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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无所畏惧

    实打实的两桌酒菜。

    不过一道前来的可不止两桌人。

    王之垣好像已经提前想好了该怎么安排,他首先吩咐徐来道:“徐来,你带领几个人就在外头一桌。”

    徐来应了一声,这意思就是让他自主安排。

    王之垣吩咐完毕,便与朱翊镠联袂进了宴会堂。

    赵灵素双目失明,她死活不愿意就席。即便没有失明,以她的性子,这种场合她也绝不会参与,她始终不忘自己婢女的身份。

    宴会堂,是一间连着花厅的三楹大厅,窗外树影婆娑,鸟儿在枝头跳跃,知了在树间鸣叫。

    朱翊镠与王之垣坐下。

    片刻之间,酒菜就上来了,摆了满满的一桌。

    不用说,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否则速度不会那么快。

    驿臣忙乎完毕便退了下去,偌大的宴会堂只剩下朱翊镠与王之垣两个。

    大厅空落落的,倒显得有些凄凉。

    王之垣亲自执壶,一边给朱翊镠倒酒,一边说道:“潞王爷,本想多带几个人来会见潞王爷的,也好有个气氛,但转而一想又改变了主意,潞王爷这时候应该不喜欢热闹,所以就带了几十个心腹之人过来,还是臣与潞王爷对酌谈心更合时宜。来来,先敬潞王爷一杯。臣干了,潞王爷随意。”

    两人一碰杯,王之垣一饮而尽。

    朱翊镠则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说道:“王大人无需客气,谢谢体谅,这时候我确实不喜欢热闹,不过王大人亲自来一趟,又安排酒宴,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难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王之垣反问。

    朱翊镠嘿嘿一笑,点点头道:“也是哈,怕什么呢?这里是湖广,王大人身为湖广巡抚,而我又是普通人一个,有什么好怕的?是我多虑了。”

    王之垣跟着也笑起来:“就是,有甚好怕的?吃饱喝足,容臣送潞王爷到江陵城,反正挨着也不远。”

    朱翊镠敬谢不敏:“王大人何需如此客气?不用,不用了。”

    可王之垣不依,坚决要送,还说道:“潞王爷是张先生的贵人,那自然亦是臣的贵人。”

    朱翊镠也就作罢,他知道游七给王之垣送去了口信。

    不过他还是警惕地道:“王大人,我知道你与张先生的关系,但这个节骨眼儿上,建议你还是不要走得太亲近!”

    “不要与谁走得太亲近?”

    “不要与张先生,也不要与我。”

    “切!”王之垣却不以为然道,“张先生已经过世,而潞王爷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走得近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翊镠劝道:“王大人,人死了不代表影响力也死了,普通人也不代表就没有人忌惮,还是小心为妙!”

    说这话的时候,朱翊镠想着,如果按照历史剧本发展,万历皇帝应该正在积极准备清算张居正吧?张居正一线上的人都得小心谨慎。

    王之垣自信满满地道:“潞王爷,这里是湖广,不是北京城。您就说,住在张大学士府感觉如何吧?”

    这必须得承认,张大学士府,乃至整个江陵城,王之垣都控制非常好,肯定没少用心,否则做不到。

    所以朱翊镠由衷而发,说道:“在张大学士府住得确实安逸、舒服,没有人打扰,王大人功不可没!”

    对此,王之垣倒也没有过度谦虚,坦然地接受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期间王之垣又问到李时珍的话题:“为什么潞王爷断定李医师此刻不在蕲州城呢?”

    朱翊镠回道:“王大人也知道李神医这些年来呕心沥血专心创作,他有一篇滔天巨作初稿已经完成了,李神医这时候应该正在南京寻求出版商。”

    “是吗?”

    “王大人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反正武昌距离蕲州也不远。”

    “信,信,当然信……来,吃呀,喝呀,别只顾着说话。”

    两人推杯问盏,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聊得甚欢……

    而在宴会厅的外头,也就是徐来的那一桌,也是异常的热闹。

    因为人多,一桌肯定不够,所以徐来就选了几个代表坐下。

    由于身份的缘故,他们可不关心朱翊镠的那一揽子事。一喝起酒,他们就扯到窑子街的姑娘们身上。

    男人似乎都这样,酒和女人是他们荷尔蒙高涨的两个重要参考指标。

    正自喧嚣,忽然听到一阵紧急的马蹄声,正朝这个方向驰来。

    “莫非又有官员前来送潞王爷?”徐来不禁暗自琢磨。

    声音越来越近。

    没有上桌的一名兵士进来禀道:“徐大人,那拨人马是从京城赶来的,领头的好像是一位大公公。”

    徐来诧异:“京城来的大公公?来这里作甚?难道是为了潞王爷?”

    一念及此,徐来豁然站起,道:“蒋三元,随我前去看查看。”

    眨眼之间,他们两个回来了。

    蒋三元诧异而疑虑地问道:“徐大人,你说这是真的吗?”

    徐来道:“无论真假,咱先向巡抚大人禀明此情。”

    说着,便向朱翊镠和王之垣所在的宴会厅冲去。

    一进去,徐来便急促地禀道:“巡抚大人,从京城来了一位大公公,他说是司礼监掌印冯保……”

    “你说什么?”朱翊镠迫不及待地打断徐来,“冯公公来了吗?”

    “他说是,可咱也不认识。”

    “走,出去瞧瞧。”朱翊镠站起来一抬手,先行出去。

    没错,来人正是冯保。

    朱翊镠见到他的那一刻,第一感觉将有大事要发生,或许已经发生了,不然以冯保的身份,不会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赶来这里。

    朱翊镠问:“伴伴,你怎么来了?”

    冯保竟激动落泪:“见到潞王爷安然无恙,老奴就放心了!”

    除了朱翊镠,王之垣巡抚也认识冯保,他上前给冯保施了一礼,说道:“不知大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公公担待则个。”

    此时此刻的冯保,可没心思寒暄应酬,一来长途奔波实在太累,二来他急着要与朱翊镠叙情。

    所以,冯保只是淡淡地回了王之垣两个字:“好说!”

    然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朱翊镠,似乎朱翊镠是他生命的延伸一样。

    ……

    。

第377章 有些事儿不叫事儿,顺其自然

    冯保的突然出现,的确让朱翊镠感到意外,因为在离京之前,他反反复复叮嘱冯保一定要熬、等,而且前提是留在万历皇帝身边。

    此刻却现身这里!

    现身这里便意味着冯保没有听他的话,要么就是北京城事情有变,冯保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已经难以应付了。

    “潞王爷为何会在这里而不在江陵?”

    “冯公公急着是来找我的吗?”

    冯保与朱翊镠互相凝望着对方,几乎同时间发问——这两个人的神情举止才真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冯保先回答:“潞王爷,奴婢的确是专门来找您的。”

    朱翊镠则道:“伴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说来话长,走,去宴会厅坐坐,酒菜还有,待我慢慢与你说来。”

    冯保求之不得,为了赶时间,一路颠沛流离,肚子正饿得厉害呢。

    “请!”王之垣客气地道。

    “请!”冯保也不客气,跟在朱翊镠后头说走就走。

    这样,宴会厅就多了一个人。

    看得出来,冯保有一肚子话想说。

    尽管王之垣算不得外人,可毕竟是在驿站里,隔墙有耳,不太方便。

    朱翊镠有心不让冯保多说,径自将赵灵素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听完,冯保喟然一声长叹,但仅此而已,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之垣是个聪明人,他明显感觉到冯保一来,他立即成多余的了,但他真想知道冯保为什么前来?

    所以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公公为何前来湖广呢?”

    冯保也没有给出具体原因,而是气嘟嘟地道:“明显北京待不下去了嘛,不来湖广去哪儿?”

    “大公公谦虚了!”

    “没有,我说的可是心底话。你不明白,潞王爷明白。”冯保不无感慨地道,“如今朝政大变天咯!”

    朱翊镠也急着想知道,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冯保居然不听他的,毅然来到湖广,目的地肯定是江陵。

    因此,他也没有多作停留,待冯保填饱肚子,便出了驿站。

    既然冯保已经带来了一队人马,朱翊镠也就没有让王之垣护送了。

    王之垣心知肚明,冯保一出现,他便感觉自己与朱翊镠的关系,便成了可有可无平淡如水的那种。

    不让送,那就不送了。

    所以王之垣也没有作过多纠结,领着一队人马原路返回。他知道,冯保有许多话要对朱翊镠讲,却不希望他在旁边听到,那他还自讨没趣作甚?

    ……

    因耳目纷杂,回江陵城的途中,朱翊镠与冯保也没有说话。

    他一直陪着赵灵素。

    至江陵城张大学士府,当游七认得真的是冯保来了时,又惊又喜,就好像看到自家老爷张居正一样。

    朱翊镠首先将赵灵素安顿好了,让李之怿暂时帮忙照顾着,然后才将重心转到冯保身上。

    冯保将他和王国光被弹劾、万历皇帝决定让王国光开籍致仕、万历皇帝拟定将戚继光调往广东担任总兵……等一系列事都与朱翊镠说了。

    朱翊镠并不感到奇怪,这些事儿他都门清着呢,而且这几件事他都隐隐约约或明或暗在冯保面前提过。

    如今,全都得到验证了,冯保配合朱翊镠的同时,也感到害怕。

    说完,冯保十分诚恳地对朱翊镠说道:“潞王爷,对不起,奴婢没有依照您的吩咐,贸然来到江陵,恐怕会影响您的计划,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有不对。”朱翊镠不由得想到赵灵素的遭遇,喃喃地道,“我不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而忽视了你们到底怎么想,是我太过自信。不然,素素不会双目失明。”

    现在只要一想起赵灵素,朱翊镠就深感愧疚。

    不过,冯保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同情,他脑子里想着另外两件事:赵灵素是李太后的婢女,而阳康很有可能是万历皇帝的人。

    想到这儿,冯保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朱翊镠,但他也没有直不笼统的,而是说道:“潞王爷,有件事奴婢本想写信告诉你。”

    “什么事?”

    “潞王爷这次南下江陵,难道没有想过吗?潞王爷从北京秘密出发,万岁爷基本上第一时间得知信息,这很不可思议,潞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吗?”

    “没有。”朱翊镠平静地回道,“虽然我当时选择秘密出京,但不用说,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这并不稀奇啊。”

    冯保摇摇头,显然表示不同意。接着他又说道:“潞王爷,难道您就没有想过有人在暗中偷偷报信?”

    “没有。”朱翊镠摇头,“没想过,准确地说,是不愿意多想。”

    冯保也不想继续绕弯子了,认真地说道:“潞王爷,依奴婢看,阳康很有可能是万岁爷的人!”

    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朱翊镠会感到十分惊讶,却不料他与之前一样冷静而淡然,来了一句:“是皇兄的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冯保无言以对,但是要这么说,他的担心还真是多余。不禁又问:“潞王爷莫非早有预料?”

    朱翊镠道:“伴伴,这不重要,有些事儿不叫事儿,就像素素,她同样是我娘亲的人,可并不妨碍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啊。还有一点,伴伴你也要记住,小康子能成为皇兄的人,难道就不能成为我的人吗?就像伴伴你,之前与皇兄关系有多亲密?可现在呢?环境在变,人在变,世上没有恒久不变的东西,所以这个不用伴伴操心,我自有主张。”

    “好吧!”

    见朱翊镠如此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冯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重新将话题扯回去。

    冯保担忧地问道:“如今万岁爷逐渐掌权,朝局的形势将面临大变,潞王爷该怎么办?”

    朱翊镠轻哼一声:“还能怎么办?你能阻止吗?就连我娘都阻止不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那潞王爷的意思是?”

