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帝国的崛起TXT下载明帝国的崛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帝国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九悟     明帝国的崛起txt下载     明帝国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二章 雄文(上)

    京中名士、书法大家阳州先生沈修贤手里拿着一页纸快步冲进来,“师叔…”

    唐宽当即就沉下脸,呵斥道:“何事如此惊惶?你的养气功夫呢?”

    沈修贤顾不得被训斥,急促的道:“师叔,都什么时候了。你看看。”说着,将手里的纸张递过去。

    嘴里解释道:“这是从下午京师报业协会中流传出来的稿件摘录。张昭自沧州派人送到真理报社的一篇文章。真理报社副总编赵统代他投往京师所有的报纸。

    按照报业协会的规定,这篇文章明天早上必须要刊登。而且,以张昭的地位,隐性权力,各大报纸都无法将他的文章搁在其他版面,或者摘录。

    更何况是副总编赵统亲自协调。大部分的报业同行们要卖他这个面子。”

    当然,明理报、论道报很可能不给张昭这个面子。

    唐宽当着一众学生的面把稿件摘录接过来,翻阅起来,刚读几行,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很不好看。

    张昭文章的题目叫做《论大明生员的权力和责任》。

    唐宽刚刚给诸生讲学,谈张昭的过错,论据、论点都是放在大明生员的权力上。

    整个京师大臣们能“串联”的大义,也绝非什么“文武之争”,而是满朝大臣们对生员们的同情。

    自太祖高皇帝起,国家养士百余年,岂能因张昭一人而毁?

    这是大义的名分!

    但是,张昭的这篇文章就是在“驳斥”这两种观点,指出其中的谬误。相当于是把房子的地基给抽掉!

    唐宽又如何能保持镇定呢?

    距离唐宽较近,成绩比较好的生员迷惑的道:“山长,可否将此文给我等一观!”

    唐宽就叹口气,将文章递给学生们,转身出了明伦堂。

    大儒们通常都有这样的“习惯”或者叫“认知”,叫做事无不可对人言,以示心中坦荡。不管他们杀人、诛心,或者干曲笔抹黑的事,这一点都还是守着的。

    唐宽也是如此。

    方才群情激奋的士子们传阅着文章,然后逐渐的变得安静。但凡有点良知、判断力的生员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山长被张昭打脸了!

    山长讲的南辕北辙,根本不是张昭本来的意思。而按照张昭这篇文章的解释,他们是在无理取闹。关键是,你还得认可他这个逻辑。

    阳州先生沈修贤悠悠的叹口气,追着师叔唐宽的背影而去,谁都没有看到他眼底流露出的快意和兴奋。

    …

    …

    京师报业协会的惯例是下午时,在报社镇望海楼开茶话会,一帮报纸的总编们吃些点心,喝杯茶,交换一下各自的看法。

    八月十八日的这个下午,注定与众不同。

    相比于白马书院那边拿到的摘录版,文学报主编李梦阳拿到手的就是张昭文章的完整版。

    回到文学报报社,李梦阳吩咐下面的编辑一声,“把明天的头版留出来,我有新的消息要发。”

    “好的,老大人。”

    报社编辑应了一声,转头去通知。

    李梦阳如今还挂着户部郎中的职位。而且在文坛上有着极大的名声。报社中的编辑基本都是尊称他为“老大人”。

    李梦阳回到自己的主编房间中,长随送来一壶刚沏好的龙井茶,坐下来品读张昭的“雄文”:《论大明生员的权力和责任》。

    “近日来,听闻京中、江南对我要求惩罚扬州、金陵的士子有很多异议,进而产生很多奇奇怪怪的论调。我于是写下这篇文章,给大家说一说我的理由,以及揭示反对者们的荒谬。”

    “首先,在谈论大明生员有哪些权利和责任之前,我们先来说一说事情的起因。

    扬州士子和金陵士子所犯的两种不同的罪状。扬州士子于茂等人拿着贩卖私盐盐商的银子,准备组织扬州府学、县学的生员冲击盐运司衙门。

    生员不是不可以向主政者表达观点。但是有两个错误。第一,拿私盐贩子的银子。我不知道士林中为这样的人辩论,究竟是何种心态、理由。

    这符合圣人的教诲吗?

    第二,他们准备冲击我当时所在,且关押人犯的盐运司衙门。我想要强调的是,他们“犯罪未遂”,而不是“不准备犯罪”。

    我怎么判断出来的?其一,他们串联的时候,锦衣卫全程盯着这些“学霸”,当地缙绅们在士林中的代言人。其二,盐商们招供的证词,他们自己的证词。

    听其言,观其行,我想是不难得出结论的。

    至于说,阴谋论者们,他们看任何事情都是带着阴谋的。而这世间的万物终究大多数是在阳光下。太阳底下有什么新鲜事?真的假不了。

    这些扬州为首的士子难道不应该惩处吗?

    金陵士子分别包括金陵国子监监生、府学、县学学生,还包括金陵各大报纸联络的一批经常为他们撰稿的读书人。

    这些人冲击、打砸真理报社。损害金陵真理报社的财物,高达七八万元。

    我额外说明一点,一台印刷机售价是一万元。

    他们的罪名是损害私人财物。显然,比扬州被抓捕的士子惩罚要轻。这些人难道不应该赔偿损失?带头冲击真理报社的士子,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

    如果不惩罚领头者,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以后在大明境内,只要有任何不符合某些人利益的政策,都可以通过组织士子打砸来解决?这种事是否应该允许成为一种常规的政治斗争手段?

    扬州和金陵两地士子的惩罚,不应当混为一谈。意图混为一谈者,有着很明显的别有用心的想法。”

    李梦阳轻轻的吸一口茶。当真是小白文啊,是个人都看懂,但逻辑性确实非常的强,层层递进。

    读完之后有一种豁然明朗的感觉。

    只要读完此文,中立态度的读书人立即就会有倾向性。

    “咚咚…”

    敲门声响。

    “进来。”

    李梦阳见进来的是余籍,估摸着是问头版的事,将手里已经看完的第一页文稿递给他,“文昌兄,你先看看。”

    …

    …

    在李梦阳看张昭的文章时,新近崛起的报社,由江南缙绅集团财力支撑的明理报总编汪允贤也在读。

    明理报虽然是江南缙绅集团支持的,且发行量在南直隶等地区占着第一的份额。

    但是,报社的总部却不得不设在大明京师,想要获取舆论的话语权必须要在大明政治中心立起招牌!

第七百零三章 雄文(下)

    汪允贤刚把张昭的文章读了个开篇,手下的一个主编到他办公室里来,“总编大人,论道报那边已经在安排头版的版面。”

    这种事情根本不难打听。如今大明的报社,不管是谁家的,基本都是和筛子一样,消息进了报社根本就没法保密。

    而现在已经是将近下午五点许,想要赶上明天的印刷,样报基本得定下来。

    所以,论道报那边作出改变头版的决定,明理报报社这边很快就知道。

    汪允贤失笑的摇摇头,“定国公徐光祚到底还是武勋啊。我知道了,你去吧。”

    将主编打发走,汪允贤继续读张昭的文章。

    “事情的起因说清楚,这就要涉及一个核心的问题。即大明的生员需要承担何种权力和义务。

    自弘治十四年报业开始兴起,经过三年的宣传,我想:有一个理念应当是深入人心的。即权力和义务是对等。

    这体现在什么地方?

    比如,大明天子受天下万民的供奉,每年有金花银100万两,有内帑,有至高无上的皇权。这是天子的权力,那天子的义务呢?要让天下的百姓有饭吃,有衣服穿。

    比如,大明的百姓,种地要缴纳皇粮国税,要服徭役。苛捐杂税。这是他们的义务。他们获得什么权力?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存权!谁要是让百姓活不下去。那就该杀!

    诸如此类。

    如果权力和义务是不对等,则必然存在着不合理之处。

    具体到大明生员,其权力有:免除徭役,免税粮,县学禀生发放补贴。还有很多隐性权力。诸位都是见过秀才相公,不必我去详细的多说。

    而其义务呢?我尝试着来列举一下。

    第一,生员们的首要任务依旧是读书。国家选拔人才的制度是科举。庞大的生员群体是举人、进士的候补。现在虽然有招考制度作为补充,但依然不可否认,科举产生的进士是整个国家的基石。

    第二,生员们因为识字、有学问。如今报业大兴,他们天然的拥有一定的舆论权。可以引导地方舆论。

    那么,生员们的义务是为自己家族的利益发声,还是为朝廷、百姓的利益发声?

    要不要自觉的拥护大明的统治?对抗朝廷的政策、钦差,这是拥护大明的统治吗?

    这几个问题,我想每个读书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不能吃大明的饭,砸大明的锅!

    第三,必须要承认,先贤们虽然提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具体到大明,有些人是享受司法豁免权的。譬如我,只要不犯谋逆的大罪,应当不会被处死。

    因而,我们要承认生员享有一定的司法豁免权。那么大明所有的读书人都应当有一个应尽的义务,在取得一定的豁免权之后遵守大明的律法。

    而不是以个人的喜好,随意的抨击、雄辩某个案子。律法,当为治世之共识。”

    汪允贤默默的读着,喝口茶,蹙着眉。

    张昭不愧是大明的名将啊!这篇文章,将问题剖析的非常透彻,将最本质的问题说的清清楚楚。

    大明的生员,吃着大明的饭,就不能砸大明的锅。享受了权力,就有义务遵守“规则”。

    而从这个角度而言,扬州、金陵的生员确实应该受到处罚。他们正在“肆无忌惮”的破坏大明的根基。

    进一步的从这个逻辑上讲,满朝诸公还能继续支持这些士子吗?

    顶多从处罚超标的情况去驳斥。但到这一步就是个技术问题。绝对不会有“百官叩阙”的戏码。

    兵部尚书刘大夏白搞的“串联”戏码。

    从这个结果来看,这真的是一篇雄文!

    而从他的角度而言,明理报到底要不要在头版刊登呢?他是要立场,还是要报纸的销量、口碑?

    这是个难题啊。

    …

    …

    汪总编犯愁时,时间悄然的走过。

    张昭的文章到京中,首先去的地方是报社。而非朝堂。首辅李东阳等人反而是后来才得知的消息:有雄文北来。

    夜间时分,李东阳坐着马车回府中。随即便叫儿子李兆蕃送来张昭的文章。

    索要文章,对于大明首辅而言,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稍后便有真理报社复印的文章送来。

    标准的字体,标准的纸张,印刷出来的。

    书房之中,李东阳没有急着读文章,反而是有点出神。

    他身为文坛宗师,大明首辅,对“印刷术”的改进当然是看得很深刻。

    换言之,印刷术的改进,是如今文风正在转为白话文的最根本的原因。

    诸子百家难道不想把他们的思想更准确的记述,流传下来吗?因为当时是用竹子做书简,用锦帛来书写,成本非常的高,必须要用最少的文字传达最准确的意思。

    汉以来,不就是经学、赋兴盛吗?再到如今的大明,世情小说等读物更胜于诗词。原因不就在于此吗?

