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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小楼     我在大明开无双txt下载     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五章 一语惊醒张石洲

    张石洲也是匆匆起床,他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听四爷把情况一分析,皱着眉头就在那儿沉吟,格外显得眼袋下垂。

    四爷这时候也不催了,心里头清楚,倭寇犯扬州这么大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府学廪膳生员所能左右,南京兵部肯定要派人下来,而且地方、盐、漕各衙门,肯定也要给朝廷上折子,甚至朝廷也可能派某位大佬挂个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下来过问此事。

    毕竟,史书里面所写【两淮盐课当天下漕粟之直,国家仰给甚厚】,扬州万万不容有失。

    旁边拎着门闩的康飞看在眼里面,心里面未免撇嘴,觉得这时候不说开城门出去弹压,起码,组织起人手上城墙应该的吧!

    他家住梗子街最南边,靠近南门,张石洲府宅在东北门,可一路上走来,狗都叫成一片,城外面嘶喊呼救之声隐约传来,可路上经过的几个衙门,像是扬州府、盐院、运司,几个衙门居然里面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几个衙兵有气无力站在门口……也对,康南海不是说过么,太平时候的天朝,兵是拿来以壮观瞻的,什么叫以壮观瞻?给老爷们站个衙,混一碗饭吃吃,糊口而已。

    他心里面不屑,脸上未免就要流露出端倪,张石洲看在眼中,忽然就问他,“世侄,你怎么看?”

    康飞闻言,不由撇嘴,你又不是狄仁杰,我也不是李元芳啊!

    这时候四爷走过去就踢了他一脚,“混账,不要做精作怪,好端端说话。”

    自家老子开口了,康飞不得不给个面子,当下挺胸,“老世叔,我们扬州是南北之中,东南对峙,须拔扬州为要冲,南北对峙,须据扬州为要塞,又是东海之滨,江淮入海之口,兼盐漕之利,一有事,天下震动。故此,当前最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各衙门统一口径……”

    他这话一说,张石洲和戴春林俱都一呆。

    这话,老成持重,换一句话说,老奸巨猾,不在州县历练二十年,绝对说不出这话。

    他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欺上不瞒下】,赶紧把所有衙门的主官聚集起来商量好,怎么把朝廷和皇帝糊弄过去。

    故此张石洲和戴春林都上下打量他,尤其四爷,心说这是我那傻儿子么?不是三十年老刀笔,说不出这样的话啊!

    张石洲看他拎着一根门闩,讲这话的时候也气定神闲的,忍不住就说:“世侄,这话,不该你这个年纪的说出来,你真这么想的?”

    康飞这时候就翻了一个白眼,多新鲜呐!我怎么想,重要么?难道你还能给我一支百战精兵出去打倭寇不成?至于我说的这话,五百年后,但凡喜欢吹牛逼的,谁还说不出个道道来!你信不信我随手拉个老大爷出来,从地方吹到中央,头头是道,你会感觉国家智库没收纳他真是瞎眼了,换这个时代,叫做【野有遗贤】

    这就是五百年知识的差距和CCTV的能力了,讲知识度,这年月的大儒,还真未必抵得上后世在公园下棋的老大爷,哪怕是号称【一代真儒】【孔子以来未曾有】的来知德,研究易经三十年,天下咸仰之,但真要说博闻广学……公园下棋的老大爷昨儿刚看了CCTV,一带一路讲得透彻,今天他就自我发散一下,又讲出一番道理;来知德,他懂么?

    看儿子翻白眼,四爷忍不住又要踢他,康飞顿时往旁边一躲,大声就嚷嚷,“老头你不要打人好不好,眼下这个局面,你们怎么想,管用么?不错,石翁,你是大明朝的首富,有银子,老爸,你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平日自傲,扬州府数得着的读书人,但有什么用处?人家倭寇驾着船,拎着刀,上门来了……在明晃晃的刀跟前,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心里面继续说,这还算好的,再过三百年,喷着煤烟的蒸汽铁甲舰来了,坚船利炮之下,你们就是个屁。

    他这话一说,旁边些,李春生第一个不服气,顿时沉声就说道:“小戴相公这话说的,我李春生……”

    “知道你阵斩七十余。”康飞劈口打断了他的话,“但你知道外面多少倭寇么?我估摸着起码五六千,上万也是可能的……你李把总是功夫了得,可你浑身是铁才能打几根钉?一百把倭刀砍过来,你挡哪一把?”

    张石洲和戴春林都吓了一跳,上万人?不可能吧?故此张石洲就看了一眼戴春林,四爷摇了摇,心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上万?难不成……”

    康飞拿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请你们动动脑子,动动脑子好不好?长江潮每日两起两落,平均吞吐潮量26亿立方米,26亿立方米是多少你们知道么?神仙的算法,想想你们也不知道,我就简单告诉你们,足够把整个南直隶都给淹掉,这种吞吐量,倭寇的双桅大船就能顺着潮水从瓜洲一直打到三湾子,一艘两千料的双桅大船我算他只载300人好了,十艘就是三千人,邸报上都说了,朱纨破双屿,三日后【海上纵舟船千余】,哪怕十艘里面只有一艘两千料的大船,我们再简单估算,双屿残寇只有十分之一来扬州……”

    张石洲顿时心就一沉,这么算的话,也就是说,最好的结果,倭寇起码也有三四千之多。

    康飞也不看他脸色,直接就说,“从三湾放小舟,到东关古渡,不过区区十数里……难道你们这些总商人家,都不买江水的么?”

    扬州人讲究,用水【江水为上,井水次之】,所以,诞生出一个业务,买卖江水,涨潮的时候取水,然后拉到扬州城里面去卖,而江水潮汐,从古籍和地方志上能看到,潮汐高波的时候江水甚至能灌进邵伯湖。

    哪怕五百年后,在梅雨少雨或者夏季干旱的年份,为了保证邵伯湖鱼米之乡的灌溉需求,那也是要利用长江潮汐引水入邵伯湖的。

    这也就是说,倭寇能一直打到扬州城门口。

    这时候康飞又冷笑了一声,“倭寇倭寇,其实我们都知道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不就是想跟你们这些西商挣一挣高低的徽商的白手套么!不错,或许扬州城里面的徽商跟做海上贸易的徽商不是一条心,可是,你们怎么保证,这里面就没有个把二五仔,直接打开城门?”

    康飞话音刚落,哪怕张石洲是大明首富,这时候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十六章 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康飞的话,让人浑身汗毛一竖,不由悚然一惊……是啊!扬州城里面那么多徽州侉子,怎么保证其中就没有倭寇的细作?就算没有,也难保没有那些奸猾之辈,趁机作乱,扬州盐商遍地,谁家还没点银子?

    四爷就拿审视的眼光看康飞,康飞一抬头,做目无余子状,“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我的意思是,咱整个大明都不行,我放一句狂话,今上修的那个道,跟我遇仙,他就没法比……”

    看儿子这副蹀躞的样,四爷劈手抢过他手上的门闩,甩起来就给他一棍子,“你还看不起老子?你再牛,老子也是你老子,老子先修理修理你,叫你麻木朝天……”

    这时候张石洲就拽住四爷,“好了春林,这里也没外人。”四爷被他拉住,脸上未免有些讪讪然,不过,儿子这么狂,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面了,不教训他还了得?

    康飞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两下肩胛骨,还要吐槽:“我本来说的就是大实话……”四爷脸上一黑,把手上门闩就举了起来。

    张石洲这时候就伸手一挡,然后看着康飞,沉声就说道:“我来问你,给你五百壮士,你敢出城么?”

    旁边些李春生未免就有些不乐意了,“东翁……”可张石洲一抬手,阻止他说话,只是睁大两眼,定定看着康飞。

    康飞看看自家老子,略犹豫了一下,就说:“虽然我觉得我能打一百个,不过就咱扬州卫那帮小商小贩,谢谢了,我还要苟全性命于乱世,奉养父母与堂上……”四爷继续瞪他,“胡说八道,什么苟全性命于乱世?方今天下,海晏河清……”说了半截,终究要脸,咳了一声,不说了。

    康飞不吱声,心里就说,啧啧!读书人真真是不要脸,瞎话张嘴就来,不过表情就是【你是老子,你狠,你说了算】

    而旁边李春生未免心里面要说话,就你这小把戏,还打一百个,我阵斩七十余,那也是把手底下弟兄的功绩全算到自己头上。

    不过自家东主厚看对方,他也无话可说,而且方才康飞所说的话,放在这个时代,就是【知兵事,晓地理,可以为将矣】,他一个小小的名色把总,还是【前】把总,拎刀子砍人就可以,可要说看个邸报就能估算倭寇数量,还知道江水潮汐,舟船一晚行进多少……那还是算了吧!他要真有这个本事,咬咬牙,转个军籍,说不准都能做总兵了。

    为什么他连把总都不干了跟张石洲?张石洲给银子爽快是一点,关键是,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没读过书,在军中又没有后台,想往上爬几乎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腹诽一下康飞打一百个是瞎说八道,但对于康飞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其实他心里面是极为佩服的。

    张石洲看着康飞,突然就一笑,大声对李春生说道:“春生,咱们府上,敢效死力的,你觉得应该有多少?”

    李春生这时候沉声就道:“蒙东主厚养,春生及旧日麾下百余,皆愿效死。”

    康飞听了这话,未免目瞪口呆,一时间忍不住,张嘴就说:“卧槽,李把总,你有这一百个厮杀汉,天下哪里去不得?干嘛在扬州养老?”

    李春生转头瞧他,咧嘴就一笑,“在扬州养老,不好么?”

    康飞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无话可说。

    想想也是,这年月的扬州不就是五百年后的魔都么,有一百个特种兵,好像也不算多,再说张石洲好歹也是个首富,跟首富混,似乎也挺不错的,话说,他老子其实不也是跟张石洲混。

    可是,他终究有点不甘心,你们一百个厮杀汉啊!怎么就颓废成这样?在扬州养老了,难道不能一刀一枪博一个富贵么?戚继光手下的浙江兵,不是说都发财了,回家买地的把当地的地价都给炒上去了,当地衙门为此好像还专门给朝廷上过奏折。

    他心直口快,想到就问,“不是都说募兵银子高么?”

    李春生未免就要冷笑了,“小戴相公,你生在扬州,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地方,不晓得民间疾苦……别的不讲,你知道当兵一个月拿多少钱么?”

    不等康飞回答,他径直就说道:“一个月九钱银子。”

    康飞劈口就说,“这不可能,咱们扬州,随便哪个人,一个月还不挣个两把银子?”

    他讲的江南的确是这个行情,再没能耐,一个月一两多银子还是能赚的。

    可李春生就要冷笑了,“所以说,小戴相公,你命好……我说的一个月九钱银子,这是江南的饷银,边军么,只得六钱,而且还要折扣,拿到手,有三钱银子,就要笑了,我麾下有个弟兄,穷到没饭吃,他老婆没奈何,只得做了表子,我那弟兄没奈何,过了一年,我斩首七十余,分了几百两银子,分给他十两银子,他拿了银子回去,给老婆打了一根银簪子,买了鸡鸭鱼肉四个肉菜……”

    康飞听着觉得不妙,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刚要叫对方别说了,可李春生说话极快,一秃噜就说完了,“吃完了,他一刀把老婆杀了,随后自己也来了一刀。”

    卧槽……

    四爷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时候忍不住就叹息,“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李春生眼睛睁得大大的,继续道:“后来我就跟了石翁,石翁厚养我等,大话我不懂说,唯效死力。”

    “辣块妈妈,这大明居然还没亡?真是没天理了。”康飞忍不住就吐槽了,张石洲和四爷齐齐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说。”

    “好好好,我胡说的。”康飞连忙举手,然后看看李春生,觉得要是有一百个厮杀汉,好像也不是不能拼一把……话说当初跟哈老四混的时候,又不是没带过丝袜骑士冲锋……

    当下他就大声说道:“我戴康飞,好歹那也是神仙弟子,石翁你就瞧好。”

    张石洲到底是首富,决断也还是有的,当下就道:“好,春生,你去聚集一下周围所有总商小商,把他们家的看家护院家丁统统召集,每人先发五十两银子,若战死,给银一百两,若伤残,我张石洲养他一辈子……天亮时,我要看到起码五百个骁勇敢战的好男儿。”

三十七章 刀斩战马,八百真倭

    琼花观,始建于西汉元延二年,原本是祭祀后土娘娘的,叫后土庙,后来因为隋炀帝看琼花而扬名,加上宋代欧阳修和韩琦作诗褒美,韩琦写一首【天下无双独此花】,欧阳修又专门修了个【无双亭】,故此扬州人都称作琼花观,把那本名反倒忘记了。

    天光放亮的时候,五百多号西商骁勇已经在琼花观门口站定,康飞站在张石洲身后不远,等张石洲吹牛打气完毕。他问张石洲要了七八把上好的雁翎刀,然后用牛皮绳子把刀齐齐绑在背后,看起来很是威武得紧。

    “……汝妻子我养之。”张石洲最后狠狠总结了一句。

    “康飞……”四爷在旁边看着,他这时候实际上是有点后悔的,这不是河边上捡来的,是他亲生的儿子,如今却要眼睁睁看他出城硬抗倭寇……

    康飞不搭理老子,这时候正兴奋呢!感觉肾上腺素分泌都加快了,俗话说,男儿何不带吴钩……看着眼前这几百个带刀携弓的汉子,康飞一点儿也不怵,伸手把老子往旁边推了推,大步走到张石洲身边,扯开嗓子大声就喊:“老子叫戴康飞……”

    他一句粗口却不讨厌,顿时就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就是最近哄传整个扬州,遇仙的那个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家。老子有多能打,时间来不及解释了,总之一句话,我是神仙弟子,待会儿,我冲在第一个,你们都不要碍我的事……”他说着,伸手拔出一枚刀来,高举过头,嘶声就喊道:“出发,砍倭寇去了。”

    四爷看了忍不住摇头,这小兔崽子,狂的没了边了,倒是李春生,这时候就解释,“若是平日,我倒不介意给小戴相公做个托儿,只是就如他说的,时间来不及了,响鼓要用重锤,狂些也好……”

    其实四爷也懂这个道理,只是终究关心则乱。

    康飞领头,就往城门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都小跑了起来,后面西商骁勇纷纷跟上,李春生那些精干手下得了老长官吩咐,簇拥在他身后,倒有些像是家丁,其中一个还高举着一面大旗,上书【扬州抗倭乡勇】,这么多精壮有力的汉子脚步踩在石板铺就的街面上,啪啪直响,自有一股昂扬的气势在。

    提心吊胆睡了半夜的扬州人,随着康飞他们经过,这街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上去塞了一颗鸡蛋给这些敢于出城抗倭的好汉子,随后,纷纷就有人上去,有塞一块饼的,有塞个肉包子的……都不说话,只是默默。

    到了安江门口,城门口居然有百把号穿着胖袄的卫所兵守着,甚至还有几个骑马的,服饰一看就是百户,有个着甲的,貌似还是一个千户老爷,康飞未免有些意外,心说这些小商小贩居然还有勇气守城门?

