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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小楼     我在大明开无双txt下载     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章 我受朝廷恩养十七年

    最终,瑞恩斯坦和手下三百葡萄牙佣兵没能跟上康飞,因为瑞恩斯坦觉得刚拿了贵人一笔金子,虽然数量不大,但是,作为合格的佣兵,再怎么样也要完成契约。

    康飞对此倒也不反感,不管怎么说,有契约精神是可贵的。当下就打扫战场收拢溃兵,最后看了一眼停泊在河面上的大大小小船只,默然离开。

    不过,他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夜里一定要来夜袭的,作为五百年后的人,别的不讲,【郭靖每天杀一百蒙古鞑子就能灭大蒙古】的帖子是看过的,觉得深得太祖他老人家游击战的精髓……

    今天在三湾子这一仗,输赢不好说,西商骁勇和徽商骁勇阵亡了大约三分之一,剩下的有一半带伤,至于盐漕的丁壮,因为溃败得早,被人撵杀,阵亡足足一半,受伤的却少,至于主动跟随的那些普通乡农,倒阵亡了一大半,这也是没办法,这些人是一丁点儿军士操练都没有,虽然勇气可嘉,但上阵后呆立当场的真的比比皆是。

    但是,康飞开无双后,倭寇也被他们杀惨了,粗粗一估算,估计能杀了差不多将近两千倭寇,这样一来,阵亡率差不多一比一甚至还多一些,这个战绩,在当下的大明朝来讲,无论如何都不能算难看了。

    其实戚爷爷在兵书里面也讲的很清楚,他招募的兵,能打的都是浙江精穷精穷的地方,至于其它地方【则韩白在世不可用也】,也就是说哪怕是韩信、白起活过来都不能把这些地方的人练成精兵,说白了就是有钱不想拼命。

    扬州作为天下一等一繁华的地方,能打出一比一的战损比,还要求什么呢?

    回到扬州城内,康飞就请张桓老将军报捷,讲大破倭寇一万,只是首级数量有些难看,才百把颗,这还是刚开始的身后悄悄割的首级,后来讲两家罢兵,哪儿能好意思去割脑袋,你割对方的,对方是不是要把你阵亡的也割了?毕竟对面还有八百真倭在,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也不是假的。

    到了府衙,张桓老将军报捷,吴尧山大怒,吴桂芳大惊。

    吴尧山破口大骂,什么大捷,你们这是讳败为胜,戴康飞呢?我要砍他首级示威……

    他这么一说,剩下的骁勇们就不干了,什么救命的恩情且先不说,把小老爷杀了,倭寇来攻城,谁来抵抗?靠这些卖嘴的官老爷么?差一点闹出哗变来,还是吴府尊亲自安抚,又有张石洲命人抬着银子来发了下去,这才把兵丁骁勇们的怨气给安抚了下来。

    至于康飞,进城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回家,结果刚回去,四娘娘劈口就问四爷的安慰,康飞目瞪口呆,老娘啊!我这浑身的血,你怎么就不关心儿子呢?

    四娘娘的道理很朴素,你都有神仙护着了,你老子却手无缚鸡之力,那能一样么?

    康飞没奈何,告诉老娘,说老子被巡按御史吴尧山扣下了,四娘娘一听,那还了得?劈脸就捶了康飞几拳,说你怎么不把你老子救出来。

    老娘真是不讲道理啊!康飞只能暗中吐槽,苦笑着就说,要不,我造反,请老头他做皇上,老娘你也过一把皇后的瘾……这话一说,四娘娘到底按捺住了,也晓得自己过分了,就对康飞说,儿啊!不是为娘的不讲道理,只是,只是你老子他,他手无缚鸡之力……

    康飞都没话说了,心说就自家老子那六亲不认的架势,妥妥是一个清流,除非皇帝下旨,不然,谁敢杀了他,当下好言安慰,就讲,我那位丈人老头都说了,咱家老子是扬州第一号大才子,没有当官的敢杀他,顶多关两天,吃吃苦。

    四娘娘眼泪水都留下来了,说,你老子何曾吃过什么苦……

    老娘都说到这一步了,那还说什么呢?就说,行,我去找张石洲去,他一个大明首富,要不是他,咱家老头不会有事,话说我保咱家一家还是有把握的,管整个扬州死活做甚么……

    这话就有点置气了,四娘娘一听,觉得儿子是吃醋了,赶紧又安抚儿子,说,乖乖啊!我平时把你顶在头上,但是哩,你老子他手无缚鸡之力啊!

    康飞被老娘都气笑了起来,行行行,老爸他手无缚鸡之力,我现在就去。

    他到了扬州府衙,恰好张石洲在发银子,看见他后大喜,好歹让他安抚军心。

    康飞就板着脸,“叔太爷,我家老头哩?我回家差一点没被我老娘给打死,说我大不孝,不管自家老子的死活……”

    张石洲就尴尬不已,他已经从哪些西商的骁勇口中得知战场上情况,知道这个遇仙的傻小子大杀特杀,要不是他,今天这一仗,怕是要糟糕,于是就跟他说,“侄少爷,不是我不肯帮忙,春林跟我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乃是我的挚友,但是,巡按御史吴尧山执意要扣下春林,我也要照顾吴尧山的面子……”

    “辣块妈妈。”康飞破口大骂,“照顾他的面子?那谁来照顾我的面子?我在这儿就放一句狂话,在不把我老子给放出来,哼哼,老子就去投倭寇了……”

    那吴尧山其实就躲在府衙里面不肯出来见他,这时候听见他如此叫嚣,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腾腾腾就从府衙里面一路小跑出来,把两根手指头一端,挑眉瞪目大喝了一声,“咄!好一个奸猾小子,朝廷恩养与你,你却抱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康飞看见他,顿时就一撇嘴,“朝廷恩养我什么了?我又不是读书老爷,没拿过朝廷一钱银子,没领过朝廷一斗谷子,怎么?老子今天杀了两百个倭寇,你们这些当官的却还扣押了老子的老子,吴尧山,你脑子里面装的是夜香吧?我告诉你,邸报上说,夏言夏阁老建议复河套,叫做擅起边衅,那么,你吴尧山,就是逼反忠臣……”

    吴尧山被他这话气得瑟瑟发抖,手抖得跟中风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老好人吴府尊出来做拦停,说,尧山啊!戴秀才也是一时口误,何必扣着他,让其家去吧,也显得你宰相肚量。

    康飞一撇嘴,“就他?还宰相肚量,狗肚子里面存不住二两油的脾气,能做到三品,顶天了,想进阁,做梦去吧!”

    其实不管是吴尧山还是吴桂芳,谁都没想过进阁,在大明,不是翰林出身,想进阁几乎是做梦,所谓宰相肚量,只是一句客气话,可康飞讲的难听,一时间,连老好人吴府尊都听不下去,毕竟,他也是读书人,被洗脑了,觉得我读书人礼贤下士,那是我的德操,却不是你真的就可以与我平起平坐。

    当下吴桂芳就板住脸说了一句,“放肆,你这是恃功而骄,成何体统?我大明良将如云,猛将如雨……”

    “行行行,大明良将遍地走,猛将不如狗……”康飞说了一句,“反正,我现在回去告诉我老娘,我老子一会儿要回来吃晚饭,要是到时候晚饭好了,我老子没家来,哼!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说了这句麻木的话,转身拍拍屁股就跑了,把吴府尊和吴巡按都气得面红耳赤。

    张石洲苦笑,堂堂大明首富,不得不低下身段给康飞揩屁股,“府尊,吴巡按,康飞他今年才十七岁,少年郎年轻气盛,却是可以理解的,两位大人有大量,何不就让戴春林家去,也显得体面。”说着,就往外面努了努嘴巴。

    这时候府衙外面大把大把的人,不但有丁壮有骁勇,还有无数的百姓,本城百姓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家家蒸起包子送到府衙来,只要看见是个人就塞两个过去,俨然也是军民鱼水情的模样。

    这些人大抵也都晓得了戴康飞杀了无数倭寇,看见他,纷纷就上去,恨不得把全部的包子都塞给康飞才好,康飞推辞半天,还是让旁边的骁勇帮他接着,最狗腿的沙宝亮一个人就抱着七八笼包子,旁边有骁勇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就问,“小老爷,你说俺们扬州城能守得住不?”

    康飞虽然在官老爷面前胡说,在这些跟他一起冲阵的人面前却不能那么说,当下一板脸,“你这是瞧不起我?有我在,倭寇能攻下我们扬州城?开玩笑呢!真当我这个吕祖弟子是闹着玩的?呐!如果明天倭寇来攻城,我要杀不到一百个……不,两百,不,三百个,我要杀不到三百个倭寇,我赔你一百两银子,要是我杀到三百个,你把你刚拿到手的银子赔给我……”

    他说着,看了对方一眼,那厮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赔笑道:“小老爷,俺胡说八道的,你是万人敌,虓虎之猛,霸王再世,人家那倭寇头子不都给你老人家送上雅号,千目修罗……”

    康飞伸手在他胸口戳了几下,“以后少听点书,还虓虎之猛,那吕布是三姓家奴,我戴康飞受朝廷恩养一十七年,那是朝廷大大的忠臣……”说着,转身看了吴府尊和吴巡按一眼,然后拔腿就走,沙宝亮赶紧跟上去,“小老爷,包子……”一边喊,一边领着几个抱着包子的家伙快步追了上去。

    吴尧山和吴桂芳忍不住脸上一红,康飞那句【受朝廷恩养十七年】那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五十一章 你过来,爸爸传授你五字真言

    康飞刚走没多远,后面马蹄声响,随后,就听见张桓老将军的叫声。

    他转身,老将军到了跟前,在马上就一瞪眼,“你小子想混赖了老夫的宝刀?”

    呃!老将军你说的好有道理……康飞脸上讪笑,“张老将军,你看,书上都说,宝刀赠英雄……”

    话说,那刀是真好,绝非普通的量产货色可以比较的,而且他有剑经九势傍身,对手基本上就是一刀毙命,可越是这样,越需要一把宝刀。

    “原来你小子已经觉得自己是英雄了?”张老将军就哼了一声,康飞未免就有些难为情了,是啊,英雄哪儿有自称的?我又不是海扁王……

    旁边抱着七八笼包子的沙宝亮这时候忍不住就说:“老将军,小老爷如何就称不得英雄呢?”

    沙宝亮这么一说,康飞本就有些难为情的脸上格外红了,当下把插在腰后面的倭刀就拿了出来,“老将军,是我起了贪念……家中父亲常说,做人绝不可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用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我愧对家父教导……”康飞这时候已经有意识地开始捧自己家老子了。

    要是四爷问起,什么?我何时说过这话?康飞要对他说,老爸,就是你上次说相与过一个小东门的表子的时候……

    马上张桓看康飞把倭刀双手碰上,居高临下看了康飞一会儿,就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刀你就留着吧,要不然,没了趁手家伙,怎么杀倭寇……”说罢,双腿夹了夹马腹,胯下老马有些不堪,忍不住打了一个响鼻,摇了摇脑袋,居然马前失蹄,就跪了下来。

    康飞眼疾手快,赶紧就把张老将军扶住。

    老将军是个要强的人,在府衙门口旁边差一点一个马前失蹄摔下来,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举起马鞭就要抽下去,可瞧着老马进气轻出气重,一个接着一个响鼻,终究长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摸了摸老马的马鬃,“老家伙啊!你跟我一样,老啦!”

    旁边沙宝亮这时候赶紧就说:“老大人哪里老了,俺听说书先生说,上古时候有个将相和的故事,那老将军一顿饭能吃十笼包子……要不,老大人你也来一笼包子。”

    康飞和张桓老将军未免都有些啼笑皆非,齐齐摇头。

    转头不看沙宝亮这个马屁精,康飞扶着老将军就说:“老将军既然赠与,小子我就愧受了,要不,老将军到我家吃个便饭,可好?”

    张桓老将军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原来这马屁精是学你说话,怪不得……便饭就免了,等倭寇退了,你记得请老夫到黄金坝吃八鲜。”(注:《扬州画舫录》:城河“北出大东门水关至高桥,有坝蓄水,与官河隔,谓之黄金坝,此古市河也”。又云:“淮南鱼盐甲天下,黄金坝为郡城鲍鱼之肆。行有二:“曰卤货、曰腌切。坝上设八鲜行,八鲜者:菱、藕、芋、柿、虾、蟹、虫车虫敖、萝卜。)

    他说着,转身就换自己的老亲兵,几个远远跟随着的老兵赶紧跑上来,“将主爷。”

    唤老亲兵把老马拽上,老将军很潇洒地冲他摇了摇手上马鞭,步行离去。

    看着老将军背影,康飞和旁边沙宝亮齐齐就道:“老将军(老大人)真是好人啊!”

    呃?

    康飞忍不住就瞪了沙宝亮一眼,“你学我说话做什么!”

    沙宝亮顿时叫屈,“小老爷,天地良心,俺真是觉得老大人是个好人。”

    在他身上扫了几眼,康飞哼哼了两声,随手把左手拎着的倭刀又看看,伸手拔出半截再看看,上面的奥丁纹真是漂亮至极,忍不住就眉花眼笑,“老将军真是好人。”

    冷兵器这东西,但凡男儿,几乎没有不喜欢的,男孩子小时候玩官兵抓贼游戏就可见一斑,当然,康飞绝对不歧视会打毛线的男孩子。

    他正傻笑,后面一声喊,随后,一个穿着曳撒提着一盏灯笼的男子步伐走了过来,正是他老子四爷戴春林。

    “傻不愣登笑什么哩?”四爷虽然说是被扣押,其实毛也没伤着一根,就是在旁边偏厢房里面坐着,还有点心茶水,他到底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城里面数得着的才子,吴尧山得多丧心病狂才会杀他?至于打,更是谈不上,没有大宗师剥去秀才身份,别说是巡按,就是巡抚老爷,也不能拿大板子打秀才。

    康飞一瞧,赶紧把倭刀往腰后面一插,伸手接过老子手上的灯笼,“老爸,那个吴巡按没真的难为你吧?老娘在家急死了。”

    四爷鼻腔出气,抬头四十五度哼了一声,“你老子我能有什么事……吴尧山冢中枯骨,吴桂芳泥胎木偶。”

    看着自家老子这腔调,康飞忍不住就要点赞,“老头,我就欣赏你这副六亲不认的架势,旁人都说我甩,我哪块有老头你甩……”

    四爷一脸理所当然,不过,随即就沉下来教训儿子,“老子不像你,还打老婆……”

    “啊?我什么时候打老婆嗲?”

