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钦差终于到了
游七一时没转过弯来。
为什么老爷说负责抄家的是与之有过节的张鲸、邱橓反而更好呢?
是他们两个负责,那到时候查抄不得“铁面无私不遗余力”吗?
见游七一副诧异的神情,张居正解释道:“我与张鲸、邱橓他们有过节,那他们抄家时就更加心狠了嘛,这不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吗?只要保证人没事,任凭他们怎么折腾。”
游七听了似乎能明白老爷的心意。
就是说张鲸、邱橓对张大学士府越是心狠,那老爷与万历皇帝之间的仇恨就越大,届时反抗就会越显得合理。
只是,如果人都安然无恙,那张鲸与邱橓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呢?
可想到这儿,游七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甚是可恶,难不成为了加深老爷与万历皇帝之间的矛盾而让人去送死?
只有死了人,那才叫事儿大呢。
……
随着抗议的队伍越来越大,声势自然也就越来越大了。
荆州府的官员们焦头乱额,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爆发冲突混乱。
但他们又不敢放人自由出入,害怕即将到来的钦差怪罪。
抗议的人群越来越多,法不责众的心理,人一多,便越来越激愤,眼看着岗哨们就要顶不住了。
只听一名探子飞马来报:“钦差大人已进入荆州城。”
这不报还好,双方互有忌惮,虽然抗议的人不断踊跃,可最终也没有谁个真敢冲上去大打出手。
毕竟这时候冲上去就是知法犯法,要吃官司蹲监狱的。
这一声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抗议反而更加猛烈。
“钦差大人来了又能怎样?难道不让我们过日子等死吗?”
“就是,钦差大人来了,难道有权不让我们工作吗?朱氏集团这几天的损失他们是不是得赔?”
“查抄张家是皇帝爷的旨意,我们这些人不敢说什么,可皇帝爷也没有下旨查抄朱氏集团啊?”
“放人,放人。”
“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利益,难道就该这样被任意践踏吗?”
“抗议,抗议。”
“我们并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凭什么无缘无故剥夺我们的权益?”
“……”
眼看就要干起来,荆州府终于有官员出面说话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也只是接到上级的通知,秉公办事而已。朝廷的钦差马上就到了,大家有什么话,有什么意见,与钦差大人说。你们这般叫嚣,让我们这些人也无能为力啊!”
这一番话明显有推卸责任之嫌,可说的似乎,的确也是事实。
“好!那我们就等钦差大人来,与他们好好理论理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瘦猴子一般的徐爵。
这里知道他身份来历的人很少。
抗议声终于停下来了。
难得安静会儿。
……
张鲸、邱橓他们风尘仆仆的到达之时,都已是半下午了。
因为他们是奉旨前来,所以荆州府的官员不敢怠慢。
尽管张大学士府大广场前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
可荆州府的官员还是先将张鲸、邱橓他们迎进会馆安歇,稍事休息后,又给他们安排接风盛宴。
宴席之上,张鲸和邱橓才问及张大学士府那边的情况。
荆州府的官员也不敢隐瞒,只得将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告知。
当然,这些所谓的“真实情况”,也只仅限于他们的所见所闻。
张鲸与邱橓听了,好像也没有太当回事儿,继续推杯问盏。
待得酉时过尽,天色差不多已经全黑下来,张鲸与邱橓才打着饱嗝,带领人马前往张大学士府查看。
一到那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张大学士府广场前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都是抗议的人。
天黑尽了他们也不走。
朱氏集团的员工当然不会走,这几天他们全耗在这里,坐在地上吃,躺在地上睡,每天还叫嚣着精神抖擞。
另外那些离不开朱氏集团的人,虽然来一批走一批,可总量只增不减。他们像朱氏集团的员工一样,每天也在这里吃在这里睡以示抗议。
当天色一旦黑下来,他们便点起火把,有些还燃烧木头……总之,张大学士府广场前耀如白昼。
张鲸与邱橓见到这样一大群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加上晚风一吹,不禁酒醒几分,一时竟不敢靠近。
“看,钦差大人来了。”
也不知是谁,人群中忽然有人发现张鲸与邱橓他们,当即嚷叫起来。
顿时如同风吹草动一般纷纷扭头。
当看清楚确实是钦差到来之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起立。
这情形像是要兴师问罪一样。
张鲸和邱橓不禁一激灵,立马儿感觉酒醒了一大半。
第一感觉:这些人要怎样,是要找他们拼命的吗?
何曾见过这等仗势?
如此一来,他们更不敢靠近了,感觉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似的。
此时,徐爵也在抗议的人群中。
他勾着头,怕被张鲸认出来。
在京城时,他当然认识张鲸,张鲸自然也认得他。
“领头人便是大公公张鲸。”徐爵轻轻地对身边的人小声介绍道,“张鲸身边那位就是刑部右侍郎邱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徐爵身边立即有人问道。
“放人,赔。”徐爵轻轻地点拨道。
“钦差大人,”立马儿有人高声呼喊道,“皇帝爷难道也让查封潞王爷的朱氏集团吗?这些天我们的损失可大了,请问这笔账该怎么算?”
“不仅仅你们朱氏集团,还有我们难道就没有损失吗?严重扰乱了我们的生活,害得我们无所适从,请问这笔账又该怎么算?”显然,说这番话的并非朱氏集团的员工。
但无论是谁,都音韵铿锵理直气壮且带着质问的口吻,就好像占着理儿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似的。
张鲸斥道:“你们休得在此聒噪,查抄张家是万岁爷颁发的圣旨,既然要抄家,当然得封锁张府。怪只怪这天下之大,朱氏集团非要驻扎在这里。待潞王爷回来,我自会向他交代解释。查抄完毕,你们就能自由,眼下还不退去?难道谁敢抗旨不成?”
张鲸这番话说得甚是强势,而且避开了赔偿的问题。
言下之意:怪只怪朱氏集团这次倒霉,天下那么大,为何偏偏驻扎在张大学士府里?至于算账,哼,有本事找万历皇帝算账去。
反正张鲸的话差不多就这意思。
抗议的人听明白了。即便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还有徐爵暗中指导吗?
他们当然不干了。
立马儿举起火把叫嚣起来,嘈嘈杂杂,一浪高过一浪。
张鲸和邱橓怔愣,至于抗议的人叫嚷什么,他俩一句也没听清。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
。
第617章 脾气真够大的呀
见到眼前乱糟糟的一幕,荆州府的官员们不禁暗自庆幸,真的感谢钦差来得及时,不然让他们如何应对?
以张鲸、邱橓为首,他们要进入张大学士府清点查看。可朱氏集团的员工以及离不开朱氏集团的人共同连成一道防线就是不让他们进,非得让他们答应先将朱氏集团的问题解决不可。
双方就这样对立僵持着。
邱橓在一片嘈杂声中问张鲸:“张公公,现在该怎么办?”
张鲸不禁有些恼火,当即卯着劲儿嘶声力竭地吼道:
“安静!安静!”
然而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人听。
这让张鲸着实来气儿,仗着有锦衣卫以及那多的岗哨护持,他也不怕激起民变,气咻咻地一摆手道:
“我们走。”
随他而行的人都是愣了一愣。
包括邱橓在内,不禁又诧异地问道:“张公公,是要走吗?”
张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既然没有一个人听我的,又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不走还留在这儿过大年啊?先回会馆睡一觉,明天再说。”
张鲸说这番话时,故意将音量拔得很高,似乎就是要让抗议的人听见。
他说完这番话,真的调转马头扬长而去,也不怕激起更强烈的抗议。
临走时还撂下一句挑衅的话:“你们有本事继续在这里蹲着,看谁耗得起!”
邱橓见状,也只好跟上去了。他确实也感觉很困,此时就想美美睡一觉。
既然两个领头的都走了,那随行的锦衣卫自然也跟上。
这样,一股脑儿来了又都离去……可把荆州府的官员看傻眼了。
本来还盼望钦差快来,以解去燃眉之急。却不料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将他们带来,他们非但没能解决矛盾,反而像怄气似的进一步加深矛盾。
听张鲸最后一句话……幸好现场乱糟糟的一片,估计抗议的人都没听见,否则那不是火上添油吗?
可即便如此,见张鲸的神情举止以及他扬长而去的事实,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在怄气啊!
这下可苦了荆州府的官员。
张鲸、邱橓率锦衣卫扬长而去,可他们不能这样走了。
倘若他们也像张鲸、邱橓那样不负责任怄气地扬长而去,那让他们以后还如何开展工作?
钦差只管负责这次抄家行动,任务完成就回京了,可他们还得继续留在荆州府做官儿呢。
不能失去民心啊!
况且他们本来就“理亏”在先,先头承诺抗议的人群,说等钦差来给他们一个交代,可如今钦差来了,非但没有承诺什么,反而怄气闪人好像不管不问了。
这让他们如何向抗议的人**代?
不光是这帮荆州府的官员,就是抗议的人群,此刻也都傻眼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言不合钦差就这样闪人了吗?
这叫哪门子事儿啊?
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发现钦差真的离去了,一时又激起千层浪。
“靠,钦差大人好大的脾气呀!”
“他们真的不管我们死活了吗?既不答应给咱们自由,又避开赔偿的事,我看他们是成心的吧?”
“他们到底几个意思?来了又走,什么都没解决,难道这就是当官儿的态度吗?当我们是空气啊?”
“你们这些父母官儿,还能不能给个话?到底该怎么处理?”
“难道我们还真怕了你们不成?就不信那个邪,看谁耗得起!”
“……”
抗议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帮人真个是义愤填膺,一个个都感觉朝廷的官员不将他们当回事儿。
然而面对抗议的人群纷纷质问,荆州府的官员无言以对。
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两位钦差竟是这样的人!自己都是懵的,又如何能给抗议的人群一个满意的交代?
可眼下的情景……
如果不管不顾,容易出大乱子,而且不利于将来的治理。
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嘛。
先且不说威信扫地,至少会让这里的人觉得他们没有诚信可言。
届时再一传十十传百,当官儿的如此“捉弄”子民,后果不敢想。
可是,面对当下的形势,他们这些当官儿的,一言不发能行吗?
“大家静一静!”
“大家静一静!”
这时候不说话肯定是不行的。
摊上这样的事儿,遇到这样脾气大的钦差,让他们有什么办法?
面对义愤填膺的人群,荆州府的官员们心知肚明,必须得有代表站出来表态,否则恐怕要冲突流血了。
“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休想进去张大学士府,除非从我们身上踩过去。我们宁可负罪。”
“大家静一静,请听我说。”荆州府的官员代表使出吃奶的力气叫嚷道,“钦差大人长途跋涉,今天刚到荆州城,又累又饿,只想回去休息片刻,待明日一早肯定会有解决方案的。”
“什么又累又饿?骗鬼呢。”人群中当即有反驳的声音,“他们分明吃了酒,下午就到了,吃饱喝足脾气大就吃饱喝足脾气大,找什么借口?”
“你们不要喧嚣了,无论你们是否继续在地蹲守,可我希望你们最好休息睡觉去,这样明天才有一个好精神为自己辩护了。”
“拖到明天,可明天如果依然没有解决,那你们怎么说呢?”