    大明的文风,自李梦阳等人掀起复古运动之后,又要开始改变了!而且,随着小学的推进,识字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改变将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李东阳微微感慨一番,这才开始读张昭的文章。

    “律法,当为治世之共识。

    若是律法无法解决当前的问题,不能合乎法理人情,不能治理地方,当修改律法。而不是简单否定律法,用人治来替代。

    如今大明圣天子当朝,文治以《大明会典》为最主要的成果。会典之中就有详细的律法规定。

    非只如此。南北两京之中均藏有《永乐大典》,其中亦不乏律法著作。我们都将从汲取古人治理国家的智慧和知识。

    大明京中各衙门也都在制定各自的典籍、规章制度,作为传承。以及大明文治的痕迹,提供给后世瞻仰、学习。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亦是我所想要表达、呼吁的,大明应当此案为契机,逐步推动以律法治国,改变千年以来的人治。

    经济发展必然带来社会的多远化。这是客观规律。而如何让多元化的社会凝聚共识,如何规范个人的行为?仅仅靠道德是不够的。还有律法来托底。”

    李东阳是站着读完的,并非是他看得入迷,而是读着读着,就以此来表示对文字的尊重。

    读完,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果然是一篇雄文啊!”

    这并非是说张昭的“白话文”写的多么好。那是扯淡!强行贴金。但是,这篇文章所展露出来的思想,以及所带来的影响,绝对是非常深远的。

    不会逊色于一般的诗词名篇!

    朝堂的局势,将会因此文而改变。

    他作为大明的首辅,政治领袖,已经觉察到。

第七百零四章 一夜激荡

    张昭的雄文到京中,夜里不少重臣都听说,各自派人到真理报社索取。

    真理报社自然是来者不拒,给出早就印刷好的印刷版。赵统早就有所准备。他本来是先散发给报业同行们的。现在只是加印个几百份即可。

    《论大明生员的权力和责任》这篇文章随即在夜间,在京中官员们中扩散。

    辅臣谢迁、焦芳看到,重臣如吏部天官马文升、户部尚书侣钟,兵部尚书刘大夏、礼部尚书张升等人看到,储相王鏊、杨廷和、梁储、王华、刘宇看到。

    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等人看到。

    内廷之中的陈宽、李荣、王岳、萧敬、高凤等人看到。

    消息逐步传开之后,中层官员们亦各自派家人到真理报社索取完整版的文章。

    深夜里,兵部武选司郎中伍庸在家中看到仆人取回来的文章,禁不住仰头一声长叹,以手掩面,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半响无声!

    大势已去。

    他得到大司马(兵部尚书的别称)允许,这几日搞的串联在事实上已经失败。

    谁又能料到张昭会写得出这样的的文章?事实清晰,剖析透彻,逻辑缜密,立意高远。

    一篇雄文胜抵百万兵。

    …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张升府中。

    后院客厅之中,张升唉声叹气,却不肯多说一句。

    张升的儿子、湖广右参政张元锡此刻还未离京。大明朝请假通常是按月算,交通不便。

    看着父亲一筹莫展,灰心丧气的样子,张元锡劝道:“爹,张昭这篇雄文一出,朝中人心立即就会变化。且再继续保扬州、金陵的士子会丧失大义名分。”

    生员们的功名归各自的提学大宗师直接管,而主管的部门就是礼部。

    张升摇摇头,“抑之,为父话已经放出去,焉能还有退步的余地。”

    “这…”

    张升叹口气道:“为父已决意辞官。”

    张元锡吃惊的看着老父。他父亲有多么喜欢做官,他焉能不知道?礼部尚书差不多算是大明文人的巅峰。若非李阁老这样难得一出的人物,礼部尚书是公认的文坛领袖。

    这么显赫的位置,说不要就不要?

    张升不满的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为父岂是恋栈不去的人?”

    想了想,既然是自己儿子不妨把话说的更透彻些,道:“如今天下格局风云激荡,而作为整个天下的中心:庙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

    为父没有刘晦庵公那等圣眷。若不借此机会归乡,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张升是成化年间的状元,虽然性格上有缺陷,办事能力不强,种种毛病,但基本的政治能力还是有的。不然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张元锡这才明白老父的打算,琢磨了一下,“那儿子明日就准备离京回湖广。”

    张升惆怅的点点头。

    …

    …

    京中的这个深夜里注定无眠。兵部尚书刘大夏在书房中阅读着张昭的文章。

    几次站起来,在书房里徘徊,几次又坐下来继续读。

    从张昭的“政敌”的角度来说,他很不赞同张昭的某些话。

    张昭这篇文章堪称雄文,可以逻辑自洽。但是,那仅仅是按照张昭看问题的角度而言。

    从他的角度去看,并非如张昭所说的。

    譬如说:金陵士子打砸闹事,这在江南算什么事?小的很。哪里就严重到要治罪的地步?

    如此朝廷真治罪,金陵的缙绅只怕会离心离德!治国,不是张昭看得那么简单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今大明最为繁华的都市:苏州。吴中向来富庶。太祖皇帝开国时恼其助张士诚,因而吴中的税赋定的比大明其他地方高。

    而吴中的赋税年年有拖欠。历年来高达数百万两白银。这里的缙绅未必就真心向大明。

    再在金陵、扬州来这么一回,大明的精华之地有几人心向朝廷?一旦国家有事,又有几人肯出力?

    再譬如说:看似只是惩治士子,但会对士林敢言之风气造成重挫。日后还要不要“广开言路”这一条?

    刘大夏几次想要提笔写文章反驳,几次又压下来。因为,他能成为一代名臣,又必须要赞同张昭的某些话。

    譬如,很通俗的:不能吃大明的饭,砸大明的锅。

    权力和义务要对等。

    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是大明的精英、根基。

    “唉…”

    思忖良久,刘大夏颓然的叹口气。不管他多么的想反驳张昭,但他很清楚,朝堂上大部官员都会认同张昭的观点。他再写文章有何意义?

    只有等金陵、扬州两地的缙绅离心离德、士林风气压抑之后,这些人才会知道今日之错误。

    而他得考虑当今局势之下,他该何去何从了。

    …

    …

    一夜北风,晨曦出现在天际边。

    住在皇宫中的朱厚照清晨起来,惯例逃课、天气寒冷,他派人去前面告病一声,杨师傅,王师傅总不进宫来查看吧?也不会为这点事去烦他父皇。

    朱厚照的“小聪明”都用在这上面。他很轻易的就发现如今弘治皇帝养病期间的逃课新办法。

    带着刘瑾等人到便殿中,朱厚照开始看报纸,关注最新的动态。

    送到朱厚照这里的报纸,除发行量最大的几份报纸,还包括京师大学发行的《数学》、《经济学》,真理报社发行的人物月刊:《时代》。还包括军中的报纸:新军日报。

    古代的休闲娱乐活动肯定没有后世丰富。朱厚照是个爱玩的性子,但如今上有弘治皇帝、张皇后,他有些想法也无法实施。消磨时光主要还是靠报纸。

    今天京中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张昭的文章。除开邸报、明理报,全部都是头版头条。连一向不肯妥协用白话文写作由文学大家李梦阳主编的《文学报》都刊登。

    很显然,李梦阳作出和首辅李东阳一样的判断,这片文章影响深远。必须要刊登。

    朱厚照读着报纸,关心的问道:“老刘,张昭的情况如何?前两天不是听萧大伴说刘大夏还在搞串联吗?”

    大明朝的办事节奏通常比较缓。事情在十天半个月内发生变化才是正常的。除非特殊情况,两三天内基本不会有大的变化。

    刘瑾谄笑道:“小爷,昨日老奴回去后听到司礼监那边说,张伯爷写了一篇雄文,朝局很快就要逆转。想必就是真理报上的这篇,只是如何会改变,老奴还未想的明白。”

    真正告诉他的就是司礼监秉笔高凤。

    刘瑾不是没想到,论权术、争斗他可是一流的人物。他是要把爽点“留给”朱厚照啊!

    “哦?”

    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先读报,然后听刘瑾转述高凤的话,把来龙去脉搞清楚,大笑道:“哈哈,老刘,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就是张昭在报纸上说清楚他的想法,只处罚金陵、扬州士子中的小部分,又搬出权力和义务,重新占据着大义名分。”

    搞清楚张昭一篇文章扭转大局,把萧敬列出的三种“结局”中最不可能的一种做出来,朱厚照心情极佳,挥手道:“老刘,去搞点酒来,咱们庆祝一下。呵,刘大夏白费功夫。本宫看他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的很。去催问一下张昭何时回京,到时候本宫去找他玩。”

    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几人连声应着。便殿之中喜气洋洋。

第七百零五章 等待回京

    张昭什么时候回京师,这是在八月十九日,京中各大报纸转载他的“雄文”之后,很多人关注的问题。

    对于吃瓜群众、路边社、民间组织部而言,张昭的雄文一出就是大局已定。

    没见京中的舆论氛围迅速的为之转变吗?

    之前,声讨张昭有罪的奏章几乎都消失不见。谁都知道哪些小事动摇不了张昭的根基。

    而报纸上现在还会讨论什么“新秦伯张昭三宗罪”?讨论什么“枢密院和兵部权力之争”?

    然而,对于政治人物们而言,只有张昭回京才能真正的落下胜利的最后一只靴子,才能展开后续的动作:给士子定罪,清算此次斗争中的失败者,改革江南卫所等。

    而此时张昭在何处呢?

    …

    …

    张昭刻意的在沧州停留了两天。

    其一,他的妾室王絮雪身体不适,他还以为是措施没做好,让她怀孕了。经过在沧州延请名医诊治,发现她是在急促回京的行程之中生病。

    其二,他在等待他的文章发酵。任何舆论都是需要发酵之后才会有最大的效果。

    不存在当天发文当天就把整个京师、北直隶的议论氛围调动起来。有微博的时代想要上头条都需要时间啊。

    一剂药吃下去,待絮雪缓了两天。八月二十一日的中午,在凛冽的秋风中,张昭这才带着美妾、丫鬟们、幕僚、亲卫一起从沧州出发顺着运河返回京师。

    船抵通州,又歇息一晚。此时,京中的消息已经传来。林文宁打发张昭的亲卫许杰过来送信,将京中的情况一一告知。

    京中现在针对张昭的风波已经消停,舆论基本都在讨论“权力和义务”对等的事。

    譬如:有人在报纸上提出张使相列出天子、百姓、生员的责任和义务,那么官吏呢?新一轮的争论随即开始。各家报纸销量大增。

    京中各方现在都在等着张昭回京。

    钱宁稍后也从京中带着消息过来。

    是夜,张昭安顿好妾室王絮雪,让瑶琴和秋月两人好好照顾她,到驿馆的前院里宴请幕僚、亲卫、下属们。

    京杭大运河,除非是御用之物,货物、人到通州就是整个运河的北端终点。张昭等人在通州就已经弃船登岸。

    通州是运河的终点,驿站设置的非常大。驿丞眉眼通透,虽然归兵部管,还是给张昭这位枢密副使腾出一间三进的院落。

    前院之中,灯火通明。

    酒过三巡,从京师来的钱宁道:“大帅,京师各处如今就盼着你早日回京,了解江南的案子。然后开始新的争斗。”

    张昭微微带着沉思,他还在担心王絮雪的病情,“哦?”

