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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立长生牌(求订!求票!)

    什么?回去?

    不仅朱翊镠,就连张元德、付大海都是一愣,费了多大劲才将梁桂押到这里啊!

    好不容易将人抓来,居然没问两句就让他回去?

    最关键,此事牵涉到冯保,难道不需要找来对峙吗?

    就连梁桂自己都一脸懵逼,这就让他回去?还惩罚他不?还需要他指证冯保吗?

    “娘。”

    朱翊镠喊了一声,表示有话要说,却见李太后一抬手。

    朱翊镠瞬间脸色一变,因为李太后抬手,不是示意他闭嘴,而是指向角落——那是一个他很熟悉但也很讨厌的地方。

    朱翊镠叹了口气,看来将张元德带进来,依然没有摆脱被惩罚的命运。

    但暂时还不宜和李太后据理力争讲理。女人生气时,与她讲理是一件不明智的事。况且此刻有外臣在,更不能与李太后起争执。

    朱翊镠只好走到角落处,先乖乖地跪下了。

    看得张元德几个都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潞王爷揭穿梁桂的阴谋不是在救公主吗?潞王爷有功,李太后高兴才对呀!为什么不让潞王爷分辩却让他跪下?莫非李太后对公主的终生幸福漠不关心?

    张元德或许不知,但付大海和阳康两个清楚啊!李太后虽然在万历皇帝身上花的时间与精力最多,可并不代表她对其他子女就不爱。

    爱绝对是一样的。

    这一点可以从李太后对潞王爷的态度中看出来。

    三位公主也是她亲生骨肉,怎会漠不关心不爱呢?

    真心看不懂。

    以致张元德、付大海、阳康心怀忐忑,担心李太后是不是连他们三个也要一起惩罚。

    的确,李太后这波操作让人意想不到,第一次见识李太后的梁桂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更别说走了。

    李太后平静地道:“梁桂,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吗?”

    “娘娘!”梁桂才刚刚挣扎着爬起来,又“噗通”一声跪下去了。他带着哭腔道:“微臣不敢啊!”

    “为什么不敢?”

    “不敢欺瞒娘娘,此刻微臣的心乱作一团,极度恐慌。”

    “恐慌什么?”

    “微臣一时糊涂,险些犯下滔天大罪,害怕潞王,害怕冯公公,当然也害怕娘娘。”

    “害怕找你算账吗?”

    “是,请娘娘恕罪!”梁桂又开始咚咚咚地磕头,还一边磕一边说道,“若娘娘就这样让微臣回去,微臣心里难以安定。”

    “那你想怎样?”

    “微臣虽斗胆恳请娘娘放一条生路,但微臣以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恳请娘娘责罚。”

    李太后稍稍一滞,“那你先回去候着。起来吧。”

    梁桂再次挣扎爬起,一颗心依然七上八下。

    尽管他之前没有见过李太后的真容,但李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他可自以为有着一定的认知!能够代万历皇帝秉持国政十年,岂是一般普通女子?肯定是个狠角儿啊。

    可此刻……都侵犯到她亲生女儿的头上,怎么也不见动怒?

    舐犊情深那可是天下父母的共同特征啊,就像他,谁若敢侵犯他儿子,毫无疑问要找谁拼命。

    所以,梁桂仍在犹豫。

    李太后脸色一沉,斥道:“让你回就回,还墨迹什么,难道真想尝尝监狱的滋味才满意?”

    梁桂再也不敢犹豫了,躬身说道:“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微臣铭记于心,若此生无以回报,来生必当以死效之!”

    铿锵有力。

    说完转身离去,感觉这条老命算是捡回来了。

    李太后随即吩咐道:“小康子,你送梁桂出宫。”

    “是,娘娘。”阳康应声而去。

    直到出了慈宁宫,梁桂还感觉像是在做梦似的。

    本以为被朱翊镠押到李太后面前会受到重重的惩罚,可谁知竟安然无恙地放他回去,而且瞧李太后的意思不会再追究了。

    梁桂因感念而回头,驻足望着雕楼画栋的慈宁宫。

    “走吧,还愣着干嘛?”阳康催促道。

    “娘娘真好!”

    “废话。”阳康翻了一个大白眼,“娘娘的好还用你说?她在皇宫里,可是被誉为`观音娘娘再世`、`九莲菩萨`的。”

    “哦,难怪!难怪!”

    “你就偷着乐吧,娘娘说饶过你,谁也不敢再找你麻烦了。还不快走?”

    “多谢公公!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屁事儿真多!快问快问。”阳康不耐烦地一摆手。

    “公公可知娘娘的生辰八字?”

    “问这作甚?”

    “娘娘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感激不尽,日后想必也没机会再见娘娘了,待这番回去,我一定要给娘娘立一个长生牌,世世代代感其恩德,为她祈求福寿。”

    梁桂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流露出对李太后无尽的敬仰之心。

    让阳康的心大有触动,连忙将李太后的生辰八字告知。

    “多谢公公!”梁桂生怕自己记错了,手上一时又没有纸笔,忽然心下一念,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将李太后的生辰八字一笔一划地写在他的衣服上。

    看得阳康一愣一愣的,甚是不解地道:“想不到你这人还懂得感恩之心,可既有如此善念,为何当日要为你得了痨病的儿子娶公主为妻呢?明知那是在害公主,还不惜一切代价巴结冯公公为你促成。”

    梁桂惭愧地道:“还不是因为爱子心切所以一时蒙了心智?”

    阳康笑了笑:“那这样说来,你还得为潞王爷也立一个长生牌,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你回头,这条路你就要走到黑了,那你这辈子休想心安!”

    “是是是,公公言之有理。”梁桂心里头虽然不同意,想着潞王爷岂能与李太后相比?但他还是连连点头答应了。

    见梁桂态度良好,阳康接着又诚挚地道:“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瞧你儿子那般模样,活不了多长时日,相信你自己心知肚明,否则你也不会冒险决定为你儿子娶公主冲喜。可若真娶了公主为妻,公主将为你儿子守寡后大半辈子,那你虽然是个好父亲,却成为人神共愤遭人唾弃的大坏蛋,相信这也不是你的本心!”

    “确实是我一己之私,多谢公公一番好意开解!”

    阳康摇头说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开解你,我是为了娘娘和潞王爷。娘娘的好不需咱多说,天下人有目共睹,反而是潞王爷,以我跟随他的这段时间来看,想必外界对他有所误会。”

    “公公此话何意?”

    “无论宫里宫外,都说潞王爷嚣张跋扈讨人嫌,可有几个人真正懂他?之前我也像绝大多数人一样看法,可现在不同了。”

    “如何不同?”

    “潞王爷看起来咋咋呼呼,总是给人一种极不靠谱的感觉,可实际上他心细缜密,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不敢评论,但自从跟了他,每件事他都做得有板有眼滴水不漏。包括大闹保定伯后裔梁世燊家,当然也包括大闹你家。”

    梁桂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显然,让他一时像阳康那般认识朱翊镠……不存在的。

    阳康也看出来了,“哎!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你终究还是不认识我心中的那个潞王爷。”

    梁桂将信将疑,没有说话,但他至少确定:眼下的他还是向着自己儿子多些,他是不会真心感谢潞王爷的。

    至于长生牌……人家是潞王,多立一个也无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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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就要娶公主

    梁桂在阳康的引领下出了皇宫。

    他感慨万千地回到家中,第一时间便去看自己的儿子。

    可走到儿子房门口,他又停下脚步,迟疑不敢进去,因为还没有想好到底要对儿子怎么说。

    身为父亲,他当然知道儿子所剩时日不多了,当然希望儿子康复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然而世事不尽人意十有**。

    儿子得的是痨病,没有郎中可以医治好,而且还明确告知他儿子活不过今年,准备后事吧。

    可他仍不死心,请郎中不行就请道士、法师、算命先生……无所不用其极,能请的都请。

    终于有位算命先生告诉他,让给儿子娶个高贵的媳妇儿冲喜,这样儿子的病情将会有好转。

    恰恰儿子今年十七,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娶个老婆。

    也不知是那位算命先生瞎猫逮死耗子,还是果真有本事猜中儿子的心事,居然与儿子一拍即合。

    姑且不管正方还是偏方,梁桂因为爱子心切都想一试,哪怕明知方法不行,只要儿子高兴,他也誓要帮助儿子实现心中的愿望。

    偏偏恰逢为公主海选驸马,梁桂灵机一动,像是黑暗中忽然看到一线亮光,感觉机会来了。

    但想归想,如果冯保不收礼不给他承诺,他也只能徒然兴叹。

    诸多因素加在一起,才让梁桂感觉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或许能成。

    还别说,当儿子得知要娶公主为妻时,真的高兴了好一阵子,心情开朗了许多。

    这让梁桂更加坚定信念,当初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潞王,将计划全部给打乱了。

    此刻,让他如何面对儿子?

    心疼!又心痛!

    正自纠结,听见房里传来几声咳嗽,然后“吱呀”一声。

    儿子拉开了房门,“爹,你,咳咳,你回来了。”

    “是啊!爹说了没事的。”梁桂强颜欢笑安慰儿子。

    “爹,刚才,咳咳,来咱家的是什么人?”

    经朱翊镠这么一闹,梁桂知道娶公主肯定是没戏了,现在能保住小命不受惩罚已是万幸。

    可这事儿隐瞒不住,况且隐瞒无益,迟早要告诉儿子实情。

    一念及此,梁桂拉着儿子坐到自己身边,缓缓言道:“孩子啊,爹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爹,什么?”

    “咱能不能不娶公主?”

    “不行!”梁邦瑞顿时急眼,甩手不干,跟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泪花点点地道,“爹说过,咳咳……说过,要娶公主的,咳咳……爹答应过孩儿,咳咳……答应过孩儿,可以娶公主的,咳咳……”

    这一着急,梁邦瑞心肝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梁桂心碎了一地,望着儿子不知如何是好!

    梁邦瑞像一个受了莫大欺骗的孩子,使劲儿摇晃着他的胳膊,着急地问道:“爹,为什么?咳咳,为什么,又不能娶公主了?”

    梁桂心乱如麻,难道让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儿子得了痨病命不久矣不能害人家姑娘吗?

    尽管他知道儿子清楚自己的病情,可让他当着儿子的面血淋淋地说出来,他真的做不到。

    然而,瞧着儿子一副焦灼而无助的神情,越焦灼咳嗽越厉害,他这个当爹的又不忍心。

    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孩子啊!你听爹说,娶公主不好,公主自小生活在宫中,娇生惯养,又不会照顾人。咱是娶老婆,不是娶公主,公主都有公主病,只会让人伺候不会伺候人,咱不娶了哈?”

    “不行,咳咳,孩儿就是,咳,就是要娶公主,孩儿特意打听过,咳咳,公主很漂亮。”

    “世上漂亮的女子很多……”梁桂本想说:不娶公主娶别家姑娘,可想起朱翊镠说的话,又想起李太后的好,他不敢承诺了。

    梁邦瑞伤心地哭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诉说:“爹是个大骗子,呜呜……爹是个大骗子,咳咳咳,我要娶公主,咳咳,我就是要娶公主……”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梁桂感觉心被踩着,随时要窒息一般,“孩子啊,咱家配不上公主……”

    “我不管!就是要娶公主。”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梁邦瑞打断,随即他还威胁道:“若爹不依,孩儿便死给你看。”

    梁桂现在可实在害怕提及那个“死”字,一来怕儿子真的死了白头人送黑头人,二来也怕儿子灰心萌生轻生之念,这样不利于控制病情。

    所以,他脸色一沉,忙轻声斥道:“邦瑞,你休得胡说!男儿大丈夫,岂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梁邦瑞停止了哭闹,但悲戚地说道:“孩儿知道,咳咳,自己命不久矣,可孩儿长这么大,咳咳,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爹,孩儿真想娶个老婆,否则死不瞑目啊!”

    梁桂一把抱住自己儿子,跟着泪流满面地说道:“爹知道,可我可怜的孩子,你得的是痨病啊,将来岂不害了公主?若孩儿真的喜欢公主,你忍心看着她受苦吗?”

    “爹,那孩儿,咳咳,是不是这辈子,咳咳,都不会有女人?”

    “孩子,女人都是祸水,没有女人,男人一样可以过好日子。”梁桂没辙,只得违心地劝道。

    可没有女人的男人,日子又怎能过得好呢?

    “爹骗人。如果男人,咳咳,不要女人也能过好,那,咳咳,那为什么男人都要娶老婆?”

    “……”梁桂无语,太难了,稍平复一下心绪,央求道,“孩子,咱不害人好不好?”

    梁邦瑞泣不成声,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得梁桂心烦意乱六神无主,一方面他想满足儿子的愿望,但另一方面朱翊镠的话又在他耳边不断响起,不能害人,不能害人……矛盾的心理让他备受折磨。

    父子抱在一起痛哭。

    ……

    另一边慈宁宫。

    朱翊镠乖乖地跪在角落处,张元德已经离开了。

    付大海和阳康两个本想与朱翊镠一道跪着,可李太后不让,只好侍立朱翊镠身边。

    而李太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放走了梁桂不说,也没提及让冯保来对质的事。

    朱翊镠甚至一度怀疑,李太后心中到底还有没有永宁公主?人家都那样坑她女儿,她这个当娘的居然无动于衷似的,像什么话?

    也不知跪了多久。

    反正张元德走后暖阁里异常的安静,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忽然,李太后抬眸,灼然地盯着朱翊镠:“镠儿,你知错吗?”