“……”这下没有官员敢胡乱承诺,哑口无言。毕竟吃亏过一次,实在摸不透张鲸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你们无话可说了吧?你们分明就是在推卸责任。”
没辙了。
面对抗议人群的质问,荆州府的官员代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要不你们在此稍候,我去会馆求见钦差大人,看他们到底要怎么办。”
立马儿有人夷然不屑地回应:“切,再也不相信你们了。”
“那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钦差大人到底怎么想我们又不清楚,所以自然也不能给你们承诺什么。”
听得出来,官员代表这话还算说得诚恳,又带着莫大的无奈。
见此,抗议的人群终于退了一步。
“好吧!你马上去会馆。我们在此候着,等你回来。”
“多谢!”官员代表冲着抗议的人群深深地诚恳地鞠了一躬,然而借着些许月色拍马而去。
抗议的人群一个没走,全都打了鸡血似的席地而坐。
……
双倍月票啊!
第618章 张鲸的算盘
张鲸带着一帮人确实回了会馆歇息。
邱橓担忧而不解地道:“张公公,这样会不会出乱子?”
张鲸信心满满地一摆手:“放心,不会。能出什么乱子?别以为他们那帮人有多大能耐似的,法不责众而已,一味叫嚣他们的确敢,可让他们站出来,看还有几个人敢。晾他们一个晚上,明天就老实了。咱睡觉。”
说着,张鲸倒头便睡。
他好像对张大学士府广场前的抗议压根儿就不放心上。
可是,刚一躺下来,便听见有人禀告:“张大公公,荆州府通判求见。”
正是那位官员代表。
“都这么晚了,还来作甚?”张鲸不悦地回道。
“他说有急事儿求见。”
“那让他进来吧。”
没办法,张鲸只得又坐起来,与邱橓一道,准备接见荆州府通判。
很快,荆州府通判在一名锦衣卫的引领下进来了。
一进来便跪倒在地,说道:“打扰张公公和邱大人清修实乃罪过,可卑职也是无可奈何呀!”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干脆直说,时候已经不早了。”
张鲸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道。
“张公公,张大学士府广场前的那帮刁民还要闹事儿啊!”
“好歹你也是个通判,瞧你这点儿出息,你说他们能闹什么事儿来?”
“……”荆州府通判被噎了一下,“他们死活不肯离去……”
“那就让他们待着,管他呢,他们不肯离去,我走行了吧!”
“倘若不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说除非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我已与他们说得很清楚了,待我们进张大学士府清点查抄完毕,便给他们自由,是他们猴急猴急的听不进去,让我有什么办法?”
“倘若明日他们依然强烈的抗议,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明天的事等到明天再说吧。”张鲸已经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了。
“那帮人还在等着卑职的信儿呢。”
“就告诉他们,明天再说。都已经等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个晚上。”
“那卑职斗胆再问一句,明天张公公能够解决吗?”荆州府通判问道。
“解决什么?”
“朱氏集团营业的事。”
“很难说。”张鲸并没有确定下来。
“……”荆州府通判心里在打鼓。因为这样看来,那一会儿回张大学士府,又什么都承诺不了,甚至在这一刻他都不敢回去面对抗议的人群。
见了张鲸,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磨磨唧唧地不肯走。
见此,张鲸主动开口问道:“天色已晚,你还有事儿吗?”
荆州府通判忽然感觉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瞻前顾后不知从何说起。
见荆州府通判站着一动不动,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没办法,张鲸只得下逐客令:“既然没事儿,就可以走了。”
荆州府通判只得灰溜溜的去了,都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心情是如何煎熬。想着马上就要登场,张鲸又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荆州府通判离开,邱橓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歇去了。
张鲸重新躺下,可翻来覆去一时又睡不着。
他当然知道朱翊镠这时候为什么要选择进京回避。
只有这样,他才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嘛。不然朱翊镠在,让他如何发挥?任凭他是钦差,也拗不过朱翊镠的。
这一点,张鲸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况且人家还是师父呢。
……
荆州府通判蔫头蔫脑地回来了。
此刻荆州府知府和同知都不在,数他的官儿最大了。
虽然张鲸没有承诺什么,但他觉得必须向抗议的人群承诺点什么,否则无法安抚如此激愤的情绪。
见他回来,张大学士府广场前抗议的人群全都站起来了。
“怎么样?”
“钦差大人是怎么说的?”
“他答应了吗?”
“……”
荆州府通判如是般回道:“你们大可放心,待明日钦差大人进府清点查抄完毕,你们便可自由。张大学士府是张大学士府,朱氏集团是朱氏集团,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你们清点查抄需要多长时间?万一需要十天半个月乃至一个月呢?”显然,愤怒的人群有许多表示不信。
荆州府通判拍着自己胸口:“我在此保证,你们的损失将由我们承担,无论清点查抄需要多长时间,这中间产生的损失,我们都赔。”
“是事后立即赔给我们,还是为了安抚我们而给出的空头承诺?”依然还是有许多人抱着迟疑的态度。
荆州府同通判一本正经地道:“你们放心,我以我的乌纱帽做担保,绝非空头承诺,一定能兑现。”
见荆州府通判一副信誓旦旦不似有假的样子,大伙儿才稍微安定下来,可依然没有一个人离开。
此时,夜色已深。
……
湖广巡抚衙门。
巡抚王之垣也没有睡。
在大明王朝,巡抚属于京官,而不是地方官,这点与清朝有所不同。
作为张居正的死粉,他最近也是惶恐不安,好在万历皇帝还只对北京城里的官员下手,对下面暂时没有动。
这次查抄张居正的家,他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内心充满了惊慌、震撼、痛心、嫉恨……真可谓百感交集。
在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曾经还专门问过朱翊镠,只是被朱翊镠严词拒绝,还威胁了一番。
直到今时今日,他心头依然有这个疑问,不过很遗憾,他不知道问谁,又向谁去求证。毕竟这是要出人命的,谁敢轻易捅破?
查抄张大学士府,本来这次他是要去配合的,可他没有。
将一应事宜委托给荆州府知府了。
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一幕。
但他连日无法入睡,只好将衙门当作自己的家了,晚上也眉没有回去,同时派人随时关注荆州城那边的动态。
傍晚时分,他还听说张大学士府广场前引发了大型的聚众抗议活动,让他更加揪心,根本无心入眠。
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决定次日一早,去一趟荆州城为妙。
……
。
第619章 三方齐聚张大学士府
次日一早。
荆州府知府早早赶到张大学士府。
再不露面肯定是不行了。
当得知荆州府通判许下的承诺时,气得他将荆州府通判大骂一顿。
无它,只因他感觉朱氏集团一天的营业损失太大了。
那可是朱氏集团啊!
且不说别的,就说集团两百多号人的薪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查抄张家哪有一天两天时间就能完成的?最少不得七八十来天?
还有,也不是查抄完毕荆州府这边的张家就算完事儿了,得与北京那边的张家一块儿统计最后查抄的结果。
万一钦差做事磨磨蹭蹭的,或是故意拖延时间,那该怎么赔偿?
荆州府通判被骂,勾着头也不敢辩驳,但心里头极不服气。
很想问自己顶头上司一句:说得容易,你怎么不来处理现场啊?
想着当时乱糟糟的一片,差点就要冲突干起来了,更何况还有那极不靠谱拍屁股甩手走人的钦差。
不许下一个承诺安抚人心怎么办?
否则哪有眼下的暂时太平?
……
荆州府知府来得早,让同知去会馆请张鲸、邱橓他们。
然而等了又等,太阳都已经升到头顶上了,依然不见人过来。
荆州府知府不禁抱怨了一句:“好像抄家是我们荆州府官员的事儿,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竟还不来。”
荆州府通判心里本来就有气,听到知府先抱怨起来了,又联想到昨日张鲸甩手走人不管不顾的情形,他跟着也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张公公仗着皇帝爷的宠信,娇纵跋扈得有点儿不像样了。”
然后借此机会,荆州府通判才将昨日的情形说出来。
听完,荆州府知府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他正得宠呢?”
没办法,只能乖乖地等着。
直到正午时分,才见张鲸领着一大队缇骑兵慢悠悠地过来了。
荆州府的官员连忙上前迎接。
张鲸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儿抗议的人群,见他们再也没有叽叽喳喳叫嚣个不停,不禁夷然不屑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对邱橓得意地说道:“看吧,晾他们一个晚上,是不是老实多了?”
荆州府通判听了想骂人。娘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想不通是怎样混到万历皇帝眼前的第一大红人。
“可以进去了吗?”张鲸问荆州府的官员,眼睛却扫向抗议的人群。
“可以。”荆州府知府答道。
“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开?”张鲸指着抗议的人群问。
“朱氏集团就是他们的家。”荆州府通判如是般回道。
张鲸一抬手,一队缇骑兵正要冲上去开道,只听哒哒哒的马蹄声正向这边靠近,又来了一队人马。
瞬间抵达眼前。
领头人正是湖广巡抚王之垣。
荆州府的一帮官员不禁又开始紧张起来,实未料到巡抚会突然现身。
打过照面后,王之垣问荆州府的官员:“没有发生乱子吧?”
“没有。”荆州府知府答道。
“走吧,一起进去。”王之垣转而又对张鲸说道。
他们两个人当然彼此都认得,只是谈不上任何交情。
毕竟原来是两条线上的人。
对于张鲸而言,王之垣身为巡抚出现或未出现在这里都不稀奇。
不过,因为巡抚王之垣的出现,现场的气氛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对于抗议的人群。他们似乎忽然一下子变得老实本分起来。
要说是因为害怕,那肯定不对,他们都只是因为尊重王之垣罢了。
这样,都给他主动让道。
张鲸和邱橓虽然身为钦差,可在这里并没有王之垣好使。
张大学士府的封条拆了。
吱呀一声大门推开。
一队如狼似虎的缇骑兵率先冲了进去,然而下一刻他们呆住了。
只见张大学士府被关着的百十号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
他们看到大队的官员和缇骑兵进来,除了能够艰难地转动眼珠子之外,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话来。
王之垣一惊非小,当即喝问荆州府的官员:“他们被关押多久?”
“四,四,哦,是五天了。”荆州府知府忙胆战心惊地回道。
“他们没有吃的吗?”
“有米。”
“有米是有米,但没有储存水吧?”张鲸猜度地道,当即下令吩咐道,“快,给他们喂吃的喝的。”
张静修也在这一堆人当中,他睁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然后迅速闭上,内心不禁感慨地道:
“这次多亏了老大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老大简直太牛了,居然提前料中万历皇帝要抄咱家,还料中抄家之前会将张大学士府所有的人都关起来。倘若没有准备,那这次岂不惨了?”
百十号人看似饥肠辘辘,有的甚至看上去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王之垣忙下令喂食抢救。
这样折腾了大半天。
幸好没有饿死、渴死的人,不然事情就要闹大了。
其时,东厂、刑部以及荆州府三方会齐,抄家行动正式开始。
然而,他们再次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同样是因为“朱氏集团”。
如今的朱氏集团与张大学士府已合为一体不分彼此,那这次抄家行动,朱氏集团的资产该如何处置?