    王武也微微有些奇怪,喝着酒,受到京中的反馈,他自然是心情大好,问道:“这怎么说?”

    钱宁嘿嘿笑道:“王统领,京中有传闻,礼部尚书张升执意求去。大概是为攻讦大帅之事负责。空出一部尚书,自然是要争斗一番。就说那些储相们未必就不眼热。还有人则是等着大帅回京,再商议一下对士子们的处罚。”

    王武不爽的道:“刘大夏率先竖起大旗攻讦大帅,他没事?”

    钱宁经历过江南之事,手段、能力、性格都展露出来,但是呢,他在政治上还是非常稚嫩的,一时间有些沉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怎么说?

    按照常理,刘大夏是要负责。但是,刘大夏顶多是一个“失察”的罪过,而且本身很过硬,没有小辫子可以抓。且当今天子倚重他办事,未必会因这事罢免他。

    赵师爷饮一口酒,半带着劝说道:“小二,有一个礼部尚书为此负责,还能如何?刘东山海内名臣,此次顶多损失他一些名望罢了。当然,武选司郎中可以换人。”

    说着,赵师爷起身对张昭道:“大帅,此次回京,在下的建议时不要管京中的风云,只做以下三件事就行。第一,推动改革江南卫所,把兵权归一。

    第二,确保两淮盐务公司的顺利运转,并把盐价降下来。盐法改革之事迫在眉睫。大帅,当和首辅老大人商量一下此事。应当能得到和解。

    第三,按照计划,将盐商们的家产拿来筹建海军。此事需要大帅当面奏明天子。”

    赵师爷此时当然是怨气尽去。他之前给张昭“伤”着了。但赵师爷此人的个性并不算特别强,张昭除开那边文章,依旧待他如心腹,令他出面接见沿途来拜见的新军将领们。此事非心腹幕僚不足以担此重任。

    至于说,这不是张昭察觉到他的怨气而做出的安排,这只有张昭自己知道。

    而等张昭的“雄文”一出,他心底的那点怨气也就释然。实在是这篇文章远超他的水平。是否拿给他和崔坤看、润色,根本不重要。

    白话文的水平,张昭还是非常高的。

    张昭点点头,“嗯。”心中有数。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回京之后掺和其他的事。

    他才开了地图炮,强势的“完成”对扬州、金陵士子的惩罚,现在需要低调一点,不要再去刺激文官集团的神经。

    夜色之中,酒宴的气氛越发的热烈起来。回京在即啊。

    但是有一个人心绪不佳。

    …

    …

    张昭抵达通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京师。京师里已经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他回京。

    在收尾之时,各方的得失,和张昭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毕竟,他是“被动”反击的一方。

    西苑。

    弘治皇帝近来都在西苑万寿宫中调养,实在是紫禁城中规矩多。而在西苑之中,因为是别院,一切都要随意些。

    “张子尚还未回京?”

    上午时分,弘治皇帝喝着参茶,和崔道士等人谈论着养生之道,忽而问道。

    旁边的萧敬躬身道:“皇爷,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张伯爷昨夜已经抵达通州。今天正午时应当来西苑面圣。”

    弘治皇帝白胖胖的,看着有点虚,张昭不在京师这几个月,他和张皇后在一起的次数有点多。此时就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他又会先回家去。

    这样,萧伴伴,你派人去找子尚传朕的口谕,叫他直接来西苑见朕。”

    萧敬道:“是,皇爷。”

    弘治皇帝微微出神。

    此次朝廷上的风波,他以养病为借口,根本没有露面。有什么奏章,基本都是“留中不发”。

    盖因张昭很早就派人送信来,将刘大夏弹劾他的几大罪状都做了坦诚的解释。

    抄盐商的家是有的。这钱会走国泰商行的帐,最终拿去建设水军。

    和魏国公私下里勾兑,这也是有了。魏国公府就是最大的私盐贩子。张昭为此赚了二十万两银子。这点银子,他难道还会和张昭计较不成?

    但是…

    他并不想看到张昭回京之后搅乱朝堂。他有些倦怠了,不想搞什么政治风波。

    刘大夏能不离开朝堂就不要离开吧。还有很多事情仰仗他去办。

    所以,他需要在张昭回京的第一时间知道张昭的想法。

第七百零六章 宫中(上)

    张昭确实如弘治皇帝所料,确实是打算先回自己府中。他身边跟着生病的王絮雪,焉敢大意?

    但他的车队到美食镇,距离京城还有十里路时,给太监张忠带着弘治皇帝的口谕等着,只能令等在此处的金凤护送王絮雪回府里。

    宽敞的马车中,张昭也没避讳直接上来,“絮雪?”

    瑶琴和秋月两个丫鬟轮流在马车里服侍。此刻正轮到瑶琴。

    王絮雪眼睛微微眯着,半昏半醒,虚弱的道:“夫君…”她难受的紧。

    张昭摸摸她的头,还好没发烧,握着她的手道:“絮雪,我们到美食镇了。金凤带人在这里等着的。天子召我进宫。你跟着你金凤妹妹先回府中。”

    “嗯。”

    交代完毕,张昭带着王武等十几名亲卫打马往宫中而去。其余人缓缓前行。

    弘治皇帝都把太监派到这里来等着,他得做个姿态出来啊!其实,他大致知道弘治皇帝在担心什么。

    …

    …

    张昭快马至京,直接往西苑而去。稍后,消息就传遍京城各衙门。

    后世网络上有个段子:某日,据说某大客户不忿银行柜台员工嘲讽其额度提高至1个亿,遂将存款转走。

    重点在评论。

    评论说:根据银行业的潜规则,基本上支行的员工们都会认得行里大客户的车、车牌号。只要车到银行门口,基本上行里都知道他来了。

    具体到张昭这里。他带着亲卫们从朝阳门进京城。门口的官吏谁会不认识他这张脸?

    消息当然是迅速的传开。

    到西苑里,根本未通报,直接由候在此处的太监王岳领着见弘治皇帝。

    此时,在弘治皇帝面前“奉承”的崔志端等道士已经离开。

    弘治皇帝知道张昭不会劝谏他,但还是想在自己的心腹爱将面前保持一个圣君的形象。

    “臣张昭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弘治皇帝将张昭叫起来。

    时隔数月未见,弘治皇帝又略显憔悴了一些。依旧是虚胖,穿着蓝色的便服龙袍,白白净净的模样。带着温和的笑容。

    张昭心中感慨难言,他似乎看到弘治皇帝正在走向他生命的终点,躬身奏道:“陛下,臣自两淮整顿盐法归来,特来向陛下复命。”

    弘治皇帝点点头,温声道:“你的奏章,朕都看过。两淮的差事办的不错。子尚对如今的朝局有何看法?”

    旁边侍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宽,李荣、萧敬、王岳等人都看着张昭。

    京中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张昭回京。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将见分晓。

    张昭从容不迫的道:“臣有三件事奏于陛下。”

    “嗯。”

    “第一,臣请陛下准许在江南地区改革卫所制度。第二,臣请陛下准许臣在天津卫、辽东诸港口打造大明海军。第三,臣请陛下允许惩处扬州、金陵的士子。”

    弘治皇帝心里就是一松,张昭果然谨守本份,没有参与朝政的意愿,笑呵呵的道:“来人,给子尚上杯茶。”

    萧敬应声而去。

    弘治皇帝再对张昭道:“卫所制度的废除,弊端和好处如今上下都看的清清楚楚。既然魏国公已经上书朝廷,此事不应有异议。当令试行改革卫所司执行。”

    说着,吩咐道:“去将三位先生请来。再召英国公、户部尚书侣钟前来觐见。”

    “遵旨。”

    王岳领旨意而去。

    弘治皇帝没有明说,但张昭知道怎么回事。建造海军之事必然要和阁臣以及户部尚书侣钟商议。

    海军的发展所需经费巨大,不可能全部由国泰商行一家长期独自承担。开局可以用盐商的银子顶着,后续则必须要朝廷投入。

    这是大明的海军,又不是弘治皇帝一个人或者张昭的海军。

    至于说惩罚扬州、金陵的士子,以弘治皇帝之宽厚,只怕多半要“减刑”的。

    …

    …

    片刻之后,李东阳、谢迁、焦芳三名阁臣先行抵达。俱是绯袍,宰辅气度。

    文渊阁就在紫禁城中,步行过来西苑也不过二十分钟左右。

    再等一会,户部尚书侣钟抵达。

    弘治皇帝授意,张昭再将刚才的“三件事”说一遍,道:“百年海军。大明有郑和公公遗留下来的造船术,水文资料,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

    但工匠的培养却是需要时间。此刻若再不奋起直追,恐怕将落后于其他国家。

    想必元辅,两位阁老,侣尚书已经得知去岁便有名为葡萄牙国的夷人来到我大明的海岸。

    敢为大明的海船可能去到他国?这边是航海技术上的差距。下官以为大明必须要开始建造海军了。”

    这话看似在理,其实在扯淡。张昭故意在恐吓“诸公”。

    至少在明末时,大明的海战技术是不落后于世界主流的。明末时纵横在东南海域的大海盗郑芝龙,在海上可是称霸一时。

    户部尚书侣钟断然的道:“不行。大明财政才刚刚好转,盐税另有用途,你要建造海军,国库里哪有银子?军费开销已经够大了。”

    别看张昭和侣尚书“合作”几次还算比较愉快。但是侣钟身为财相,天然的比较叩门。

    海军建造的经费,后期是大头,他能从哪里省得出来?

    张昭道:“老大人,海军的建造经费我有办法可以筹措到。但是,此事必须要用财政预算的形势下拨给枢密院。”

    说着,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道:“海外多产金银之地,取之即可。远的不说,便是东瀛岛中就有大量的银矿。若无海军,仅靠商船如何运回大明?”

    侣钟还要再争,首辅李东阳一锤定音,说道:“建造海军之事可行。”又道:“子尚,但对扬州、金陵士子惩处不宜过重啊。你在报纸上的文章,我是读过的,也认可你的观点:要给予惩罚。但读书人是国家的根本,剥夺功名似太过。”

    意料之中的讲条件。

    侣钟忍了忍,没有打断李东阳的话。从他的角度而言,当然是更看重财务情况。但从李首辅来看,是要“安抚”张昭。

    谢迁瞥侣钟一眼,侣尚书大局观还不够啊。再看向张昭。他会作何回答?

第七百零七章 宫中(下)

    陈宽、萧敬、李荣、王岳几个内廷大珰都看着张昭,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场“朝争”的起因,可以说根源就在对扬州、金陵士子的处罚上。

    大明开国以来,还没有成批的、一次性去剥夺二十多名生员的功名。张昭的这个“举措”彻底的激怒文官们。

    所以,刘大夏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扳倒张昭的机会。在拿到白马书院山长唐宽交给他的“证据”之后,他举起大旗弹劾张昭。

    过程一波三折,堪比一场大戏。

    而最终张昭公开登报表态,他无意动摇文官集团的根基,只是要惩处士林中的一小部分人。这才将整个事态平息下来。

    在有“闹事”传统的江南缙绅们看来,扬州、金陵士子的所作所为不叫事。

    像苏州,大明在江南的巨城、经济最为活跃之地,史书记载就是:民好诉讼。

    这其实经济发达之后,产生大量市民阶层后的一种外在表现。某些人喜欢跪舔“洋大人”,说洋大人们具备契约精神,不像我们这里的某些人。

    这就“呵呵”了。随着中华的崛起,多少合同被“洋大人”们毁掉?契约精神?一切都只是利益而已。古代的中国人做生意,谁不是一诺千金?