    朱翊镠真不认为这次他做错了什么,他是在救人。

    只是,没有人像他那样知道历史上永宁公主的惨。若知道,他相信李太后断不会惩罚他,也断不会看起来如此平静。

    “娘,孩儿是在救姐姐。”朱翊镠倒也没有非要论出个对错。

    若说“错”,他最近做的“错”事儿实在多不胜数,都不是他一个王爷该做的。可这是他的初衷。

    “这件事由冯公公负责,你跑去瞎掺和,难道冯公公不会判断不会抉择吗?”

    “……”朱翊镠无语又震惊地望着李太后。难道非要像杭州兵变那样只有切实发生了才相信他?

    李太后又道:“即便你不相信冯公公,难道也不相信娘亲吗?”

    “……”朱翊镠依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辩白。历史上的真实在他心里,可不在李太后心里。让他如何去分辩?一分辩,好像就是他不相信冯保不相信李太后。

    李太后接着责斥道:“就算你是要救你姐姐,可为什么不提前知会娘亲让娘亲来处理?为什么要带人私闯民宅?又是谁给你的权力擅自拘人进宫?你以为你是潞王就可以为所欲为目无法纪吗?”

    “……”朱翊镠也不想辩驳了,要这样算起来,那他只有整天待在慈宁宫混吃等死,啥都不管哪儿都不去了。

    不过,这好像正是人们期望的。可他做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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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亲循吏 远清流(第三更,求订求票!)

    司礼监。

    冯保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想着到时候与梁桂对质,对质的场景与台词,甚至需要多少个回合,如何拆解梁桂,都在他脑海里过了好几遍。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李太后派人来传话。

    急死个人!

    为此,他还派人偷偷去打听,结果回来汇报说慈宁宫平静如水,梁桂也早已放回家了,而潞王爷却乖乖地在暖阁里罚跪……

    冯保就纳了闷儿,还找不找他算账啊?难道就这样过去了?否则为何放梁桂回家?

    冯保独自一人坐在值房里,望着天顶冥思:潞王爷罚跪,倒是正常不过,最近他的手伸得太长,哪儿都想薅一把,若非娘娘护着,就他那德性,意外身亡都不稀奇呢。

    “哎!”

    冯保深深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对潞王爷还敢抱多大希望呢?不懂得韬光养晦,整天像个锥子似的胡乱扎人,那怎么能行?

    为政者,当学张居正啊。

    想当初,张居正多么懂得收敛城府有多深,在徐阶与高拱的斗争较量中游刃有余。

    可潞王爷,犯了大忌啊!

    ……

    朱翊镠还在角落里跪着。

    李太后训斥了他几句,可朱翊镠一来不想辩解,二来确实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不知道怎么去辩,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但有一点,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准确地说,是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无论是站在拯救永宁公主的角度,还是站在敲打冯保的角度,他都感觉要这么做。

    再说了,他也没有决定对梁桂怎么样啊,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或欺负他的事。

    相反,就梁桂那恶毒的思想,难道不应该受到警戒吗?

    就冯保那谋财害命的行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然而,李太后却不管不问,放走了梁桂,好像也没有找冯保算账的意思。

    朱翊镠多少有点怄气,所以索性一句话不说。

    如此一来,李太后她一个巴掌拍不响,说着也没劲了。

    暖阁里再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

    李太后忽然抬眸,吩咐道:“付公公,小康子,你俩出去吧。”

    “是,娘娘。”

    付大海和阳康只得应声出了暖阁,想着就他俩救肯定是救不了潞王爷的,潞王爷自求多福吧。

    待两人走后,李太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朱翊镠身边,和蔼可亲地道:“怎么?还在生娘的气啊?”

    朱翊镠跪着笔直笔直的,也没有应声。

    李太后俯身,伸手,“来,娘扶镠儿起来。”

    朱翊镠本也谈不上生气,只是有点怄气。

    李太后主动过来搀扶,明显又有赔礼道歉之意,当儿子的哪还真的生娘的气啊?

    朱翊镠顺势也就起来了。

    李太后扶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然后佯嗔道:“好了,好了,不许给娘脸色哈!”

    “娘,孩儿没有。”朱翊镠自己都感觉说话有两分冲。

    李太后哂之一笑:“哟哟哟,还说没有呢?瞧你拉着个脸。”

    朱翊镠鼓着腮帮子说:“娘,孩儿只是不明白,伴伴和梁桂分明是在谋害二姐,可娘得知后,为什么如此冷静?”

    “你这是怪娘狠心对你二姐不好喽?”李太后平和地反问道。

    “孩儿不敢。”

    “那你说,来,教教娘亲,应该怎么做呢?”

    “娘不觉得伴伴托大吗?居然敢背着娘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而且谋害的还是二姐,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说起永宁公主一想到她的惨,朱翊镠就有一肚子怒火。

    李太后语重心长地道:“镠儿,娘知道你是好心,你二姐知道有你这个弟弟为她操心驸马的事,她一定很高兴。可此事并未发生,你以为还能将冯公公怎么样呢?”

    “难道非要等到像杭州兵变那样真实发生了,才能引起娘亲足够的重视吗?”迫不得已,朱翊镠还是将此理论搬了出来。

    原本他不想这样的。

    李太后摇了摇头:“娘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说只要尚未发生,冯公公就有百种摆脱嫌疑的办法。镠儿,你还是小看他了。”

    “可伴伴收了梁桂的钱和地契田产是事实啊!”

    “是,镠儿自己也非常清楚,冯公公实有贪污受贿的不良习惯,不然你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向他索要五十万两吧,即便他承认,娘能因为他贪污受贿就革了他的职吗?娘问你,张先生的治世能力你佩服不?”

    “孩儿当然佩服。”朱翊镠脱口而出。

    张居正的治世能力得到世人的公认,毋庸置疑,不然一代巨擘梁启超也不会评价他是“明朝唯一的大政治家”。

    “那镠儿知道张先生的治世理念吗?”

    “娘指的哪个?”

    张居正的治世理念很多,而且许多很超前,包括经济上都有一些超越同时代人的独到见解。比如他提出“农商并重”的思想。这在以农为本的古代实属前卫。

    “张先生能够开创出中兴大盛世来,与他的治世理念密不可分,其中就有很重要的一条:亲循吏,远清流。镠儿可知何意?”

    作为前世专门研究过张居正的人,这个朱翊镠当然知道。

    朱翊镠如是般回道:“娘,孩儿知道,简言之就是重用会办事的官员,远离只会磨嘴皮子办不好实事的官员嘛。这两类代表人物,循吏一派有如原户部尚书殷正茂,清流一派有如原应天巡抚海瑞。”

    李太后亮眸子一闪,或许没想到儿子居然啥都知道。

    她接着又耐心地问道:“那镠儿以为是循吏好,还是清流好呢?”

    “这个孩儿以为需要看形势,不能一概而论吧,循吏需要,清流也需要,缺一不可,但不能偏颇,若从能办成事的角度看,当然循吏比清流好。”朱翊镠这样回道。

    这也是张居正弃用海瑞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太后又问:“镠儿认为冯公公属于哪一类人?”

    “当然是循吏。”

    “张先生曾说过,用人当多用循吏少用清流,一个官员只要他能带领下面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哪怕他自己天天大鱼大肉,也比一个只能自己过穷苦日子又不能带领下面的人过好日子的官员要强百倍。镠儿你认同吗?”

    朱翊镠点了点头,回道:“娘,基本认同吧!”

    或许是因为李太后觉得今天“愧对”他这个儿子,明明做了好事,却被斥被罚,所以有心解除他心中的不满与疑虑,居然破天荒的与他不厌其烦地谈论起政治,要知道这在平时是很避讳的。

    李太后说道:“要说循吏,冯公公是当朝最大的循吏。你以为娘难道不知道他私下做的那些事吗?娘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因为冯公公很会办事,但凡娘和张先生托付给他的事,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能办好。”

    朱翊镠点点头,这一点他太有体会了,之前交给冯保的两件事他都漂漂亮亮地完成了,而且还都超出他的预料。

    冯保确实是个会办事的人,相信无人能够反驳。

    李太后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冯公公,娘和张先生都会感觉少了一条胳膊,所以东厂提督一职,娘也让他一直兼任着。但像冯公公这样职位的人,换作谁,能保证他不贪污受贿吗?不能。与其这样,还不如秉承张先生的用人原则,就用冯公公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翊镠还是第一次听李太后如此毫无保留地评价冯保!

    朱翊镠回道:“娘言之有理,可孩儿也没想着对伴伴怎么样啊?”

    本心就只想敲打敲打冯保,不能让他太放肆了。

    李太后浅浅一笑,说道:“镠儿想对冯公公怎么样也不成啊!就说今天这事儿吧,你是想找冯公公来与梁桂对质是吗?那镠儿你想过没有,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结果呢?”

    李太后绕了一个大弯儿,终于又拉回到主题。

    “伴伴难道不心虚不害怕?”朱翊镠道。

    “娘以为他不会,他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将主意打到你姐姐的头上,他就肯定想好了应对之策。如今,张先生还躺在床上,想必他料定娘不会将他怎样。”

    “难道娘就这样任凭他放肆?”

    “不。”李太后摇了摇头,“娘不找他比找他来对质效果更好,镠儿相信娘这个判断吗?”

    “为什么?”

    “找他来,一,娘确实不会把他怎样,二,梁桂岂是他的对手?那还找他来作甚?与其这样,不如等他来找咱们。”

    “会吗?”

    “会的。”李太后十分自信。

    正在此时,听到阁外一声惊叫:“娘娘,不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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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

第169章 公主上吊自杀(第四更)

    一名小宫女慌慌张张,像掉了魂似的地跑进来禀报道:“娘娘,二公主她,她,她……”

    李太后霍然站起,急问:“公主怎么了?”

    “她上吊自杀了。”

    “什么?”李太后脸色大变,当即如一阵风般地去了。

    小宫女跟在李太后的后头,边跑边安慰解释道:“娘娘您别急,幸好咱发现得早,才救下二公主,现在二公主正哭闹呢。”

    朱翊镠偷偷会心一笑,跟着也去了。总算还有一个无条件地配合他啊,也不枉他一番努力。

    虽然李太后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地说跟他了一大通,可到头来终究还是没有听他的意见。

    而且听李太后的意思,好像也没有打算找冯保算账。

    难怪冯保会如此嚣张!妥妥就是过度纵容嘛。

    ……

    到了朱尧媖的卧室。

    还没进去,便听见她悲戚地哭泣道:“你们都别拉着我,让我死了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二公主,二公主,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是啊,二公主。”有两名宫女在劝。

    李太后迫不及待地进去了。

    朱翊镠紧随其后,见朱尧媖正坐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被两名小宫女一左一右按着不能动弹。

    她雪白的脖子上明显有一道被绳子勒过的红印。

    朱翊镠一个激灵,姐怎么还来真的?意思一下就行了嘛。

    见李太后冲进来,朱尧媖哭得更加伤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又快又急。

    “尧媖,你怎么了?”

    “娘,你要为女儿做主啊!”朱尧媖挣脱两名小宫女的束缚,扑到李太后的怀里。

    “到底怎么回事?”

    “娘娘,”其中一名宫女忙帮着解释道,“也不知二公主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冯公公要给他找个废人当驸马,二公主不想活了。”

    “是啊,娘娘。”另一名宫女跟着道,“二公主说冯公公为她选的那驸马得了痨病,命不久矣,如果那是真的,二公主下半辈子不是要守活寡吗?请娘娘做主。”

    说着,说话的两名宫女,连同刚才报信儿的那个,三个一道跪在李太后的面前。

    “真是胡闹!”李太后推开朱尧媖,斥道,“你听谁说的?现在只是预选驸马,又不是最终结果,娘不知道为你做主吗?”

    朱尧媖哭诉道:“娘,可女儿听说冯公公已经确定下来了。女儿宁可死,也不会嫁给一个痨病鬼。”

    李太后又斥道:“别哭了,娘怎会将你嫁给一个得了痨病的人?看你,马上就要嫁作人妇,还哭哭啼啼像个小孩子,成何体统?”

    正说着,听一名内侍喊道:“仁圣娘娘驾到!”

    话音刚一落定,便见陈太后急匆匆地进来了。

    “母后。”朱翊镠喊了一声。

    “妹妹,怎么回事儿?尧媖她怎么了?”陈太后焦急地问。

    “怎么还惊动了姐姐?没什么大事儿。”李太后道。

    “听说尧媖要上吊轻生,我就连忙赶过来了。这好好的,怎么忽然有轻生之念呢?”

    “哎!”李太后叹了口气。

    “母后,”朱翊镠接道,“是因为伴伴为姐选了一位得了痨病命不久矣的驸马,所以姐不想活了。”

    继而,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三言两语对陈太后解释了一遍。

    听完,陈太后也叹了口气,然后数落道:“这个冯公公,他也真是的,怎能将尧媖的终生幸福视为儿戏,当作买卖交易呢?”

    继而,她又带着责备的口吻冲李太后道:“妹妹你也是,平时对冯公公太好了,适当时候总得约束他一下吧!怎么说,尧媖也是我们的孩子,总要亲过冯公公吧?虽然话不能这样说,冯公公听了会心寒,可这是事实啊!”

    “是是是,姐姐教训得是,妹妹就是平时过于倚重冯公公了。”李太后连连点头。

    在偌大的紫禁城里,若说还能勉强找到一个压过李太后的人,那只有陈太后了。

    虽说一个是仁圣皇太后,一个是慈圣皇太后,地位一样。

    但因为李太后原来只是皇贵妃,仗着儿子万历皇帝才破例加尊皇太后(大明的规矩,皇贵妃是不能加尊皇太后的,只有皇后才有资格),而李太后又一直将陈太后当作亲姐姐看,尽管陈太后早已不管后宫事了,但李太后任何时候都将陈太后摆在她的前面。

    因此,陈太后不说话则已,只要开口,还是很有分量的。

    陈太后怜爱地将朱尧媖揽进她的怀里,抚摸着朱尧媖的秀发,对李太后缓缓说道:

    “我又岂敢教训妹妹?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一天管理后宫,都是妹妹一手操持,还要帮助钧儿处理国家大事,知道妹妹很忙,可几个孩子的终生幸福,无论有多忙也要兼顾吧?如果妹妹实在没时间,就交给我来把关吧!”

