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我在三界摆地摊TXT下载我在三界摆地摊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在三界摆地摊全文阅读

作者:明菀     我在三界摆地摊txt下载     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五十五章 有一种巡抚叫做四省总督

    康飞听这个衙兵说话,到底是卞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别的不讲,那起码也是卫学里面读过书的,读过书识字,那就是不一样,语言组织能力比之前那狼兵的头目清楚多了。

    原来,来者是南赣巡抚周良臣,康飞前脚去平湖给自家二哥抢媳妇去,后脚南赣巡抚就到了,手底下有三千土狼兵,五千壮勇营。

    八千人吃喝拉撒,每天都不是小数目,建宁兵备道被勒令回家读书,兵备道老爷背后那个木家都被抄家了,兵备道衙门自然乱成一团糟。

    连我大清的左宗棠伐疆,都是用的红顶商人胡雪岩给自己调拨军粮……换个角度想一下,五百年后天朝要跟米国开战,肯定也是先把占快递市场半壁江山的四通一达给征用了,军事优先嘛,顿时就是成熟的后勤路线。

    五百年后都这样,大明难不成还能出了窠臼?

    可问题是,建宁首富木家刚被抄家,别说兵备道衙门,整个建宁商业实际上也是人心惶惶。

    太祖朱重八虽然没说过资本带着原罪,但是类似的道理他未必不懂,老早就说商人不是好东西了,可话又得说回来了,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总之,这个课题,无数大牛也没解决,在没有解决之前,就得先用着。

    木家被抄家,建宁一府两县人心惶惶,商人罢市。

    这个手段也不是新鲜事,成化年间,京师商人就罢过市,起因是查暂住证……哦对,大明叫路引,可当时大明京师商人所用的小二、跑堂等等等等,几乎都是黑户,没路引,导致商人罢市,没几天,宫里面太监受不了了,出门买不着东西了……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

    人都不是傻瓜,商人一瞧,哎哟,我还有这能耐?

    到了大明中后期,商人和文人互相勾连,儒商出来了,又学会了操纵舆论了,要不然你看中学课本,依然写着【明神宗派出大批税监到各地横征暴敛,几乎是“无物不税,无处不税,无人不税”,造成“商贾断绝,城邑罢市”】

    而且,更导致无数武侠电影开头就是【大明某某年,太监专政,民不聊生】

    太监那叫一个冤枉呐!我在宫里面服侍太后,怎么就专政了?怎么就民不聊生了?

    好多人一看书,顿时就代入感来了,大骂太监不是好人,问题是,史书里面的民不聊生,这个民,说的是耕读传家的读书人,放在大明,你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哪儿来的代入感?

    九千岁名声那么臭,好歹在位还干点实事,起码,辽饷没停过,还能按时发到边关去,各种资料地方志显示当时田赋占辽饷比重大约63%,这个,大约等于扶桑那边的六公四民,算是普遍的领主收税法。

    等东林党上台了,众正盈朝,商业赋税极轻,田赋占辽饷比重95%,等于扶桑那边九公一民,这是彻底不把农民当人看了,这是人干的事情么?

    最关键的是,东林党搜刮这么重,辽饷居然不去边关了,大模大样自己往兜里面一揣,导致大规模边军哗变,后果就是闯王李自成越来越能打,能不能打么,麾下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原官军……

    正所谓,吃人饭不拉人屎,说人话不干人事。

    所以别看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口号喊的响亮是没用的,要看他干什么事情,所谓【以言取人,人饰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饰言无庸,竭行有成。】

    这些,在当下,已经开始有苗头了。

    这建宁府一府两县的商人罢市,就是典型了。

    那位南赣巡抚周良臣,自诩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么,要“与民休息”就不好扰民,便直接找建宁知府。

    建宁知府程习斋双手一摊:大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他也不算乱说,毕竟,浙江巡抚兼管福建朱纨朱都堂年初刚打过双屿岛,地方上很是拨了一批钱粮。

    周良臣一听这话,顿时发作起来。

    大明的文官们互相打秋风,看似和气生财,你路过江都县,递一把折扇进去,江都县老爷要给你二百两银子,不然,日后士林名声不好听……可是,党争的时候人脑子打出狗脑子,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故此,南赣巡抚和建宁知府就吵了起来,周良辰想压程习斋一头,程习斋不买账,阴阳怪气就说了一句,大人,下官是北边的解元,不比你们南人,下官蛮横起来,连下官自己都害怕……

    周良臣听了这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鼻孔喷气就跟一头老牛仿佛,盯着程习斋看了半响,程习斋毫不畏惧,和他对视……良久,周良臣一拂袖子转身就走了,程知府未免在后面嘿然笑了一声,高声就道:“周大人,不如大人找个门路,调任浙江巡抚,也好监管福建,下官到时定然把粮草双手奉上。”

    周良臣在门口一个踉跄,转脸怒视了他一眼,大踏步腾腾就走了。

    这时候,包文卿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面露愁色就对程习斋说道:“老爷何必如此顶撞周大人……”

    程习斋哈哈一笑,心说,文卿虽然腹中有大才,到底不曾中过,格局自然就小了。想到此处,心情未免极好,就对包文卿解释道:“文卿你不知道,这周良臣,乃是充场儒士出身,又是同进士出身,据说,这还是巴结了宫里面某位大貂档,才没把他给刷下去……”

    包文卿一听就明白了,哦哦,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原来如此。

    只是,他到底疑惑,一个同进士出身,怎么会做到南赣巡抚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的呢?