    要正确的认识经济发展带来的社会变化。这是一种客观规律。不要整天缺钙。你想当狗,人家不见得会给你骨头吃!

    言归正传。

    江南缙绅觉得是“小事”,但张昭公开登报发文,天下的读书人并不这样认为:权力和责任应该对等。难道以后不如意就让生员们去闹、打砸?

    但是,大势在张昭手上,串联是搞不起来,可该和张昭讲条件,庙堂诸公还是要争取的。

    双方如果谈崩,问题就大了。

    …

    …

    张昭心里就叹口气。他当然想一步到位,将大明生员的特权全部“消减”掉。

    不管张昭怎么说,像文官中的顶尖人物如李东阳、刘大夏等人都清楚:剥夺闹事的读书人的功名会动摇文官们的根基。

    这就和文官集团要拿张昭的新军营士卒开刀一样。

    张昭肯定是不会让步的。士卒们就算犯罪,交由军事法庭审判,怎么可能交给行政司法去审理?

    张昭拱手一礼,言简意赅的道:“律法不可改。但,恩自上出。”

    终究还得慢慢来啊!

    弘治皇帝本身是非常亲近读书人的。当年,他的太子之位能稳固,就是靠的文臣们以“大义”为他发声。嫡长子继承制度,这是最正的道理。

    这一战他已经拿到足够的利益。分寸感,他还是有的。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真正打杂的小太监,谁不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张昭这话谁都听的明白。

    大明律法的尊严该维护就要维护。但只有天子才有“特赦”的权力。恩自上出,内阁不能“越厨代庖”。

    便殿之中的氛围顿时再次为之一松。

    弘治皇帝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即便是看张昭非常不顺眼的谢迁也是微微点头。他始终是大明的辅臣。

    真正搞的“文武之争”表面化,肯定会让大明伤筋动骨,打断好不容易上升的国运。

    英国公张懋笑呵呵的,继续一言不发。心中对张昭的决定很认同。江南的卫所一改革,大明所有的兵权就实质上落到枢密院。两淮之行,仅仅是这便足可满足。

    更何况如今还拿下海军的建造权。

    李东阳点点头,转身向弘治皇帝躬身行礼,“陛下,臣请陛下开恩。免除扬州生员于茂等人剥夺功名之惩罚。改为流三千里,往军前效力。免除金陵生员十三人剥夺功名之惩罚,罚金三倍赔偿真理报社。”

    李东阳作为首辅,当然不可能把球踢给弘治皇帝,然后什么都不管。他得帮弘治皇帝把“锅”背起来。将来士林对这个结果不满,骂得也是他。

    弘治皇帝心情愉快的道:“准奏。”

    议事结束,弘治皇帝心情大好的赐汤饮,留阁臣们、张昭、英国公张懋、侣钟说一会话,这才令他们告退。

    …

    …

    群臣们三三两两的散去。

    在弘治皇帝身边的诸位内廷大珰也向弘治皇帝辞别。他们这些太监在宫中来去自由。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宽给小太监扶着,当先一步,慢悠悠的离开万寿宫。

    李荣抬头看一眼天色,八月下旬秋高气爽,感慨的道:“张伯爷这圣眷之浓,本朝无出其右者!偏偏还如此知进退。在本朝前途不可限量。”

    这话感慨中有点憋屈。他和张昭因为御马监下属的兵权:腾骧四卫闹的有点不愉快。

    王岳性子比较直,尖着嗓子道:“他哪里退了?法外开恩的是皇爷。判决还不是按照律法判的。这事登到报纸上,肯定没有人会说张昭退让。

    再说,张昭此次拿到的好处大了去。改革江南卫所,天下兵权归一。他这个枢密副使权力大增。再增海军,更是如虎添翼。

    这是公事上。他私下里捞得好处呢?数不胜数。你们不会以为刘大夏派人抖出来的证据是假的。”

    “嘶…”

    跟着几位大珰的小太监们轻轻的吸一口冷气。最近比较流行这个。张伯爷在两淮捞钱啊!

    外界谣传是一千万元。

    这真是叫人眼热。

    陈宽插话道:“真要数他落的好处,恐怕还是圣眷。皇爷想要朝局稳定,张昭跟着配合。他这圣眷只怕要跟重。”

    “是极。”

    “陈公公言之有理。”

    陈宽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小酌几杯。”

    …

    …

    张昭出西苑时,和首辅李东阳约定过两天去内阁拜访他,谈一谈盐运公司的事情。

    在这次风波之中,李东阳和张昭的关系出现某种裂痕。这是一个修补的意思。李东阳很欣然的接受。

    有些事情,太监们都看得出来,李阁老岂能看不出来?

    三名阁臣从西华门入紫禁城,顺着广场往内阁办公地点文渊阁而去。

    谢迁微微叹口气,道:“宾之兄,你觉得东瀛的白银能否运得回来?上次不还说东瀛四岛正在生乱吗?大小诸侯打出狗脑子来。”

    焦芳没说话。这是废话。以大明新军之利,东征东瀛焉能有不胜的?

    李东阳微微点头。

    其实,他们三个辅臣都已经感受到,大明的整体战略即将往东:东据朝鲜王国,东瀛。

    张昭那一套早就发在报纸上。即便今年把鞑靼人痛揍了一番,但依旧不是灭国之时。需要继续给大明补充血液。

    但是,令他们颇感无奈的事,大明的国策制定者其实是张昭啊!这令他们情何以堪?

第七百零八章 李梦阳读报

    张昭进宫的消息京中上下瞩目。御前的奏对情况很快就传出来。

    改革江南卫所,兴建海军,惩罚生员再由天子法外开恩,这一条条意料之中的消息依旧急剧的冲击着京中大臣、权贵们的神经。

    礼部尚书张升请求致仕的奏章第二天就摆在弘治皇帝的案头。他已经决定辞职。

    同时这也是为攻讦张昭失败负责。内阁票拟的意见是“可”。

    当然,以张升的政治地位,如果他一上奏章弘治皇帝就批准他辞职,那反倒是像他有罪。

    总得要往返多次才行。

    八月下旬是清秋时节,清晨时分薄雾渐散。一个个的报童在街道中卖着报纸。

    “卖报,卖报。今日真理报头条:鞑靼不足虑,大明的未来在海洋。”

    “卖报,卖报。今日明理报头条:法理与帝王。”

    “卖报,卖报。今日论道报头条:江南卫所改革浅析,枢密院需要改革。”

    李梦阳慢悠悠的走在报社镇的街道中,喊住一个背着斜跨帆布书包的报童,“小朋友,分别给我四份报纸。”

    所谓四份报纸指的是:真理报,明理报,论道报,邸报。

    现在京中的一般人读报只读前三种,但是他每次都会买一份邸报来对照着看。因为邸报的形式虽然枯燥,但是却会把昨日的奏章基本都节选刊登出来。

    这就是朝廷大事的脉络!

    他久历官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真正能影响朝廷决策的,绝不是三大报纸,而是邸报上刊登的那些“奏章”啊!

    “好的,老先生!”

    报童约十一二岁的样子,蹲在路边,麻利的将四份报纸递给李梦阳。

    李梦阳给了小报童一角钱的硬币,“不用找了。”

    随着报业的兴盛,各家报纸的价格不仅没有增长反而下降。现在每家报纸的价格都是两分钱。

    如今京中的货币早就被大明皇家银行发行的硬币慢慢的替代。市面上通行的是分、角、元。再往上的计量单位就是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

    之前的计量单位:分、钱、两被取代。

    当然,大明历代发行的通宝和宝钞还在民间使用。但正在逐渐的退出支付场景。大明皇家银行的网点对外回收、兑换通宝和宝钞。

    他内心里总有一股隐忧,大明皇家银行如果滥发货币会引起何种后果?

    但他终归是一介文士,对经济学不擅长。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听闻京师大学里的一些老师、学生就是在研究这个问题的。

    “谢谢老先生。”报童收了两分钱的“打赏”意外的高兴,连连道谢。

    李梦阳呵呵一笑,走进望海楼中。

    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还有热气。完全不同于外面街道上的寒冷。

    店里的伙计忙迎上来,“老大人,还是老样子?”

    “照旧!”

    李梦阳拿着报纸,在大堂里找个空位置坐下来。吃着可口的早餐,开始读报。

    前几日张昭回京对整个朝堂、政局的冲击还在。反应出来就是在报纸上的争论。

    江南卫所即将裁撤,兵权归一,全部由枢密院管理。兵部如今也就管管汤汤水水的事务。比如:驿站系统。

    对此,论道报上的“攻讦”文章一直不绝,鼓吹枢密院要改革,不可将兵权集中给张昭一人。这种论调还是非常有市场的。

    李梦阳对此是嗤之以鼻。只要张昭没打败仗,把兵权放在他手中,不仅是皇帝安心,内阁诸公恐怕也会非常安心。都是从弘治年间过来的大臣,谁不知道鞑靼人入寇时的损失?

    这种分兵权的文章现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有等到大明真正的虎视四方,精兵良将无数,庙堂诸公和皇帝才有可能分割张昭手中的兵权。

    真理报上依旧在鼓吹海权。这几天是一篇文章接一篇文章的发。核心论点是强调“日后的财富将会来自于海洋”。所有的大城市都会出现在沿海地区。

    反正他是很难接受这种论调。但作为户部的郎中,他非常清楚朝廷的战略确实在向东移动,稳步的推进海军的建设。

    他很怀疑,张昭有可能还会不断的遭遇到刺杀!

    但凡大明的官员,谁不知道海贸的利润?弘治年间早就开海的声音。但开海的利润被江南缙绅们吃得干干净净。天子始终未作出决断。

    张昭整顿两淮盐业,惩治士子,早就把江南地区的缙绅得罪。此时呼吁海权,虽然未明确涉及到“海禁”之事,但只怕江南缙绅们已经将其认定为敌人。

    他对此事依旧懒得关心,他的副手余籍可能会比较敢兴趣。他敢兴趣的是明理报上的文章。

    在经过几天的文章铺垫之后,终于抛出这个重要的命题:帝王和法律最优先?

    儒家经典的命题是:法先王,法后王。白话文的意思是:是尊从先王的规章、制度、法律来治理国家,还是根据现实的情况来制定?