    “顺其自然吧!我现在江陵,对京城的局势无法掌控。眼下,我们只能做好我们自己,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冯保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感觉忽然明白了一些。

    ……

    。

第378章 人都会变了的

    但冯保也仅仅只是明白一些,要说他有多明白……那是没有的事。

    从来都没有。

    这一点冯保很有自知之明,朱翊镠让他想不明白的事可不止一件两件。

    只是有些感觉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而已,但这次冯保明显感觉到,关乎他的命运走向。

    所以他很想问个明白,不然也不会特意从北京城赶到江陵城,说到底不还是因为害怕吗?

    可冯保也没有从自己的事说起,而是从张居正着手。

    他如是般问道:“潞王爷,万岁爷真的想要清算张先生吗?”

    朱翊镠摇了摇头,回道:“不确定。”

    这可不是保守的说法,他是真的不敢确定,毕竟历史已经在他的努力下发生了改变:张诚死了,首辅也不是张四维而是申时行。

    那万历皇帝还有没有清算张居正的决心呢?朱翊镠不敢确定,最起码一点冯保都还没倒下。

    历史上,万历皇帝先是背着李太后将冯保拿下,然后抄了他的家,抄出不少金银珠宝,以为张居正家里肯定也会抄出不少宝贝来。

    这是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的一个动机,除了恨,还为了钱。

    万历皇帝为朱翊镠大婚以及就藩事宜花费了不少金银,所以想通过抄张居正家的方式找补回来。

    当然,历史证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这位老师一点都不了解。

    因为从张居正整个家族中才抄出十万两白银(注意:是整个家族,而且只有十万两),这与万历皇帝起初的预想可谓相差甚远。

    抄冯保的家,万历皇帝算是尝到了甜头;可抄张居正的家,却令万历皇帝失望至极。

    这是原本的历史。

    所以,让朱翊镠现在判断万历皇帝是不是一定会清算张居正,朱翊镠不敢百分百确定。

    因为朱翊镠参与进来这段历史,他志在避免悲剧的发生,为此也做出了许多努力,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矛盾得到了一定的缓和。

    但有一点朱翊镠无法改变,那就是万历皇帝对张居正和冯保两个日复一日累积在心头的恨与不满。

    毕竟朱翊镠参与进来时都已经是万历九年末了。

    冯保接着又喃喃地说道:“可万岁爷开籍王国光,又要调离戚继光,从这两点上来看,的确是在为清算张先生鸣锣开道啊!”

    朱翊镠道:“只是猜测而已。”

    冯保叹了口气,道:“那让奴婢现在该怎么办呢?”

    朱翊镠想了想,说:“我知道伴伴现在心情烦乱又担惊受怕,可我还是建议你回到皇兄身边。”

    冯保一脸的无奈:“奴婢现在都不知道如何与万岁爷相处了,万岁爷即便不赶奴婢走,奴婢都觉得不好意思,害怕回到万岁爷身边啊!”

    对冯保此时此刻糟糕的心情,朱翊镠当然能够理解。

    可话说回来,他还真怕冯保心灰意冷完全丧失斗志。

    然而,冯保不回京也不行啊!

    所以,朱翊镠又安慰道:“伴伴,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做臣子的有几个人不害怕?伴伴身为司礼监掌印,离开京城来到江陵,这本身就已经破天荒了,若非有我娘罩着,伴伴你想想,怎么可能有机会离开京城呢?”

    冯保点头表示同意,说道:“如果没有娘娘罩着,奴婢这个大内主管十有**早就要换人了。”

    说到这儿,冯保哭丧着脸,感慨地道:“可惜娘娘现在有了皇孙,心思已经压根儿不在朝政上面了。皇长子降世本是一件普天同庆的美事,可谁知让太后娘娘变了一个人似的。”

    朱翊镠又劝解道:“人都会变的嘛,娘亲代替皇兄秉持国政十年,她也会有疲乏的时候,伴伴不可能还奢望娘亲的状态能像十年前一般好。说心里话,她也该逐步放手享清福去了。所以,我衷心地建议,伴伴还是不要将希望寄托在我娘身上。”

    冯保又是一声长叹道:“潞王爷,奴婢不寄希望于太后娘娘,还能寄希望于谁呢?寄希望于潞王爷,偏偏潞王爷又无心,奴婢好难啊!”

    朱翊镠道:“都难,不光伴伴一个人难。可事已至此,有什么办法?不妨再等几个月!看皇兄接下来有何举动,会对朝中哪些大臣下手……”

    冯保又警惕地道:“可是,万一万岁爷对奴婢先下手怎么办呢?”

    朱翊镠安抚道:“我想应该还不会。”

    当然,他也只是在猜测,想着冯保在皇宫中的地位根深蒂固,万历皇帝想拿下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冯保反应敏捷,忙问道:“潞王爷的意思是,我最好尽快回京?”

    朱翊镠点了点头,说道:“嗯。大内皇宫里不能没有伴伴,娘也需要你时刻提醒她,这可是伴伴的责任。”

    “那,好吧,待张先生的下葬礼仪结束,奴婢便立即动身回京。”

    至此,朱翊镠终于将冯保说服。

    其实,冯保来江陵找朱翊镠,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份心理安慰而已。

    既然朱翊镠建议他回京,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肯定得回。

    而且还得尽快。

    尽管从朱翊镠那里算是找到了一份心理安慰,朱翊镠确实也没有警醒,可与冯保之前的预想还是出入蛮大的。

    来江陵之前,冯保想着万历皇帝咄咄逼人,朱翊镠该会有所行动,至少让他知道得更多而不是刻意隐瞒。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朱翊镠反而看似很平静,比在京城任何时候都平静。而且,朱翊镠也没有往深层次敞开了说。

    所幸冯保已经习惯了朱翊镠的处事风格,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而对于朱翊镠来说,冯保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反正在他看来,离京前他已经将所有需要他出手或出面的事儿全部都搞定了。

    如果这样的话,万历皇帝还是要清算张居正……那就怪不得他了。

    他与冯保不止一次说过此情,万历皇帝听话,就尽心辅佐;可如果执迷不悟不听话,那对不起了,既然不是当皇帝的料,就趁早退位让贤。

    朱翊镠一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是这么想的,至今依然。

    ……

    。

第379章 红袖添香

    与冯保谈话结束之时,朱翊镠还特意从“不好”中找到一个“好”。

    目的当然主要是为了安慰冯保,不能让他灰心丧气失去斗志。

    朱翊镠是这样说的:“伴伴,你也别看我娘亲越来越闲,唯有闲着,她才有工夫琢磨事儿。如果娘亲真想办成一件什么事儿,任谁也不敢违拗,包括我皇兄,伴伴明白吗?所以伴伴回京后也不要觉得我娘一门心思扑在皇孙那里,便以为她真的管不住皇兄了。伴伴十几年来紧抱我娘亲的大腿不放,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我娘亲。只有娘亲想不想干,就没有她干不成的,明白吗?”

    冯保品味着这段话许久,他听出了朱翊镠的好心提醒、安慰与忠告,也听出了朱翊镠对慈圣皇太后坚定的信念与信任。当然悟性极其高的冯保还听出了朱翊镠说这番话时夹杂着几分警告: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李太后。

    由此,冯保脑海里忽然冒出了《礼记》中的一句话:“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

    与冯保交谈完毕,朱翊镠便起身部出厅堂,踏入帘幕深深的回廊,在尽头处转折上楼。

    冯保则在游七的带领下,去前堂祭拜张居正。

    因为荆州城的张大学士府是原来的辽王府,所以不仅面积大,还甚是恢宏气派,几进几出。

    自朱翊镠和李之怿住进来,他们就单独占了一楹。

    此刻朱翊镠要去的正是听雨轩,那是李之怿的居处。

    赵灵素双目失明,暂时安排与李之怿住在一起。

    自李之怿住进来后,张大学士府中的一应男侍再也没有进来过他们这里。

    朱翊镠和李之怿的起居照应,一概由府上两名婢女负责。

    准确地说,是李之怿一个人。

    朱翊镠习惯了赵灵素的服侍,赵灵素不在,他便不要别人伺候,秉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

    尽管不能去蕲州请神医李时珍,但张大学士府不是没有名医。

    太医院左院判胡诚还在。

    当初在朱翊镠与冯保的安排下,胡诚跟随张居正回到江陵,虽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遇到朱翊镠这样的,他也没辙,只得乖乖地来了。

    后来张居正离世,朱翊镠也没让胡诚立即回京,而是吩咐胡诚等他到了江陵再说。朱翊镠来这里也没多久,此时胡诚还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原本朱翊镠没打算请胡诚出马,毕竟人家有专职任务。

    在武昌江夏巡警铺接李之怿时,朱翊镠说的也是请其他名医,而没有提到太医院左院判胡诚。

    临时决定让胡诚出马,一是觉得有愧赵灵素,必须找一个信得过有水平的医生;二是尽量缩小他们几个人的接触范围,能不见外人则不见外人。

    在他与冯保谈话时,胡诚已经为赵灵素看过眼睛。

    朱翊镠一心想看看李之怿和赵灵素这会儿在房子里干什么,所以上楼时轻手轻脚生怕弄出动静来。

    这听雨轩造得既恢宏又精巧,沿着装了雕栏隔扇的曲折花廊,这二楼大大小小也有好几间熏香密室,李之怿当初就选择顶头儿一间。

    反正二楼都归她,可以随便选。

    顶头儿那间是听雨轩最大,也是装设最为华丽的一间。

    它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当然,山不是真山,水也不是真水。山是造园大家叠成的黄石假山,山高盈丈,却也俊俏凌云;那水也不是一览无余的浩茫,而是错落有致的曲桥小榭。

    山水整个看上去明显透着江南特色之美。置身其中,犹如身在美丽的画图之中,美不胜收。

    朱翊镠走到门前,门虚掩着,他并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看了看门两旁那副板刻的对联:

    细数风月

    青梅煮酒笑看乾坤

    这副对联是他自己写的,特意送给李之怿。原先挂着的一副是“爽借秋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

    他嫌这对联太过闲雅,好像他们就是不谙世事的名士。尽管他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喜欢与鸥鹭为伍的人。

    若真是这样,他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拯救张居正,过上没羞没臊混吃等死的王爷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招惹那么多的是非,搞得现在“逃难”似的。

    说到底,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尽管这不是他家,但府上的人一个个对他敬若神灵。对联刚一写好,就迎来一阵赞叹,张静修还亲自帮他挂上。

    此时,站在门前的朱翊镠,看到“”四个字,一股子温婉之情,便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朱翊镠伫立侧耳听了听,感觉门内竟毫无动静。

    朱翊镠轻轻把门推开,人还没进去便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之怿,素素。”

    “大哥来了正好,你快进来。”搭话的是李之怿。

    “怎么了?”朱翊镠神情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迈进。

    只见赵灵素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默默流泪,手里还拿着一条白绫。

    朱翊镠忙惊问:“素素,你怎么了?”

    问话的同时,他已经迈到赵灵素的身边,见赵灵素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朱翊镠轻抚着她的肩膀,又柔声问道:“素素,你到底怎么了?”

    赵灵素身子这才微微抖动一下,唉声唉气地道:“潞王爷,刚医生看了,说我的眼睛虽然能治,可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方能复明,复明之后还不能断药,需要再精心调治半年时间,才能保证双眼完好如初。”

    “挺好的啊!”朱翊镠忙道。

    “可是这样的话,我非但一年不能服侍你们,还要你们照顾我一年,而且还要花不少的钱买药,我,我,我……”

    “哎,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而流泪的啊?”朱翊镠松了口气。

    赵灵素哭道:“我只是一名侍婢,不能伺候主人,反过来要主人伺候我,医生说了,一年下来最少需要两万两银子的医药费……这,这,我于心何安?”