    城外面,嘶声喊叫呼救,也不知道多少想进城避难的百姓被关在外面。

    这时候那个骑马着甲的骑士把缰绳一带,就生生拦在了康飞这五百条好汉子的跟前,“站到,奉卫指挥佥事凤玘凤大人的令,所有人等不准进出……”

    “你识字么?”康飞一指后面大旗,一字一顿道:“扬州抗倭乡勇……没空跟你们闲话,赶紧开城门让我们出去抗倭。”

    马上的骑士哼了一声,“本官扬州卫副千户朱祺,区区布衣……”

    他话音未落,耳中就听见【仓啷】一声。

    那骑士朱祺虽然在扬州被繁华浸泡软了骨头,但到底也是从小校练枪棒,后来在一位有力人士的赞助下入京袭职,顺利袭了副千户,在扬州卫也算是数得着的高手,听见声音顿时暗叫不好,伸手一拽马缰,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光一闪。

    披着鬃布马甲的战马被康飞一刀连马首带甲斩断,那马血宛如一盆被泼妇咬牙切齿倒出来的洗脚水一般从腔中喷涌而出,泼撒在地面上,随后,无首的战马连带着马上的骑士轰然倒地。

    血腥味道顿时四散,地上明显能看出热腾腾的雾气,马血快速往地上砖缝中渗透。

    马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看见同类被杀,剩下的几匹马高昂着脖子连连后退,马上骑士也吓得面无人色。

    一时间,鸦雀无声,别说是小商小贩的扬州卫所兵了,就算是那些从小练武的西商骁勇,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刀之威,连马带甲,竟至于此……

    康飞还摆了十秒钟袈裟斩的造型,心想,幸好有这位副千户送脸下乡,这一下,身后面五百骁勇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随后,在地上那位被马尸压着的千户老爷呼救声中缓缓站直了身躯,他把刀一甩,刀刃上面残留的血迹甩了那位千户老爷一脸,吓得千户老爷登时尖叫起来。

    不怀好意看了对方一眼,康飞说:“听你这声音,像是被阉割过了一样,难道你是个无名白?要不要我推荐你进宫做个公公……”

    “别过来,你别过来……”千户老爷双手乱摇,康飞故意吓他,装了一个鬼脸,那千户啊地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

    后面五百骁勇这时候哈哈大笑,有一个机灵的,居然觍着脸喊了一句,“小老爷威武。”

    康飞转身翻个白眼,“辣块妈妈,为甚么是小老爷!”

    那家伙抬手搔了搔头,“俺学过两天【对韵】,少东家对小老爷,少东家牛逼,小老爷威武,没错啊!”

    周围轰然就笑,康飞也哭笑不得,“辣块妈妈,你说的好有道理,老子竟然无言以对……”说罢,转身用刀一指,吓得卫所兵连连后退。

    “老子是你们指挥佥事家的姑爷,难道就没人听说过老子么?以后你们还要拍我马屁哩!赶紧给我开门,不然老子记住你们的脸,给你们小鞋穿……”康飞大声嚷嚷,三个剩下的骑士面面相觑,低声就商量了几句,再看看地上的无首马尸,觉得对方简直就是绝世凶人,终究不敢梗着脖子硬扛,便让人把城门打开。

    【康康康康康】

    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中城门缓缓打开,康飞抬手把刀一挥,“弟兄们,跟老子出城杀倭寇去,活着回来的,老子都请你们吃酒。”说罢,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大踏步就走出城门,那五百骁勇颇吃康飞故意装出来的这一套粗豪模样,加上刚才那惊艳的一刀,倒也服气,嚷嚷着就跟了上去。

    外面绝望的人群瞧见城门缓缓打开,犹自不信,揉了揉眼睛,就瞧见一个背后绑着七八把刀的好汉带着一群精壮骁勇之辈大踏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面大旗高高擎着,上书【扬州抗倭乡勇】

    那些胆小的,怀抱细软,拖儿带女就往城门里面挤去,康飞把刀一句,大喝了一声,“百姓赶紧进城,不要挡着我们出城杀倭寇。”前面顿时流水一般分开了一条道来。

    看着这数百条好汉携弓持刀,终究就有那胆大的,大声就喊:“这位老爷,可收人么?俺每也想杀两个倭寇,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康飞咧嘴一笑,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朝阳下发亮,“好,是个带把儿的好男儿,谁有多余的家伙,给他一把……你也莫怕,咱们扬州城第一大财主张石洲说了,肯出城杀倭寇的,死了给一百两,伤了他张石洲养……”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康飞这么一说,顿时有不少人乱哄哄就涌上来,七嘴八舌:老爷,带挈俺一把……老爷,我不怕死……老爷,我家马马失陷在倭寇那块,我要去把马马抢回来……

    城里面那三个骑士这时候忍不住,其中一个百户低声就道:“乱哄哄不成个样子,我看出城也就是给倭寇送首级……”另一个默不作声,剩下一个就叹气,看着地上无首的马尸还有瘫软在地的副千户朱祺,喃喃就说:“原来咱们凤指挥家的姑爷这般了得。”

    地上的那位副千户朱祺,这时候装着失神,其实心里面咬牙切齿:小兔崽子,让我丢这么大的脸,哼!出城有你好看,那李光头说,这次有真倭八百,俱都是扶桑武士出身……他心里面寻思着,脸上未免就狰狞了起来。

    而此刻,三湾子,硝烟弥漫。

    岸上无数堆篝火,燃烧的都是拆了当地人家的房子,那些倭寇一夜狂欢,筋疲力尽,大多篝火也燃烧殆尽,在灰烬中冒着渺渺青烟。虽然朝阳初升,十之八九的倭寇都还枕着刀枪呼呼大睡,鼻鼾、呼噜间杂着被掳掠来的妇人低声哭泣。

    水面上无数大小船只如同一只只野兽,口齿流涎,狰狞地看着不远处的扬州城,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城市,在倭寇眼中就好像一个不设防的姑娘。

    因为江水刚刚回潮,七艘两千料的双桅大船直接搁浅在水上,从滩涂涉水就能上岸。

    其中一艘挂着竹雀旗帜的双桅大船上,三个侍女赤着脚,一个端着木盆,一个抱着锡瓶,一个托着衣裳,轻手轻脚快步走到主舱外,随后一个头戴铁地椎实形兔耳前立兜,身披黒糸威二枚胴具足的武将跪地端坐,轻轻敲了敲舱门。

    “親方様,親方様,親方様……”

    叫了数声,里面传来乓啷一声,似乎是一个酒杯砸在了舱门上,随后,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响起,“马鹿野郎……”

三十八章 霸王再世,虓虎之猛

    康飞出城的时候手底下有五百多西商骁勇,他拉虎皮做大旗,借着张石洲土财主的名气,又拉了一百多将近二百人,粗粗一估,居然有八百人了。

    他未免就有些得意,这个开局不算差,讲真,虽然这八百人都没有甲,但要是在哈老四手底下,估计也能混个城主当当。

    毕竟,戚继光戚爷爷在纪效新书里面也讲,【南兵皆系赤体赴敌,身无甲胄之蔽】,这个赤体自然不是光屁股而是说不穿甲。

    所以,凑合用用吧,只是,要小心倭寇的弓箭和铁炮。

    他领着八百条汉子沿着河边一路往南,到了湾子福田庵处,终于碰上了小股倭寇,拿眼粗粗一估,似乎也有三五百,这些倭寇几乎也没什么盔甲,有七八个人身上穿着扶桑的腹当,估计都是些小头目。

    康飞顿时大喜,眼下他可不是手上一根门闩,而是七八把上好钢口的雁翎刀,身后还有八百条汉子,胆气自然就壮,发一声喊,就冲了上去,后面原本李春生手底下那些老兵未免就一愣,心说好歹也结个阵……略一犹豫,后面那些总商人家募来的护院家丁包括路上跟随的汉子,就跟被赶着下河的鸭子一般,乌糟糟就一窝蜂冲了上去。

    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从天空观看,大约也就和《骑马与砍杀》里面差不多,两堆人一下就撞在了一起。

    康飞手上刀一抡起来,对面就飞起一颗脑袋,血喷起丈余,撒落了一地。

    对面随即就有两把铁枪头扎了过来,噗嗤噗嗤,两声轻响,康飞低头一看,随后抬头就微微笑,露出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对面两个倭寇惊讶地发现,自己越飞越高,看见地上有两个无头的身体扑倒在地。

    发现胖迪的外挂着实管用,加上他衣裳里面还塞着小潘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两杆铁枪头戳在身上,居然连三国志都没有扎透,胆气愈发地壮了,干脆又抽出一把刀,一手一把,双手连抡,挡者披靡。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最终,还是看谁的亡命徒多,可亡命徒也扛不住开挂的……康飞连砍四五十颗脑袋,居然找到了在骑砍里面冲上城垛口砍翻上百人的感觉,他龇着牙笑,浑身全是被枭首的倭寇喷在身上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浴血战神,对面的倭寇几乎是一瞬间士气崩溃,扭头就跑。

    所有的战斗中,打顺风仗估计是最爽的,康飞领着人追出半里地,把这伙倭寇杀了个一干二净,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做了漏网之鱼。

    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全是血,康飞这时候才觉得血腥味道刺鼻,顿时龇牙咧嘴,把刀一扔,就跑到河边去了……

    后面李春生手底下老兵追上来,看满地瘫坐的人,大声就说:“小老爷呢?小老爷呢?”有人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河边,“好像杀人杀得恶心了,去河边吐了。”

    这时候康飞把头上血迹洗了转身回来,闻言大怒,“老子是杀点人就恶心的小白脸么?再说了,这些算人么?都是畜生……老子是去洗把脸……”他一边说,一边就摇着脑袋,跟洗完澡的猫一样,甩得水珠子乱飞。

    李春生手底下为首那人姓马排行老三,因为小时候出天花,痊愈后留下满脸的麻子,人送绰号麻三,看着康飞满头满脸的水,顿时一跺脚,“我的小老爷,你这不是瞎胡闹么?”说着,赶紧从怀里头掏出一个毛巾来,“小老爷,这打完了仗,任凭你天大的本事,最忌讳的,就是风吹雨淋,想当年开平王爷横行天下,最后也是因为【卸甲风】暴毙的。”

    康飞一愣,卧槽,还有这说法?

    不过,不管信不信,姑且信之,没必要拿命开玩笑不是。

    他接过毛巾,擦着脑袋,看他们几十个衣裳整齐,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就讽刺道:“你们跟着李春生,倒是会打仗,不啃硬碴子,专打顺风仗……”

    这些人顿时脸上尴尬,麻三就讪讪然说道:“小老爷,你不知道,俺们军中打仗,都是要结阵的,哪里就如你这样,发一声喊就冲上去,等俺们反应过来,倭寇都被你杀的差不多了……”说着,就奉承他,“俺们李老大,说是阵斩七十余,那都是有水分的,哪里如小老爷你这般,实打实的,俺们都看呆了,不过,俺们也不是没有效力。”

    他说着,努了努嘴,后面一个家伙就走上去,从几个倭寇身上拔出箭矢。

    麻三就挺了挺胸,“小老爷,你瞧,俺们也射杀了不少倭寇,不是俺们不管用,实在是小老爷你太生猛了,就像说书的先生讲三国,真真是吕布在世,虓虎之猛……”

    康飞顿时就不乐意了,瞪大了眼睛就说:“吕布三姓家奴,你这是骂我呢?”

    麻三哪儿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赶紧改口,“不是不是,是霸王再世,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康飞还是不乐意,“项羽是自杀的,你什么意思?”

    麻三顿时萎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他又不认识几个字,也就知道这些,还都是听书听来的。

    把脸上的水迹擦掉,康飞就把毛巾扔还给麻三,“要想给老子起绰号,就想个好听的,别四六不着调……你们把地上这些弟兄扶起来,看看有什么干粮,凑合吃点,歇息一阵,我带你们再去杀倭寇……”说着,他就笑了起来,“嘿嘿!这一下杀五百,倭寇有五千,那就是去了十分之一,倭寇有一万,那也是去了二十分之一,来回多杀几次,也就差不多了……咦?对了,咱们这边,伤亡如何?还有,赶紧派人回城里面给城里面大老爷们报大捷。”

    麻三赶紧屁颠颠就说:“小老爷你放心,这些,俺们都是熟门熟路的。”

    他领着十数个人转头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七八个和尚,为首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和尚穿着粪扫衣,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少林真圆,如今添为福田庵主持,见过小檀越,小檀越功德无量……”

    康飞看看和尚光头,心说你咋不叫圆真呢?说不定还能从你身上爆一本《幻阴指》,想着,忍不住就一挑眉,“大和尚客气了,我杀这么多人,怎么还功德无量了?”

