,话语声逐渐模糊了,变得像是风絮般不可捉摸。

    吴雪抱着后脑勺,懒懒散散地跟在她们身后,左瞧瞧右看看,心里想着只有自己是吃白饭的。她们二女皆是深藏不露,有着各自的小金库,唯独他是真的没钱。

    他长长叹了口气,心想:“若是以后有钱有权了,再请她们吧……”

    可当那天真的来临时,翎歌却只是对他嗤之以鼻,并且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他一顿,态度由一开始的仰赖,变成了鄙夷,自此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人总有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很糟糕的一天。而生活变得糟糕的开始,往往不是穷得叮当响之时,而偏偏是在一夜暴富,见证到了生活的另一种方式之后。

    在那之后,三人倒也相安无事。只到了十月下旬的一天,忽然有一封信递到了他们手上,才又掀起波澜。

    那日清晨格外凄冷,兰儿睡觉始终不习惯窗户禁闭,便早早被冻醒。待她睡眼惺忪地洗漱完毕,忽而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这个点敲门的,无一例外皆是小乞儿派来为他们送饭的手下。当兰儿打开门扉之时,只朦朦胧胧见到一个身着常衣的汉子,交给了他一个食盒,还未待说上句话,便急急离去了。

    兰儿困倦地打着哈欠,迷迷瞪瞪来到屋子里,将饭盒放在桌上,便接着去刷牙了。

    是时还是天将明之际,乌青色的天际已经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丝丝淡黄色微芒。不知哪家逃跑的公鸡,跑到了房屋上,对着天边的朝霞喔喔打鸣。

    这个点上,吴雪和翎歌都还正在睡着,要等天完全放明,才会起来。兰儿闲不下来,总要拾掇一番,好像才会觉得舒心一些。等吴雪和翎歌的一天刚刚开始,兰儿已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翎歌头发蓬乱的下了楼,四下里望了望,对兰儿说道:“我说怎么醒来见不到人了,原来你已经醒了……”

    兰儿笑道:“翎歌姐姐,饭已经送来了,赶紧洗洗吃吧……”

    翎歌打着哈欠,苦笑两声,无奈地说道:“感觉我们像是被圈养了一样……”

    待吴雪醒来时,他见到了正在吃饭的兰儿和翎歌。每次她们都能见到吴雪蓬头垢面的模样,因为他总是最后一个醒来。

    翎歌笑道:“昨晚你干吗呢,怎么一脸疲惫?”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昨晚不知怎么搞得,半夜有只公鸡跑到了我的房间里,在那一直啄我的头。我撵它,它就飞。我不撵,它就又来啄我。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把它赶走。可刚一赶走,它又跑到我头顶喔喔叫唤……”

    兰儿惊奇道:“咦?雪儿哥哥没把门窗关上么?”

    吴雪长长打着哈欠,说道:“那只公鸡不知怎么的,好像会开窗一样,我把窗户关上,它就又啄开了,且动作矫健敏捷,可把我折腾坏了……”

    翎歌噗呲一笑,摆了摆筷子,对吴雪说道:“赶紧的,洗洗吃饭,还给你留着呢……”

    吴雪垂散着头发,摇摇晃晃地来到外面,待洗漱完毕,便回到客堂里准备吃饭。

    吴雪打开第三层食盒,他迷迷瞪瞪地瞅了瞅,又盖上,再打开看了看,可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里面没有他的早饭,只有一个信封。

    兰儿惊疑道:“这……怎么今天少了一人的份呢?我把我的饭分给雪儿哥哥吧……”

    翎歌捡起信封,笑道:“看来雪公子今早饭是吃不上了,只有一封信可读了。”

    吴雪接过信,迷茫地裁开,抽出信纸,只见里面有一行娟秀楷体的小字:

    事情有变,今日速来城东,我们于土地庙碰面。

    吴雪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可惜上面无法再透露更多的信息。他将信交给兰儿和翎歌,她二人靠近看了看,不由得满面疑虑。

    兰儿迷惘道:“这是她交给我们的信吗?”

    翎歌又看了一遍,笑道:“这字体若不是个姑娘写的,我还不信。”

    吴雪笑了笑,喟叹道:“看来她终于想起了我们。”

    他坐了下来,兰儿和翎歌一人分一点饭食给他,三人吃完,便马不停蹄地动身赶往城东。

    正值清晨,吴雪他们沿着主干道来到城东,此刻商贩闭户、摊位无人,越走只越觉得荒凉。

    荒凉感弥漫心间,可随后便化为了惊愕。他们之前都在城北活动,还未深入城东地带,到了这里才发现,街道上的石板缝隙里已经零零碎碎地长出了尺把长的荒草,街道两边的房屋墙壁也是裂开了道道纹痕,房顶屋瓦破败散落一地,瓦隙里长出了小草,在清晨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吴雪、兰儿、翎歌三人呆呆地站在街上,向背后瞧瞧,又看看眼前的荒凉的景象,只感觉荒唐。

    一座城池,两个世界。

    一半凋敝,一半癫狂。

    兰儿喃喃自语道:“我们是不是走出了时穗城?”

    吴雪苦笑道:“要么是我没睡醒?”

