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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31章 探监

    北镇抚司,是锦衣卫所属机构,专理诏狱(皇帝钦定的案件)。

    尽管万历皇帝并未明确指示,而是让刘守有自己看着办,可朱翊镠和严清还是被刘守有带到了北镇抚司。

    这里是他的地盘。

    然而起初刘守有并不这样想,他想将朱翊镠和严清送到刑部暂时收押。

    毕竟无论怎么看朱翊镠都是一块儿烫手山芋,弄不好就会惹火上身。

    可刑部也不傻啊。一来万历皇帝没有明确下旨,二来像朱翊镠这种级别的刑部哪敢轻易收押?

    北镇抚司本是以处理皇帝钦点的案件为主,还是北镇抚司自己消化吧。

    所以刑部拒绝收押。

    这样与刑部交涉无果,刘守有只好请朱翊镠和严清到北镇抚司。

    对,是请,也没打算收押。

    无它,原因很简单,对朱翊镠和严清尚未调查审问。

    然而,朱翊镠和严清都不同意。他们两个意见出奇的一致:既然都已经进来了,那该蹲监还得蹲监。不能因为他们两个身份特殊便特殊对待。

    没辙,刘守有拗不过,只好将朱翊镠和严清两个关进监狱。

    ……

    李太后心神不宁地回到慈宁宫,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她不断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看万历皇帝到底想如何对付朱翊镠。

    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将朱翊镠押到哪儿去了。

    很快,打听到朱翊镠和严清暂时被关在北镇抚司诏狱里。

    李太后火烧火燎,原因有二:一是感觉万历皇帝越来越强势了,她已经完全不是对手,想救朱翊镠无疑就是难上加难;二是担心朱翊镠“取而代之”的想法被泄露,甚至传到万历皇帝的耳中,那这个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想了想,她决定晚上探监。

    之所以选择晚上,也是为了避讳。

    李太后来到北镇抚司诏狱时,差不多已是一更天。

    斯时更鼓沉沉,万籁俱寂,刚刚钻出天幕的下弦月,撒下点点寒光,朦朦胧胧照得大牢门前一对石狮子,更显得面目狰狞阴森恐怖。

    砭人肌肤的晚风,在阒无人迹的巷道上扫掠而过,更让人产生那种阴阳未判大限临头的恐惧。

    一交酉时,戒备森严的诏狱就把大门关闭,夜间办事都由耳门进出。

    得知李太后要来,刘守有和管理诏狱的狱典一直不敢离去。

    而李太后要来探监的消息,刘守有已经派人通知万历皇帝了。

    这会儿见李太后一身便装从女轿下来,刘守有与狱典立即跪迎。

    李太后着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让刘守有前头带路。

    刘守有和狱典忙起身,要把李太后领进朝房。

    “人关在何处?”李太后问。

    “请太后娘娘明鉴,臣原本确实没打算收押潞王爷,只求问他几个问题。”刘守有忙回道,“可惜潞王爷和严清都不同意,执意要关进诏狱牢房。这样,可以堵住世人的嘴,他们在牢房里睡觉也能睡得安心些。”

    李太后道:“那就直接去牢房,不进朝房了。”

    刘守有道:“回太后娘娘,牢房里鬼气森森,连把椅子凳子都没有,太后娘娘还是去朝房升坐,臣吩咐捕快速去将潞王爷带来便是。”

    刘守有是担心牢房里还关押着其他犯人,会把李太后吓坏。

    故委婉阻拦。

    可李太后想着,一来不希望自己仗着太后的身份搞什么特殊,二来觉得朝房里仍有闲杂人等,或许还不如牢房里安全,故不领情。说道:“不必多言,快前头带路,直接去牢房。”

    刘守有没辙,只得命令狱典扛一把椅子,一行人转弯抹角去了。

    虽然已经是深夜,牢房门口依然布满岗哨,守牢的锦衣卫兵士盔甲护身持刀而立,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

    狱典命令兵士卸下牢房门杠,亲自开锁,然后恭敬地侍立一旁。

    刘守有领着李太后、付大海踏进牢房甬道。狱典殿后。

    走了约莫十几丈远,便看到甬道两旁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单人牢房。

    除了向着甬道一边的是厚重木栅之外,剩下三面墙壁都是一尺见方的石头垒砌而成。

    每隔两三丈远,甬道上就挂着一盏风灯,火光昏昏,暗影幢幢,站在甬道之上,真有一步跨入地狱之感。

    李太后生平第一次来到这种恐怖的地方,乍一闻到令人作呕的霉臭味与血腥味,顿时让她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是听到李太后她们脚步声的缘故,原本是一片死寂的牢房忽然起了小小的骚动。

    虽单禁一室犹刑具加身的囚犯们都昂起头来看一帮人哒哒走过,不知深更半夜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太后随着刘守有和狱典刚走过四五个房间时,突然听到一阵声嘶力竭的叫骂声:

    “我操,你八辈子奶奶,你们看看,这只老鼠一尺多长,把老子的脚啃的只剩下骨头了。”

    出于好奇,李太后停下脚步,朝传出骂声的牢房看去。只见一名囚犯躺在窄小的土炕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而不能动弹,一只肥硕的老鼠正趴在他的脚背上啃噬着腐肉。

    看见又听见有人来,那只大老鼠闪动一下身子,却并不逃走。

    只瞪着绿莹莹一双豆粒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木栅外的人影。

    而被这只大老鼠啃噬过的脚背,真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看了这等凄惨的景象,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关着就行,为什么不松绑他们?”李太后关切地问道。

    “回太后娘娘,这里都是重要的或等待秋决的囚犯。”

    李太后“哦”了一声,便挪动脚步。

    刘守有领着她一直走到最里头,又见一道铁门,并有四把守。

    狱典做了一个手势,其中一名狱卒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走进去两三丈远,又见一扇小门。

    李太后走进这扇小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间四面没有窗户、看似密不透风的小石室。

    这本是囚禁钦犯之地。

    朱翊镠自求关在这里。

    李太后进去时,朱翊镠正蜷缩在土炕上,背对着小门睡得迷迷糊糊。

    刘守有示意狱典放下椅子,然后狱典躬身退了出去。

    “刘指挥使,你也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李太后一摆手。

    “遵命。”

    刘守有带着狱典应声而去。

    屋子里只留下李太后、付大海和朱翊镠三人了。

    见朱翊镠犹自酣睡不醒,李太后便轻轻地咳嗽两声。

    朱翊镠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脸来迅速揉了揉眼睛,像是白日做梦似的一看来人竟是李太后。

    朱翊镠连忙翻身坐了起来,惊喜地喊了一声:“娘。”

    ……

    。

第632章 舐犊情深

    “镠儿。”

    李太后应了一声,一把抱住朱翊镠泫然而泣。

    刚才朱翊镠喊的一声,情绪并没有多复杂,可李太后答应这一声,真可谓百感交集。

    “娘,你别哭嘛。孩儿这不是好好的吗?”朱翊镠道。

    “你皇兄怎会将你关到这里?难道他真的将你当作钦犯了吗?”李太后松开凝望着朱翊镠问。

    “娘不要多想,是孩儿和严老一致主动要求住进这里的。”

    “为什么呢?”

    “既是怀疑孩儿,又说孩儿不能与严老等人走得太近,那索性让他们好好调查调查。这里安静无人,刚好孩儿与严老可以在此美美地睡觉了。”朱翊镠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哦,对了,严老他人呢?”

    “娘,在另一头石室。”

    “哎!你们……”李太后摇头叹气,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孩儿没事的,娘不用操心。”朱翊镠一再抚慰道。

    “还说没事儿呢?都将你关进诏狱牢房里,而且还是收押钦犯之地,你说让娘如何不担心?万一你皇兄将你定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朱翊镠嘴上如是般答道,心里却想着,定就定呗,反正万历老兄这样折腾,为了大明为了天下苍生福祉,将来也得反了他。

    “镠儿原来说不会,娘相信;可现在说不会,娘很怀疑。”

    “娘也只是预测呢。”

    “哦,镠儿的预测是最准的了,那你的预测呢?”李太后急切地道。

    “皇兄的动机孩儿这次也料不准。”朱翊镠说的是大实话。

    李太后秀眉一竖,带着两分无奈三分责备:“既然料不准,那你还打肿脸充胖子,主动要求被关进这里?”

    “娘,这里安静又舒服,着实是睡觉的好地方啊!”

    “哎!不跟你扯这个。”李太后焦急地道,“你告诉娘,接下来要怎样帮你摆脱眼前这个困局?”

    “娘,孩儿暂时不需要娘插手。待需要娘时自然会告诉你。”

    “真的不需要?”

    “皇兄的意图暂时尚不明确。娘一会儿还是去看看严老吧,安慰他两句。孩儿担心他会因此请辞。严老是个正直敢作敢当的人,如果因敬重潘季驯为他送行而丢官的话,对皇兄对朝廷都是一种损失。潘季驯是个人才,皇兄迁怒于他将他赶出京师本就是一大损失,孩儿真心不希望一损再损啊。”

    朱翊镠语重心长。

    李太后洗耳恭听。

    忽然,她抬眸对付大海道:“你先出去,在外把守。”

    “遵命。”付大海躬身而出。

    李太后有心支开付大海,她不觉得什么话都可以对下人说。

    哪怕是再忠心耿耿的下人。

    见付大海离开,李太后再次问:“镠儿,你真的不需要娘帮你?”

    朱翊镠这次没有拒绝得那么快。

    当然不是因为提防付大海见付大海已经走了的缘故。

    而是因为见到李太后一副认真而又担忧的神情,倘若不让她做点什么,她反而更加担心。

    让她做点什么,一来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二来可以减轻她的压力,觉得自己努力了就一定会有希望。

    鉴于此。

    朱翊镠想了想说:“娘,如果真想帮孩儿,还真有必须请你出马的地方。”

    “镠儿说吧。”

    “依据皇兄的性子,倘若真要对我下手或是怎么样,十有**会先对我身边亲近的人下手,所以恳请娘亲近段时间庇护好与孩儿亲近的人。”

    “好!娘答应你。”李太后不假思索地点头,继而又道,“不过镠儿,怎样才算是与镠儿亲近的人呢?”

    “就像岳父李得时、公公付大海、驸马严永凡、二姐永宁公主,当然还有母后和娘。”朱翊镠数了这多。

    “娘知道了。”李太后记在心里。

    “天色已晚,娘该回去休息了。为了孩儿,娘不惜深夜踏足如此阴森恐怖的监牢,让孩儿于心不忍啊!”

    李太后摇头道:“说这些作甚?镠儿是娘的宝贝儿子嘛。见到镠儿安然、开心,娘自然也就放心了。”

    “那孩儿便不挽留娘了。”朱翊镠主动起身,感觉轻飘飘要飞起来似的。

    “镠儿保重!遇有什么困难,别藏在心里头,要说出来,知道吗?”

    “娘,知道。”

    “好,娘真该回去了。”李太后这才起身与朱翊镠依依不舍地道别。

    出了房屋,她又带着付大海,朝着另外一头的石室走去。

    那是关押严清的地方。

    里头环境与朱翊镠这边一模一样。

    李太后猫腰进去时,发现严清竟比朱翊镠睡得还沉。付大海一连喊了三声都没能叫醒他。

    没辙,付大海只得弯腰推了一把。

    严清这才悠悠醒来,可定眼一看,发现原来是李太后。

    吓得他一骨碌爬起来,赶紧跳下土炕磕头谢罪。

    “不知太后娘娘驾到,臣罪该万死!”