    “阿弥陀佛!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是谓降服四魔。”真圆和尚到底是禅宗祖庭来的和尚,而且【庵】是指和尚专门清修的地方,能清修,相当于后世大学生读研,水平自然不低。

    康飞挑了挑眉毛,得,果然业余的不要跟专业的比拼,当下就说道:“如此,请大和尚帮我这些弟兄们弄些热水吃食可成么!”

    他说着,再看看一些被倭寇杀死的骁勇,心中终究黯然,刚才还咋咋呼呼跟他一起冲阵杀敌,一转眼,人就没了,虽然这些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到底不是骑砍里面随便就能招募来的NPC……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对真圆和尚说道:“大和尚,还要劳烦你,不管怎么说,念一段往生经……”心说宗教有时候还是管用的,起码能给人心理慰藉……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圆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檀越宅心仁厚。”

三十九章 四爷的决断

    俗话说【当官不修衙】,举个栗子,从明实录中可查资料表示,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地方学校新盖的加上重修的【凡六百七十有四】,而地方衙门有多少工程呢?二十六个。

    扬州府是天底下一等一肥美的地方,在这儿当官格外不可能修衙门,你要搞门面工程,岂不是证明你贪污?当然了,不修衙门任凭办公地点破破烂烂不代表扬州知府就是清官,不过总的来说,扬州老百姓对扬州府尊老爷的评价是,吴府尊是个好人。

    扬州知府吴桂芳是个面团团的好好先生,可这时候,他急得在飞檐兽面瓦当都被风刮没了的正堂内来回乱窜,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胡子都被拽掉几根了,一点不符合他四品黄堂的身份。

    可正堂内没人笑他,一堆着绯袍的、着绿袍的、着青袍的官员,个个愁眉苦脸。

    此外,张石洲和万雪斋作为盐商总会的代表,也在下首坐着。

    戴春林做为张石洲的好友兼幕僚,站在张石洲身后,看着一群老爷们束手无策的样子,忍不住就要歪嘴,感觉这些人还不如自己,换了自己,起码出去鼓舞一下士气,再收拢豪商士绅,安定街面治安,而不是在这儿来回团团转。

    当然,一票官员团团转的缘故,到底还出在康飞身上。

    最开始,一帮官员是决定要坚守城池的,说实话,这个决定,不能算错。

    同样的,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紧闭城门的决定,在这个时代,也是非常正确的。

    扬州作为府城,周边有三个巡检司,临江的瓜州巡检司肯定是没戏了,可还有邵伯巡检司和归仁巡检司,周围还有泰州卫,还有仪征卫,还有盐场的盐丁,只要坚守,这些是必然要来救扬州的。

    如果多坚守两天,南京兵部肯定也要发兵来救。

    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场规矩来看,坚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张石洲一句话,说我盐商五百骁勇,已经在最近遇仙的戴康飞率领下出城抗倭去了。这话一说,一大半官员都跳了起来,扬州知府吴桂芳更是跺脚,说,石洲你怎么如此轻率……

    山西商人持剑行商那是出名的,所以,五百西商骁勇,在官员们眼中,那绝对是比五千扬州卫所兵要强,可这五百西商骁勇居然已经出了城,这,这,这不是自毁长城么!

    旁边就有扬州通判唐懋经站起来批评张石洲,唐懋经此人,史书上说他【廉能有声】,这家伙是个海南的举人出身,居然做到了扬州通判……作为老唐家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举人,他们家祖坟上冒没冒青烟咱们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家族在海南专门修建了一座石塔来保佑家族文运昌盛,修这座五层石塔的银子是哪儿来的咱们也不清楚。

    通判唐懋经说张石洲罔顾大局,不过张石洲根本不鸟他,张石洲本人也有功名在身,小舅子又是南直隶抗倭兵备副使,根本不需要买一个通判的账。

    唐懋经看张石洲不鸟自己,气得脸色都变了,当然,这厮是个广东蛮子,脸色黑得很,脸色变了旁人也瞧不出来。

    人都有迁怒之心,唐懋经的确也得罪不起张石洲,这时候看张石洲身后面站着的戴春林,顿时就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心说我奈何不得张石洲,我还奈何不得他身边的篾片清客?

    当下他就指责四爷【逾制】,原因很简单,四爷身上那件骚得不行的曳撒。

    四爷吃他这一套?作为一个被大宗师点过七八次案首的扬州府学廪膳生员,一从广东来的举人,能被他放在眼里面?

    你一个广东蛮子,区区举人……四爷完全不屑,抬头看天。

    大明【服妖】的习俗可是被写进史书里面的,尤其是江南,穿曳撒算什么?读书人穿女人的裙子做【女装大佬】都不是稀奇的事情。

    唐懋经被他这个举动气得浑身发抖,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就让四爷出去。

    说话的是监察御史吴尧山,还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去年刚中的新科进士,作为新鲜热辣的年轻进士,他直接被点为南直隶监察御史,专门巡按江北,并且还【监管巡盐】,朝廷用他,大约就取年轻人的锐气。

    吴尧山自幼丧母,家境贫寒,尤其看不得四爷这样的,所以忍不住就为唐懋经出头。

    可四爷那脾性,走路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你新鲜热辣的进士怎么了?巡按江北怎么了?选文时集老子又不是没看过,去年你那破文章也被选在书上,简直狗屁不通,怪不得才是个三甲,也就是运气好……老子的文章比你好。

    故此四爷头一昂,把手往身后一背,甩了一塌糊涂,不知道的,只看他的架势,还以为他是锦衣卫堂上官呢!

    连接不给两个官老爷面子,尤其吴尧山,别看巡按御史才一个七品的官儿,可位卑权重,是戏文里面【八府巡按】的原型,老百姓都认为巡按老爷有尚方宝剑,杀个把藩台臬台就如探囊取物。

    他这么甩,连吴知府都不得不说话了,可这时候张石洲咳嗽了两声,就说道,领五百骁勇出城抗倭的还是春林的儿子,春林也算是破家卫国,诸位大人多多体谅。

    张石洲这么一说,众人顿时一滞。

    可唐懋经不愿罢休,这时候冷冷就说了一句,“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四爷顿时就大怒,“唐通判,学生敢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懋经看他脸都气白了,心里面不知道多快活,当下一袖手,“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四爷正要爆种,准备让这老东西领教领教,什么叫做读书人的破靴阵,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随后一个人一路飞奔闯了进来。

    “给,给,各位,大,老爷,报大捷。”那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脸都跑得煞白,在堂前一跪,深深喘了两口气后大声就道:“咱们扬州城戴康飞戴小老爷,在城外福田庵大破倭寇五千,斩首五百……”

    众人大哗,那巡按御史吴尧山更是一下跳了起来,连旁边摆着茶盏的茶几倒了,茶水泼了他半个袍子都顾不得,“此话当真?若有半字虚言,可是要砍头的……”

    那人一愣,顿时犹豫起来。

    堂上老爷们顿时嗨了一声,也是,怎么可能斩首五百,倭寇那么好斩首,也不至于糜烂地方了。

    吴尧山把袍子一抖,都懒得真计较对方砍头的罪过,一屁股坐在南官帽儿椅上。

    这时候那人掻了掻后脑扫,支支吾吾就说:“诸位大老爷,俺,俺也没数啊!或许……大概,四百多总是有的,这是福田庵主持大和尚让俺这么说的。”

    哗啦,一众官老爷们又纷纷站了起来,眼神看着那报捷的,恨不得把对方吃了,“快说……是怎么打的……谁能证明……”

    那人又挠头,“城外都传遍啦!哦哦!对了,俺腿脚快,主持大和尚随后就到……”

    正说着,外面一声佛号,随后,福田庵主持真圆和尚在两个衙兵搀扶下走了进来,“贫僧真圆,见过诸位大人……”

    这时候吴尧山快步就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和尚的手腕,“大师,果然斩首五百倭寇么?”

    真圆又宣了一句佛号,“诸位大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石洲和四爷同时大笑了起来,随后,四爷就冲唐懋经拱了拱手,“学生多谢唐大人的夸奖。”

四十章 卑弁麾下,俱是足饷

    面对戴春林的道谢,唐懋经感觉就像是在校场吃牛肉汤,色白味浓的汤正喝得高兴,结果,突然嗓子眼一堵,咳嗽两声,吐出一片指甲……哼了一声,他扭头过去,不再看四爷那蹀躞的样子。

    坐在张石洲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万雪斋,这时候内心也极为不舒服,但是,脸上依旧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拱手就对张石洲道:“石翁,你们西商持剑行商,武力果然超绝,小弟我作为扬州盐商的一份子,也要代大家感谢石翁啊!”

    张石洲笑着摇手,“雪斋兄言过其实了……”

    两人眼神轻微一碰,随后分开。

    张石洲:哼!徽州侉子。

    万雪斋:哼!醋老西儿。

    大明朝的人喜欢开地图炮,当然,时人不叫【地图炮】而是雅称为【戏谑】,比如称呼河南人,喜欢叫【偷驴贼】,是不是感觉跟五百年后【偷窨井盖的】差不多?至于北方侉子,南方蛮子,那就不用说了,比如著名的圆嘟嘟,崇祯就最喜欢叫他【袁蛮子】

    旁边戴春林听了万雪斋的话,心说石翁好歹是落籍的,也算是扬州人,你一个徽州的侉子,凭什么代表扬州人?

    当下四爷脸上一笑,“雪翁,你们徽州世家豪强众多,你那护院总教头段天涯,不是号称武艺卓绝,枪棒淮东第一么?石翁家中的护院总教头李春生,可是带着几十个人在街面上弹压,以防万一,有那别有用心的人为同为乡梓的倭寇打开城门,城中百姓和诸位老大人岂不是糟糕了……”

    万雪斋闻言脸上顿时一黑,心中就暗骂,戴春林这厮真岑,老子迟早弄死个小婢养的……

    当下他打了两个哈哈,企图糊弄过去。

    不过,这时候,巡按御史吴尧山突然就一拍身边的高腰花架茶几,咣当一声,原本就倒了的茶盏被他拍得跳了起来,在几面上滚了一圈,啪一声就摔碎在地上。

    吴尧山可不管地上摔碎的茶盏,这时候大声就道:“诸公,我有一计,可取倭寇……”他也不等别人别人问【计将安出】直接就把眼睛朝巡盐御史林如海看去,“如海兄,你们盐道衙门的盐丁,可否抽出五百?”

    这位新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是苏州人,性格也如苏州人一般绵软,虽然心里面大喊晦气:要死快哉!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可是,吴尧山这厮不但是巡按御史,而且还【监管巡盐】,林大人虽然是扬州盐道的主官,却也不好直接驳了吴尧山的面子,只好点头,随手,端起茶盏,就拿袖子遮住脸颊。

    吴尧山看他这架势,知道他肯定气得要死,不过,这时候可管不得,得了盐道衙门五百盐丁,当下他继续把头转向漕运都司马俊伯,“俊伯兄,你们漕运……”

    不等他说完,漕运都司马俊伯就苦笑着拱手,“尧山兄都开口了,再说了,春林兄作为府学廪膳生员,都能毁家纡难,漕运都司衙门又不是我马俊伯的,也是朝廷的兵,漕丁一千,尧山兄尽管使唤就是了。”

    这位漕运都司马俊伯其实是个武勋贵,祖上因功勋宁波指挥使,不过他自幼喜爱读书,可惜,屡试不第,最后只能顶着个监生做了漕运都司,平日里和四爷也是朋友,往来诗歌唱酬过,对四爷的文章是极为赞誉的。

    四爷听他说话,就冲他拱了拱手。

    盐丁漕丁一千五百到手,吴尧山顿时心中大定,把眼睛就看望万雪斋,“雪翁……”

    万雪斋可不敢得罪吴尧山,这家伙和南京太仆寺少卿吕巾石是换帖兄弟,而吕巾石又是甘泉先生湛若水的亲传弟子,要知道,湛若水可是在扬州有着一个甘泉书院的,吕巾石更是还挂着甘泉书院山长的名头……换一句话说,这才是吴尧山巡按扬州的真正底气。

    要是吴尧山给吕巾石歪歪嘴,吕巾石再歪歪嘴,万雪斋在扬州的生意不说做不下去,肯定是要大受打击的。

    所以,尽管心中极为不情愿,但万雪斋不得不站起身来,“任凭吴巡按吩咐。”

    “好。”吴尧山再一拍花茶几,“我要半个时辰看见你们徽商最精锐的五百骁勇……”

    万雪斋脸色一苦,可是,还不敢拒绝,没奈何,只能匆匆起身而去。

    这时候堂上所有人大概都能猜到吴尧山打的什么主意了,估计就是想:五百西商骁勇能斩首五百,既如此,何不让万雪斋召集徽商子弟,再加上扬州卫的卫所兵和盐漕两丁,打出一个大大的大捷出来。

    戴春林忍不住就往前走了一步,刚要说话,张石洲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脚背上,随后,大声地干咳了一声,然后端起茶盏来轻轻喝了一口。

    这时候吴尧山意气风发,大声又喊道:“给我传扬州卫指挥使。”

    他虽然有鸩占鹊巢的嫌疑,但是,扬州府尊吴桂芳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一个南直隶监察御史监管巡盐,这时候也有资格发话,再说了,不管是功还是过,有一个人跟他一起扛,吴府尊其实是挺乐意的。

    没一会儿,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大踏步从堂下走了进来,“卑弁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见过诸位大人。”

    他一个世袭的指挥佥事【行指挥使事】却对文官们自称卑弁,这也是没办法,扬州卫所就在扬州城内,卫所兵早就退化成小商小贩了,他要想捞钱,那就不得不跟文官打交道,跟文官打交道,时间久了,自然就腰杆子软下来了。

    吴尧山看了他一眼,未免皱了皱眉头,前文说过,凤玘是个色目人,虽然几代下来,同化了差不多,但是,凤玘有一双绿色的眼瞳,据说,他家女儿也是一双绿色的眼睛,果然不愧绿睛回回的名头。

    既是鞑官,吴尧山未免更加瞧不起,当下大喇喇就问:“凤指挥,我来问你,你手下有十足兵马多少?”