    韩非子很明确的提出: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明确反对“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

    这也是历代改革者必须要阐释清楚的问题。

    当年北宋王安石变法,说出:祖宗不足法。这就是“法后王”的思想。

    而今,大明朝时常讲的是“祖制”,这其实是“法先王”的思想。

    张昭是一个怪胎,他根本没有先从思想层面去辩论、统一。而是直接开始变革,以经济利益驱动。所以,进行的很顺利。

    然而,时至今日,他已经成为张使相。这个问题终于还是被明理报提出来。

    有人希望以此来“限制”他。这也是张昭的雄文《论大明生员的权力和责任》所带来的影响。

    李梦阳喝着豆浆,吃着油条,一边读报,一边思考,一边感慨。他有种感觉:他正在见证某个历史!而他的日记、文章,很有可能会成为后世宝贵的研究资料。

    …

    …

    清晨的雾气渐渐的散去。明理报总编汪允贤坐马车到京西的白马书院去探望同门唐宽后返回。

    马车在京中的大道上,京师繁华更胜往昔。街道林立,人口稠密。然而,汪允贤心中抑郁难言。

    唐夫子因此次“斗争”失败,极度的沮丧,已然病重。

    他将接过儒学河东派的大旗!

第七百零九章 百感交集

    中午时分,秋高气爽。京城里桂花真逐渐的凋零。

    京中名士、阳州先生沈修贤抵达带着老仆、一辆马车抵达美食镇中绿倚楼的后院。

    在他的授意之下,老仆拿着纸钞和一张纸条进去找华妈妈,将他的妹妹沈氏赎出来。

    少顷,一名娇艳的妇人拎着一个包裹从院子里出来。粗布裙衫,用头绳挽着头发。

    “小妹!”

    沈修贤心情激动的喊道,随即就是老泪纵横,踉跄着走上前去想要抱住他妹妹。

    他“卧底”这几个月为的不就是纠正之前的错误从青楼里救出妹妹吗?他听从师叔、白马书院山长唐宽的唆使,让妹妹下毒杀死武安侯世子郑宏。结果妹妹不仅没有得到自由,然而被武安侯郑英卖到青楼中接客。

    沈氏看清楚来人,怒从心中起,抬手就是一巴掌抽过去。“啪!”“啪!”

    “畜生!沈修贤,你还有脸来见我?”

    沈修贤被打的一个趔趄,但依旧用力的抱着妹妹,哭道:“小妹,都过去了,过去了。”

    沈氏在沈修贤怀里痛哭。

    噩梦,终于过去了。

    …

    …

    沈修贤带着妹妹回府中,兄妹俩呆了一个下午叙说详情,情绪这才算是缓过来。

    沈修贤在傍晚时分接到白马书院的弟子送来的口信:唐宽找他过去一趟。

    “小妹,你在家里好生歇着。将来的生活,过段时间再想。大哥会给你安排好。”

    沈修贤叮嘱妻子好好照顾妹妹,带着老仆,坐马车前往白马书院。他跟新军营接头以后,家里的用度倒是渐渐宽裕起来。

    这并非是新军营给了经费给他。而是指点了一下他在京中搞投资。国泰商行下属的一个蜡烛工厂在大明股票交易所上市,他听从建议买了大量的股票。

    稍后慢慢的抛售,平均下来获利十倍。这让他手中一下子宽裕起来。家资万元。再在京中置办一些房产、商铺出租出去。如今生活上改观非常大。

    这也更让他在内心中相信张昭的那一套。

    马车徐徐的抵达京西的白马书院。随着京城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京西白马书院这里也不在清静,逐渐的聚集成一个小镇。一般叫做:白马镇。

    他从府里过来,这时已经是饭点。小镇中灯火点点,炊烟袅袅。行人们依旧往来、热闹。

    沈修贤内心里的郁结、苦闷在这美好的生活化的一幕面前徐徐的消散,渐渐的平静下来。继而思考起白马书院、河东派的前途起来。

    张伯爷是个“大才子”啊!不是指的吟诗作对,而是指他在这万里江山上做画。如今京城里的变化,人口稠密,经济繁荣,这可不是天大的才华吗?

    经邦济世之才!

    而河东派、圣人学说,他一生所信奉的行事准则,正在面临着极大的冲击、挑战,甚至有可能会就此没落下去。

    沈修贤怀着如此心情,抵达白马书院。在同行的生员葛宇陪同下,到书院后院的住处见师叔唐宽。

    唐宽的老仆神情哀伤,“沈老爷,老爷等着的,你进去吧。”

    沈修贤把妹妹接回来,心里对唐宽的怨恨倒少了些,问道:“徐伯,师叔的病情如何?”

    “太医院的大夫来看过。说是急火攻心,邪寒入体。留了药方,叫老爷少思少虑,静养一番,到明年开春再论。”

    沈修贤心里磕碜一下。大夫说话都是比较委婉,这意思就是他师叔撑不过去这个冬天。

    推开门,走进去。

    卧室里充满着草药的味道,数支明亮的蜡烛照的躺在床上的唐宽的脸色更显苍白。

    “子车来了?”

    “师叔。”

    沈修贤躬身行礼,看着枯瘦的师叔、老头,心中感慨难言。这才几天的功夫?

    唐宽知道自己这个师侄心里想什么,硬气的道:“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子车何必哀哀做妇人状?老夫叫你前来,是有事情吩咐你去做。”

    沈修贤道:“师叔请讲。”

    唐宽看着床帐,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低声吟诵道:“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子车,你的性子一向软弱,却脾气大。做学问,到不了最精深的程度,只得一个举人功名。做事情,心志不坚,难当重任。

    但老夫死时,却只有你可以托以心腹。这岂不是你的优点所在?圣人云:为人谋而不忠乎?为朋友交而信乎?传不习乎?

    此老夫之所失也。”

    沈修贤给说的眼泪都差点下来,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忠于他师叔。若非他的提醒,这次“偷袭”张昭就达成了。当此之时,他的心非常乱。

    可以说唐师叔将他看到骨子里。他性情软弱,意气用事。

    他被唐师叔强压着令妹妹沦落风尘,他岂能不恨?所以,成了卧底。但唐师叔要对他托以后事,他又岂能不悲伤,不惭愧?他真没想害死唐师叔啊!

    他当日故意把张昭的文章当众拿到书院来,确实存着出一口恶气的心思。谁知道“攻讦”张昭不成,对唐师叔的打击如此之大?

    唐宽笑一笑,道:“子车,白马书院我打算交给国子监博士匡景。你帮我去劝服他。国子监如今有多少人在研习圣人学问?全部都在一门心思考试。

    最后,我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沈修贤眼泪流下来,哽咽的道:“师叔,你说。”

    唐宽喘口气,缓缓的道:“当今之世,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变局。张昭在京师大学提倡数学、经济学,每期的报刊其实我都有研究过。这确实是我们的弱点所在。

    然而,圣人之学并非是一层不变的。亚圣朱子在数学方面就很弱。家师予以补全。老夫大限已至,无能为力。接下来的补全就靠你们了。望你牢记于心。

    子车,一个人这辈子总要有所坚持的!不要两头摇摆。”

    沈修贤背后汗毛顿时都竖起来,腿发软的差点跪下去,“师…叔…”

    唐宽温声道:“你去吧。”

    沈修贤走出白马书院的后院,看着幽暗的园林,寂寥的星空,一时间是百感交集。

    大明弘治十七年八月二十六日夜,儒家程朱理学河东派大儒唐宽病死于白马书院。

第七百一十章 沟通、落幕

    秋风飒爽,庭院里的枇杷树亭亭如盖。

    张昭是在和婉儿她们一起吃早餐时得知到河东派大儒唐宽病死的消息。

    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唐宽的讣告。这是阳州先生沈修贤的操作。他对这些新式事务接受的比较快。

    论道报上更是在头版头条报道唐宽的事迹,比明理报更尊重这位大儒。

    张昭喝着香甜的大米粥,微微有些沉默。

    美妾陈夕凤丹凤眼里水盈盈的看着张昭,欲语先笑。妩媚的风情不可匹敌。双十年华的金凤,美艳绝伦。小口抿着豆腐脑,问道:“老爷,怎么明理报反而不是头版的讣告?”

    她久在京中,天天接触着京中商业人物,对报纸行业还是非常熟悉的。

    张昭回过神,温和的笑着道:“儒学也是门派的。如今最大的门派是理学。理学之下最大门派是薛瑄开创的河东派。但是,江南的理学并非河东派。所以,河东派的大儒去世,明理报只是在第三版报道,并未尊崇。唐宽的学术成就还差得远。”

    陈夕凤“哦”了一声。

    张昭笑道:“絮雪没在。她祖父、父亲的学说叫三原学派,也不属于河东派。反正这里头的门道复杂着。论道报放在头版头条,多半是收钱了。徐光祚的路倒是走宽了。”

    王絮雪自江南返回,还在病中。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另一名美妾周雨瑶喜欢熬夜研究数学题,早餐这会根本起不来。

    是以,此时就婉儿、方晶、金凤和俏丫鬟们在。

    说过这个话题,张昭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小声问道:“婉儿,回京头天晚上和你说的事处理没有?”

    内奸的事,还没有查出来。

    张昭让婉儿将张泰平的母亲朱大娘调离他的内宅。他和张泰平的关系不会再恢复。有些事情,心知肚明。

    婉儿时年十九岁,穿着浅粉色的长裙,头戴珠钗,瓜子脸儿,发髻盘起来,容颜明丽、妩媚,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小脑袋瓜轻轻的点头,“嗯。”

    这件事具体经办是方晶办的。二十岁的小娘子凶大腰细,娴静、俏皮,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轻声道:“相公,我和姐姐商议,将朱大娘调回南口村管理奴仆。”

    随着张昭的崛起,南口村那边的人口、土地也开始膨胀起来。整个青龙乡都算是张昭的“乡党”。

    老管家吴春时要管的事太多。还有一个知行白酒商行在南口村中。内宅的事反倒管得少。正好派一个得力的人手过去。这从“外界”看来,府里的夫人们还是很信任朱大娘的。

    张昭点点头,帮她夹了一个包子。

    方晶微微一笑,咬着汤汁满满的肉包子,心中甜甜的。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中照到餐厅里来,温暖的气息漂浮着。

    回京面圣之后,紧张的局面已经缓和。现在是他去两淮的各种余波,局面是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他这会儿心情也趋于放松。

    早饭后,张昭又吩咐婉儿关注一下王絮雪的病情,这才出门去内阁中见李东阳。

    …

    …

    马车徐徐的前行,从安定门进城,再抵达东安门外。

    张昭下马车,步行进宫,王武等亲卫留在门外等候着。少顷,便在文渊阁的大堂中见到首辅李东阳。

    大明朝的政治规矩,凡是大佬见面,必定是要在公众场合,绝不允许暗室协商。

    且不说张昭去一趟两淮,变成名符其实的“使相”,便是他去两淮之前,身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和李东阳见面也是要在这大堂之中。

    “下官参见元辅。”

    张昭躬身行礼。这是早就约好的一次“拜访”。他需要和李首辅谈一谈盐运公司的事。

    “免礼。”

    李东阳让中书舍人倒茶,在大堂之中招呼张昭落座,捻须而笑。

    他和张昭之间有点裂痕。他兴起打压张昭之意。之前好友刘大夏来见他,他给出的就是这个答案。而张昭很顺利的摆平京中的风波,那自然是一切不再提。

    以李东阳的性情,他不会如前首辅刘健那样主动的去打压张昭。圣眷在张昭啊。他只会在暗中推波助澜。要知道,在刘瑾当权时,他还是一样的在干首辅。

    此时则是双方修复关系的一次契机。

    张昭有求于他,他亦希望借重张昭的影响力,让正在“动荡”、“改革”中的大明官僚体系运转的更流畅一些。

    如今是枢密院在“授权”,方方面面都会和朝廷各部门交叉。张昭的作用不小。

    李东阳道:“两淮盐务公司,我会盯着。盐法改革的事,侣尚书也很上心。基本上会按照当初在御前讨论的几条来行事。不会改变。当然,给天子一年二十万盐引的额度,还需要你去和天子说。”

    张昭拱手道:“如此多谢元辅。”又道:“元辅,此事和金花银一样,应当公开讨论,无须遮遮掩掩。这本就是大明天子的应得的利益。”

    李东阳微微点头,似乎不因张昭没答应而生气,笑一笑,道:“礼部尚书张升求去,朝中近日纷争不断。子尚可有看法?”