    李之怿插道:“我劝说半天,可素素就是不听,还说拿根白绫上吊自杀一了百了算了!我又不敢离开她去找大哥来劝,只好守着她。”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素素,我再说一遍,第一,我们从来没有将你当作侍婢来看,我们是平等的;第二,你跟我那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在乎两万两银子的人吗?如果你这样看我,那岂不是寒了我的心?”

    “潞王爷,不是,不是这样的。”赵灵素急道,“只是我觉得过意不去,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朱翊镠又认真地道:“素素,从现在开始,你像之怿一样,再也不要叫我`潞王爷`了,叫我`大哥`吧。”

    “大,大,大哥……”

    ……

    。

第380章 下葬(求订求票支持!)

    九月八日上午,位于江陵城南部五六里许的太晖山上以及山下,放眼望去但见万头攒动人流如潮。

    幡旗、挽幛、纸人、冥钱等各色冥器,密密匝匝摆了好几里路。

    今日要在这里举行前首辅大人,即文忠公张居正的下葬仪式。

    只等执事官一声令下,这些物件儿全都得焚烧。

    湖广道各衙门数百名庶官藩皋、郡邑守丞都先后赶来这里。

    先于他们当地官员赶来的,除了大公公冯保,还有南北两京的勋贵臣僚等显要人物或是他们派来的代表,他们也都仿效万历皇帝以及两宫皇太后,遣人致祭敬奉哀仪。

    对这些官员的接待,名义上由张居正两个弟弟张居易和张居敬负责,但实际上办事儿的全是荆州府的官员,上百号人为此事一连多日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时候,万历皇帝还没有明确显露出清算张居正的心思,张居正一线上的官员,除了吏部尚书王国光开籍回乡外,其他的都还坚守职位。

    所以,此时此刻的张居正,尽管已然作古不在人世了,但依然是一个让人顶礼膜拜望尘莫及的神话。

    从葬穴的勘定,到葬日的定夺,都是钦天监和礼部的官员,依据万历皇帝的指示奉敕操办的。

    九月八日一大清早,盛着张居正遗体的上等楠木棺材抬出了张大学士府。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亲自执紼前导,次子张嗣修,三子张懋修,四子张简修,五子张允修,幼子张静修,都是披麻戴孝。

    一个半时辰后,出殡队伍来到了太晖山。江陵城属于平原地带,太晖山说是山,但准确地说其实就是一个稍高隆起的土阜。

    此时,安置张居正棺椁的土井早已打好了,钦天监风水师为张居正下葬的时辰选定在下午未时三刻——他们认为这是安殓入土的吉辰。

    墓井从勘定后就开始挖凿修筑,数百名工匠民夫夜以继日,耗时两个月才得以修筑完毕。

    安殓入土后肯定还得修葺一番。

    此时,远看是一座硕大的土堆,四周砌了花岗石围墙,前面的神道是青砖铺地,两边的石人石马都已各就各位。

    神道连接墓穴的地方,是一条长约十几丈的坑道。

    张居正的上等楠木棺材就停在这坑道口上,只等时辰一到,就把棺椁抬入墓井中安放,然后再将这坑道掩土平整修理好,下葬仪式就算结束。

    朱翊镠在名义上是为祭拜张居正而来的,所以今儿个他当然也在其列。

    只是,他没有像冯保那样站在显耀的位置上,而是走在人群堆里,毕竟他已经不是潞王爷,只是普通人一个,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这太晖山地形开阔,土阜下面的旷地上可以容纳数千人,眼下已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旷地四周站满了担任警戒的军士,在警戒线之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估摸着吉辰差不多了,张居正六个儿子走到坑道口楠木棺材前站定,忽然听得近处传来“嗵、嗵、嗵”三声炮响,这是执事官让人报告吉辰已到。

    本来还有些喧闹的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如此盛大的葬礼,荆州府的百姓就是从上十八辈儿数下来,也没有谁开过这等眼界。

    除了啧啧称奇,还是啧啧称奇。

    说怪也怪,却说炮响之后,本是响晴响晴的天儿,天空中忽然就飘起了厚厚的乌云。乌云横过头顶,盘旋着,鸣叫着,愈来愈强的南风将它们逐渐推向远方。破絮般的铅云越压越低,仿佛有黑魆魆的山鬼鼓翼而来。

    忽然遭遇这等天气,其他人还没有什么。站在人群堆里的朱翊镠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喃喃地道:“张先生下葬遇到如此幽冥之景象,天道不虚啊!”

    这时旁边一人听见了,也不知道是谁,看了朱翊镠一眼,问道:“这位小兄弟,什么天道不虚啊?”

    朱翊镠灵机一动,连忙如是般解释道:“哦,就是老天爷也长眼,居然知道为张先生默哀!”

    朱翊镠本意当然不是这样。

    他是想到历史上的张居正死后非常惨,被万历皇帝清算还抄了家,害得张家人死的死贬的贬……

    此时,老天爷像是提前预感到了似的,竟忽然间变了脸。

    朱翊镠感慨的是这个。

    刚一解释完,听得执事官“嘡”的一声敲响了铜锣,接着响亮地喊道:“恭送文忠公入冥宫。”

    喊声一停,早有侍者将一碗还是温热的雄鸡血递到张敬修手中。

    这号称是楚地的风俗,为死者封墓之前,须得先将雄鸡血洒于墓道中,其意是驱邪,灵魂安息于此。

    洒鸡血者必定是死者的至亲之人。张敬修作为张居正的长子,责无旁贷地要担此重任。

    张敬修接过一碗鸡血,走在楠木棺材前面,一路把鸡血洒到女井口。当最后一滴血洒落地上,他按照礼仪将大磁碗猛地掷向棺材盖击碎。

    随着这一声碎响,执事官又高声喊道:“拜送封君——”

    这声音平常肯定是训练过的,听得让人觉得雄壮而又凄凉。

    旷地上数千名披麻戴孝的官吏以及张家远近亲疏各房亲戚,一下子像暴风吹过的草丛一样,齐刷刷跪拜下去,登时哭声震野,感觉“孝子如潮”。

    “一拜——”执事官高喊。

    所有白色的孝帽都贴在地上,活如一团团放大了的白色菊花,整齐划一地朝着墓道口摇曳(跪拜)。

    “二拜——”执事官再喊。

    话音犹落未落,平空忽然响起一声石破天惊的闷雷,接着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猛砸下来。

    “三拜——”执事官继续风雨无阻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此时,风声、雨声、哭声、衬映着狂野上这一大片跪拜的白色身躯,显得是那样的肃穆、冷峻、凄凉……

    棺材入穴后,很快安置妥当,夫役们都退了出来,然后数十把铁铲一同扬起,往坑道里填土。

    以张敬修为代表,六个儿子哭得稀里哗啦。所有送葬的官吏,这些滥竽充数的“孝子贤孙”们,同样不是呆若木鸡就是泪流满面。

    然而,看到如此哀恸的场景,作为张居正的粉丝,同时又是张居正的亲密之人,朱翊镠却没有哭。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像场上其他人一样也没有闪避,任凭雨水浇透他的衣装。他望着坑道的方向,一幕幕的情境在他脑海里回放,似乎有许多难以言说的心事儿……

    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忽然,也不知是谁,竟一眼认出了朱翊镠,讶然地喊道:“咦?这不是昔日的潞王爷吗?”

    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

    。

第381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个时候,朱翊镠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但既然决定来参加张居正的下葬礼仪,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能够在人山人海中认出他来,想必十有**是从京城来的。

    无论是谁,反正朱翊镠也不认识。

    认出他来,就认出他来呗,他倒是也没有想着不承认啥的。

    “看,就是昔日的潞王爷!”

    “咦?还真是诶!”

    “潞王爷是来了江陵城祭拜张先生。”

    “……”

    一时间有部分人唧唧喳喳,确定朱翊镠就是从京城来的那个曾经是潞王爷而现今只是庶人的朱翊镠。

    “他竟然没有哭诶!”又不知是谁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句话的责备之情,要远远大于惊讶。言下之意,朱翊镠此时此刻就应该痛哭流涕才对。

    “是啊,他不仅没有哭,而且看似很平静,不就是他一力主张给张先生动手术吗?动完手术没过多久,张先生就感觉身体不行了,一连上了八道奏疏乞骸骨归里。要是没有动手术,张先生或许还要活得久一些呢。”

    “就是,就是,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议论,说是他害死了张先生,不然以他的性子,这时候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站在人群中呢?”

    “站在人群中也无可厚非,毕竟他现在不是潞王爷了。只是,这时候不应该在张先生墓穴前哭泣忏悔吗?你看他哪有一丝忏悔的意思?”

    “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从前在京城仗着慈圣太后娘娘嚣张跋扈,到处惹是生非,可现在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来到江陵竟还不知悔改,明明是他害了张先生,却站在那里若无其事一般,可恶!”

    “真是可恶!就应该抓他来张先生墓穴前磕头认罪!”

    “磕头认罪!”

    “磕头认罪!”

    “抓他来磕头认罪!”

    “……”

    这下,无论认识朱翊镠的,还是不认识的,一个个都加入讨伐的行列,好像瞬间他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靠!群情激愤!这完全出乎朱翊镠的意料之外。

    居然将对张居正的哀思,折换成对他的痛恨。也就是说,现场的人有多怀念张居正,就有多憎恨他这个曾经非要给张居正动手术的人。

    讨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跟随朱翊镠前来的阳康傻眼了。

    站在最显耀处的冯保也傻眼了,感觉这里的人要将朱翊镠吃掉才甘心。他想着朱翊镠在京城时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儿,没想到来到江陵竟像一只人人可以喊打的落水狗一样——这才真的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面对口水般的讨伐,朱翊镠一抬手朗声说道:“给张先生磕头认罪,没什么大不了,也是应该的,可你们一副讨伐的架势,我不会屈服。”

    话音刚落,就有人气咻咻地道:“哟呵,还挺有骨气的哈,你以为这是在北京城呢?你以为还有慈圣太后娘娘和万历皇帝爷罩着呢?”

    “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自己还有人怕他呢?不是不想磕头认罪吗?咱抓住他,一顿好打,看他还敢端着一副王爷的架子吗?”

    “到底来不来磕头认罪?”

    忽然一人声嘶力竭地问道,将其他所有声音都盖过去了。

    由此,都将目光对准朱翊镠。

    等待答案。

    朱翊镠没有应答,但摇了摇头,意思明摆着不去。

    这样,将本来就已经激愤的那一部分人彻底惹火了。

    当即就有冲过去的,扬言一定要将朱翊镠抓去磕头认罪。

    否则誓不罢休。

    阳康惊慌:“主子,快跑。”

    朱翊镠却站着一动不动,像是故意等待被人抓走似的。

    有第一个冲上去,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冲上去的。除了缅怀张居正,都还抱着相同的心理:反正这里不是京城,朱翊镠也不再是潞王了,不怕。

    当然,普通的平民百姓可没有这个胆儿,他们还站着不敢贸然出手。

    眼看着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到朱翊镠的跟前,阳康急着眼泪都掉下来了,催道:“主子,主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快跑啊!”

    可朱翊镠依然不为所动,渊渟岳峙般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厉喝:“都给我停下,谁若再敢胡来,将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

    喊话的人声若洪钟,透露出一股子威严劲儿。原来不是别个,正是湖广巡抚王之垣。今天这种场合,作为张居正生前一手提拔上来的封疆大吏,当然少不了他。

    本来负责警戒的军士也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巡抚大人说话,相当于是下了命令,他们立即行动,将冲上来要抓朱翊镠的人全部拦下。

    顿时引来一片谩骂与唏嘘。

    被拦下的人纷纷指责抱怨。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们抓他来磕头认罪?”