    “起来吧。”李太后一抬手道,“不用说这些客气话。”

    严清爬起来说道:“太后娘明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替皇帝给严老道歉!不该怀疑你。”

    “这……老臣如何承担得起?”

    “严老又何必自谦?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严老公忠体国,同时拥有一颗公正严明之心?”

    “太后娘娘过誉了!”

    “这次来见严老,一是代皇帝向你道歉,二来希望严老不要怪皇帝,他还年轻,三也是最重要的,希望严老不要灰心丧气,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感动得严清老泪纵横。

    确实,他没想到李太后竟深夜拜访他,还说了那么多鼓励的话。

    因此,这是发自他肺腑的“多谢”。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李太后确实言中了他的心事儿:想着这次如果有幸出去,那他立即乞骸骨回归故里。

    然而,李太后的诚心,加上那一番话,又让他觉得还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望着李太后幽然离去的背影,严清好像忽然一下子明白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的真谛。

    原本以为,在他有生之年那八个字只属于张居正,而今他感觉自己将来好像也配得上。

    ……

    。

第633章 内阁会揖

    朱翊镠和严清被关进诏狱牢房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申时行得知此情怔愣了半天,想着即便将朱翊镠当作庶人,可严清是吏部尚书,怎能说关起来就关起来呢?这于规矩不合啊!

    想去直接问万历皇帝。

    可他又有点不敢,只好派人把六科给事中喊来紧急会揖。

    首辅紧急召集,六科给事中不敢怠慢,立即坐轿朝内阁汇聚。

    关于内阁与六科的关系,还得从给事中这一官职的设置说起。

    明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初,鉴于宋元两代君弱臣强,朝廷权力失控乃至崩溃的教训,加之左丞相胡惟庸谋反对他的大大的刺激,促使他革除丞相制,把丞相之权分于六部。

    但如此一来,他又担心部权过重而威胁皇权,于是对应六部又设六科给事中,其目的就是为了对六部的权力加以牵制以及监督。

    六科给事中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

    这样一来,六科给事中不但掌握了参政议政的谏议权,还增加了监察弹劾权,朝廷文武百官无不受其监督。

    论官秩,六科给事中虽只有六品,可就是那些爵位至高至重的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与之见面也得行拱手之礼。

    关于六科给事中特殊的政治地位,还有一事可以佐证:政府各大衙门都设在京城各处,唯独内阁与六科两衙门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头。

    一进午门,往右进会极门,便是内阁;往左进归极门,便是六科廊。

    由此可见六科言官的重要地位。

    按先朝传下的惯例,每月的初一十五这两天,六科给事中都要到内阁和辅臣作揖见面,称为“会揖”。

    会揖相当于一个互通声气的例会。

    只是今天这次会揖有点不伦不类,既非初一,又非十五,时间不对。

    可申时行已经申明这是紧急会揖,他们也只得一窝蜂地来了。

    六科一帮给事中们在内阁二楼的朝房中坐定,这才知道内阁首辅申时行和两位辅臣许国、余有丁都不在。

    原来是被万历皇帝紧急召见,三位都去了西暖阁那边。

    首辅急着会揖见六科给事中,而万历皇帝又急着召见内阁辅臣,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正应了那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做大王。得知首辅和两位辅臣都被万历皇帝召去,这一帮给事中们也就不那么严肃斯文了,说着说着,便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

    十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闲侃开玩笑,女人当然是大家最感兴趣,也是最永恒的话题。

    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儿,反正聊起女人谁都不觉得突兀。

    “常言道,二八佳人,破瓜之期,这意思很明白,女子长到二八十六岁,就像端午节后的桃子,熟了,可以拿来享用了。瓜熟蒂落,才有破瓜之说。可我听说陆兄去年杭州公干,在那嫖了一个小妮子才十三岁,啧啧啧,这还是一只青瓜呢,真是暴殄天物啊!”

    “对对对,在下也听说过这件事。”立即有给事中起哄,“老陆,你站在老实坦白,那一夜你是如何风流快活的?”

    “是啊,是啊,快坦白,快坦白。”众人一阵起哄。

    那位姓陆的给事兄被说得招架不住了,赶紧为自己辩解道:

    “你们真是冤枉好人啊。那一夜杭州太守为我举行堂会,的确是有一位十三岁的女子随了戏班来到堂会上,太守便让她陪我喝酒,然后唱了几支曲子,仅此而已。”

    “你爷爷的……看把你自己说得,好像成了守身如玉的圣人。要说吃猫的鱼天底下肯定一条也没有,但吃鱼的猫满世界都是。”

    “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来来,我给大家说个谜语,虽然俗中带黄,可典雅得很,如何?”

    尽管都知道这位姓陆的给事中有心岔开话题,可大伙儿听到“俗中带黄”四个字,不免都兴趣十足。

    “老陆你还会这个?”

    “来来来,说说看。”

    “……”

    “首先申明。这个谜语可不是我杜撰的,待谜底揭穿后,我再告诉你们撰造者是谁。这个谜语是一个字:回。”

    “回?”

    “对,回。”

    “回?打什么呢?”

    “打男欢女爱的一个动作。”

    朝房里一时间静默下来,一帮给事中都在冥思苦想。

    然而这个一字谜倒让大家搜肠刮肚竟抠不出一个答案来。

    很快,朝房里又喧嚣起来。

    “回?男欢女爱,这两码子事儿,如何联系起来嘛?”

    “这字谜刁钻得很哈!”

    “……”

    众位给事中七嘴八舌,也想不出头绪,议论一番后,只好请姓陆的自己把谜底快说出来。

    “我再引导大家一步,回,不是两个口字、大口套小口吗?”

    “大口套小口……”

    “男欢女爱的一个动作……”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口,口,吹箫……”

    众人这才悟出其中奥妙来,于是轰的一声笑得前俯后仰。

    姓陆的给事中道:“我刚说过,这个字谜是别人撰造出来的。”

    “谁?”

    “就是刚上任不久的东厂提督张鲸。”

    “他?”许多不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质疑道,“他底下都没有根儿,又怎撰得出这等字谜呢?”

    “千真万确,我可没有说谎。”接着便讲出事情的原委……

    听完立即有给事中开口骂道:“他娘的,看来,往日之所传,说张鲸买缅铃给陛下,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阉竖,骨子里就是一个诲淫诲盗的主,如果他裤裆里当真有过硬的东西,必定是天下第一淫棍。这种人怎么能得到陛下的宠信呢?”

    “陛下被他蒙蔽了眼睛啊!派张鲸去查抄张家,结果……哎,不说了。现如今陛下又让锦衣卫指挥使将潞王爷和严天官关进诏狱死牢里……所以我想,今天的会揖肯定是……”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走廊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顷刻间便看见书办走进朝房来报告:

    “首辅到了。”

    话音刚一落定,只见首辅申时行已然阔步而入。

    平常,申时行走路,如同他的性格一样,总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好像天塌下来了他都不慌不忙。

    可今天他走得很急,把另外两位辅臣远远落在后头。

    由此可见他的着急。

    申时行一进门,六科给事中纷纷起立,一起肃然地向他行了官礼。

    申时行抬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自己也拣正中空着的主人位子坐下。

    因为他性格随和的缘故,所以平常没几个人怕他,但今日傻子都看得出来首辅心情很不好。而且一俟坐定,尊卑立显,给事中们一个个正襟危坐,静候另外两位辅臣。

    ……

    。

第634章 一个刻毒的开场白

    “方才在走廊里听得里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为何我一进来,就立马儿变得鸦雀无声了?”申时行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

    吏部都给事中刘凯位于六科给事中之首,这时他欠了欠身子,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首辅大人,我们正在议论阉竖张鲸,思量着如果现在交章弹劾,应该正是时候。”

    刘凯之所以这样回答,有多方面的考虑。一来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门生,张鲸与张居正素来不合,这般提及张鲸实有讨好申时行之嫌;

    二来,本也是事实,他们确实正提及张鲸,只是将黄色笑话掩饰过去,也算不上欺骗首辅;

    还有一点,都看出来了申时行此时此刻心情不好,而源头也有张鲸的一部分原因,所以这时候挤兑张鲸,兴许能起到一定的功效。

    申时行坐在西首,也不知怎的,另外两位辅臣迟迟不来。

    此时,阳光透过东窗照射进来,照耀得申时行眼睛有些睁不开。

    刘凯看到这一点,连忙起身亲自去放下东边一排窗户的卷帘,朝房里光线顿时变得柔和下来。

    申时行似乎并不介意,不冷不热地说道:“大家不用等许阁老和余阁老,今天的会揖他们不参加。”

    稍顿了顿。

    申时行接着说道:“老夫知道刚才你们都在说笑话,那今儿个老夫也来凑个兴儿,说个笑话给你们听听。”

    首辅申时行竟有雅兴讲笑话,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一众给事中莫不鼓掌欢迎。

    申时行尽管说要讲个笑话给大伙儿听,可他表情依然严肃。

    只听他开口说道:

    “话说嘉靖皇帝爷执政二十年后,他一心一意沉迷于修道,将一应军国大事都交给奸相严嵩处理。

    “严嵩既受嘉靖皇帝爷的恩宠,长达二十余年不衰。严嵩在朝政经营久,加上贪鄙成性,一时间卖官鬻爵,几成风气。满朝文武无人敢撄其锋。

    “更有甚者,一大批溜须拍马之辈都纷纷投其门下为虎作伥。那时,我算刚踏入仕途,一日受命去请示严嵩,到了他的私宅,发现一帮渴谒严嵩的官员竟接踵摩肩如同蚁聚。

    “这时正好严嵩出门延客,候见的人顿时都肃然起敬,屏声静气,鞠躬如鸡捉米,这情形极为可笑。

    “当时,前前任首辅高拱也在,寄身翰林院充吏官,他当时忍俊不禁,竟大笑了起来。严嵩觉得高老放肆,便问他何故如此大笑。

    “高老从容地答道:`适才看见相爷出来,诸君肃谒,让卑职想起韩昌黎《斗鸡行》中的两句诗词:大鸡昂然来,小鸡悚而侍。

    “严嵩听罢,也随大流破颜而笑。可待严嵩回家冷静下来一想,便认准高老是在有意出言相讥,于是怀恨在心,三番五次寻机对高老施加报复,终至将高老削职为民。

    “按常理,遇到这种不平之事,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这些言官就得站出来,建言上本,主持公道,弹劾不法。

    “但那时,所有言官都摄于严嵩的权势,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主持公道。这件事情很是让士林齿冷。

    “这时恰好有一位尚书生了疥疮,请太医院一位御医前去诊治,那御医看过病后,对那位尚书说:大人的这身疥疮不需要开单用药,只需六科给事中前来便可医治好。

    “尚书被御医的话弄糊涂了,于是就问:医治疥疮如何需要六科给事中?御医答道:六科给事中长了舌头却不敢说话,那就只好让他们练一练舔功了。

    “尚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御医是在绕着弯子骂人,也就捧腹大笑。这故事于是就传开了。”

    申时行“笑话”一口气讲完了。

    可谓绘声绘色。

    然而在座言官却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他们感觉被人当面掴了耳光。

    “笑话”的主角虽是严嵩,可实际上是言官。这样的“笑话”从首辅口中所出,让他们这些言官不但不能发作,而且还得仔细揣摩,首辅今日招来他们会揖,为何要来一个如此“刻毒”的开场白呢?其用意到底何在?