    “那有劳姐姐操心。”

    “咱姐妹说这些作甚?就让尧媖随我去慈庆宫住一阵子吧,再告诉冯公公,物色好驸马人选后,通知妹妹的同时也通知我一声。”

    “好的,姐姐。”李太后在陈太后面前威风大减。

    “哎,可怜的孩子,看,脖子都勒出血痕来了。”陈太后拉着朱尧媖的手,温情地道,“走吧,随母后去慈庆宫住些日子。”

    “多谢母后为女儿做主!”朱尧媖感激涕零鞠躬拜谢,继而又朝李太后鞠了一躬,“娘,女儿暂时过去母后那边了。”

    “嗯,娘一会儿让人把你衣服送过去。”李太后同样满眼的慈爱,只是比起陈太后,她多了几分愧疚。

    这样,朱尧媖就跟随陈太后准备去慈庆宫暂住。

    她走过朱翊镠身边时递了一个得意而又感激的眼色。

    姐弟俩心领神会。

    ……

    此时司礼监掌印值房里,冯保仍然在等李太后传话。

    可就是没等到。

    等到的却是朱尧媖公主要上吊自杀,从而惊动陈太后,被陈太后带到慈庆宫居住的消息。

    吓得冯保浑身一激灵。

    只因他清楚:虽然陈太后基本不发声,可只要一发声,李太后对她必定唯命是从。

    本想着梁桂梁邦瑞的事对他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即便朱翊镠插手进来,只要李太后不找他,他就可以安枕无忧。

    毕竟对付梁桂太小菜一碟,而对付朱翊镠他也有一定的把握,最多脸皮放厚点。

    况且,朱翊镠还离不开他,无论是因为女人(郑妙谨),还是因为钱(五十万还没付)……

    可如果陈太后插手,执意追究的话,那这件事就变得棘手了。

    冯保惊出一身冷汗,立马儿推翻之前想好的应对之策,重新开始想别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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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识人之明(求订求票)

    朱翊镠目送陈太后和朱尧媖离开,感觉这次行动……妥了。

    有他搅和,有朱尧媖配合,再由陈太后定调,那朱尧媖肯定是得救了,冯保不用说会倍感压力,他再贪婪胆儿再肥,也不敢给朱尧媖找个不靠谱的驸马吧。

    朱翊镠正暗自得意,忽然听见李太后阴沉地喊了一声:

    “镠儿。”

    朱翊镠抬头一看,只见李太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娘。”

    “你随我来。”李太后满脸怒意拂袖而去。

    朱翊镠吐了吐舌,乖乖地跟上去。但要说他有多害怕,也不存在的,毕竟打是亲骂是爱,哪有儿子真怕娘亲的道理?

    李太后这次没有去暖阁,而是径自去了自己书房。

    那朱翊镠就更不怕了。

    任何时代,书房都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那里面的愤怒、焦躁、怨恨……总之,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会因为书而变得黯然失色。

    书是有力量的。即便不看,摆在那儿都能给人一种力量,要不然总会有那多人看不看都喜欢将各种各样的书籍摆在家里呢。

    李太后进去先坐下,然后抬手示意朱翊镠在她对面就坐。

    刚进去那会儿,李太后怒意未消,脸色依然不大好看,可坐下来后,很快便平复下来。

    如此,朱翊镠更放心了。

    李太后望着他的目光也不再灼然,但“不友好”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镠儿,你到底想要怎样?”李太后的诘问中夹含着几分无奈与央求。

    “娘,什,什么怎样?”朱翊镠微微一愣,不过随即也明白李太后想问什么。

    “说,是不是你告诉你二姐冯公公为她找了一个痨病鬼作驸马?又是不是你故意让你二姐上吊自杀将你母后招来?”

    李太后虽然以责备的口吻,但语气倒是并不急促,听起来仿佛与人谈心似的。

    “娘,没有,孩儿哪是这么有心机的人?”朱翊镠矢口不认,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哼!”李太后轻“哼”一声,“在娘面前你还敢胡说?娘既然将你带到书房,就不会再惩罚你了。也不追究到底是不是你撺掇你二姐,又是不是你派人通知你母后赶来,娘只想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看着娘的眼睛,不许说谎。”

    早说嘛,既然不追究了,那不妨心平气和娓娓道来。不说谎……嗯,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朱翊镠坦诚地道:“娘,孩儿其实已经表明过心迹,一是要救姐姐,二是要给伴伴敲警钟。”

    “所以你就撺掇你姐姐和母后与你共同演这一场戏?”

    “演戏?……”朱翊镠一愣,不是说好了不追究吗?怎么又来?那就别怪他不老实喽。

    “没有。”朱翊镠再次矢口否认。但他迅速将话题引到冯保身上,毕竟两个目的,第一个拯救永宁公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娘,伴伴确实给二姐找了一个痨病鬼作为第一驸马人选嘛,二姐悲伤欲绝也在情理之中。孩儿知道娘不愿意责罚伴伴的,可责罚有轻重之别呀。”

    朱翊镠点到为止。李太后是个聪明人,相信她懂。

    “那你告诉娘,该怎么责罚?”

    “将梁桂送给伴伴的钱和礼物悉数没收,然后罚他半年或是一年的俸禄以示警惕。”

    朱翊镠毫无阻滞像背书一般,毕竟提前早就想好了嘛。

    李太后十分肯定地道:“你这么一闹,将你母后惊动,不罚他,他也会将梁桂送给他的钱和礼物悉数拿出来。”

    正说着,只听一名内侍外头喊道:“娘娘,冯公公求见。”

    呵,还真快!

    李太后看了朱翊镠一眼,好像在说:刚说什么来着?

    “让他进来。”李太后吩咐道。

    一会儿冯保进来了,毕恭毕敬地行礼:“娘娘,潞王爷。”

    未等李太后开口,朱翊镠便抢道:“说曹操,曹操到,伴伴来得正好,娘正有事找你呢。”

    “坐吧。”李太后抬手。

    冯保旁边就坐。

    “冯公公有事?”

    “娘娘,奴婢前来,是要认罪忏悔的。”

    “冯公公何罪之有?”

    “蒙娘娘信任,将为二公主选驸马的任务交给奴婢,可奴婢瞎了眼却被梁桂那狗东西骗了。”

    “此话怎讲?”

    “娘娘,那梁桂削尖脑袋儿人托人,告诉奴婢他有一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好儿子,还将他儿子的画像送来,奴婢想着梁桂也是朝廷官员,断不会撒谎,便信了他,可谁知,潞王爷昨日告知他儿子是个痨病鬼,命不久矣,奴婢让人一查,果然如此。奴婢把关失职,差点儿将梁桂的儿子选定为驸马,实在有愧娘娘的信任,特来认罪,请求娘娘责罚。”

    靠!果然不承认,将责任推给梁桂。

    朱翊镠瞪着冯保,可冯保没有看他。

    李太后不紧不慢地道:“这么说冯公公事先也不知情?”

    “是的,娘娘,奴婢全然不知。”冯保镇定自若。

    瞧,人家那才叫演技呢,朱翊镠深感佩服,这要是放在后世,金象金马影帝还不手到擒来?拿个奥斯卡也不在话下吧?

    “不知者无罪。”李太后不动声色地道。

    “可奴婢刚刚听说二公主还以为奴婢确定好了人选,就选那梁桂的儿子做驸马,所以,所以……”

    “已经没事了,冯公公不必太过自责。”李太后抚慰。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还有一事也要恳请娘娘责罚。”

    “说。”

    “奴婢一时疏忽大意,府上的人竟然背着奴婢收下梁桂一些银两和礼物,奴婢也才刚刚知情。奴婢对府上的人管教督促无方,恳请娘娘降旨惩罚!”

    靠!贪污受贿也给撇清了?朱翊镠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冯保这厮还真是敢想敢干啊!

    李太后也只是训诫道:“以后多加注意,不要给人留下什么把柄与口实,到时候让我和钧儿难办。”

    “明白,奴婢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娘娘,梁桂送的银两和礼物奴婢已经让人回去拿了,马上就送到这里来,交由娘娘处置。”

    看来,比起李太后对冯保的了解程度,朱翊镠还是自认不及。

    李太后早已将冯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都知道他怎么做了。

    通过这件事,朱翊镠对李太后和冯保都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李太后没有言声,等于是默认了冯保的做法,也等于是认可了朱翊镠没收冯保贪污所得的建议。

    只是让朱翊镠没想到的是,本来一件极其恶劣谋财害命的事,如同李太后所料,冯保居然三言两语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或许冯保早已料定李太后不会找梁桂对质不会追究。正如李太后料定冯保的所作所为,两人可谓彼此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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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还是有点儿觉悟与心机哈!

    很快,梁桂送给冯保的银子、银票、地契、田产,都一股脑儿送到慈宁宫来了。

    银子加银票共计八万四千五百两,一张地契,两处田产,与梁桂说的相符合。

    害得朱尧媖要上吊寻死,又惊动了陈太后,这个时候相信冯保是不敢再隐瞒了。

    加上他自己撒谎矢口不认,其实与他而言也只是失去本不该属于他的财产。如果李太后真不打算惩罚,那他并没有其它损失。

    将“黑心”所得的赃物一并呈到李太后面前,冯保说道:“奴婢有负娘娘所托,请娘娘责罚。”

    李太后想了想说:“那就罚你半年俸禄吧,以此为戒。”

    “多谢娘娘宽容!”

    “为公主择选驸马的事还是由你负责,但记住:日后对府上的人和属下都要严格督导,切莫再犯同样的错误。”李太后的训斥在朱翊镠看来有点不痛不痒。

    “奴婢明白。”冯保看起来还算虚心接受。

    李太后一抬手,也不想继续议论:“好了,下去吧。”

    然而,冯保磨磨蹭蹭地并没有立即走的意思。

    李太后敏觉地问:“还有事?”

    冯保弱弱地道:“奴婢是想问娘娘,还用去慈庆宫一趟向仁圣太后娘娘知会一声吗?”

    “不必打扰姐姐清修,待你将驸马人选确定好了再去回复吧。”

    “好的,娘娘。”冯保这才躬身退出书房。

    见冯保离去,朱翊镠忙请示道:“娘,孩儿去母后那里一趟。”

    “干嘛?”

    “告诉母后不用担心,伴伴肯定会为二姐择选一位好驸马。”

    李太后轻轻“哼”了一声,倒也不是真生气:“这回你高兴了?”

    朱翊镠微微一滞,反问道:“莫非娘亲不高兴吗?”

    在他看来,这可不仅仅是拯救永宁公主、敲打冯保那么简单啊!

    然而,与李太后此时此刻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李太后摇头叹息,带着几分无奈:“娘是在担心你啊!”

    朱翊镠一愣:“娘,担心孩儿什么?”

    “哎!娘的话你总不爱听,当然担心你又要被朝臣弹劾了。这次你让冯公公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岂是好惹的?”

    “娘,孩儿可不怕伴伴哦。”朱翊镠一副浑然不惧的模样儿,继而又昂首挺胸地补充道,“就是朝臣弹劾孩儿,孩儿也不怕的。”

    心想,不仅不怕,反而一直等着呢,上次弹劾说实在的一点都不激烈,不过瘾,再来一次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然后他好一身轻去外地。

    李太后又是无奈的一声长叹。

    “娘,我去了哈。”朱翊镠急着要出去追赶冯保。因为在他眼里,李太后对冯保还是非常仁慈的。

    这次算是便宜了冯保。

    如果让他来处理这件事,绝不至于才罚半年俸禄那么简单(而且罚俸禄李太后还是勉强的)。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阻止,冯保这次犯下的的大罪就是后来人所形容的那样“十倍于李广矣”。

    “伴伴。”出了书房,朱翊镠很快便追上了冯保。

    刚好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潞王爷。”冯保情绪看上去有些失落。

    这也难怪,毕竟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

    朱翊镠笑道:“记得哈,本王又救了伴伴一次的。”

    “……”冯保恨不得破口大骂,让他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损失半年的俸禄,居然有脸说救了他一次?他实在不想搭理那家伙。

    “怎么?开心点嘛,莫非伴伴不认为我是在救你?”

    冯保没好气地道:“潞王爷,你这分明是在害奴婢啊!”

    “看看,伴伴你还是觉悟不够高啊!”朱翊镠不无讥诮地道,“你为二姐选一个痨病鬼作为驸马第一人选,倘若真的选上了,你以后日子怎么过哦?”

    冯保暗自冷哼一声,心想还能怎么过?最多不过像现在这样在李太后面前赔个道个歉礼呗?难不成还要了他的老命不成?

    冯保心中有气,所以又一次选择了默不作声。

    朱翊镠倒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现在被我捅破,总比日后被我娘亲发现要强吧。我就不明白,伴伴居然为了不过区区十万两就将我姐卖了?你也太狠心了吧?”

    “潞王爷,不是解释过了吗?奴婢也是被梁桂蒙在鼓里不知情啊!”