    “难道这种人还值得同情吗?”

    “……”

    王之垣又威严赫赫一声厉喝:“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立即有人反驳:“可我们并没有要杀他,只是抓他来给张先生磕头认罪。大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为什么没有这个权利?”

    王之垣中气十足地道:“第一,今天是张先生的下葬礼仪日,我不想看到任何冲突状况发生;第二,即便昔日的潞王爷对不起张先生,那也应该是张先生的家人领头问责,可他们没说什么,你们却哪来的气?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想生事儿。这里是江陵,是湖广,倘若今天有谁将我这个巡抚的话当作耳边风,休得怪我不客气!”

    见到这一幕,阳康不禁多看了朱翊镠一眼,终于知道了朱翊镠为什么不跑的底气所在。

    冯保也松了口气。

    “都给本抚退后,再说一遍,今天是张先生的下葬日,我不想看到任何冲突发生。倘若你们依然要在今天发泄心中的愤懑以表达对张先生的哀思之情,那请你们先问一问张敬修,他作为张先生的长子,会答应你们这么做吗?”

    王之垣这么说,倒也不是故意将难题抛给张敬修,只是找一个最稳妥的台阶,让所有人都好下台。

    果不其然。

    张敬修心领神会地说道:“王大人说得对,逝者已矣,今天的确不是追责的时候,倘若昔日的潞王爷真的对不起家严,我相信潞王爷日后会来家父坟前磕头认罪。潞王爷今日站在人群堆里,想必就是因为愧疚,怕被大家认出来,今天就放过他吧,多谢大家!”

    说完,张敬修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甚是诚恳。

    张敬修是今天的主人,他都说了不追究,那些愤怒的人还能说什么?加上王之垣又是一副誓死捍卫的面孔,逼得他们也只得怏怏而退。

    ……

    。

第382章 过世的张先生 友好的王巡抚

    堂堂巡抚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这样,朱翊镠在一队巡警兵士的护送下,又回到张大学士府。

    他倒是觉得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可把阳康吓坏了,还担心那波人借着为张居正出头的机会刁难朱翊镠,要抓他出来接受公审啥的。

    所以,安全回来之后阳康感慨地说道:“主子,幸好王巡抚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不然咱恐怕得受辱了。”

    朱翊镠却不以为然,心想即便没有王之垣出面摆平,他也不会受辱。

    可在阳康面前,他保持沉默,也没有多说或刻意解释什么,倒不是全因为提防,而是有些话暂时还不能说。

    一会儿冯保急匆匆地回来了,虽然他也不认识刚才扬言要抓朱翊镠的人都是谁,但确定都是“京系”的。

    “潞王爷,看来还有许多人盯着您不放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冯保问。

    朱翊镠回道:“继续在张大学士府里停留一阵子吧!”

    这个他早就已经想好了,所以回答时不假思索。

    冯保点了点头,冲阳康抬手道:“小康子,你先出去,我与潞王爷有几句话想单独说说。”

    “噢。”阳康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听阳康走远,又过了一会儿,冯保才谨慎地请示道:“潞王爷,祭拜完张先生,送他入土,奴婢也该回京了,临走前能让奴婢见张先生一面吗?”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伴伴,请记住:张先生已经过世了。”

    冯保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确定没有人后,才声若蚊蝇地说道:“奴婢知道,可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只有咱俩吗?”

    “那也不能提张先生。”

    “奴婢只想临走前见他一面,求个心安。”冯保央求道。

    见冯保一副诚恳至极的样子,朱翊镠想了想,点头答应:“好吧,今晚先随我去张先生坟前祭拜。”

    继而,他深深叹了口气,问道:“伴伴,你说句实话,我是不是真该在张先生墓穴前磕头认罪?”

    “当然不该啊!”冯保脱口而出,“潞王爷不是说得非常清楚,您一直是在拯救张先生吗?眼下张先生支持您,奴婢支持您就够了,难道潞王爷还在乎世人对您的看法不成?”

    朱翊镠摇了摇头,“我要是在乎世人的看法,就不会在京城造成那么大的动静,更不会自求惩处以致仓惶离京。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会在乎世人的看法吗?”

    “那潞王爷刚才为何如此一问?”

    “我是担心历史的轨迹万一不会沿着我的预测走下去呢?那这次可是欺君之大罪啊!骗了皇帝不说,连同娘亲都被蒙在鼓里。”

    “潞王爷,奴婢觉得您的预测不会错的。”冯保信誓旦旦地道,“万岁爷开籍王国光,又要调离戚继光,这不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吗?”

    “话虽如此,可万一呢?所以一定要谨慎,确保万无一失。”

    “奴婢明白。”

    “伴伴既然已经知道此情,那就该清楚我们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所以你必须尽快回京。”

    “奴婢知道。”

    “但有一点我必须对伴伴讲清楚,我此举只为救张先生,当然救张先生也是在救伴伴你,伴伴千万不要以为我要反皇兄。我本无心。”

    “奴婢明白。”

    “你明白就好哇!”朱翊镠感慨地道,“只要皇兄不为难张先生和你,那张先生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伴伴,我的话说得已经够清楚吧?你回京也不要有心激皇兄,朝中大臣与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否则这个烂摊子不好收拾,本身这就是一步险棋。”

    “奴婢谨记于心!”

    “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可你千里迢迢跑到江陵,足见你的心已经乱了。我觉得有必要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不然你回京后一点斗志都没有。你需清楚,只要你一倒,便相当于张先生失去了一条胳臂,所以你一定要挺住!”朱翊镠语重心长地道。

    “原先,奴婢确实没有斗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可如今知道潞王爷的深谋远虑,原来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奴婢一下子来精神了。”

    “好!”

    “那潞王爷,郑淑嫔也是您下的一步棋吗?”冯保不死心地问道。

    “伴伴,不该问的,请不要问。”朱翊镠当即肃容,轻斥道,“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用你问。”

    “奴婢多嘴!”冯保立马很识趣地给了自己一个脆响的嘴巴子。

    “好了,晚上咱俩去张先生的墓穴祭拜,也要适当布置安排一下,我担心会有人跟踪捣乱。”

    “这个交给奴婢就好了。”冯保眼睛骨碌一转,又像忽然想起哪一茬儿似的问道,“潞王爷,有件事儿奴婢觉得还是要问一下,应该无妨吧?”

    “什么?”

    “湖广巡抚王之垣,他对潞王爷如此友好,莫非也知道张先生的事儿?”

    “不知道。”

    “那他……”冯保一副不解的神情。

    朱翊镠如是般解释道:“张先生当日乞骸骨回归故里,一开始就与王巡抚交代过,说我将会来江陵一趟,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善待我、保护我。这次我之所以能够安全抵达江陵城,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当然,我知道伴伴在暗中也出了大力。谢谢的话今天就不说了。”

    “奴婢不过举手之劳。”冯保谦虚地回应一句,仍将话题拉到王之垣身上,忧心忡忡地道,“可王之垣对潞王爷的友好是否太令人瞩目了?”

    “这一点我也纳闷儿呢。”朱翊镠可没说假,对王之垣如此高调的行为他也没有想明白,前两日到江夏巡警铺接李之怿时就感觉到了。

    可当时王之垣给出了一个解释,说带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朱翊镠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了。

    今天更是如此,虽然本来也该他出头帮朱翊镠解围,可他如此强势,难免会让人胡思乱想。

    然而,王之垣似乎毫不在意显露他对朱翊镠的友好。

    理论上,当下的官员应该与朱翊镠划清界限才合情合理。

    不得不说,在这个问题上,王之垣堪称是一个“另类”。

    说曹操,曹操到。

    朱翊镠与冯保正琢磨着王之垣此时此刻的心态,只听阳康远远地禀道:“主子,巡抚王大人要见你。”

    “潞王爷,来得正好吧?”冯保当即给朱翊镠投去一个眼色。

    朱翊镠点点头,大声喊道:“好,我马上出来迎接。”

    话音刚落,只听王之垣接道:“潞王爷不必,臣自己进来便是。”

    “看,”冯保当即嘀咕道,“奴婢看他就是故意的,竟还称臣。潞王爷待会儿一定要好好问他。”

    ……

    。

第383章 晚上祭拜 口由心声

    暮色渐浓,归鸟的羽翼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朱翊镠与冯保各乘一顶轿子,前后都有四名侍卫。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冯保暗中还调度了一队人马。

    一方面,这里是江陵城,而不是北京城,治安恐怕没有那么好,不然也不会白天都有白莲教匪徒出没。

    另一方面,朱翊镠的行踪已经完全暴露了,还是得谨慎一点好。

    加上冯保来到江陵城,也没有在京时的底气足。

    反正小心总没坏处。

    到太晖山脚下,朱翊镠和冯保落了轿,见土阜下临时搭建的孝棚还没有拆掉,有两间还亮着灯笼与烛光。

    晚上还有人在这里看守。

    白天坑道是填好了。

    但墓穴还没有整理修葺完毕,明后天还有干活儿的师父。

    此刻有人也不奇怪。

    见有人来,孝棚里的人连忙出来。

    冯保白天站的位置显耀,大家都认得他是大公公冯保,代替当今慈圣皇太后娘娘前来祭拜张居正。

    朱翊镠本来没几个人认识他,可经过白天这么一闹腾,来参加下葬礼仪的官民就没有不认识他。

    见这两位大咖来了,从孝棚里出来的人忙不迭又是鞠躬又是陪笑。

    冯保冲侍卫道:“你们在此守候,我们上去坐坐,与张先生说说话。”

    朱翊镠则冲孝棚里出来的人道:“我们不妨碍你们休息吧?”

    “不不不……”几乎异口同声。

    “多谢!”

    这样,朱翊镠与冯保联袂走在约莫有两里路长的神道上,两旁的石人石马也摆了得有一里多路长。

    走完了神道,才来到张居正的墓碑前。从神道一直延伸到墓碑前,道的两旁每隔一丈就设有一只灯笼。

    墓碑四周更是耀如白昼。

    墓碑高六尺,镌有万历皇帝亲自书丹“张文忠公之墓”六个大字。

    冯保放下手里的一只盖着青袱的竹篮和一只布囊。

    尽管朱翊镠和冯保都知道真相,但两个人依然十分虔诚。

    朱翊镠白天没有哭,晚上同样也没有,只是情绪较为低落地说了一声:“张先生,我们看你来了。”

    冯保将竹篮里的酒、肉、鱼都拿下来,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情不自禁泪水潸潸,他动情地说道:

    “张先生,白天人多,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晚上特意与潞王爷一道前来与你唠唠嗑。想当年,你、我、高拱、高仪,四位顾命大臣,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今日我与潞王爷一道前来祭拜你,不知来日待我驾鹤归西都有谁来祭拜!”

    说着,说着,冯保竟不能自已,失声痛哭。毋庸置疑,他对张居正的感情十分真挚。

    “万岁爷正逐步掌权,却越来越不待见我了,若非娘娘力挺,恐怕我早已被万岁爷赶出紫禁城了,真不知我将来的命运如何啊?”

    “张先生刚倒下,尸骨未寒,我与王国光便遭遇朝臣猛烈地弹劾,万岁爷已下旨开籍王国光,暂时虽尚未动我,可也一直冷战。万岁爷还想将先生第一爱将戚继光从蓟镇调往广东……这样下去,朝局恐怕要发生大动荡啊!”