经过商量一番后,三方意见基本达成一致:朱氏集团也查,不然万一张家转移家产到朱氏集团名下呢?只是查出来的资产先搁置一边不计。
这样,总共历时十天,张家被查抄出来的家产才登记完毕。
连同抄没的张居正在北京纱帽胡同的居所,共抄出现银十万两,黄金两千两,另外还有一批名画古玩,以及张居正父亲张文明购置的几千亩水田。
整个张家——声名赫赫的张家,居然才抄出这么一些家产……这一结果,令张鲸和邱橓大失所望。
好像很不可思议似的。
张鲸断定地说道:“张居正生前绝对是个生活奢靡之人,老夫断定他的家产远远不止此数,十有**是张居正几个儿子趁`钦差`到来之前转移了资产。我们现在就查朱氏集团吧。”
荆州知府忙担忧地道:“万一潞王爷回来怪罪,那……”
张鲸摆手打断道,“万一师父回来怪罪,此事便由我一力承担。”
听到“师父”二字,三方官员都不禁微微滞了一滞,他们这才想起,原来张鲸是朱翊镠的徒弟……
……
。
第620章 愤写血书 羞愧自尽
张鲸既是这次抄家行动的领头人,又是朱翊镠的徒弟。
既然他都发话了,那还怕什么?
一个字儿:查。
他们三方本就已经商量好了要查的嘛,只是查出来先搁置一边儿,就怕张家与朱氏集团不分彼此相互渗透。
毕竟张居正儿子张静修也有份儿。
本来他们还有点担惊受怕,朱氏集团是朱翊镠的。
可现在有张鲸信誓旦旦的保证,那还等什么?万历皇帝对查抄出这么一点资产肯定不满意。
然而,再次让他们失望。
朱氏集团固定资产倒是有一些,可现金现银根本没有多少,项目上可查的仅有二十万两现银。
而且根据账簿记载,朱氏集团目前所有的投资都是朱翊镠自掏腰包。
可以说,尽管朱氏集团驻扎在张大学士府里,但两者并未相互渗透,彼此都是独立的存在。
只是……才查抄出这些家产来,如何向万历皇帝交代?
张鲸接着又道:“张家的资产既然没有转移到朱氏集团名下,那就肯定转移到了其他门生故吏的手上。不然你们好好想想,张居正入阁十六年,当了十年首辅,整个家财难道就这么一点儿?这可能吗?”
“那现在怎么办?”邱橓担忧地问道。
“倘若顺藤摸瓜,不一定有收获,而且动作太大。”
“那好吧!”邱橓点了点头。这时候当然以张鲸是瞻。
于是乎他们立马想当然地准备好了一份转移资产的清单。
然后将张敬修领来。
张敬修接过清单一看,当即不由得傻眼了。只见在这份清单上,载明由张敬修将二十万银寄存在王篆家里,二十万两银寄存在李幼滋(即人称外号李三壶)家里,二十万两银寄存在原工部尚书曾省吾家里……
张敬修表示强烈地抗议,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嘛。
尽管王篆、李幼滋、曾省吾都是张居正生前极度信任的密友,可绝对没有转移到他们三个头上。
这三个人,不仅是张居正生前提拔重用的密友,而且还都是湖广人,也就是张居正的同乡。
除了李幼滋因年过六旬于万历八年从工部尚书的任上正常退休之外,其他像王篆与曾省吾都是刚刚不久前被万历皇帝革职查看的二品京官。
拿出这样一份匪夷所思的清单,在张敬修眼里就是**裸的栽赃陷害。
然而在邱橓看来,这招可谓一举两得,既能将张居正的亲信一网打尽,又可以让张居正的家产大幅增加——这样就能证明万历皇帝下令对张居正抄家的旨意无比正确。
那,拿出这样一份清单,就是让张敬修签字画押的。
张敬修虽然是长子,可他性格一向温和素来老实,在这突然飞来的横祸中早已吓得手足无措。
加上邱橓又在旁威胁并下令施以酷刑,张敬修如何承受得住?只得战战兢兢地在那份清单上签字画押。
张鲸与邱橓如获至宝地拿着这“铁证如山”的证据口供,当即下令派缇骑兵前往王篆、李幼滋、曾省吾的家。
张敬修得知缇骑兵已经出发了,冷静下来一想,这才意识到自己屈打成招的口供将给父亲生前倚重的心腹大臣也是亲密政友带来灭顶之灾。
羞愤惭愧之下,于是撕下贴身穿的对襟白褂,咬破中指,以血为墨,愤而这下控诉信一封,信中斥责张鲸为活阎王、邱橓为催命判官。并将邱橓羞辱折磨他诬陷王篆、李幼滋、曾省吾等人的内情加以揭露。
书罢,张敬修将白褂撕成条状结为绳子,想要悬梁自尽。
正当将自己挂上去,只听“咣”的一声响,游七冲进来了。
“大少爷!你这是作甚?”
张敬修哭得泣不成声,像个孩子似的,一边哭一边扇自己耳光,骂自己软弱无能,是个没用的男人,还将连累父亲生前的密友……
游七知道这时候劝再多的话,张敬修也听不进去了。
只得按照朱翊镠的临走前指示,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大少爷,你先看看这个。”
张敬修一搡:“我不看,我现在生无可恋,只想死。”
“大少爷,是潞王爷写的,他早料到你会想不开的。”
“潞王爷写的?”张敬修这才一愣,诧异地问道。毕竟张大学士府里人人将朱翊镠当作神,包括张敬修在内。
“对,是潞王爷写的。”游七确定地说道,“大少爷先看,看完如果还想轻生的话,那我也就不劝了。”
张敬修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简短地写道:
“敬修兄,恕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其实我已料到抄家的钦差会抓你索取莫须有的口供,实在对不起。倘若我提前告诉你,怕耽误大事,所以只能忍痛让敬修兄受辱一次。”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信受胯下之辱,亦能忍而奋发,敬修兄不过皮肤之痛。千万不要觉得惭愧,觉得对不起王篆、李幼滋、曾省吾等,此乃我的一条锦囊妙计,敬修兄不妨保留健全之躯以观后效!”
“敬修兄愤写血书,也要揭露邱橓的罪孽,难道就不想看到他最后的结局与下场吗?我保证谁羞辱你,将来让他双倍奉还,以泄敬修兄心头之恨。弟朱翊镠敬上!”
看完,张敬修怔愣当场。
好半晌后才问道:“潞王爷果真有如此神机妙算?”
游七点了点头。
“那他为何不阻止这场灾难?”
“潞王爷不是进京了吗?其实他一直在明着暗着努力,只是有些事改变不了而已,比如皇帝对老爷的恨。”
“说到底都是皇帝造的孽。”张敬修痛心疾首地道。
“是,潞王爷与皇帝不是一路人。”
“他们是亲兄弟。”
“难道大少爷认为潞王爷不是向着我们?”
“那倒不是。可是,可是……”张敬修依然觉得心里压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受辱的是他,懦弱的是他……难道还让他苟且偷生活于世上?
“大少爷,可是什么?”
“可是,我还是没脸活在世上。”
“那岂不辜负了潞王爷的一片苦心?”
“他的苦心难道就是看着我受辱吗?”
“大少爷,潞王爷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没有大少爷的血书,如何揭露邱橓可恶的嘴脸?大少爷虽然受了些苦,可将来一定会立大功啊!大少爷难道不想看到扬眉吐气的一天吗?”
“哈,扬眉吐气?七叔,你不要安慰我了,如今皇帝清算父亲,还要抄我们的家,接下来我们要接受惩罚,难道我们还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吗?”
“有,一定有。”游七信心满满又斩钉截铁地说道。
……
。
第621章 既有恩 他敢 我们陪
“七叔为何如此自信?”张敬修对视着游七十分笃定的眼神。
游七回道:“大少爷,不是我如此自信,而是我相信潞王爷。”
张敬修颇有不解,疑虑地道:“潞王爷虽然才华盖世,可他终究只是一个王爷,准确地说,现在也不是王爷,只不过是庶人一个。七叔刚才也说了,潞王爷一直在明着暗着努力,可有些事情他依然无法改变。”
“不一样,不一样的。”游七摇头喃喃地道,“潞王爷无法改变的只是万历皇帝对老爷的嫉恨,但潞王爷有能力对抗万历皇帝取而代之。”
“……”张敬修快惊掉下巴了,怔愣地望着游七,“七叔,你在说什么?这种话被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呀!”
游七带着愤愤不平的情绪道:“我没有乱说,皇帝都这样对我们了,难道我们还怕或只知道等死吗?既然潞王爷有心,我们反正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何不与他一道搏上一搏?”
“潞王爷他,他想干什么?”
“潞王爷本没有争雄之心,他不过想拯救老爷,拯救咱们张家,往大了说是拯救大明。皇帝一意孤行倒行逆施,誓要清算老爷,推翻老爷的改革主张,接下来还不知有何厄运降临我们头上。难道大少爷不觉得,潞王爷比皇帝更适合当一国之主?”
张敬修感到无比的震惊:“七叔,你的意思是潞王爷要反了他皇兄吗?”
“潞王爷是被逼的。刚也说了,他本无心争雄执掌天下。”
“七叔,咱先不说情愿还是被逼,关键是,这成功的可能性……”张敬修实在不敢想,也不相信能成功。
不是没有先例的,在这个朝代造反等于是自寻死路。
明宣宗朱瞻基时期的汉王朱高煦叛乱,明武宗朱厚照时期的宁王朱宸濠叛乱,以及安化王朱寘鐇叛乱。
其结局就不说了。
唯一“造反”成功的王爷是永乐皇帝朱棣,可人家当时有军队啊!当时藩王的军权尚未被朝廷收回。
自明成祖朱棣之后,王爷绝绝大部分都只能当混吃等死的猪了。
想造反?
哼,简直没门儿。
更何况像朱翊镠这样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凭什么?
见张敬修一副全然不信的神情,游七问:“大少爷不相信潞王爷吗?”
“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别看潞王爷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可那只是表象,潞王爷的城府比起老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藏有多少手段。若大少爷就这样死去,身为老爷的长子,你甘心吗?”
游七知道,这个时候倘若告知老爷张居正依然在世的消息,那比劝大少爷张敬修什么话都管用。
只可惜老爷张居正不许。
张敬修的表情依然十分痛苦:“不甘心有用吗?七叔。”
“当然有用!”游七确定地道,进而又补充,“这又不是最后的结局,大少爷何不再等等看?”
“可我懦弱如斯!当时头昏脑涨竟屈打成招,缇骑兵已经出发,将会连累王伯、李伯、曾叔……让我有何脸面苟活于世上?”张敬修生无可恋地道。
“潞王爷信中说了,那不是他的一条锦囊妙计吗?”游七语重心长地道,“大少爷一定要忍辱负重,千万不要辜负潞王爷对你的一片期望啊。”
见张敬修低头不说话,游七继而又道:“大少爷,说心里话,潞王爷为了救老爷救张家,不惜走上一条与他哥哥反目的道路,无论结局如何,潞王爷对张家都是有大恩的啊!大少爷你想想,倘若不是潞王爷未雨绸缪,咱这里百十多号人被关起来好几天不让进出,饿都要饿死十几个吧?”