    “切,别跟我来这一套。”朱翊镠嗤之以鼻地道,“娘亲信你,我可不信。但其实娘亲也不信,只是不想追究,给你一个台阶下罢了。你还真以为骗得过娘亲啊?总而言之我就是在救你。”

    “好,好,好,是潞王爷救了奴婢好吧?才没让奴婢犯下大错,奴婢感激潞王爷还不成吗?”冯保赌着气说。

    朱翊镠不屑地道:“伴伴一点诚意都没有。”

    冯保不想搭理,难道看不出来马吗?本就没有诚意。

    朱翊镠又自顾自地笑道:“不过呢,伴伴还是有一点觉悟的,知道将梁桂所赠的赃物全部拿出来,还自请惩罚。”

    “那此时此刻,奴婢是不是要谢谢潞王爷的夸赞呢?”冯保不无揶揄地问道。

    明知冯保是在说反话气话,朱翊镠仍当仁不让地道:“那当然,伴伴要感谢我的地方多了去呢,又何止此时此刻呢?”

    冯保恨不得怼一句:潞王爷你这脸皮比万里长城还厚,真是无人能及啊,奴婢甘拜下风。

    “不得不说,伴伴心机还是有的哈!你怕母后插手,所以主动来找娘亲请求惩罚,这样,母后就不好意思再找你了。你明知娘亲对你很好,不会重罚你,却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娘亲惩罚。我现在要去慈庆宫见母后,伴伴真的敢去吗?”

    “不去。”冯保甩出两个字。

    “看,就知道伴伴不敢去,刚才你在书房里故意一问,我还真怕娘亲答应让你去慈庆宫拜见母后,到时候你怎么办?”

    “奴婢还有事要做,先行一步,潞王爷若有兴致,晚上再叙。”

    这会儿冯保心中有气,不愿意与朱翊镠纠结,听他话中带刺的调侃。而且他非常清楚,就眼下的情形他是说不过朱翊镠的。

    “好!晚上就晚上。”朱翊镠痛快答应,“晚上伴伴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奴婢来见潞王爷吧!刚好心中有两个疑问想请教。”

    “没问题,热烈欢迎。”

    “那奴婢告辞!”冯保头也不回地一阵风似的去了。

    “哎!”朱翊镠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本是做大好人,结果成了大恶人,难道真要让你们遭受历史原始剧本的下场,你们才能翻然悔悟相信本王的用心良苦吗?为什么就不能有几分先见之明呢?在这方面,张先生的觉悟可比你伴伴要高一个级别啊!瞧张先生现在……”

    “哎!”

    朱翊镠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朝着东边的慈庆宫方向去了。

    ……

    冯保回到司礼监,憋着一肚子的闷气,感觉朱翊镠那家伙有时候笨得可以,总做些招摇过市愚不可及的事,但有时候又聪明得让人恐怖,甚至佩服。

    以致于他越来越分不清那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就那种性格。

    好像拥有双重人格似的,有时候扮演“傻缺”的角色,有时候又摇身一变扮演“神”一般的角色。

    至少在冯保看来是这样。

    想着自己入宫几十年,可谓识人无数,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感到如此的迷惑。

    李太后已经够聪明的了,万历皇帝也聪明又敏感,张居正更是没得说,可冯保都自信一般情况都能准确地揣摩出他们的心思。

    然而,面对朱翊镠时,冯保真是猜不透,不知道那家伙脑子里整天想的是什么……

    他觉得晚上要好好问一问,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从前其实也问过相关的一些问题,但没有哪一次真正摊开了说。

    坦诚地沟通交流——或许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吧。

    打定这主意后,冯保便忙着拟定晚上要问的问题。

    尤其想问朱翊镠的前途,到底想怎么着?是老老实实去外地就藩当个藩王还是想觊觎大统?这次必须明确地问个明白。

    还有郑妙谨的问题,到底有没有与人家那个嘛?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不解释清楚就不配合了,否则没有意义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一再受损:上次五十万,这次又是十多万,下次还不知多少?何时是个头啊?

    这一刻,冯保十分坚定。

    然并卵,终归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迟到的一章,但还是想求,你们懂的!

第172章 只适合镇场子的陈太后

    慈庆宫。

    陈太后正拉着朱尧媖的手,对李太后的不上心表示颇有微词。

    朱翊镠拊髀雀跃地进去了,喊道:“母后,姐姐。”

    “镠儿来了,快,坐坐坐。”

    陈太后喜笑颜开,她对朱翊镠和万历皇帝那哥儿俩视如己出,素来疼爱有加。

    朱尧媖见弟弟来了,忙投之感激的一瞥。

    朱翊镠心领神会,回之一笑便坐到陈太后的身旁。

    “哎!”

    待朱翊镠坐定,陈太后叹了口气,又开始抱怨数落起来。

    “你娘也真是的,对你姐的婚事竟毫不放心上,若非发现及时,将你姐真的嫁给一个痨病鬼,又或是像今天这样,你姐一时想不开不想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娘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朱翊镠忙帮衬着李太后道:“母后,其实这也不怨娘,怪只怪那个梁桂为了自己儿子,眼里全然没有别人,更怪伴伴贪得无厌忒不厚道,亏得娘将此重任交给他负责。”

    “哎!”陈太后又叹了口气,责道,“冯公公仗着有功,又仗着你娘的袒护,有时候也是胡作非为,不过幸好,总算有惊无险。”

    “还得多亏了母后出面!”朱翊镠道,“吓得伴伴刚才去了慈宁宫娘亲那儿请罪,将梁桂送给他的赃物悉数上缴充公。”

    进而,朱翊镠将上缴的赃物数目简单说了说,并责骂冯保为了这点儿钱埋没了良心。

    陈太后悠悠言道:“冯公公当了十来年的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已将近二十年,难免有些膨胀,该给他敲敲警钟,镠儿回去让你娘适度提醒提醒,这样下去可不行,迟早会出事儿的。”

    “知道了母后,只是娘和皇兄暂时都还离不开伴伴。娘这次并没有重罚他,也是希望他改过自新,能吃一堑长一智。”

    “但愿吧!”听得出来,陈太后这一声极其勉强,似乎压根儿不相信冯保能吃一堑长一智。

    也是,这时候的冯保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已被定了性,他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想改变极其不易。

    撇过冯保一茬儿,朱翊镠笑道:“母后,咱不说不开心的事儿,既然来了,就陪你打两圈儿麻将吧!”

    “好呀!”说起打麻将,陈太后登时眉飞色舞,“镠儿发明麻将,真是太有趣了!自打有了这麻将,我感觉每天的日子好过多了,随便打几圈,咦?发现半天时间居然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是吧?”见陈太后开心,朱翊镠兴致也高,“那今天就再教母后一种玩法,红中杠。”

    从前教给陈太后的是简单的广东麻将,只能碰不能吃的那种,红中杠是四川、湖北一带的玩法,趣味性更大、规矩更多。

    但万变不离其宗。

    尤其对于喜欢麻将的人,打两把肯定就学会了。

    朱尧媖起初不愿意玩,她也不会,可抵不住朱翊镠一个劲儿地撺掇。

    “姐姐,你就学学吧,不然以后嫁人,整天在公主府里待着,又不让出去,那得多闷啊!”

    陈太后也笑着劝道:“尧媖学学也好,且当娱乐就是了,玩玩还是挺有趣儿的,只是不要沉迷。”

    朱尧媖推辞不得,点头答应。

    麻将本来就容易上手,在朱翊镠的亲自指导下,朱尧媖一学就深得其髓,玩得不亦乐乎。

    趁途中休息那会儿,朱尧媖由衷地对朱翊镠道:“弟弟,这次真是得感谢你哦。”

    “姐姐客气啥?俺是你亲弟,当然希望姐姐日后婚姻幸福。姐姐现在大可放心,经我这么一闹,伴伴断不敢胡来,他指定会为姐姐选出一位如意郎君。”

    “有弟弟真好!”朱尧媖笑得如同花儿一般。

    “有姐姐也好!不过姐姐,你也真是,我只是让你做做样子,你怎么还真将自己脖子给勒红了?”

    朱尧媖莞尔一笑,回道:“姐只为逼真一点嘛,若太假,不足以引起娘亲和母后的重视。弟弟不是想让娘亲敲打敲打伴伴吗?”

    “姐,那疼不疼?”朱翊镠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只是一道勒痕嘛,姐还没有那么娇气。倘若一道勒痕真的可以换来一位如意郎君,那这道勒痕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是哈。”朱翊镠笑了。

    朱尧媖公主不仅漂亮,而且善良、乐观、知书达理,真不明白冯保为什么如此狠心!

    瞧着朱尧媖满脸的憧憬向往,朱翊镠又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道:“有弟弟在,姐一定可以找到一位如意郎君的。否则,看弟弟天天烦不死伴伴。”

    朱尧媖回之浅浅一笑,满眼的感激,只是随即她又感叹地道:“可惜弟弟决定今年也要成婚,那姐与弟弟在京相处的时日不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朱翊镠没有作声,心想以后或许还是有机会的……即便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嘛。

    玩起麻将时间过得确实快,大半天时间恍惚而过。直到傍晚时分朱翊镠才回去。

    比起李太后,陈太后的心思还是远远不及。

    她居然不知道朱尧媖上吊寻死只是为了演一出好戏,也不知道其实是朱翊镠派人掐着点儿通知她来镇场子的。

    不像李太后,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猜出一定是朱翊镠出的鬼主意。

    难怪陈太后不理后宫事,相信水平有限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吧,但请她镇场子还是不错的。

    ……

    吃过晚饭。

    后花园溜达了一圈儿,朱翊镠便坐等冯保的到来。

    既然要晚上叙话,肯定就不想被闲杂人等听见。

    这一等,差不多等了两个时辰。直到亥时过半,冯保才像幽灵一般出现。

    朱翊镠没好气地责道:“伴伴你可真行,现在都什么时辰?再不来我就要睡觉了。”

    冯保回道:“就怕潞王爷睡了所以才这个点儿来,不然以奴婢的想法再过一个时辰来才叫好呢。”

    “神经。”朱翊镠白了一眼,“深更半夜谁陪你聊天儿?”

    言下之意:要陪也陪赵灵素或郑妙谨啊。

    冯保却道:“深更半夜安静啊,奴婢有些心里话想对潞王爷说,也有些疑问想请潞王爷为奴婢解答。”

    朱翊镠端详着冯保:“说吧,瞧你阵势挺大的,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一肚子问题要问似的。先问你,白天的事还生气吗?”

    “若说一点儿不生气,潞王爷信吗?”冯保反问。

    “本来就不应该生气!”朱翊镠斥道,“你误入歧途,我救你出火海,你得感谢我才对。”

    见朱翊镠一上来没说两句就动怒,冯保只得放慢语速降低音量,以商量的口吻道:“潞王爷,今晚能不能心平气和推心置腹地与奴婢谈一次话?”

    “不敢保证!”朱翊镠不假思索摇头,但随即口风一转,“也要看伴伴说什么,来吧,开始。”

    冯保做了一个深呼吸,真个是摆足了架势。

    ……

    第三更。今天只有这么多了,本来预计好还有一更的,时间刚好够,可一会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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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推心置腹交心一次(求订求票!)

    冯保可谓摆足了架势。

    然而朱翊镠却没有那么认真。

    冯保精心准备的第一个问题就换来他“拒绝回答”四个字。

    冯保是这样问的,当然前面也作了许多铺垫:“潞王爷,奴婢觉得非常奇怪,还没开始为二公主选驸马时,您就给奴婢敲警钟,后来又提醒过好几次,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发生,临近决定时您又突然冒出来强烈阻止,还将矛头直指梁家,甚至直指梁邦瑞,莫非您早知道此情?您又是如何得知梁邦瑞患了痨病的呢?说心里话奴婢都不及您清楚。”

    “拒绝回答。”

    朱翊镠想都不想,十分干脆地回了四个字。

    冯保觉得这样不行,不然的话今晚白来了,那白天所有的准备也将付诸流水。

    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冯保诚心诚意地说道:“潞王爷,奴婢今晚之所以这个点儿来,就是希望与您能够推心置腹地交流一次。”

    这已经不是冯保第一次提这个要求了。

    也不是朱翊镠不想交心,是许多问题他没法儿交心,难道要他告诉冯保来自不同的世界、对历史的走向有着精确的把握?

    第一他没法儿解释,第二即便说出实情也不会有人信。

    娘的,说句不好听的,若非活生生的事实发生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信,他自己都不信居然还特么地真能穿越到古代!

    让这个还没有“科学”概念的古代人又怎么信?

    对李太后他可以蒙混过关,那是因为母爱伟大。

    可要对猴精猴精的冯保说观音娘娘托梦……切,鬼都不信!

    况且托梦一次姑且信之,总不能老是给你托梦吧?以为自己是取经路上的小鲜肉唐僧呢。

    还有个问题,不是冯保一个人想问,前不久说起杭州兵变时,申时行、梁梦龙不都想问吗?

    为什么提前知道似的?

    以后还会遇到相同的问题,比如:泉州兵变、辽东兵变、广西僮族兵变……这一个个的朱翊镠全都知道,让他如何给人一一解释?

    从冯保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想诚心诚意交流一次,无话不说的那种。

    可朱翊镠好像做不到。

    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两个人交流起来是有障碍的——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冯保渴望的眼神,一副急切需要得到答案的模样儿。

    朱翊镠本不想作任何回答。

    可见冯保“贼心不死”地一直盯着也恳求着,他只好回道:“告诉伴伴也无妨,我是事先知道的,但你能不能别追问为什么。”

    冯保没辙,可仍不死心,进而他又揣度地道:“莫非潞王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你就当是吧。”朱翊镠带着几分无奈地道,“反正跟你说观音娘娘托梦给我你也不信。”

    冯保表情凝滞,忧心忡忡,喃喃地道:“如果潞王爷您真有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那将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呢。”

    这个担忧不无道理。

    所以朱翊镠忙解释道:“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预知的呀,说瞎猫逮住死耗子的那种好像更贴切。”

    这样解释不算违心,因为即便穿越而来,他确实只知道历史上发生过的并被记载下来的大事件,许多细节都不知道。

    他对未来的预知能力,就好比是段誉初学剑谱时的六脉神剑,只在关键时刻才能发挥。

    冯保听了,将信将疑,显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朱翊镠对此也无能为力。

    现在是,过去是,将来或许还是,至少暂时貌似无解。

    倘若等到有一天一切由他说了算,或许要好一些。

    朱翊镠道:“伴伴,以后能不能别问这个问题?”