    凤玘微微皱眉,左右看看,就瞧见堂上戴春林站在盐商张石洲的身后冲他使眼色微微摇头。

    风老爷是个实诚的人,他以为四爷意思是让他不要说实话,当下就一挺胸说道:“卑弁麾下,前后左右四卫共三千两百兵马,俱是足饷……”

四十一章 你家祖坟葬得好,中了个三甲

    听凤玘凤指挥这么一说,四爷顿时就跺了跺脚,嗨!这位凤四兄,到底是个武夫,不晓得关门过节……我是让你不要说假话,该多少兵马就多少兵马,你拢共能拉出来四百人马就不错了,装什么大蒜瓣。

    吴尧山当即大喜,就把脸色一板,先朝着堂前吴桂芳拱了拱手,随后就对凤玘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盐商总局的五百西商骁勇在城外福田庵大破倭寇五千,斩首级五百,如此,我和吴府尊再给你两千骁勇……五千骁勇在手,你给我狠狠地打,打出一个大大的大捷出来,到时候,我和吴府尊上奏折保举你。”

    凤指挥顿时目瞪口呆,四爷更是直接就跳了出来,“我不同意。”

    吴尧山顿时就一皱眉,“嗯?戴秀才,你这是何意?”

    四爷正色说道:“倭寇骚乱江南也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哪里是那么好打的?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吴尧山一拍花茶几,大怒道:“混账,你儿子带五百人能打赢,凤指挥带五千骁勇打不赢?”他说着,就冷笑了起来,“我看你是因为自家儿子打了个小小的胜仗,生怕别人抢了功劳去吧?”

    四爷六亲不认的脾性又上来了,当下大声就嚷道:“冠军侯以八百横扫漠南,难道每一个都是冠军侯么?吴巡按,我劝你不要看了两本兵书就以为【知兵事,以边才自诩】,须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就是当面打脸了,吴尧山顿时就恼怒得不成样子,大声就道:“放肆,放肆,你区区一个秀才……”

    四爷也豁出去了,不顾张石洲疯了一样打眼色,当下冷笑就说了一句,“你前年这时候也还是个秀才,你家祖坟葬得好,中了个三甲……哼哼!”

    这话一说,堂上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

    俗话说,【同进士,如夫人】,当面说人家是同进士,还说这个同进士也是因为祖坟葬得好,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那是一口唾沫吐在了脸上,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吴尧山被四爷一句话,气得浑身颤抖,脸上更是涨红了一大片,抖着手指着四爷,“你,你,混账行子,我要让大宗师革你的功名……你,我定然不与你干休……左右,给我把他拉出去,拉出去……”

    张石洲着急上火,说道:“吴巡按……”旁边那唐懋经这时候就跳了起来,借机发作,“大胆,你眼中还有朝廷的体统么?左右,都没听见吴巡按的话么?拉下去,先关押起来。”

    门口几个衙兵面面相觑,终究吴尧山是巡按御史,没奈何,上去两个人,低声就说:“这个,戴相公,小的们就得罪了。”

    四爷一挥袖子,冷冷嗤了一声,“不劳。”一甩袖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下堂去。张石洲也没奈何,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皱眉叹气。

    看着四爷的背影,吴尧山气得不行,喘息如狗,感觉气都不够用,抖着手去找茶盏,摸了几下,才想起茶盏被自己扫落摔碎在地上了,更是怄气,把手就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南官帽儿椅上。

    张石洲还想抢救一下,可旁的官员左右互相看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素来佩服戴春林文章的漕运都司马俊伯,这时候也不敢去触霉头,堂上吴府尊也端起茶盏假装喝茶一声不发,他这么一做,大家有样学样,齐齐端起茶来假装吃茶,张石洲看了,终究只能跺脚。

    一时无话,刻把钟后,万雪斋匆匆回来,满头满脸的汗水,冲着吴桂芳和吴尧山就拱了拱手,“府尊,吴巡按,在下幸不辱命,我徽商骁勇共计五百三十人,就在堂外候命。”

    吴尧山这时候气也喘过来了,当下看着凤玘就道:“好,凤指挥,现在就请你统帅这五千五百人出城抗倭,我和吴府尊与诸位大人等你的捷报。”

    其实,堂上诸位大人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靠谱了,除了巡盐御史林如海是新履扬州,扬州卫所兵是什么鬼样子,大家都清楚的很,也就是吴尧山把【三千两百兵马俱是足饷】这句话当真,但是,又不好揭穿,再说了,说不定,就成了呢?毕竟,有五百西商骁勇的例子在前了,虽说是戴春林那个遇仙的傻儿子带头,可遇仙难道就能放一道飞剑把倭寇全部杀了么?可见还是五百西商骁勇打败了倭寇……

    有了这个侥幸心理,一时间,堂上诸位大人就装傻了。

    凤玘左右看看,有心抗命不遵,可他也清楚的很,在倭寇入侵这种关头抗命不遵,文官老爷们真敢杀人的……只好咬了咬牙,双手一抱拳,“卑弁领命。”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真圆和尚说话了,“阿弥陀佛,贫僧还有一事,进城的时候,戴康飞小檀越托付贫僧,希望诸位大人拨一点银子,他好犒赏手下,才能继续杀敌。”

    康飞的意思是觉得死了人了,撒点银子,千万别让士气掉下来,倒没有真的生出想讹诈一笔银子的想法。

    可这话让吴尧山一听,本来好了一点的情绪又被点燃,格外要跳了起来,“什么?为国而战还要银子?哼!果然是射利之徒,凤指挥,此去你就把五百骁勇划归你麾下,他若不听,休要怪我以巡按江北监管巡盐的名头斩他……”

    吴尧山这话也没错,他作为监察御史巡按江北,的确有小事立断的权力,尤其康飞又没有功名在身,也就是所谓的白身,吴尧山真要豁出脸来杀他,还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这个……”真圆和尚脸上为难,想再劝说两句,可吴尧山直接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凤指挥,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凤玘无可奈何,领命走出堂来,昂首看天,明明天色不错,他却觉得乌云满天,铅云层层,就压在自己身上,宛如千钧之重。

    报捷的那家伙也摸了摸后脑勺,自言自语说道:“俺怎么觉得小老爷要糟糕?”

    这凤玘凤指挥出去整顿了一下兵马,拢共计得兵马两千四百多人,其中有骑兵一百余,看着军容,好歹胆气略略壮了一些,当下就从安江门出城,出城的时候,格外关照副千户朱祺,小心把守城门。

    朱祺心中虽然恨凤指挥家的姑爷落了自己的脸面,可面对上官到底底气不足,连状都不敢告,只是连连点头,“卑职晓得,卑职祝指挥大人旗开得胜……”

    凤老爷就仰天长叹一声,随后一带缰绳,胯下战马唏律律一声嘶鸣,旁边不少趁机进城的百姓吓得纷纷往边上躲去,看着这位甲胄俨然的指挥大人泼喇喇骑马出了安江门。

    看着凤指挥和两千多兵丁出城后,朱祺恨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要转身,这时候一个人笑着走到他跟前,虽然背着个方篓也是逃难的样子,可身上绉纱道袍,头上一顶黑色方巾,脚下粉底皂靴,手里面还拿着折扇,俨然还是名士风流的读书人。

    朱祺大吃一惊,下意识先左右看了两眼,这才低声叫道:“汪公,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轻轻一笑,摇了摇折扇指着头上的方巾,“我年轻时候,靠着这一顶方巾走遍天下,不瞒你说,连一个查我路引的都没有,既如此,这大明天下我哪里去不得?”

四十二章 宁饿竹子,不饿笋子

    话说真圆和尚和凤玘指挥一起回到福田庵,康飞正在和一帮骁勇一起吃饭,一听说没拿到银子,顿时就不高兴了,“什么?居然不给银子?”报大捷的那个格外添油加醋,“小老爷,还有不妙的事情哩!你家老子被拿了下狱了。”

    康飞听了这话,一蹦三尺高,真要老爸出了一点什么事情,他怎么面对家里面老娘还有书姨?于是咬牙切齿,“混账,这是逼我造反啊!”

    “嗳!”真圆和尚顿时捂住他嘴,“小檀越不可乱说,贫僧瞧戴相公乃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虽有小劫,不损根本。”

    康飞挣开和尚,不过,到底要感谢真圆,悻悻就说道:“大和尚,多谢你了。”他说着,端起粗瓷海碗,正要继续吃,这时候就发现周围俱都放下了碗筷……心中一想,顿时明白了。

    他一时间懊恼的不行,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图样图森破啊!不发银子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下面人说出来呢?何况自家老子被抓……这个和五百年后上市公司资金链断了并且后台被双规了有什么区别?任凭什么员工知道这个消息,恐怕都要惴惴不安吧!

    心中懊恼,但脸上还要装着没事的样子,当下大声就说道:“吃饭吃饭,虽然只是简单的茶泡饭,却也不错,我跟你们说,在倭寇那儿,茶泡饭,那是上等人吃的,你不是什么太守或者内府,都不好意思吃茶泡饭……大伙儿放心,官府不给银子,那张石洲可是顶顶有名的大财主,还能赖了咱们这点银子?”

    话是这么说,可士气跌下去,再想涨起来,可就不太容易了,一时间,大家都是低头吃饭。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大踏步走进饭堂,“康飞,康飞呢?”

    康飞正暗自生气呢,这时候听人叫他,当下没好气,“叫魂呐!”那男子走到跟前,把头盔一摘,一双碧绿的瞳子就瞧着他,“怎么?我叫你不得?”

    这口气,这位是?他仔细一看,一双碧绿的瞳子,再从记忆里面搜寻了一下,卧槽,这不是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么,也就是他名义上的老丈人。

    当下他脸上一软,“这不是丈人老头么!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凤玘看了一眼真圆和尚,和尚低下头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凤玘当下没好气就说道:“还不是因为你那死鬼老子,他给我打眼色,我以为他是让我不要说实话,就说我麾下有三千两百足饷的壮士,不曾想,你老子的意思居然是让我不要说假话……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俺每这些人,怎么懂?真真是被读书人玩死了。”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脑门,继续就道:“你放心,你老子不会有事,他在扬州城享大名二十年,谁不晓得他是本地头一块牌子的才子?没人真的会动他的,倒是我……”

    叹了两口气,凤老爷到底是世袭的将门,俗话说的好,将军难免阵前亡,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儿子虽小,却也十七岁了,也算是成丁了……故此也就不做小儿女状态,一摸下颌短须,冲他招招手,转身出门。

    康飞心说这是要有什么话讲?于是放下茶泡饭就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头,凤玘老爷就对他说道:“康飞啊!你叔太爷我是个武人,不来那些虚的,我们两家已经是换过庚帖的,你叫我一声丈人老头,也是理所应当,一会儿把五百西商骁勇交给我,你,就回城去吧!”

    康飞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再一想,哦!这个是丈人老头怕女婿挂了,女儿守活寡……当下大咧咧就说道:“老丈人你放心,我现在哪块还是寻常人?不说万人敌,百人敌还是敢吹的,刚才我还砍了四五十颗倭寇首级哩!”

    他原本还忐忑,毕竟,上阵杀敌和平时小打小闹区别很大,故此,之前发一声喊冲上去,愣头愣脑砍杀一阵,实际上就是紧张,初哥么,可以理解。等休息过后,吃了茶泡饭,倒已经转过味儿来,大概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水平,故此胆气陡壮,好比高考之前,满分700摸底考了680分,顿时心就不慌了。

    “知道你遇仙。”凤玘老爷看了看他,眼神中带着些柔和,“你从小就是老实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蓉娘跟你,我也放心……”

    康飞顿时汗颜,心说你老人家那只眼睛看出我是老实孩子?

    他却不知道,跟真正的纨绔一比较,他的确算是老实孩子。

    至于夯一点,凤玘老爷还真没当一回事,那是因为没尝过女人味,等尝过女人味,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凤老爷真这么想的,想当初,他也是娶了马马以后,才懂事。

    故此凤玘老爷就继续说道:“你还年轻,不晓得厉害关系,鸡蛋哪儿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头,咱们扬州人,有一句俗话,宁饿竹子不饿笋子……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替我把蓉娘照顾好,不然,我可不饶你。”

    康飞还待说话,凤老爷却不给他机会了,“出城之前,城里面诸位大人也是一致认为,要把五百西商骁勇交给我统率……军令如山,你给我快森(滚)。”

    说罢,凤老爷一拂袖转身离去,留下康飞愣在当场。

    这时候,那报大捷的悄悄凑过来,“小老爷,怎么说道?”康飞心里面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当下就叹气:“我这是,算被撸了?”

    那厮也叹了一口气,“唉!在城里面俺就感觉小老爷有些不妙。”康飞被他说得大怒,马后炮,说的什么屁话,当下就说:“你叫什么名号?”

    “俺?俺一个下苦人,有什么名号,俺姓沙,叫沙宝亮,祖籍山东……”报大捷的汉子就说到。

    “沙宝亮?你会唱暗香么?”