张敬修微微颔首,这的确不夸张。
游七接着说道:“潞王爷料定大少爷会想不开,所以临走前才留下这样一封信。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之辱算得了什么?潞王爷敢跨出这一步,我们为何不敢陪呢?大少爷想想,相对于潞王爷,咱承受的压力算什么?”
“好吧。”张敬修终于点头,“我答应七叔不会再轻生了。”
“那就对了嘛。”游七松了口气,“倘若大少爷这样草率结束自己的生命,老爷都不会怜惜你的。”
“只可惜爹他……”
“大少爷,老爷曾说张家的子孙个个都是好样儿的。”
“王伯,李伯,曾叔他们真的不会受牵连有危险?”张敬修依然耿耿于怀。对他自己受辱一事倒是看开了。
确实,他也是想到由于自己的软弱会牵累到王篆、李幼滋、曾省吾等人才让他萌发轻生之念。
加上游七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他也想看看到底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朱翊镠到底是如何应对的。
游七如是般回道:“放心,潞王爷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些,他有安排的。大少爷若不信,不妨拭目以待。潞王爷的性格大少爷还不清楚吗?他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潞王爷说没事儿,咱就等着看戏吧。”
张敬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既然王篆、李幼滋、曾省吾等不会出事儿,那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朱翊镠反万历皇帝。倘若失败,那后果真不堪设想。所以他陷入了沉思。
游七看出来了,问:“大少爷,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张敬修虽然有担忧,但他也不想说丧气话,只是喃喃地说道:“倘若爹爹在世,不知对此事如何看?”
“大少爷指哪件事?”
“就是潞王爷想反他哥哥取而代之。”
游七纠正道:“大少爷,不是潞王爷想反,他是被逼的,要拯救老爷拯救大明,乃至拯救天下苍生。”
稍顿了顿。
游七接着道:“我想老爷在世,也会支持潞王爷的。老爷此生为国家鞠躬尽瘁,不计生死,得罪多少大官大僚,励精图治改革,才开创出万历中兴的大盛世。可到头来万历皇帝非但不存感念之心,还要清算、抄家、推翻老爷辛苦才换得的一切成果,多么让人痛心!”
“可七叔,这样即便最后成功,也要背负一个不忠的骂名。”
“大少爷,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老爷一片赤诚却换得如此下场,倘若依然执念于忠不忠,那恐怕就是愚忠了,实不可取。每个人都是将心比心的,老爷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能怪我们吗?老爷不会那么迂腐,天下人的眼睛也是雪亮的,是非曲直到时候自有公论。”
张敬修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游七还是有点担心,又劝道:“大少爷,老爷不在了,这个家还得靠你呢。”
……
月末最后一天了呀!
第622章 救人 打脸 鸣冤
张敬修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游七的开导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情绪一旦平静下来,张敬修便立即想通了一件事。
“七叔,我本想悬梁自尽,若非潞王爷未卜先知,那我这次死定了。这样看来,是潞王爷救了我一命呗?”
游七点头道是:“的确如此,潞王爷不仅救了你,还救了府上许多人。”
张敬修沉吟片许,忽然抬眸道:“七叔,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弱化了皇帝与咱家的矛盾吗?”
“的确如此!”
游七点了点头,感慨地道:“潞王爷也曾说到这个问题,可没办法,救人要紧,总不能因为要加剧皇帝与咱们之间的矛盾就牺牲人命吧?”
张敬修忽然灵机一动:“七叔,既然如此,就当我死了呗?”
游七心领神会,摇了摇头:“大少爷还年轻,倘若真的当你死了,那你将来或许无法与少夫人、孩子门见面,这样也太残忍了,何必呢?”
游七在劝导这一番话时,他脑海里全是老爷张居正,想着虽然老爷尚活于世,可也只能住在密室里不能见人,哪怕是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能相见,实在需要忍受太多太多!
若非迫不得已,“诈死”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需忍常人所不能忍。
老爷诈死,大少爷就不必了吧?
所以游七打心里不赞同。
张敬修也就不再坚持了。
当天晚上游七又偷偷进去密室,将张敬修被屈打成招、由于羞愧险些悬梁自尽的事明确告知。
张居正听完深深叹了口气,好在他知道这正是朱翊镠所需,否则他真要破口大骂张敬修是个软弱无能之辈,枉为张家子孙不配做他的儿子。
“老爷,你说潞王爷为什么如此神奇呢?这次大少爷的事,潞王爷可是料得丝毫不差啊!”游七诧异地问道。
“我也想过无数回,可就是想不明白啊。”张居正感慨地道,“潞王爷又何止这次?哪次他不是料事如神?我经常在想潞王爷的脑子简直太神奇了,就好像与我们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游七点点头,表示对此深有体会,他忽然跳转,讳莫如深地道,“不知潞王爷想以何种方式取而代之?”
……
前往王篆、李幼滋、曾省吾家的缇骑兵回来了。其结果再次让张鲸、邱橓感到大失所望。
王篆他们三个人拒不承认张居正转移资产到他们头上。
而且还受了莫大委屈似的一定要争口气,非要让缇骑兵查抄清楚,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家财。
这不查还好,一查发现他们三家虽然谈不上贫困,可哪有清单上说的转移过去二十万两银?
因为三家查抄出来的全部家财加起来都不及二十万两呢。
气得邱橓直跺脚,感觉被人忽悠了似的。若说抄张居正的家时有转移资产的可能,可追查王篆、李幼滋、曾省吾的家产时,来得突然又毫无征兆,哪有转移资产的可能?
邱橓实在想不明白,难道王篆、李幼滋、曾省吾他们真的那样“穷”吗?
要知道张居正重用的基本上都是循吏而不是清流。
循吏与清流两派的区别很大。
但有一点:循吏会办事儿,而清流喜欢磨嘴皮子。既然会办事儿,又怎么可能如此穷酸?
那三位曾经可都是二品京官啊!
别说是邱橓了,就是张大学士府里的人都不相信呢。
但除了游七和张敬修。他们两个清楚肯定又是朱翊镠在暗中点拨过,就像曾经点拨冯保一样。
让邱橓扑了个空。
本来转移资产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这下脸更是被打得生疼生疼。
邱橓气愤不过。
……
没过几天,张敬修羞愤悬梁自尽的消息便传开了。
很快就传到了北京,北京城里的官员深为震惊。尤其是读到张敬修留下来的血书之后,更是确信邱橓这是在利用职权公报私仇。
当年张居正亲自为万历皇帝选定的六名讲官之一,时已升任为左春坊谕德的于慎行,实在看不过去了。
他不避怨嫌,挺身而出给正在主持办案的邱橓写了一封《致邱侍郎》的公开信,洋洋千言。
其中写道:“(张居正)母老,诸子覆巢之下颠沛,实堪可怜,望予关照。”
即恳请邱橓照顾张居正八十多岁的老母和不成年的幼子。
还这样写道:“(张居正)当其柄政时,举朝争颂其功而不敢言其过,今日既败,举朝争索其罪而不敢言其功,皆非情实也。誉之者或过其实,毁之者或失其真。”
于慎行是张居正选定的帝师之一不假(当时只有二十多岁),但他曾在“夺情”事件中得罪张居正而受到排挤,后与张居正失和称疾回乡。
于慎行也是张居正死后被起复的官员之一,在这个时候敢担生命之虞,公开站出来为张居正主持公道,实属难能可贵。要知道当时整个万历一朝,鲜有人敢为张居正鸣冤。
于慎行诚挚地奉劝邱橓不要公报私仇落井下石。这样一封信一经问世便立刻广为传抄,人心向背于此可知。
还有一位官员潘季驯,刚被调入北京接替严清担任刑部尚书,也是张居正生前最信任的治河专家,这时也不避嫌疑挺身而出为张居正说话。
潘季驯直接上书,恳请万历皇帝念及张居正柄国十年,在此期间厉行改革,厥功甚伟,若死后追逼太过,恐会引发天下谤议。
万历皇帝看到这封奏疏,气得七窍生烟勃然大怒。他万万内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张居正鸣冤叫屈。
张居正曾称赞潘季驯是大明王朝根治水患的第一功臣(四次主持治理黄河及运河并发明“束水冲沙法”),功劳摆在那儿,万历皇帝也承认这一点。
所以,当万历皇帝将张居正信任的大臣恨不得尽行撤换之时,对潘季驯却手下留情,还将他调入北京升了官,可见万历皇帝有多器重潘季驯。
然而,让万历皇帝万万没想到,潘季驯竟是如此的不识大体。
势所难容。
万历皇帝在西暖阁暴跳如雷,冲着读本的陈炬嘶声力竭地吼道:
“纵然天底下的黄河、长江、淮河所有江河一齐溃口,朕也坚决将这个不识好歹的潘季驯革职为民!”
三天后,潘季驯怆然离开北京。
前来为他送行的官员竟有数百人之多。包括尚留在京师的朱翊镠。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清算、查抄张居正一事上,无形中给了朱翊镠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没人找他的茬儿。
得知潘季驯怆然离京,朱翊镠乔装改扮也前来为之送行。
当然,送行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
。
第623章 让人不可思议的送别
北京城里的高官在这个时候是不敢来送潘季驯的。
敢来送行的基本上都是不起眼或没有存在感的低级官员。
而且张居正生前最倚重的高官都已被万历皇帝罢斥回籍了。
似乎也没有非来送行不可的。
法不责众,来为潘季驯送行的普通老百姓倒是很多。
可尽管如此,朱翊镠也不敢急着现身相见。虽然他已经乔装改扮过了,但还是怕被认出来。
毕竟这时候太敏感,他又身在北京城,处于万历皇帝眼皮子底下。
还是悠着点儿好。朱翊镠挤在密密麻麻的送行的人群当中。
这时候人们最热衷的事情,无疑就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了。
“为什么好人都没有好报呢?潘公之功当不在禹之下也!”
“哎!谁让他是张居正生前最信任的治河专家呢?满朝上下有几个敢在这时候跳出来为张居正鸣冤的?”
“得罪皇帝爷或许不怕,但为了张居正得罪皇帝爷就很危险了。”
“可不?潘公这人就是太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在某些方面与张居正一样都是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时候混在人群中的朱翊镠也不禁插了一句:“这位兄台胆儿挺大的哈!”
那人当即昂头挺胸地回道:“我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说几句良心话有什么好怕的?让他们来咬我呀!”