    “好吧。”冯保无奈地道,“那奴婢问另外的问题,但潞王爷能保证摸着心回答吗?”

    “试试看呗。”朱翊镠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坚决地回答“不行”,这次的态度稍有缓和。

    冯保小心翼翼,声音很小:“潞王爷,奴婢还是想知道,您对自己的前途作何打算?”

    “伴伴记性好差,你曾经不是问过吗?而且我在那次廷议上也说过的啊,今年完婚,然后立即议定就藩事宜,尽快去外地。我还记得让你帮我想想,到底选择哪个藩地合适呢,你都忘了?”

    “奴婢当然没忘。只是奴婢想不明白,既然潞王爷已经决定好自己的前途,那为何还要做些插手朝廷的事,连俸禄补给都没了,却依然不消停,而不安安心心等着风风光光地就藩呢?”

    “为我娘和皇兄扫清障碍,这样说你满意吗?”

    “障碍?”冯保一愣。

    “当然。”朱翊镠稍顿了顿,“既然伴伴那么想知道答案,隔一阵子就问,那我不妨告诉你,为什么说我是在为娘和皇兄扫清障碍。暗中逼迫张四维张阁老致仕,是因为别看他表面与张先生一条心,可实际上并不赞同张先生的主张,这一点张先生和我娘也都看出来了,不然直接让他担任临时代理首辅就好。只不过那件事让娘、让皇兄、让张先生出面都不妥当,那只好由我来充当这个坏人喽。”

    冯保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朱翊镠接着又说道:“但其实,我也绝非故意与张阁老作对逼他致仕。相反,我是在救他,就如同救伴伴一样。给伴伴看一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朱翊镠取出一封书信。

    冯保接过一看,原来正是张四维写的亲笔信。张四维的字迹,他这个司礼监掌印见得太多了,绝不会有错。

    看完,冯保喃喃地道:“原来张四维的父母年事已高,都已病倒在床,尤其是他父亲,吃喝拉撒睡基本都在床上。他写信,是为了感谢潞王爷的。”

    “我曾与小鲸打了个赌,说张阁老一定会感谢我的。以他父亲眼下的身体状况,活不过一年,张阁老即便担任首辅,他也要丁忧致仕回家,皇兄不可能为他夺情。那何必来蹚这浑水呢?让他光荣致仕回家尽孝不是挺好的吗?当初你们都以为是我暗中逼张阁老致仕的,其实他在京时就已经想明白了,离开的时候很坦然。”

    冯保的心绪逐渐趋于平和,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朱翊镠是在说大实话。

    所以,他听完感慨地道:“如果这样看来,潞王爷确实为他选择了一条光明大道。”

    朱翊镠叹了口气:“只可惜理解我的人有几个?就像伴伴一样,我捅破梁邦瑞是个将死之人,其实还不是在救伴伴?可非常遗憾伴伴也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理解,理解……”冯保连连点头道,“其实,奴婢回去为此事想了很久,逐渐能够理解潞王爷对奴婢的好。奴婢说的可是真心话哦,潞王爷可别不信。”

    “但愿如此!”

    看得出来,冯保的心态比起白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会儿不是怄着气说的。

    “那奴婢再问,潞王爷为何要对张鲸、张诚下手呢?”

    “还是为了救伴伴啊!他们两个是什么人?伴伴还不清楚?伴伴的心自始至终想向着我娘,监督管束皇兄,可皇兄长大了渴望亲政,伴伴也看出来了,不然怎会对你敬而远之呢?又怎会亲近张鲸、张诚那两个?而张鲸和张诚也正是看出了皇兄的心思,所以趁虚而入取得皇兄的信任,对伴伴虎视眈眈,我岂能让他们得逞?”

    冯保深深地鞠了一躬,由衷地说道:“奴婢感激不尽。”

    “但其实,救伴伴是小,救我娘救皇兄才是大。张鲸、张诚两个不是什么好鸟,我岂能容忍他们留在皇兄身边蛊惑人心?”

    “张诚已死,那张鲸……”冯保意犹未尽。

    “伴伴放心,张鲸虽然依旧是司礼监头号秉笔,但我不会让他成事的。暂时留他在皇兄身边,只是给皇兄的面子,不然我无法对皇兄交代啊!总不能将他身边两个亲信都给扳倒了,那你们还以为我要觊觎大统呢。”

    “潞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冯保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

    其实已经问过两次了,但都没有这次直白。

    而且冯保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朱翊镠不一样,或许能够推心置腹敞开心扉地说一次。

    这正是他期望的。也是他白天精心准备的问题之一。

    他渴望得到答案,这个问题时不时地会在他脑海中跳出来。

    冯保渴望的心情,朱翊镠早就看出来了,他想了想。

    ……

    求。

第174章 好皇帝?好哥哥?

    朱翊镠想了想,反问道:“那伴伴想没想过由我承继大统呢?”

    冯保一愣。

    但,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知道这个问题太敏感,以朱翊镠潞王的身份是不敢轻易回答的。

    可既然事先说好了要抱着推心置腹的诚意敞开心扉交流一次,那首先当然自己要有诚意。

    冯保小心翼翼地道:“潞王爷,奴婢有个请求,今晚的话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吗?”

    “伴伴做得到不?”朱翊镠笑着反问,继而保证,“我是没问题。”

    “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做得到。但奴婢还有一个请求,无论奴婢接下来说什么,请潞王爷不要责斥,一定要保持淡定。”

    “伴伴说吧。”朱翊镠嘴上回道,心里想着,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伴伴你是怎么想的啊。

    “不瞒潞王爷,奴婢的确想过由您来承继大统……”

    “靠!伴伴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意味着造反要杀头的吗?”朱翊镠做出一个“咔嚓”的动作,只是说话的声音很轻。

    “奴婢只是想想嘛。”冯保忙解释道,“再说了,又不是奴婢一个人异想天开,娘娘都想过呢,要不然也不会险些废掉万岁爷,想让潞王爷取而代之。”

    朱翊镠知道这是事实,也是史实。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伴伴,我娘想,与你想或我们任何一个人想,能一样吗?我娘想,那叫主持正义,为天下人着想;你想或我们任何一个人想,那就叫图谋不轨,等于是找死,明白吗?伴伴还是收起这个念头吧。不过今晚倒是感谢你如此坦诚。”

    冯保有些失落:“咱事先说好了要坦诚的嘛!相信潞王爷其实也早就看出来了奴婢的心思,只是没有坦诚地说开罢了。”

    朱翊镠意味深长地道:“无论怎样,就目前来说,皇兄还是一个好哥哥,我这个弟弟当为他效劳。这样才能让我娘放心,让朝中大臣放心,伴伴你说呢?”

    冯保敏锐地道:“那潞王爷是更看重当好哥哥还是当好皇帝?”

    “当然更看重当好皇帝了。”朱翊镠脱口而出,继而又解释道,“因为只有当好皇帝才能当好哥哥,若只是当好哥哥,肯定会损害其他许多人的利益,到头来或许也就称不上一个真正的好哥哥了。”

    “潞王爷言之有理!”这一刻冯保眼里闪现出一线光芒,但还是难以掩饰他心头的失落。

    “伴伴,这个问题以后就不要再问了。请你记住:皇兄目前既是好哥哥,也是好皇帝,否则我这个潞王凭什么嘚瑟而不害怕?否则伴伴与张先生的改革又凭什么能够一帆风顺取得巨大成功?”

    冯保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在朱翊镠面前感到心悦诚服,不由得感慨道:“还是潞王爷比奴婢心胸宽大啊!”

    不过以他多年的政治觉悟,似乎也能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尤其抓住了朱翊镠话中的“目前”二字。

    所以,感慨完之后,冯保接着又敏锐而谨慎地问道:“但是潞王爷,目前是,那万一将来不是呢?”

    不得不佩服冯保的洞察力与领悟力啊,难怪李太后和张居正都对他忌惮三分。

    朱翊镠也是相当的佩服。

    尽管冯保这一问简单,但信息量却是超大,相当于精准地把握了他刚才那番话的要旨。

    首先,冯保问这话说明对万历皇帝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否则不会那样问的;

    其次,说明冯保至少对万历皇帝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皇帝表示怀疑;

    再者,说明冯保对他这个潞王还是抱有幻想。言下之意:万历皇帝目前好,可将来万一不好呢?那潞王爷会不会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冯保这一问胆大而心细,朱翊镠由衷地佩服。

    其实,刚一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想过,要身居幕后辅佐万历老兄引领大明登上巅峰。

    但前提是万历老兄要听话,不然,他这个尴尬的潞王身份有再多的宏图大计也无济于事,只会让朝中文臣武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加速他的凉凉。

    可如果万历老兄不听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他的本心。

    然而,谁知道万历老兄将来会怎么想呢?

    眼下万历老兄尚未亲政,对李太后唯命是从,即便心中有什么想法也都藏着掖着,暂时还看不出有任何反常的行为举止。

    善隐忍,这一点万历老兄是没得说,光荣地继承了他老师张居正的衣钵。

    张居正就是一个极其善隐忍的人。

    这也是历史上的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苦心栽培的学生,为学生呕心沥血活活累死,最后却换来学生的反攻清算。

    张居正眼中优秀的学生万历皇帝用从老师那儿学到的隐忍术成功欺骗了老师。

    而现在,因为有了朱翊镠的参与,历史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所以朱翊镠也不敢确定万历老兄到底会不会继续隐忍下去。

    即便给张居正动了手术,但人终究会死,到时候万历老兄还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呢?

    朱翊镠需要等,需要时间……

    但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所以大统暂时就不要想了,现在的皇帝是万历老兄,那他必须去外地就藩,这是主基调。

    以致于面对冯保这个胆大而心细的问题时,朱翊镠采取了淡化的策略。他不过微微一笑,回道:“伴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何必想得那么远呢?”

    冯保是个聪明人,知道朱翊镠这句话没有说死,但若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意思了。

    毕竟,朱翊镠已经说得很明白嘛:万历皇帝眼下是个好哥哥好皇帝,所以他这个潞王爷必须去外地就藩,至于将来万历皇帝若是不好的话那另当别论。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再问就傻了。

    而且,这个问题相信以后也不会再问了,至此结束。

    尽管冯保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总算认为自己读懂了朱翊镠的心,至少在这个方面:朱翊镠暂时没有觊觎大统之心。

    那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冯保由衷地道:“多谢潞王爷今晚对奴婢如此坦诚!”

    朱翊镠笑道:“伴伴看着我长大的,你要推心置腹的坦诚,我又哪好意思敷衍你呢?是不是?”

    冯保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只是可惜了潞王爷的雄才伟略和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啊!”

    朱翊镠又笑:“难道伴伴对我的印象改变了?在你们眼中,我不是一个嚣张跋扈极不靠谱的人吗?”

    “人都是会变的嘛。”冯保讳莫如深地道,“而且,奴婢隐隐有一种感觉,潞王爷正是要给外人造成极坏的印象,这样才能更好地推行你的计划主张。”

    “靠!伴伴你想多了,说得我好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心机男。”

    冯保诡谲一笑:“难道不是?”

    朱翊镠一摆手,回之一笑:“无所谓啦,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从今晚起,我俩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蚱蜢。哈哈,伴伴居然怂恿我图谋不轨,我可记住了!哈哈……”

    冯保愕然变色:“……”

    想辩解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怔愣地望着朱翊镠。

    “瞧你,伴伴也别害怕嘛,不是说好了今晚的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吗?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冯保旋即也笑了:“潞王爷说得好,从今晚起,我俩就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蚱蜢。”

    ……

    晚上应该还有两章,力争万更只想求一波。

第175章 有危机感,希望又一次落空!

    冯保嘘了口气,总算问明白了萦绕心中已久的一个疑问。

    尽管与他的理想有点距离,但感觉朱翊镠想得好像比他周到。

    从朱翊镠的言辞中能够听出对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深厚感情,当然也包括对他这个伴伴。

    与冯保而言,这是可喜的,不枉他对朱翊镠期望一场。

    这个疑问也算是解开了:原来朱翊镠所有的蹦跶,所有本不该王爷做的事都去做,只是为了给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扫清障碍,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而事实上也证明了确实付出了代价。

    然而,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冯保死活也想不明白。

    那就是郑妙谨,如今成了万历皇帝的淑嫔。

    喜欢郑妙谨就将她要走嘛,为什么又要将她送给万历皇帝呢?那现在郑妙谨岂不成了嫂子?难道是故意放到万历皇帝身边的?