    别人尚在认真揣摩,刘凯却有些不依了,他负气地说道:

    “元辅大人讲的不是笑话,而是一段真实的历史,卑职初来六科就听到这个故事。可卑职认为那位御医攻击言官之词也不足为听。诚如高老所言,朝中首先有了严嵩这样一只大鸡,然后才有包括言官在内的一群小鸡。”

    刘凯身为六科给事中之首,本想为自己人辩护,想说明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可他一冲动,感觉表述不清。尤其是那一副“较劲儿”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很不服气。

    申时行知道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又忙解释道:

    “方才看到大家一个个冰雕泥塑的表情,就知道你们听了老夫这个笑话心里头一定不受用。

    “老夫并无意借古讽今挖苦你们,讲的确实是一件真事儿,但很有必要再重申一遍,不是为了挖苦你们才讲这个笑话,而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说明,同时也想告诉你们——

    “既然给事中为皇帝行使封驳监察之权,处在万众瞩目的地位,那碰到朝政窳败、贪赃枉法之人,就要有拍案而起犯颜直谏的勇气。

    “这不仅是你我的责任,也是道义,否则会为天下笑。”

    一众给事中还没来得及消化,倒不是因为首辅的话和他表达的意思有多深奥,而是见首辅义愤填膺的模样儿,着实一反常态。

    要知道,申时行最擅长的事就是“端水大师”,谁也不得罪。

    可今天这个刻毒的开场白以及刚才说的那番激烈的话……已经大大颠覆了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

    不禁要问:首辅这要是旗帜鲜明地反对谁或赞成谁吗?难道真的要拍案而起犯颜直谏吗?

    先且不管他到底会反对谁赞成谁,但他这番话已经表明他不会再中立了。

    否则,总不能让六科言官们站出来拍案而起犯颜直谏,而他自己则继续保持两边都不得罪的中庸之风吧?

    那他到底会赞成谁反对谁呢?

    ……

    。

第635章 首辅突然硬气了

    一众给事中,与申时行亲密的还敢望着他,希望能多揣摩出点儿什么;而与申时行不怎么亲密的干脆低着头假装沉思,担心揣摩出什么。

    但无论是希望多揣摩出点什么,还是担心揣摩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都不想去做什么。

    然而他们也都意识到了,今天首辅找他们会揖,又当着他们面儿说了一个如此刻毒的开场白,再加上刚才语重心长说的那番话……傻子都知道首辅希望他们站出来有所作为。

    但眼下万历皇帝的强势,试问又有谁不感到害怕呢?

    只听申时行直截了当地道:“大家也都清楚,最近朝局发生了很大变化,你们平常看到不合理的、有悖常情的、有违祖制的,都会行使你们的监察权,可最近你们做了些什么?”

    一个个哑口无言。

    大部分给事中感到惭愧,因为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做。

    但,也有小部分给事中心里头不禁嘀咕,首辅大人你好像,似乎,确实也什么都没做哈。

    况且首辅大人还是张居正的门生是张居正提拔你入阁的呢,你都不作为又怎么好意思要求我们?

    申时行接着道:“今天召你们来,就是想问你们,第一,抄家的队伍马上就要抵京了,对原首辅张先生一案需要做出判决,你们有何想法?”

    稍顿了顿。

    “第二,张先生励精图治十年改革才换来万历中兴大盛世,可如今张先生的改革主张几乎被全部推翻了。对此,我想知道你们又是何看法?”

    申时行扫了一圈儿。

    “第三,吏部尚书严清大人和曾经的潞王爷如今都被关在北镇抚司里,被关押的原因想必你们也清楚,难道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个个思绪飞驰。

    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相互且偷偷地看了一眼。

    朝房里寂静无声。

    忽然,礼科一位给事中说道:“请首辅大人给我们明示。”

    “对对对,请首辅大人给我们明示。”

    “请首辅大人给我们明示。”

    “……”

    一众给事中纷纷附和,不禁为这位礼科给事中点赞。

    大部分还美滋滋的想着:首辅问我们,分明就是刁难我们,那我们反问回去,看首辅什么意思。

    “好!”

    申时行点了点头,对这帮给事中的反问,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既然大家问我,那我不妨一件一件地逐一给大家说说。第一件关于抄家的事,据悉最后也没查处什么,将他们关起来险些害了多条人命。长子张敬修愤写血书要上吊自杀、三子张懋修三次自杀未遂……这些大家都知道吧?”

    一个个都点了点头。

    “以目前的形势和陛下的态度看,尤其是没抄出什么,让陛下异常气愤,以致于对张先生一案的判决将会加重,我们是否应该要提防且阻止?即便张先生有过,但他的功要大。”

    刘凯道:“首辅大人,都已经抄家了算是极限,陛下还能怎样?”

    申时行表情痛苦地道:“刚才陛下召我们去,就是问我们,说不仅要革去张先生五个有功名的儿子的职位,还要将他们充军发往蛮瘴之地;另两个没有功名的儿子也被斥为编氓,张家北京、荆州两处房产以及所有财产全部充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时吓得都不敢吭声。

    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惩罚也太重了吧,那不等于张家全废了吗?

    申时行接着道:“对张先生一案本就处分过重连累过多,如果还不放过张家其他人,那未免说不过去。此情我已在陛下面前陈说过,但无奈陛下不听,还当头棒喝,哎——”

    说着,申时行深深叹了口气。

    的确,不用说大家也清楚申时行的窘境,因为先前三位阁臣上书请求万历皇帝不要抄张居正的家时,万历皇帝就怒火冲天地批复:尔等维护欺君之人是为何意?谁敢为虎作伥,绝不姑息!

    后来于慎行、潘季驯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包括朱翊镠和严清仅仅只是为潘季驯送行,就被关进诏狱里。

    一句话:这时候谁敢跳出来为张居正辩护啥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知道你们也怕,这个节骨眼儿谁都怕,可咱们不能失职啊!我想过,就以内阁为首,再加上你们六科,联名请求陛下关于张先生一案就此作罢。陛下难道要处置我们所有人吗?”

    一众给事中继续保持沉默,心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万历皇帝先后已经罢斥了多少朝中大臣?

    好像也不差这几十个。

    见一个个像闷嘴葫芦似的,申时行道:“怎么?大家有意见?”

    半天没人敢吱声。

    刑部都给事中说道:“首辅大人,知道这是我们的职责,可这时候我们说话不是以卵击石徒劳无功吗?”

    “那我们也得站出来,要对得起我们这身官服和我们的良心。”

    又让大家沉默了半晌。

    都没想到一向温和善于端水的首辅今日居然变得坚决起来。

    “好!”吏部都给事中终于点头,他表态道,“由内阁牵头,六科联名,既然要提出抗议封驳,那最好让大小九卿十八大衙门全都参与进来。”

    无疑,这样胜算更大,万历皇帝不可能将内阁、六科、十八大衙门的堂官全部撤掉重组吧?

    “嗯,我尽量争取。”

    这样,第一件事算是完了,申时行接着说第二件事。

    “关于改革的问题,几个月来陛下几乎将张先生的改革方案全盘否定,就连考成法都废除了,人心惶惶,人浮于事又开始慢慢抬头。

    “你们都是为官的,也知道正德、嘉靖、隆庆三朝差不多七十年,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整饬过吏治,最后导致国库空虚官场**。

    “是张先生刷新吏治,重振纲纪,保我大明基业万世无虞。历朝历代无不证明刷新吏治主要在于治三个字:一治贪一治散一治懈。

    “贪乃万物之源,不想多说。第二是散,考成法之前,京城十八大衙门,全国那么多府郡州县,都是政令不一各行其是,六部咨文下发各地,只是徒具形式,没有人认真督办,也没有人去贯彻执行,朝廷威权等于虚设。

    “第三是懈,百官忙于应酬,忙于攀龙附凤,忙于拉帮结派,忙于游山玩水吟风弄月,忙于吟诗作画寻花问柳,唯一不忙的就是政务。张先生曾说过,此一懈字,实乃将我大明天下一统江山变成锦被掩盖下的一盘散沙。

    “我们不得不承认,是张先生的考成法让这一切有了改观,倘若将考成法也给废除了,那接下来朝廷不是又要倒回到原路上去了吗?

    “最近,我经常夜不能寐,我虽然是首辅,可我也是张先生的门生,我同样感到害怕啊!可又想着,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上,如果一味地姑息好名,疾言厉色不敢加于人事,岂是忠臣所为?夫治家而使父母任其劳,治国而使圣上任其怨,那还能说我们是忠孝之人吗?”

    申时行这破天荒地鞭辟入里慷慨陈词讲了一大通,让在座诸位给事中连连颔首,心中多有惭愧。

    且不说申时行说的话句句在理,严峻的现实也使得他们无从辩驳,确实不敢抱有任何的幻想。

    ……

    。

第636章 似乎更为棘手

    刘凯一声长叹,忧戚戚地说道:

    “首辅大人,卑职想提醒您一句,如果首辅大人坚持这样做,那现在无疑是与陛下乃至与整个官场作对,其后果首辅大人想过没有?”

    “想过,当然想过。”申时行神色严峻而决然地答道,“我还记得张先生曾经说过,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为了富国强兵愿望的实现,将以志诚至公之心励精图治推行改革,纵使上刀山下火海,也置之度外,虽万死而不辞。”

    一众给事中都凝视着今日大不一样的首辅,好长时间默不作声,有感动有惭愧,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都知道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可也明白此时此刻不是泼冷水的时候。

    毕竟,今日之首辅,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让他们着实感到汗颜。

    这时礼部都给事中问道:“首辅大人的意思是,要恢复考成法吗?”

    “对!”申时行明确态度,继而又幽幽然地说道,“张先生其它被否定的改革主张暂时不妨先放一放,但考成法一定不能废,我担心一旦废除,吏治又将回到十年前那积重难返的地步。”

    六位都给事中相互对了个眼神,最后由吏部都给事中刘凯表态:

    “好!我们会联名上书,向陛下陈说此情,但首辅大人,最后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卑职实在不敢保证。”

    “我们尽职了问心无愧便是。”申时行点了点头道。他当然清楚这个时候要改变万历皇帝的想法有多么艰难!

    一众给事中思来想去,尽管在首辅面前表了态,可无不心乱如麻,因为确实难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现在的情形好像是除非顺着万历皇帝,否则都有可能像冯保、梁梦龙、曾省吾、王篆他们那样滚蛋回家。

    这样,申时行担心的第二件事也算是马马虎虎地解决了。毕竟六科都给事中都点头答应了。至于最后的效果,别说是六科都给事中,就是申时行他自己都无法预料。

    说完头两件事,申时行顿了顿,没有紧接着立马儿说第三件事。

    一众给事中都望着他,等着他。

    申时行深深叹了口气,本心而论他觉得第三件事更为棘手。

    第一第二件事都是因为张居正,他们只是不敢,但道理相信谁都明白:万历皇帝意气用事,过了。

    经过一番掏心掏肺的劝说,这帮给事中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都答应了。

    可第三件事,虽然也是因为张居正而引起,但牵涉到朱翊镠,问题的性质似乎一下子就变了。

    换句话说,为朱翊镠辩护或许比为张居正辩护更加危险。

    申时行正是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没想好到底该如何措辞,才能更为有效地击中这帮给事中的心。

    “首辅大人,那第三件事呢?”

    见申时行半天不吱声,还是吏部都给事中刘凯主动问及。

    申时行紧锁眉头:“第三件事,我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才好啊,但凡牵涉到潞王爷,似乎都很敏感。”

    “不知陛下到底是咋想的?”兵部一位给事中如是般问道。

    “这正是棘手之处啊!”申时行感慨地道,“因为摸不清陛下的意图,所以才不知如何是好。”

    又有一名给事中道:“可陛下将潞王爷和严大人关进诏狱里,这……似乎也能说明点什么。”

    申时行摇了摇头,说道:“什么都说明不了的,将潞王爷和严天大人关进诏狱里,是锦衣卫指挥使拿的主意,只是陛下默认了而已。”

    “那不就是陛下的主意吗?”