    “啥香?”沙宝亮有些纳闷。

    “夜香(马桶)。”康飞白了他一眼,“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沙宝亮先是一喜,随后就又苦起脸来,“这个,小老爷,俺们老大李把总……”

    “爱来不来。”康飞说了一句,转身进去,他茶饱饭还没吃完呢!留下沙宝亮一脸的纠结,跟小老爷明显更有前途,可是,他到底是跟李春生的……

    等康飞填饱肚子从福田庵出来,凤玘凤老爷已经聚集好了兵马,指着那五百西商骁勇就大声道:“如今城里面吴府尊和吴巡按两位吴大人把兵权亲自交到本官手上,要本官出城来打出一个大捷……如今怎么一个局面,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倭寇兵临城下,城里面要么有你们的老子娘,要么有你们的马马,要么,有你们的孩儿……怕死的,现在可以回城,是条汉子的,跟本官冲锋陷阵,本官只保证一条,我冲在最前面……”

    康飞站在庵门口,忍不住心里面就想:这个便宜老丈人似乎还有些本事……说起来也怪,在这个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东西文化碰撞之下,居然全世界都是猪突型武将成为主流。

    黑压压的兵丁们有些骚动,可是,看着旁边不远处百十号的骑兵,却又不敢妄动,那是凤玘作为世袭指挥佥事的本钱所在,他凤家的家丁,虽然身上披的不是铁甲而是布甲,布甲里面也没有镶缀铁片而是光打了泡钉的样子货,可是,布甲也是甲,比起赤体赴敌不知道强多少,何况还是骑兵。

四十三章 起翦颇牧,用军最精

    三千义勇当中有很多人不太情愿,可一来凤老爷说的有理,背后就是扬州城,里面有他们的亲人,二来,一百多披甲的骑兵还是很能给人带来一些信心的。

    在古代,有马和没马,完全是两个概念,比如前宋,对外战争胜率接近80%,可对手都是有马的异族,胜了你追不上人家,败了却要被人赶鸭子,赢是小赢,输却是大输,故此落下个【弱宋】的名头。

    有着一百余骑兵,加上方才大捷阵斩五百的余威,三千义勇在骑兵隐隐的威逼之下开始拔阵出发,只是,到底不曾经过什么训练,显得乱糟糟的。

    这时候凤玘老爷一带马缰到了康飞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把头盔往头上一扣,随后拔出腰刀,大喊了一声,“出发。”胯下的青花骢泼喇喇就小跑了出去。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按照坐北朝南的建筑规格,他们正往着太阳的方向出发,倭寇所处的三湾子是一个类似7型的半弧形河湾,也就是说,他们从现在开始,大约到下午太阳落山之前,都将会面对太阳……

    康飞看着这位陌生但似乎又有些熟悉的老丈人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队又一队的义勇从他身边经过,有些经过的时候还高声说两句:小老爷,俺们去了……小老爷,额还欠着小东门一个叫翠莲的表子七八两银子,要是额回不来了你帮额还了……大人,我家马马还没有找到,她叫小芳,大人要是见到,就帮我说一声,我是死在抗倭战场上滴……

    “阿弥陀佛。”康飞身后真圆和尚高声宣了声佛号,“善哉善哉!”

    康飞忍不住,眼眶就有些潮湿了,这就是我种花家的百姓啊!有些狡猾,有些淳朴……却绝不乏跟入侵者拼命的勇气。

    下意识他就捏了捏拳头,骨节被捏得【嘎巴】【嘎巴】直响。

    刚往前迈出一步,旁边就有一个穿着布甲的百户拦住了他,凤老爷专门留下四个人,说是看押,实际上算是保护,当然,要是从阴暗一点的角度来看,也算是一种演戏,演给三千义勇看:你们瞧,他都自身难保了。

    “姑爷。”说话的百户肯定是凤玘的心腹,他压低声音就道:“别辜负了老爷一片苦心啊!”

    马丹。

    康飞恨恨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这时候麻子哥经过康飞身边,他身后是沙宝亮,沙宝亮就叹气,然后大声说道:“小老爷,俺这一仗要是不死,你就带挈俺一把呗!”他话音刚落,麻三转头就给了他一巴掌,“沙宝亮,就你话多,快走快走。”

    凤老爷留下的四人这时候连拽带拉,就拽住康飞回城,康飞越走越慢,十分的不甘心。

    “姑爷。”说话的百户叫凤四,四十来岁,算是凤家贴心的心腹,也领着朝廷的百户官,自小就跟凤玘一起长大,和凤老爷就如亲兄弟一般,“你要晓得老爷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要说起来,我和老爷自小一块儿长大,论感情,岂不比你这还没过门的姑爷深?可俗话说的好……”

    在一片断垣残壁中慢慢行走的凤四好声劝说康飞,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喧哗,随后,从拐旮旯的地方转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员老将,身上穿着棉甲,胯下骑着一匹老马,老马瘦骨伶仃,口齿怕是不小。

    那员老将倒是眼睛尖,远远就瞧见了这边,顿时咦了一声,一夹胯下马腹,泼喇喇就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就大声道:“凤四,你家指挥佥事呢?”

    “原来是张老参将。”凤四站在原地拱了拱手,“我家指挥领着义勇已经往三湾子出发了。”

    “嗨!”老将未免就叹气,“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赶上……”

    “老将军这是?”

    老将一瞪眼,拍了拍马边上挂着的弓箭,“怎么?凤四,你敢瞧不起我老黄忠?”

    凤四连连摇手,“不敢不敢。”不过,略一犹豫,终究说,“只是,老将军,你今年……八十了罢?”他言下之意,老黄忠七十三岁就挂掉了,你老人家一把年纪,怎么不在家养老。

    “嗯?”老将在马上就瞪大了眼睛,正要喷凤四,这时候康飞突然就开口了,“此言差矣,所谓【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廉颇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而且在八十几岁的时候还能一顿饭吃一斗米十斤肉,是为【廉颇善饭】,这位老将军八十岁怎么了?”

    这时候后面步行的跟了过来,都是一些勇壮之士,身上还都穿着布甲,但是,年纪都已经颇老了。

    “敢问这位老将军?”康飞就冲马上老将拱了拱手,老将军在马上摸了摸雪白的胡子,很是得意康飞的吹捧,“老夫张桓,二十年前为漕运参将。”这位张老将军祖上是一个叫做塔木赤的绿睛回回,善射,官封骑都尉,赐姓张,落籍扬州,曾为监生,后来做了漕运参将,所以,曾经读过书的他,还真听懂了康飞的马屁。

    康飞真没有听说过,不过,他笑着拱手,“久仰老将军大名,小子戴康飞,家父……”马上张老将军劈口就道:“老夫知道你,遇仙的傻小子是吧!”

    呃!康飞有些小尴尬。

    “小子,不是说你在福田庵大破倭寇五千斩首五百么?怎么你又跑回来了?是不是当了逃兵?”老将军说到最后,语气严肃,伸手也摸到了腰后面的刀把上面。

    旁边的凤四知道这位老将军嫉恶如仇的性格,赶紧解释,“老将军误会了,这是因为城里面吴府尊等诸位大人解除了戴小相公的兵权,如今是我家指挥大人带领着三千骁勇去打倭寇了。”

    马上老将军脸色这才缓和,“哦!那老夫倒是错怪你了,只是,你怎么又回城了呢?年轻人当奋勇敢战……”

    康飞连忙就说:“城里面有个姓吴的巡按御史,把我老子给抓了,还说我也不是什么好鸟,也要抓我哩……”

    张老将军顿时愤怒就说道:“这些文官,尽是瞎搞,尤其是巡按御史,新中的进士,又懂个什么?不懂装懂的玩意儿……”老头儿八十岁了,想喷谁就喷谁,皇帝老子来了都不怕,照样喷,何况他年轻时候读过书,只是,就和漕运都司马俊伯一样,连秀才都没考上,不得不捡起家传武艺,做了一个漕运参将,这时候可算逮着机会了,还能不痛骂几句么!

    康飞顿时就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措大骨相新进士,穷凶极恶新举人……”作为读书人,中了进士肯定很兴奋,趾高气扬聚在一起互相吹牛逼,所以叫做【措大骨相】,而中了举人,则要【打破门庭】,哪怕以前是个精穷的穷鬼,都有人前来投献,为了逃避赋税把大量的田地挂在举人名下,举人的家产自然顿时就豪富起来,而且挂了他们的名头,往往格外刺激他们要强取豪夺这些名义上属于他们的土地,所以叫做【穷凶极恶】

    张桓一听,可算是找到一个同好了,当下在马上哈哈大笑,“措大骨相新进士,穷凶极恶新举人……小子说的好,说的妙,说的呱呱叫……老夫就欣赏你这样儿的……”

    他这一阵笑,旁边一个须发也花白的老兵抬头就说:“我说将主爷,莫说笑了,赶紧打倭寇要紧啊!”

    被老兵这么一提醒,张桓老将军都是老脸一红,心说被这小子吹捧两句,失态了,当下就道:“如此,小子,你可敢跟我们再回去杀几个倭寇么?”

    康飞就等着这句话呢!顿时就大喜,“敢不从命。”旁边凤四可急了,“姑爷……”康飞就说,“我这不是听人家张老将军的么!”凤四就又转过去看张桓,“老将军,这,可是我家姑爷……”

    老头在马上把脸一板,“怎么了?你家姑爷就不能抗倭?”说着,就转头对下面那老兵说道:“给这小子一把家伙……”

    康飞赶紧就说:“最好多来几把雁翎刀,我身上的家伙兵刃都被凤指挥给收刮走了,真真是,那可都是我从张石洲张大财主那儿炫来的上好夹钢宝刀。”

    “夹钢也敢说好刀?”马上老将军嗤之以鼻,想到刚才这小子吹捧自己,一时间心动,伸手从腰后面拽出一把倭刀来就扔了下去,康飞赶紧接住。

    “好好拿着。”老将军刚把刀扔出去就有些后悔了,脸上神色十分肉疼,“这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镔铁宝刀,我年轻时候又花了大笔银子请顶尖的匠人锻造成倭刀式样……打完了倭寇,你小子记得还给老夫。”

    康飞撇嘴,心说老头年轻时候估计也是一个【服妖】的风骚男儿,因为在大明佩戴倭刀是挺时髦的一个风俗,要不然,扶桑国为啥一船一船地把破扇子烂打刀拉到大明来,还不是因为有市场么!

    他腹诽着,伸手一拔,阳光正照在刀刃上,只见上面一圈一圈的【奥丁纹】,比之张大郎家祖传的宝刀不知道强到多少倍,顿时脱口就说道:“卧槽,这不是大马士革钢么?”

四十四章 佛郎机人的排枪阵法

    未时。

    张老将军在马上抬头看天,阳光一阵刺眼,不得不伸手搭了一个凉棚。

    “呸!”老将军在马上往旁边啐了一泡口水后就骂道:“这贼老天爷,才四月末,怎么就这般热了,热死老夫了……”说着就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把棉甲在胸口扯了扯,露出更大的缝隙让自己凉快些。

    “将主爷。”马下面老兵递上一葫芦水,张桓接过,刚喝了一口,老马忽然失蹄,一下就陷了两支前蹄进去,幸好这是一匹阉割过的马匹,性格温顺,且又是战马,受过训练,若非如此,挣扎之下,怕要把蹄子折断了。

    好不容易把马从泥泞中拽了出来,康飞走过去看看,原来是淤泥被晒干了,表面结了一层泥壳。

    他也搭了一个凉棚瞧了几眼,前面沿河全是芦苇,当下没奈何,“老将军,还是下马行走吧!”

    扬州府是湿地环境,湿地占有率接近百分之三十,加之河道纵横交错,尤其是大运河跟古运河,虽然这两条河在大多数时候和大多数地方是同一河段,在扬州却是互为表里,构成了两条运河水系河段,有名有姓的河段几十个,桥梁数不胜数,是谓【水上扬州】,所以在扬州其实舟船出行更加方便。

    三湾子这一片水域,沿岸遍植芦苇,有许多水鸟栖息其中,如果不是因为倭寇,这一段是景色非常之优美的,可惜现在两岸许多地方被掠夺焚烧,余烟渺渺,路上尸体不绝。

    张桓老将军骂骂咧咧下了马,看着自己召集的这帮老兵,这时候都疲惫了,毕竟,让一帮老人披上布甲在热天里行军,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也就是家乡遭倭寇涂难,加之张桓老将军颇有威望,才有这股子精气神。

    凤四看着这帮老爷兵,和旁边几个伙伴互相看看,满脸的无奈,有心要把姑爷敲晕过去回扬州罢,怕这帮老爷兵率先发难,把自己四个给干掉……

    他看了看前面康飞,康飞正从张桓手上接过葫芦,昂起头喝了一大口。

    “姑爷,你瞧这沿途一个倭寇都没有,可见你们早晨斩首五百,倭寇是吓着了,说不好,这时候都趁机杨帆远去了。”凤四还想劝康飞回头,正说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张桓一下就蹲了下来,其余老兵有样学样,纷纷也是蹲下,唯独康飞,一个人愣愣地拿着葫芦站在原地。

    “傻小子还不蹲下。”张桓伸手一扯康飞,然后皱着眉低声自言自语就道:“这是佛郎机人的火枪,不应该啊!倭寇哪儿来的火枪?还这么多……”

    “枪?”康飞还有些愣,不应该吧!吃鸡的时候,枪声传不了多远啊!反正都是一下就冲过去的距离,“怎么可能,我这眼神好着呢!”

    “你个傻小子懂个屁。”张桓没好气,“我做漕运参将的时候没少个佛郎机人打交道,他们那种又粗又长的火枪,一开火,数里之外都能听见……”

    说着,他拍了拍膝盖就站了起来,“嗨!老夫也是被你个傻小子给带歪了,那么远……不对……”

    他说着,歪起脑袋,扯着耳朵就去倾听,恨不得把耳朵变成驴耳朵。

    刚把脑袋侧过去听,就听见空气中‘砰砰砰’又是一阵响。

    老将军脸色一变,“不好,这是佛郎机人的排枪阵法……”他说着一翻身就上了马,也顾不得马蹄可能陷进泥壳摔断腿的危险,两腿一夹马腹,那老马顿时撒开四蹄就跑了出去,“快快快,跟上,前面湾子处定然大战了。”

    几百个老兵跟在将主爷身后也是撒腿就跑,留下康飞一个人还呆着,心说哪儿来的佛郎机火枪?

    他搔了搔头发,突然想起来,信长野望系列里面的【种子岛铁炮传来】这个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来着?