    “而一旦朝局动荡起来,张先生一手提拔上去的官员必定个个人心惶惶,甚至凶多吉少,那张先生一生励精图治的改革恐怕岌岌可危,开创出来的大盛世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冯保抬袖拭了一把眼泪,正准备接着往下说,忽然听得近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冯保当即神情一紧。

    “潞王爷,大公公,是我。”只见一道人影从墓穴左侧转了过来。

    不是别人,原来正是王之垣。他拜见朱翊镠后并没有立即回衙门,因为有几个问题实在想不明白。

    “是王巡抚?你怎么会在这里?”冯保极其诧异地问道。

    朱翊镠也觉得很奇怪,问道:“我看王巡抚是有心的吧?”

    “潞王爷,此话怎讲?”

    朱翊镠以揣度的语气问:“知道我们晚上要来陪张先生说说话是吗?”

    “外界传言不虚,潞王爷果然聪明过人!”王之垣竖起拇指赞道。

    “有话要问我?”

    “是。”

    “王巡抚,先评价一下张先生吧!”朱翊镠道,“这里没有闲杂人,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吧。在张先生墓穴前,你该不会信口雌黄吧?”

    “绝不会!臣还不是这样的人。”王之垣信誓旦旦地道。

    “好!那以你对张先生的了解,评价评价一下他。”

    王之垣想了想,侃侃言道:“臣以为张先生是一位大英雄,而且是一位孤独的大英雄,这个世上能理解他的人并不多,潞王爷算是难能可贵的一个,所以张先生很珍惜您。”

    虽然感觉王之垣这番话有逢迎拍马屁之嫌,但朱翊镠听着还是很舒服,关键是他觉得王之垣对张居正这个评价不错:张居正就是一位孤独的大英雄,因为他具有超人的目光,别说当世,就是后世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他呢?

    朱翊镠接着又问:“那在你眼中,张先生是一个完人吗?”

    王之垣摇了摇头:“不,世上真的没有完人,张先生也是。臣坚信张先生的改革没有错,至于他本人,虽然并不是没有可指摘之处,但瑕不掩瑜,功大于过,臣以为他依然是大明开国以来屈指可数的中兴名臣。只是张先生整饬吏治清理财政,推行的一系列重大举措,虽有益于朝廷,有利于百姓,却得罪了太多太多的势豪大户,所以,臣也经常听到一些诋毁张先生的话。”

    或许是因为王之垣对张居正过于了解,也或许是王之垣今晚特意在此等候朱翊镠有心请教自然有所准备,所以他对张居正的评价,朱翊镠由衷喜欢,觉得很是中肯、到位。

    连冯保都吃了一惊。

    朱翊镠问完王之垣,还比较满意。

    “王巡抚特意在此等候,不知想问我什么呢?”

    王之垣一本正经地道:“潞王爷也能像臣一样口由心声吗?”

    冯保听了,心里头觉得好笑,想着他与朱翊镠什么交情?可从来都没有得到朱翊镠“口由心声”的承诺,你王之垣与朱翊镠才见几次面?上来就这样说?不是痴人说梦吗?

    果不其然,朱翊镠摇头回道:“不敢保证,能答则答,王巡抚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想问什么问吧?”

    “潞王爷真的没有觊觎大统之心?如果真的没有,为何要秘密离京?途中又遭遇袭击?”

    朱翊镠没好气地道:“与伴伴一个德性,还有其它问题吗?”

    他实在不愿意回答类似的问题。

    王之垣滞了滞。

    冯保代为回道:“王巡抚,你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潞王爷,他明确回复没有,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那臣再问潞王爷一个问题,张先生真的死了吗?”

    “……”朱翊镠和冯保都为之一愣,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

    。

第384章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有人为你负重而行……

    朱翊镠倒也没有生气,不知道王之垣为何会这么问。他平静地提醒道:“王巡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样问会出人命的,而且会连累许多人。”

    王之垣道:“臣知道不该这样问,但有些问题实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世上事为何一定要想明白呢?”朱翊镠直接抢断,“想明白不一定有好处,而且很累。”

    王之垣依然不死心:“可这件事往大的说,关乎国运,往小的说,关乎臣的前途,不想明白,臣睡不着觉啊!”

    朱翊镠不客气地道:“那是你境界不够吧,想不明白不想就是了嘛。”

    冯保也帮衬道:“王巡抚,可不是我说你,你问这个问题会引发动荡,而且当着我的面,专门在此来问潞王爷,无异于作死,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王之垣吃了个闭门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激发矛盾,只好站在旁边不做声了。

    尽管王之垣是张居正一线上的,但他这样问,让朱翊镠和冯保两个都感到腻味。见王之垣好像没有走的意思,冯保更是阴沉着脸地道:“怎么?王巡抚还要准备旁听下去吗?”

    “不好意思,马上走。”王之垣朝朱翊镠半躬身道,“潞王爷,臣先行告退!潞王爷保重!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多谢!王巡抚慢走,不送了。”朱翊镠拱手作揖,进而又特别提醒道,“王巡抚回去后,请不要胡思乱想,你这样会害死许多人的,切记!切记!”

    “臣知道,也记住了,潞王爷放心,告辞!”王之垣就此转身离去。

    朱翊镠和冯保都沉默了。

    王之垣的突然出现,又问出一个这样的问题,可不仅仅只是打扰到他们俩与张居正说话那么简单。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保担忧而警惕地道:“潞王爷,既然王之垣有此猜测,那会不会也有其他人这样想?”

    “不会,以后伴伴会明白,王之垣他是个特例。”朱翊镠非常确定地道。

    冯保想了想,似有所思地点头,喃喃地道:“也是,谁敢这么想呢?也只有他王之垣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还专门候在这里问潞王爷。”

    “好了,伴伴你也不要多想,王之垣这个人总归还是信得过的。他身为湖广巡抚,既是张先生的心腹,又不止一次为我出头,有所担心,想问个明白,也很正常,谁不想求个心安?”

    冯保终于松了口气。本来,相对于朱翊镠而言,他的担心就更多。

    尽管他同样有李太后罩着,可与朱翊镠相比,自然大大不及。不用脑子用脚都能想明白,李太后会为了小儿子朱翊镠与大儿子万历皇帝翻脸,但绝不会为了他与万历皇帝翻脸,最多骂万历皇帝几句。这就是差别。

    而且,朱翊镠现在人在外面,而他还得回京,到万历皇帝身边去,他的担心当然比朱翊镠更多。

    被王之垣这么一搅和,他们两个也没有待多久,便准备回去。

    来时倒是十分安全,没发现有人跟踪,或对他们不利啥的。

    但并不代表暗中没有被人盯着。

    就在他们踏出神道时,躲在路边树林中便有一波黑衣人蠢蠢欲动。有人想冲上去,但被领头人阻止了。

    被阻止,自然就有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他们前后加起来总共也才八名侍卫啊,咱一对一能轻松搞定。”

    领头人冷静地道:“没那么简单,他们暗中还有埋伏,潞王爷不好对付,他绝不会只带八名侍卫出张大学士府,不信你们等着瞧。”

    “这可是难得的一次机会!平常潞王爷总在张大学士府里不出来。”

    “越是看似简单、容易,越不能轻举妄动,咱不能打草惊蛇。你们还记得上次潞王爷与张静修出府接人吧?沿途暗中埋伏了多少侍卫?咱若贸然出手,岂不是死路一条?况且依我的判断,湖广巡抚王之垣还在附近。”

    一提到湖广巡抚王之垣,没有人再敢逼逼了,他们知道那是个狠角儿,泰州学派核心代表人物何心隐就是死于王之垣的乱棒之下,尽管这消息尚未得到证实,但人们都相信是真的。何心隐的确是在湖广一带失踪的,都说是被王之垣下令逮捕。

    是不敢逼逼了,但很纳闷儿。

    “王之垣为何如此忠心耿耿地保护潞王爷呢?张居正已经死了呀!”

    “关键,潞王爷被贬为庶人,已不再是王爷,保护他有多大意义呢?”

    “照这形势,咱在江陵城根本无从下手,完不成任务的。”

    “……”

    七嘴八舌,一阵窃窃私语,抱怨者有之,无奈者有之……

    “那也没办法。”领头人简单五个字,将冲动的情绪压下。

    “嘘——”忽然有人警惕道。

    一波人顿时寂静无声,纷纷竖起耳朵倾听。

    原来听见对面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似有二三十个。

    “果然有埋伏。”蠢蠢欲动的黑衣人立时讶然,庆幸没有冲动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待得那埋伏的二三十个人消失,黑衣人一个个松了口气,正准备跳出来透透气,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就不是二三十个了。

    队伍更加庞大。

    待队伍靠近,他们发现领头人正是湖广巡抚王之垣,而且一边走,一边与属下说着话。

    属下不解地问:“巡抚大人,对潞王爷如此爱护,是因为张先生吗?”

    王之垣答道:“有一半是吧?”

    “可是巡抚大人,张先生已然过世,而潞王爷现在也不是王爷了,只是凡人一个。关键外界传言,当今圣上表面上宠爱潞王爷,可私下恐怕也不尽然,所以才会有人敢对潞王爷下手。倘若传言是真,那巡抚大人岂不是要`得罪`了当今圣上吗?”

    王之垣如是般回道:“如果没有首辅张先生,就没有我王之垣的今天。受张先生之托,必终潞王爷之事。”

    当然,这只是王之垣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怀疑张居正尚在人间,并没有死。作为张居正的死粉,他当然想知道个中真相,所以才冒着巨大的风险问朱翊镠。

    他沉浮官场几十载,肯定知道这不能随便问,也不该怀疑。

    可是以他对张居正和游七的深度了解,以及两个人对他的吩咐与叮嘱,他有一种直觉:张居正没有死。

    至于原因,他不清楚。

    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演一出假死的戏呢?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这些心里话,王之垣打死也不敢对人言,觉得要说也只能在朱翊镠和冯保面前稍稍有所袒露,且不敢敞开了说。

    ……

    。

第385章 张居正没死?救他是个大难题!

    “你们偷偷跟上去,但不要跟得太近被潞王爷他们发现了。”王之垣简单解释两句后,便抬手吩咐其中一队兵士,“将潞王爷安全送到张大学士府后,再与我们会合,我们在前头等你们。”

    立马一队人去了。

    王之垣则带领另一队人朝着与之斜对的方向而去。

    准备在孝棚里过夜的那帮人,还以为王之垣现身这里,专门是为了保护朱翊镠与冯保的安全。想着即便没有朱翊镠,以冯保的身份地位,也值得王之垣这么做,毕竟冯保是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随便说一句好话,不知让人少奋斗多少年!

    ……

    夜深人静。

    冯保还没有睡,朱翊镠答应让他今晚见张居正一面。

    因为明日他就决定回京了。

    这种事儿冯保可真的不敢想,政治盟友张居正果真没有死吗?

    朱翊镠是这样告诉他的:

    “如果没有为张先生做切割手术,张先生六月份真的会死。既然如此,那就让张先生死一次吧。”

    让张居正“死”一次的用意,冯保倒是看得明明白白:不就是想看看张居正死后,那些牛鬼蛇神到底要上演一出什么样的戏吗?包括万历皇帝。

    但冯保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朱翊镠说服了张居正要这么做,还是张居正自己要求这么做。

    无论怎样,这的确是一步险棋,而且一旦走了,就没有回头路。

    这何止是欺君之罪啊?说得不好听点,将天下人都蒙了一回。

    现在,两宫皇太后、万历皇帝、朝中所有大臣、天下所有子民,都以为张居正已经死去,不在人世了。

    这种局势下,哪还有回头之理?张居正以后只能是“死人”一个。

    一念及此,冯保又不禁变得伤感起来,因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与张居正同朝共事了,亲密的政治盟友将定格于此,永远成为过去。

    想着与张居正一主内一主外,共事长达十年之久,好不容易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张居正却撒手人寰。

    为此,他还大病了好几场,可谓惶惶度日至今。

    忽然又听得张居正尚在人间,让他好生激动了几天。

    然而,送张居正入土为安后,坐下来静静一想,即便张居正依然活着,也只能是一个死人,再也没有同朝共事的可能,他又高兴激动不起来,伤感的情绪自然要多一些。

    ……

    相比较而言,朱翊镠的心情,要比冯保复杂得多。

    首先,他身份不一样,灵魂来自于几百年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决定要拯救张居正与张家。

    可怎么救是个大难题。

    张居正性格很刚,尤其是万历新政取得一定成效之后,张居正的性子刚得像一把锋利无俦的宝剑,随时随地铮铮而鸣,别人碰不得,一碰,不是你伤你死,就是他裂他断……

    但最要命的好像也不仅仅是刚,大明一朝,比张居正刚的人多了去,比如杨继盛、海瑞、邹元标、张同敞、杨涟等等……可谓数不胜数。

    张居正素以稳重沉敛著称,其实最要命的是他手握大权,所以这柄锋利无俦的宝剑可以肆意挥洒,刺向他认为需要刺的地方,绝不留情!