    “不,有很大差别。”申时行道,“因为陛下没有明确表态,让锦衣卫指挥使自己看着办,所以刘指挥使也是一边揣摩一边将潞王爷和严大人送进监狱。但准确地说也不是刘指挥使的主意,而是潞王爷和严大人主动请求蹲监,刑部监牢还不去,非要蹲在诏狱里。如此一来更是摸不准陛下的意思了。”

    一众给事中沉吟不语,一个个思绪飞驰。

    忽然,工部一名给事中道:“既然不清楚陛下的意思,那首辅大人为何而担忧呢?”

    言下之意,万历皇帝的意图不明确表示他对朱翊镠的态度不明确,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

    申时行道:“不清楚便意味着更多的变数!正因如此,我们才感觉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给事中们又沉默了。

    确实,都不知道人家要干啥,如何应对?就像高手无招胜有招。

    忽然,又有一名给事中道:“卑职以为,其实若非严大人被关,我们大可不必理会潞王爷。”

    申时行接着摇头,说道:“你们身在北京,是不知道潞王爷的影响力啊!倘若潞王爷就这样被关着不放,朱氏集团的员工和那些离不开朱氏集团的人,随时会发生大暴乱的。”

    礼部都给事中讳莫如深地道:“潞王爷以及他的朱氏集团若果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那陛下更不会放他吧?”

    申时行微微颔首,这不正是他担忧的吗?可又不能将这个问题延展开,毕竟万历皇帝尚未明确表态呢。

    万一万历皇帝利用朱翊镠试水怎么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首辅大人,刚才陛下召见,没有提及此事吗?”刘凯问。

    “没。”申时行摇头。

    “首辅大人也没有主动提及吗?”

    “没。”申时行继续摇头,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谁敢主动提及?”

    刘凯深深叹了口气:“潞王爷幸好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了,否则非但陛下忌惮,恐怕朝臣也容不下他呀。”

    对此,申时行早就看出来了。

    无奈外界总传言,他这个首辅的上位是朱翊镠暗中努力的结果。

    所以,为了与朱翊镠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时刻留意着。

    但这次没办法。他很想为朱翊镠出几分力气,只可惜摸不清万历皇帝的意图,有力也无处使。

    问六科吧,只要一谈及朱翊镠的问题,他们大部分都像闷嘴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是不想表态。

    申时行带着几分无奈:“那我们难道袖手旁观不闻不顾吗?”

    ……

    。

第637章 有想法……

    永宁公主和驸马严永凡得知朱翊镠被关进北镇抚司诏狱里头,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他们这个时候也忌惮,不敢去找万历皇帝。

    思来想去,最后两人分两路,永宁公主去找李太后。

    而严永凡再次暗中造势,掀起一股对朱翊镠有利的舆论。

    永宁公主跑到慈宁宫,看见李太后正在打坐念经敲打木鱼。

    “娘。”永宁公主着急地喊了一声。

    “尧媖来了。”李太后停下。她一眼即明,立马问道,“有事吗?”

    “弟弟被关进诏狱,娘怎么还能静下心来诵经念佛呢?”

    在自己亲娘面前,永宁公主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

    “尧媖,坐。”

    李太后不疾不徐地招呼女儿永宁公主在她正对面坐下。

    刚一坐下来。

    永宁公主就迫不及待地问:“娘,皇兄难道真的不放过弟弟吗?”

    李太后脸色微微一沉,责斥道:“尧媖,这种话岂能乱说?”

    “娘,女儿不是担心吗?”

    “哎!”李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地道,“娘知道你与你弟弟关系好,关心你弟弟,可有些事尧媖并不知情啊!”

    “皇兄不是总声称宠爱弟弟吗?女儿听说,这次只是因为弟弟跑去送别潘季驯,所以才令皇兄生气。”

    “尧媖啊尧媖,事情并非你想象中简单啊!”李太后摇了摇头。

    “娘,皇兄到底想怎样?”

    “尧媖,你为什么不问你弟弟想怎样呢?”李太后反问道。

    “弟弟他一心向善,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人。”永宁公主不假思索而且十分坚决地回道。

    “可如果形势不允许呢?”

    “娘,什么意思?”永宁公主一怔愣。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都有自己的理想,可并非都能实现,相反不如意倒是十有**。娘相信你弟弟一心向善,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人,可问题是,残酷的现实和他身边的人都答应吗?”

    “谁不答应?皇兄不答应吗?”永宁公主急促地追问道。

    李太后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喃喃地道:“尧媖也知道你弟弟一心向善,可如果他身边的恶太多呢?或者说,他有责任心,肩负使命,需要挺身而出,让他如何安安心心地做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人?”

    见永宁公主似有所思沉吟不语,李太后接着说道:

    “女儿啊!你知道吗?其实,人只有无心才能做到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你弟弟一心向善,注定不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是这个道理吗?”

    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娘说得有理。这样看来,一心向善与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是矛盾的。只要一心向善,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一定不会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正是这个理儿。”李太后道,“因为世上的不平事太多,心有善念之人,他心中必定装着责任,又如何做到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呢?除非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管。可女儿觉得,你弟弟是这样的人吗?”

    “弟弟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永宁公主脱口而出。

    如果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宁可得罪冯保也要干涉她的婚姻,坚决不让她嫁给梁邦瑞。

    “女儿知道就好了。”

    “娘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娘与你都是女儿身,本同属后宫中人,无权过问的,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弟弟的理想与现实有很大差距,有些事或许他根本不想做,但迫不得已不得不做。”

    “娘指的是什么?”

    “你与你弟弟关系如此亲近,该知道你弟弟根本无心当政,确实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人。可你弟弟眼里容不得沙子,就像这次,明知你皇兄痛恨罢斥潘季驯,朝中大臣躲避潘季驯像躲避瘟疫似的,而你弟弟却偏要送潘季驯至京南郊……”

    “所以皇兄生气了,一定要将弟弟关起来?”永宁公主道。

    李太后摇头:“不,将你弟弟关进诏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主意。”

    “如果皇兄没有点头或没有授意,锦衣卫指挥使又怎敢做出如此的决定?”永宁公主一心维护朱翊镠。

    李太后又摇头:“娘去诏狱里看过你弟弟,其实这是你弟弟自己的主意,非要将自己关在诏狱里。”

    “那什么时候能放弟弟呢?”

    “这个娘也不清楚啊!”李太后无奈地道,“娘现在只能保证你弟弟的安全。”

    “娘也没有办法吗?”

    “不是娘没有办法,而是你弟弟有想法。”李太后意味深长地道。

    “弟弟有什么想法呢?他不是想尽快离京做大他的朱氏集团吗?”

    李太后望着自己女儿,忧虑地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永宁公主这一点像她娘,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见李太后如此神情,她似乎意会到什么,弱弱地问道:

    “娘感到很为难吗?”

    “嗯。”李太后点了点头,“两个都是心头肉,娘不知道帮谁。”

    永宁公主想了想说:“娘,女儿认为谁有理谁得人心就帮谁。”

    李太后喟然而叹:“话虽如此,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娘,弟弟到底有什么想法?”永宁公主再次问道。

    她本不想问,毕竟刚已经问过,换来李太后痛苦的表情。

    如果李太后想说,也不用她问。

    之所以还是问了,一来是因为担心弟弟朱翊镠,二来是因为看到她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想为她娘分忧。

    然而,李太后依然紧锁眉头,还是没有开口告知的意思。

    永宁公主便识趣地不再问了,但心里头不禁琢磨:弟弟到底想干什么?竟让娘亲感到如此痛心疾首!

    忽然李太后抬眸问道:“尧媖,你觉得你哥哥与你弟弟谁更适合做皇帝?”

    “……”永宁公主一愣,思绪飞驰,可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尧媖,娘问你呢。”

    “娘为何突然问,问这个?”

    “你就由着你的内心不妨说说看。”李太后鼓励道。

    “娘真让女儿回答吗?”

    “娘一直以为女儿是一个极有慧根之人,只可惜是女儿身。”

    “娘。”

    “说吧,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这里就咱母女俩,又没别人,无需顾虑。”李太后再次鼓励道。

    “娘,那女儿真的说了哈?”永宁公主以试探的口吻道。

    “嗯,说。”

    “娘,女儿觉得皇兄与弟弟当皇帝各有千秋,两人倒是可以互补的。”永宁公主谨慎地说道,“但如果以长远来看,还是弟弟更加合适吧。”

    李太后亮眸一闪:“何以见得?”

    ……

    。

第638章 反

    其实,不让永宁公主说,她都想在她娘面前表达出来。

    李太后竟还这般怂恿,永宁公主当然不会违心欺骗她娘的。

    本来她们母女俩就极为亲近,属于无话不说的那种。

    永宁公主缓缓言道:“娘,首先申明不是因为女儿与弟弟关系更为亲近才这样说,而是真心觉得弟弟更加适合。弟弟他一心向善,见识超群,能够带领更多的人发财致富。”

    “就这些?”李太后似嫌不够。

    “当然不止。”永宁公主忙道,“弟弟脑子里有千奇百怪的想法,关键每一个想法都堪称神奇。仅此一点,相信世上无人能及。就拿弟弟开创的朱氏集团来说,惠及多少人?倘若弟弟成为一国之主,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受惠。哎,只可惜弟弟他……”

    “可惜什么?”

    “可惜弟弟不是哥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哥哥已是一国之主,娘问哥哥弟弟谁更适合当皇帝,又有何益?”

    李太后眉头紧锁,没有搭话。

    “哎呀!”

    忽然永宁公主一声惊讶,像是想到什么令人震撼的事情。

    “娘,弟弟他不会是……”永宁公主诧异地凝望着李太后问道。

    “你弟弟,就是一个爱打抱不平的人啊!”李太后感慨地道,“最近你皇兄一连做出许多伤害张先生,乃至危害到国家的事,你弟弟实在看不过去了。”

    “然后呢?”永宁公主盯着她娘问,两眼一眨不眨。

    “看不过去自然想反对啊!”

    “反对谁?如何反对?”永宁公主越听越感到心惊胆战。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李太后却反问道:“你说反对谁?”

    “弟弟莫非要反,反,反皇兄?”永宁公主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闯下大祸似的,刚才不该评价弟弟更适合当皇帝……

    见李太后沉吟不语,永宁公主不由得骇然变色,继而又说道:

    “娘,弟弟如果真的这么想,他一定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的吧?”

    显然这是为朱翊镠而辩。

    李太后当然清楚永宁公主与朱翊镠姐弟间的感情,不然这天大的秘密她也绝不会在永宁公主面前露一丝口风。

    朱翊镠相信她这个娘,她知道是因为母子情深;而她相信永宁公主,是因为母女情深,加姐弟情深。

    她相信女儿能够守住这个秘密,正如朱翊镠相信她一样。

    “可是娘,皇兄乃一国之主,弟弟不过庶人一个,他如何,如何……”

    言下之意,根本没有可能嘛。

    李太后道:“女儿也这样认为吗?”

    “我……”永宁公主被问得一愣,喃喃地道,“娘,女儿是不敢想。”

    “既然都说开了,想想又有何妨?”李太后又是一次鼓励。

    “娘,虽然弟弟与哥哥地位悬殊,压根儿没有可比性,但以弟弟的能力,女儿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可你想过后果没有?”

    “这……”永宁公主又是一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反不就意味着夺权?倘若成功,那皇兄怎么办?

    虽然她与万历皇帝的关系不及与朱翊镠,可也是亲兄妹啊!