朱翊镠点头付之一笑。
或许因为警觉的缘故,最近他总习惯用余光观察周遭的环境。
还真发现离他不远处似乎有一位身着青布衫的人也付之一笑。
朱翊镠不禁用正眼望了过去。
恰好那人也用正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彼此都认出了对方,眼神里满是惊讶。
原来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刚接替梁梦龙职位的新任吏部尚书严清。
认出来后,朱翊镠与他相视一笑。
再然后两人都将目光转移,只是刚转移不过片许,又同时转过来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第二次相视而笑。
再然后,彼此谁也没有刻意去看对方了,毕竟已经确认过眼神嘛。
对于严清的到来,仔细一想,朱翊镠也并不感到有多意外。
历史上严清确实是一个公正严明的人,出了名的不攀附,历任两京大理寺卿,因公正严明三次担任刑部尚书,张居正死,冯保被抄家,朝中大臣馈赠礼物簿本中唯独不见严清的名字。
……
随着潘季驯所乘的马车逐渐离开内城,送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但朱翊镠没有撤,一直跟随着潘季驯所乘的马车到了京南郊。
他还有心留意严清所乘的马车,发现严清也像他一样没有撤,给他的感觉仿佛不是来送别潘季驯的,而是有心看他跟潘季驯跟到什么时候。
潘季驯停车休息。
朱翊镠和严清也跟着停下。
潘季驯一扭头,发现居然还有两辆马车一直跟随他至此,不禁好奇。
朱翊镠和严清也都下车了。两人心有灵犀似的依然相视一笑。
可因为距离较远,潘季驯一时没认出来,抬手打招呼道:
“两位朋友一直跟随,不知是来送行还是有事?坐下一叙如何?”
“印川兄,是我。”严清这时倒是很痛快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比张居正小一岁,比潘季驯小三岁,都算是同龄人。
潘季驯定眼一看,这才模棱两可地认出原来是新任吏部尚书严清。
但他一时又不敢确定,端详着严清迟疑地问道:“是严天官吗?”
严清点了点头。
与朱翊镠一道走过去。
潘季驯又将目光投向朱翊镠,仔细看了看,但也没认出来。
“不知这位是?”
严清代为回答:“印川兄,我与他好像也不认识,还是让他自己来介绍吧。”
朱翊镠也不墨迹,坦诚地说道:“我便是曾经的潞王朱翊镠。”
严清点头微微一笑,潜台词是:果然没猜错,就是潞王爷。
潘季驯一惊非小,又定眼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但这似乎还不够,又朝严清投递过去一个眼神以确认。
见严清点了点头,潘季驯这才叩首行礼:“老臣何德何能,竟让潞王爷一路送行至此!罪过!罪过!”
“潘老何需如此客气?我现在不过是庶人一个。”朱翊镠忙将潘季驯扶起来。
“潞王爷有事吗?”
“没有,只为潘老送行而已。”
“潞王爷真有心,老臣无以言谢。”说着潘季驯又要跪下磕头。
朱翊镠俯身将其阻挡住没让跪,然后诚挚地道:“其实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张先生。”
潘季驯一愣,诧异地道:“为了张先生?潞王爷,哪个张先生?”
“当然是前任首辅张居正。”
“哎!”提起张居正,潘季驯深深叹了口气,嘴唇蠕动着分明想说,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唯有摇头叹息。
见潘季驯一副痛苦的模样,朱翊镠只得转而问严清:“不知严老为何也送到这里来了呢?”
这一问,其实是帮潘季驯代问的。
严清简短有力地回道:“我只是打心里尊重、敬佩印川兄。”
潘季驯欣慰地道:“多谢!这个节骨眼儿上严天官就不怕被人认出来,皇帝陛下怪罪于你吗?”
“当然怕!”严清坦诚地道,“但我还是遵从我的内心。”
“有潞王爷与严天官相送至此,我也不枉仕途混迹一场。”
“印川兄言重了。”严清对潘季驯颔首道,继而将目光投向朱翊镠,“想必潞王爷有话要对印川兄说,我暂且回避。”
潘季驯望着朱翊镠。
朱翊镠没有作声,确实有话想对潘季驯说的,他也没想到严清居然会一直跟到京南郊这里来。
严清很识趣地走开了。
朱翊镠与潘季驯相对而坐。
潘季驯率先开口道:“承蒙潞王爷看得起,老臣没齿难忘。”
朱翊镠道:“我刚说了,有一半原因是代张先生来看你的。倘若张先生得知潘老是由于为他辩护而被罢斥,张先生指定于心不安。”
潘季驯摇了摇头,喟然而叹:“人都已经过世了,潞王爷说这些作甚?徒增伤感而已。”
“倘若张先生还在世呢?”朱翊镠望着潘季驯轻轻地道。
潘季驯凄然地道:“潞王爷,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说笑呢?”
朱翊镠却坚定地道:“潘老,我并没有说笑,说的是事实。”
“……”潘季驯瞪大双眸,不可思议地盯着朱翊镠看了会儿。
尽管朱翊镠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可潘季驯依然不信,摇头喃喃地道:“潞王爷还是别说笑了吧。”
朱翊镠认真地道:“我说的话在潘老眼里莫非是如此的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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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谢!
第624章 一时无法消化啊
潘季驯不可思议地望着朱翊镠,感觉那家伙不似说谎。
只是……张居正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朱翊镠再次确定地说道:“潘老,请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潞王爷离京后的确去了江陵城哈?”
“嗯。”朱翊镠点头。
“然后寄居江陵城的张大学士府里,还在府里创办了朱氏集团哈。”
“嗯,没错。”
“老臣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潞王爷今日相送至此,老臣斗胆一问,不知潞王爷能否为老臣解惑。”
“潘老请问。”
“当初为张先生主刀切割痔疮是潞王爷坚持的结果。而且还听说潞王爷信誓旦旦地保证能救张先生,可动完手术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张先生的噩耗,老臣猜想只是鉴于潞王爷的身份,没人敢提出质疑而已。”
“不知潘老有何疑问?”
“张先生去世得如此之急,难道潞王爷就不担心被人指证是你造成的吗?倘若果真如此,那潞王爷与张家该结下仇怨才对,潞王爷断不至于寄居张大学士府,张家也不容潞王爷。”
“对呀!”朱翊镠向四周看了一眼,见四下里确实无人,然后才认真地道,“所以我说张先生尚在人世嘛。”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潘季驯喃喃地道,“若果真如此,一切似乎就不难理解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张先生的死讯已然公告天下,皇帝还赐予了国葬之礼,倘若张先生还活着,那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果我说是因为早已料到皇帝会清算张先生乃至查抄他的家,所以才与张先生一道决定诈死,潘老会相信吗?”
“……”潘季驯像没听明白似的,愣了好大会儿说不出话来。
朱翊镠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
终于潘季驯忽然像想明白了似的讶然道:“如此一来,潞王爷与张先生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也可以这么说吧。”
“救张先生,救张家,甚至救大明。”
“可是潞王爷,皇帝不依然还是清算张先生又要抄他的家吗?”
言下之意,也没见救啊!
朱翊镠道:“倘若没救,张先生这时候已经死了,皇帝抄家时张家会死去十几条人命。潘老依然可以见到张敬修兄写的血书,但见不到他的人了。”
“让老臣如何相信潞王爷?”
朱翊镠没有回答,而是摸着自己的心口处。稍顿了顿,接着说道:“潘老现在已经被罢黜回籍,可以偷偷去一趟江陵城,我想张先生会接见你。”
“这个天大的秘密有几个人知道?”
“不出十个。”
“潞王爷一路跟随,就是要告诉老臣这个消息吗?”
“对。”
“为什么呢?”
“一来代张先生向潘老致歉,连累了潘老;二来想安慰潘老,不要因为皇帝罢斥你回籍就心灰意冷,咱朱明天下还需要潘老治理漕运河运呢。”
潘季驯摇头而叹:“潞王爷,老臣真的老了,已经力不从心。况且皇帝陛下已经明言,哪怕天底下黄河、长江、淮河所有江河一齐溃口,也要将老臣这不识好歹的东西革职为民。”
“皇兄只是一时气话嘛。潘老又何必当真耿耿于怀放在心上呢?”
“皇帝一言九鼎,岂能当做儿戏?”
“皇帝一言九鼎没错,可皇帝如果不是我皇兄了呢?”
“……”潘季驯愕然,怔愣地望着朱翊镠,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潞王爷,老臣该没有听错吧?”
“没有。”朱翊镠道,“皇兄一意孤行倒行逆施,倘若依然执迷不悟,那我也只有取而代之了。”
“……”潘季驯再度愕然无言,感觉像在做梦一般。
听到张居正依然活在人世的消息已经让他足以震撼了。
还没缓过劲儿来又听到另一个震撼的消息,潞王朱翊镠居然想取万历皇帝而代之,自己做皇帝?
潘季驯不得不向四周张望,感觉与朱翊镠一道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吓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然后望着朱翊镠半天没说出话来。
“潘老。”
“潘老?”
“潘老?”
朱翊镠连续喊了三遍。
尽管潘季驯看似望着他不眨眼,可就是没听见似的恍若无闻。
朱翊镠也只好静静地等待了,给潘季驯足够的平复时间。
忽然,潘季驯抬头惊问道:“潞王爷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实非我所愿,只想救人。”
“张先生也同意?”
“倘若潘老是张先生,此时不知做何感想?”朱翊镠轻轻地问。
“……”潘季驯再次沉默了,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乱糟糟的。
“潘老,对你坦诚一切,你是不是觉得天要塌下来似的很有压力?”
“潞王爷,何止?”潘季驯表情十分痛苦,喃喃地道,“但首先要感谢潞王爷相信老臣,愿意推心置腹地告知这些,只是老臣一时无法消化啊。”
“不急,说实话我选择告知潘老,内心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但潘老这时候为张先生申辩的壮举着实令我敬佩,所以我一直跟到京南郊,就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与潘老单独一叙。”
“多谢潞王爷有心!”潘季驯拱手言道,“不过,请潞王爷容老臣先静一静,这会儿老臣的脑子太乱了。”
“好吧!”朱翊镠点点头,站起身来,道,“那我先找严老去。”
“他知道这些吗?”
“看来潘老真是需要静一静哈。”朱翊镠带着两分调侃的语气,“潘老是第一位得知此情的大臣。而眼下在京城,你是第二位知道我迫不得已想取而代之。”
“那第一位是谁呢?”潘季驯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娘,慈圣皇太后。”朱翊镠道。
“……”潘季驯吓得浑身一激灵,也不知这是多少次怔愣无语了。感觉与朱翊镠说话,倘若心脏不好那完犊子了。
“潞王爷,你有几成把握?”
“五五对开吧。”朱翊镠还是坚持这个说法,尽管他内心觉得应该不止。
潘季驯又沉默了。
“潘老先静一静!稍后再叙。”说罢朱翊镠转身而去,留下潘季驯独自一人迅速陷入了无尽的思索中。
……
。
第625章 在一起
严清倒是很识趣,朱翊镠与潘季驯谈话时他有心躲得远远的。
朱翊镠走过去时,发现他一个人依然在静静地等候着。
“严老。”朱翊镠轻轻喊了一声。
“潞王爷,潘老还好吧?”严清忙站起来问,然后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
“还好,让他一个人先静一静。”
“哦。”简单一问后严清便沉吟不语。
见此,朱翊镠不禁主动问道:“严老就没有话想问我吗?”