    不然“铁面宰相”这称呼是怎么来的?

    刚,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偏执;说得好听点,就是自信。

    一个如此刚,也就是一个如此偏执自信的人,会相信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在他死后清算他,剥夺他的一切,甚至害死他的家人、朋友吗?

    打死张居正都不会想到。

    可朱翊镠穿越而来清楚,万历皇帝就是这样一个让“恨”冲昏了头脑,把自己老师推上绝路的人。

    要救张居正,朱翊镠前期做了许多努力,但依然觉得不够,因为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是万历九年末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消除万历皇帝对张居正九年积攒下来的恨。

    偏偏刚而自信的张居正还不相信万历皇帝会这样对他。

    如果真能够阻止万历皇帝不清算张居正,那朱翊镠就不用那么费劲,安心当他没羞没臊的潞王便是。

    可即便朱翊镠收张鲸为徒,拿下张诚,挤走张四维,他依然感觉万历皇帝要对张居正下手的。

    万历皇帝要清算张居正,旁人的怂恿与诋毁(如张鲸、张诚之辈)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万历皇帝心中对张居正的恨。

    而这一点朱翊镠根本无能为力,因为有些事已经发生,改变不了。他无法改变张居正与李太后的亲密关系,他无法改变张居正干预万历皇帝的私生活又代万历皇帝写《罪己诏》,他无法改变张居正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呵斥教育万历皇帝的事实……

    也就是说,清算张居正的“火”早已在万历皇帝心中燎原,只要给个引子,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任谁都阻挡不了,压根儿就不是诸如张鲸、张诚在万历皇帝耳边吹风的事。

    改一个人的命运走向可以,比如永宁公主,但要改一个人的性子很难,都是成年人,几乎做不到。

    万历皇帝的性子改不了,张居正的性子也该改不了。

    那该如何拯救张居正呢?

    事实胜于雄辩,唯有事实,摆出事实来,没有人不信。

    就像永宁公主,证明梁邦瑞得了痨病活不长就可以了。

    那张居正一事呢?理论上,是不是只要证明万历皇帝心中有恨,会对张居正下手就可以了?

    这样,张居正不信都得信。

    但问题是,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是在张居正死后,张居正自己看不到。

    那再回到初衷,如何拯救张居正?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的轨迹,张居正六月份将积劳成瘁致死……

    那就死一次吧!

    这主意是张居正自己提出的。

    朱翊镠原本可不同意这么做,因为这么做等于是检验人心与人性,而人心与人性是不能用来检验的,也经不起检验,往往是酿成悲剧的根源。

    可一来,实在找不出一个让张居正相信万历皇帝要对他下手的好办法;二来,朱翊镠做了那么多努力,已经在竭力避免,可如果依然灭不了万历皇帝心中的火,万历皇帝依然不顾一切清算张居正的话,那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毕竟拯救张居正只是拯救大明的第一步。

    他的目标是要光复大明。

    让大明登上世界巅峰,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而清算张居正,自然会摒弃张居正的改革,历史证明大明从此江河日下。

    尽管张居正的改革同样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不可否认,好的方向终究多得多,不然也不会扭转大明的颓势,取得万历中兴之大盛世。

    现在,朱翊镠一切的努力,只是围绕拯救张居正展开,让大明登上巅峰还没开始呢。

    可拯救张居正是个大前提,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哪怕与万历皇帝走上对抗之路……

    ……

    。

第386章 果然还活着!

    要救大明,先要救张居正,救张居正很难,于是张居正宁愿“死”一次。

    这是此事的一连串逻辑。

    然而,也不是宁愿“死”一次,事情就结束了,更大的问题还在后头。

    欺君之罪,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好,即便隐蔽,不能被发现,但以目前的形势看,万历皇帝依然极有可能清算张居正,那是不是得反抗?

    可是,倘若明着反抗,这条路的恐怖之处难以想象,比当年明成祖朱棣走的路还要艰难十倍百倍,人家可是有兵有权的,而朱翊镠什么都没有。

    所以,朱棣那条路指定行不通,对朱翊镠来说是一条死路。

    当然,也不能走。

    若万历皇帝不清算张居正、冯保还好,那皆大欢喜,朱翊镠求之不得;可倘若万历皇帝一意孤行,仍要逆历史潮流而动,朱翊镠还得想其它办法。

    这其中每一个布局都不能出岔子,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他的担心比冯保要多得多。

    有时候想着是不是不值当?一个穿越人士居然走到最没有底气的路上:与当代的人玩政治?嘿嘿,玩儿什么不好啊?玩挣钱,玩发明,吹牛逼……哪一样不比玩政治强?

    可走到这一步也没办法。

    谁让他鬼迷心窍的一定要做一个有“宏图大志”的人呢?

    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定要救张居正、救大明呢?

    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不就没有那么多事儿了吗?

    ……

    子时过半,朱翊镠来到冯保房间,准备带他去见张居正。

    冯保本想开口问,张居正到底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

    可他心里紧张,也没问出口。

    朱翊镠鉴貌辨色,不禁摇了摇头,嘿嘿一笑,说道:“伴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你没见过?放轻松点嘛。”

    冯保小心翼翼地道:“潞王爷,这种事儿奴婢从前还真没见过,若非潞王爷亲口所言,奴婢都不敢相信。”

    “一会儿见了张先生,长话短说,别墨迹。”朱翊镠叮嘱道。

    冯保点了点头,仍然像做贼似的跟在朱翊镠身后。

    朱翊镠也没有出张大学士府,而是带冯保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张居正当然不在朱翊镠的房间里。

    朱翊镠房间墙壁上有两幅画,一幅画是唐伯虎的《落霞孤鹜图》,一副是倪云林的《鱼庄秋霁图》。

    掀开倪云林的《鱼庄秋霁图》,发现墙壁上有个不太明显的按钮。

    朱翊镠按了一下。

    见唐伯虎的《落霞孤鹜图》缓缓升起,当升到头时,朱翊镠又按了两下那按钮,见画下开启一道石门。

    石门不高也不宽,仅能容一人。

    “伴伴,可以进去了。”

    冯保稍一犹豫,问道:“一会儿画与石门能自动恢复吗?”

    “当然能。”朱翊镠道,“这里曾经可是辽王府,不是普通人家。”

    冯保进去了。

    朱翊镠紧随其后。

    两人刚一进去,石门便自动关闭。

    里头的设计独特,刚进去时光线是朱翊镠房间传过去的,当石门自动关闭后,由于光线源头被切断了,所以眼前当即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冯保不由得一紧。

    朱翊镠忙道:“伴伴,别怕,向前走九步,自然有光。”

    冯保唏嘘:“这要是不知情,贸然而进的话,还不得吓个半死?”

    “一,二,三,四……”

    冯保每走一步,便数一个数,当他数到“九”时,眼前豁然一亮,像是自动感应似的,也不知道光线从哪儿来。

    但这些不是冯保关心的,他只关心张居正人在哪儿?

    “伴伴,继续往前走。”

    “这辽王府怎么还修了一个密室啊?”

    “一个储藏室而已。”

    “那门怎么开在潞王爷的房间呢?”

    “不叫开在我的房间,而是张先生特意将这个房间留给我的。”

    朱翊镠话音刚一落,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冯公公来了?”

    冯保浑身一激灵,只见甬道上一道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张居正。

    “张先生,你,你,你……”

    冯保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怔怔地望着张居正。

    张居正微笑:“怎么?数月不见,难道冯公公不认得我了吗?”

    “认得,当然认得,张先生变成灰我也认得。”冯保激动落泪,“呸呸呸,好好的,变什么灰?”

    “潞王爷,冯公公,请!”张居正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冯保身子一缩,往边儿上一靠,让朱翊镠先行。

    朱翊镠也不客气,迈步而进。

    他现在很熟悉了。

    这里是一个大开间,里头有桌子,有椅子,有办公的地方。

    冯保一进来,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这里的布置与张居正从前家里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面积要大得多。

    冯保进来,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东看看西看看,感觉很新奇似的。

    “冯公公是不是没想到?”

    张居正笑问。他的精神头儿已经不是那卧床不起时候的状态,如今已经恢复,红光满面的,看起来有点像十年前刚担任首辅时候的状态。

    “张先生,打死我都想不到。”

    冯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见张居正果然无恙,他激动、欣慰、开心……可谓是百感交集。

    “坐吧!”张居正抬了抬手。

    朱翊镠和冯保先后坐下。

    冯保坐下来后还东张西望,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有点儿不真实。

    “不是潞王爷说,我都不敢相信你也会来江陵。”张居正一直保持笑容。

    “死”过一次后,感觉他整个人的状态不一样,原来可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若不是潞王爷说,我也不敢相信张先生还活着呀!”冯保感慨地道。

    “冯公公还是当我死了好!”

    “是是是,张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已经不在人世了……”

    冯保说完,又盯着张居正不眨眼,好像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

    朱翊镠不得不提醒道:“伴伴,有话赶紧说,有问题赶紧问,别在这儿浪费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张先生还要休息呢。”

    张居正忙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的时间现在很充足,难得与冯公公在此相会,多唠会儿吧!”

    的确,张居正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没有一丝困意。

    冯保本觉得有千言万语,恐怕见了张居正后,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如今见到张居正本人,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该唠什么,到头来只是简单而关切地问了一句:“张先生身体还好吧?”

    张居正抚须而笑:“好,好,托潞王爷的福,身子已经痊愈了!此时此刻感觉一身轻啊!”

    ……

第387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见张先生无恙,我就放心了!只是张先生这步棋太大胆了!”冯保感慨地说道,情绪依然没有平复过来。

    张居正缓缓言道:“冯公公,若不是潞王爷执意让胡诚动手术切割痔疮,那时候我真的感觉要死了。冯公公不是也见过我当时的精神状态吗?”

    冯保连连点头:“是,是,是,当时张先生瘦得只剩皮包骨了,不知有多少人以为张先生指定熬不过这一关呢,连太医院的郎中们都一个个望而却步。现在好了,瞧张先生的状态,再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张居正笑了笑说:“冯公公也别夸张嘛!正所谓病来如山倒,我可是真心体验过一遭的啊!想当初,我刚荣登首辅时,精神状态多好,每天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哪怕连续几天工作到凌晨也不累,可后来久坐,缺乏运动,加上压力又大,得了痔疮,几个月下来就感觉身体垮了。现在我想明白了,人活一世啊身体最要紧。”

    “那是,那是……”

    “听说冯公公在我离京之后,大病了好几场?”

    “是啊!可如今看着张先生的精神状态,感觉我白病了几场,枉费了啊!”冯保打趣地说道。

    “我也只能多谢你的心意!”