    “哼!你再想想看。”

    “哦!那不是打,是胖迪她有点接触不良了,再说了,小老婆……”

    “小老婆也是老婆,你看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书姨?”四爷说着,就语重心长,要把毕生的绝学传授给儿子,“康飞啊!你也不小了,自从遇仙,也开窍了,有些话,我跟旁人不好讲,因为旁人都太蠢了,你既然开窍了,我就要跟你讲讲,对女人家,有五个字的诀窍,叫做【潘驴邓小闲】,这潘么,所谓面如潘安,傅粉何郎,自然就是要长得体面,比如说,像是你老子我这般……”

    康飞伸出去的左腿和跟上来的右腿一撞,差一点儿摔个大跟头,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心说老爸你这么跟儿子说,合适么?

    沙宝亮和几个骁勇跟在这父子二人身后,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说话,这时候未免就瞠目结舌,心说小老爷的讲话,原来是跟戴老爷一样一样地,果然不愧是父子,这应该就是说书先生讲的家学渊源吧!

    等到了家门口,四娘娘和知书一起就上来,一左一右,四娘娘更是一边哭一边连连拿小拳拳捶他胸口,说,你把我吓死了……

    四爷就柔声安慰,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让你们担心了。

    至于沙宝亮和几个骁勇,因为看见站在香粉店店门口的胖迪,胖迪宫装灿烂,宛如神仙,看一眼,都觉得亵渎了,顿时自惭形秽得跟,抱着几笼包子都不敢上前。

    冷不防这时候康飞就一声喊,“老头,我想起来了,昨儿个夜你,你还打了老娘两个大嘴巴子,你还敢说你没有打过老婆?你还怪我打老婆,你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五十二章 小东门的藏兵洞(必看)

    梗子街往上不远,就是四爷戴春林口中的小东门,这地方号称小秦淮,河两岸全是烟花之地,小东门往前面一点,还是两淮盐运衙门的驻地。

    最开始,盐运衙门其实是在城外的,可是,盐运官员嫌弃在城外【不体面】,就用【盗贼袭扰甚多】的借口在城内建盐运衙门,占地甚广,有东圈门,南圈门,北圈门三个圈门。

    小东门以前是老城门,后来知府吴桂芳开辟新城,把扬州城扩大了,小东门就成了城内了,从这一点来说,城内有钱的士绅是感激吴府尊的,为什么?小秦淮河变成了内河,找表子太方便了,故此都认为吴府尊是个好人。

    正因为如此,作为城门的配套设施,小东门是有藏兵洞的,当然,现如今就全部废弃了,被盐运衙门当储盐的地方。

    扬州卫副千户朱祺打开藏兵洞的大门,举着火把就对身边读书人打扮的男子说道:“汪公,委屈你了……这守门的是我烧黄纸的把兄弟,说是盐丁把总,其实就是一个看门的,早就想找一条富贵之路了。”

    旁边身穿绉纱道袍头戴黑色方巾四十岁模样的男子正是汪直,他在海贼王徐栋手底下专门【诱佛郎机夷,往来浙海,泊双屿港,私通贸易】,换一句话说,就是头号大将。

    汪直摇着扇子,旁边火把燃烧哔啵直响,火焰摇曳,在他脸上晃来晃去,阴晴不定……他笑着就说:“谈何委屈?我在海上,又不是没有吃过苦……话说,你以后跟我,怕是没有在扬州卫做副千户来得舒服了。”

    朱祺就咬牙切齿,两边腮帮子不停坟起,“有什么舒服的,说是副千户,可扬州城里面老爷一大堆,见人就要磕头,那些盐商一个个骄奢淫逸,也不把我们这些卫所的赤佬放在眼里面,甚至我连见着个秀才都不敢得罪人家,还不如跟随汪公到海上快活,好歹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汪直哈哈一笑,把扇子一拢在手掌心拍了拍,“大秤分金?金子自然要分的,不过……”他说着,看到旁边双手搓着的守门盐丁把总,嘴角微微一歪,继续说道:“不用秤的,都是一箱一箱的分。”

    那盐丁把总听了这话,顿时嘴都笑歪了,腰杆子也忍不住弯了半截,谄笑就道:“以后还请汪公多多照顾。”

    汪直把扇子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放心,朱祺是我子侄辈,你自然也是我的子侄,那是不消说的。”盐丁把总被对方扇子拍着,骨头都软了三四分,腰弯得更加低了,也不顾自己快五十岁说不好比汪直还年长的事实,连连点头哈腰,“汪公仁义,义薄云天,真是及时雨……”

    他一边不要脸地吹捧汪直,一边就让几个贴心的心腹手下给汪直手下送上一笼一笼的包子,这些汪直的手下都是装扮成难民混进扬州城的,人数虽然不多,才二十来人,却是汪直铁杆的死士,做大事,足够了。

    盐丁把总这时候就谄笑,“这些包子都是扬州城内百姓自发蒸的,说是犒劳在城外斩首上千的义勇,我看都是瞎说的,可着整个扬州城,哪里有什么勇猛敢战的。”

    汪直也接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忍不住皱眉,他虽然是海盗,可是,扬州城里面也不是第一次来,觉得小东门品鹿轩的三十六道褶子的包子天下无双,这百姓自己蒸的包子自然就差远了。

    连接几口把包子吃了,他拍拍手,就说:“今天早晨在城门口一刀斩了战马的小年轻,倒算是猛将。”

    这时候,他口中的猛将,其实离他距离连两百米都不到,正站在小秦淮也就是古城的护城河河边。

    “沙宝亮,你去知会你家李把总,小心倭寇混进城里面夜间抢夺城门给外面倭寇打开城门。”他说着,摸了摸没胡须的下巴,沉吟了下,继续说道:“把白天没受伤和轻伤的义勇丁壮分派下去,重点防御东边的利津门和南边的安江门。”

    沙宝亮连连点头,看着小船上一身黑褐色短打的康飞,忍不住就说:“小老爷,你真要出城去刺杀倭寇啊?”

    “什么叫刺杀?我是去光明正大的杀。”康飞翻了一个白眼,“以我的武力值,跟你说了也是白搭,赶紧的,去做事了。”

    沙宝亮哦了一声,却磨蹭着不动,康飞未免就皱眉看他,沙宝亮就讪笑着搓手问他,“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康飞没好气。

    “那个,小老爷,那位神仙也似的娘子,真是你的小老婆啊?”沙宝亮讪讪然就问道。

    “怎么?”康飞脸上似笑非笑,“你这是想撬我的墙角?”

    沙宝亮看康飞把手摸到了倭刀刀柄上,吓得连连摇手,脸色都变了,“俺这样的下苦汉,哪里敢有那样的想法……俺只是头一回看见神仙,这神仙怎么能做小老婆哩?小老爷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康飞未免就啼笑皆非,“卧槽,你还懂怜香惜玉啊!”说着,把脸一板,“赶紧做你的事情去,做不好,小心……”

    他说着,就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随后就让小船上另外一个懂撑船的漕丁撑船,那漕丁把竹篙在河里面一点,小船就在水面上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漕丁一边撑船一边就叹息,“昨天河边上还满是灯火,今天河上却是连一条船都没有了……小老爷,我有个搭子,就在前头乌衣巷做半掩门的私窠子,乃大水多活又好,这次要是不死,我请小老爷你去……”

    康飞脸都黑了,转头大骂他就让他闭嘴,犹自不解气,恨恨扇了他后脑勺好几下,王八蛋,一点都不尊重妇女同志。

    那漕丁被扇也不敢吱声,直到康飞不揍他了,他这才支支吾吾说:“小老爷,我倒不是怕旁的,不怕你笑话,我本身想赚点银子,就让她不要再做这个私窠子,我情愿明媒正娶,娶她做马马……就怕我死的,不得人照顾她了,她一个女人家……”

    他说着,眼泪水淌淌的,就说:“小老爷要是可怜我,就看在今儿个我也是跟小老爷上战场砍过倭寇的份上,到时候,关照关照她的生意,我就算死了,也放心……”

    被他这么一说,康飞却是无话可说了,有心想告诉他,既然是做半掩门私窠子,肯定都是好吃懒做的,你一个漕丁,没车没房的,愿意娶人家做马马,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哩!

    哪怕是有外挂的男人,这时候也是毫无办法的,只能大叹晦气,今儿个晚上碰到两个情种了,不是都说情种只生与大富之家么!

    PS:看到瑞恩斯坦同学附帖说奥丁纹倭刀砍上百人早废了,想了想,还是专门跟大家说一下吧!

    话说,我在刀剑圈子混了差不多也十几年了,简单跟大家聊一下倭刀。

    从第一把学费刀开始,我说要黑檀木做刀鞘,龙泉的刀匠说,这个,黑檀木比较贵,要加两百块;我说刀柄要紧,刀匠说,这个,工艺比较复杂,要加两百块,我说,刀镡要换个好看点的,刀匠说,这个,我们有镀金镀银的手工做艺术刀镡,要加两百块……

    总之,第一次嘛!被坑大了。

    后来陆陆续续,入了差不多有二十几把,也算是久病成医,懂了点皮毛。

    我们就讲个入门的覆土烧刃吧!

    最开始,覆土烧刃被炒的挺高大上的,一把覆土烧刃的倭刀要四位数起步。

    后来,出了一个叫做喧哗上等的家伙,其实这厮都不是龙泉人,是山东滴好汉,大概最初喜欢倭刀,后来干脆,自己雇人做上了,算是二道贩子吧!

    但,正是这个二道贩子,出了一款叫做【八百烧】的入门级覆土烧刃倭刀,硬生生把当时的倭刀价格给打跌下来一大块……可想而知,这厮得多招人恨吧!

    反正,这厮后来几年被龙泉刀匠喷惨了,说你一个二道贩子,浑身铜臭味,毫无刀匠精神云云。

    后来好像出了一件大事,一个刀友买了他家的倭刀,操练的时候刀断掉了,然后把脚背给扎了一个大窟窿,闹得沸沸扬扬的,刀匠们都说,你看,到底是二道贩子吧,刀都会断掉,毫无良心……

    其实,池田屋事件,扶桑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事件,新选组那些家伙事后去修刀,也是一大堆什么【芒子折断】也就是刀尖断掉了……话说倭刀精神难道不是宁折不弯么!

    如果中国倭刀界有史的话,这家伙大概也算是九千岁了,哈哈!

    我在喧哗家入了几把刀,迄今企鹅号还在他家群里面潜伏着,后来不入他家,原因也还是他是二道贩子,他在山东,匠人在龙泉,他给你答应的,最后未必做得到,比如说,我要求刀鞘和刀刃比较吻合,别松松垮垮的,松松垮垮,大家懂的……但是喧哗基的刀鞘不是太松就是太紧。

    有人或许要说,刀要关注刀鞘松紧干什么?因为我喜欢装逼的拔刀道啊!拔出来,插进去,拔出来,插进去,拔出来,插进去……好爽的说。

    再后来,我开始入怪兽的刀了,这厮最开始是代理紫清堂的,开团购帖出了几款物美价廉的唐刀,后来就开始自己单飞了。

    这小子经常放鸽子,说一个月送货的,结果订的刀两个月才到,但是呢,我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因为,以前在别家,就我知道的,定金缴了以后等几年的,经常事。

    严格来说这厮也是个二道贩子,但好在他是本地人,和几个手艺不错的刀匠关系很好,其中有专门接老外的单的老实刀匠,因为龙泉如今比较知名的,都是嘴把式,嘴拙的根本打不开局面,所以这厮的刀,居然格外地好,价钱还便宜,我在他那儿真的入了不少把。

    他的覆土烧刃,更加便宜,五百烧,可想而知了,也更加得罪同行,被喷得名声臭不可闻,郭德纲不是说过么,讲相声的都盼着死同行……

    所以我说,讲什么名声,什么道德,都是扯淡,别说网络时代喷人的代价几乎没有,哪怕是以前,【贴上八分邮,告他人咬狗,调查几个月,不死也够受】的事情难道少了么?

    你看我,老被叫督公,我叫委屈了么?对吧!

    回来继续说刀,我是武操党,刀拿到手上,难道就看个纹路么?当然是拿来操的。

    先试凌空切纸,我和我弟拿了一摞读者,撕开后试刀,有一刀直接切出一根头发丝一般的纸条,在空中旋转飞舞,我弟弟大喊牛逼,当然了,这一刀我也是蒙的,让我再砍出同样一刀我也做不到。

    再试刀破雷达,杀蚊子的那个,话说这种有压力的容器,我怀疑比过去的甲胄更能抗,第一个雷达被我用袈裟斩砍成两截,第二个的时候,只破开三分之二,第三个,三分之一,我再看看刀刃,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刀口没了。

    换一句话说,如果在战场上,这把刀算报废了,要回去找研磨师傅研磨。

    所以,写到书里面,最开始可能背后背上七八把刀,但是,我总不能随身带个研磨师傅吧,不得不装不知道,就当奥丁纹倭刀带自动修复功能吧!

    以上。

五十三章 君,来之何迟也

    话说康飞大叹倒霉催的,就从挹江门一跃下水。挹江门这个名字,只在朝廷的文本上头有,是船只进出交税的地方,平时扬州百姓都称呼为钞关。

    钞关这儿是小秦淮河跟古运河交叉地,康飞顺着水流就往三湾子游了过去。

    时当丑时,房宿三星正在南方天空中闪亮,空气中血腥味道尤重,康飞就悄悄地靠近了倭寇停泊之所。

    一艘小船中,一个头上裹着毛巾的倭寇醉醺醺站在船帮处往河里面撒尿,根本没发现从旁边摸上来的康飞。

    康飞随身带了两把小刀,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直接捂着嘴巴在脖颈大动脉处划拉了一下,随后拽着倭寇蹲下,慢慢就把无力挣扎的倭寇扔水里面,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只会往水里面沉。

    他如法炮制,干掉另外两个坐在船头船尾守夜的倭寇,冲进船舱后直接抽出奥丁纹倭刀,只需要用刀尖对着脑袋往下一压,一刀一个狗倭寇……

    只是,解决了一艘船的倭寇后,另外一艘船上守夜的家伙灵醒,居然闻到血腥味太浓,还没等康飞摸上去,就大喊了起来。

    康飞就叹气,把手中奥丁纹倭刀一甩,噌一声,直接把这家伙钉在了船舱上,随后一跃而起,落下后把奥丁纹倭刀一拔,那倭寇咕咚一声就翻身落了水。

    那边倭寇就大喊了起来,一个肤色黝黑的家伙高举着刀就冲了上来,被康飞直接一个袈裟斩就切开了半边的身体,上半身滑落,下半身倒在船帮上,脾脏肠子之类东西流了一地。

    这么凶残的刀法,顿时唤醒了倭寇们下午的记忆,一时间又惊又吓,都大喝起来,不好了,下午那个千目修罗又来了……

    这些倭寇中到底不少悍勇之辈,这时候有人就大喊,大家结阵,怕他怎的,十把刀一起砍上去,我不信他挡得住,又有人喊,把我的扶桑种子岛铁炮拿过来……一时间乱七八糟的。

    看到人多,康飞就撇嘴,心说自己又不是傻逼,开无双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在狭窄的地方被围攻……别说手上不是黑刀暗宵,哪怕手持一把吸血刀,无数次冲得太前导致深陷敌阵四面被围而阵亡的经验告诉康飞,浪,那是要不得滴。

    游击战的精髓是什么,当然是游击啦!