    他忍不住就跟胖迪沟通起来,“胖迪,扶桑种子岛铁炮传来事件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宿主,种子岛铁炮传来是五年前,另外,我看过关于佛郎机雇佣兵的不少自传,有个葡萄牙佣兵说在双屿岛死了大约一千多葡萄牙人,此外,葡萄牙人在双屿建的教堂也被那位巡抚浙江兼抚福建的朱纨老爷给一把火烧了……如果按照正常的伤亡比例来分析,逃跑的葡萄牙人应该更多……还有,母亲大人很担心你和老爷……”

    胖迪的声音听起来呆萌呆萌的,可康飞顾不上,赶紧撒腿往前面追了上去。

    “百户。”几个兵丁转头看凤四,凤四咬了咬牙,“还愣着做什么,跟上去……也不知道老爷怎么一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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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时候,江水灌潮,到了未时,已经是巅峰,七艘两千料的大船已经浮了起来,周围大大小小的船只围绕,隐隐约约分成三个阵型。

    其中最大的是福建林成的船队,原本的海贼王徐栋的二当家李光头此刻也跟自己的同乡林成混了,这两家一合拢,便成了最大的一支。

    此外,扶桑人因为有一位贵人在船上,把一帮佛郎机人都拢住了,却成了第二大的一支势力。

    剩下的就是徽州人汪直,作为原本的海贼王徐栋手下的船东,汪直竖起了徽州人的旗帜,拢住了徐栋的残余,虽然势力最小,实力却不可小觑,毕竟,这里是南直隶,汪直算是坐地虎。

    上午在福田庵受挫,逃跑的几个倭寇回到三湾子船上,倭寇顿时大惊,毕竟,一战被斩首五百,只跑掉几个人,这种战损,倭寇也是承受不起的。

    尤其这一支还是福建人林成麾下,福建这个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有钱佬非常之有钱,可穷鬼却精穷精穷,这也是福建籍倭寇居多的缘故,所谓倭寇,其实不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造反么,这些倭寇到了扬州,那还了得,这是天下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啊!

    这帮福建海贼只顾着抢,却不识地理,又言语不通,抢不到好东西,不像徽州佬,抓几个老乡,一张嘴就是南直隶官话,快说,银子藏在哪块?

    他们看到福田庵收留逃难的老乡,又觉得和尚庙肯定有钱,故此准备攻打福田庵,却被康飞带着义勇一网打尽。

    至于扶桑人,却不屑去抢,因为不管怎么去抢,作为【八百真倭】的底气所在,必定是要分润的,何况,还有几百个葡萄牙雇佣兵和扶桑人一伙,关键是扶桑人也知道,语言是个大问题,想抢也未必抢得到好东西,不如坐收渔利。

    福田庵一役战损五百,倭寇林成就把头目们聚集起来,看看汪直未到,忍不住大骂,李光头这时候就说了,书上都说【宜将剩勇追穷寇】,那些扬州兵打了胜仗,下午肯定要追击过来,不如,让扶桑人和那些佛郎机人上岸抵挡一阵,不管成败,与我们都好。

    林成一琢磨,觉得不错,赢了最好,输了,下午申时退潮,酉时高峰,正好扯起风帆退回江上去。

    当下他就派人去通知扶桑人,然后传信的人回来说,那位扶桑贵人说了,会在岸上列阵,不过,到晚上的时候,必须回船上休息。

四十五章 读书老爷和贵族老爷都是一个臭德行

    八百真倭在岸边列阵,三百佛郎机佣兵也在其中。

    一位头戴银箔押张悬兔耳形兜,身披银箔押黑糸威南蛮胴具足的贵人坐在滑竿上,斜斜撑着手臂,把一枚军配扇拿在手上把玩,旁边两个侍从捧着刀,还有两个侍从打扇子,身后还有十数个头戴唐样白牦牛豪尾兔耳兜,身穿浅葱色黑糸二枚胴具足的亲卫众,腰上还悬挂着鲛皮柄唐草纹碎漆唐样太刀,怎么看都是一副土豪做派。

    再旁边些,一个穿着花花绿绿乞丐佣兵装套着半身板甲的佛郎机人一脸羡慕地看着,他是这支三百人佛郎机佣兵的统领,叫做瑞恩斯坦。

    他们这些佛郎机佣兵,实际上都是欧陆的穷鬼,身上的半身甲都是些不值钱的量产货色,性质比扶桑一船船拉到大明用来辟邪卖800文的倭刀强不到哪儿去。

    这个时候的欧陆,佣兵也不大好混了,因为贵族老爷们经常赖账,导致佣兵们看着似乎薪水挺高可实际上到手的收入说不定还不如一个自耕农,所以无数佣兵一窝蜂地跑到东方混饭吃。

    可没想到的是,号称礼仪之邦的大明国,那些读书老爷们居然和欧陆的贵族老爷们一个德性,喜欢赖账。

    巡抚浙江兼抚福建的朱纨老爷为什么被朝廷派下来的?事情的缘由就是,有个叫佩雷拉的佛郎机人借了一大笔银子给【余姚谢氏】某人,大约是想合伙做生意,结果余姚谢氏拿了银子翻脸不认账,佩雷拉不得不纠集了一帮老乡【武装讨薪】,把人给灭门了,也就是说,这个倭寇实际上不单单指扶桑人,但凡在沿海闹事的,都叫倭寇。

    这个史书上写的【余姚谢氏某者】有人说就是鼎鼎大名的谢阁老家,当然,谢家否认了五百年,史书上只是说余姚谢氏【某】者,点名了么?点名了么?点名了么?你们凭空污人清白,混账得很。

    总之,因为有地方乡绅被灭门,导致舆论大哗,说【倭寇肆虐,沿海百姓苦之】,所谓舆论,在大明,自然单单指读书人士大夫,老百姓千万别自说自话以为那是说的自己,这舆论之下,朝廷自然就震动了,于是朱纨就被派到浙江剿倭。

    这倭寇啊,史书上其实说的明明白白的,【撤市舶,而滨海奸人遂操其利。初市犹商主之,及严通番之禁,遂移之贵官家,负其直者愈甚。索之急,则以危言吓之,或又以好言绐之,谓我终不负若直。倭丧其赀不得返,已大恨】,说白了就是习惯拖欠货款的大明商人勾结官僚大户,欺诈扶桑和佛郎机的商人,这些外国商人于是就在大明野心家比如徐栋、汪直之流勾结下入寇沿海。

    一句话,大明所有沿海地区的海商,不管是大明本国人也好,扶桑人也罢,哪怕万里迢迢前来的佛郎机人,其实都可以称之为倭寇。

    而佛郎机人,在倭寇里面算是混得不大如意的。

    瑞恩斯坦就是典型,作为一个葡萄牙土鳖,从十三岁开始就给贵族老爷们打仗,打了二十年,都没攒下能娶个老婆的钱,这才狠了心,纠集一帮穷鬼同乡跑到东方来淘金。

    结果这厮命不好,从扶桑到大明,几年下来,大明官话是学会了,可银子依然没赚到,后来听说双屿那边【双桅三桅,连樯往来。愚下之民一叶之艇,送一瓜,运一樽,率得厚利,驯致三尺之童子,亦知双屿之为衣食父母】,于是带人就跑到双屿来了,可刚到双屿岛,还没来得及接活,朱都堂大破双屿岛,连岛上的教堂都烧掉了,他打了二十年仗,算是个老军棍,一看不妙,带着老乡抢了几条船撒丫子就跑。

    因为双屿岛已经成了气候,朱纨大破双屿后,连续数日,那些不知道双屿已经被灭了的海商依然往双屿跑,【海上纵舟船千余】结果就把朱纨给吓住了,退回岸上开始【厉行海禁】,抓了百多个跟倭寇有勾搭的当地商家【斩立决】,这时候应该开始跟当地乡绅打嘴炮官司了。

    瑞恩斯坦就是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扶桑来的朱印船的,扶桑贵人看他们这帮佛郎机人都有半身甲,于是给了点金子,瑞恩斯坦也晓得扶桑岛金银比例是1比4,所以贵人给的金子虽然少,但是也还能凑合,就决定先跟扶桑贵人混了。

    至于跟扶桑人混丢不丢脸,这个时代的传教士是这么说扶桑武士老爷的【他们或许是白人当中最尚武好战的】,至于大明人,传教士是这么形容的【留着长长黑发的白种】,跟哪里的老爷混不是混呢!如果有明国老爷愿意掏银子,他们一样愿意。

    他站在那儿好一番心理活动,对贵人身边那些人羡慕得很,无他,有钱耳,心里面就叹气,没有真正的金主爸爸保养。

    这时候,前面一个头戴铁地椎实形兔耳前立兜(简单解释:铁地,说明质地是铁的,如果是铁锖地,那就说明是精炼铁,筋,就是棱起条状,三十二间,说明有三十二条棱起条,如果是漆涂,那就是刷过漆,黑漆涂,刷过黑漆,金箔押,说明贴金,椎实形,就是一个圆环,兔耳前立,就是在帽檐前面竖两个兔耳朵,如果前面竖个南无阿弥陀佛,那就叫六字名号头立兜),身披黒糸威二枚胴具足的武将快步跑了过来,在贵人面前单膝一跪,“親方様……”说着把单筒望远镜双手奉上。

    贵人一手拿过,凑在眼前看了看。

    “瑞恩斯坦。”贵人一口南直隶官话说得标准得很,只是发音有些怪,瑞恩斯坦赶紧凑上前去,“大人,瑞恩斯坦愿意成为您手中的宝剑。”

    贵人听他这个马屁拍得新颖,忍不住一阵笑,笑声从面甲里面传出来,先是清脆,随后沙哑,瑞恩斯坦只装着没听见。

    “很好,瑞恩斯坦,这一仗,你为前锋,别傻傻往前冲,摆个样子,放三轮枪,咱们就退回船上,不必为李光头他们火中取栗。”贵人授以妙计。

    瑞恩斯坦先是一愣,随后就点头,“俺明白了,请大人放心。”

    贵人把手上的军配扇递过去,“去吧!”

    瑞恩斯坦接过军配扇,走到阵前,大声喊道:“听我号令,打开药池。”一口标准的南直隶官话,所谓到哪个山头唱哪首山歌,到了大明不会说官话,肯定会被送两个字,滚蛋,强势文化就是这么牛。

    “倒火药……关上药池……向左转枪……弹药进膛……取推弹杆……推满……抽推弹杆……持枪……(注:参考自法军条令)”

    随着一系列复杂的口号,前方也出现了一面【扬州抗倭乡勇】的大旗。

    “预备。”瑞恩斯坦高举军配扇。

    “是扬州好佬的,跟我冲锋。”对面为首将领一声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四十六章 倭寇都是纸老虎

    未时,烈阳正艳。扬州卫指挥佥事凤玘带着自家百十个骑兵家丁亲自打头阵冲锋,西、徽等义勇及盐、漕等丁壮随后,一下就冲了上去。

    湾子沿岸的芦苇荡里面,许多林成、李光头手下的倭寇眼神紧紧盯住岸上,一个口中叼着刀背的年轻倭寇跃跃欲试,旁边有个年纪三四十的伸手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低声就道:“你激动个甚!眼睛放亮一点,若是官军崩溃,咱们就上去打杀一阵,要是扶桑人崩溃了……”年轻的赶紧拿开口中叼着的短刀,“叔,我知道哩!叔,你说要是这一票抢了个大的,咱们回去能娶上媳妇不……”

    旁边几个相熟的倭寇就低笑,“你这憨娃,莫不是准备跟你叔同娶一个……”年轻的倭寇顿时脸上就红了,“放屁,肯定要先紧着我叔……”

    “是是是,紧完你叔紧你。”几个家伙很恶意地低笑起来,刚笑两声,一个穿着腹当头上还戴着个头盔像是个头目模样的就低喝,“还不快闭嘴。”

    周围继续低笑,“头儿,咱们这不是怕这憨娃子第一次太紧张么……”

    岸上,面对这刺目的阳光,凤玘眯着眼睛,腰刀在手,已经瞄定了对面那个穿着花花绿绿却身披铁甲的家伙,看对方架势,应该是一个领头的……他狠狠一叩马腹,只等胯下战马过去,他好一刀枭首,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开火。”瑞恩斯坦一挥军配扇。

    “砰砰砰。”一阵火枪轰鸣,黑火药燃烧的造成的黄黑色烟雾顿时弥漫。

    马上的凤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整个人都一个趔趄往后仰了仰。

    冲在最前面的百十家丁就像是被一支无形的神灵之手在空中随手抽了一巴掌,人仰马翻,战马唏律律人立而起,有些战马更是一转身就往旁边跑去……

    “长枪兵上前,”瑞恩斯坦作为打了二十年仗的老兵,意志还是颇坚定的,起码,才第一轮射击,他的动作还是有模有样的,随着他的口令,后排的长枪兵举着长矛快步走到前方,纷纷放低长枪,整个阵型顿时变成了一只豪猪。

    退到后面的火枪兵纷纷快速装弹,在装弹的时候,瑞恩斯坦手下的老兵和扶桑人顿时就看出区别来了,这些瑞恩斯坦的老乡们把火枪装弹的步骤简化了不成样子,连推弹杆都不用了,倒上火药直接就把枪托往地上猛捶两下以代替推弹杆,大大缩短了时间,在扶桑人还手忙脚乱装弹的时候,一百多个佛郎机火枪兵已经装弹完毕举枪瞄准。

    “砰砰砰”又是一轮射击。

    像是最锐利的矛尖一样冲在最前列的凤玘胯下的战马一声哀鸣,马前失蹄,几百斤的重量在奔跑的加速度中连接翻了两个滚,把马上的凤指挥给摔了下去。

    后面又是十数匹战马在哀鸣中翻滚倒地,剩下五十多骑终于抵抗不住,士气全崩。

    后面盐漕丁壮在第一轮枪响的时候就已经骚乱不堪,这时候看见前面家丁老爷们都跑了,当下顿时转身撒丫子便跑,有些直接把手上兵刃都扔掉了,没兵器肯定能跑得更快一些不是么!