“不瞒潞王爷说,老臣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既然如此,那还是请严老先去见潘老吧。倘若严老不介意,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倒是可以聊聊。”
“好!”严清不假思索点头答应,而后朝着潘季驯所在的方向去了。
这次轮到朱翊镠静静地等待。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严清回来了。
两人一道前去与潘季驯饯别。
就这样潘季驯带着莫大的遗憾与惊喜离开了北京城。
……
西暖阁。
万历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
虽然张鲸和邱橓人还没有回来,但查抄张家的结果已经告诉他了。
与他的预期实在相差太远。
但这还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毕竟清点冯保家产时已有先例。
可谓没查出什么名堂来。查抄张居正家时很有可能重蹈覆辙。
最让他生气的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朝中竟有大臣站出来为张居正说话。
一想到潘季驯,他就觉得可恼。
虽然已将潘季驯逐出京师,可仍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
这会儿他正坐在西暖阁里生闷气。
忽然他抬眸吩咐道:“宣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觐见。”
刘守有不敢怠慢,很快便到了,刚行礼完毕,便听万历皇帝问道:
“潘季驯离京了吗?”
“回陛下,今早已经离开了。”
“现场如何?”
“……”刘守有一时不明万历皇帝到底想问什么,愣了愣弱弱地直问道,“陛下想知道什么呢?”
“朝中有没有大臣为他送行啊?”
“没有。”刘守有确定地道。
“一个都没有?”
“嗯,一个都没有,明着暗着都有人监督,不会有错,不过……”
“不过什么?”
“送潘季驯的平民百姓倒是很多。”刘守有如实回道。
“哼!”万历皇帝恼怒地哼了一声,可平民百姓让他怎么管?
之前他都已经想好了,倘若谁敢去为潘季驯送别将严惩不贷。所以早早地他就暗中授意刘守有负责此事。
至于张居正一案,得等到张鲸和邱橓回京后交由大理寺裁决。
“万岁爷。”
值守太监孙暹忽然进来了。
孙暹没什么文化,按理说他是不能进入司礼监的。也就是说司礼监多数是有一定文化修养的太监。
像冯保、张鲸就是典型的例子。
冯保不用多说,精通书法、音律;张鲸的文墨也很不错,冯保当初就正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提拔他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像孙暹这样没多少文墨的能进入司礼监,说明此人擅长钻营。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了大明中后期许多规矩都已经废了。
比如: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不能单独见面;再比如:没有文化的宦官不能进司礼监任职。
所以孙暹能进司礼监是幸运的。但比起魏忠贤小巫见大巫。魏忠贤才是真正的大文盲一个呢。
见孙暹一副色急匆匆的样儿,万历皇帝问道:“有事禀报吗?”
“是,万岁爷。”孙暹回答时不禁看了刘守有一眼。
万历皇帝会意,当即冲刘守有一抬手,道:“你先退下,但别走。朕还有事要交代你。”
“微臣明白。”
刘守有识趣地暂且退下。
这样,西暖阁里只剩下万历皇帝和孙暹二人了。
万历皇帝率先开口道:“有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
孙暹凑近,轻轻地道:“万岁爷,奴婢刚从东厂一名领班那儿听得,说是潞王爷与吏部尚书严清在一起。”
“你说什么?”万历皇帝目光一凌,顿时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他犹然不信地道,“你确定那不是谣言?”
孙暹摇头:“不是。”
万历皇帝接着又问道:“是有人亲眼所见吗?”
“是的,万岁爷。”孙暹确定地道。
“他们俩为何在一起?”
“他们都是去为潘季驯送行的。”
“岂有此理!”
只听“啪”的一声响,万历皇帝怒火冲天,猛地一拍御案。
最让他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了。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孙暹忙躬身抚慰。
“他们难道非要与朕唱反调吗?”万历皇帝大声吼道。他面红耳赤,感觉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孙暹回道:“潞王爷与严尚书肯定不敢,否则也不会一个乔装改扮去,一个穿着普通百姓的样子去。”
“哼!朕看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明知朕很在意,他们偏要去送行。”
“万岁爷,奴婢倒不觉得他们为潘季驯送行是重点,重点是潞王爷为何与吏部尚书在一起?”孙暹刻意提醒道。
“咦?是啊,皇弟为何与严清在一起呢?”万历皇帝眼珠子骨碌一转,“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他们送潘季驯一直送到京南郊,此刻应该正在回来的途中。”
万历皇帝紧锁眉头,思绪飞驰,忽然高喊一声:“刘守有——”
刘守有阔步而进。
万历皇帝吩咐道:“你立即带领一队人马,将皇弟与严清带回来。”
“遵命。”
刘守有当即退下,可刚转身没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请示道:“陛下,臣是去请,还是去抓?”
万历皇帝稍一沉吟,如是般道:“你自己看着办。”
刘守有点了点头,出宫便率领一大队人马朝着京南郊方向奔去。
而万历皇帝则去了慈宁宫。
一来为了求证,朱翊镠到底是不是真的与严清一道前去为潘季驯送行,而不在慈宁宫;
二来想着如果朱翊镠真的去了,那一定得告诉李太后。
反正在他的理念世界里,朱翊镠身为皇室子孙,与外臣尤其是朝中大臣亲密接触是绝不允许的。
……
。
第626章 疑窦重重 看不懂
“娘。”
万历皇帝一进慈宁宫便喊道,他也没让内侍提前通报一声。
只是来时故意装作一瘸一拐的。
反正就是为了证明腿疾还没好。
李太后又在诵经念佛。
尽管这些天朱翊镠陪在她身边,可她似乎依然还是觉得需要敲打木鱼,才能平息自己的内心。
“钧儿来了哈。”
李太后忙放下手中的犍槌,领着万历皇帝去了暖阁那边。
坐下后万历皇帝故作诧异,东张西望,问道:“娘,皇弟他人呢?”
“娘也不清楚。”李太后摇头,感慨地说道,“镠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他能为他自己的行为负责,娘总不能时时刻刻像防贼似的盯着他吧?”
万历皇帝点点头,嘴上回道:“娘说得对!孩儿只是随口一问。”
心里想着皇弟果然不在慈宁宫,看来真与严清一道为潘季驯送行去了。
“钧儿来有事吗?”李太后问。
“嗯,确实有件事儿需要问娘。就是外公选吉壤的事,需要朝廷拨款。”朱翊镠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但这个理由也不假。武清侯李伟确实提出要为自己选吉壤的事。
按照朝廷的规矩那就得要拨款。
万历皇帝感到头疼的是要拨多少才合适?毕竟虽有前例,但无相关经验。
李太后想了想,灵机一动,道:“你外公要多少,然后工部预算是多少,两数字相加取中便是了。”
万历皇帝点头表示认同。本来这件事儿也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
问过李太后的意见,又确定朱翊镠不在慈宁宫,万历皇帝便去了。
回西暖阁,他第一件事就是让人传严清觐见,结果传话的人回来禀报说严清不在衙门当值。
万历皇帝心下一沉。准确地说是有点痛,他对严清相当器重。
尤其是张居正过世后。要知道严清的公正严明满朝上下谁个不知?十分难得的一位不攀附大臣。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别个大臣都不敢相送潘季驯,独他这样一位高官去了。
而且还与朱翊镠在一起。
万历皇帝也不知道严清到底是咋想的。难道沉浮官场几十年,连这点儿避讳都不清楚吗?
要说不清楚吧,也知道装作普通人的身份;可要说清楚吧,这时候去了不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吗?
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
回来时,因为朱翊镠与严清想安静地说会儿话,所以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严清的神情,总是给人一种冷静、随时都在想问题的样子。
朱翊镠先开口问道:“严老,这次冒险出行,不知有多大收获?”
“很多。”严清回道,“只不过最大的收获是有幸与潞王爷单独一叙。”
倘若这话不是出自严清之口,那朱翊镠觉得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
只是在严清嘴里说出来,显得如此老实,若是怀疑便是亵渎。
朱翊镠拱手,谦虚地说道:“严老过奖了过奖了,我也有幸与严老同乘一辆马车,以前真是不敢想。”
“既然如此,老臣有几句话想对潞王爷说。”严清单刀直入也不墨迹。
“严老请。”朱翊镠一抬手。
“潞王爷为什么一定要赶在查抄张家之前进京呢?”
“严老你这话问得……”朱翊镠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像我提前知道皇帝要抄张居正的家似的。”
“老臣只是想不明白,潞王爷没有皇帝爷的主意,不能随便进京。潞王爷也清楚这个是犯忌的,不然也不会乔装改扮混进皇宫。可明知犯忌,为何还执意要来?此乃一不解。尽管老臣好像听说潞王爷是为了看望慈圣皇太后娘娘,可这理由不能让老臣信服。”
朱翊镠微微点头,也没急着去辩护或解释说明啥的。
严清接着说道:“老臣心中还有第二大不解之处。潞王爷的朱氏集团设在张大学士府,即便潞王爷不会提前知道皇帝爷要抄张家。可潞王爷进京途中或抵达京师后肯定听说了,这时候为什么不赶回去呢?时间上刚好是来得及的,皇帝爷下令查抄张家,而朱氏集团就设在这里头,难道潞王爷就不怕朱氏集团亦在被查抄之列吗?”
“多谢严老提醒!”朱翊镠道:“他们想查就查。朱氏集团刚成立不到一年时间,只是势头强劲,收入并不算好。况且,查抄朱氏集团不是皇兄的旨意,他们不敢对我怎么办。”
“所以老臣怀疑潞王爷进京的主要目的。”严清几乎一字一顿,而且还盯着朱翊镠,生怕没认真。
朱翊镠看似镇定,付之一笑。这个问题,他实在无法解释。
但严清已经震撼到他了。
只因严清以怀疑的态度问他——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严清又道:“还有,潞王爷与张居正到底什么关系?老臣也想不明白。”
朱翊镠本心是不能回答的。
但他也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笑了笑问:“严老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能有什么关系?哈哈,只不过像严老冒险来为潘老送行一样,都是出于一种内心的敬畏与崇拜,跟着内心走而已。”
虽然朱翊镠没有明确回答,可这样的回答也让严清感到震撼。
他凝望着朱翊镠,准确地说是目不转睛,问道:“潞王爷这才叫冒险呢,皇帝爷如此嫉恨张居正,而潞王爷却说对他如此敬畏与崇拜,这要是让皇帝爷听到,不知他会作何感想?那您们兄弟俩可不是一条心啊!相反,还是完全对立的。这更让老臣难以理解潞王爷为何选择这时候进京,而进京后又忽然决定不走了。”
朱翊镠道:“严老,我是恨不得立即走的,可皇兄犯了腿疾,不让走,一定要等他康复。”
“哎!”严清深深叹了口气——这是很少见的。
“严老叹气表示无语吗?”
“可以这么说,老臣也想不明白皇帝爷到底怎么想的。既然是腿疾,又怎会短时间内康复呢?这不分明是挽留潞王爷在京的借口吗?”