    他一转身,噗通一声就跳进河里面去了。

    一阵咋咋呼呼的“那厮下水了”的喊声,随后,自恃水性好的纷纷就往水里面跳,很多倭寇甚至就觉得,这小子是自寻死路,你刀法无敌,我们打不过你,但你要下水……岂不是自取其辱么,咱们这里疍民都大把的好不好,弄两片鱼鳞往身上一沾,比鱼更像是鱼。

    潜在水里面的康飞却没这么认为,他跳进水里面又不是为了跑路,只是因为小船上目标大,周围长矛短刀,火枪铁炮,万一对方再用钩挠,岂不是要死翘翘?他只是为了靠近大船,上了大船,有了掩体,就可以很舒服地开无双了。

    脚下连蹬,在水中串出一溜水泡泡,前面就是悬挂竹雀旗帜的楼船。

    掏出小刀在船壁上一扎,借势就攀爬了上去。

    刚一翻身落在头层甲板上,周围突然大亮,无数盏气死风灯挂了起来,上百号身穿二枚胴具足的扶桑武士手持铁炮瞄着自己,燃烧着的火绳发出一股子轻微酸腐的臭味。

    在这些铁炮武士的身后,二层楼船甲板上,一个头戴银箔押张悬兔耳形兜,身披银箔押黑糸威南蛮胴具足的贵人正坐在一块席子上面喝酒。贵人身后簇拥着无数身穿半身板甲的佛郎机佣兵,最前面是十来个头戴唐样白牦牛豪尾兔耳兜,身穿浅葱色黑糸二枚胴具足的亲卫众,各个手持鲛皮柄唐草纹碎漆唐样太刀。

    贵人旁边还斜躺着一个身穿奈良风格绉纱吴服的女子,黑发笔直修长且浓密,如瀑布般挂下,堆积于席上,手上拿着一枚团扇遮着半边脸,露出半边脸儿,正用好奇的眼神看过来。

    马丹,真是土豪。

    康飞暗骂了一句。

    楼上那扶桑贵人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樽,大声就说道:“君,来之何迟也……”

    康飞随手把刀一收,抬头说:“想不到你一个扶桑人也懂兵法,是我鲁莽了。”

    那贵人哦了一声,对康飞这番大天朝主义的话没有反驳,只是把身前几上的酒樽又端了起来,吟哦道: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篘新酒,金刀鲙锦鳞。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念了一首诗后,抬手把酒樽中的酒昂首饮尽,姿态很是豪爽,随后一放酒樽,“虎千代,斟酒。”这时候身后侧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侍童板着脸斟酒,酒壶微倾,酒水哗啦啦往酒樽中倾倒。

    侍童一张容长脸,两条眉毛十分好看,明明不大情愿,姿态却笔直,旁边斜斜坐着的女子瞧他不乐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笑声刚响,这边康飞就动了,噌一声奥丁纹倭刀出窍,整个人就窜了出来。

    端着种子岛铁炮的扶桑武士下意识就开火了。

    短暂的射击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响彻,黄黑色的烟雾把整个甲板都笼罩了起来。

    “親方様……”一连串地呼喊声音。

    康飞叮一声拿刀磕飞了旁边侍童扑过来手上高举的倭刀,另外一只手就夹着那位穿着绉纱吴服的女子,手中的短刀就直接别在女子的颈项侧面。

    这时候从背后船舱内传出一声大喝,随后,一个头戴铁地椎实形兔耳前立兜身披黒糸威二枚胴具足的武将就冲了上来,康飞一抬脚就把对方给踹飞了,直接撞倒了十几个亲卫和后面的佛郎机佣兵。

    “马鹿野郎。”那个被踹翻的侍大将爬起来后把手上刀高举过头,再一次扑了上来。

    康飞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把勒在怀中的女子往楼船侧面推开,女子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差一点从楼船翻进河里面去,而康飞上前一步,右脚踢过头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被甩出一溜的水珠子。

    伉一声响,那侍大将手中的倭刀直接被踢飞半空,直上云霄,康飞右脚落地,抬起左腿,一腿横扫,劲风带着水珠子一下就砸在那侍大将的脖颈上,那侍大将头上兔耳前立兜直接被踢飞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蛋。

    这一脚,哪怕是一根木头也要被踢断了,何况是一个人,侍大将直接被踢晕过去,咕咚一声倒地。

    “気をつける。”这时候那身穿奈良风绉纱吴服的女子惊呼了一声,众人一惊,才飞上天空的倭刀这时候落下来,夺一声响,穿过那侍大将身体扎在了甲板上,刀柄在风中一阵摇晃不停。

    康飞冷笑一声往后一退,再次挟持住了那位女子,左手一勒,短刀刀刃就横在对方脖颈上,雪亮的刀刃下,雪白皮肤上**青筋……

    倭刀正好扎在侍大将的大腿上,刀尖入肉,却又一下把那侍大将给疼醒了。

    眼睁睁看着那刀柄乱摇,侍大将想伸手去拔,刚一伸手,就疼得大叫出来,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淌,从青筋**的脖颈处滑下。

    把手上奥丁纹倭刀一挥,刀刃破空,发出一声凌厉的刀啸后刀尖指地,康飞一撇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铁炮是个好武器,但是,想打中我,首先动作要比我快才行。”

    对面那贵人身上的银箔盔甲在月色下银光闪闪,他伸手按住刚才倒酒的侍童的肩膀,看着康飞沉声就说:“阁下,难道不觉得用刀挟持妇孺的手段不够英雄么?”

    是啊!拿刀指着女人的脖颈是不太雅观,有点歹徒丧尸了。

    康飞一听这话,决定知错就改,当下一松手,手上短刀落地,扎在了夹板上,他就换了一个手势夹住怀中女子。

    他忍不住就扭头看了怀中女子一眼,女子这时候也正抬头,两人眼神在月下顿时一撞。

    康飞他老子四爷自诩傅粉何郎,康飞跟老子比其实差了些,但他眼睛生得好,眼睫毛尤其长,几乎没几个女人能比。

    而康飞怀中的女子脸蛋清纯,双眉浓黑,和康飞对视后,愣了一下,非但不怕,反而嘴角微微往两边抿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瞧着她的模样,康飞心里面就忍不住叹气。

五十四章 小孩

    月下的美人长长的头发拖在甲板上,微微一笑很倾城。

    康飞觉得自己这么挟持她,倒像是抱着对方,月华如水,对方脸上纤毫可见,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数一数对方眉毛的根数……

    卧槽!怎么感觉像是偶像剧呢?

    于是康飞忍不住就干咳了一声。

    “你是怎么发现吾的?”美人睁大眼睛很好奇地问他。

    康飞没有回答,只是一伸手把对方往楼船外面推去,顿时,前面一阵惊呼,“親方様……お姉さん様……虫姫様……”

    康飞伸手一拽,又把对方给拽了回来,只是,对方这时候未免就怒视他,不管是哪里的姑娘,想必,对于拿自己的一头长发当绳子的粗鲁家伙都会很生气。

    长长的秀发一圈圈绕在康飞的左胳膊上,他把奥丁纹倭刀一沉,顿时就止住了对面乱哄哄准备冲过来的架势,这才淡淡装道:“你看,你手底下都是些傻子,可是,我不傻啊!”

    这时候,对面一声断喝,随后,那位假扮贵人的银甲将军把头上的银箔押张悬兔耳形兜摘了下来,露出一副三十来岁的面孔,双眉中间悬针纹如同一道刀痕,操着南直隶官话就道:“在下乃是扶桑幕府兵法指南役爱洲小七郎,阁下英雄盖世,可敢与在下比试剑法,你若输了……”

    爱洲小七郎?爱洲移香斋的儿子?据说这家伙后来在沿海被戚家军干掉了,从身上爆了一本【阴流兵法】出来,然后戚爷爷大笔一挥,改了改,就成了【辛酉刀法】

    康飞不屑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天道里面说你是上泉秀纲的老师,看你年纪轻轻,恐怕你是代师传艺,上泉秀纲这个剑圣也不老实啊!借着你们阴流的名头创了个新阴流兵法……我告诉你,第一,我绝对不会输……”

    他讲这话的时候,自信得一塌糊涂,简直有睥睨天下的霸王气概,这时候他怀中的美女忍不住,喃喃就道:“真乃古之霸王再世……”

    康飞低头看她,然后一笑,“你也不是虞姬啊!想必虞姬也不会是个酒鬼。”这话一说,那美人居然有些脸红了,“吾,不过浅酌一二。”

    我信你个大头鬼,康飞淡淡就说道:“第一,你身上酒味扑鼻,第二,刚才我上船的时候,对面那个半大孩子当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那时候我还想,这小屁孩子瞧着那银甲将军一点尊重都没有,看来肯定是个西贝货……”

    美人闻言转头就很生气地瞪了对面那个喊她【姐姐大人】的侍童,“虎千代,果然就是你……”对面那半大的孩子又羞又怒,脸蛋都涨红了,张大嘴巴想说话,嘴唇蠕动,终究没说话。

    “现在想来。”康飞慢条斯理继续说道:“那小子恐怕觉得自己的姐姐大人是个酒鬼,平时就不大乐意。”

    美人显然对于酒鬼这两个字眼很是不屑,曼声就吟哦道:“庭下芝兰秀,壶中日月长。要看发绿与瞳方,一笑人间,千岁饮淋浪。”

    诗歌朗诵不错,看来还是个爱好我天朝上国诗歌艺术的小年轻,这种人可以培养成带路党……等等……要看发绿与瞳方?

    矮油卧槽,碧眼方瞳是神仙,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是个修仙者?或者说,是个仰慕修仙的预备役?

    他眼珠子一转,看着对面爱洲小七郎就说道:“刚才说到哪儿呢?对了,第一,我绝对不会输,第二,我也不会放了你家主公。”

    “那么,你要怎么处置吾?”美人这时候又转回头来看着康飞。

    康飞一笑,故意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当然是杀了你呀!”

    他这眼睛一眯,身上煞气冲天,美人很认真地看着他,居然眼神不变,倒是被倭刀钉在甲板上的那个侍大将,闻言咬着牙把大腿上的倭刀一拔,鲜血流了一地,她满头大汗支撑着倭刀站了起来,用蹩脚的南直隶官话喊道:“休伤我主,我主有朱印勘合在此。”

    她说着,伸手从怀中就掏出一叠勘合来,“此乃上国正德年间所颁勘合,足以证明我家主公的贡使身份,两国交战,不杀来使……”

    康飞抬眉瞧了瞧,勘合这玩意儿挺高大上的,没见过,也不认识,不由撇嘴,“我不认识这个,所以,这个对我不管用。”他说着,慢慢把奥丁纹倭刀横到了胸前位置。

    “慢着。”

    对面那咬着唇的半大少年这时候怒了,用刚变声的公鸭嗓嘶吼道:“小人行径,你到底想如何!”

    “我的意思么!”康飞这时候就转头对着怀中美人一笑,“要不,你给我做个小老婆,如何?”

    “马鹿野郎……”对面爱洲小七郎大怒,可康飞只是把奥丁纹倭刀动了一下,就把对方给吓唬回去了,反倒是怀中美人一怔,就反问他,“吾,吾这样的丑女,你也愿意娶?”

    神,神马?

    康飞大怒,谁说的?赶紧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这么清纯漂亮的脸蛋,谁说是丑女的?

    看着两人互相凝视,这时候,对面那个十四五岁的侍童终于忍不住了,一咬牙,就从腰间拔出肋差,脚下五指抓地,一蹬,就冲了上去,“放开姐姐大人。”

    刀光一闪。

    鲜血飞溅。

    那侍童一个踉跄就跪在了康飞的脚下,低着头,鲜血一滴一滴就滴在了甲板上面。

    美人顿时惊呼了一声,“虎千代。”

    跪在地上的侍童抬头,双眉间一道寸许长的伤口,就好像是睁开了一只竖着的眼睛。

    康飞拿刀指着侍童,咧嘴一笑,“你瞧,这样就威严多了,说不准,别人就要给你起个三眼修罗之类的绰号,你以后会感谢我的……对了,恋姐癖的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侍童咬牙切齿,鲜血从眉间顺着鼻翼流淌下来,在稚嫩的脸蛋上就显露出几分狰狞,“长尾——景虎。”

五十五章 有家

    康飞哦了一声,满脸的玩味之色,“原来你叫【拿个碗钱给多啦】,这个名字很别致……”

    长尾景虎气死了,他从小在寺庙长大,接受的是扶桑顶级教育,什么叫扶桑顶级教育?你英语没过六级——不对,大明南直隶官话没过六级,能好意思说是受的顶级教育么?

    “长,尾,景,虎。”十四岁的长尾景虎不得不用字正腔圆的大明南直隶官话重复了一次名字,不过,眼神中燃烧的全是愤怒的火焰,长尾景虎觉得,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对面这个死死搂住姐姐大人的淫贼已经死了,可惜的是,他的眼神并不能杀人。

    “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康飞转脸就对怀中美人说了一句,这时候忽然“啊啊!”两声大叫,从楼船外面翻进来两个倭寇,手中都是一左一右两把笔架叉,这玩意儿在水中效果很好,而且还能锁扭兵器,两个倭寇连人带叉就扑了上来。

    康飞连眼光都不抬一下,左手带着怀中美人轻轻转了半步,一挥手中奥丁纹倭刀,一个倭寇就被从脸部劈到鼠蹊部,再一个上撩,从鼠蹊部撩到肩胛骨,两个倭寇被开肠破肚,两具尸体咕咚一声栽在长尾景虎面前。

    满脸鲜血的长尾景虎一下就愣住了,他七岁就元服了,此后以名义上的统帅身份带着一帮大将弹压地方叛乱,要说血腥,肯定是见过的,但是,血喷一脸内脏流了一地,绝对是人身第一次的经历。

    扶桑战国一堆号称十来岁刚元服就斩杀有名有姓武士的猛将,比如号称【鬼十河】的十河一存,号称十岁就斩杀过知名武士神内两兄弟,来,给你一把刀,对面两个穿着甲的成年男子,你上去随便砍,我来瞧瞧你多久能砍死……这种鬼话,其实和大明这边描写红衣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差不多,看看就好。

    和这个差不多道理的还有辞世诗,看看就好,千万别信。你说要有多傻,才会相信一个四十九岁的酒鬼在上厕所的时候脑溢血,还拼命写下【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的辞世诗后才挂掉的鬼话?