    张昭道:“元辅,六部尚书的人事提案,我作为御前会议成员可以耳闻,但不好具体发表意见。届时,我会支持元辅的意见。”

    这话说的非常明白。把枢密院副使的权力界限都给划出来。李东阳哈哈一笑,不再试探,做个手势示意张昭喝茶。

    这就是张昭让他“舒服”的地方,对他这个辅臣非常尊重。而且,知进退,懂分寸。相比于当年要他提携的“小老乡”,张昭进步真是非常巨大啊!

    李东阳抿口清茶,道:“接下来,子尚的目标是建造海军,东征朝鲜王国、东瀛?”

    作为大明的首辅,李阁老这话的非常直白,很务实。

    什么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想什么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当日张昭拟出三大条款:驻军、通商、割地,朝鲜王国已经全部答应。而且,汉城之中现在就有大明的驻军。

    张昭道:“是的。”

    李东阳捻须道:“我全力支持。”

    (第七卷完)

今天的更新晚点

    如题。估计要过12点了。先上来给大家说一声。

第七百一十一章 秋日

    八月底剩下的时间很快过去。晚秋降临在大明的北地。

    小时雍坊的相府在晨曦中缓缓的苏醒过来,一个个仆人从相府中进出。煤炭、水、米面、蔬菜、瓜果、肉类从外面一车车的运进来。产生的废弃物、垃圾一车车的运送出去。

    这一幕在清晨中充满着尘世的生活气息。

    自张昭回京之后,弘治皇帝接受他的建议,罢每日常朝。改为由每月初一举行早朝。

    其余时间,由各部门堂官仿照御前会议的形式,召集本部门官员议事,谓之“早会”。

    是以,李东阳李阁老可以在家中高卧,只要在早上7点中抵达内阁即可。

    李东阳清晨起来,梳洗完毕后,在妾室的服侍下吃完早餐,坐马车前往西华门而去,由此入宫中。

    古代时因为没有电灯,煤油灯、蜡烛又损耗眼睛。基本上还是保持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规律。当然,这一条对于权贵,重臣们是无效的。

    李首辅自己府上通宵达旦的有客人,都是士林、文坛中人,不是诗会,就是文会。

    但是,还有一条古语:一日之计在于晨。所以,文人士大夫们正常情况下基本都不会睡懒觉。

    然而这相比于之前凌晨三四点起来去敢早朝还是舒服太多。

    李东阳坐在马车中,透过单向玻璃窗,还可以看到薄雾中早起的百姓,各行各业的都有,还有报童在为生活奔走,他心中微微感慨,又微微沉吟。

    大明如今在蒸蒸日上,这种势头身在中枢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譬如:随着对鞑靼人的不断胜利,以及互市的开启,草原上的马匹大量的输入,京中现在就非常流行坐马车。而不是坐轿子。

    那些轿夫去干点别的活儿,一天都比候着抬轿子强。按照报纸上的说法:劳动力很宝贵的。大明现在到处缺人,特别是东北四布政司的地方。

    而沉吟,则是在思考朝政。他前些日子“试探”张昭对礼部尚书位置的看法,现在张升已经被批准致仕,给车乘回乡。他内心里其实有一个腹案。

    那就是调刘大夏为礼部尚书,掉三边总督秦纮回京为兵部尚书,升他的同门师兄弟、陕西巡抚杨一清为三边总督。

    现在边军都在推行“去巡抚”、“去总督”,还是那个指导思想,文臣不领兵。想领兵的可以转为武臣。

    在如此情况下,他想要推杨一清上位,少不了张昭的配合。那他这个腹案就不合适。

    因为刘大夏在兵事上的平庸,由其任兵部尚书是张昭所希望的。换做有军功的秦纮来,他真未必愿意。当然秦纮的身体不大好,也干不了几年。

    正思考着,马车抵达西华门。老仆在车门外轻喊一声,“老爷…”

    李东阳整理了一下绯袍,下了马车,通过宫禁,横穿空荡荡的广场,抵达内阁中。

    几名中书舍人早就候着的,“老大人,都准备好了。”

    “那开始吧!”

    李东阳捻须笑道。

    随后,在大堂之中主持着内阁的“早会”。继而开始一天的办公。

    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出来:内阁欲调三边总督秦纮回京任礼部尚书。至此,京中为此争吵的各方力量渐渐的平静下来。因为,要论资历、业绩,谁争的过秦老大人。

    …

    …

    张昭身边的内奸一事,在其幕僚崔坤前往悼念河东派大儒唐宽之后,水落石出。

    赵师爷惶然的向张昭请罪。因为崔坤是他推荐的。

    张昭并没有处死崔坤,而是念在他昔日追随左右的功劳,令其在京中“监视居住”满十年方可离京。其日常是在新军营小学、初级学堂中教书。

    因为崔坤掌握着太多新军营的秘密。这样的一个人随便放走,实在是一个大隐患。

    九月初,秋意渐浓。张昭接朱厚照出宫到京师大学游玩,赏景。刘瑾、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等人随行。

    京师大学中的秋景极美。银杏,梧桐,松柏一排排成林,极具北地宏伟气势的园林便是在这山水之中。

    八月份秋闱之前,京师大学刚刚完成招生。目前共有三届学生,共计一百二十余人。其中经济系84人,数学系48人。数学毕竟还是非常难的。

    一个个身穿着“校服”长衫的学生在校园里读书,游荡,交谈,争论。氛围生机勃勃。

    朱厚照对此非常喜欢。他就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和张昭在风景最好的半山亭中铺开席面,边吃边聊。

    “唉,方才看到那些士子在踢足球,我都差点想去试试。诶,张昭,你在辽东不都招收女子入学吗?怎么京师大学反而…退步了?”

    朱厚照十四岁的年纪,正处在变声期,有点像公鸭嗓,长脸,很稚嫩的模样。

    张昭一身白衫,容颜俊朗,面若美玉,气度非凡。坐在随从们端来的木椅中,微笑着举杯,和朱厚照吃了一杯温热的黄酒,解释道:“殿下,辽东那边不比京师,天高皇帝远。真要在京师这里招收女大学生,道学家要把我骂死。再等等。”

    理学发展到明代,有一个专用术语开始出现,叫做“道”。这不是后世网文玄幻小说中常说的“道”,也不是道家的“道”,而是儒家哲学体系中的“道”。

    所以,道学家便是这么来的。

    朱厚照嘎嘎大笑,不在意的道:“我是觉得你这个想法极好的。”

    张昭笑笑,说道:“殿下,以此事而论,我倒是有个观点要和殿下讨论一番。”

    朱厚照非常有兴趣,捏着酒杯,吃着牛肉,“哦?”

    张昭道:“读书人常说,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说的更透彻一些,就是前宋宰相文渊博公开说的话: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大明如今的情况,叫做皇权不下乡。乡下都是地方自治,由缙绅、大族来管理。因此,我想请殿下思考一番,国家大权究竟是掌握在谁手中呢?

    天子,还是士大夫集团?怎么样才最合适?”

    旁边站着的刘瑾眼睛顿时一亮,竖起耳朵。他比较喜欢听张昭讲这样的一些东西:阶层,利益集团,政体。

第七百一十二章 未雨绸缪

    朱厚照非常的聪明。张昭这个问题也不算是超纲。处在朱厚照这个位置,这些所谓的“帝王之术”一定会有所接触。

    靠儒家的半部论语可治不了国。相信这句话的人,大半都是属于“被治理”的对象。

    朱厚照微微皱眉深思着。

    半响,坐在半山亭中的朱厚照隔着案几看向张昭,尝试着道:“应该是天子和士大夫共有权力吧?”

    按照他内心里最深处的想法,天下大权当然应该由皇帝来掌握。这是他朱家的天下。但是,从他接受的正统的儒家教育、以及事实,这都告诉他,并非如此。

    以他父皇来举例子,他父皇是依靠诸位阁臣治国,善于纳谏。这是将手里的权利分出去。

    其实,外面的大臣们、报纸不说。他倒是很清楚,张昭给他讲的,他父皇早期登基时也曾想不依靠阁臣,而是想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当时是做官技术一流的刘吉刘棉花、他父皇的老师徐溥依次为首辅。不存在任何的施政阻碍。

    结果如何?

    终究是没有把这天下治理好啊!早期弘治朝的盛世靠的王恕、马文升。一个吏部天官,一个兵部尚书,撑起大明的风气上的改革。刷新自成化朝以来郁郁、懒散的风气。

    他父皇由此领悟,“以国事累先生”,否则国家会出乱子。皇帝能否具体的执政,也是看人的。不是谁都有太祖高皇帝,太宗皇帝那样的水平。

    …

    朱厚照虽然在历史上名声不好,但仔细的读史书,会发现他只是喜欢胡闹而已,不想履行皇帝的责任,完全像是个叛逆期的熊孩子。还真没说要砍了那个大臣。

    这比之后面的嘉靖皇帝有人味的多。

    所以他在思考张昭这个问题是到没觉得被冒犯或者不快。他本质上并非秦皇汉武那样的强势皇帝。

    所以他能认识到,大明的皇权实际上已经处在和士大夫共治的阶段。早非太祖高皇帝能把“丞相”按在地上摩擦。

    朱厚照说完,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拱手一礼,诚心的请教道:“张昭,你以为这样的权力架构合适吗?”

    张昭微微一笑,“当然不合理!”

    朱厚照心情顿时一振,他就觉得外朝的文官们对皇帝限制太多。

    刘瑾听的耳朵微动,主动的给张昭添了一杯酒。按照老刘的禀性,这倒不意味着他把张昭当“大哥”。那怎么可能?但,这举动说明张昭讲的东西,他非常感兴趣。且愿意听张昭的高论。

    张昭喝一杯酒,观览着晚秋时节京师大学里的美景,一树黄叶,一泓清水,远山沧黄,大地将寂,“殿下,在我们中国的语境之中,通常是喜欢把皇权和相权对立起来。

    譬如:春秋、战国之时,帝王以国事托付给丞相。譬如:两汉时宰相权重一时,可与皇权相抗衡。隋唐开科举,至两宋时,文官集团成形。对皇权的限制就不仅仅是相权,而是整个官僚行政体系、以及地方上的士绅。

    在大明而言,太祖高皇帝废除丞相制度,但随后的大明天子并不能如太祖那般才华以一人治一国。则阁臣顺势而生。

    所以,纵观历史会得出一个结论,皇帝想要一个人治理天下非雄主不可为。正常情况都是要依靠一个团队来治理国家。

    那么,这就有一个问题:若读书人和天子不是一条心,为何要让他们加入这个团队来分享国家权力呢?