    “娘实话与你说吧。”李太后忧戚戚地道,“你弟弟不满你皇兄最近一系列的举措,尤其是清算张先生,还要查抄他的家,将他的十年励精图治的改革全盘否定,所以你弟弟为了国家的兴衰成败有心想取而代之。”

    永宁公主沉默不吱声,确实一时有被惊吓到了。

    谁更适合是一回事儿,但反肯定又是另一回事儿。

    她不由得想起驸马的话,严永凡曾去江陵城一趟,回来便担忧:小舅子太优秀,即便他自己不想做皇帝,也会有大把的人拱他上去。

    看来驸马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是,取而代之……

    这个问题也太大了吧?尽管她更愿意相信朱翊镠,可真不敢多想。

    所以,听到“取而代之”四个字,永宁公主思绪飞驰,沉默半晌。

    李太后又再三叮嘱:“此情重大,希望女儿保密,连驸马都不要说。”

    永宁公主恍然如梦地点了点头。

    忽然,她惊问道:“娘,皇兄将弟弟关进诏狱,会不会是借题发挥,已经知道弟弟心中所想?”

    “娘也不清楚,这种话不敢多问!”李太后叹道,“不过,娘相信你皇兄与你弟弟相互都有提防。”

    “哦,难怪弟弟上次要偷偷离京、途中还遭遇了危险,这次又偷偷进京,莫非全是因为这个?弟弟不是号称料事如神吗?肯定有所预感。”

    李太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她始终认为提防是双方的。

    小儿子提防着大儿子,大儿子同样提防着小儿子。否则也不会装作腿疾不好一再挽留小儿子继续逗留京师。眼下又将小儿子关进北镇抚司诏狱里,她怀疑大儿子有心为之。

    “娘,那你准备怎么办?”永宁公主问。本心她是想问李太后站哪一边,到底支持哪个儿子。

    李太后落寞地答道:“娘要知道怎么办,就不会日夜敲打木鱼了!”

    “娘,可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总得维护一方吧?”永宁公主道。

    “维护?”李太后凄然一笑,“让娘维护谁,不是就得罪谁了?”

    “娘,那先不说这个。”

    见李太后痛苦一筹莫展的样,永宁公主也不想继续讨论下去。

    不得不跳转道:“娘,女儿能去诏狱里探望弟弟吗?”

    “你一个女儿家,去诏狱作甚?”

    “女儿对弟弟的感情,娘又不是不清楚!我这个姐姐当然关心啊。”

    “想去自己想办法,娘可不管。但娘得警告你,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最好不要惹你皇兄生气。”

    “娘,知道了。”

    “还有,娘再说一遍,今天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讲,包括驸马。”

    “娘放心,女儿知道分寸。”

    “那就好,女儿心思洞明,不妨也想想,你皇兄与你弟弟,最坏的结局和最好的结局都是什么。”

    “嗯。”永宁公主点头答应。感觉今天这一趟可没白来。

    尽管没有解决朱翊镠蹲监的事,可李太后说的让她震撼得多。

    只可惜她是公主,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她什么事。

    但为了弟弟朱翊镠,她还是想尽可能地参与。

    ……

    。

第639章 舆情不利啊

    永宁公主心神不宁地回到公主府。

    坐下来一回想,感觉自己刚才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遇见李太后,然后李太后告诉她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让她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驸马严永凡在女管家刘雯的引领下进来了,他走到永宁公主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公主找过娘亲?”

    然而,永宁公主正自沉吟,浑然不觉似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公主。”

    “公主?”

    严永凡连喊两声,才见永宁公主缓缓抬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你来了。”

    “公主见过娘亲?”因为实在着急,严永凡又问了一遍。

    “嗯。”永宁公主索然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如此一来,严永凡更加着急了,问道:“怎么?娘也没有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

    “就是救小舅子出狱啊!”

    “谁说了弟弟一定需要娘救吗?”永宁公主反问道。

    “……”严永凡被问得愣了一愣,“除了娘,还有谁能救小舅子?”

    “弟弟不需要娘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即便需要,娘也很为难。”永宁公主不紧不慢地回道。

    “……”严永凡错愕无比地望着永宁公主,感觉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妻子,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想着几个时辰之前永宁公主多么着急,这会儿却好像不在乎。

    岂不怪哉!

    “小舅子为什么不需要娘救?难道他自己有办法出狱?”

    “弟弟又没有罪……”

    永宁公主将弟弟朱翊镠主动请求关进诏狱、其实并非哥哥万历皇帝的指示等一揽子事都说了一遍。

    起初严永凡也像永宁公主一样心存疑虑,小舅子为什么要主动将自己关进诏狱?大舅子为什么不出面阻止或者说本来就是大舅子暗中怂恿的?

    经过永宁公主一番解释,严永凡似明非明地好像也能明白一点儿。

    但要说有多明白……不可能。毕竟许多方面永宁公主自己都想不通,又如何解释得有多明白?

    况且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李太后再三叮嘱不能说的。

    ……

    西暖阁里,万历皇帝问陈炬:“张鲸快回来了吧?”

    陈炬点头回道:“万岁爷,依照路程计算,就这两天的事儿。”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

    陈炬接着又弱弱地提醒道:“不过万岁爷,奴婢以为眼下最迫切的事儿,是要如何处置潞王爷与严清大人。”

    一提及这个,万历皇帝便是一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神情。他沉吟半晌之后,才慢悠悠地问道:

    “依你之见呢?”

    陈炬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幽幽然地道:“恕奴婢直言,外头的舆情对万岁爷似乎极为不利啊!”

    “哦?是吗?外头舆情怎样?”

    “……”陈炬滞了一滞,一副难以启齿十分为难的神情。

    “说。”万历皇帝脸色一沉,他看上去越来越有一股皇帝范儿了。

    “奴婢不敢。”

    “朕恕你无罪,尽管说吧。”

    “万岁爷,那奴婢便说了。”陈炬谨小慎微地道,“外头都在议论,万岁爷对张居正的惩罚过重……”

    “放肆!”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万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大声呵斥道。

    吓得陈炬浑身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一迭连声地求饶:“万岁爷赎罪!万岁爷赎罪!”

    万历脸色阴沉地一摆手:“朕不是说你,你起来继续。”

    陈炬爬起来,感觉自己额头上全是汗水,可他也不敢急着去擦拭,只得继续说道:

    “万岁爷,这次因为潞王爷与严清大人为潘季驯送行而遭牢狱之灾,外头的人都纷纷议论万岁爷不通人情,尤其是对潞王爷……”

    “对他怎么了?”

    “也不知是哪些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人,说万岁爷曾经对潞王爷的宠爱都是假的,为了维护宗室的面子做给别人看看而已,一旦潞王爷与万岁爷有冲突唱反调,万岁爷便立马儿不客气了,容不得潞王爷。”

    听了陈炬这番话,万历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犀利的眼神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陈炬偷偷看了万历皇帝一眼,接着说道:“外面的人都说,潘季驯为朝廷多次立下大功,万岁爷惩罚他一个人也就是了,还不允许其他人为之送行,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谁?是谁胆敢这样议论朕?”万历皇帝怒火冲天。

    “万岁爷,议论的人太多了。”陈炬如是般回道。

    “岂有此理!”万历皇帝一咬牙。

    “万岁爷,所以奴婢说眼下最迫切的事儿是如此处置潞王爷和严清大人,不然恐怕会激起民愤……”

    “哼!”第二次被万历皇帝打断。

    万历皇帝气咻咻地“哼”了一声。言下之意,激愤民愤?来吧,怕甚?

    “万岁爷想怎样处理?”陈炬问道。

    “朕问你们,你们一个个倒好,居然反过来问朕。”万历皇帝没好气地道。

    “万岁爷,奴婢以为还是放了潞王爷和严清比较妥当。这样也不会舆情汹汹搞得背后有人数落万岁爷。”

    “你也认为朕对张居正处罚过重?”万历皇帝现在连“张先生”都不叫了,直呼张居正的名字。

    “……”陈炬一向中规中矩,他也不擅长撒谎或去揣摩对方的心思。

    所以面对李太后这一问,他居然保持沉默,也没有明确表态……沉默,通常意味着赞成。

    万历皇帝又“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朕的惩罚过重,那又能如何呢?”

    “万岁爷,那潞王爷与严大人……”陈炬弱弱地问道。他不想这个时候与万历皇帝纠结,所以想跳转。

    “让他们好好反思两天吧。”万历皇帝此时想着归来但尚在途中的张鲸。

    还别说,只要张鲸一回来,万历皇帝便立马儿感觉主意来了。

    见万历皇帝如此强势,又算得上是已经表明了立场,既然如此,那陈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关于舆情,他还是大胆地按照原本的计划说了出来。

    虽然吓得一身汗,可还算满意,对他自己的表现满意,对万历皇帝的反应也满意,这就够了。

    ……

    。

第640章 向死而生

    永宁公主本是要来探监的,她与李太后都已经说好了。

    不过最后还是感觉不太方便,毕竟是公主是女儿身。

    所以,她让驸马严永凡来了。

    然而遗憾的是,严永凡并不知道“取而代之”这个惊天大秘密。

    如此一来,相比较永宁公主,届时严永凡自然问得不够坚决、彻底。

    ……

    北镇抚司诏狱。

    严永凡去了。这个世道简直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直接进去关押朱翊镠的石室,发现朱翊镠正在睡大觉。

    “靠,好家伙,睡得还真够香哈!”严永凡摇头,喃喃地道,“这个时候睡得着就已经是个人才了!”

    严永凡拍了拍朱翊镠的肩膀,“小舅子,姐夫来看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翊镠立马坐起来,看清后诧异地道:

    “姐夫?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小舅子你吗?看,姐夫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朱翊镠这才发现严永凡手上提了个菜篮子。只可惜这个时候他对吃不感兴趣,也不能感兴趣。

    所以,朱翊镠敬谢不敏地道:“谢谢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舅子,几个意思?”

    朱翊镠回之一笑:“就是说,怎么带来怎么带走啊!”

    严永凡稍有不悦:“为什么?你是怕酒菜里有毒吗?”

    “姐夫,这是娘亲的意思。”朱翊镠不得不解释道,“为了安全起见,娘专门给我找了一名厨子,饮食方面一切由厨子负责,其他人不得干预。”

    “哦,原来如此,这样也不错哦。”严永凡本想与朱翊镠对饮三杯的,特意准备了一些好吃的酒菜。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没想到朱翊镠竟有专门的厨子。

    严永凡就此作罢。

    他也不想纠结,既不让送吃的,那坐下来聊天儿总可以吧。

    “见小舅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样,还睡得挺香的哈!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严永凡诧异地问道。

    朱翊镠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悠悠然地道:“蹲在这里,担心又有何用?还不如美美地睡大觉。”

    “小舅子为何不需要娘帮忙呢?”严永凡不解,他想不明白。

    朱翊镠笑道:“姐夫,虽然我被关在这里,可在尚未判决之前,我还是清白无罪之身,为何需要娘帮忙?还有,娘一心向佛,早已不管政事,而且接二连三的实情表明,娘是拗不过皇兄的。这时候请娘出面,不是加深娘与皇兄之间的矛盾吗?”

    至此,严永凡才算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朱翊镠不请李太后帮忙。

    “小舅子,听说是你主动请求关进诏狱里,这又是为何?”

    关于这个问题李太后曾经也问过,朱翊镠当时给了两个理由。

    此刻严永凡又来追问。

    朱翊镠如是般回道:“姐夫,诏狱里头安全清净,没有乱七八糟的。瞧,在这里睡觉多么舒服!”