    所以,长尾景虎愣了一下后,突然一转身,双手撑在甲板上狂吐不止。

    画面很血腥,可是,美人突然觉得很想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的名字……”康飞拎着奥丁纹倭刀,刀尖还滴着血,不过他的心理建设很强大,根本不在乎。

    这就好像女装大佬,你没穿上的时候觉得无法接受,一旦穿上……人类的底线,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高。

    美人笑着就说:“【我要稀饭而不那么稀】……”

    呃!

    康飞顿时就尴尬了,他的扶桑语真的就是二把刀啊!观赏一下老师们的*****连蒙带猜的程度,还真没有熟悉到能听懂名字的地步,至于长尾景虎,那真的是因为玩了十几代游戏的缘故……

    这时候对面爱洲小七郎大喊了一声,“親方様……”

    美人看了周围一眼,那些林成手下的倭寇纷纷爬了上来,当下就吩咐,“先都赶下水去吧!”

    爱洲小七郎得了吩咐,顿时就一挥手,带人转身,把爬上来的林成手下给打下水去,有个穿腹当口中叼着短刀的头目把口中短刀一握,大声骂道:“傻女捏……”爱洲小七郎本就是一肚子的气,这厮非但一口南直隶官话说的好,浙江、福建甚至广东沿海的方言一样说的不错,听到对方开骂,当即一拔刀,刀都没有出鞘,直接一招柄当,全铜制的柄头就敲在对方嘴上,一嘴烂牙和着一泡血喷了一地,人也被从船帮上砸了下去。

    康飞一看人家这个态度,所谓礼尚往来,我大明天朝上国,人家既然表示出姿态,自己自然不能做的太难看,当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手臂上对方的长发给放了下来,不过,瞧瞧地面上狼藉得很,不得不双手替她把头发捧着。

    美人这时候才显示出一些小傲娇来,昂着雪白的脖子,垫着脚尖往前面席子上面走,导致康飞不得不捧着如云秀发跟在后面,反倒像是一个跟班了。

    在席子上面站定,她拽着衣袖转身,康飞这才弯腰把满捧的秀发从手上放了下来。

    美人转身看他的时候,他正准备直起腰杆子来。

    “上杉蚜子。”美人的眼睛微微一弯,“吾叫上杉蚜子,很多家臣私底下都叫吾虫姬……”

    她这话一说,好多人都低下头去,连亲卫里面都有起码一大半人低下了脑袋,刚才可是很多人都喊了一嗓子【虫姬殿】的。

    康飞一听她叫伢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虫姬?蚜子?我去,这是亲爹起的名字么?

    上杉蚜子似乎听见了他心里面的话,“父亲大人喜欢斗虫,生下吾的时候,他正带着人夜里去抓虫,摔了一跤,把门牙磕掉了一颗,然后,报信的人到了,说,生了一位公主……”

    康飞顿时无语,这还真是四六不靠的父亲啊!得多喜欢斗蛐蛐啊!

    上杉蚜子把手背在后面,慢慢就说道:“父亲大人一直希望复兴上杉管领家,吾也不知道怎么帮父亲,想来,父亲大人应该希望有一个男孩子继承家业的吧!所以,吾不能绞了眉毛画蚕豆眉,也不能染黑齿,尽量吃山鲸肉,希望能长得高高大大像个武士……后来,大家就开始私底下叫吾虫姬了……”

    她说着,转身就直视康飞,“吾不是美人,一个扶桑公主的身份,怕是在你明国人眼中不算什么……那么,刚才你说,要娶吾做小老婆,这是真的么?”

    康飞顿时目瞪口呆,心说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怎么感觉你跟米兰一样崇洋媚外呢?

    上杉蚜子瞧见康飞这副表情,当下就叹气,“吾也知道,吾是长的丑了一点,一对眉毛像是虫子一样,腿又长……”

    马丹,这是什么变态的审美啊?

    不错,你的双眉是很浓密,可是,这好像是漂亮吧?怎么变虫子了?这,真真是从何说起?难道要绞掉眉毛画个蚕豆眉才算美么?一个喜欢吃肉的大长腿怎么就成了丑女了?

五十六章 景虎,我来收你做养子

    不管怎么说,看着对方忧伤的样子,康飞觉得挺糟心的,当下就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当然是算……”

    “不可以……”两个声音交缠着齐齐响起,随后,互相看了一眼。

    康飞和上杉蚜子同时看过去,康飞撇嘴,蚜子皱眉。

    “親方様。”说话的是侍大将,一阵叽里咕噜,情绪很激动,一边说一边捂着腿往席子这边一瘸一拐挪过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线……至于长尾景虎,更是咬牙大喊,不过,这个发育期的臭小孩很聪明,看蚜子用南直隶官话说话,自然也就用上了南直隶官话,“姐姐大人,难道你看不出这个家伙只是想利用你么?”

    “作为上杉家的家督,吾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古田福,退下。”蚜子的声音沉了下来,侍大将不甘心地喊了一声,“親方様。”

    “吾说,退下。”蚜子大声呵斥道,侍大将古田福紧紧咬着下唇,齿痕宛然,无力地跪倒在地。

    随后,蚜子转头就看着长尾景虎,脸色就柔和了下来,“虎千代,不,景虎,你们长尾氏是上杉家谱代家臣,吾从内心深处认同你是吾的弟弟,上杉家风雨飘摇,却寄希望与更加风雨飘摇的足利将军家……呵呵!吾能够理解父亲大人,他到底曾是古河公方足利氏的血脉啊!”

    她的长叹,顿时让周围跪了一地,不管是关东管领上杉氏还是古河公方又或者幕府将军,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如天上星辰一般遥不可触……就像三国时期,明明大家都已经看出来大汉朝苟延残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是对汉室天子抱有幻想的依然比比皆是。

    连一直没吱声的瑞恩斯坦这时候都不得不拽着一帮穷老乡也跪了下来,毕竟,这是金主爸爸啊!

    倒是旁边的康飞,这时候未免对【而不那么稀】姐姐刮目相看了,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很清醒地认清现实的。

    蚜子姐姐有点小文青,昂首看了看月色,这才低下螓首,看着长尾景虎就说道:“景虎,你虽然骄傲了些,可是,勇敢又聪明,你明白吾说的意思么……父亲大人把家督位置传给吾,吾,吾也想宵衣旰食,振兴上杉氏,再起兵上洛勤王,行尊王攘夷事,把上杉氏从关东管领变成幕府管领,可是,吾,吾毕竟是一个女子……”

    蚜子说着,缓缓左右看了一眼,眼神从爱洲小七郎身上扫过,随后,是一个个亲卫,普通武士……

    “大家私底下叫吾虫姬殿,吾,很清楚,这是大家喜爱吾的另外一种方式吧!可是……吾,吾连出使明国交涉朱印勘合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诸位,吾,装了十几年,可是,现在吾终于明白,吾不是堂堂七尺男儿,吾真的没有能力带领上杉家走向辉煌,没有能力报答诸位的竭诚奉公,吾,累了……”

    说着,蚜子缓缓拜倒,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请诸位一定原谅吾的任性……拜托了。”

    “殿下。”三十多岁相貌威严的剑豪爱洲小七郎跪在地上双肩耸动,哭得像是一个刚被老子揍过的小屁孩子,周围更是呜咽连绵不绝。

    唯一站着的康飞这时候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虽然我也有点小感动,但是,你们扶桑人真的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兮兮的啊!

    不过,他也没吭声,虽然自觉天下无双,但是,这时候乱说话,被众人用杀人的眼神盯着,毕竟不舒服,还是不要打扰别人沉湎与感情的世界吧!

    半晌,上杉蚜子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长尾景虎就说道:“景虎,吾希望你能做吾的养子,吾会把上杉氏关东管领的头衔渡让与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上杉景虎。”

    旁边看戏的康飞当即目瞪口呆,卧槽,蚜子姐姐你这是什么骚操作?

    长尾景虎更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怎么?”蚜子姐姐缓缓皱眉,“景虎,你是不愿意接受这副重担么?”

    这时候,侍大将古田福忍不住一个头磕在甲板上,“主公,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等等等等。”康飞这时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蚜子的身边,“我觉得这个可以有。”

    跪在地上的长尾景虎忍不住抬头,一脸仇恨地瞪着康飞。

    康飞不屑,小样儿,要不是我,你能做关东管领么?以后请叫我爸爸。

    他看了一眼蚜子姐姐,又看看周围,然后很傲娇地就说道:“谁说?交涉大明就办不好呢?”

    侍大将脸上眼泪鼻涕糊得跟一只小花猫一样,抬头恨恨说道:“你们明国那位朱都堂大人根本不理我们,说我们去年刚朝贡过,今年不许,然后直接用兵船驱散我们……”

    “所以说,你们眼光不行。”康飞不屑地瞧了她一眼,“以为跟李光头他们一伙攻打扬州就能逼迫朝廷重开市舶司?真是大错而特错了。”

    “哪里错?”十四岁的小屁孩子长尾景虎这时候终于逮着机会了,就用公鸭嗓子大声道:“永正四年,大内氏拥兵两万上洛,逼迫朝廷,最终成为幕府管领代,七国太守……”

    康飞顿时一滞,当下恼羞成怒,“你们那个幕府将军经常被流放,那能一样么?”

    长尾景虎闻言一昂头,一脸我不屑跟你解释的表情,骄傲地像是一只小公鸡,可那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在学上杉蚜子。

    “呔!黄口小儿,你懂什么?”康飞大怒,“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开国,驱除鞑虏,自古得国之正,莫如我朝,况且,我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是你这种看了几本汉书的小儿可以理解的……”

    他一顿狂喷,脸上神色激动,连奥丁纹倭刀都拔出来了,周围慑于他的武力,没人敢乱动,长尾景虎伸手擦了擦鼻翼和下巴上的鲜血,却也只是如此表示不满,真不敢再进一步刺激对方。

    康飞那一刀两断的刀法,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外交手段。

    看周围没人敢于吱声,康飞终于满意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说,你们眼光不行,你们以为,朱纨朱都堂,只是挡了你们的朝贡之路么?不单单如此,他还挡住了包括南直隶在内的浙江、福建、广东所有商贸士绅集团的路,我敢打赌,顶多三个月,咱们的朱都堂就会下狱……”

    他说着,环视一周,藐视土著的感觉不要太好,心说你们哪里知道,朱都堂的【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犹难】可是名言啊!

    “那又如何?”长尾景虎忍不住,操着公鸭嗓子再一次顶撞康飞,“你们明国朝廷换一个总督,还不是一样视我们为倭寇……”

    未来的军神大人很激动,他出身也算尊贵,受的是最良好的教育,文武双全,虽然战绩水了一点,可假假那也是七岁元服上阵的名将,但是,出了国才知道,人家大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面,甚至连一帮泥腿子穿着扶桑衣物冒充倭寇的海贼都觉得自己能和扶桑贵人老爷平起平坐……

五十七章 把你的银子都给我

    康飞不屑地一笑,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所以说,要看我……在下不才,今年十七岁,剑法天下无双……”

    跪在地上的长尾景虎恨恨,“匹夫之勇……”一时间,痛恨自己没有好好练武,如果自己也有那般一刀两断的剑法,何必让姐姐大人……想到这儿,未来的军神心痛如刀绞,心中就发誓,不能娶姐姐大人为妻,便终身侍奉佛祖。

    康飞不理会这个操着公鸭嗓小屁孩的心理活动,继续就说道:“我父亲戴春林,那是扬州府学的廪膳生员,人送绰号,扬州第一才子……”

    他大肆给自己家老子脸上贴金,“别看只是秀才,可我父亲还是冶春诗社的发起人,随时可以聚三百秀才……你们懂不懂三百个秀才是什么意思?换一个你们可以理解的方式,就是三百个侍大将,不错,一个侍大将反对主公,没有任何用处……”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跪着的古田福,古田福侍大将脸上涨红,死死捏着拳头说不出话来。

    “可是,三百个侍大将同时反对主公,你们觉得,哪一个主公能扛得住?”康飞缓缓巡视,“这在大明,叫做破靴阵,下至县令,上至阁老,谁都扛不住。”

    “那你怎么确定能聚集三百个?我们怎么信你?”长尾景虎终于忍不住,还是顶了一句,上杉蚜子这时候不说话,只是淡笑看着康飞。

    康飞一笑,“本来呢,我觉得我父亲大约只能有把握聚集几十个,但是,这不是还有你们的虫姬殿下么!”

    太祖有一句话说的好,要把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

    长尾景虎只是摇头,爱洲小七郎皱眉,他只是个剑豪,对政治,却是一窍不通,实际上,康飞讲的那些话,他根本听不明白。

    康飞其实也没打算给旁人说明白,这帮家伙,都是粗人,他就不信,既然是朝贡团,里面就没有文化人。

    这时候,上杉蚜子就对古田福说道:“阿福,去把周良大师请出来。”

    古田福嗨了一声,刚要起身,就疼得龇牙咧嘴又趴了下来,康飞那一刀把她的大腿刺了一个对穿,虽然没有伤到大动脉,却也不是什么轻伤。

    爱洲小七郎就起身,“殿下,还是我去吧!”说着转身进舱,没一会儿,虚扶着一位穿着黑色袈裟的四十余岁模样的僧人走了出来。

    和尚看见康飞后合十一礼,“贫僧周良,见过小檀越,方才小檀越所说的话,贫僧在舱内俱都听见了,不得不佩服小檀越,有勇有谋,且智计百出。”

    这和尚面色白净,南直隶官话咬字清晰,要不是剃着光头穿着袈裟,怎么看都是一个大明典型的读书人。

    康飞点头,心说这才对嘛!扶桑搞外交的,向来都是和尚,所谓外交僧。

    他玩信长之野望天道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刚抓了武将,结果第二个月来个和尚,根本没得选,寒暄几句,直接放人。要么就是攻打城池,眼看要打下来了,结果下个月来个和尚,强制停战——简直让人想砸鼠标。

    为什么后来信长火烧比叡山?还不是秃驴们太讨厌了。

    不过,眼下不是砍秃驴的时候,这和尚,大大的有用啊!

    至于杀,是肯定杀不得的,杀了很容易落一个【擅起边衅】的口实,话说,夏言夏阁老怎么下狱的?请复河套,这就是擅起边衅,三边总督曾子重为什么被斩与市的?因为他是夏言夏阁老的铁杆同党,当然了,罪名是克扣军饷,话说,这也不算冤枉,大明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跟军事沾边的文臣,如果说没克扣过军饷,那是不可能的,【饷不出京,例漂三成】这个潜规则难道是说的玩的么!