    殿下可还记得我的论述,天子有天子的权力和责任,大臣有大臣的权力和责任。不能让一些吃着大明的饭却砸大明的锅的人来分享国家权力。”

    朱厚照听的五分懂,但深以为然,“嗯。”

    刘瑾则是听的眉飞色舞,大受启发。按照张昭这个说法,那就是必须要建立起和自己一心的“小团体”,继而把控各个权力部门,继而执掌天下。

    等他为司礼监掌印之后可以试试。

    要不是受制于身份,他现在都想开口和张昭探讨一番。

    张昭哪里知道刘瑾把他的意思给理解偏了?完全是学歪了。继续“调教”朱厚照,说道:“当今御前会议成员便是大明的执政团体。若有损着大明利益的心的人,是绝不允许进入的。”

    朱厚照深以为然,道:“这是肯定的。”

    张昭继续深入的道:“历朝历代,选拔官员都是难题。春秋战国有贵族,有士,这些人往往充任官员。继而秦、两汉有举荐制,从而造就豪强、世家。

    所以,科举应运而生。两宋、大明都是科举取士,以此选拔人才。这是先进的。但时至今日,这种制度正在逐渐的丧失活力,是要逐渐的改一改了。

    推行义务教育,统一试行招考制度,令大明行政权力如秦汉之时直达最基层。这才是我所要讲的治国之方。”

    将到此处,张昭这才是“图穷匕见”。文官集团的根基就是“科举制度”。把科举慢慢的淘汰掉,改为“公务员考试”制度,则必然可以淘汰掉他们。

    李梦阳都能猜测到张昭鼓吹海权,很有可能会和大明江南士绅集团发声最尖锐的冲突,日后可能还要招到刺杀,张昭能猜不到?

    他在未雨绸缪。

    至于说儒学和科学的争端,任何学问都是要经世致用的,只要把考试内容都改了,且随着工业化的兴起,儒学自然的会慢慢的没落,变成一种哲学理论,而非是知道实践的科学。

    经济学、数学、医学、物理学、化学,这都不是儒家经典可以解释的东西!

    当然,等张昭和利益集团发声最尖锐的冲突之时,外在的表现必然是儒学和科学之争!凡是,都是要高举大旗的!

    匹夫之争,拔剑而起。朝臣之争,云橘波诡。国家之争,厉兵秣马。决定几百年走向的大势之争,则必然是思想!

    朱厚照细细的琢磨着张昭的话,他大概有点体会了。

    …

    …

    吃过酒,兴尽而散。朱厚照回宫玩耍。张昭知道如今随着弘治皇帝的身体不佳,还有张皇后对儿子的溺爱,八虎正在进献一些新奇的玩意给朱厚照。

    但他并没有劝谏朱厚照。

    第二日,边关一则新的情报引起张昭和朝堂的注意:鞑靼小王子派遣使团前来“求和”。

第七百一十三章 枢密会议

    棋盘街后的后军都督府是临时的枢密院办公地点。新枢密院大楼正在京西修建。地理位置紧挨着“夏宫”。

    所谓“夏宫”就是京师大学往西、往北的一大片区域,这里早被张昭以国泰商行的名义圈下来。且修建的皇家园林工程已经在动工。京中的人力搞的很紧张。

    周边大量的人口因此而涌进京师之中。据初略的估算,至弘治十七年六月,京师人口可能达到400万。

    配套的户籍改革制度正在推动之中。这是户部的权限。随着京城东板块的崛起,纺织厂的出现,筒子楼等等,都喻示一个全新的阶层正在诞生:工人阶级。

    在紧抓户籍改革、盐务公司、税务司、一条鞭法、废除人头税等事务之后,户部尚书侣钟在报纸上已经有“计相”的称号。这位老财务的事业正焕发出第二春。

    不仅仅是京师大学的“经济学系”在鼓吹专业的财务人物干专业的事,报纸上也在潜移默化、长年累月的报道。

    换言之,户部尚书正在逐步的变成一个技术官职。而非什么人都能升迁此官。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效果,自然还是因为有历史传承。

    汉张苍善算,以列侯居相府,领郡国上计,谓之计相。

    唐朝时的第五琦、刘晏都是官任户部侍郎,管理度支、铸钱和盐铁等事务,这就是执掌国家财政大权。

    两宋时的三司使,别称就是“计相”。

    大明朝的官员们都有一个“毛病”,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插嘴说两句。譬如吏部侍郎王鏊会上书言边事。御史们更是怼天怼地怼皇帝,牛逼的不行。号称“言路通畅”。

    但是自报业兴起,弘治十五年《大明会典》修撰成功之后,借此机会,张昭建议弘治皇帝令各部门修订各自的部门条例,明确各自的职权范围。

    至今,京师百官、六部衙门之间算是逐步的在划分出各自的界限。各管各的一块。

    张昭和刘大夏数次激烈的交锋,以及枢密院“收兵权”,更是令大明中枢、京师百官、天下都正在逐渐形成一个共识:专业的事情需要专业的人才去做。

    现在不是读了四书五经,就是自诩“通才”的年代了。

    …

    张昭得到鞑靼小王子派遣“使团”意欲求和的消息,上午时就抵达后军都督府,主持召开“军事会议”。

    枢密副使英国公张懋、枢密主薄林文宁、枢密佥事成国公朱辅、定西候蒋骥参会。

    会议室中,椭圆形的会议桌边,掌握着大明军事力量的枢密们分别而坐。

    在京中的“卫指挥”这个军衔以上的将官列席。

    京营除外。

    目前,大明京中的军事力量分别是:皇宫禁卫,御马监,新军营,十二团营,京营。

    在张昭变革之前的军事力量中,卫所已经全部废除,只保留了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等卫所称号。这基本不存在世袭,全部靠招募、选拔。

    锦衣卫除开密探之外,还有大汉将军这个编制,就是仪仗队。与旗手卫、府军前卫统一编为“皇宫禁卫”,共计8300人。

    皇宫禁卫,其实就是皇室的保镖、内保局。不能算正经的作战单位。这部分力量同样在枢密院的管辖之下。当然,只是名义上的管辖。人事是皇帝说了算。

    十二团营被张昭接手,正在整训、改编。十二团营原本的编制是每营一万五千人。团营都督之下设三个指挥使。然后是自己的一套军官体系。

    张昭哪里见得这个?改编之后,全部纳入新军的体系。把军衔、官职、军队数量全部标准化。

    目前十二团营的编制是一个营五千余人,一个纯火器师的编制。每个营缩编三分之一。

    领兵的军官军衔是“卫指挥”,官职是“游击将军”。官阶是“正四品”。之前官居一品的都督们全部降职。

    当然,跟着李逍遥前往大同作战,取得归化城大捷的周豫、张安这两个都督是先降后升。因功升“都指挥”、“参将”。权限是可以指挥三个团营。

    他们今天就在座。

    当然,他们不能比此次大战的功臣、总指挥李逍遥的军衔还高。李逍遥出征之前是“卫指挥”的军衔,这次因功升“都指挥”,还是担任新军营九团的“千户”。

    注意,如今的大明军中的新潜规则,新军营的军官出来,默认是要高一级。

    换言之,李逍遥这个“都指挥”放出来领兵,那就是“总兵”。他确确实实已经可以算方面大将。

    算上辅助兵种,十二团营的满额将会是四个军,纯火器部队,下辖十二个师,即对应的十二团营,合计八万人。这将会是一支强大的、位于中枢的军事力量。

    算上新军营的两万人,有点北宋禁军的意思。

    这样一只强大的力量,张昭肯定是不会允许它脱离掌控的。在整编的过程中,十二团营的军官基本都被清洗。大量的新军营军官、皇家军校生进入到其中。

    新军营千户方贯便进入到十二团营中任游击将军,带一师官兵。

    此时,列席的十二个游击将军(周豫、张安在内),共有八人是张昭的嫡系。

    这次会议要求列席人员是“卫指挥”军衔及以上,新军营各团的千户都有资格。只不过,新军营如今在军中的部队并不多。只有四个团在京。

    李逍遥、刘二狗、郝骏等人赫然在座。还有各军的军法官。将星济济一堂。

    京营除外的缘故,就是因为二十万京营目前还未整编,归英国公张懋和兵部共同管理。京营里的“都督”,未必比主力部队的一个千户值钱。

    参加这样的会议当然是没有资格。

    林文宁坐在会议桌边,介绍着情况,“鞑靼使团在兴和城、宣府叩关求见,意欲求和。宣府裘总兵派人来京中问中枢的意见。奏章、信使先到枢密院。我昨日便将奏章、信使转给内阁。”

    张昭点点头,“老林做的对。今日天子应该已经知道消息。是战,还是和。我们枢密院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第七百一十四章 战、和之论

    张昭的话音一落,列席的将军们就有点想参与讨论。

    是战,是和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鞑靼人是被“归化城大捷”打得痛了,这才知道来“求和”。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

    张昭手底下这帮军官们很有讨论的玉望,在张昭手下干的军官们都知道,张大帅喜欢令军中搞大讨论,谈及作战目标,以至于往往大战刚开始,下面的士卒都知道大概要怎么打。这导致军队的主观能动性非常强。

    但是,坐在会议桌前的几人却是连说话的玉望都没有。枢密院什么章程?还不是张昭怎么说就怎么做?张昭这是叫“认认真真走形式”。

    现在京中上上下下,只要稍微关注政局的人都知道,张昭要“东征”朝鲜王国和东瀛诸岛。

    据说鸿胪寺的“使馆区”里,那些小国的使臣天天找鸿胪寺卿柳渊“关说”,打听情况,外加“抱怨”。

    现在真理报天天在鼓吹“海权”啊!甚至抛出未来的财富来自于海洋的论调。

    还别说,如今大明大部分人是不信张昭这个“论断”的。但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是非常相信。有些人坐井观天,不知道海贸多么的繁华啊!

    当然,张昭为此事将江南从事海贸的缙绅给得罪了个遍。能把生意做大的,谁是傻子?等张大帅把海军建设好,该缴的税,一分都别想跑!

    不过,现在张昭只在北方折腾,而且,压根就不提“开海禁”的事,双方的矛盾还未激化。

    所以,这个时候和鞑靼人打什么?给张昭长时间的通过报纸教育,大半的文武重臣都明白:打赢和鞑靼人的战役、战争都不难,但难以灭国。

    所以,现在有必要耗费“钱粮”和鞑靼人死磕吗?等日后一击必杀不好?大概这也是鞑靼人敢来“求和”的原因之一。

    场面有点冷,林文宁给自己的大佬捧场,“大帅,鞑靼人求和的原因,我以为最主要的还是冬季将至,草原上的雪灾要来了。他们现在是想要来抢东西又打不过大明,只能出此下策。”

    定西候蒋骥喝着茶,一副反对者的模样,他实际什么立场只有他本人知道,说道:“不管怎么样,若枢密院同意求和,反而在报纸上不好交代。”

    成国公朱辅故意扯张昭的后腿,“张使相,按照你的说法,如今大明和鞑靼之前的态势真处在战略相持中的积极进取阶段。依本官的看法,不若趁机把漠南蒙古给横扫掉。”

    张昭没理会“起哄”的朱辅,喝着茶,没说话。

    英国公张懋劝道:“子尚,大明的军事重心在北方,你搞东征,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他是真心不想看张昭发展什么海军。这倒不是他在海贸中有利益。而是他深切的知道,“开海禁”三个字在大明是连说都不能说的。利益集团非常庞大。

    张昭发展海军,最后想干什么,谁不知道?他不想张昭就此倒下。这对武勋集团而言会是一个悲剧。好不容易占点上风啊!