    “亏得你有这份心!”严永凡道,“小舅子素来被称之为神算子,那这次不妨预测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狱?”

    “最少得等小徒张鲸回来吧。”朱翊镠不假思索地回道。

    “小舅子已然料定?”

    “嗯,反正,**不离十吧。”朱翊镠自信满满地道。

    “也不会有危险?”严永凡又问道。

    “就问姐夫,在监狱里,我能有什么事儿?”这个朱翊镠早就想过,他感慨地道,“倘若我在监狱里出了事儿,那得有多少人遭殃啊!”

    李太后绝不允许。眼下她确实看似拗不过大儿子万历皇帝,可那只是因为没有牵涉到小儿子朱翊镠。

    否则她会拼命的。

    这不光是李太后,也是天底下所有女性或者说所有母亲的天性,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严永凡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朱翊镠接着说道:“关在诏狱里,姐夫不认为这是向死而生的节奏吗?”

    “向死而生?”严永凡咂摸着嘴。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嘛,这也是我选择这时候进京的原因之一。”

    “皇兄真会放过你?”严永凡还是不大放心,又问道。

    “这个不重要。”朱翊镠讳莫如深地回了几个字。

    “不重要?”严永凡又是一头雾水。

    “以后姐夫就会明白的。”确实,朱翊镠也没打算解释通透。

    毕竟,这中间牵涉太多太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

    “这么说,我的担心纯属多余?”严永凡不禁多了一分从容。

    “多谢姐夫!”

    “需要我与公主为你做什么呢?”

    “暂时什么都不需要。”朱翊镠摇了摇头,他不想将驸马和公主都拉进来。

    可严永凡固执地道:“虽然我知道小舅子怕连累我们,所以不希望我们插手你的事儿。可我们是怕事儿的人吗?只要小舅子知会一声,我与公主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且我们已经尽了绵薄之力帮助小舅子。”

    朱翊镠忙问:“姐夫做了什么?”

    严永凡不禁得意一笑,说道:“为小舅子制造舆论,力挺小舅子。”

    朱翊镠带着几分欣喜劲儿,笑着调侃道:“小心皇兄找你算账哈。”

    “我才不怕呢。”严永凡脱口而出。

    对于驸马严永凡与永宁公主的积极表现,朱翊镠感到由衷的欣慰。且不管他们成败与否,至少有心。

    严永凡感叹道:“看到小舅子如此有信心,我和公主也就放心了。待小舅子出狱,定与你一醉方休。”

    “好!”

    “那我先撤了,进一次诏狱可不容易啊!”严永凡起身。

    “嗯。”朱翊镠跟着起身,心想进诏狱其实并不难,难的只是身份地位,驸马与公主进来这里当然感觉难。

    看李太后她肯定就没有这个感觉。

    这样严永凡提着大篮子又出去了。

    因为不知道“取而代之”这一节,所以探监只是解决他心中的几个疑问罢了。

    事实证明,严永凡确实问得不够坚决、彻底。

    倘若永宁公主来,她与朱翊镠之间的对话指定不会如此轻松。

    朱翊镠与严永凡谈话,基本上都是面带笑容。

    ……

    。

第641章 救命恩人

    以李得时为首,得时学院的全体师生都为朱翊镠感到着急。

    包括努尔哈赤。这天他的祖父觉昌安与父亲塔克世刚好进京了。

    努尔哈赤见自己祖父、父亲安然无恙,而觉昌安与塔克世见自己孙子、儿子在京城生活得如此开心,祖孙三辈激动的心情自不必说。

    尤其是见到努尔哈赤身边还有一位如此体贴漂亮的女子……觉昌安和塔克世看着更开心,很想仰天大笑。

    因为努尔哈赤关心古勒寨之战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他的祖父与父亲当时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与他祖父、父亲见面寒暄拉扯几句后便问及古勒寨之战。

    这不交流还好,一交流祖孙三辈都是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努尔哈赤没想到,他的祖父与父亲果真在大战中险些丧命;而觉昌安与塔克世更是没想到,原来自己得以生还是因为有高人暗中相助!

    这位高人便是朱翊镠。

    努尔哈赤从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口中得知,原来古勒寨之战正如朱翊镠说的那样,几乎没有出入。

    李成梁带兵征讨王杲之子阿台,势如破竹屡战屡胜,把阿台据守的老巢即古勒寨团团围住了。

    阿台也心知肚明,一旦被俘,以他的表现,绝无生还之理,于是拼了命地负隅顽抗。由于古勒寨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李成梁猛攻几天却一直久攻不下。

    但李成梁有办法,他放弃强攻开始诱降。于是找来建州女真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尼堪外兰、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与父亲塔克世等几人,让他们进入古勒寨劝降阿台。

    可是,阿台铁了心要跟明朝死磕到底,但他的部下知道与明军硬抗不过是以卵击石,不愿陪阿台送死。

    结果阿台的部下发动兵变,自相残杀,阿台死于乱军之中。明军乘机发起总攻,古勒寨终于被攻破。

    然而让人痛心的是,李成梁诱降时曾许下诺言,只要杀了阿台,古勒寨其他人都归顺大明,将既往不咎。

    可等到阿台部下杀死阿台、古勒寨投降归顺后,李成梁为了泄愤,并没有遵守之前许下的诺言,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对古勒寨军民进行疯狂地屠杀。

    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亦在古勒寨中。

    当时明军杀红了眼,不管是谁,见人便杀,但唯独要找到觉昌安塔克世他们父子俩,一边杀还一边喊着他俩的名字,生怕将他们错杀误杀。

    以当时如此混乱的情况看,若非李成梁下了死命令,根本不会有官兵顾念他们父子俩的生死。

    也就是说,若非朱翊镠离京前再三叮嘱李太后和申时行,让他们给李成梁死命令保护努尔哈赤的祖父、父亲,那他们父子俩非得死于乱军中不可。

    觉昌安和塔克世捡回一条命,原来是得朱翊镠暗中相助。

    可他们与朱翊镠并不相识啊!

    还有,朱翊镠为何预料如此之准?就像古勒寨之战是他导演的一样!

    不仅觉昌安和塔克世感到神奇,就是努尔哈赤都感觉这太不可思议了,他还以为朱翊镠只是为了能收他为徒,才故意杜撰出这么一出呢。

    没想到居然都是真的。

    这样,朱翊镠岂不是成了他家的救命恩人?那又何必与朱翊镠打赌呢?现在不就可以行礼拜师了吗?

    对朱翊镠,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崇拜了,更多的是感激。

    得知此情,觉昌安和塔克世父子俩也一样,很希望能见朱翊镠一面,当面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可努尔哈赤告知他祖父与父亲,朱翊镠眼下正被万历皇帝关在诏狱里。而万历皇帝还在气头上,这时候没几个人敢去探望朱翊镠的。

    况且努尔哈赤还是外族人,与朱翊镠又谈不上什么交情,尤其是觉昌安与塔克世父子俩压根都不认识朱翊镠,为什么去探望?理由呢?

    看来也只能盼望朱翊镠快些出狱。

    ……

    李得时召集得时学院的老师们一起商议,看能帮助到朱翊镠什么。

    这时候他也没有将朱翊镠当作是他的好女婿,只是将朱翊镠当作得时学院的倡导者、推动者和荣誉院长。

    那怎样才能帮到朱翊镠呢?

    老师们坐一起集思广益踊跃发言,无不希望朱翊镠早得自由。

    然而,因为这件事过于敏感,加上老师们又没有资格进宫面圣,他们都感到束手无策,似乎无能为力。

    可朱翊镠乃皇室子孙,即便想帮他脱困,老师们也力不从心,毕竟与朱翊镠不在一个层次。

    就好比是天上两人打架,想帮忙来着,可够不着啊!

    忽然一名老师提议,要不让学生们游行示威如何?万历皇帝再强势,总不会对孩子们下手吧?

    “嗯。”对此,李得时表示同意,“让学生挺身而出,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由谁领头?总不能让孩子领头吧?”

    老师们寂静无声。

    都感觉这是个难题。领头人肯定不能是学生,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愿意奋不顾身领头呢?

    李得时是院长,总不能让他充当领头人吧?即便让他去,他也只能以朱翊镠岳丈的身份啊!

    正当一个个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时,努尔哈赤忽然冲进来认真地道:“由我领头。”

    他没有用征询的语气,而是用异常肯定的语气。

    老师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努尔哈赤是外族人,万历皇帝该不会对他下手吧?况且,由努尔哈赤领头,在外面的人看来,这是得时学院的计谋,否则努尔哈赤不会强出头的。

    “你为什么决定领头?”李得时一本正经地问,继而又解释道,“召集老师们商议,本打算叫你一起,可转念一想,似乎不该将你牵扯进来,所以这次会议没有叫你参加,对不起!”

    “没关系。”努尔哈赤并不纠结,只是关心地问道,“由我领头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怕……”李得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怕什么?”

    “怕你领头,惹怒陛下,到时候你就回不去建州了。”

    “我都不怕,你们又怕什么呢?”努尔哈赤坚决地道,“如果潞王爷出了事,我也没没脸回建州。不仅是我,我祖父和我父亲都感觉没脸。”

    “……”

    努尔哈赤这话一出,得时学院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惊愕住了,眼神里似乎只能读出同样的一句话:朱翊镠对你们竟有如此重要吗?

    如果李太后、申时行或梁梦龙在场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因为他们知道为什么。

    ……

    。

第642章 游行示威

    西暖阁里,万历皇帝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张鲸回来。

    张鲸没回来,他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欠两分火候似的。

    万历皇帝不认为这只是一种心理感觉,而是要归功于张鲸的“能力”。

    不是哪位宦官都有这个能力的。就像陈炬、孙暹等大太监,虽然万历皇帝也很喜欢吧,但总感觉都达不到张鲸那样的高度。

    这没办法,不得不承认,张鲸确实是个会来事儿的主。

    “张鲸到哪儿了?”

    万历皇帝一天不知要问多少遍。

    陈炬数了,这是第九次。一上午还没过完,便已经问过八次。

    “万岁爷,快了快了,据打探消息的回报,张大公公已经抵京。”

    陈炬都感觉已经麻木,这句相同的话他今天上午一共说了六遍。

    好在已经习惯了万历皇帝对张鲸的好,否则不生气也得嫉恨在心,凭什么皇帝爷眼里只有张鲸一个人?

    “让他快点儿,朕已经等不及了。”

    “万岁爷,奴婢已经叮嘱过。”

    陈炬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一人讶然禀道:“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暹,他满头大汗地冲进来。

    万历皇帝不由得一激灵,忙问:“到底因为何事而慌张?”

    孙暹答道:“万岁爷,有人在大街上游行示威呢。”

    “所为何事?”万历皇帝问。

    孙暹弱弱地答道:“因为潞王爷被关进诏狱一事,游行示威的那帮人正在为潞王爷申辩呢。”

    “岂有此理!”万历皇帝的脸色陡然间变了,呵斥道:“游行示威有多少人?通通给朕抓起来,一个不饶。”

    孙暹一副痛苦的模样儿,喃喃地说道:“可万岁爷,这次游行示威的领头人是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即觉昌安的孙子塔克世的儿子。”

    “哦,竟然是他?”万历皇帝讶然,显然他已经知道努尔哈赤是谁了。

    可他也只是稍微顿了顿,接着怒斥道:“不管是谁,胆敢聚众闹事,通通给朕抓起来再说。”

    孙暹的表情更加痛苦了,回道:“万岁爷,可除了努尔哈赤,其他游行示威的人都是未成年的学生啊。”

    “……”万历皇帝一时气愤怔愣住,竟无言以对。

    就连旁听的陈炬都感觉诧异:这样独特的一次游行示威,莫非真是努尔哈赤领的头?