    这时候和尚继续就说道:“其实,贫僧十年前出使的时候经过扬州,就听说过令尊的名声,记得当时我和大宗师手谈,还说过令尊文章乃是扬州府学第一,没想到,十年之后,故人之后已经成栋梁才。”康飞闻言,当即一笑,这个真的就是笑笑就好,这和尚假假那也是一国的使者,怎么可能真的听说过他老子戴春林的名声?还大宗师说扬州府学第一?骗小孩子呢!这和尚到底是外交僧,一张嘴就拉关系,还故人之后……真是能扯。

    “不过。”周良话音一顿,康飞当即心里面就说:戏肉来了。

    “小檀越如何保证朝贡成功呢?”和尚眼神炯炯看着他。

    康飞当即一笑,“这个很简单……”和尚哦了一声,露出请教的眼神。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黑眼珠子见不得雪白的银子。”康飞嘴角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和尚,把你这船上压舱的银子都给我,那就行了。”

    “马鹿野郎。”长尾景虎当即就怒了,转身就对上杉蚜子说道:“姐姐大人,你瞧,他露出本来真面目了吧!他就是想利用你骗银子花花……”

    康飞鼻腔出气切了一声,“儿砸,不懂不要乱说话……”

    “你……”长尾景虎目眦欲裂,只恨自己打不过对方。

    “怎么?不服气?”康飞脸色不善,伸手按在了奥丁纹倭刀刀柄上面。

    “阿弥陀佛。”周良宣了一声佛号,按住了长尾景虎,然后转手看着康飞,脸上顿时带笑,“小檀越,可否把心中周详与贫僧仔细说说。”

    “这还不简单。”康飞大大咧咧开始吹牛,“我父亲创办的冶春诗社,在扬州府那也是顶顶有名的,如果有个几十万两银子砸下去,每个入社的秀才都发个身股红包,再成立一个商社,对了,那西商张石洲,也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成立商社以后,我大明的丝绸瓷器,卖给谁不是卖,对不对,也省得你们去买高丽茶碗,高丽的茶碗,那也是人用的么?”

    后来扶桑的千利休说高丽茶碗古拙,符合茶道的本质,放屁,那只是因为扶桑自己烧不出来,又不能大宗采买大明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简单粗糙的高丽货色,却非要往自家脸上贴金。

    “那。”周良和尚这时候也动心了,身体微微前倾,“如何保证往来呢?”

    康飞白了一眼,“很简单,官商勾结,再拿银子开道,这么简单,和尚难道不懂?”

    周良和尚尴尬一笑,“这个……贫僧是外国人。”他又不是落籍在鱼鳞册上拿了黄卡的,一个外国人,凭什么赚大笔的银子还能安全拿回本国?又不是是丝袜救国,大明的官员还没那么傻。

    康飞就笑了,“所以说,有我啊!再说了……”他说着就看向长尾景虎,不怀好意地说道:“我如今不是成为上杉家家督上杉景虎的义父了么!”

五十八章 火拼

    上杉景虎被康飞这话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大声喊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康飞顿时就把脸一板,转头看向上杉蚜子,“我可以教训他吧?”蚜子姐姐笑笑点头,放下重担的她觉得快活极了,看着康飞舌战八方,忍不住就要想,到底是明国人。

    “姐姐大人……”上杉景虎觉得自己心口好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

    康飞却不管这小屁孩子,直接大声就冲躲在后面的瑞恩斯坦喊道:“瑞恩斯坦,过来。”

    所有人眼神都转了过去,瑞恩斯坦脸色一黑,不得不站起来走了过去,“老爷。”

    康飞往瑞恩斯坦跟前走了一步,大声就道:“之前我保他一个千户的前程,还保证所有的佛郎机佣兵都能娶上老婆,你说,他们跟不跟我混?刚才我只要挥挥手,在场的起码一半都要被砍死,可是,我这么干了么?这,难道还不足以显示我的诚意么?”

    说着,他伸手就在瑞恩斯坦的肩膀上狠狠一拍,再拿威胁的眼神看着瑞恩斯坦,“老瑞,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瑞恩斯坦心里面就喊,上帝啊!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哦对了,上帝管不到东方……

    看他迟疑,康飞顿时手上用力,然后,拖长了声调,“嗯?”

    瑞恩斯坦浑身一抖,这时候,也豁出去了,所有的罪孽都冲我一个人来吧,只要老乡们能娶上老婆……他给自己来了一个精神暗示,顿时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在上杉景虎、爱洲小七郎和古田福等人怒目注视之下,瑞恩斯坦弯着腰就说道:“蚜子殿下,请宽恕我,但是,老爷给我们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上杉景虎捏着拳头一下蹦了起来,伸手就在瑞恩斯坦脸颊上捶了一拳,瑞恩斯坦一个踉跄,捂着脸就往后面跌去,景虎还要上前,却顿时就被爱洲小七郎死死按住了,“景虎殿……”

    说实话,这个价格,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举个栗子。

    后来的猿秀吉,三十岁的时候娶了宁宁,再后来做了长浜城主,男人有钱就变坏,猿秀吉开始包二奶了,所以说,千万别以为长得不帅就不是渣男……猿秀吉包二奶,宁宁很生气,就写信给信长公,说,信长公你给评评理,当年他一个臭屌丝娶了我,信长公深以为然,回信给宁宁就说,宁宁你说的对,那个秃毛老鼠,能娶到你,就应该感谢神佛了。

    猿秀吉娶宁宁的时候已经是武士老爷了,武士老爷娶个老婆都不容易,何况是普通人呢?

    像是大明,万雪斋这样的狗大户,一年娶两房小妾,小老婆都娶十几个,而二狗子他哥张大郎,那还是扬州卫的百户呢,却也不得不花钱买个老婆,甚至康飞他老子四爷,不也有通房丫鬟知书在身边……这些人霸占了那么多的资源,底层百姓怎么办?要知道,大明很多地方可是有溺死女婴的习俗的。

    女人这么珍贵的资源,甚至连野蛮民族入侵,不也是抢钱抢女人,灯谜上说:马后载妇人,打一字,不就是【妈】字么!

    组织上给介绍老婆这种待遇,也就是后世……咳咳……

    总之,只有何不食肉糜的半大小子上杉景虎暴怒,其余人,包括爱洲小七郎在内,实际上都默认了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甚至很多扶桑人心里面都在想,明国老爷你给俺们也娶个老婆,俺们也能跟你混啊!

    看周围默然,康飞这时候就一举奥丁纹倭刀,大声道:“我这么有良心的上国老爷,你们还犹豫什么?难道不应该口称老爷纳头便拜么!”

    瑞恩斯坦这时候反正节操都丢掉了,当下噗通就往他跟前一跪,“俺们这条命,就卖给老爷了。”后面佛郎机人纷纷跪倒,雇佣兵你还能指望他们有多少节操?难不成人家是因为理想到东方来献爱心的么!

    周良和尚看康飞站在月光下,月华如水,烁烁发光,忍不住就口宣佛号。

    上杉景虎看见不少扶桑人会也跪了下去,忍不住大怒,过去就是一巴掌,“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起来,都给我起来……”

    可他越是这样,越有那扶桑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所谓,大势不可违背。

    康飞看着黑压压跪倒的人群,就冲着上杉蚜子微微笑了笑,然后把奥丁纹倭刀一举,大喊道:“如此,听我号令,斩首一级,给银十两,头目给银百两,生擒贼首林成、李光头者,给银一千两,我保他一个世袭副千户的前程,如我有违背誓言,天厌之,天厌之……”

    地下顿时轰然,士气大涨,连还有一半没跪下的,这时候也跪了,金主爸爸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大伙儿纷纷行动起来,铁炮手纷纷上火药,操舵的操舵,操帆的操帆,佛郎机佣兵屁颠颠挤了过来,俨然以亲近心腹自诩,把周良和尚挤得连连后退,不得不苦笑着宣了一声佛号退回舱内。

    上杉景虎犹自不甘心,冲着上杉蚜子就大喊,“姐姐大人。”可惜,人家有了上国的情郎,还要你这个弟弟做什么?只是看着康飞,上杉景虎不忿,只能搀扶着古田福退进舱内,眼不见为净。

    爱洲小七郎这时候看着康飞,忍不住就说了一句,“阁下真有口吐莲花之能。”康飞就笑笑,像是完全听不出对方的讽刺一般,“多谢夸奖。”说罢,转头就对瑞恩斯坦道:“老瑞,你去指挥那些铁炮手和火枪兵,铁炮不炸膛,就给我一直开火,对了,这船上有炮么?”

    “老爷,有几门青铜炮。”瑞恩斯坦说了一句,转首看向上杉蚜子,“不过,都是贵人的。”

    “她的就是我的。”康飞把手一挥,“去,轰他娘的。”

    瑞恩斯坦尴尬笑着看向上杉蚜子,上杉蚜子抿了抿唇,看向爱洲小七郎,爱洲小七郎不得不点头,转身匆匆去了。

    上杉蚜子这艘坐舰是一艘大安宅船,有天守,屋形,上层武士区,普通武士区,下级武士区等数层,最前面是单桅杆,在远海航速就慢了一点,但是因为底层有操桨水夫,在近海以及江河上面却可以算得无敌的存在。

    而反观林成那些闽人倭寇,和【佛郎机夷】勾结很深,用的是西洋的软帆,远海逃窜就很厉害,但是,机动力就差远了。

    那边本来就被扶桑人这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有些懵,心说大家都是盟友,怎么回事?当然,主要是康飞太妖孽,连机智如毛海峰,都万万没想到,康飞一张嘴就能睡服扶桑贵人。

    直到青铜炮和火枪铁炮打了一轮,闽人倭寇哭爹喊娘,林成那些头目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大骂傻女捏,有那脾气火爆的,顿时就大喊,火拼他娘的。

    双方乱糟糟打成一团,正在这时候,顺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冲出来无数的小舟,为首一艘小船上面高高挂着数盏灯笼。

    【南京兵部主事】

    【巡按江北军务】

    【会试第一】

    【进士及第】

    灯笼下面,一个穿着青色袍服在官袍外面还罩了一件南蛮铠的官员,年约三十,仗剑而立,身后,是十数个披甲的武将,每一艘小船上面,都是黑瘦但却精壮的汉子操舟弄桨。

五十九章 丑时,丑事,丑运道

    时间回到丑时,扬州城。

    府衙外面睡了一堆的义勇,盐漕丁壮。

    府尊吴桂芳和巡按吴尧山从府衙走出来,看着满地睡觉的人,忍不住就齐齐叹了一口气,吴桂芳忧心忡忡,吴尧山心急如焚。

    看到吴府尊犹自叹气不已,旁边吴尧山未免就跺了跺脚,心说吴府尊真是……真是……真是老好人。

    他终究没腹诽吴桂芳是个无用的人,毕竟吴桂芳也算是力挺他,要是换一个知府,你一个巡按,给你参赞军务的机会就不错了,还想直接放权?简直做梦。

    “府尊,下官再巡视巡视,防止倭寇夜袭偷城。”吴尧山冲吴桂芳拱了拱手。

    吴府尊着急上火,嘴角冒了两个大泡,一说话就疼,含含糊糊就道:“尧山,街面上有张石洲家中护院,他那手下李春生以前是边军,阵斩七十余……”

    他话中的关怀,吴尧山还是能感觉到的,当下便说:“下官年轻体壮,倒是府尊,还是去休息片刻,这倭寇,怕是三五天未必退走,这扬州城内局势,还要府尊把握大局。”

    吴桂芳闻言就叹气,伸手去摸胡子,却不小心碰到嘴角火泡,一时间疼得嘴歪歪的,吴尧山一笑,再次拱了拱手,带着五六个衙兵就走出府衙。

    他在街上随便巡视,走了一条街,踱步到了小秦淮河边,看着这原本夜间灯火通明的地方如今仅仅有稀疏的几处亮着,不由叹了一口气。

    话说,他刚来扬州,当地士绅轮流请他到小秦淮河边【点评群芳】,很是惬意,那小东门十二金花,他也是狠狠点评过几朵的,觉得那芍药尤其艳绝群芳。

    当时他点评芍药:小旋心冠子也,渐添红而紧,大旋心冠子也,深红、堆叶、顶分四五旋,其英密簇,凡品中言小叶、大叶,艳色绝妙,可冠群芳,因以名之……悉出其根,涤以甘泉,然后剥削老硬旧根,而侵蚀新芽……故花不成就,分之两股,小而不舒,不分与分之太数,皆花之病也。花之颜色之深浅,与叶蕊之繁盛,皆出于培壅剥削之力。故脉理不上行而皆归于根,明年新花繁而色润。

    据说芍药还有个妹妹月季,亦绝色,可惜了,未尝点评。

    旁边衙兵挑着灯笼,看老爷站在河边捻须摇头,忍不住就说:“老爷为了扬州城,真真是操碎了心……”

    吴尧山没搭理衙兵的马屁,掀起袍子,就在河边尿了一泡尿……

    他刚掖好袍子,从北边跑来两三个人,瞧见他后大喜,“巡抚老爷,府尊大人请你快回府衙……说是南京兵部主事老爷领着仪征卫从拱辰门到了扬州,请老爷速回。”

    吴尧山闻言顿时大喜,一掀袍子,也顾不得官威了,撒腿就跑,后面衙兵赶紧追了上去。

    一路跑到府衙,吴尧山气喘吁吁,可瞧见衙门口站了大堆兵丁,还有【南京兵部主事】【巡按江北军务】的牌子,却是忍不住就想大笑,可刚张嘴,夜间的凉风呛进肺部,跑得正热的肺泡被这一呛,顿时大咳起来,挣得面红耳赤,旁边衙兵赶紧上去抚他背,他说顾不得,连连说道:“快……咳咳……扶,扶我进去……”

    进了府衙,里面两边站着十来个将校,俱都昂首挺胸,中间一个青袍官员,身上却还穿着一件佛郎机人的半身甲,腰间还悬着一枚长剑,正在和知府吴桂芳说话,旁边同知,通判困意不止,当着上官却也不敢失仪,拼命捂着嘴巴打哈欠。

    吴桂芳看见吴尧山进来,面带喜色就招呼他,“尧山,快来见过唐荆川先生,先生乃是嘉靖八年会试第一……”

    吴尧山闻言,顿时恭恭敬敬上前一礼,“晚辈见过荆川先生,久仰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这位唐荆川修眉凤目,面色白皙,颌下一部短须,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但官场讲究科甲辈分,唐荆川是嘉靖八年的会试第一,而且进过翰林院,资历碾压吴桂芳和吴尧山,要不是当年得罪了张璁张阁老,辞官回家闲居,说不准这会子已经入阁了,所以别看吴桂芳穿一身绯袍,瞧见这位会试第一的青袍官,也要老老实实称呼前辈。

    “尧山贤弟。”唐荆川伸手就虚虚扶他,“方才吴府尊说你专断军务……”

    吴尧山脸色顿时就白了,“晚辈,惶恐。”

    “哎!”唐荆川顿时就说道:“子曰,当仁,不让与师。你处断的很好,和倭寇打出一对一的战损,乃是大捷,我还要给严阁老禀你的功绩,何来惶恐……哈哈!”