    “张先生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看潞王爷。”张居正意味深长地道。

    “嗯,”冯保点点头,忽然跳转,“万岁爷开籍王国光,又想将戚继光调往广东担任总兵,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岁爷要清算张先生,到时候张先生该作何处置?”

    “看潞王爷。”张居正还是这句话。似乎没有朱翊镠就没有什么事了。

    冯保也看出来了,如今的张居正,眼里好像只有朱翊镠。

    冯保不禁看了朱翊镠一眼,发现那家伙居然趴着睡着了……

    张居正早就留意到,感慨地道:“潞王爷最近太操心了!”

    冯保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潞王爷怎么看都不像个孩子。原本以为张先生的城府已经够深了,可比起潞王爷,恐怕也是大大不及吧?”

    “不是恐怕,是确实,越来越发现潞王爷深不可测!他在许多问题上的见识已经远远超过老夫了。”

    冯保有心问:“张先生的意思是,以后都会跟着潞王爷?”

    张居正如是般道:“我已经死了,不跟着潞王爷,难道跟着皇帝吗?”

    冯保叹了口气:“哎!可惜潞王爷喜欢自由,无心当政。”

    张居正似乎不以为然,道:“冯公公何以这般认为?”

    “我问过潞王爷啊!”

    “问过潞王爷又能怎样?难道他会说与自己大哥争夺天下吗?”

    冯保陡然精神一振,忙问:“那张先生的意思是……”

    张居正侃侃言道:“从前,我们或许是心因为一门心思扑在皇帝身上,所以缺乏对潞王爷的深入了解,总感觉他就是一个咋咋呼呼飞扬跋扈的人,很多时候令人讨厌;可后来用心与潞王爷交流后,发现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咋咋呼呼飞扬跋扈只是他的表面,他的本质并不这样,就像城府,有几个人都认为潞王爷城府深呢?依我看,潞王爷或许真的无心当政,可他有一颗强烈的责任心,倘若朱明王朝需要他的话,相信他会义不容辞。”

    “需要他,义不容辞?”冯保忙敏锐地道:“也包括当皇帝?”

    在张居正的面前,反正也不用顾忌什么,所幸往开了说。

    然而,张居正没有继续,而是平静地说道:“冯公公回京以后,自己再慢慢体会、琢磨这个问题吧。”

    “除了潞王爷和我,还有人知道张先生尚在人间吗?”

    “还有两个人知道。”

    “哪两个?”

    “一是胡诚,一是游七。胡诚知道是因为时不时地要帮我检查,游七是知道是因为要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当然,他们两个都得到潞王爷的允许。”

    “难道连张先生的老母亲、夫人、六位公子都不知情吗?”

    张居正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都是信得过的人。这步棋潞王爷当初都耿耿于怀迟迟不肯答应。”

    “潞王爷不答应也情有可原吧。”冯保帮衬着解释道,“因为一旦答应,就意味着潞王爷与万岁爷走向对立面。倘若被万岁爷发现张先生还活着的话,那将会掀起轩然大波。”

    “我恳请了一个多月,潞王爷才点头答应了。如果我不`死`一次,永远不会相信皇帝会剥夺我的一切,他可是我呕心沥血教导出来的学生啊!”

    说起学生万历皇帝,张居正情绪有些激动,表情痛苦。

    冯保当然明白张居正的心情,别说是张居正,就是他起初都不相信万历皇帝会对张居正下手,学生怎么可能会清算自己的老师?

    关键死者为大,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张居正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冒着巨大的风险`死`一次,就是一定要看看皇帝到底要怎样对我?我对皇帝,可是全力以赴没有半分私心,比对我六个儿子还要好、还要认真十倍啊!”

    说到这儿,张居正不知不觉中又增添了两分伤感。

    虽然万历皇帝尚未开始暴露要清算他这个毫无保留的老师,但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可能性极大。

    如果真的爱他这个老师,就不会将他的两大旗帜人物王国光和戚继光都拿下(戚继光被调到广东无异于拿下,历史上的戚继光因为此次调动,感觉受到冷落,没过几年就抑郁而终)。

    对张居正的伤感,冯保表示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自己何尝没有这个感觉?要知道他陪伴万历皇帝的时间比张居正还要多,可到头来呢?

    维系十几、二十来年的感情,要付出多少心血?可破坏起来往往只需一两件事足矣!这便是人性。

    冯保试着安慰自己,也想与张居正一道共勉,如是般说道:“幸好我们遇到潞王爷,我们的命运将改变,悲剧将不会发生。”

    张居正微微颔首,道:“冯公公比我幸运,至少皇帝没有那么恨你。”

    冯保摇头,喃喃地道:“一样,一样的,反正咱俩是被拴在一起的蚱蜢,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

    。

第388章 人无远虑 必有近忧

    朱翊镠可是真的睡着了,不是假装趴在桌上。

    如果这里不是密室,一会儿还得需要引领冯保出去,他带冯保进来,扭头就要走。

    因为冯保与张居正之间的谈话,他无意听。

    与两个该说的都说了。

    尽管进来之前就叮嘱过冯保不要墨迹,长话短说,可那两人见面,又怎么可能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所以,朱翊镠干脆睡觉算了,尽管让他们说个够。

    反正两个都是有分寸的人,也知道什么话适可而止。

    ……

    当朱翊镠醒来时,寅时已过半了。

    但张居正和冯保两个还在聊,精神头儿十足,也看不出一丝困意。

    朱翊镠伸了个懒腰。

    “潞王爷醒了哈!”张居正道。

    “要不,潞王爷再睡会儿?”冯保道。

    “走。”朱翊镠站起身来,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儿。

    张居正笑了,跟着起身。

    冯保微微一滞,但没辙,只得犹不尽兴地站起。

    看得出来,冯保还没有说够。

    只是,经过张居正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后,冯保对朱翊镠更加崇拜了。

    朱翊镠说走,冯保自然不会违拗,还没说够也只能走了。

    张居正看起来倒是随意,历经从生到死,感觉一切都那么从容。

    出来时,走的是另一条路。

    冯保还诧异地问道:“潞王爷,为何不是原路返出呢?”

    朱翊镠告知,走原路出不去。

    然而殊途同归,出来时依然是在朱翊镠的房间里,只是出口处变成了倪云林大师的那副画。

    不得不说,这密室中间的设计,可谓是匠心独运。

    出来后,朱翊镠道:“伴伴,现在可以安心回京了吧?”

    冯保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朱翊镠鉴貌辨色,又道:“伴伴,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冯保回道:“潞王爷,刚才与张先生谈到两个问题时,他好像也给不出一个好的建议,奴婢想问问您。”

    “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奴婢想回京后,建议两宫太后娘娘恢复潞王爷的封号,不知可否?张先生说这个只能问您。”

    “不必了。”朱翊镠不假思索,明确地道,“一个封号而已,我不需要。”

    “可有了封号,潞王爷才是真正的潞王爷,才有可能成为皇位的继承人。”冯保说这句话时显得特别小心翼翼。

    朱翊镠能理解。

    此时此刻的冯保,巴不得他顶了万历皇帝的班儿呢。

    为此,冯保可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或明或暗地提及过。

    然而,朱翊镠并无此意。

    他再次表态:“伴伴,我说过,我从未想过继承皇位。”

    冯保也不好继续纠结,只是脑海中回荡着张居正的不同看法。

    “伴伴,还有哪个问题?”

    “潞王爷,倘若回到京城,万岁爷便让奴婢回籍闲居,或派一个类似看守皇陵的闲职,奴婢该怎么办?”

    朱翊镠觉得冯保这个担心还是很有必要,而且极有可能发生。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给娘亲写一封信,你回京后交给她。只要娘亲盯着,皇兄断不敢乱来。”

    历史本就如此,万历皇帝解除冯保的职务时,一颗心七上八下。一来,这是张鲸极力怂恿的结果;二来,是李太后将心思放在皇孙身上,对朝中事、对冯保疏忽而导致的。

    其中,关键还是李太后。只要李太后稍微留心,万历皇帝便没有机会背着她将冯保赶到南京。

    有了朱翊镠的信。

    冯保这下放心了,他知道李太后对朱翊镠的超级信任。

    ……

    张居正的墓碑修葺整理完毕。

    这样为他的下葬礼仪就算结束了。

    用“轰轰烈烈”来形容这次下葬礼仪毫不为过。

    不说参与这次礼仪的人数以及墓碑的规模,单就墓碑上刻着万历皇帝的亲笔书丹“张文忠公之墓”六个大字,就可以吹几辈子牛逼了。

    冯保怀里拽着朱翊镠写给李太后的信,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执意来江陵城一趟,无论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反正他认为是值得的。

    幸好来了。

    倘若不来,他就没有机会见到依然还活在人世的张居正。

    尽管张居正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参政议政了,威望肯定大不如从前,但从与张居正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对政治的热情依然没有减退。

    张居正固然从容多了,但依然还是那个一谈及政治就精神抖擞的政治家。

    从容的只是心态,对政治,张居正仍是一如既往地热衷。

    于冯保而言,这就够了。

    加上张居正身边还有一个近似妖孽的朱翊镠……冯保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他认为这一趟很值得。

    回去的路上心情也开阔多了,不再像来时那么忧郁。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冯保也只是心境开阔了,担忧不可避免。

    不说别的,单说张居正“诈死”这一条罪,搞不好就会酿成大灾难。

    况且还有后续,倘若万历皇帝真要清算张居正,势必遭到张居正和朱翊镠的反抗,这条路荆棘满途!

    冯保知道自己已经身入其中,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与他脱不了干系,结局是好是坏,都有他的一份儿。

    至于回京后的局势发展,冯保暂时还不敢想象。他有朱翊镠和李太后的双重护持,想必无碍,可其他人不好说。

    王国光开籍已成定局。

    如果李太后不出面干预,像戚继光、潘季驯等张居正生前的心腹之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站在个人角度,一私之念:冯保倒是希望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这样就可以挑起朱翊镠、张居正与万历皇帝之间的矛盾。以朱翊镠、张居正的能耐,那改朝换代的可能性就大了。

    可站在国家的角度,若万历皇帝真的清算张居正,势必引起朱翊镠、张居正的反抗,牺牲与悲剧将不可避免,甚至会引发大动荡——这样的结局,当然不是冯保希望看到的,任何时候稳定都是头等大事,好不容易取得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倘若国家发生动乱,张居正改革的成果极有可能付之东流。

    作为司礼监掌印,大内主管,冯保当然担心。

    只是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担心,朱翊镠和张居正肯定都想过。

    张居正决定“诈死”一次,是因为不甘心,想着对万历皇帝那么好,万历皇帝最后居然要清算他?所以,可以看作是张居正忍不下这口气。

    而张居正也说过,朱翊镠之前迟迟不肯答应张居正这个决定,恳求了一个多月朱翊镠才点头,肯定是因为朱翊镠想到这件事的可怕后果。

    好在与朱翊镠一道经历这么多,冯保相信朱翊镠。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想必潞王爷该想的都想清楚了吧!”