正在这时,只听轰隆隆的马蹄声正向他们这边急速驰来。
……
。
第627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朱翊镠第一感觉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严老,似乎有点不妙。”
“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儿,怕什么?”严清正义凛然地回道。
好吧,朱翊镠也没再说什么,不想加重严清的心理负担。
但心想,在这个世界,如果没做亏心事儿,就觉得任何人都不能拿你怎么样,那这个世界早就实现和平了,还哪里有什么矛盾与战争?
隆隆的马蹄声逐渐逼近,很快便将他们的马车包围起来了。
只听一人高声喊道:“车里是否潞王爷与吏部尚书严大人?”
“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严清听出来了,立即冲朱翊镠道。
朱翊镠点点头,对方有备而来,这时候也只能下车相见。
朱翊镠与严清先后下了马车。
刘守有虽然一时没认出乔装改扮的朱翊镠,但他一眼便认出了严清。
不过瞧着朱翊镠的神情以及东厂领班探得的消息,也不难猜出是他。
刘守有朗声问道:“潞王爷与严大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朱翊镠一声冷笑,“刘指挥使不必掩饰,既然率一大队人马前来,有话不妨直说。”
“你们果真是来送别潘季驯的?”
“嗯,没错。”朱翊镠坦诚地点点头。
严清跟着也微微颔首。
刘守有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明知陛下这时候十分痛恨潘季驯,何苦非要逆陛下而行呢?”
严清这才开口说道:“因为我与潞王爷都十分敬重潘季驯,所以这次相送也算是发自肺腑真情流露吧。”
“你们就不怕陛下生气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严老,”朱翊镠道,“最后我们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刘守有带着几分无奈,说道:“陛下龙颜大怒,现在让我们怎么办?”
瞧着刘守有竟是这样一副神情,朱翊不禁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办,那你带这多人马过来作甚?难道这还不是要动手抓人的节奏吗?”
“潞王爷不该来送潘季驯啊!”刘守有感慨地道,”潞王爷与陛下是亲兄弟,何必惹得两兄弟不合呢?”
说着刘守有又将目光投向严清,带着两分责备的语气道:
“严大人也是,潞王爷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也就算了,可你还不清楚吗?为何与潞王爷一道来又同乘一辆马车呢?这不是给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机会说你们的坏话吗?”
朱翊镠听着有点不耐烦了,道:“刘指挥使也不用说那么多废话,想怎么做就干脆直接一点吧。”
刘守有恭敬地说道:“请潞王爷与严大人随我回去一趟。”
“回哪儿?我们本来就要回去啊!”
“潞王爷,回去接受调查。”
“啥?接受调查?调查什么?”朱翊镠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潞王爷与天官大人一起,共为潘季驯送行,这……”
“我已经不是潞王爷了,是你们非要这样叫唤,有什么办法?”朱翊镠知道刘守有想说什么,直接将其打断,继而又喃喃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抓我就直说嘛,何必转弯抹角地找那么多没用的理由呢?”
严清:“……”
刘守有:“……”
两人都被朱翊镠的“坦诚”所惊呆,只是关注的重点不一样。
严清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才连累到朱翊镠将要接受调查?
而刘守有则想着朱翊镠为何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事?
“刘指挥使,请吧!”见刘守有沉吟不语,朱翊镠一抬手道。
“潞王爷请。”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潞王爷请讲。”
“反正我与严老也不会反抗,你说将我们带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吧。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回去时请允许我与严老依然共乘一辆马车。”
“好,这个当然没问题。”刘守有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严老,请上车。”朱翊镠抬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严清一直很冷静,也没多说什么废话,便上了马车。
朱翊镠随即跟上。
……
慈宁宫。
付大海着急地禀报道:“娘娘,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李太后神情不由得一紧,忙问:“哪里不对劲儿了?”
“潞王爷还没有回来呢。”付大海焦急地道,“按理说潞王爷早该回来了。”
“嗯。”李太后点了点头,“你出去打听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要小心,关于镠儿的消息……”
余下的话,李太后没有说,但付大海心领神会,自然懂得。
他点头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剩下李太后一个人坐着静静等候。
很快,他们又听见了付大海飞快跑回来时的脚步声,待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禀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潞王爷他,他,他……”
“镠儿怎么了?”李太后站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潞王爷恐怕会被锦衣卫抓起来。”付大海很保守地回道。
“为什么呢?”
“潞王爷为潘季驯送行,已经触犯到万岁爷的底线了,再加上潞王爷又与严清大人共乘一辆马车,又给了不安好心的好事者乱嚼舌根的机会。奴婢刚才打听到,万岁爷让锦衣卫指挥使率领一众人马去接潞王爷……”
“接就接,那你怎么说抓呢?”李太后迫不及待地抢道。
“娘娘,奴婢担心`接`只是表面,`抓`才是目的啊。”付大海急促地道,“潞王爷此次进京本来就引发了不小的震撼,只愁一个抓他的机会啊!”
“那你赶紧去一趟。”李太后一抬手。
“娘娘,奴婢去不行。”付大海摇头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即便奴婢去,由于位卑言轻也救不了潞王爷。”
“那现在怎么办?”李太后焦急地道。
“娘娘可以派人守候,待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一进宫,便亲自去要人。”
“好!那你赶紧去安排。”
“明白。”付大海应声而去。
李太后思绪飞驰,她眼皮子突然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事要发生,难道大儿子真下令要抓小儿子吗?
……
。
第628章 莫逆之交?
李太后在慈宁宫焦急地等待。
她比谁都担心。
万历皇帝在西暖阁那边也焦急地等待。他担心刘守有到底有几分懂他,如果真懂,那应该知道怎么做。
可如果一时没有领会他的心意,那问题又变得棘手了。
……
马车上,朱翊镠向严清道歉:“对不起严老,连累到你了。”
“潞王爷,没有啊!”严清不慌不忙地道,“老臣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朱翊镠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看出来了——现在好好的,恐怕也只是现在了。
为了安慰朱翊镠,严清接着道:“要说连累,也是老臣连累潞王爷才是。倘若老臣不是一直送潘老至京南郊,也不会与潞王爷叙话,更没有机会与潞王爷共乘一辆马车。所以还是请潞王爷不要说什么连累。”
朱翊镠摇了摇头,感觉严清说的只是客套话,真心以为还是自己连累了严清,倘若不是他皇室子孙这个特殊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乃至严清,因此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严老后悔为潘老送行吗?”
“当然不。”严清斩钉截铁地道,“既是我的选择,我就不会后悔。确实,人到中老年以后,余生能有几回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自己所爱呀!”
这次朱翊镠点了点头,小时候总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作出选择。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真的没有几回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
感觉这就像是一门玄学。
“严老后悔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吗?”朱翊镠接着又问道。
严清回答说:“潞王爷,那是老臣的荣幸!何来后悔?”
朱翊镠感慨万千地道:“朝中大臣与我关系密切者少之又少,毕竟原来我是潞王,现在我有朱氏集团。总之,与我走得太近不是一件好事。就说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严老十有**不会被人盯上乃至认出来。”
“潞王爷,什么都不用说了,说得好像咱真要蹲监似的。”严清道,“咱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将来也要好好的。”
“多谢严老的鼓励!”
“不客气,老臣只求潞王爷不要胡思乱想。未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好。”
“关于未来,我还是可以说说的。”朱翊镠自信满满地道。
“素闻潞王爷对未来的判断极准,老臣很想问潞王爷一句。”
“严老请问。”
“老臣将来的命运如何?”
“嗯,严老很不错呀!”朱翊镠依着自己的本心回答。
他没有撒谎,历史上的严清因公正严明,其结局的确不错。
“潞王爷不是安慰老臣吧?”严清一副讶然的神情。
朱翊镠未置可否,只是问道:“安慰严老有甚好处?”
“皇帝爷将来的命运呢?”严清看似大胆实则有心一问。
“恕不敢妄加猜测。”朱翊镠摇头。但他内心可不这样想,而是想着万历皇帝的命运不是还得看他吗?
准确地说,万历皇帝的命运取决于他接下来所采取的动作。
严清忽然感慨地道:“真没想到,老臣这个即将六十半截入土之人,竟觉得与十几岁的潞王爷说话甚是投机。不知潞王爷感觉如何?”
本心而论,朱翊镠没有感觉到有多投机,可也没有感觉话不投机,只是感觉严清这人太“正”,乐趣少一些。
或许严清本人感觉不到吧。
朱翊镠如是般回道:“我也感觉能与严老成为莫逆之交,只可惜与我关系太近太好的人,最后的下场……似乎都不咋滴。严老不怕吗?”
“不怕。”严清笃定地点了点头。
“之前总觉得严老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原来不是……”
“也不尽然,还是得看人。”严清平静地道,“正所谓天底下的人都一样,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每个人说话或说话的水平都需要看对象的。”
“……”
“……”
两个人,一老一少,刚开始还说着严肃而认真的话题。
可到了后来,他们东扯西拉,感觉什么话题都能掰扯两句。
两人关系的确前进了一大步。
用“投机”二字形容似乎很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午门前,不能再乘坐马车了。
“护送”他们的锦衣卫停下。
朱翊镠正准备掀帘下车,忽然听到奔腾的脚步声迅速向这边靠近。
“慈圣皇太后娘娘驾到——”
喊话的不是别个,正是付大海。
朱翊镠心头一喜,想着李太后来了那一切都好办。
朱翊镠与严清下了马车。
锦衣卫将他们围在中央,显然没有刘守有的指示,便没有放走的意思。
朱翊镠不急。
严清更是冷静得出奇。
刘守有见李太后突然驾到,感觉问题有些棘手。
“臣刘守有叩见慈圣太后娘娘!”
“免礼吧!”
“多谢慈圣太后娘娘!”
此时朱翊镠被锦衣卫隔开了,他当然想扑到李太后的身边。
然而办不到。
李太后望着朱翊镠所在的方向,轻轻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守有很为难地回道:“慈圣太后娘娘,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也并非说话之地,还请太后娘娘移驾。”
“镠儿。”李太后喊了一声。
“娘,他们要抓孩儿。”朱翊镠故意喊得大声。
“镠儿,你不要乱说。”李太后十分警惕,继而又将目光投向刘守有问道,“可以带走镠儿吗?”
刘守有很为难地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臣不能做主。”
李太后道:“你的意思是,这是皇帝的主意?”
刘守有没有作声。
“你们要将镠儿带到哪里去?交给谁?”李太后又问。
刘守有继续保持沉默。
“你说话呀!”李太后着急,因为着急又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回慈圣太后娘娘,臣也不知。不瞒娘娘说,臣还没有彻底摸清皇帝陛下的意思。”刘守有如实回道。
“哦,那你便将镠儿交给我。”
“可是,可是……”刘守有感觉十分为难,可也找不到好的托词拒绝。
“没有可是,就这样吧。”李太后强势地道。
“娘娘,娘娘,这,这……”刘守有着急得不行,浑身冒汗。
正当此时,只听有人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刘守有顿时感觉如释重负。
……
。
第629章 对峙
万历皇帝也来了。
本心而论,朱翊镠不希望看到眼下这情形。上次偷偷离京时也是这样。
可上次似乎还没有这次糟糕。
上次只不过是他偷偷离京,没有提前知会万历皇帝与李太后。
而这次他不仅送潘季驯离京——与万历皇帝唱反调,而且还与严清同乘一辆马车——大大违背了祖制。
所以上次只是违背了“情”,而这次不仅违背了“情”,还违背了“理”。就是说于情于理都不让万历皇帝开心。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上次李太后强万历皇帝弱,这次却反过来了。
刘守有带着一大队人马前去,显然是要拿人的。只是鉴于他与严清两个人特殊的身份,在没有调查与定罪之前不敢贸然出手而已。
无论怎么看,这次的情形对朱翊镠来说都要糟糕些。
万历皇帝一来,现场立马儿变得异常的安静。只见他下轿,走到李太后对面问道:“娘怎么来了?”