    冯保想搞清楚,但不知这次朱翊镠能否坦诚地交流,反正之前从未泄露过半分有用的讯息。

    ……

    与朱翊镠而言,今晚的谈话也算合他心意。

    他早洞察出冯保的心思,几次谈话其实都流露出来了。

    到万历十年这个时间点儿,冯保早就知道万历皇帝起了戒心,开始逐渐疏远自己。

    尤其是张居正病倒后,冯保更是急着考虑自己的前途。

    与其说冯保问他这个潞王爷的前途,倒不如说冯保是问他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的前途。

    朱翊镠心知肚明:冯保是希望他取代万历皇帝……要知道,在大明一朝皇帝或皇太子意外身亡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今晚冯保确实推心置腹,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可见那家伙急于为自己谋前途。

    这也很好理解。

    如果改朝换代,那冯保还可以做十年甚至更久的司礼监掌印。但如果万历皇帝继续当政的话,那家伙的好日子恐怕不多了。

    不得不说,就这一点,冯保的危机感比张居正要强得多。

    张居正过于自负。

    以致于后来许多研究者认为张居正此生一个很大的失败是没有培养出一位出色的接班人。

    因为结果显而易见,等到张居正一死,放眼整个朝廷,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担任首辅。

    想给王国光,但人家身居天官吏部尚书一职,不能破例再去担任首辅;退而求其次想给潘晟,可人家根基不稳没有威慑力,还没抵京就被人拱下台了;而另一个候选人也是门生申时行资历又不够,前面还有一个次辅张四维挡路呢……结果阴差阳错,张四维担任了首辅。

    貌似好像,也确实如此,张居正没有培养出一个出色的接班人。

    然而朱翊镠可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张居正培养了接班人,只不过这个接班人就是万历皇帝。

    张居正几乎倾其所有,除了政务就是培养督导万历皇帝。

    毫不夸张地说,最后十年,张居正陪伴教育万历皇帝的时间,要比他陪伴教育六个儿子加起来的时间还要多得多。

    张居正散衙回家很少陪伴自己的六个孩子,最后十年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朝廷和学生万历皇帝。

    所以,张居正远远没有冯保有危机感也在情理之中。

    他对万历皇帝倾其所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又怎么会有危机感呢?又怎么可能对万历皇帝有戒备之心?

    就像赌博,张居正赌了一把大的,全压在万历皇帝身上。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没有培养接班人,而是眼拙,培养错了。

    冯保有危机感,除了质疑万历皇帝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身边有强大的竞争对手,不像张居正一人独大。

    所以,朱翊镠很能理解冯保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被历史证明了冯保的危机感是正确的:万历皇帝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如今,他将自己未来的打算坦诚说了出来,冯保当然有失落。

    鉴此,朱翊镠问道:“伴伴,怎么?推心置腹的交谈不开心吗?”

    “潞王爷,不是,不是的……”冯保连连摇头,说道,“只是想着有时候知道结果,还不如不知道呢,不知道好歹还有个期望啥的。”

    但随即,冯保又敏锐地补充道:“不过,知道潞王爷的决定后,依然可以有期望的哈。”

    对此,朱翊镠没有吱声。他不愿意继续纠结,本来就感觉自己今晚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冯保鉴貌辨色,也就打住,企图跳到郑妙谨一事上。

    “潞王爷,奴婢心中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想请教。”

    然而话音刚一落定,朱翊镠便道:“伴伴,如果是想问关于郑淑嫔的事,那就赶紧闭嘴哈。”

    冯保一愣:“……”

    朱翊镠嗤之一笑。

    就冯保的心思,对朱翊镠来说确实不难猜,毕竟之前问过,而且还不止问过一次。

    稍顿了顿。

    冯保哭丧着脸道:“潞王爷,不是说好了要推心置腹吗?”

    朱翊镠笑道:“可我并没有答应你啊!”

    “那奴婢以后对淑嫔娘娘……”

    朱翊镠连忙抢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用考虑我。”

    “……”冯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唯有沉默。

    见冯保一副索然无趣的样,朱翊镠又笑了笑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伴伴,我这么做,依然是为了救皇兄,甚至是救咱朱家。”

    冯保又是一愣,不可思议地发出疑问:“她有如此大的能耐?”

    朱翊镠笑而不语。

    心想,郑妙谨的能耐还没发掘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伴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好困啊,若无它事,就请回吧。”

    冯保也只好起身,准备告辞。

    “哦,对了,伴伴,”朱翊镠又道,“驸马的事,这次可不要出差错哈,用点心。”

    “知道了,潞王爷。”冯保转身而去。虽有失望,但不算白来。

    朱翊镠回房就寝。

    但因与冯保一席长谈,倒床后一时也无甚睡意,不禁想起了历史上需要两年时间才会引起万历老兄注意,最后爱上的郑妙谨……

    然而,两年时间那是原来的历史,现在有他参与进来的历史,是否仍需要两年?

    他还真不敢确定。

    想着那这段时间是不是需要做点什么呢?

    ……

    次日,朱尧媖公主上吊的消息迅速传开。

    由此,冯保的丑闻以及梁邦瑞的底细也全给扒出来了,引起京城官民的一阵热议。

    然而,尽管扒出来梁邦瑞是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可对他更多的是怜悯与同情。

    同理之心,对他父亲梁桂也赋予了一定程度的同情。

    愤怒的矛头几乎清一色地指向冯保,本以为是为正义而呐喊,却不料引发一场悲剧。

    ……

    第三更送到。

    还有。

第176章 舆论的压力(求订求票!)

    无论是在京官员还是平民百姓,都对冯保展开一顿猛烈的抨击。

    当官儿的感觉逮着一个好机会,反正也不用与冯保当面对质,不怕,那就使劲儿地招呼吧。

    平民百姓素来同情弱者,憎恨那些有权有势的,当然会清一色地将矛头对准冯保。

    再加上冯保本来就做过一些不得人心的事,所以一时间无不骂他黑心肠、不厚道、人渣儿一个,被金钱埋没了良心……将他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比起梁桂,人家怎么说也是为自己的儿子,可冯保那家伙眼里就只有钱财,别无其它。

    而且“出卖”的还是公主,亏得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那么信任他倚重他将大权交给他。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该死!

    都骂冯保该死!那种人就该将他的心掏出来喂狗,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各种难听的话层出不穷,比这更难听的还有,一时间让冯保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

    冯保提督东厂,京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冯保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掀起如此大的舆论风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只想着如何在李太后面前补救,却不料舆论的压力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

    每当遇到烦心事,冯保便要去琴房里弹琴解压。

    然而,那晚像见了鬼似的,弹着弹着,忽然听见“嘣”的一声,竟然拨断了一根琴弦。

    这对于一个抚琴高手而言,他烦乱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比起潮水般的不良舆论,冯保似乎有着更为忧心的事。

    “徐爵——”

    冯保忽然大喝一声。

    “老爷。”

    徐爵知道老爷心情不好,一直在外头候着。

    “我是不是真的很可恶?”

    “……”

    上来就问这么一句话,让徐爵一愣。

    但随即,徐爵安慰道:“老爷,别听外面的人评头论足,他们都是站在说话不腰疼,压根儿不了解老爷的为人,这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落井下石才好呢!”

    “谁了解我?你了解吗?”

    显然,冯保抓住的重点与徐爵偏差太大。

    使得徐爵又是一愣,好在他思路敏捷,忙说道:“老爷,张先生了解你啊,娘娘也了解你。若老爷真有那么坏,娘娘又岂会只罚半年的俸禄呢?老爷放心,娘娘还是清楚你的好,别人再怎么议论,又能把你怎么样?老爷何必放在心上?”

    “说得好!”

    首先,冯保对徐爵这番话予以肯定,然后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清楚我的好或坏,与是否了解我,完全是两码事儿。你想过没?为公主择选梁邦瑞当驸马的丑闻,为何传得如此之快?”

    “咦?是呀!”徐爵一经提醒,恍然顿悟般,喃喃地道,“按理说,昨日才发生,今日全京城都知道,速度确实快得有点不可思议呢。”

    “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冯保目光灼然,十分确定地道。

    “谁?”

    冯保深深叹了口气,反问:“你想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呢?”

    徐爵警觉地道:“这事儿是被潞王爷揭穿的,莫非是他?”

    冯保摇头,幽幽言道:“潞王爷蹦跶两下子还行,可手中无权,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徐爵一怔,自然而然想到另一个人:“那老爷的意思是,娘娘?”

    “哎!你以为娘娘罚我半年俸禄是轻了呢。但其实,娘娘当时压根就没打算惩罚我,是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她才不得已答应。现在回头想来,原来娘娘是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惩罚我啊!”

    徐爵害怕老爷心情不好,会不会是想多了,忙弱弱地道:“娘娘对老爷一向那么好,会不会是老爷误会娘娘了?”

    “哎!”冯保又是一声长叹,不由得想到昨晚与朱翊镠谈的那一席话,思绪万千地道,“娘娘这次是真的。你是不知道,最近娘娘对潞王爷的话几乎言听计从,潞王爷可不只是想罚我半年的俸禄呢。”

    瞧老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徐爵一警:“老爷何出此言?”

    冯保心有余悸地道:“潞王爷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好招惹呀,他要为娘娘和万岁爷扫清障碍呢。”

    “老爷,什么扫清障碍?”徐爵一时没听懂。

    “你不明白的。”然而,冯保就此打住,本是想多说几句的,因为他想到自己或许也成为朱翊镠眼中的“障碍”人物之一,只是不会像张鲸、张诚的那种。

    如此一来,那朱翊镠是不是也要扫一扫他呢?或许只是扫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

    可冯保又想起昨晚是他自己发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所以关于“扫清障碍”一茬儿也就作罢,对徐爵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徐爵跟了冯保这么些年,当然清楚老爷不说,他便不追问,只好将矛头跳转。

    “老爷,都怪那个梁桂,非要求着老爷帮他,最后他不仅没有受到娘娘的惩罚,还得到外界的同情与谅解,反而老爷成为众矢之的,真是可恶!要我说,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梁桂才对。如果不是他动歪心思,老爷便不会出手。”

    不提梁桂则罢,一说起,冯保也是来气,因为他立马儿想到梁桂闭门不出,企图将祸水引向他的可恶之举。

    而且,如果朱翊镠派张元德和付大海第一次去,梁桂就开了门好生解释一通,或许事情就不会闹到后来的那种地步,惊动李太后,接着又惊动了陈太后。

    被抓到李太后那儿,梁桂又卖惨哭可怜,再次将责任推给他,信誓旦旦地说,是他保证驸马人选的事儿一定能成。

    娘的!冯保心中的怒火本就无处可泄,越想越气,加上徐爵从旁一撩拨,他实在忍无可忍:“走,去梁桂家,找他算账。”

    徐爵精明,忙道:“老爷,这事儿让小的们去就行了,大晚上的老爷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想想也是,级别差得太多。冯保站起来又坐下,抬手吩咐道:“那你带几个人去吧。”

    “老爷,要如何惩罚梁桂?”徐爵掂量着问道。

    冯保凶巴巴地:“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娘的,他一个小小的兵马副指挥使,都比你小一大截呢,居然敢坑我?问他到底是咋想的?”

    “需不需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徐爵请示。

    “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要闹出人命。”

    “知道了,老爷。”

    于是,徐爵叫上几个家丁,连夜去了梁桂家。

    ……

    对于舆论攻击冯保一事,朱翊镠也感觉到了蹊跷。

    但冯保是在弹琴的过程中才想到李太后在背后推波助澜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舆论**,所以忽然“嘣”的一声,弹断了一根琴弦。

    而朱翊镠比冯保想到还早,念头一闪,他就想到了,哦,肯定是李太后干的。

    难怪当时不想惩罚冯保,原来早就想好了,她是想借助舆论给冯保施加压力,进而起到敲打警示的作用。

    不得不说,舆论在任何时代都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比起惩罚冯保半年或一年的俸禄,这方式似乎更为有效,但也更狠,比朱翊镠想的还要狠。

    果然,女人一旦狠起来,是有点恐怖的!

    为此,朱翊镠还特意跑去找李太后:“娘,原来你早想好了对付伴伴的最佳办法哈!”

    “镠儿想说什么?”

    “我说掀起舆论给伴伴造成压力啊!舆论的力量确实强大,伴伴这次肯定害怕了。”

    没想到李太后一愣:“镠儿说是娘掀起的这场浩大的舆论?”

    朱翊镠亦是一愣:“难道不是吗?”

    李太后摇头:“娘还以为是镠儿你呢。”

    李太后断不会说谎的。

    朱翊镠:“……”

    ……

    说到送到。今天又是万更。努力码字努力求。

第177章 摊上大事了!

    朱翊镠还以为是李太后,李太后却以为是他!

    看来另有其人啊。

    朱翊镠说道:“娘,孩儿是想过敲打敲打伴伴,毕竟为二姐选驸马这事儿实在太让人生气,可孩儿有何能耐鼓动在京所有官民?”

    李太后点点头,喃喃地道:“也是,不过娘也并非想着就是你,而是想着你借助你母后或是皇兄的力量掀起舆论对冯公公施以压力。娘还准备去问你呢!”

    “娘,不是孩儿。”朱翊镠再次确定地道。

    “娘相信你。”李太后沉吟,忽然道,“莫非是你母后或皇兄?”

    朱翊镠没有立即言声,而是想着,陈太后应该不至于吧,她虽然对冯保颇有微词,但现在已经不管事了,否则也不会让他带信让李太后警示冯保。

    那,莫非是万历老兄?

    可在一天时间内掀起如此浩大的舆论,也太明显了呀!但凡有点觉悟的,都会想到肯定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按常理推断,极其善忍的万历老兄不会如此迫近地打击冯保,毕竟张居正还在呢。

    所以,想了想后,朱翊镠如是般道:“娘,孩儿认为绝非母后,或许也不是皇兄。”

    对陈太后,朱翊镠几近有十足的把握,毕竟陈太后只适合镇场子而不会玩心机;但对万历老兄,他还是保留意见,以猜度的语气。

    李太后看似也同意朱翊镠的观点:“那会是谁呢?”

    想到通过舆论的手段打击冯保肯定大有人在,可有这个能耐且有这个胆儿的却寥寥无几。

    且不说能耐,有几个敢与冯保叫板?而有此能耐的,无非就是陈太后、李太后、万历皇帝、张居正几个,勉强可以算上朱翊镠、张鲸和申时行几个。

    扳着手指头数,好像也就这么多吧,还能有谁?