    西暖阁里空气凝滞了一般似的,瞬间安静得如此可怕,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窒息的感觉。

    为了朱翊镠,由建州女真努尔哈赤领导一帮学生游行示威……恐怕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忽然万历皇帝眼若喷火地问道:“有多少学生,都来自哪里?”

    “回万岁爷,学生得有几百个,一部分是来自得时学院,另一部分是京城其他学院的学生,有来自私学,也有来自官学,可不知是谁胆大包天,竟将他们硬生生地组织起来。”

    万历皇帝听了,又沉默不语,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过好在“得时学院”这四个字倒是提醒了他。

    努尔哈赤是朱翊镠请进京的,当然对朱翊镠有感情了,所以领头为朱翊镠申辩似乎也不难理解。

    可也只是似乎。

    难道努尔哈赤对朱翊镠的感情已经到了宁可牺牲自己的地步吗?

    万历皇帝两眼放射出无比凌厉的光芒,稍作平复后,这次还是他先开口问道:“依你们之见呢?”

    陈炬回道:“奴婢以为可以将努尔哈赤抓起来问问。至于其他学生,也没法一一追究。只要将领头人抓了,其他人必定一哄而散不足为虑。”

    孙暹回道:“可万岁爷,努尔哈赤身份特殊,不能随便抓呀!这次古勒寨之战之所以取得大捷,原因很多,但一定有他们祖孙三辈的功劳。”

    万历皇帝脸色阴沉:“一个说要抓,一个说不能抓,让朕到底听谁的?”

    陈炬和孙暹都不敢吱声。

    万历皇帝接着道:“除了努尔哈赤,外头是不是还有人为皇弟申辩?”

    陈炬“嗯”了一声。

    孙暹却回了两个字:“没有。”

    因为两人同时发声,得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这就尴尬了。

    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嘛。

    “到底有还是没有?”万历皇帝又沉声问了一遍。

    这次陈炬和孙暹倒是相互对了个眼色,可因为猜不中对方会说什么,所以为了避免像刚才那样的尴尬,他们两个只好选择了沉默。

    “陈炬你说,到底有没有?”万历皇帝紧盯着陈炬问。

    “有。”陈炬不敢撒谎。

    “那你为什么说没有?”万历皇帝又将目光投向孙暹紧盯着问道。

    “万岁爷,想必是奴婢深居宫中,所以不知外头的情况。”

    孙暹神思电转地想圆回来。

    他刚才回答说“没有”,只是不希望万历皇帝操心。

    可谁知中规中矩的陈炬给出的答案也是中规中矩。

    好在万历皇帝并没有追问下去。

    只听他吩咐道:“让锦衣卫将努尔哈赤带到朕的跟前,朕要亲口问问。至于游行的学生也一并抓起来吧,让各自学院的老师前来认领便是。”

    “你去通知锦衣卫指挥使。”万历皇帝抬手指着孙暹。

    孙暹应声而退。

    西暖阁里又只剩下万历皇帝和陈炬两人了。

    万历皇帝脑子里本来全是张鲸,这下被努尔哈赤取代了。他喃喃地道:“还真是有不怕死的哈!”

    陈炬当然明白万历皇帝所指,只是他不敢附和或迎合啥的,这时候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

    “努尔哈赤,真有种!”万历皇帝接着又喃喃地道,“朕倒真想看看,到底是他的胆量大,还是朕的威权大。”

    ……

    努尔哈赤说做就做,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与李得时达成一致,又征得学院老师们的意见。然后他带领陈三、金龙鱼那些孩子们出发了。

    像陈三、金龙鱼,与朱翊镠有着深厚不一般的感情,所以一说游行示威为朱翊镠申辩时,他们一个个像过大年似的欢天喜地。有些孩子甚至连游行示威意味着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跟着大部队呐喊助威。

    因为人多,所以声势浩大。

    看着这等阵势的人,都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想着也就是学生,也就是处于低层,否则不是找死?

    要知道于慎行、潘季驯做了什么?朱翊镠和严清又做了什么,可结果呢……这时候还敢游行示威?

    ……

    。

第643章 也有今天 锦衣卫指挥使

    “潞王无罪!”

    “潞王无罪!”

    努尔哈赤领头,率领一帮学生在大街上卖力呐喊,为朱翊镠抱不平。

    虽然见到此等架势的官民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可也清楚这次游行示威派出这样一支队伍的用意:努尔哈赤是外族人,一帮学生是未成年的孩子。

    然而,因为此情实在过于敏感,还是对努尔哈赤的行为感到震惊。

    这不,很快引来了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和巡城御史王守中。

    这两位可都是直接效命于皇帝,理论上不会同时出现处理同一件事情,足见万历皇帝的重视。

    刘守有率领的缇骑兵打头,王守中率领的兵马司兵卒殿后,将努尔哈赤他们重重包围起来。

    游行示威的人数虽多,可除努尔哈赤之外都是一帮学生,何曾见过这等仗势?缇骑兵一向耀武扬威惯了,普通人见了无不胆寒;而兵马司的兵卒因代皇帝巡视地方,所以也是权力极大,总而言之都是惹不起的角儿。

    绝大部分学生不禁瑟瑟发抖。

    但像陈三、金龙鱼他们都愿意为朱翊镠卖命的倒是不怕,继续吆喝着。

    “潞王无罪!”

    “潞王无罪!”

    努尔哈赤一副凛然不惧的神情,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来劲儿,似乎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潞王无罪!”

    “潞王无罪!”

    刘守有一挥手,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聚众闹事,抓起来。”

    他怒指努尔哈赤。

    还没等努尔哈赤开口,只见陈三挺身而出:“为什么要抓我们老师?”

    陈三一直是孩子王。

    原来没有成立得时学院时是,现在依然还是。

    所以他一挺身而出,后面的孩子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对,为什么要抓老师?”

    “老师在做正义之事,为什么抓他?”

    “你是坏人!”

    “哦,我认得,潞王爷就是被他关进诏狱里,我们打他。”也不知是哪个孩子竟认出刘守有。

    这下坏了,那么多熊孩子,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忽然,有个孩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儿石子扔向刘守有。

    啪!

    不偏不倚,正中刘守有的额头,额头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既有孩子开头,其他胆儿大的孩子纷纷效仿,拣石子砸人。

    吓得缇骑兵大声惊叫。

    “住手!”

    “住手!”

    “都给我住手。”

    “……”

    然并卵,没有孩子听,而且他们也鬼,只认准刘守有一个人砸,就好像只为朱翊镠报仇似的。

    努尔哈赤也没有出面阻止,他正愁刘守有不抓他呢。

    既然要闹,就闹大点,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进去监狱了,而且还可以更好地为朱翊镠造势。

    刘守有这辈子还从未如此窝囊,对孩子也不能大打出手啊!

    他只好一边躲避一边叫嚷。

    “住手!都我住手!再不住手,我可对你们不客气了!”

    然而,孩子们根本不理刘守有和缇骑兵那一套,反而越来越起劲儿:

    “坏人,我砸,砸死你这个坏人!还不将潞王爷放了还给我们。”

    场面乱作一团,活像一锅粥。

    跟随刘守有来的缇骑兵,有保护他们的头儿,也有冲上去阻止孩子的。

    可这帮熊孩子像打架似的,人数众多,缇骑兵哪里顾得过来?

    看住这一群,看不住那一群,又不能与孩子们对着。

    赫赫有名的锦衣卫,尤其是锦衣卫指挥使,竟如此狼狈!他们这帮人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努尔哈赤,快叫孩子们住手。”刘守有大声呵斥。他终于反应过来,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孩子们怕老师,可不怕他们这些锦衣卫。

    努尔哈赤虽然有心进监,但他也知道不能过火,毕竟人家锦衣卫指挥使可是直接效命于皇帝的。

    闹成这样,将锦衣卫指挥使都砸成这样,已经够轰动了。

    一念及此,努尔哈赤一抬手:“大家停手。”

    刘守有确实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努尔哈赤的话比他们管用多了。

    孩子们纷纷停手,有的手上还拿着石子的也都扔了。

    混乱的场面逐渐变得有序起来。

    孩子们以努尔哈赤为首,全部站在他的身后;而锦衣卫以刘守有为首,也全部站在他的身后——像是即将要进行大决斗的双方。

    只是比起努尔哈赤,刘守有看起来惨多了,他的额头上、脸上不仅都是包包,而且还流淌着鲜血。

    想必任谁都没想到吧,叱咤风云威名赫赫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今日竟栽到一帮熊孩子的手里。

    刘守有憋着一肚子火,可又不能找孩子们出,唯有凶狠地盯着努尔哈赤像是随时要将他吃掉一样。

    努尔哈赤依然是一副凛然不惧的神情,甚至对视着狼狈不堪的刘守有,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惧意。

    因此,虽然他率领的只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可与刘守有率领的锦衣卫对峙时并没有落下风。

    本来,该是对比悬殊的兵民,强弱似乎调转过来了。

    刘守有实在气愤不过,一摆手下令道:“通通给我带走。”

    “带我们去哪里?”努尔哈赤忙问。

    “衙门。”

    “我,是被关起来吗?”努尔哈赤拍着自己胸膛问。

    “你说呢?”刘守有眼若喷火。

    努尔哈赤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倒是很想说一声“谢谢”。

    “带走。”刘守有咬牙切齿。

    “但孩子们是无辜的,能不能放了他们?”努尔哈赤道。

    刘守有“哼”了一声:“你们不就仗着孩子们为所欲为吗?通通带到衙门,让他们的老师、家长前来认领。”

    “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刘守有接着又气咻咻地补充了一句。

    ……

    西暖阁里。

    万历皇帝正在等候。

    一方面等候张鲸回京的消息,一方面等候游行示威处理结果。

    像游行示威这种事儿本不该他这个皇帝管,只因事涉朱翊镠。

    而且他也想见努尔哈赤一面,看看那家伙怎会有如此的胆量,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敢为朱翊镠申辩。

    “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又是孙暹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

    “咋的?”万历皇帝一个激灵。

    “锦衣卫指挥使被打了。”

    “什么?”万历皇帝豁然站起来,问道,“锦衣卫指挥使代朕办事,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打他?”

    “万岁爷,是一帮不要命的熊孩子。”

    “他连孩子都打不过吗?”万历皇帝又面色阴沉地坐下来。

    “回万岁爷,实情是这样的,孩子们认出指挥使刘,认定是他将潞王爷送进监狱里头,所以十分痛恨他,纷纷捡起石子砸他……”

    孙暹虽然并未亲临现场,可他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将刘守有当时遭遇到的情形几乎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

    ……

    。

第644章 真蠢 猪头

    “臣刘守有叩见陛下!”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带着一肚子的怨气与满脸的伤痕回来了。

    见刘守有这般模样儿,万历皇帝又是气又觉得好笑,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刘守有恨恨地回道:“那帮孩子自小便没了爹娘,流浪在外,缺乏礼教,再加上得时学院又没有教育好,所以他们一个个都没个规矩。”

    “那个努尔哈赤呢?”然而,万历皇帝却并不关心孩子。

    “努尔哈赤自视甚高目空一切,而且带领怂恿孩子们闹事,罪大恶极,臣已经将他关起来了。”

    “他没有反驳?”

    “没有,努尔哈赤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很高兴似的。”

    “高兴?”万历皇帝一愣。

    “哼,他想得倒美,居然自求与潞王爷关在一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什么人都可以被关在诏狱里呢。”

    “那你将他关在哪里?”