    这时候吴桂芳和唐懋经都拼命冲着吴尧山打眼色,意思自然是让他顺着这话说。

    不过,吴尧山这个人,虽然性格倔强自负,到底还年轻,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当下红着脸就说:“下官惭愧……”

    说着,他就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唐荆川闻言,顿时哦了一声,不过,却也不大相信,他乃是文武全才,论文,是嘉靖八大才子,三大家,论武,江湖上都奉承他是一代宗师,著有《武编》(注1)一书。

    这种人,自然不相信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何况一个十七岁少年阵斩数百这种话。

    在他想来,自然是西商骁勇拼命,那少年或许有些武艺在身,又是西商首领张石洲的子侄辈,张石洲捧他,那也是很正常的,故此把西商骁勇的战绩都算到那少年头上。

    当下他就一笑,“不管如何,你指挥若定,总是功绩。”

    看唐荆川这么说,吴尧山只得再次拱手,“下官惭愧。”

    唐荆川这时候就说,“倭寇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将士用命,自然能敌而克之,我意,今夜夜袭,尧山以为如何?”

    他问如何,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吴尧山也清楚得很,人家是兵部主事,巡按江北军务,自己这个巡按御史,人家作为老前辈,只是客气一下,千万别当真。

    看吴尧山赞同,唐荆川也很高兴,毕竟,大家都赞同和孤注一掷执意开战,区别还是很大的,他二十三岁中进士,当年傲气不羁,不肯奉承张阁老,导致在家闲赋数年,都快长霉了,幸好有同年赵梅村举荐,这才再次入仕为官,如今也算是成熟了,懂得团结身边同志了。

    “如此。”他转头就看吴桂芳,“贵府麾下可有果敢之士?”

    他意思是说,你夹袋里面有没有自己人想要提拔的,提溜出来,这场大战,必定大捷,到时候也好分润功绩。

    吴桂芳闻言就苦笑,“不敢期满荆川先生,如今扬州卫指挥重伤,有位闲赋的老将军,却也八十岁了,昨日出战,颇有斩获,但这时候怕也没精力,倒是盐商总局张石洲家中教头李春生,乃是边军出身,曾经阵斩七十余,一直在领着队伍弹压地方防止有刁滑歹人趁机作乱……”

    唐荆川一听,这个也行,既然是边军出身,那是老行伍,懂得令行禁止,且又是西商骁勇的教头,正好方便用他,当下就点头,“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先生何妨歇息一晚,明日再战……”这时候通判唐懋经就拍马屁。可惜,拍到马腿上了,唐荆川顿时就一瞪眼,说,我昨日恰好在仪征卫巡按军务,得漕帮帮主卜冠遂乘快舟禀告倭寇寇情,顿时点了大军星夜来此,难道是为了歇息的么!即便我肯,我手下军士也不肯,军士肯,漕帮义气壮士也不肯……

    一番话把唐懋经说得面红耳赤,连连作揖说,下官知错。

    唐荆川这才哼了一声,吴桂芳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他没有不懂装懂,其实也算是本事,何况作为官僚,他其实也是合格的,当即叫腿脚快的衙兵就去寻找李春生。

    没一忽儿,李春生领着二十来个西商骁勇进来,到了跟前,噗通一跪,“卑职李春生,见过老爷。”

    唐荆川看他这样,就有些奇怪,“怎么?你见过我?”

    “卑职以前在边军做把总,曾经跟随将主爷爷到北京城兵部公办,当时老爷在兵部做郎中,卑职跟将主爷爷一起给老爷磕过头……”李春生毕恭毕敬。

    要是康飞见了,肯定要喷他是个跪久了不懂站起来的奴才心态,但是,这在大明朝,的确就形成了一种隐性的上下级关系,可称之为【门下】,要是脸皮厚一点,扑上去抱住大腿喊一句【我是老爷累世的门下,家生子一般】,老爷自然免不得要给你一份差事。

    唐荆川听他这么一说,这便是自己人了,故此大为放心,就叫他统带外面那些睡觉的骁勇和丁壮,合着自己手下仪征卫以及漕帮义士,共计六千余。

    他从仪征卫过来,用的是舟船,大多都是漕帮运量的小快舟,走河道非常之便捷,故此就准备从南边水门出城。

    吴尧山陪同唐荆川出城,到了水关龙抬头处,看见原本守护城门的副千户朱祺领着一帮人躲躲闪闪的,顿时大为生气,原本还觉得朱祺此人值得提拔,如今看来,真是狗肉上不了酒席,当下大喝了一声,“混账,你一个副千户,躲躲闪闪成何体统?”

    他说着,大踏步就走上去,劈脸就给朱祺一个大嘴巴子,冷不防朱祺伸手叼住他的手腕,就把他胳膊扭在了背后,一只手更是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掐得面红耳赤。

    “别过来。”朱祺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就往下滴。

    不远些,汪直长叹了一口气,这朱祺,真是狗肉上不得台盘,这一慌,自己把自己给怯露了,看来,大事不成了……他是个临事有大决断的人,虽然原本的妙计被莫名其妙地破坏了,却毫不可惜,当即抽身便走,隐进了黑暗中。

    注1:唐荆川在明代与文武两途都号称大家,不过,看他的武编里面写【选诸军勇士数百人,教以舞剑,皆能掷剑空中,跃其身左右承之,妙绝无比。会北戎遗使修贡,赐宴便殿,因出剑士示之,袒裼鼓澡,挥刃而入,跳掷承接,霜锋雪刃,飞舞满空】也就是所谓的花法,大概就能知道他的武艺水平了,此外,他的兵书里面还有什么【避箭法】【鬼门关】之类荒谬不经的地方。

    这个人大约就和民国的剑神李景林差不多,说起来名声大得不得了,仔细去找战绩,就会发现几乎没有。

六十章 剑仙抢船

    话说康飞在大安宅船上瞧见一支队伍从水上来,大大小小的快船就像是蝗虫一般覆盖了上来,喊打喊杀声震彻半边天。

    为首的那个青色官袍披半身甲的男子手持长剑,跳帮后提剑便刺,旁边还紧紧跟随二人,一个披甲的大汉用一把长柄双手战刀,另一个大汉用两把铜鞭,仔细一看,正是张石洲身边护院教头李春生。

    “卧槽,这是哪儿来的兵?”康飞忍不住喃喃。

    那些倭寇本就因为内讧混乱不休,这时候被官军来了这么一下子,尤其又有领军的亲自带头跳帮战,在冷兵器时代,头领亲自出战是很鼓舞士气的行为,故此人人争先,反观林成李光头那些人,这些人做倭寇是为了挣银子而不是拼命,至于手下,竖起招兵买马的旗帜,还怕没有精穷的汉子来么?

    故此,倭首林成顿时就让扯起风帆,他手下本就是学佛郎机人的软帆,这时候又是西南风,又是落潮,风帆顿时鼓起……

    康飞一瞧,当即就对瑞恩斯坦大喊,“老瑞,给我抢船,这些可都是以后我扬州冶春诗社的商船。”他已经完全认为这些是自己的东西了。

    只是,江水退潮,加上西南风,倭寇速度何其之快,连那些划桨快船都赶不上扯足了风帆的大船,至于跳帮,也要跳得上去才行,漕帮那些小船快则快亦,但是想要跳帮?抬头看看几艘大船那高大的船帮,也只能长叹了。

    康飞这时候就着急了,大吼了一声,往后退了数步,然后开始跑了起来。

    作为一个跑动10的挂逼,他的速度比五百年后的刘翔还快,比跑酷世界冠军更厉害……整个人一下就到了船帮边沿,随后脚趾抓地,尽情地纵身一跃……

    杀得筋疲力尽的唐荆川这时候就瞧见一道人影在头顶越过,月亮把人影渲染出一层薄薄的光晕,只见那人在空手就伸手拔出一枚长刀,宛如剑仙劈开了整个月亮。

    在一片惊呼中,唐荆川瞪大了眼珠子,忍不住哦呦一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好汉?此人是谁?”

    旁边胸膛不停起伏的李春生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看着康飞就好像真的在飞一样落在另外一艘大船的软帆上面,一刀划破软帆,整个身躯顺着软帆就往下滑去,把软帆划成两片,轻轻松松地落在了甲板上,随后一挥刀。

    在李春生他们这个角度,恰好就是月亮作为大背景,大片的月色中,一个人影就从中被劈成两半,如此凶残的一幕,因为月色衬托,居然让人看出浪漫诗意来了。

    长叹了一口气,李春生就道:“老爷容禀,这位就是最近扬州城传的沸沸扬扬的遇吕祖一事的主人翁,戴春林香粉店的少东,戴康飞……”

    唐荆川哦哦哦一声长长的咏叹调般的感叹,“遮莫是吕祖的天遁剑法?”虽是疑问口气,心中却已经笃定无疑了。

    至于大安宅船上的上杉蚜子,这时候便是标准的初坠情网的脑残少女了,拎着纱皱吴服快步就跑到甲板边沿,几个亲卫赶紧一个就弯腰在后面去托住虫姬殿下的长发,其余的紧紧跟随在后面。

    后面的上杉景虎瞧着姐姐大人这副模样,双拳紧紧捏起,脸上腮帮子不断坟起,一颗后槽牙经不起大力,嘎嘣一声,随后,满嘴血腥味道……

    欧耐桑撒马……上杉景虎一下就跪倒在地,一拳恨恨地砸在甲板上,“巴嘎,巴嘎,巴嘎……”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在骂康飞,想来,应该是骂自己没用居多吧!

    噗!

    康飞一刀又劈开一个倭寇,地上被他斩杀的倭寇都死无全尸,四分五裂,前面那些倭寇左右看看,眼瞳中全是恐惧的神色。

    踩着甲板上的鲜血,康飞往前走了一步。

    那些倭寇吓得顿时往后退了三步。

    康飞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些倭寇再退三步。

    又是一步,再退三步。

    三步之下,对面倭寇彻底崩溃,纷纷把手上的武器一扔,噗通噗通噗通就全部跪了下来,把脑门在甲板上磕得咣咣直响,“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

    来回扫视了片刻,康飞就说道:“会看星星的,看海文的,操帆的,上前三步……”一群倭寇当中顿时毫不犹豫就有二十几个人膝盖行走往前三步。

    把刀一挥,示意这二十几个人跪到旁边来,那些人赶紧就往他的手边膝行后老老实实跪好。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老戴家的奴隶了。”他话音刚落,旁边顿时就齐齐松了一口气,有个家伙直接双手捂脸,喜极而泣,“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至于你们。”康飞一眯眼,把奥丁纹倭刀在空中一挥,呜一声刀刃破空的声音……噗嗤,噗嗤,噗嗤……

    把剩余的倭寇全部斩杀后,他手腕一动,奥丁纹倭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圈,上面沾着的血迹在空中被甩出无数的水滴状……噌得一声,纳刀入鞘。

    这一声刀鸣,让跪在地上的倭寇齐齐一个颤抖。

    他咧嘴一笑,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感觉自己念头通达,似乎刀法都精进了,忍不住就想,这是不是就是表里精粗无一不到,赫然贯通焉!

    这,就是胖迪给康飞在心灵深处留下的暗示,杀NPC没有负罪感,要不然,以他那个砍杀的速度,这时候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傻子,别无第二条路。

    他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的心理建设做的好,自己可厉害了,洋洋得意得很。

    摸了摸下巴,康飞看看脚下的大船,虽然自己只抢了这么一艘,但是,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

    果然,还是直接抢来的快。

    他想着,忍不住就笑眯眯问道:“谁知道我脚底下这艘船的造价是多少?”

    话音刚落,刚才那个喜极而泣的家伙顿时手忙脚乱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老爷,咱们这艘宝舡是两千料的,一料大约十四两银子,两千料,那便是两万八千两银子……”

    这家伙说着,扳着手指头就继续道:“这只是料钱,咱们大明只许造单桅船,违令者以造反论,所以一艘船还要驶到扶桑改造,像是咱们这艘,装的是佛郎机人的软帆,一根帆就要一千多两银子,三根帆差不多五千两,这便是三万三千两白银……不过,这只算了造船的成本,没把工匠钱以及前后路费等杂七杂八的钱算进去,如果一起算的话,大约,四万两。”

    听了这厮板着手指头算的帐,康飞顿时瞠目结舌。

    四万两?卧槽,卧槽,卧槽,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啊!

六十一章 捐一百套房,我的心好伤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康飞摇着折扇,张二扣跟在后面,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康飞哥哥,你说,我大哥他……”二狗子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上月月末倭寇入侵扬州,他大哥张大郎被拉去守城门,守的是利津门,按说,东关古渡这儿也是倭寇攻击的重点,可由于康飞领着西商骁勇出城抗倭,倭寇根本连攻城的机会都没有,故此张大郎一点战事都没有经历,可俗话说,福兮祸之所伏……

    那倭首林成逃窜,南京兵部主事唐荆川执意追击,点了扬州卫五百精壮果敢,张大郎就在这五百人当中。

    本来,大明的祖制是绝对不允许部队跨境的,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后来的戚爷爷在蓟镇做总兵,他的恩主张居正挂了,然后,包括山海关总兵在内的一堆武将擅自离开防区,到了蓟镇,这些武将们到了蓟镇和戚继光到底谈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当时的皇帝万历因此大怒。

    万历原本对于到底要不要清算戚继光,态度是摇摆的,戚继光能打,这个天下人都知道,戚继光的恩主是张居正,这个天下人也知道……可出了这么一出后,万历终于忍不住,把戚继光给一脚踹到广东去了。

    戚爷爷冤枉不冤枉且先不说,如果这种事情放在五百年后,******在中央不知道的情况下去了济南军区,那么,中央怎么想?

    擅离辖区,按照大明的律法,那是要【杖八十,流三千里】的。戚爷爷还能继续去广东做总兵,讲真话,万历算是够宽宏大量了。

    此外,大明祖制,出兵一百以上,需要报兵部批准。

    不过,唐荆川本身就是兵部主事,自己批准自己的事情,那还用说么?何况,他被严嵩严阁老的干儿子赵梅村保举,赵梅村举荐他,一来二人是同年,二来,唐荆川的确是文官里面数得着的【知兵事】,这种人才,本来就不多,不用他用谁?

    这就像是后来的杨镐,明明打仗稀烂,朝廷为什么还是用他?没办法,矮个子里面拔将军,不用他用谁呢?知兵事的文臣有几个?