    想当年,朝中但凡有大事,大明天子通常的口谕是“着英国公会审”。现在呢?“会审”的字眼都不见了。

    张昭沉默一会,道:“国公,大明的家底还是太薄啊。东征是为了掠夺白银,攒点家底。”

    说着,看向列席的诸将,“大家的意见呢?”

    这话问出口,本该应该是主战的诸将,几乎全部都是异口同声的道:“下官听大帅的。”

    张懋、朱辅、蒋骥三人一阵无语。

    什么叫做“一言九鼎”,这就是!

    …

    …

    枢密院的会议开到下午一点结束。张昭也没留诸将吃酒,令他们各自回去传达。明日的“新军日报”上会有文章发出来,统一全军的思想。

    当前,大明应该是“练内功”,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受外部的干扰,既定的战略目标不能变。

    同时,张昭令林文宁以枢密院的名义行文内阁,告知枢密院的决定。他则是前往西苑求见弘治皇帝,汇报情况。不能让弘治皇帝久等啊。

    在张昭进宫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锡林郭勒大草原上,达延汗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大明称之为“小王子”,他正在大帐中召集部众商议着。

    从数百里之外兴和城外传来的消息,大明宣府总兵并没有让使团入长城,而是接受“国书”,往京中汇报。

    消息传回来,达延汗有点焦躁。冬天就要来了啊!

    长子图鲁、次子乌鲁斯,心腹大将少师脱火赤、合答海,土默特部的火筛,哈喇慎的博尔哈。以及左翼兀良哈、喀尔喀两个万户的军事贵族们都在大帐中。

    博尔哈扮演着小王子的忠实牧犬,实则也是充当智囊,说道:“大汗不必担忧,明廷必定会同意的。明人好名,咱们在国事中称臣,他们焉能不放开互市呢?”

    火筛有心反驳,他所了解的明廷军事统帅张昭不是看重“口头承诺”的人。但是他不久前打了败仗,导致鄂尔多斯、土默特两个万户的贵族损失极其的惨重,他的威望大跌。

    归化城一战,精锐士卒倒没有损失太多,以至伤筋动骨。但是作为后勤的两个万户的部落中的老弱、牛羊却是被掠去大半。

    而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啊!

    前年冬天朵颜三卫战败,辎重丢失,其结局还活生生的摆在面前啊!

    达延汗负手来回踱步,“我知道。但是,我这心里担忧啊!”

    贵族们在汗帐中一边喝酒,一边商议,等待着明廷的决定。

    …

    …

    随着小王子率部众往锡林郭勒大草原的西南向移动,原本在宣府长城外放牧的永谢布部开始往南回缩,贴着明军的燕山防线。这里隶属于大宁都司。

    山脉连绵,呈现着苍黄之色。

    永谢布部的太师亦不刺早午后时分驻马不语。手里的弓箭也放下来。他本来是出来打猎散心的。只是想起心事,兴致全无。

    跟在亦不刺身边的沙拉夫让簇拥着的随从、侍卫散开,安慰道:“父亲,即便明人答应大汗求和,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啊!”

    亦不刺摇摇头,“沙拉夫,如果是那样,那说明我们只是明廷随时可以放弃的一个棋子。张大帅既然能和巴图孟克议和,焉知有朝一日不会把我们卖掉?我们一部的实力,终究是没法抵抗察哈尔中央万户的精骑。我得为我们部落的未来考虑出路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怎么谈

    大明,西苑,万寿宫。

    入秋以来,弘治皇帝又将西苑这里整修了一遍,胜景新增数处,以便于他“颐养天年”。

    三十多岁的弘治皇帝随着身体状况的恶化,他都有点悲观。三月份那场病让他思考了很多。

    西苑的枫林成片,晚秋时火红的树叶堪比二月之花。午后的秋风吹过,林中飒飒声响。

    张昭从西安门进来,给太监张忠带着,一路抵达“秋葵馆”。

    这一个室内的场馆,外观造型像秋葵,弘治皇帝正在其中绕圈慢跑。见张昭过来,擦擦汗,就准备停下来。

    张昭行礼后,道:“陛下,若想要达到锻炼的效果,不可减少运动量。臣在旁边等着即可。”

    站在一旁的张忠心想:“张伯爷,最近是不是有点飘了?这么和皇爷说话?皇爷停止锻炼,不是因为重视你的到来吗?别不识好心。”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张忠的意料之外。

    弘治皇帝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太监王岳,笑呵呵的道:“那行。朕再跑一会。”

    说着,继续绕着场馆慢跑起来。

    生命在于运动。而这种程度的慢跑对他身体有没有效果,他自己感受最深。并非御医所要求的“静养”二字可以一言蔽之。他自己的感触是:心思要静,少思少虑,少情绪;身体要动,慢跑快走,出身汗。

    张昭笑笑,站在场边等着。

    张忠心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他这纯粹是傻了。真正飘的是他自己啊。他最近在皇爷身边得用,有些“目无余子”。

    看看皇爷和张伯爷相处,完全是子侄辈的感觉。而且,张伯爷话里虽然是劝谏,但和文官们能一样吗?这是真的为皇爷的身体着想啊!

    他还得学习。

    …

    …

    弘治皇帝又慢跑了一刻钟,简单的沐浴后,换身衣服出来,再喝着御医开的保养的汤药,在秋葵馆二楼的休息区“召见”张昭。

    休息区很宽敞。巨大的落地玻璃让太液池秀丽的湖景扑面而来。

    “子尚,春华秋实,又是一年过去了啊!”弘治皇帝将手里的碗放在太监手里的托盘上,感慨的说道。

    张昭坐在椅中。如今大明虽然物资种类逐渐的丰富,但是沙发还真没有搞出来,当然,弘治皇帝坐着铺着坐褥的宫廷御椅和沙发舒适度相差无几。

    张昭看着精神头好很多的弘治皇帝,道:“陛下春秋鼎盛,保重龙体,可得永年。”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这话他爱听,换过茶,道:“子尚来见朕,是为鞑靼遣使求和的事情而来?”

    弘治皇帝如今虽然倦怠政务,但军国大事他还是会了解的,这是深入到他骨子里的习惯,不是“死亡”的威胁能够改变的。他内心之中,始终想要当一个合格的帝王!

    最近的大事,那就只有这事。

    张昭坐姿很正,挺拔如松,答道:“是的,陛下。臣以为当和鞑靼人议和。”

    弘治皇帝就笑起来,“哦?”

    他这个心腹爱将就是个对鞑靼强硬分子,竟然想要议和?

    这和他的“敲打”有关?

    他引张昭为心腹,中间有敲打过张昭两次。一次为国子监的事。如今张昭恪守本份,对朝堂中用人一概不问,不越权。当然,他还是那么还提一些建议。

    一次是张昭回京,他有交待后事的意图时。他不希望张昭日后鼓动太子北征,免得重蹈“土木堡之变”的覆辙。

    所以,张昭这是听进去了?

    张昭也笑起来,慢慢的解释道:“陛下,臣是说的最终结果。而从过程上来说,不是鞑靼人想求和就给他们和平的。

    当初纵马踹掉互市的是他们,现在请求互市的还是他们。拿大明当什么了?家里的下人奴仆么?呼来喝去!

    这种恶劣的行为,不是鞑靼人在国书称臣就可以算了的。鞑虏有何廉耻之心?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因此,臣以为谈还是要谈。但是怎么谈,主动权在大明。首先,鞑靼人要当着天下诸国的面,承认挑起战争,入寇大明的错误。此事要用文字,加盖印玺,传给诸国。用作后世当史料研究。

    其次,战争罪犯臣估计他们是不会交出来的,小王子就是头子。但是,赔款不能少。哪有那么轻易签订合约的道理?譬如当年辽宋的合约,没有女子、财帛,签什么?”

    弘治皇帝就笑,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张昭啊,笑呵呵的道:“你觉得鞑靼人肯赔多少银子?”

    张昭道:“这就要鸿胪寺去谈。”说着,站起来,躬身一礼,“陛下,臣请陛下升格鸿胪寺品级,使其专职外交之事。”

    大明的外交职权比较混乱。

    首先,涉外的权限,礼部肯定是的,外使见天子如何行礼,全是礼部在教。然后鸿胪寺里有专门的翻译人才,招待外国使团也是他们在干。

    最后,对外的谈判,通常是天子指定信任的人选去谈,而非部门主官。

    这其实不利于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延续。还是,那句话应当让专业的人才做专业的事。把朝堂各部门的职权固定下来,明示天下。

    治理的本质靠的是人。所谓做事先得人。但要尽量的去减少人治的因素,依靠“法治”才是未来的道路。

    大明能如此的“任性”,其实本质上还是人才太多导致的。真要是小国寡民,那你不得好好的培养官员啊?大明完全是散养,然后还不断的有牛人冒出来。

    弘治皇帝沉吟道:“礼部必然会有意见。即将上任的秦纮功绩卓著。”

    张昭直白的道:“陛下,那就让礼部这次参与其中。如果签署的条约出卖大明的利益,就在报纸上捅出来,责令其专职礼仪和教育事务。”

    这是“钓鱼”,明显的阳谋。

    弘治皇帝没好气的瞪张昭一眼,他是执政十七年的天子,根本无须用这种手段,道:“传朕口谕,令鸿胪寺主持和鞑靼人的谈判。”

    想要将一个制度固定下来,不是靠嘴巴说,而是要靠实际去做。他只需要每次都指定鸿胪寺负责,外交权限则自然的转移到鸿胪寺。

    张昭由衷的道:“陛下高明!”

    弘治皇帝忍不住笑起来,“这个马屁太拙劣。去吧。朕要休息一会。”

    第二天,京中的信使往宣府而去。

    稍后,鸿胪寺寺卿柳渊率队启程离京前往宣府,准备和鞑靼人谈判。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75/ 第一时间欣赏明帝国的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九悟所写的《明帝国的崛起》为转载作品,明帝国的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帝国的崛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帝国的崛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帝国的崛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帝国的崛起介绍:
弘治十三年夏末秋初,宅男理科生张昭穿越来到明朝。瑰丽的历史画卷徐徐展开。在这繁华,美好,欣欣向荣又潜藏着王朝危机的时代,张昭一路青云直上,手持权柄,上佐天子,外镇四夷,书写属于他的华彩乐章。五千年的治乱循环,明亡后华夏文明的沉沦,我来了,这一切都将改变!推荐九悟完本的老书,均订过万,《奋斗在红楼》九悟书友群:312484933.进群验粉丝值。只要订阅了九悟的书即可。明帝国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帝国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帝国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