    “陛下,让人送到刑部死牢里去了。”

    “哦。”万历皇帝点点头,本来是想见努尔哈赤一面的。

    可刘守有这一番陈词又让他忽然改变主意,还是先别见了,不然那家伙更加得意,关他几天也好。

    待张鲸回来再作打算。

    “那帮孩子呢?”万历皇帝接着又问。

    “依陛下之意,统一带到衙门,让他们的老师、父母前来认领。”

    万历皇帝稍一沉吟道:“朕看也不必那么麻烦了,还是放了他们吧。”

    “……”刘守有微微一滞。想着万历皇帝怎么忽然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孩子毕竟还小,不懂事儿,倘若为难他们,外界岂不说朕这个皇帝没有容人之量,连孩子都不放过?”

    “陛下言之有理!臣让人马上送孩子们回家或回学校。”刘守有本来也没打算为难孩子们,只是遵从万历皇帝的口谕罢了,既然万历皇帝都已经改口了,那他也不再说什么。

    至于孩子们用石子砸他的伤……反正万历皇帝已经看到了,就当作是孝敬万历皇帝受的伤吧。

    ……

    白小胖又来给朱翊镠送餐了。

    这家伙还是脸大脖子粗,他是万历皇帝曾经赏赐给朱翊镠的御厨。

    与朱翊镠在慈宁宫偏殿里还生活了好一阵子,后来朱翊镠秘密离京,没有带他与付大海走,将他们两个留下。

    这次朱翊镠蹲监,特意让李太后传旨,指定让白小胖负责他的饮食。

    一来责任到人,倘若出岔子,人头来见。这是李太后下的懿旨。

    二来也是朱翊镠的信任,出于安全考虑,他指名要白小胖负责。

    所以,自打关进诏狱里,朱翊镠的饮食一直都是白小胖亲自送。

    白小胖的手艺自然没得说。

    伙食嘛,自己人负责,又有李太后的懿旨,当然很不错。

    而且,这时候万历皇帝也不会怎么样,虽然万历皇帝没有开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主意,哦不,应该说是朱翊镠自己要求关进诏狱的,可外界谁不认为这是万历皇帝的授意呢?倘若这时候朱翊镠在诏狱里出了事儿,万历皇帝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找白小胖负责,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即便没有白小胖,朱翊镠其实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由自己人负责当然更好了。

    看,每顿荤素搭配,吃了睡,睡了吃,若不是担心荆州城那边的生意,又想念那边的人,蹲监于他而言,简直就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潞王爷,有件事儿不知该不该告诉你?”白小胖趁朱翊镠吃饭时说。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我是想说来着,可是又怕潞王爷担心。这时候潞王爷担心无益。”

    “那还是说的,不用担心我。”

    “哦,那我说了哈。”白小胖道,“努尔哈赤为了给潞王爷辩白,竟带领一帮孩子游行示威,还将锦衣卫指挥使给砸伤,最后被抓起来了。”

    “真蠢!”尽管朱翊镠内心感激又感动,可嘴上还是毫不留情地骂道,“我还需要他辩白?他一辩岂不越辩越黑?真是蠢到家了,猪头一个。”

    白小胖本就一副憨憨的模样儿,摸着自己脑门儿问:“潞王爷,怎么就越辩越黑?为潞王爷辩白的人越多、阵势越大,给皇帝爷造成的压力不就越大?这可对潞王爷大大有利啊!”

    “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朱翊镠放下碗筷,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潞王爷,能否给解释解释?”白小胖带着央求的语气道。

    “这时候我可不希望与任何人扯上关系。努尔哈赤虽是外族人,可他祖父是建州左卫的指挥使呢,如此卖命地为我辩白,让别人怎么想?”

    “哦,原来潞王爷担心这个。”白小胖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努尔哈赤倒真关心潞王爷,很够义气,听说他有意领头游行示威,又不阻止孩子们用石子砸锦衣卫指挥使,目的就是想蹲监与潞王爷关在一起。”

    “真是猪头。”朱翊镠又骂道。

    “就是,诏狱岂是随便一个人能够进来的?一般人都没这个资格关进来,他是外族人,看来对本朝的礼法制度并不熟悉,但那人其志可嘉。”

    “那他现在被关在哪里?”

    “刑部死牢。”

    “那不是关押重犯之地吗?”朱翊镠怔愣道。言下之意,努尔哈赤为他辩白几句就被关进刑部死牢?犯得上吗?

    白小胖如是般回道:“可能当时锦衣卫指挥使受伤生气的缘故,再加上知道努尔哈赤是觉昌安的孙子,也算有点身份,所以锦衣卫指挥使比较重视。”

    “那游行示威的孩子们呢?”朱翊镠又关心地问道。

    白小胖如实回道:“本来要将他们关在衙门里的,让孩子的老师和父母亲自来接,可皇帝爷说不必那么麻烦,最后将孩子全都放了。”

    “嗯,那就好!”朱翊镠点点头,虽然感谢努尔哈赤和孩子们的挺身而出,可他并不赞同这样的方式。

    只是在白小胖的面前,他不愿意做更深层次地剖析,倒不是说不相信白小胖,而是真的说来话长,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得清,况且这监狱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

    。

第645章 开棺鞭尸

    张鲸终于抵京了。

    万历皇帝本心想亲自迎接,可陈炬考虑到当前舆情,建议不要去。

    万历皇帝斟酌再三,还是听从了陈炬的建议,在西暖阁坐等张鲸。

    由于最近棘手的事情实在太多,万历皇帝在脑海里认真捋了两遍,以便张鲸来了与其商量并寻求处理方案。

    正自思忖,陈炬进来了,禀道:“万岁爷,张大公公即将进宫。”

    “让他快点儿。”万历皇帝一摆手,他早已经等不及了。

    “还有邱大人呢?”陈炬问。

    “让他先回衙门,朕随时传召。”

    “是。”陈炬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张鲸在陈炬的迎接下进了西暖阁。

    “奴婢叩见万岁爷!”

    “娘的,你可算回来了。”万历皇帝怒气冲冲地大吼一句。

    “……”吓得张鲸浑身一激灵,但准确地说也不是惊吓,而是诧异万历皇帝竟然不顾形象说脏话。

    张鲸抬头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凭着他多年服侍的经验,揣摩万历皇帝也不是真的发怒,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弱弱地说道:“让万岁爷久等,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滚起来吧。”

    “多谢万岁爷!”张鲸爬起来。

    “累不累?”万历皇帝问,但他脸上的怒容依然没有消退。

    “万岁爷,奴婢不累。”如此一来,张鲸感觉更加安心了。

    “不累就坐,朕有话要问你。”

    “奴婢遵旨。”张鲸忙找个凳子坐下。

    “万岁爷,奴婢先行告退。”陈炬识趣地说道。反正他已经习惯,有张鲸,万历皇帝通常不需要他。

    就好像他是替补一样。

    万历皇帝想都不想便点头道:“好!朕有事再传你。”

    这样陈炬便离开了。

    西暖阁里就只剩下万历皇帝和张鲸两个人,彼此都感觉舒服一点。

    对话自然从“抄家”说起。

    张鲸带着几分惭愧道:“万岁爷,这趟荆州之行没什么收获啊!奴婢已经尽力了,可实在没抄出多少。”

    “这怨不得你,只怨对手太狡猾。”万历皇帝恨恨地道。

    张鲸立马听出话里有话,小心翼翼地道:“万岁爷的意思是……”

    万历皇帝道:“你相信偌大的张家就这么一点儿家产吗?”

    “奴婢也不信,可事实的确没抄出多少……哦,莫非万岁爷怀疑张家也像当初冯保一样提前将家产散出去了?可奴婢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

    “当初冯保无偿捐献巨款,你可知这是谁的主意?”万历皇帝问。

    张鲸咂摸着嘴回道:“听说这是奴婢的师父,即潞王爷的主意。”

    “外界不都说皇弟有未卜先知的超级本领吗?他寄身张大学士府,难道就不会帮助张家渡过此劫?”

    “……”张鲸思绪飞驰,可一时他也感觉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回复。

    万历皇帝又问:“对张居正一案,你认为应该如何判决?”

    张鲸最怕就是这个了。

    途中他就一直琢磨这个问题,也料到回京万历皇帝肯定要问他。

    可琢磨来琢磨去,他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判决重了,他无法向师父朱翊镠交代;判决轻了,他又无法向万历皇帝交代。他是两头难。

    然而,万历皇帝这会儿一本正经地问他,又容不得他三缄其口不回答。

    他当然清楚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嫉恨,恨不得将其连根拔起,不然也不会连续做出一系列反张居正的决定。

    其实早在张居正没死当政之时,他就看出来了万历皇帝的心思。

    如今都已经大刀阔斧地行动了,那对张居正一案的判决,毫无疑问,判决越重,万历皇帝打心里越开心嘛。

    但,这只是他心里的判断,尽管张鲸确定判断无误,可让他说出来,他还是有所顾忌,因此犹豫了。

    “说话呀!”万历皇帝急了,“朕日夜期盼你快点回来,不就是希望你能为朕分忧拿主意吗?”

    “万岁爷,奴婢觉得此案交给大理寺判决最为妥当。”

    “朕当然知道,可起码有个方向或叫基调吧,不然交给大理寺,他们同样感到为难不知如何判决。”

    “万岁爷所言极是!”张鲸知道交给谁判决其实无关紧要,无论是大理寺还是都察院或刑部,重点是万历皇帝——他想达到什么目的才是关键。

    “说吧。”万历皇帝催道。

    “万岁爷,奴婢窃以为,经此,张家再也不能抬头了,要不将张居正的几个儿子,包括张居正的弟弟全部削职?”

    “就这样?”

    “还有将张家北京、荆州的两处房产全部没收充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荆州那边,师父的朱氏集团还设在张大学士府。倘若将荆州张大学士府没收充公,那潞王爷……”

    “既然如此,那就不没收荆州城那边的张大学士府房产充公,但也不能就此作罢,改作开棺鞭尸吧。”

    “万岁爷说什么?”张鲸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

    “开棺鞭尸。”万历皇帝一字一顿。

    “开张居正的棺材吗?”

    “怎么?不行?”

    “万岁爷三思啊!奴婢以为不妥。”张鲸骇然变色,忙道。

    “可朕已经想过,既然张居正罪行累累,开棺鞭尸为何不妥?”

    “万岁爷,自古死者为大,既然张居正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开棺让他不得安息呢?倘若这般,天下人到时候必定会说万岁爷不近人情。怎么说,张居正曾经也是万岁爷的老师!”

    “这么说,你不赞同?”

    “奴婢以为不妥,此情非同小可,还望万岁爷三思。”

    张鲸态度明确,让万历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

    说心底话,张鲸听了“开棺鞭尸”四个字也是吓得一身汗,他没想到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恨竟是如此之深。

    “万岁爷,奴婢可是为您着想啊!”见万历皇帝沉吟不语,张鲸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开棺鞭尸易引起公愤,万岁爷对张居正的态度,如今天下人皆知,万岁爷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惹一身骚呢?请听奴婢一言,这样做实在不值得啊,万岁爷!”

    万历皇帝继续沉默不语。

    张鲸接着又劝道:“奴婢回京的途中得知,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的血书早已传到京城,引得于慎行、潘季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张居正鸣冤叫屈,潘季驯离京时为他送行的人多不胜数,甚至奴婢的师父与严清都去了,可见还是有许多人同情张居正,只是不敢明说罢了。鉴于此,奴婢恳求万岁爷不要株连太广。奴婢是为万岁爷好,请万岁爷三思。”

    万历皇帝依然不吭声。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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