    这也是大明读书人【好言兵事,好以边材自诩】的缘故,说白了,都是想【幸进】,走一走这一条终南捷径。

    唐荆川自己给自己盖章,纠集了仪征卫,扬州卫,泰州卫三千多兵丁,又在几个巡检司各自调一百弓手,加上在此次倭寇犯扬州中余生的盐漕丁壮,以及招募的西商、徽商的骁勇,足足六千余,而且都是见过血的,士气十分可观。

    当然了,康飞是很不高兴的,因为,唐荆川把瑞恩斯坦和他手下三百佛郎机兵也给借调走了。

    这次倭寇犯扬州的大战落下帷幕,几乎所有人都捞着了好处,除了康飞。

    像是扬州通判唐懋经,因功升扬州同知,原来的同知,因功去了别的地方做知府去了,吴桂芳,虽然没升官,实际上在朝廷大佬心里面也留下了好印象,说不准以后就要高升到兵部做个侍郎之类,吴尧山,更是因祸得福,因为误打误撞破坏了副千户朱祺准备打开城门让倭寇进城,功绩直达天听,受嘉奖诏赐金帛,作为一个去年刚中的进士,眼看着就是前途辉煌。

    此外,吴尧山的同年汪道昆还专门写了一首诗褒扬他,诗曰:使君宝剑七星明,截海扬帆断巨鲸。开幕定传书记檄,飞符先召伏波兵。大堤烟火连隋苑,高垒风云拥汉旌。六月三师愁汗马,孤城桴鼓仗宏平。

    可以说,吴尧山这一次是名利双收,赚大了。

    甚至,连扬州府的百姓们也捞着了一定的实惠,虽然这次死了不少百姓,说捞实惠似乎不大好听,可是,朝廷的确下旨,【免扬州府及所属州县夏税有差】,免夏税免徭役,这的确是朝廷优容百姓了。

    此外,扶桑贡使因为被朱纨朱都堂驱逐,又被倭寇挟持,引得舆论大哗,一些官员很是借着这个机会弹劾朱纨。

    尤其那周良和尚,嘉靖还记得对方,说,朕记得这和尚十年前来过,这句话就彻底肯定了上杉蚜子一行作为贡使的身份。

    于是,蚜子一行首先要入京,虽然走的是水路,速度很慢,但这时候应该已经在京城了。

    只有康飞,那真是亏大了,四万两的大福船差一点都没保住。

    那吴尧山一口咬定,这缴获应该算朝廷的,算法很简单,你一个人,难道能打败倭寇么?可康飞就不服气了,这明明是我缴获的福船,你说是朝廷的就是朝廷的?这可是四万两银子造价的大福船,为了这个,老子真会造反的。

    他真不怕,真把造反这两个字嚷嚷在嘴边,弄的两边很是难堪,最后,还是唐荆川和张石洲各自使力,唐荆川说,我是征借,有借有还下借不难,张石洲说,我们盐商总局补贴你一笔银子……好说歹说,才把康飞的顺毛驴脾气给撸顺了。

    然后,盐商总局还真的就补贴了他一笔银子,两万两。

    这笔钱看起来多,但分摊到每个盐商身上,却也算不得什么,哪怕是徽商万雪斋这种人,其实也乐意掏这笔银子,原因很简单,康飞太能打了,谁敢保证,倭寇这次被打退了,下次就不来了?

    我讨厌这个人是一回事,可是,我要借重这个人,那是另外一回事。

    那万雪斋作为徽商首领,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康飞一肚子的不甘心,嘀嘀咕咕拿了这两万两,又给真圆和尚捐了一笔银子,五千两。

    之前他请求真圆给战死的骁勇丁壮们念经,而且真圆这个和尚很是不坏,入得康飞的眼,这时候有了银子,就捐了一笔,说是给真圆和尚建一座寺庙,这样一来,心里面也舒坦。

    真圆和尚拿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当即大喜,【做希有想,发大宏愿】,要建造一座七级浮屠,他这么一说,康飞一想,得了,我这银子当没有的,干脆全给了真圆和尚,说,你何不以工带赈?

    这次倭寇犯扬州,死伤着实不少,被烧毁被拆毁的人家也比比皆是,扬州府一大帮老爷们上奏折,朝廷也没说出赈灾银子,只说免夏税和徭役……虽然,这不是冬天,不至于冻死人,可大把无家可归的人游荡总归不是个事儿。

    真圆和尚拿了银子做事情,顿时很是救济了一批无家可归的百姓,张石洲等人听说了,便也捐了一笔,但是他们这种财主捐钱,人家未必多么感谢,尤其康飞捐钱,真圆和尚是拼了命的给他宣传,念他的好。

    康飞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又不是杨过,专门捐学校还不吭声……

    四爷为人四海,知道儿子把银子给捐光了,不怒反笑,说儿子【类我】,嘴都笑歪了,四娘娘虽然作为妇道人家很心疼银子,心说这败家崽,简直和他老子一个样,但是,这终究是个好事,做好事么,睡觉都香,加之那些知道的街坊邻居,更是赤果果拍四娘娘的马屁,让四娘娘心情愉悦,便也不说什么了。

    只有康飞,虽然捐了钱,其实骨子里面心疼的要死,嘀嘀咕咕的,后悔死了。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把钱捐掉,并非没有原因,一来,出城抗倭,很多人的确是死了,虽说扬州城是大家的扬州城,谁都有资格去死,但是,人家死了,你却大发其财,别人背后难道就不念叨?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二来,康飞总觉得,那帮官老爷和盐商们其实没安好心。

    这三么,主要是因为,上杉蚜子还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藏在他这儿。

    但不管怎么说,一下把两万两白银全部捐出去,康飞是很心疼的。

    话说,那西门大官人在山东临清买一栋临街两层的房子,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山东临清那也是靠着漕运吃饭的城市,人口百万众,当然,论底蕴,肯定差扬州老大一截,那儿一百二十两银子的房子,在扬州起码二百两……这么一算的话,康飞就是捐出去两百套房子,还是带门面的好市口房子。

    一想到这个,康飞觉得心口都疼啊!

    我在五百年后连一套房子都买不起,现在居然捐一百套房子……我的心,好痛啊!

    谁说我不在乎的,我特么太在乎了。

    康飞摇着扇子,惋惜着自己的银子,对二狗子问他大哥张大郎的安危未免就没多少心思,只是含含糊糊说,“哎!大郎哥哥枪棒厉害,想必无事。”

    二狗子听他敷衍,也没奈何,那是自己的大哥又不是康飞哥哥的大哥,康飞哥哥跟自己好,至于跟大哥的关系……他想到此处,就摇了摇头,又想起出门的时候,嫂嫂对他说的话,未免脸上难堪。

    康飞一边摇扇子一边就嘀咕,“这天儿真热,知了叫个不停,燥死了。”

    走到打铜巷巷子口,他听后面不吭声,忍不住回头,看二狗子低头咬唇,当下伸手过去给二狗子一个大嘴巴子。

    二狗子委屈得不行,“康飞哥哥你打我作甚么?”康飞就瞪了他一眼,“别咬着下唇跟个大姑娘似的,你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哪个大老爷看上你,把你弄过去做门子,天天走你的后门,疼死你个龟孙……”

    二狗子哦了一声,康飞看他依然弯着个腰可怜兮兮的,忍不住就上去夹住他的脖子,“算了算了,放心好了,有哥哥我罩着你。”

    两人往前走了数步,二狗子就说:“哪个,康飞哥哥,我嫂嫂说,晚上请你来家坐坐。”康飞眼睛瞄着旁边的店铺,也没太在意,随口就答应了一声。

    二狗子看他答应得快,一时间,未免又咬唇,心里头纠结得很。

    这时候康飞瞧见一家铁匠铺子门口的铁锅敲得亮,当下就走了过去,“老板,你这口锅怎么卖?”

    那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见康飞后眼神顿时一亮,“原来是戴小相公,小相公乐善好施……”康飞赶紧挥手,“得了得了,我每天听这句话八百遍,耳朵里面都长茧子了,不就是捐了点银子么,多大点的事情,你再提这事儿,我到别人家去做这个生意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其实得意得很呢!

    老板也是买卖人,未必知道装逼这个词,但是,那意思谁不懂?就好像当头一刀在大明叫做迎门大劈,在扶桑叫唐竹,在佛郎机那边叫晴空霹雳,说不准,在什么别的地方又叫打蛤蟆之类名字,可意思,总归是那个意思。

    所以,老板依然奉承了康飞几句,康飞被人奉承,也算是痛并快乐着吧!

    “小相公,今儿个你准备买点什么?”老板就问康飞。

    康飞左右看了看,然后就问老板,“我瞧你这锅敲得雪亮的,那么,你可能敲个……”他说着,就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老板顿时大惊,探首左右瞧瞧,然后低声就抱怨,“我滴个小老爷呀!难不成你不知道,私造甲胄,是要杖一百,流三千里的……”

六十二章 有话好好说

    老板说杖一百流三千里,那是要吓唬吓唬康飞,地方上豪强私造甲胄的多了去了,可康飞更加不在乎,“老板你这么熟悉律法,不去做包揽讼状的事情真是太可惜了。”

    “小老爷,我这是为你好哇!”

    康飞就撇了撇嘴巴,“行行,我知道了,不过,我又没说要造甲。”

    “那小老爷你说的是……”老板说着,比划了一下手势,康飞一摇扇子,“我要打造上好的,雪亮的,能穿在胸前的锅……”

    老板脸色顿时一垮,这不就是造甲么?哦!你以为,私窠子不去衙门登记,不给朝廷缴纳脂粉税,就不叫表子了?

    康飞看老板这样子,忍不住就道:“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

    老板哭笑不得,“小老爷,你何等样人?神仙的弟子,轻松杀倭寇上百,你自然不怕,可我怕呀!”

    听他这么一说,康飞就把扇子哗啦一下合了起来,“那算了,当我没说。”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后面老板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小老爷不忙走……”说着,弯腰赔笑,“小老爷,你这锅,准备多少银子一口?”

    “自然是精益求精……这十两银子算个定金,我要这四耳锅可以绑在胸前,还能拿来炒菜。”康飞说着,先就掏了一锭银子给老板,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张图纸来,“就按这个敲。”

    他给老板的是一张描绘着佛郎机半身甲的图纸,老板看着这图纸上的甲未免就苦着个脸,心说我得多不要脸才好意思说这是一口可以炒菜的锅?

    那半身甲中间有个凸起的楞条,穿在身上可以有效防止钝兵器的杀伤,加之凸起有倾斜,可以滑开箭矢,哪怕只是铁皮造,在这个时间段都是相当好的盔甲。

    摸了会子下巴,老板就说:“小老爷,我也不瞒你,这十两银子肯定不够,起码三十两。”

    康飞闻言当即瞪起了眼睛,“三十两?你怎么不去抢?我告诉你,像这样的甲,在佛郎机人那边,一件才二两银子,你跟我讲三十两?”

    铁匠就笑了,“小老爷,咱们不能这么算哇!咱们的瓷器和丝绸,到了佛郎机人那边,那也是个天价……”

    “辣块妈妈,你懂得还挺多的。”康飞就骂了一句,“顶多二十两……”

    “成交,就二十两。”老板劈口就答应了下来,把康飞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晌,只能恨恨,“要好钢,不然……”

    “小老爷放心。”老板赶紧满口答应,“定然不会让我那些徒弟做,我亲自来做,小老爷三天后只管亲自来取就是了。”

    出了门,二狗子就忍不住,“康飞哥哥,我觉得咱们被宰了。”

    康飞就长叹,宰就宰吧!这也是没办法。

    两人继续溜达了好一会儿,康飞买了四盒桃酥,分了二狗子两盒,就准备回家,二狗子赶紧叫住他,“康飞哥哥,说好去我家的。”就拽着他手往家去。

    到了灯草巷,周围有人瞧见他的,纷纷叫他一声小相公,待到了门口,旁边正好隔壁的王大孤拐一崴一崴走出来,看见康飞,顿时脸色一变,哭丧着个脸,叫了一声小老爷。

    二狗子赶紧挥手,意思让他别在跟前碍眼,王大孤拐一崴一崴又回去,进了自家的院子,忍不住就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道:“这都勾搭上门了,到底是鞑官人家,真是臭不要脸……”嘴上虽然骂,心里面却羡慕的不行,就想着爬墙头去看,跳着脚几次想爬上去,却把自己摔了一个大跟头,只能恨恨作罢。

    那潘娘子依在里面门框上望眼欲穿,瞧见小叔子真把康飞给请来了,顿时喜出望外,赶紧扭着春风杨柳腰迎了上去,“奴见过戴家叔叔。”说着,就拉康飞进去吃酒。

    康飞往那桌子上看去,桌子上面几个菜,一大碗腐竹杂烩,几个葵花斩肉,半片鸭子脯肉切得整整齐齐,茨菇炒脢子肉,荠菜烫得清爽后用盐和糖凉拌……都是家常菜肴。

    “叔叔快坐。”潘娘子拽着他就请他上首坐,康飞想了想,就在上首坐了下来。

    潘娘子看他爽气,便脸带笑容让自家小叔子也坐在对过,自己就打横了作陪,然后亲自给康飞筛酒,“叔叔请喝酒。”

    康飞喝了一杯酒,吃了一筷子鸭脯肉,就放下筷子,“嫂嫂若有话,就请明言。”

    他这么一说,潘娘子顿时脸上就微微一红,未免期期艾艾起来,还是二狗子气愤说道:“嫂子原来那个主家万雪斋家又找了过来,说要让嫂嫂回去……这帮混蛋,欺我大哥不在家……”

    康飞就看着潘娘子说道:“这样,那么,嫂嫂自己的意思呢?”

    潘娘子就支支吾吾,“奴一个妇道人家……”

    康飞见他这个表情,顿时就站了起来,“嫂嫂这般,就请恕康飞无礼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潘娘子大急,一把就拽住了康飞,脸上流露出柔媚哀求的神色,可是,康飞在家有人造人18号解决问题,根本不在乎这种普通手段。

    “小叔,你先出去。”潘娘子没奈何,只得叫二狗子先出去,二狗子略一犹豫,居然真就转身出门,在门口居然还把门给掩上了,康飞目瞪口呆,卧槽,二狗子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这时候潘娘子噗通就往地上一跪,抱着他腿,“叔叔,救救奴。”

    康飞拼命抽腿,可连接几下,非但没挣脱,反而因为潘娘子抱得紧,未免就有些丑态凸出来……

    这就好比,你每天一顿三餐,也不短吃喝,但是经过路边的烘培店,闻到蛋糕香味,一样流口水,这个不讲道德,是由基因决定的。

    他尴尬就不动了,“嫂嫂,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了,我才好帮你。”

    这潘娘子自小受的是瘦马教育,看见他这模样,也不窘迫,还故意蹭了两下,这才把事情原委道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原来,那万雪斋不知道怎么,知道潘娘子有了身孕,所以,就想把潘娘子再弄回去。

    卧槽,这张大郎是做了万雪斋的接盘侠啊?

    康飞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再一想,不对啊!那万雪斋虽然每年娶两个小妾,可是没听说他能生个蛋出来。

    万雪斋的弟弟万石斋,为什么整天牛哄哄的觉得自己可以和西商张石洲相提并论,那就是因为,万雪斋无后,不出意外的话,必定会从他的三个儿子当中挑选一个继承宗祧。

    这么一算的话,那么,万雪斋这是,借种?