    翎歌幽幽喟叹道:“看来这座城池的自然消亡,已经无可避免……”

    他们可以想象,一座城池,已经荒废了一半,另一半也人迹寥寥,没落是迟早的是。终有一天,人们会为了生计和发展抛弃这里,去往下一座城,而这里再也没有他们的根。

第九百九十章 百花无人赏

    可这里就是时穗城,这片区域也的的确确坐落在城东地界,眼前场景的荒凉破落与背后城中的景象形成的反差,只教他们觉得荒谬,但他们似乎也还可以预见,这种荒落终究会像疯长的野草一般蔓延,倾吐掉这座城。最终这个国度会变得愈发畸形,正如几个大胖子,拖着一群瘦子。但是瘦子是死瘦子,被胖子拖着走,最后也把胖子累垮了,只能靠胡吃海喝弥补空虚。

    人们心中回不去的故乡,长满了萋萋荒草,却也在另一座城池里,穷极一生也未必寻得到他的温暖和归宿。

    现在,时穗城的城东仿佛已经被深邃的时光抛弃,蒙上了昏暗的旧色,只是驻足停留片刻,吴雪便感觉一种难以消解的凄凉弥漫心头。

    过了好久,他才适应这种差距。有那么一瞬间,往昔那种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的迷惑感再次袭来,比呼啸的西风更加寒冷猛烈。

    吴雪呆站在那儿,眼前的场景似乎出现了重影,一些不属于当下视野的场景随之铺展开来,他听到了话语声,朦朦胧胧的,仿佛从遥远的梦境传来,那是两人尚且年幼的小儿小女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絮语着。

    他站在不远处,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朦胧之中,昏暗世界里出现了两道明艳的光彩,那就算是雾蒙蒙的毛玻璃也无法阻挡的光彩。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心里只还残留着些许温热,其他的都已经淡化,被刻意阻碍。

    吴雪觉得,那应该是在一个郊外的乡镇,因为那年幼的男孩女孩口中的絮语隐约透露着他们的身份信息,还有其他乡民的口音,都与他们的不符。

    他们跑到了一片花田前,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说是花田,也只不过是一片荒废的野地,一个好事的农夫在此地撒上了花种罢了。

    吴雪听见那小女孩说道:“欸,你说说,刚才的李伯伯,为什么要在这里撒上花种,却不打理呢?”

    这片田地正处在该是种满了农作物的时节,可这里却已经废弃,这片田地的主人也早早离去。

    那小男孩显然先比小女孩多了解了一些,便说道:“这片田地,本是孙老汉家的。只这孙老汉前些年死了,他的独子嫌近年来庄稼收成不好,且听说北安王封地内境况较好,就跟着几个同乡去那边谋差使去了。”

    小女孩说道:“我最近也听说起北安王的事。先皇念及他父辈之功德,便给予了北安王一定的自治权。而他也没有借此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而是励精图治,广施仁政,与民修生养息。此消息一出,其他地方的人们有很多都跑去其封地寻出路了……”

    接着,她喟叹道:“可这么多人都一股脑儿去寻找机会,但幸运儿总是少数。这孙伯伯的儿子,只怕最后是有家不能回了……”

    小男孩诧异地笑道:“你为何会发此悲观的感慨?你总是这么悲观……”

    小女孩轻叹一声,幽幽道:“一个人在某个环境内待久了,心态和思维都会发生转变,更何况是抱着对浮孟生活的期望和向往前去异乡。一个人的适应能力有时间会出乎人意料,他会为了融入进去而拼命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与北安王封地内的富民无异。可那边的境况,真的是个人都能发财么?”

    她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会怀念过去的故土,但也不会割舍掉早已在外乡习惯的浮孟的生活。一个人见惯了纸醉金迷,便很难再习惯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如果能把握机会,草鸡变凤凰也是可能的。所以他们对于故土,只能心中暗里怀念几许,但是绝不会甘心回归平凡的生活。”

    一直到她说完,小男孩都笑盈盈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她的话。此刻她望着那片花海,似乎明白了李伯伯撒花种的用意。

    这个乡镇里每一处盛开的花海,从前都有一家辛勤劳作的人,但是他们出于各种原因背井离乡,踏上了心中更美好的理想生活的漫漫旅途。或许会有一天,这里的土地会长满鲜花,但是这里却连种花人也寻不见。

    她默然看着花海,可是一直以来向往的花海的背后故事,却教她心里总不是滋味,仿佛花儿失去了颜色,春风丢失了韵味,一切都充满了颓唐、破落的风气。

    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里多了一丝温暖。她讶异地瞥向身旁的小男孩,小声道:“你可是从来都不愿意牵我的手的。你情愿去牵一个男人的手,都不会牵我的手……”

    可是那手却很温暖,让她冷冰冰的手感受到了一丝热度。她觉得安心。

    那小男孩笑道:“糙汉子的手可没有你的手温软细腻……”

    小女孩娇声道:“可惜,我这双手既不温暖,也不细腻。”

    现在正值阳春三月,可她的手冷得像冰。

    小男孩笑道:“会变暖的,正如你的情绪一样,不可能总是冬天。”

    小女孩喟然道:“冬天再冷,也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一天,而笼罩在我身上的冬天,似乎没有暖春。”

    小男孩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笑着点头,意味不明。

    小女孩嗔怪道:“你一定是在嫌我矫情。”

    小男孩笑道:“没有。你先天就是至阴至寒的体质,这种体质的人,万千人海里可都找不到一个,自然是会娇气一些。”

    小女孩笑问道:“你是觉得我很娇气喽?”

    他悠然笑道:“你确实很娇气,但却不矫情。”

    小女孩气呼呼地看着他,双靥浮现一丝桃花般的绯晕,恨恨道:“怪不得你平日里不愿意牵我的手,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现在明白也还不算迟。如此甚好,你我在一块也只会互相厌恶,也免了我将费一番心意。”

    说着,她就撒气似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怪异,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坏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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