    最前面的凤玘老爷一手撑地,支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前面如林一般的长矛,眼前,闪过的是女儿蓉娘的笑声,还有儿子凤琇因为刀枪功夫练不好被自己暴揍痛哭的声音……

    辣块妈妈!应该让琇儿读书的……凤玘老爷感觉到胸腹部剧痛不能抑制,腿一软,咕咚一声又倒了下来。

    “老爷。”到底有几个忠心的冲了上来,伸手去拽凤玘,凤玘一挥手把人拨开,腰刀往地上一插,扶着刀又站了起来,张嘴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老子凤玘,世袭扬州卫指挥佥事……”他一拔刀,又冲了上去。

    这时候后面有西商骁勇冲了上来,那麻三在人群中嘶喊了一声,“小老爷说过,倭寇都是纸老虎,上啊!一颗首级三十两银子……”

    这些西商骁勇上午狠杀过倭寇,士气不同那些没用的盐漕丁壮,后面徽商骁勇原本看周围盐漕丁壮溃散,准备逃跑的,到底财帛动人心,一听前面喊一颗首级三十两银子,徽州这个地方,号称是八分半山一分水,半分农田和庄园,历来是精穷精穷的,要不是穷,怎么会有跑出来做生意的习俗呢!三十两一颗首级,能买好些地了,顿时就跟着冲了上去。

    麻三和一些冲得狠的西商骁勇已经看见了前面那些佛郎机人的脸颊了,顿时面露喜色,他在边军中那也是数得着的悍勇,当下一抱头一个翻滚就往前面滚去,他那些老兄弟们也都是老边军,看着麻三这副模样,纷纷有样学样,往地上一扑,就往前面滚去。

    这时候,扶桑人装弹完毕,纷纷举枪,砰砰砰又是一轮射击。

    后面躲闪不急的西商和徽商骁勇当即就倒下去上百人。

    到了这个时候,再是从小练武的亡命徒也扛不住了,徽商骁勇率先崩溃,转身就逃,剩下的西商骁勇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这一犹豫的当口,麻三等人因为冲进了长矛的下方,反倒暂时安全了,眼前全是一条一条的大腿,只需要抡开刀子乱砍就行,佛郎机长矛阵当即就略显骚乱,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年老兵卒,纷纷把长矛往下砸去。

    这时候,佛郎机人第三轮装弹也结束了,再次举起火枪。

    战争之神讨厌鲁莽,但相比较鲁莽,更厌恶犹豫。

    那些剩下的西商骁勇因为这略一犹豫,在第三轮佛郎机人的排枪中纷纷倒毙,这时候士气便彻底崩溃,转身就逃。

    到了这时候,战场局势明朗,谁胜谁负一目了然,藏在芦苇荡中的倭寇终于忍不住,纷纷从芦苇中跳了出来,本就是以逸待劳,这一扑上来,措不及防下,那些把手上兵刃给扔掉的盐漕丁壮成了第一批倒霉鬼。

    噗嗤一刀,方才那芦苇荡中的年轻人砍倒了一个盐丁,下意识弯腰过去摸尸,居然从尸体身上摸出一块银锞子,当时就大喜,转脸喊道:“叔,你看我……”

    当一声响,他叔叔抬手挡住一枚从上劈下的刀,顺势一滑,把对面一个漕丁砍翻在地,就冲着侄子吼道:“你个憨娃,这杀人哩,看着前面。”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把银锞子往怀中一塞,拎岛就跟着自家叔叔往前面冲去。

    这些倭寇大砍大杀,盐漕丁壮和西商徽商骁勇纷纷鼠窜,沙宝亮也被裹挟其中。

    “俺就说哩!没了小老爷,这打起来大大地不妙。”沙宝亮心里面一面嘀咕一面撒丫子狂奔不止,跑了半里地,腿脚打软,咕咚一下就扑倒在地。

    “这下完蛋了。”沙宝亮心中发凉,挣扎着爬起来,抬眼一看,却瞧见不远处转过来一队人马,为首一匹战马,战马上面坐着一位持弓老将,老将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酉时的阳光发红,照射的那年轻人就像是被染上了一层红灿灿的光芒。

    沙宝亮大喜,拼命就喊:“小老爷,救俺一命……”

四十七章 开挂,霸王之姿

    康飞抬眼就看见了沙宝亮,还有他身后大批的溃勇以及追杀的倭寇,这些追的逃的彻底没了阵型,有逃跑的在前面追杀的在后面可后面又有一帮溃逃的……层层叠叠,就像是一群绿头苍蝇扑了上来。

    沙宝亮身后正有个年轻的倭寇举刀砍杀上来,康飞来不及去救他,正在这时候,旁边马上的张老将军抬手拉弓,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就射了出去。

    嚓一声铁器入肉的声音,举着刀的年轻倭寇被雕翎箭正中面门,鲜血飚射仰面就倒,后面一个年长的扑上来,一把抱住年轻人的身体,带着哭腔喊道:“小三,小三,你个憨娃,冲那么快作甚……”

    马上的张桓老将军一箭射倒一个倭寇后厉声大喝,“儿郎们,结阵。”身后老兵卒们顿时就窝成了一团,刀盾在前,弓箭在后,长枪在两侧,虽然拢共才百多人,却森森然有萧杀之气。

    老将军抬手又是一箭,嗖地一声,雕翎箭从那年长的太阳穴穿了进去,崩出一窜血花,尸身扑倒在地。

    对面沙宝亮连滚带爬就冲了过来,张桓一抬手又是一支雕翎箭搭在了弓上,厉声喝道:“冲我阵型者,杀无赦。”身后刀盾手把刀脊在盾牌上拍着大喊【杀无赦,杀无赦】后面长枪手一举手中的长枪【杀无赦,杀无赦】

    沙宝亮被雕翎箭一指,浑身冷汗直冒,吓得魂儿出窍,连声喊道:“老爷莫射,老爷莫射。”窝着头往旁边窜去,听得嗖一声响,那雕翎箭就从自己耳朵旁边飞了出去,把一个冲上来的盐丁给射杀当场,随后,一阵乱箭,把前方不管是溃勇还是倭寇射了一通。

    康飞看着张老将军这狠辣的姿态,顿时无话可说,虽然,他很清楚,这才是面对溃勇最好的办法。

    他看了一眼冲到自己跟前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喘气的沙宝亮,长叹了一口气,“马丹,看来不开挂是不行了。”

    说话间,咣当一声,从胸口就冲击出一个虚拟电脑界面出来了。

    爱因斯坦曾经说:数学比其他科学更加珍贵,是因为它的定律是确定无疑可不可置疑的,而其他科学在一定程度上都值得商榷……

    从这一点来讲的话,五百年后的游戏很科学,因为,数据在说话。

    姓名:戴康飞

    等级:7

    生命:79

    力:30

    敏:30

    智:30

    魅:30

    后面一连串的技能,属性统统都是5,康飞看着不由一笑,我果然是个挂逼啊!

    把智点到37,跑动点到10强击点到10,随手关掉界面,噌一声拔出奥丁纹倭刀,康飞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啊啊啊啊啊!”一个满脸风霜的倭寇高举着刀向他冲了上来,他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一挥手上的倭刀。

    噗嗤。

    从鼠蹊部上撩刀直接从肩膀处,那倭寇低头一看,胸前鲜血一下就喷涌出来,随后,在倭寇凄惨的尖叫声中,红的黄的绿的从腹腔中滚落了一地……

    上撩的刀势一停,刀尖在阳光下耀然闪烁。

    伸出左手握住刀柄末端,上步就是一个斜劈,对面一个冲过来的倭寇下意识拿刀去挡,还没来得及挡,眼瞳中就闪过刀芒。

    噗嗤。

    从颈部直到腹部斜斜被整个切开,上身滑落在地,随后,下半身噗通一声栽倒,里面的内脏流了一地……

    这两刀实在太残酷,对面的倭寇顿时吓住了。

    有两个倭寇互相看了看,看着眼前这人依然跨步双手握刀低着头,眼神一换,齐齐发一声喊就冲了上来。

    噗嗤。

    下沉的刀势从左至右横着扫出一道耀眼的刀芒。

    两个上半截身体噗通噗通就倒在地上,下半身余势未尽,依然跑出去数步,这才倒地,血喷在地上,在阳光下能看见热热地蒸腾上升着。

    即便是倭寇这种见惯生死的,都第一次看见这么残忍却又带着美感的刀法。

    虽然才杀了四个人,却震慑当场,对面倭寇纷纷停下了脚步,那些盐漕丁壮和义勇们便纷纷从两边跑了过去。

    康飞以斜弓箭步站着,手上的奥丁纹倭刀横在空中,他缓缓站直,垂下刀来,刀上的血迹开始往下滴着,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

    对面一个穿着腹当的头目这时候一声喊,“他不过一个人,怕他做甚?”左右倭寇互相看看,正准备冲上去。

    这时候康飞抬头,咧嘴一笑,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随后,跨步就跑了起来。

    跑了两三步后大喝一声,整个人迎着阳光就一跃而起……

    那倭寇头目忍不住抬头,只见一道阴影从天而降……

    噗嗤。

    倭寇头目连人带甲被康飞劈成两半,鲜血撒了后面的倭寇满头满脸。

    刀光余势未尽,左右横扫,又是两个倭寇被拦腰砍断……

    后面一群人目瞪口呆看着康飞开无双。

    张桓老将军眼珠子都差一点崩出来,喃喃自语道:“这种刀法,简直是鬼神一般……”

    旁边沙宝亮一骨碌就爬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兴奋地大喊,“俺晓得了,小老爷施展的肯定是吕祖的天遁剑法。”

    一个逃窜回来的西商骁勇这时候就插着腰大口喘气,“呼,呼,小,小老爷明。明明用的是倭,倭刀……”

    沙宝亮啐了一口,“你懂个屁股,像小老爷这样的神仙弟子,那刀和剑在他手上有区别么?”旁边人齐齐看他一眼,忍不住心里面就说,这厮,真是拍马屁的一把好手。

    这时候张老将军惊觉,当下大喊道:“还不与我反攻上去!”

    前面康飞可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他开无双之下,这时候眼前只有一个颜色,黑白色的,有些慢动作的倭寇们扑上来,然后被他砍杀喷溅出来的鲜红鲜红的血色。

    “我与你拼了。”一个倭寇大喊着冲了上来,康飞咧嘴一笑,只是把手上奥丁纹倭刀一抬往前一伸,噗嗤一声,那倭寇简直就像是自寻死路一般扑在他刀尖上面,整个人串了上来。

    “呃!呃,呃……”这倭寇嘴巴里面不停地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整个人像是被串在铁签子上面的鱿鱼一般扭动着。

    康飞伸手一推,右手一拔,尸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对面倭寇只能看见他横着的刀刃挡住半边脸,那奥丁纹沾着血,就好像一枚又一枚挣开的魔眼,魔眼注视之处,就是他们毙命之所……

    在这种残酷的刀法压力之下,倭寇的士气顿时崩溃,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跑啊!随后,一群倭寇扭头就跑。

    一甩手把奥丁纹倭刀上面的残血甩掉,康飞再次奔跑起来。

    康飞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冲上战场,奥丁纹倭刀所向,挡者披靡,狼的速度,熊的力量……在飞奔中他每一刀都会带走一条倭寇的性命,倭寇被杀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若是从天空中看下去,一个人在追着一群人,就像是扬州府常见的养鸭人在驱赶着自己的鸭群。

    对面的扶桑贵人从千里镜中看着如鬼神一般的少年,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马鹿野郎……明国居然还有这般如鬼神也似的猛将?真真有霸王之姿……”

四十八章 笛声悠扬,翩翩之舞

    夕阳余韵,落照倾斜。

    东风飒飒,芦苇低伏。

    原本是犬吠鸭鸣,炊烟人家的地方变成了修罗场。

    扶桑贵人忽有所感,顿时从滑竿上下来,上前两步,“虎千代,吹笛。”侍奉在身后的亲卫为首之人赶紧从怀中摸出一根翠绿的笛子放在唇边……

    从腰间抽出折扇,哗啦一声展开,贵人缓缓伸出遮在额头前方,单膝提起,左手张开在眼前推出,五指缝中,不时有人被砍杀,鲜血飚射……

    “伊呦——”贵人起了一个调子,旁边笛声清扬,贵人翩翩起舞。

    在嘶喊追杀中的舞蹈,带着残酷的美感,

    康飞一挥刀,单脚在地上一点,戳出一个深深的坑,停下了斩杀之势。

    他这一个急停,后面跟随的俱都一愣,纷纷在康飞身后站定,沙宝亮赶紧上前,“小老爷何故……”康飞没好气道:“说人话。”

    “俺是说,小老爷咋不杀了哩?”

    “你眼瞎啊?”康飞一指前面,沙宝亮搭了一个凉棚一看,哦!对面有人跳舞……他顿时搔了搔头,“小老爷,你们读书人跟俺们粗人就是不一样,那对面的倭寇想必也是读书人吧,不然咋还跳起舞来哩!”

    康飞差一点气了一个仰倒,卧槽,你才读书人,你们全家都是读书人……何况我是在说跳舞么?你瞎了眼么?前面那么多又黑又粗的火枪。

    后面稳打稳扎的张桓老将军一带马缰溜到他旁边,老将军满头大汗,双臂都有些发颤,毕竟八十岁了,开弓也是力气活,看着对面就脸色凝重,“这是真倭了,怕是不好啃……”

    双方僵持在湾子处,烟雾尚未散尽的战场上,笛声悠扬……

    啪一声,泊在湾子水面的船上,坐在小马扎上观战的林成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伸手在船帮上拍了一巴掌,“傻女捏,还跳上了……这些扶桑人,到底不靠谱。”

    旁边李光头摸了摸自己新刮的光头,“非我族类嘛!再说了,人家是扶桑贡使,听说还是什么将军家的私生子,跟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不是一路很正常,要不……咱们扯上风帆……”

    李光头的意思是说,虽然没攻进扬州城,那才真是花花世界,但,反正已经抢了一票,这时候正是江水退潮高峰,何不干脆顺着潮退回江上,上哪儿抢不是抢呢!岸上那一票骁勇倒是不可畏,可领头那个少年郎,真真是万人敌,见了鬼了,扬州这种繁华地方,居然能生出这种猛将。

    俗话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反过来说其实也可以,兵勇勇一个,将勇勇一窝,要不然,自古为啥都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呢!