    首先排除陈太后和李太后,张居正肯定也得排除,申时行与张居正是一路人同样得排除,朱翊镠觉得万历皇帝的可能性亦不大,而他自己又没有干,那最后只剩下张鲸的嫌疑最大了。

    张鲸是司礼监仅次于冯保的第二号人物,又是冯保的死对头,觊觎冯保的位置已久,有足够的理由打压冯保的威信。

    只是这次的动作如此之大,张鲸真的不感到害怕吗?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冯保。

    况且,张鲸与冯保也还没有到那种冰炭不相容的地步。

    母子俩正自寻思,见付大海心事重重地进来禀报道:

    “娘娘,潞王爷,奴婢听说梁桂的儿子梁邦瑞昨晚吐血身亡,梁桂亦上吊自杀了。”

    李太后一惊:“怎会这样?”

    付大海回道:“具体什么情况奴婢也不清楚,但那个梁邦瑞,潞王爷和奴婢都是见过的,本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他面色惨白,肺都会随时咳出来似的,瘦得活像个猴子,属于重度痨病患者,吐血而死并不奇怪。”

    李太后“哦”了一声。

    但付大海接着话锋一转:“然而奇怪的是,奴婢听说,昨晚冯公公府上的大管家徐爵带着人去了梁桂家。可奴婢又听说,徐爵他们当时并没有对梁氏父子怎么样,只是训斥一顿后便离开了,但梁邦瑞就在那晚吐血而亡是事实,梁桂上吊自杀亦是事实。”

    “靠!这下伴伴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摊上大事喽。”朱翊镠讶然地道。

    他本是想敲打冯保的,可谁知牵一发而动全身,都快打到冯保七寸上了。

    关键他也没出手啊,而且已经逐渐偏离他的预想。现在凭他一己之力恐怕控制不住态势了。

    “是啊,潞王爷说得没错!”付大海附和道,“如此一来,即便冯公公与徐大管家没有对梁氏父子做过什么,也很难以自圆其说了,这怕是脱不了干系。”

    李太后双眉向上一扬,当即责斥道:“这个冯公公也真是的,明知处于舆论漩涡中,还让徐爵晚上跑到梁桂家去作甚?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自寻霉头吗?”

    付大海摇头叹气:“哎,冯公公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时候找梁桂太失策了。”

    正说着,听见一名内侍外头禀道:“娘娘,冯公公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李太后愠色,一声轻斥道:“让他进来。”

    冯保很快诚惶诚恐而入,一进来便急速说道:“娘娘,潞王爷,梁邦瑞他昨晚吐血身亡,梁桂亦上吊自杀了。”

    “我刚听付公公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冯保沮丧地道:“娘娘,可这与奴婢真的无关啊!”

    “我也没说与你有关呀,哎!”李太后叹了口气,以责备的口吻,道,“可你说你,晚上让徐爵他们去梁家做什么?你真是不怕事儿大啊!”

    冯保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哭诉道:“娘娘,奴婢是因为白天听了那多难听的话心里感到郁闷,加上又想着梁桂怠慢潞王爷誓要将祸水引到奴婢身上将责任全推给奴婢,所以一时生气,就让徐爵去质问他两句,但奴婢真没想把梁氏父子怎么样啊!而且还千叮万嘱徐爵要小心慎重,不要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可谁知,徐爵回来后梁氏父子就……这人命官司,可与奴婢无关,请娘娘明鉴,为奴婢做主。”

    李太后喟然而叹:“哎,现在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也跳到黄河洗不清了。你老实说来,徐爵去梁家到底对梁氏父子做过什么?”

    “奴婢对天发誓,徐爵对梁邦瑞什么都没做,对梁桂也只是因为愤怒所以扇了他两个耳光子,连一滴血都没见。”冯保一副指天誓日的模样,口气亦是如此。

    “那当时徐爵与梁邦瑞起冲突没有?”李太后又问。

    “没有,绝对没有,这本不关梁邦瑞的事。”冯保信誓旦旦地道,“徐爵说没有招惹梁邦瑞就一定没有,他跟了奴婢这么多年,也知道奴婢的脾气,断不敢在奴婢面前说谎的,当时梁邦瑞在他自己卧室没有出来。再说了,他得痨病一个将死之人,欺负他作甚?”

    “现在梁家什么情况?”

    “奴婢听说哭闹成一片,梁家已经被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的兵卒包围起来,正在调查之中。只是,梁家以及附近一带居民都纷纷将矛头指向奴婢,请娘娘明鉴,奴婢可真是冤枉的啊!”

    见冯保火烧火燎的样儿,李太后也不忍心再责斥,安慰道:“你不要着急,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做,又怕什么?总会水落石出的。”

    冯保道:“娘娘,奴婢断定应该有人想给奴婢泼脏水。”

    李太后义正辞严地道:“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万事都要讲究证据。如果你与徐爵什么都没做,人家指定泼脏水不成;如果有人真想暗中害你,他们也会被揪出来跑不掉的。现在的问题是,要尽快查明梁邦瑞到底是如何死的,梁桂又为什么要上吊自杀?人命关天,总得给梁家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是,娘娘,奴婢明白,一会儿马上责人调查。”

    “如果真的与你无关,相信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可如果真的与你有关,那你求我也没用。还有,为了避嫌,这事儿你们东厂就不要插手了,就让锦衣卫去调查吧。你配合他们工作便是。”

    “奴婢明白。”

    “去吧。”李太后一抬手。

    感觉冯保还有话没说完,但他也没辙,只得转身离去。

    “娘,看样子,伴伴这回真是要倒了血霉了!”见冯保离去,朱翊镠忙说道,“即便如他所说,徐爵只是扇了梁桂两耳光子,可也算是羞辱啊。如今他儿子死了,他也上吊自杀,这伴伴如何解释得清?”

    “哎!”李太后又是一声叹,“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娘本心不想惩罚他,可如今他受到的惩罚恐怕已经超出了镠儿的预期吧?”

    “娘,孩儿去帮伴伴。”说着朱翊镠就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李太后忙呵斥。

    ……

    。

第178章 势态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朱翊镠不得不站住,央道:“娘,此事因我而起,就让孩儿去帮助伴伴吧。孩儿相信伴伴是冤枉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断不会蠢到派人去谋害梁氏父子。”

    李太后冷冷地道:“娘也相信冯公公无辜,可有锦衣卫调查,有五军都督府协助,根本用不着你。你给我回来!”

    “娘!”朱翊镠不依,又道,“伴伴受人冤枉、陷害,这会儿他需要孩儿的帮助。”

    “即便需要,你也不能去。”李太后柳眉倒竖,疾言厉色地道,“镠儿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朱翊镠夹含着一股怨气,嘟囔道:“又是身份,身份……既然都盯着孩儿身份,不就是个`潞王`吗?娘让皇兄下一道圣旨收回去好了,孩儿可不稀罕。”

    “镠儿,你胡说什么?”李太后瞪着朱翊镠。

    李太后本就有气场,她一生气还真让人有点怕怕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朱翊镠只好走过去,摇晃着李太后的手腕,低声下气地央求:“娘,您就让孩儿去吧,怎么说这件事也是被孩儿捅出来的,梁氏父子本不该这时候死,肯定是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来陷害伴伴。”

    朱翊镠软语相求立竿见影,李太后语气跟着也平和下来了:“镠儿说的娘都知道,梁氏父子这次被人当作炮灰,万一,娘是说万一,万一有你皇兄参与呢?”

    朱翊镠一愣:“……”

    原来李太后担心这个……但还别说,万历老兄明着不会,暗着有可能……朱翊镠不由得想起张诚。

    张诚临死前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又不敢。冯保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要追查张诚为何会畏罪自杀,可被他阻止了。

    虽然都没有明言,但他与冯保心照不宣,认为张诚没有自杀的动机,有可能是他杀,那出手的人有可能就是万历皇帝。

    因此,张诚畏罪自杀就当作是畏罪自杀吧,不必再追查下去,否则到时候不好收场。

    当时,朱翊镠和冯保两个确实都是这么想的。攻击的目标看似是胡诚,但其实是张居正。

    那这次攻击的目标明着是梁氏父子,但其实打压的……傻子都知道是冯保嘛。万历皇帝会不会故技重施呢?张居正和冯保是他头上的两座大山。一座一座的搬……

    朱翊镠愣了愣,诧异地道:“娘为何这么说?”

    李太后幽幽言道:“哎!娘只是有种感觉,自那次戏辱宫女被冯公公告发害得他下《罪己诏》后,你皇兄对冯公公就不待见了,总想着打压挤兑冯公公,刻意提拔张鲸张诚就是最好的明证。”

    哦,李太后早已看出端倪,还看得如此透彻……

    不得不承认,这时候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两兄弟不能硬碰啊!是不是?一个明显要打压冯保,另一个其实也是想打压冯保,但目的显然不一样:一个是想将冯保从身边赶走,而另一个只是希望冯保收敛收敛。

    朱翊镠回思转虑,“娘,如果皇兄真有参与此事,那孩儿更应该出面将此事与皇兄撇清。”

    “如何撇清?”

    “孩儿自有办法。”朱翊镠胸有成竹地道,“娘就让孩儿去吧,孩儿一定会给娘、皇兄和伴伴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太后在犹豫。

    朱翊镠又讳莫如深地道:“娘,请相信孩儿,此事哪怕与孩儿有关,也不能与皇兄有关。”

    李太后睫毛一颤,似有所思,但依然在犹豫。

    “娘,孩儿只是潞王,被朝臣或世人弹劾攻击无关痛痒,最多不过赶孩儿出京,反正迟早要出京的,孩儿也不怕。”

    言下之意:他这个潞王被牵扯进去无所谓,但万历皇帝被牵扯进去恐怕就不好了。

    李太后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然一点即明。

    见儿子跃跃欲试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李太后最终还是拗不过,点头同意了。

    但她同意只是出于对万历皇帝的担忧,真怕有参与。

    “娘,那孩儿去了哈。”

    “镠儿要记得,不要干预锦衣卫调查,不要仗着你潞王的身份指手画脚,不要……”

    “知道了知道了。”朱翊镠抢断,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哎!”李太后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她也没有闲下来,而是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

    “伴伴,伴伴,等等我。”

    朱翊镠气喘吁吁,追赶上垂头丧气低头走路的冯保。

    “伴伴,我是来帮你的。”

    冯保停下,“潞王爷,这下您高兴了吧?将奴婢给坑惨了。”

    “我相信梁桂梁邦瑞父子的死与你无关。”

    “哼!”冯保一声冷笑,道,“本就无关,奴婢倒是不怕。只是,经此一闹,奴婢被世人当作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也不知娘娘以后还能一如既往地相信奴婢不?”

    “这个伴伴大可放心。”朱翊镠抚慰道,“娘信任你二十多年,绝不会因为一件事而轻易改变对你的印象。要改变早就改变了,娘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奴婢是个什么样的人?”冯保情绪低落地道,“奴婢现在自己都也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翊镠想起不久前李太后对冯保的评价,这时候刚好用上,所以回道:“娘觉得伴伴是个小节有失但大节有守的人,所以你就不要担心娘对你的信任了。”

    “是吗?”冯保反问。

    “哦,伴伴不会以为这次舆论是娘亲暗中推波助澜的吧?”

    “不瞒潞王爷,起初奴婢还真是这么想的。”与朱翊镠冯保现在也不用见外了,所以口有心出,“但后来梁氏父子一死,奴婢立即明白不可能是娘娘。”

    “为什么?”

    朱翊镠问。但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原因,只是见冯保情绪如此低落所以顺着他的话头。

    “那还不显而易见吗?掀起再大的舆论,也只能说明那是在提醒敲打奴婢;然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害死梁氏父子,那就是明显想栽赃给奴婢想害奴婢,动机不一样。潞王爷也知道的,奴婢跟了娘娘二十多年,对娘娘太了解了,娘娘是不会干出这种事儿的。再说了,娘娘哪有这个必要?只要她给个眼色,奴婢一切都明白了。”

    “那伴伴以为是谁害死了梁氏父子呢?”

    “现在不好说,还是等待调查结果吧!”

    “伴伴相信我吗?”

    “潞王爷什么意思?”

    “说来还真点对不起伴伴,本来没想着将这件事搞这么大的,只想你为我二姐选出一位好驸马,同时给伴伴一个小小的警示,让你收敛收敛,却没想到,事态现在发展成这样,完全超出了我的可控范围。”

    这时候,朱翊镠抱着坦诚的原则,也没刻意隐瞒什么,带着几分歉意由衷地说道。

    冯保心领神会,连忙说道:“潞王爷不必内疚,此事说来终究是奴婢先犯下的错。奴婢见钱眼开,将潞王爷的话当作耳边风,如果一早就听潞王爷的劝,便不会接受梁桂的无理请求。此事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奴婢如同潞王爷一样,也是没有想到。”

    “此事由我而起,我一定会给伴伴一个交代。”朱翊镠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

    “多谢潞王爷一番好意!不过奴婢还是奉劝潞王爷不要插手,否则会连累到您。很明显他们是冲着奴婢来的,潞王爷您想,有胆量向奴婢开刀的,试问天下有几个?潞王爷只是亲王,过多干预与您不相干的事不好。这是奴婢的肺腑之言,还望潞王爷听纳!”

    朱翊镠笑了笑,问:“我不怕,你怕吗?”

    冯保亦笑:“奴婢怕什么?都敢这样欺负到奴婢头上,还用怕吗?”

    “那就好!这件事我帮定了伴伴。伴伴放心,我可是得到娘亲的许可了!”