    冯保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安心回京再说。

    ……

    。

第389章 安心地继续住在张大学士府

    冯保北上。

    从两京赶来祭拜张居正的官员,也都陆陆续续回去了。

    按理说,张居正下葬礼仪结束,那张大学士府就该解禁。

    但事实上还没有。

    解禁与否,这个得湖广巡抚王之垣拍板说了算。

    为此,大伙儿还议论纷纷。

    湖广巡抚王之垣很快给出还需戒备的两大理由:第一、张居正六个儿子都还在守孝期,张大学士府人员庞杂,不能掉以轻心;第二、朱翊镠还在张大学士府里做客,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可是明确有旨,朱翊镠到哪里,哪里的官员就必须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否则唯地方官员是问。

    有这两大理由,荆州城这边的张大学士府依然处于高度戒备中。

    朱翊镠当然求之不得。

    眼下他还真得住在张大学士府。

    一因为与张居正的关系,两人时不时地需要见面;

    二因为赵灵素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调养,刚好胡诚也在,再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地方了;

    再者,可以说他是从皇宫一路逃到这里来的,即便赵灵素没有失明,暂时他也还没有想好落脚的地方,住在张大学士府可谓最佳选择。

    如今,荆州城这边的官民都知道朱翊镠住在这里。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朱翊镠的婢女赵灵素被白莲教卖到窑子街,以致于赵灵素哭瞎双眼的事。

    但无独有偶。

    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赵灵素的双目失明,倒是给了朱翊镠一个寄居张大学士府的理由。

    本来,应该像其他官员一样,祭拜完张居正,就要离开的。

    可现在,赵灵素双目失明了,要在张大学士府里安心调养。

    游七有心,对外也是这样说的。

    朱翊镠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张大学士府里而没有心理压力了。

    不然,他还真有点儿担心喜欢乱嚼舌根的人胡思乱想。

    ……

    送走冯保,朱翊镠和李之怿便安心地陪伴赵灵素了。

    赵灵素双目失明,阳康心中自感有愧,所以整天勤劳得像只蜜蜂,给赵灵素端茶倒水泡药……真个是照顾得面面俱到随叫随到,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让赵灵素不开心。

    但还别说,赵灵素真的不开心,也不是因为阳康,而是过不去她自己心理那一关。

    尽管朱翊镠让她只管安心养病,其它什么都不用想。

    可作为一个习惯伺候人的婢女,她哪里习惯这种生活?

    现在,基本上是李之怿和阳康两个在伺候她。

    本来游七是要安排人伺候的,可朱翊镠和李之怿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所以给推辞了。

    为此,赵灵素感到难安,可偏偏双目失明,又不知如何是好,除了干着急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这天,趁李之怿和阳康不注意,她居然一头撞在柱子上,头也磕破了,血流如注,又要寻死。

    吓得李之怿和阳康惊叫。

    朱翊镠闻声赶来,待包扎完毕,问明情况后,当时就急眼了。

    第一次对赵灵素发火,数落她不懂得他的心,又不知自爱。

    赵灵素失声痛哭,从来没见朱翊镠对她发火,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辜负了朱翊镠包括李之怿和阳康的一片心意,并当着几个人的面,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傻事儿了。

    朱翊镠这才消了口气儿,心平气和地感谢她一番,挑明了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双目失明,都不好意思继续住在张大学士府里了。

    虽然看不见,可赵灵素心眼儿一向透亮,当然能听出来,也能感觉得到朱翊镠的真情实意。

    这才让她心安。

    待赵灵素情绪稳定下来,朱翊镠又心平气和地道:“素素,虽然话不能这么说,可这次真的感谢你!看,住在张大学士府,有吃,有喝,还有太医帮我们诊治,又安静,无人打扰,多好!”

    赵灵素不禁莞尔一笑:“潞王爷,那我当真了哈!”

    朱翊镠拉着她的手抚慰道:“不用当真,本来就是真的啊。外界的人,现在都以为我住在张大学士府里,就是要给你养病呢。以后千万不要再犯傻了,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

    “潞王爷请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做傻事了,令潞王爷和之怿姐姐担心。”至此,赵灵素才算彻底解开心结,在李之怿和阳康的照顾下,安心住在张大学士府里养病。

    ……

    这天夜里,朱翊镠爬起来,又去见张居正一面。他想着一件事儿,需要张居正帮忙。

    张居正现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立书。

    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锻炼身体。

    自病倒后,他才真正体会到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这也是胡诚给他开的“药方”之一。

    朱翊镠知道张居正的习惯,这个点儿张居正肯定没睡,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书——张居正想将这十年来的改革成果以及经验教训都写下来。

    反正好的坏的,成功的失败的,他都准备写进一本书里。

    给他自己参考、警戒,也给同时代或后世人参考、警戒。

    这是朱翊镠给他开的“药方”之一。

    人嘛,必须给他找事儿做,而且让他觉得这件事儿有益,这样他的日子才好过,过得舒心,过得充实,对身体自然有好处。

    心情愉悦,比什么“药方”都强。

    朱翊镠进去密室时,张居正正在静静地埋头立书。

    “张先生。”朱翊镠叫了一声。

    “潞王爷来了?请进。”

    “有件事想请张先生帮忙。”朱翊镠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

    见朱翊镠一副认真的样子,张居正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也认真地问道:“潞王爷,什么事儿?”

    “我想请张先生为我和之怿证婚。”

    “我?”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地道,“好!好!好!”

    “本来离京之前,我就应该和之怿成亲的,可当时不想牵动朝臣,毕竟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拖到现在,娘亲和岳丈又不在身边,只能请张先生为我们主持并证婚。”

    “我当然乐意啊,也很荣幸,只是我现在的身份,不宜见人,如何为你们主持并证婚呢?成亲不是得应该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吗?”

    “这一点,我会与之怿商议,相信她会理解、支持的。”

    张居正欢喜地道:“只要你们觉得没问题,我乐此不疲十分情愿,潞王爷要怎么做,我一概遵从便是。”

    朱翊镠道:“我想简单点就好,真正的爱情,也不在乎一次形式。”

    张居正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潞王爷可别小看婚礼哦,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不一样;可女人一生通常有且只有一次婚礼,所以她们会很在意。我建议你还是先与之怿姑娘沟通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反正我这边肯定没问题,随时恭候。”

    朱翊镠觉得有理。

    确实,不能自己先决定好,然后才去告诉李之怿。

    这样,又是大男子主义的表现。

    习惯不好,必须得改。

    已经有赵灵素的前车之鉴了。当初要不是他觉得赵灵素与阳康一道走会更安全,赵灵素就不会双目失明了。

    这件事,他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他是主心骨,仅凭着自己的判断,险些害了赵灵素。

    ……

    。

第390章 准备娶亲

    听了张居正的建议,朱翊镠特意来找李之怿商量成亲的事。

    他很痛快,也没有转弯抹角,或抛砖引玉之类的,一上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之怿,咱俩成亲吧!”

    听到“成亲”二字,李之怿倒也没有被震惊到,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家都跟着朱翊镠出来了,此生肯定非他不嫁。

    只是,她想着张居正刚下葬,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成亲,似乎……

    所以,李之怿担忧地道:“大哥,成亲的事你做主便是,但我有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第一,咱现在寄居在张大学士府,府上的人还在服丧期间,咱俩成亲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朱翊镠笑了笑,说:“若大张旗鼓地成亲当然不太合适。”

    “那大哥的意思是?”

    “你介意只有咱两个人的婚礼吗?”

    “就咱俩拜堂成亲?”李之怿眨巴着眼睛,诧异地问道。

    “嗯。”朱翊镠认真地点了点头,但情绪甚是平定,他怕无形中引导甚至会误导李之怿的思绪。

    这当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李之怿稍一犹豫,摇头道:“我不介意,但得需要一个证婚人吧?”

    朱翊镠如实回道:“这件事我想过,所以特意找你商量,证婚人当然要有,只可惜我娘、你爹都不在身边,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证婚人。”

    “谁?”

    朱翊镠附在李之怿耳边,轻轻地告知:“张先生。”

    “谁?”李之怿一方面惊吓得张大嘴巴,顿时花容失色。

    另一方面,她也觉得朱翊镠说出这种话很不吉利,毕竟“张先生”可是已经死去,在天堂的人了,难道要在阴间看着他们俩成亲?

    朱翊镠早已做好准备,料想李之怿乍一听反应肯定惊讶。

    他连忙给出解释,接着将张居正尚在人间告诉了李之怿。

    听完,李之怿怔愣半晌。这样,她就成为继太医胡诚、管家游七和大公公冯保之后,算上朱翊镠自己,第五个知道这个大秘密的人。

    女孩子家担心是必不可少的,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但既然是朱翊镠和张居正共同的决定,李之怿也没多说什么,只能相信朱翊镠,答应晚上与朱翊镠一道去见张居正一面。

    商量完第一个问题,朱翊镠接着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如今素素双目失明,大哥决定与我成亲,置她于何地?”

    尽管李之怿这个担忧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可不怎么好回答。

    所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李之怿接着又缓缓言道:“大哥可是明确说过,要平等对待我和素素两个人的。任谁都看得出来,素素心里爱着大哥,如今她双目失明,大哥却要与我成亲,那不是刺激素素吗?依我看,不如等素素眼睛康复之后再做决定,大哥以为如何呢?”

    朱翊镠微微摇头,不以为然道:“我是说过要平等对待你们两个,可世上事又哪有绝对的平等?当我还是潞王爷的时候,就决定娶你为正王妃,素素只是妾室,准确地说是婢女,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将她当作婢女看待罢了,与你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李之怿默不作声。

    朱翊镠接着又说道:“素素的性格我太了解不过,让她做妾室,她都惶恐不敢接受,一直只敢以侍婢自居。她又哪会与你平起平坐?”

    李之怿道:“敢不敢那是她的事,但我们得平等对待,我没有高她一等,这也不是大哥希望看到的吧?”

    朱翊镠的确倡导平等,希望李之怿和赵灵素相处亲如姐妹,而不是主子与侍婢的关系,但平等并不是说两个人的地位非得一模一样。

    即便让两个人都嫁给他,也是一个正妃一个次妃。

    这还是因为他穿越而来的缘故,将赵灵素的地位大大提升了,否则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赵灵素真的只是一名侍婢,死后才被朱翊镠追认为次王妃,生前并没有享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

    这次赵灵素双目失明是个意外,抛开这一点不谈,朱翊镠并不觉得亏待赵灵素,现在是,将来也是。

    实事求是地说,平等对待不假,可朱翊镠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李之怿和赵灵素放在同一条线上。

    所以,他对李之怿的看法并不以为然,商议道:“之怿,要不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问素素,看她怎么想。如果她愿意,我同时娶你们两个。”

    李之怿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议,只好点头答应。

    然后,两人一道去找赵灵素。

    到门口,李之怿忽然灵机一动,暂时不让朱翊镠进去。

    她轻轻地说道:“大哥进去势必影响谈话,还是容我先进去吧。”

    李之怿担心赵灵素当着朱翊镠的面儿,将心里话尽数藏在心里。

    朱翊镠只好在李之怿的示意下,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李之怿一个人进去了。

    赵灵素正躺着休息,也没有睡去。

    “素素。”

    “之怿姐。”赵灵素听到李之怿喊叫,连忙坐起来。

    李之怿走到赵灵素跟前,拉着她的手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之怿姐尽管问就是了。”

    “你可不许撒谎,如实回答我哈!”

    “一定一定。”赵灵素保证。

    “素素是不是一直深爱着大哥?”

    赵灵素脸色一红,讷讷地道:“之怿姐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呢?”

    “你先由衷地回答我。”

    “是。”赵灵素也不拖泥带水,十分明确地回道。

    “那你愿意嫁给大哥为妻吗?”

    “愿意当然愿意,但我绝不会嫁给大哥。”赵灵素一本正经地道。

    “这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慈圣太后娘娘赏赐给潞王爷的一名侍婢,怎么可能嫁给潞王爷?之怿姐你想得太理想化了。”

    “可是,如果大哥一定要娶你呢?”李之怿又追问道。

    “那也不行,我绝不答应。”赵灵素斩钉截铁地道,继而又补充,“潞王爷要娶,也只能娶之怿姐。我与潞王爷不止说过一次,待你们成亲后,我一辈子伺候你们两个。哦,对了,之怿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呢?”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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