六十三章 古来史书多相似,缘何总是卖花人

    康飞摩挲着没毛的下巴,就寻思:二狗子跟我是铁板的朋友,要是不帮忙,未免说不过去……

    想到此处,他就跟潘娘子说:“嫂嫂放心,只要我戴康飞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他自觉这话够漂亮了,也算是大包大揽,可潘娘子却说:“叔叔不知,我是怕万二老爷派人来取了奴的性命,叔叔武艺虽高,却也不能时时刻刻伴在奴的身边……”

    矮油卧槽,你还想我时时刻刻伴在你身边?想得到是挺美的……

    他先是吐槽,随后一想,不对,这句话的重点是前面半句,什么叫做怕万二老爷派人取你的性命?

    脑子一转,他未免脱口就问,“原来嫂嫂肚子里面的孩子真是万雪斋……”

    潘娘子脸上陀红,水汪汪的眼神略飘忽,“奴,奴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只是,奴有一言,实言相告叔叔,俺们这些瘦马出身,学的都是那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本事……”

    她就把自小的经历娓娓道来。

    话说,潘娘子是姑苏女,被卖到扬州后当瘦马养。

    天下都说【扬州瘦马】,说的好像瘦马都是扬州人似的,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

    所以说,你千万别以为,只有五百年后的人才懂得【贴牌】,在大明,这些土著一样懂得贴牌的,扬州瘦马名气那么大,我姑苏女凭什么就不能叫瘦马?

    别傻了,都是贴牌的,赚的是你的银子,伤的是你的肾。

    总结一下,都是贴牌肾姬。

    潘娘子就是个贴牌肾姬,自小学【坐缸】,学【吹箫】,这都是贴牌肾姬们的基本功,这还不算,还要会喝酒,会行酒令,会打双陆,这是陪老爷们玩耍的基本技能,更高级的,还要学琴棋书画,这是读书老爷们最喜欢的,不然,怎么【红袖添香夜读书】呢?

    除此之外,一个好瘦马,还要懂宫斗,不然,活不过一集。

    像是万雪斋,娶了十五房姨太太,有九个说是得了急病,年纪轻轻暴毙而亡,还有四个,小意奉承大奶奶,另外两个,不问俗事专心吃斋念佛。

    潘娘子虽然被大奶奶发卖给人牙子,其实,她不恨大奶奶,为什么?不敢恨呗!没让你得急病暴毙而亡,你应该感谢人家的饶命之恩,何况,发卖的还是扬州卫的百户,这个结局,讲真,不算差了,起码,在万雪斋没打算再让她回去之前,她是很满意的,也真的准备跟张大郎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万雪斋派管家来让她回去,她的心,又动了。

    要是真能做小老婆,关键是,叫她回去的原因还是因为肚子里面有了,这也就是说,很可能,日后能够母凭子贵……

    正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代价不够……万雪斋啊!等于后世某个马爸爸。

    潘娘子虽然心动,但是,她也不敢,在万家的时候,下面仆人都说,二老爷的二少爷,最被大老爷喜欢,也就是说,那位小二少爷,很可能以后就变成大少爷,继承万雪斋的家业。

    她怕回去后万二老爷不会让她活过三天,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死,那真是太简单的,比如说,被落水死,被躲猫猫死,被荡秋千死,被狸奴抓死……再说了,还有个大奶奶,即便躲过二老爷,她也不想一年后突然得了急病暴毙而亡。

    “奴,奴怕,一回去,就被二老爷被落水死,被荡秋千死,被躲猫猫死,即便都躲过去,奴也怕,过个一年半载的,大奶奶突然说奴得了急病,奴还年轻,不想暴毙而亡。”

    潘娘子说着,眼圈儿都红了,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盈盈欲泣的样子很是让人生怜。

    可康飞不吃这一套,冷笑着就说:“也就是说,要不是担忧这个,嫂嫂怕不是高高兴兴就打扮起来,回去做万雪斋的第十六房姨太太去了?”

    他以为自己这么讽刺潘娘子,潘娘子会脸红,会惭愧,会……可是,潘娘子拿指腹揩了揩眼睛,理直气壮就说:“奴想过美好的生活,奴有错么?”

    康飞低头看她,她毫不羞愧,两只眼睛就跟他对视,“奴希望,奴的儿子生来就能住大房子,坐轿子,而不是在贫困拮据中长大,然后卖掉祖屋去行贿,继承一个百户官……”

    马丹,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你的孩子可未必真是万雪斋的种……”康飞不得不提醒她。

    “那又如何?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万老爷要是把他养大,总比过继万二老爷的二儿子更亲吧!”潘娘子昂着头,说得理所当然。

    康飞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潘娘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总之,他现在只明白,潘娘子的三观扭曲得不成样子。

    “也就是说,嫂嫂说让我救你,这个救的意思,是说我要保证你肚子里面首先是个儿子,还要保证你在怀孕的漫长时间中不能暴毙而亡,还得保证你生出来的儿子也不能暴毙而亡……嫂嫂,我这么理解,没错吧?”他很认真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潘娘子。

    这时候潘娘子脸上终于红了起来,讷讷就道:“奴,奴不是……奴的意思是……奴,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双手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康飞没去理她,淡淡继续说道:“在这个前提下,我还要保证大郎哥哥在外面战死,不然,大郎哥哥没本事杀万雪斋,说不定,会杀了你,还要保证二狗子在大哥战死嫂子改嫁大财主后不能因此而一怒杀嫂,因为你死了,一切皆休……”

    潘娘子听了这话,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康飞看着伏地大哭的潘娘子,摇了摇头,连生气的兴头都提不起来。

    我又不是你的舔狗,再说了,即便是舔狗,恐怕,也未必肯做上面说的那些事情……我只能说,嫂嫂,你的内心戏真多。

    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潘娘子就说:“嫂嫂,我劝你善良。”说罢,起身就走到门口,伸手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头,他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院子逼仄得很,空气中一股子玉兰花的香气。

    扬州府栽培玉兰花有差不多两千年的历史,本地培植的玉兰花,花期长达大半年之久,走在街上,时不时就有卖花的,扬州妇人喜欢把玉兰花簪在头上,挂在身上,放在枕头下,放在马桶旁,可以说处处可见。

    张大郎之前就在城外花农处赊了花让二狗子在城里面卖,赚的很是不坏,养家是绰绰有余的(注1),只是,跟做大财主的小老婆比起来,别的不说,吃喝用度上面自然就差远了,要不然,从古自今,为什么那么多女人热衷于做二奶呢!

    这种心情下,他很想摸一根烟来抽抽,只是,却哪里有,只能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推开院门,他左右看了看,就瞧见二狗子在昏暗的墙角蹲着,他恨恨上去就踢了二狗子一脚,二狗子挨了一脚,也不吭声。

    注:扬州妇人人人戴花的习俗,一直到五百年后依然存在。

    民国时候有位留学扶桑的易君左先生,据说自小在高要县长大,就是《儒林外史》里面【高要地方肥美,或可秋风一二】的那个高要,这位易先生当时在国府教育厅任职,因为战事,教育厅暂迁至扬州中学内办公,易先生一瞧扬州遍地戴花的妇女同志,易先生嘴贱,大概觉得自己家乡那儿表子戴花,扬州妇女戴花,可见扬州女性都是表子,然后文人习性发作,一番引申,写了一本《闲话扬州》,还发表了,惹了扬州妇女界人士大怒,数千人组成浩荡团体,要司法追究易先生,易先生自己更是差一点被愤怒的老百姓给打死。

    易先生顿时怂了,请了常凯申的挚友和亲信王柏龄做说客……这件事当时震惊全国,在报纸上闹了大半年才结束。

    这事件和某时间段的魔都女性流行【穿踩脚裤皮短裙】差不多,结果外邦友人惊诧,俺们那儿表子才这么打扮啊!认为魔都满大街都是表子。

    这叫人不得不叹:古来史书多相似,缘何总是卖花人。

六十四章 我和胖迪,心心相印

    回到家中,康飞心情依然不好,四娘娘看儿子沉着个脸,不由就说:“你是把家里头当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晚饭不家来吃,还要让一大家子人等你哩?”

    康飞一听老娘这个语气不大对头,左右看看,果不其然,他老子戴春林不在家,当下就笑眯眯说:“四娘娘,你要想你家四爷,不要拐弯抹角,指着和尚骂秃子……再说了,生气容易老,你就不怕你梗子街第一大美人的头衔被旁人抢了去啊!”

    四娘娘看儿子这副惫懒的样子,一时间忍不住,伸手就去揪他的耳朵,“整天也没得个正形,憨皮臭脸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哎!老娘,当年俺每家老头是不是就靠这一招,才娶了你做马马……”四娘娘被儿子说得顿时脸上微微一红,手上加劲,把他耳朵拧了半个圈,拧得康飞哎哟哎哟地叫唤。

    好容易挣脱了四娘娘的魔爪,康飞揉着耳朵就嘀咕,“我也不是瞎说八道,老爸不是自己亲口说,我儿类我……”四娘娘顿时就把手一抬。

    康飞立马儿认怂,“老娘,我说错了,我是在河边上用耙子耙家来的……”

    四娘娘看着儿子只能恨恨说道:“要不是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就一巴掌把你当蚊子一样拍死。”

    康飞嘿嘿笑了几声,就走过去给四娘娘揉背心,“老娘,你不要生气,老头他又不是去小东门嫖马马……”这时候旁边知书经过,一伸手,就在康飞手背上抽了一下,“不要瞎说八道。”

    康飞就把双手一举,“好好好,我不说,吃饭,吃饭行不行。”说着,就让胖迪出来帮着盛饭。

    胖迪最近在四娘娘指点下正做女红,说是要给康飞秀一件蟒袍曳撒,这是个吃功夫的活,弄得胖迪一个先进文明探索系统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妇女同志了。

    等到了子时,戴春林吃得醉醺醺,后面还跟着两个挑着灯笼的小厮,把戴老爷送进了门里面,两个小厮这才转身走了。

    小潘看东主回来了,又醉醺醺的样子,就提醒他,四爷,四娘娘这会子怕是在气头上,你小心些。

    四爷挥挥手,摇摇晃晃往后面走去,小潘看着东主的背影,就摇了摇头。

    四娘娘在东厢房里面听到四爷在外面叫门,有心想把他关在外面晾一晾,但是,如今家里头有胖迪在,她就不好这么做,不然,以后媳妇有样学样,那还了得?只好冲知书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开门。

    四爷在门口看见知书开门,借着酒劲就在知书脸上香了一口,知书脸上一红,赶紧伸手搀住他,顿时就觉得四爷半边身子靠在身上沉重得很,忍不住就埋怨,“吃这么多酒做什么!”

    “哎!你不懂。”四爷就挥了挥手,“如今我在张石洲跟前那是大大的有脸面,说起来,康飞这臭小子,还是类我,连石翁都要夸,说着是老子英雄儿好汉……”

    “呸!”四娘娘忍不住,腾腾腾就快步走到四爷跟前,“人家架你两句,喝了斤把烧尿子,你干脆上天唻!”

    她说归说,还是跟知书把四爷一起搀扶着到了拔步床里头,就让知书去打水,自己帮四爷脱身上的衣裳。

    四娘娘把四爷的曳撒放到薰笼里面,知书打水来了,看四爷半个身子倒在床上,已经响起鼻鼾,就低声跟四娘娘说,“小姐,老爷身上没什么异味……我鼻子可灵着哩!”

    四娘娘听了这话,心里头舒坦,嘴上就要说,“呸!我管他哩!今儿让他睡你床上……你呀!还是要记得改口……”

    “晓得哩!奶奶。”知书就答应。

    之前四爷因为儿子大败倭寇,觉得儿子真正长大了,特意关照,要知书改口,不要在少爷小少爷的叫,从此往后,要称呼老爷,少爷,那么,叫四娘娘自然就不能再叫小姐了,要叫奶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早饭的时候,四爷看康飞吃完了一抹嘴巴起身要走,就咳嗽了一声,“康飞啊!你等到,我有话说。”

    “老头什么事啊!”

    “我叫你没事在家歇歇,不要一天到晚充军(注1),难不成你就不能在家里面陪陪你娘?”四爷一边说,一边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儿子,他想说的其实是,你个傻小子,就不懂在家陪陪老婆么?一点都不类我……

    对于老子的眼神,康飞秒懂了,不由撇嘴,话说,谁会没事在家陪着电脑的?

    “你们老头老太太都不懂,我跟胖迪,那是心心相印……”康飞胡说八道,结果四爷就大怒,“还心心相印?怎么?你是准备出家无家,要去做和尚啊?”

    康飞莫名其妙,“哪个说我要出家做和尚的?”

    这时候,胖迪就在脑海中传讯息给他,说,心心相印的典故来自六祖坛经。

    原来,心心相印这个词,是佛家禅宗所独有,表达的是拈花微笑以心传法,要到后世,才慢慢变成专门形容男女之间的感情,起码在大明嘉靖年间,心心相印还不是这么用的。

    四娘娘听了康飞这话,心里面也担心,顿时就说:“康飞啊!我晓得,你是因为蓉娘从南京回来……你放心,娘不逼你,不过,娘要提醒你,悔婚这种事情,我们老戴家可不能做……”

    “嗨!你们都说道哪块去了。”康飞未免就抱怨,“我不想跟你们说,今儿是十三号,单刀会,我要跟二狗子上街去玩。”

    四爷顿时一拍桌子,“你也晓得今儿个是单刀会,你不带媳妇出去逛街,却要带个小厮,你是想气死娘老子不成?”

    迂腐,古板……康飞心里面忍不住吐槽。

    这五月十三日单刀会,指的是关公诞辰,民间会在关帝庙奉上刀马,各家老爷们家里面的家戏班子,在这一天往往也会在关帝庙前献戏,故而这一天就称之为单刀会。

    父母上阵,混合双打,康飞开无双也没辙,只能答应了带胖迪上街,胖迪闻言也很兴奋,可算是有机会出去探索探索……她都有些生出泪流满面的感觉了。

    “知书,你去把我那件纽桃彻地撒金花的襦裙拿来给胖迪穿……算了,还是我去……”四娘娘说着,就起身拽着胖迪进了厢房。

    看女人们都进了厢房,康飞就吐槽了,“哎!男人哦!一辈子的时间,一半用来等女人穿衣服,一半用来等女人脱衣服……”四爷顿时挑眉,走上前去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小兔崽子浑说八道。”

    注1:充军,就是罚犯人到边远地区从事强迫性的屯田或充实军伍,是轻于死刑、重于流刑的一种刑法,不过,在扬州俚语中引申为【逛街游玩】的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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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兵,练女兵,练扬州瘦马,练扬州瘦马做女兵。杀倭寇,镇盐枭,燮理漕运。没事调戏一下江都县,扬州府,淮安令。土默特汗围北京,天子发下勤王令。银盔甲,骑瘦马,大明,大明,大明。此世无双我大明。PS:光棍节开新书啦!我在大明开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明开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明开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