    “好吧!”冯保点了点头,心里涌现一股暖流,“奴婢却之不恭,谁让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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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锦衣卫指挥使

    梁桂的官儿虽然不大,可因梁氏父子的死牵涉到冯保,加上又有李太后的指示,所以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亲自前往调查。

    张居正当政时涌现出了一大批的粉丝,比如:金学曾(现任福建巡抚)、王篆(原巡城御史,现任两京都御使)、李幼滋(原工部尚书,现致仕回籍)等等,刘守有亦是其中一个。

    刘守有是麻城人,与张居正是老乡,曾高中过武科进士(注:小说需要,考究党莫考察中武进士的时间,反正刘守有高中过)。

    所以作为张居正的一个铁杆儿粉丝,自然官运亨通。

    虽然此时的锦衣卫的风头已被东厂盖过,但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很牛叉,依然堪称可横着走的级别。

    当然,因为刘守有与张居正的关系过于密切,以至于后世有些人讽刺这个时期的锦衣卫无异于是张居正的一条看门狗。

    这说法极不恰当。

    张居正对锦衣卫没有指挥权。

    而且,那个时代所有的内外大臣,即便如刘瑾、高拱、张居正、冯保、魏忠贤等那样超级无敌的大咖,想要拿掉他们,通常也就只需要皇帝一句话。

    所以,大权说到底还是被皇帝牢牢控制在手里。

    锦衣卫自始至终都是为皇帝和皇室服务的。

    ……

    来梁家督案的,除了锦衣卫指挥刘守有,还有五军之前军左都督张元德和巡城御史王守中。

    冯保回司礼监等待调查。

    朱翊镠当然去了现场。

    此时的梁家已被封锁起来,不让闲杂人等随便进出。

    但朱翊镠肯定是个例外。

    刘守有、张元德、王守中几个负责督查此案的官员见他过来,纷纷上前行礼。

    三个人都知道朱翊镠现身这里并不稀奇,毕竟患了痨病的梁邦瑞想娶朱尧媖公主是他捅出来的,尽管他其实也牵涉此案。

    “有何发现?梁氏父子到底是如何死的?”

    朱翊镠一去便问刘守有。

    无论前世还是现世,朱翊镠算得都认识刘守有。

    但对刘守有的认识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外,还有一桩千古悬案,那就是刘守有与中国国宝《清明上河图》的关系。

    据张居正的同科进士,也是明朝一代名臣和一代文豪的王世贞在自己写的文章中宣称或叫影射,刘守有在抄冯保家的时候,私吞了冯保所藏的《清明上河图》。

    冯保是个文化水平很高的太监这一点大家都无异议。

    冯保喜欢古董收藏,据说《清明上河图》最开始是在张居正的手中,张居正为了讨好拉拢冯保,将图送给了冯保。

    后来冯保被抄家,于是这张图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同样喜欢收藏的刘守有手中。

    当然,这是王世贞的说法,最终也没有得到证实,到现在还众说纷纭,踪迹全无。

    或许因为武进士出身之故,刘守有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气势非凡,看上去与一般文臣确实不太一样,多了几分豪迈之姿。

    刘守有说话也是中气十足,他朗声回道:“潞王爷,暂时还没有更多的线索,仵作刚验完尸,只能确定梁邦瑞临死前没有受伤,咳出过许多血。而梁桂就是上吊自杀,至于原因暂时不得而知,父子二人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他的家人呢?”朱翊镠又问。

    “因梁邦瑞想娶公主一事被潞王爷揭穿,加上又得罪了冯公公,闹得满城风雨,梁家几个下人全都吓跑了,梁桂的原配,也即梁邦瑞的生母亡故多年。梁桂后来倒是娶过两房妾室的,但先后亡故,亦无子嗣留下,左右邻居都说那是因为梁桂对原配用情至深的缘故,自后梁桂也就没有续娶了。如今梁家只剩下一个老仆先生还在,不过又聋又哑,一问三不知,只会点头摇头打手势,昨晚梁氏父子死去,他大清早才发现的。”

    卧槽,原来是这么个情况,难怪梁桂爱子心切,不惜一切代价要帮他儿子娶公主冲喜续命。

    听起来确实挺可怜的。

    朱翊镠沉思片许后问:“那有没有可能是梁邦瑞昨晚真的病故,所以梁桂心灰意冷上吊自杀?”

    刘守有回道:“因为梁邦瑞患有痨病,太医院也有郎中过来检查过的,判断梁邦瑞是受过大的刺激才会咳出那么多血来。”

    稍顿了顿,刘守有又道:“潞王爷,恕卑职多说几句,此案有点玄乎,因为两位当事人都已死,又找不到目击证人,所以很难证明梁邦瑞所受的刺激与冯公公、徐爵等人无关。而且徐爵自己也承认,昨晚确实因为生气给了梁桂两记耳光,那这事儿现在就说不清了。”

    朱翊镠道:“要这样推起来,那我还脱不了干系呢,如果我不揭穿梁邦瑞患有痨病命不久矣的事实,是不是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刘守有噎了一下,但立即明白朱翊镠还是向着冯保,所以忙笑道,“潞王爷,太医院郎中说,即便梁邦瑞不受刺激,以他那患病的程度也活不过三个月,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死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不是昨晚死的,与冯公公、徐爵毛关系都没有。”

    朱翊镠一抬手:“慢慢查,总会有线索的,徐爵他们何时来,又是何时离开的?梁邦瑞是何时死,梁桂又是何时自杀的?自杀前有没有留下线索?还有,徐爵离开后,有没有其他人在梁家出现过?”

    “卑职明白。”

    继而,朱翊镠又附在刘守有耳边,轻轻地道:“还得问你,哦不,是想提醒你一句,梁家既然现在都没人了,正所谓不告不理,人死又不能复生,那还有没有必要非得找出死因牵连活着的人呢?”

    “……”刘守有又噎了一下,“潞王爷,舆情汹汹,那么多人看着,咱得给世人一个明确的交代啊!”

    “交代还不简单吗?一个得了痨病,大限已至;一个生无可恋,上吊自杀,这样行不?”

    “这,这个……潞王爷,这样恐怕让卑职不好交差吧?”

    朱翊镠转而又笑了:“哈哈,我说着玩的,刘指挥使别当真嘛。”

    小声说完,然后恢复原状,以正常声音交代道:“当然要查个明白啊,否则梁氏父子死不瞑目,我也心里难安,说到底此事还是我捅破而引起的呢。”

    “卑职明白。”刘守有嘴上回道,心中暗自感慨:幸好习惯了潞王爷一惊一乍的风格,不然东一棒槌西一棒槌,真个是让人不知所措啊!

    “好好查吧,不要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做好相关记录,本王要看详细的调查报告。若案情需要,可随时传话本王或冯公公。”

    “好的,潞王爷。”

    朱翊镠交代完刘守有几句便离开了现场。但他没有回慈宁宫,而是去司礼监找张鲸去了。

    只用一天时间就将舆论推到**,而且清一色地诋毁冯保,幕后操纵者到底是谁?与梁邦瑞、梁桂的死到底有没有联系?

    毕竟,暂时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要这样、敢这样对付冯保。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张鲸了,但正如李太后担心的那样,就怕万历皇帝也有参与。

    那就是两码事儿了,处理的方法也将不同。

    ……

    。

第180章 警觉(求订求票各种求!)

    李太后本打算去乾清宫找大儿子万历皇帝,可走到途中又忽然改变主意,决定去慈庆宫。

    对两个儿子的性格,尤其是大儿子万历皇帝,她太清楚不过:聪明、敏感、多疑。

    所以,这个时候去找儿子,怕有所误会。毕竟怀疑不是什么好的处事方法与态度,相反它是世上许多不幸的根源。

    还是去找陈太后唠唠嗑,顺便看望女儿,如今梁邦瑞死了,幸好此情被揭发。想着,不然以她一贯的作风,肯定相信冯保,那驸马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好险!

    陈太后和朱尧媖正在愉快地搓麻将。朱尧媖一旦学会,现在又住陈太后这边,陈太后岂能放过?硬是要拉着她玩儿。

    “娘!”见李太后来,朱尧媖连忙放下迎接。

    “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陈太后笑盈盈的也忙起身。

    “想找姐姐说会儿话。”

    “难道妹妹遇有什么烦心事?”

    陈太后虽然不管事,现在的身份与地位也只适合镇场子,但人不笨,李太后一进来,她就察觉到了李太后肯定有心事。

    一边问,一边将李太后引到慈庆宫暖阁里。

    支开朱尧媖后,姐妹俩坐下来便开始唠开了。

    李太后先开口:“姐姐,看你的气色,这些时一天比一天好!”

    “是啊!我自家也感觉好些,这还得是多亏了镠儿!自打他给我送来一副麻将牌,我每天和宫里的人打上几圈儿,也不知怎地,运气真叫一个好,逢赌必胜。以前总感觉失落落的,打不起精神来,现在每天推推牌,活动活动筋骨,胳膊肘也不酸软了。”

    陈太后眉飞色舞,一边高兴地解释,一边还做着打麻将推牌摸牌胡牌时的各种动作,并晃了晃身子以表示自己的身子骨硬朗了许多。

    李太后笑道:“见姐姐开心,妹妹也就放心了!不过姐姐也不要久坐,久坐不好,多走走。”

    “知道,镠儿都告诉我了。再者说了,我想久坐也不行,镠儿教我们打麻将前就立下规矩,一场不可超过两个时辰,一天不能超过四个时辰,也就是最多能打两场,我想打那些人都不敢陪呢。”

    “镠儿挺有孝顺之心,就是有时候鬼点子多、喜欢胡闹。”说起朱翊镠,李太后脸上挂着的笑容逐渐消失,浮现几分愁容。

    陈太后瞟了李太后一眼,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问道:“妹妹来难道正是因为镠儿?”

    李太后微微点头,“姐姐,那个被冯公公确定为尧媖的驸马第一候选人梁邦瑞昨晚吐血身亡。”

    “啊?”陈太后一惊非小,也是因为着急,口无遮拦地道,“莫非此情与镠儿有关?”

    “不是。梁邦瑞得了痨病,本就命不久矣。他的死与镠儿无关。”李太后确定地道。

    继而,她又将冯保受到舆论的压力,害得徐爵去梁家出气,梁邦瑞当晚便吐血身亡,梁桂随即又上吊自杀等这一档子事,一五一十地对陈太后说了一遍。

    陈太后听完喃喃地道:“不知妹妹是咋想的,反正我认为冯公公为尧媖选驸马一事确实有失人心,也该让他受受挫了,妹妹是为冯公公感到担心吗?”

    李太后摇头,“我倒不是为冯公公担忧哦,冯公公虽然有时心狠手辣,但还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害人,以他的能力我不担心。”

    “那为何妹妹一副愁容?”

    “姐姐想过没,谁掀起如此声势浩大的舆论对付冯公公?”

    “不是镠儿吗?”陈太后道,“他说过,对冯公公选驸马一事很生气的,我也同意敲打敲打冯公公,好让冯公公收敛收敛。”

    李太后浅浅一笑,又是摇头说道:“姐姐,在一天时间掀起如此大的舆论,镠儿哪有这个能耐?”

    “那会是谁?”

    “我担心是钧儿啊!有些话对他们两个孩子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只好来找姐姐说些体己话。钧儿长大了,看得出来他想亲政,可我哪放心?尤其是发生戏辱宫女那样的事件后,我更不放心了,明确告诉他不到三十岁休想亲政,如今朝廷上下皆知,可抵不住镠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个事实。”

    李太后叹气。

    陈太后跟着也叹气。

    两个人都是面含愁苦之色。

    李太后接着说道:“本来是不该打扰姐姐清修的,可妹妹实在心里堵得慌,又无人可诉。一方面钧儿渴望亲政,所以逐渐表现出疏远张先生和冯公公之心;但另一方面他能力经验尚不足,国家大事岂能大意马虎?妹妹我哪敢轻易放手?如今张先生病了,在家调养休息,冯公公一人怕是约束不住钧儿。”

    “所以妹妹担心是钧儿借这件事打压冯公公?”

    “妹妹我只是猜想,但这也还不是我最为担心的事。冯公公跟随我这么多年,只要我不松口,钧儿暂时还不能拿冯公公怎么样。我是担心另外一个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陈太后诧异地道,“妹妹既不担心冯公公,也不担心钧儿,那你担心什么?莫非是担心镠儿?”

    李太后点了点头:“是啊!镠儿更让人担心。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表现,管了许多本不该他管的事,但这也没什么,从前他也是那样喜欢胡闹,关键是,每件事初看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一细想又觉得合理,而且有些已经被证明了是正确的,比如他预测杭州兵变,揪出梁邦瑞患有痨病。”

    陈太后莞尔一笑:“镠儿如此优秀,那你这个做娘的,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

    “姐姐——”李太后无奈地喊了一声,“若是寻常人家,我当然感到高兴!可镠儿是潞王,若胡闹插手本不该他管的事,偏偏又表现如此优秀,姐姐你想,让钧儿怎么想?让朝臣又怎么想?”

    “哦,妹妹是担心镠儿觊觎大统吗?”陈太后直言不讳,继而又十分确定地道,“可我看镠儿并无此意,不然为何喜欢多管闲事?”

    “姐姐,我当然清楚镠儿无心与他哥哥争,就怕别人不这么想,会影响朝局的稳定。”

    陈太后却不以为然道:“我看不至于,镠儿不是马上也要择亲然后完婚吗?很快就会去外地的。妹妹怕是想多了吧。”

    李太后摇头叹息:“还有一件事或许镠儿自己都未察觉,他最近与冯公公私下交往密切,难道真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吗?我担心这才是钧儿打击冯公公的诱因啊!”

    陈太后滞了一滞:“妹妹是想说钧儿在提防镠儿?”

    “我想不止是钧儿,而是不知有多少人在提防呢!”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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