“钧儿来得正好,娘有话想问你。”李太后一副焦灼的神情。
“娘请问。”万历皇帝却不紧不慢。
“刘指挥使带领如此多的人马,是要去抓你弟弟吗?”
李太后直截了当地问,而且盯着万历皇帝不眨眼。
万历皇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刘守有问:
“刘守有,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得刘守有一愣,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搞得好像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自作主张似的。
然而,即便他知道万历皇帝明知故问将他祭出来,他也得回答。
或者,准确地说,万历皇帝希望他如何回答以正中其心。
这时候最考验揣摩主子的心事儿。
可偏偏遗憾的是,刘守有觉得万历皇帝的心思很不好猜。
但其实他也知道,并不很难猜,只是因为对象是朱翊镠。
换作别人试试?
好猜不好猜,既然敢与万历皇帝对着干,那就先拿人再说。
可对朱翊镠和严清,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不敢放肆。
面对万历皇帝的明知故问,刘守有思绪飞驰,忽然,他灵机一动。
“陛下,因为潘季驯目中无人,又为张居正辩护,所以被陛下革职回籍。臣发现为潘季驯送行的途中有两个人形迹可疑,一直送到京南郊,跟踪后发现竟是潞王爷与严清大人。”
说到这儿,刘守有不禁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又看了看李太后。
见他们母子俩都沉默不说话,刘守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陛下,太后娘娘,臣是在想,潞王爷与严清大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什么还要去为潘季驯送行呢?而且潞王爷与严清大人还是一同前去一道回来,这不禁让臣怀疑,所以臣才决定带一大队人马前去调查来着。”
刘守有的这个解释,朱翊镠觉得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
“钧儿,你是否下旨过,任何人都不能前往为潘季驯祈福?”
“娘,儿臣并没有啊!”万历皇帝摇头矢口不认。
李太后道:“既然如此,那刘指挥使想调查什么呢?”
“……”刘守有无言以对。有些话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钧儿,对此,你怎么看?”李太后转而问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回道:“娘,儿臣觉得刘指挥使的担心也有一定道理。”
“什么道理?”
万历皇帝没有急着回答李太后,而是朝朱翊镠道:“皇弟,明知朕痛恨潘季驯,你为何还要怜悯他为他送行?”
“皇兄,潘老对国家可是有大功。”朱翊镠如是般回道,“因为潘老为张先生辩护而被皇兄削职,本就引起诸多人的不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皇弟这么说,是在责骂朕处置不公吗?”万历皇帝质问道。
“不敢。”
“皇弟,你知道朕痛恨潘季驯,别人都不敢去,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呢?这不是明摆着打朕的脸吗?”万历皇帝越说越来气儿,都几近于怒吼了。
“皇兄,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了,不想辩驳。”朱翊镠内心升起几分小情绪,一摆手道。
“皇弟啊皇弟,你仗着皇兄对你的宠信,居然随心所欲,根本不考虑朕的感受,该当何罪?”
“皇兄要怎样处置,悉听尊便。”朱翊镠索性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想着万历皇帝如此强势,争来争去最后肯定也争不过。
“好!好!好一个悉听尊便!”万历皇帝咬牙切齿,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道。
朱翊镠不说话了。
李太后也是一样。
只有万历皇帝,他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严清,呵斥道:
“还有你,想着朕多么器重你!可你倒好,非但不念恩,还与朕唱反调。为潘季驯送行,朕暂且先不追究,可你身为天官,难道不清楚外臣不能与王爷走得太近吗?总而言之,你这是公然与朕叫板,太让朕失望了!”
“……”
此时此刻严清也不想辩护。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想过后果没有?”万历皇帝接着又气咻咻地问道。
“陛下,老臣确是有想过的。”严清不卑不亢地回道,“轻者罢斥回籍,重者廷杖流徙。”
“知道就好,那你还不知避讳?”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有时难免会犯糊涂。倘若陛下紧追不放,老臣也无话可说。”
“好,好,朕一追究你们的责任,就是年事已高。”万历皇帝更加气愤了,怒喝道,“朕看你们就是成心的。好好,既然你们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朕就成全你们。”
“钧儿,你要作甚?”李太后连忙担忧地问道。
“娘,儿臣恳请娘亲不要插手这件事可以吗?”听着万历皇帝像是在征询,可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好,钧儿与大臣之间,娘可以不插手,但钧儿与你弟弟之间,让娘如何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娘!”这时朱翊镠开口了,“你还是回去吧,不要担心孩儿。”
“镠儿!我的镠儿……”李太后关切而无奈地叫了两声。
朱翊镠听着心疼,巴不得李太后立即回慈宁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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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落下风
见万历皇帝如此强势,让李太后又哪敢回去?
她怕自己一转身,朱翊镠就会立即被人带走了。
所以对于朱翊镠的劝,她像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她不相信有她这个娘在,大儿子还敢对小儿子怎么样。
多少有些忌讳吧!
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万历皇帝还不敢大发雷霆,也不敢说将朱翊镠暂且送进监狱里接受调查。
不过,作为一国之主,这时候的皇权受到了“挑衅”,万历皇帝是绝不会有妇人之仁的一丝念头。
“娘,听皇弟的话,你还是回慈宁宫吧!”万历皇帝道。
“我不走!”李太后态度坚决,“要走我带镠儿一起走。”
“娘,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倘若娘将皇弟带走,让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怎么向朕交代?而朕又如何给刘守有以及这里所有的锦衣卫一个交代?”
万历皇帝强势的态度这时候依然尚未减却一分。
他接着说道:“娘,刘守有只说将皇弟带走调查,又没说对他怎么样,娘何必如此担心?刘守有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倘若被娘插手无端阻止,那岂不是破坏了规矩吗?”
李太后依然没说话,可就是不走。
“娘。”万历皇帝喊了一声。
“钧儿无需再劝,我要走的话就一定带上镠儿。”李太后还是这句话。
“哎!”万历皇帝也没脾气了,唯有摇头叹气。忽然,他抬手吩咐道:“送慈圣皇太后起驾回宫。”
李太后顿时傻眼了,没想到万历皇帝会来这么一出。
就连朱翊镠都怔愣住了,他没想到万历皇帝竟是如此强势。
李太后不肯走,他竟然吩咐自己的侍卫强行送走——说得难听点,这不就是逐李太后吗?若放之前,借万历皇帝十颗胆儿他也不敢啊!
一帮侍卫拥了上去。
付大海急得大叫,喝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找死吗?”
领头的侍卫朗声说道:“恭请慈圣皇太后娘娘起驾回宫——”
见李太后一副痛苦的模样,朱翊镠着实心疼,喊道:“娘请先回去,孩儿不会有事的。”
“镠儿,娘……”李太后潸然落泪。她想说“娘真的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回不到从前。看你哥哥现在……让娘有什么办法?”
“娘,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想。”朱翊镠知道李太后这时候很痛苦,“海,付公公照顾好我娘。”
付大海点点头,然后恭敬地对李太后道:“娘娘,咱回宫吧。”
李太后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直往下落,她不舍地看着朱翊镠,仿佛要离别似的以后再不能相见。
朱翊镠又一抬手道:“娘回去吧。”
“镠儿。”
李太后这一声叫得是如此的无力而无助,听得让人心碎。
朱翊镠不忍看,别过头去。
李太后依依不舍两步一回头。付大海搀扶着她上了轿子。
万历皇帝松了一口气。
朱翊镠其实也松了一口气,而且还有几分沾沾自喜,毕竟让他,哦不,准确地说,是让李太后又一次见识到了万历皇帝的“强势”与“倔强”。
这份“强势”与“倔强”是皇权与力量的彰显,现在已经没人可以阻止得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就这样,李太后离开了。这一次她的愿望没有“得逞”,与儿子万历皇帝的对峙较量中,她明显落于下风。
而且悬殊巨大,似乎,好像,确实是没有招架之功的那种。可以说万历皇帝这一次赢得很轻松。
刘守有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当李太后出现时,他吓得浑身抖擞直冒汗;而当万历皇帝出现时,他才感觉救星来了一般如释重负。
“陛下。”刘守有喊了一声。
“皇弟。”万历皇帝没有答应刘守有,却喊了朱翊镠一声。
“皇兄。”
“皇弟好糊涂啊!”
“对不起!”这三个字朱翊镠说得可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总算有机会能够真心实意地对万历皇帝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到来,万历皇帝的皇位将坐得很稳。
而且一坐就坐出了一个大明第一:登基在位四十八年。
但要说有多内疚,朱翊镠感觉,好像也没有,自我感觉良好。
“刘守有。”万历皇帝这才记起刘守有似的喊了一声。
“微臣在。”
“朕要回西暖阁。你自己看着办。”万历皇帝还是这样一句话。
刘守有感觉头痛。他总感觉万历皇帝有推卸责任之嫌。
对潞王爷和严清这样级别的人,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哪有资格决定?
分明就是万历皇帝该做主的嘛。
结果万历皇帝不管,让他自己看着办……到底怎么办?
他现在都没想好呢。
但想着万历皇帝既然强势地将李太后“哄走”,那这时候如果将朱翊镠和严清放走(当然,主要是朱翊镠),就是自找倒霉,因此朱翊镠和严清不能放,否则万历皇帝怪罪下来。
然而不放又能怎样?
难道要将他们俩关进监狱里不成?
一念及此。
刘守有索性直问朱翊镠:“潞王爷,微臣现在该怎么做?”
“将我们关起来。”朱翊镠不假思索地道,“不然你没法儿交差。”
刘守有道:“可陛下并未指示,哪怕有那么一丝提醒也好。”
“笨蛋!难道让皇兄亲口说出,将我这个弟弟关进监狱里吗?”
“说得也是。”刘守有点点头,“微臣真怕回错了意啊。”
“放心,不会的。”朱翊镠鼓励道。
“多谢潞王爷!”
“不必客气!走吧,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潞王爷,严大人,得罪了!”刘守有摆手,命属下将朱翊镠和严清带走。
两个人当然都没有反抗。
相反他们像等待这一刻到来似的。
看似十分坦然。
“严老,真要蹲监了吧?”朱翊镠笑。
“感受一番也好!”严清保持乐观,他伸了一个懒腰,喃喃地说道,“监狱里可以美美地睡大觉。哈,这可是一件非常享受的美事儿啊!我这一生,别的似乎也不缺,唯独缺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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