    看到岸上那用倭刀的少年郎这么勇猛无双,李光头就忍不住打退堂鼓。

    林成看了他一眼,就哼声道:“我看你是在双屿被杀破了胆……那少年再猛,能扛得住火枪么?能扛得住佛郎机炮么?你没瞧见他也停下脚步,不就是怕火枪么!你也真是个没用的,那佛郎机佣兵居然没能拢在手上却被扶桑人收拢过去了……”

    李光头脸上一红,有心反驳,但这家伙本身在双屿的时候就是一个类似白纸扇一般的角色,双屿被破,他手底下人数更少,林成要不是因为他是闽人,未必多么待见他,毕竟是半道来投而不是知根知底的老弟兄……所以李光头其实也很清楚自己在林成手底下的位置,只能捏着鼻子不吭声。

    旁边一个船主就打岔,“李光头也是谨慎,不过,岸上那小子着实是生猛得很……李光头,咱们也不怕他,俗话说,神仙也怕一溜烟,这厮我看他自恃武勇,到时候咱们用铳轰他娘的……”

    “就是,老子也不信,他还能扛得住铁铳么!”

    十几个船东中大部分都不大肯退兵,好不容易来一趟扬州,不狠狠抢上一票岂不是亏大了,至于战损,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只要船在,回福建招招手,随时有精穷精穷的汉子肯吃这一碗刀口舔血的饭。

    正在争执的时候,旁边有人禀报,“大统领,毛海峰来了。”

    林成哼了一声,“都别吵了,汪直那厮的干儿子到了,他是地头蛇,咱们听他怎么说。”

    说话间,一个二十来岁模样的汉子走了过来,无须,白净脸庞,身上穿着绉纱道袍,头上还戴着一顶方巾,要不是腰间还绑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第一眼看见他的人定然会以为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海峰见过诸位叔伯。”年轻人作了一个团团揖,十来个船东头领中大部分都不喜欢他,盖因为大家都是苦出身,又整天在海上漂泊,晒得黑不溜秋的,这厮却是白净净跟个读书老爷差不多,大家出身都不一样,喜欢对方才见鬼了。

    有人就阴阳怪气道:“咱们可不敢当你毛海峰的叔伯,你这长相,朱都堂看见你,说不准要招你做上门女婿,双屿岛都不会灭……就是,咱大老粗一个,当不起……”

    年轻人微微一笑,嘴角一边弯起,还有个酒窝,确实是个好皮囊。

    他一抬腿,从靴筒里面摸出一柄扶桑折扇,哗啦一下展开就在额头搭了一个凉棚,看着岸上那扶桑贵人,自言自语就说道:“这位贵人是扶桑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领幕府将军义晴大人之名前来大明朝贡,这一段舞,跳得着实优美,我见为之心醉啊!”

    “什么公方母方的,咱们乡下人家出身,听不懂。”一个船东闷声就说道,“毛海峰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好。”年轻人一转身,看着那些船东,“咱们半是奉承半是挟持,好不容易请人家一起,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亏大了?”

    “那还能怎么地?要不,就请你毛海峰上岸和那少年郎硬扛硬?”另外一个船东虽不想走,却也不大肯给毛海峰面子,故意就暗讽他。

    年轻人顿时就哈哈大笑,拿扇子在脸颊旁边扇了几下,要是康飞在场,肯定就要吐槽【文扇胸,武扇肚,装逼扇头部】

    “诸位叔伯。”年轻人喊了一声,又冲着林成拱了拱手,“大统领……你们大约都不读史……”

    那些船东一下炸锅了,纷纷就叫嚣,“傻女捏……读过书鸟不起啊……”林成脸色也不好看,“海峰,你要有什么主意,就直说好了。”

    年轻人面带微笑,把扇子一合,在手上敲了敲,“好叫大统领和诸位叔伯放心,我干爹他,此刻已经进了扬州城。”

    “什么?”林成当即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自然不敢欺骗大统领。”年轻人抿唇一笑,“这扬州城内的扬州卫副千户朱祺,当年没钱进京袭职,是我干爹赞助了他一大笔银子……”

    话音未落,林成狠狠就拍了船帮一掌,“好,好好好,诸位,鸣金收兵,咱们仔细商量一下,如何直接攻破扬州城,抢他娘的。”

    “大哥,我手下儿郎都善操小舟,我来做先锋。”一个船东急不可耐就跳了出来嚷嚷,旁边另外一个船东一瞪眼,“凭什么?难道我手底下就不善操小舟么?”

    当当当当当。

    大船顶部敲起铜锣,岸上残余的倭寇纷纷就往水里面跳朝船上游来。

    毛海峰拿折扇在手心拍着,眼角瞥了瞥那些船东,嘴角就流露出一丝不屑,心说这帮粗胚,只知道抢,却不懂顺风顺水做生意的道理,要是能借着扶桑贡使的名头逼迫朝廷重开市舶司,那才真是金山银山……

    岸上,康飞看对面把舞都跳完了,寻思着如果硬冲对方阵型怕是冲不动,毕竟手底下真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张桓老将军倒是能打,那些披甲老兵似乎也不错,但一来人数少,二来,的确太老了。

    张老将军也犹豫,他自觉不怕死,但是不怕死和故意送命那是两回事情。

    靠一帮没有训练过的义勇和盐漕丁壮去冲对方严谨的阵型,外有长矛内有火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四十九章 千目修罗大人听着

    “小老爷,要不,先退兵吧!”沙宝亮小心翼翼就对康飞建议,康飞眯着眼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把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就道:“俺就这么一说,小老爷你做主。”

    张老将军这时候也觉得没把握,对面人人披甲,起码上千人,而且阵型严谨,再看看自己这一方,无非就是依仗着康飞这傻小子勇猛,既没有人数的优势,也没有操练的优势,更没有披甲的优势,怎么打?于是也想建议康飞先退兵,只是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这时候,对面贵人跳完舞,招手叫过瑞恩斯坦,细细说了一番话,瑞恩斯坦听了连连点头,随后,走到阵前,大声就用南直隶官话喊道:“对面的千目修罗大人,我家贵人说了,天色快晚,你我两家何不罢兵,我家贵人仰慕大人英姿,愿意归还贵方俘虏……”

    康飞眼角一抽,千目修罗?果然,扶桑人是自古以来都这么中二兮兮的。

    “千目修罗?这是说小老爷吧……废话,还能是说你不成……这个名号牛逼得紧……千目修罗?比俺们李把总的名号听着霸气……哎!你说对面讲仰慕小老爷英姿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哩,说不好,对面那位贵人好被走旱道呢……对撒,三扁不如一圆嘛……”这些骁勇和丁壮们越讲越不成话了,不过,百战余生,这种情况下讲些混账话可以理解。

    沙宝亮在旁边看康飞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扭头呵斥,“闭嘴,都闭嘴,还有没有尊卑了?小老爷你们也敢瞎编排?小心回了扬州城,小老爷一发功,弄死你们……”

    康飞大怒,“沙宝亮你给老子闭嘴,老子是那样的人么?”逮着沙宝亮就是一顿狂喷。

    他正说着,对面果然就有人过来了,还搀着十来个人,沙宝亮捂着脑袋,却是一眼就看见麻三了,当下大喜,“麻子哥,麻子哥,你还没死啊!”

    麻三的肚子上面被捅了一个大窟窿,脸上煞白,有气无力就说道:“小老爷,俺们七八个弟兄护着凤指挥,总算是保住了凤老爷……”

    康飞先弯腰低头去看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就笑说道:“麻三,你命大,应该不会死。”麻三捂着肚子就哼哼,“这个可不好说,俺还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卧槽你都不忌讳啊!康飞脸上顿时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麻三就笑笑,“小老爷,俺们在九边,生生死死的,见得多了,早就不在乎啦!你瞧瞧凤老爷,看看伤势重不重。”

    康飞这时候才去看凤玘老爷,瞧了瞧,凤玘老爷好像是被铅弹射中,打断了两根肋骨,旁边张桓老将军也下马看了几眼,顿时就断定,“不妨事,好好将养着就能恢复,只是……”老将军欲言又止,康飞却懂老将军的意思,火枪是铅弹,射进体内很难清理干净,这年月,又没有抗生素,就算当时好了,事后复发,也很可能挂掉。

    凤玘这时候就虚弱地笑了一下,“败军之将,叫老将军笑话了……”张桓就一瞪眼,“老夫当参将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哩,你觉得老夫会笑话你?你凤指挥好大的面子……”

    康飞觉得这位老将军脾性真是火爆,当下瞧了一眼讪笑的老丈人,抬首就对那领头的佛郎机人说道:“好,替我多谢你家贵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样子,是个葡萄牙人,怎么跟扶桑人混了?”

    瑞恩斯坦闻言顿时大喜,话说,他在大明还真没碰到知道他是葡萄牙人的,都是佛郎机人佛郎机人的,当下就说:“好叫老爷晓得,俺叫瑞恩斯坦。里斯本……”

    康飞哦了一声,“里斯本的瑞恩斯坦。”

    瑞恩斯坦顿时就尴尬地笑了,他一个底层土鳖,哪儿来的姓?等于康飞。扬州,难道康飞还姓扬州不成?故此瑞恩斯坦就尴尬了。

    冲他挥了挥手,康飞就说:“我大明有一句俗话,叫英雄莫问出身。”

    瑞恩斯坦连连点头,“是是,老爷明鉴,俺本是里斯本的穷苦人家出身,十三岁跟随阿方索爵爷打仗,可是打了二十年,也没有苦到银子……”他絮絮叨叨抱怨自己如何倒霉,康飞脸上一脸正经聆听,肚子里面就笑死,你一个葡萄牙佬,跑到大明来,一口一个要苦银子,娶老婆,这样合适么?

    他是忍住了,可旁边却忍不住笑,到底因为康飞的缘故,都压抑着笑声,康飞不得不瞪了这些人一眼,这才笑眯眯跟瑞恩斯坦说:“既如此,瑞恩斯坦……我就叫你老瑞吧,老瑞啊!你可愿意跟我混么?别的不说,保举你一个前程我还是敢答应的……”

    瑞恩斯坦闻言,就有些扭扭捏捏地,“老爷,俺和手下一帮苦哈哈,主要都想娶老婆……”这话一说,旁边噗嗤一声,纷纷大笑了起来。

    有人就插嘴了,“不得寺,叫小老爷给你们每个人搭一个马马,说不定还能搭一个小姨子……”

    这话一说,瑞恩斯坦和一起过来的三十个佛郎机佣兵眼神顿时炯炯有神,“真嗲?”

    康飞啼笑皆非,却也不好回绝,话说,这也算是最朴素的一种要求吧!别说是现在,就算五百年后,我兔的军队里面都免不了这种情况,好多人当兵真的就是为了娶老婆。

    他略一犹豫,觉得这个要求可以满足,当下就说:“要是你们能够落籍扬州,我想,咱们扬州府的诸位大人是愿意给你们安排相亲的……”他也没说死,只说相亲,可即便如此,当即就有十几个葡萄牙佣兵用不大地道的南直隶官话说,老爷,俺们愿意落籍扬州,求老爷收留。

    倒是瑞恩斯坦,这时候就有些犹豫了,脸上堆着笑就说:“按说老爷这般抬举俺们,俺们就应该报效了,只是,俺们已经收了贵人的金子,答应先跟着贵人的,俺们这一行当,就讲一个信义……”

    康飞顿时有一种古惑仔喊着【好兄弟,出来混讲义气】的既视感。

    “既如此,你可愿意给我说说,那位贵人是个什么出身?怎么到我大明来的?”

    “这样?”瑞恩斯坦寻思了一下,觉得说一说,也不算是出卖贵人,当下就说,“这位贵人据说是扶桑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领幕府将军义晴大人之名前来天朝朝贡……”说完又仔细咀嚼了一下自己的话,然后肯定点头,“对的,就是如此这般。”

    康飞皱了皱眉,心说幕府将军义晴我知道,剑豪将军足利义辉的老爸嘛!不过,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是什么鬼?

    当下就沟通胖迪,“胖迪,你帮我查查,扶桑的足利古河公方血嗣,上杉关东管领苗裔是什么鬼……”

    “宿主,这应该是古河公方足利高基的次子,过继给了上杉管领家,叫做上杉宪宽,成为关东管领,后来上杉宪宽在享禄四年因为享禄之乱被追放,宪宽的弟弟上杉宪政继承了关东管领,宪政也是扶桑军神上杉……”

    “这个我知道,上杉姐姐的干爹嘛!”

    康飞这时候就摸了摸下巴,心说怪不得做事这么不靠谱,在战场上还跳舞,原来是个顶级官二代了,只是,一个贡使,跟一帮倭寇跑来入侵扬州,岂不是找死……

    那瑞恩斯坦看康飞摩挲着下巴,顿时就说:“老爷寻思的事情,俺倒是能说道说道,贵人有舟船四艘,在海上碰到了李光头和林成,然后对方半是奉承半是挟持,就请贵人跟他们一起到扬州……”

    康飞听着就冷笑,心说对方八百个披甲的真倭,谈什么挟持?无非就是朝廷撤回市舶太监,没地方做生意了,想着靠这一招胁迫朝廷重开市舶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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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兵,练女兵,练扬州瘦马,练扬州瘦马做女兵。杀倭寇,镇盐枭,燮理漕运。没事调戏一下江都县,扬州府,淮安令。土默特汗围北京,天子发下勤王令。银盔甲,骑瘦马,大明,大明,大明。此世无双我大明。PS:光棍节开新书啦!我在大明开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明开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