    要知道,南赣巡抚,位置要紧,赣、粤、湘、闽四地要冲,素来号称【四省总督】的,当初武宗朝正德皇帝可是专门点了王阳明做南赣巡抚,【冲繁疲难】四字兼备,位置不可谓不重要。

    他未免就问程习斋,程知府今天心情好,就给他掰开了揉碎了细说。

    原来,周良臣乃是前朝名臣周知白的老来庶子,周知白在南赣巡抚位置上干了许多年,把老儿子一直带在身边幕府充作幕僚,许多当地土狼兵只服这位老爷。

    后来周知白死于任上,朝廷换了几个南赣巡抚,发现都罩不住,这时候就有人想起来周良臣了,说前巡抚周知白的老儿子周良臣,那是个大才,许多土司都认他……朝廷还是能任人的,未免就要提拔周良臣,可是,想提拔他的时候才发现,周良臣连个功名都没有。

    这就好比五百年后朝廷想提拔你,结果你不识字……

    这就没法子了,朝廷也不好坏了规矩,便就此作罢。

    没曾想后来苗子作乱,糜烂钱粮……这时候又有人想起来周良臣了,甚至还专门上了内阁议论。

    这时候有个大貂档未免就哈哈了两声,说,你们给他个功名就是了。

    大明朝后来万历年,首辅的儿子做榜眼做探花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是,嘉靖朝好歹还要点脸……

    于是,周良臣就以童生的身份,连秀才都不是,用充场儒士的名头参加乡试,然后中了举人,随后又进京,中了进士,同进士。

    明眼人一眼其实就看出来了,这里面的猫腻,但是呢,好歹还是有块遮羞布挡在前面的。

    周良臣因为是被大貂档一句话,因此做了同进士的,故此,天然就被归类为【阉党】,他再怎么挣扎,这个烙印是去不掉的。

    同进士,阉党……所以别看周良臣是南赣巡抚,但实际上他大约这辈子都被钉在南赣巡抚的位置上不会升迁了。

    程习斋说道这儿,哈哈一笑,“文卿,你说,何必因为一个同进士委屈了自己。”

    包文卿下意识点了点头,可是,到底觉得程知府做事太也轻佻了些,难道因为别人是阉党就如此这般么?

    这不是个为人的道理啊!

    那边周良臣回去,他身边有个贴心的门子,叫三官的,未免就安慰老爷,说老爷何必与那厮一般计较。

    周良臣没说话,良久,自言自语说道,这个巡抚,说是四省总督,干的却是没滋没味的。

    说罢,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位四省总督,抢了建宁行都司的衙门,就让手底下狼兵自己去收刮钱粮,这个,是惯例,连建宁知府都不能拦着。

    这才有了康飞在城门口被拦下的一幕。

    那衙兵把前因后果给三爷一说,康飞摸了摸脑袋,捋了捋头发,当下就说道:“先不说这些,三爷我这次,可是把你们卞家奶奶给抢……不是,给请回来了,赶紧跟我去……”

    那衙兵一听,顿时嗷地一嗓子,随后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三爷你怠慢,小得我去给老爷报喜去。”

    康飞看着这厮一溜烟去了,当下未免摇了摇头,就回转回去,对着马车里面俞家小姐说道:“霜姐,稍待片刻,二哥一会儿肯定就要出来……”

    那俞家小姐这些年没见着卞狴犴,心里面未免有些紧张,还没说话,马车外面康飞似乎知道她心思一般,就安慰她道:“姐姐放心,二哥是个长情的,只看他这些年别说娶妻,连个身边人都没有,姐姐你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面去……”

    那俞家小姐身边的丫鬟这时候未免噗嗤一笑,掀开帘子探出螓首,“有三老爷的保,我家小姐自然是放心的……”

二百五十六章 门下沐恩小的

    康飞在耳门外站了没一会儿,卞狴犴气喘吁吁拎着袍子一脚就跑了出来,看到康飞,一脸的惊喜,“三弟……”

    康飞未免就打趣他,“二哥,不用说了,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这惊喜不是给我的。”

    看着卞狴犴尴尬,康飞一笑,转身掀开马车帘子,“霜姐……”

    俞家小姐在丫鬟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袅袅站在耳门外,和门口的卞狴犴四目相对,一时间,二人心念百转,俱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两人同时说了一个字,却又同时停了下来,还是康飞看着难受,当下大声就喊:“二哥,霜姐,不,现在要叫二嫂了,二哥二嫂,哪儿有站在耳门外面一叙衷情的道理?”

    他说着,未免就埋怨卞狴犴,“二哥,你也不说带两个大脚婆子出来……”康飞不是那种计较的人,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他正说着,里面那衙兵快步领着几个大脚婆子出来,腋下还夹着一卷三梭布(注1:),到了门外,一抖手,就把三梭布给铺在了地上,随后就冲几个大脚婆子喊,“还不快请奶奶进去。”

    几个大脚婆子七手八脚把俞家小姐给迎了进去,康飞冲着里面俞家小姐背影还喊了一句,“霜姐放心,一切都有小弟,二哥要是敢欺负你,我认得他,我的拳头也认不得他……”

    俞家小姐心头一暖,站了一下,终究没好意思回头,随着婆子们进去了。

    康飞看卞狴犴惦着脚探着头的样子,未免好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二哥,回魂了。”

    卞狴犴这时候就看着康飞说道:“三弟,你拧我一下试试,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康飞其实懂他的心态,俞家小姐非但是他的初恋,甚至还代表着他对于文官阶层的渴望,要知道,河南布政使家的小姐,不是什么人都能娶到手的。

    当下他伸手在卞狴犴肩膀上拍了拍,“二哥,你放心,虽然,这亲,是咱们抢来的,但是,咱们先上车后补票,到时候抱上外孙,俞家那位布政使老爷肯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卞狴犴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先上车后补票,可意思还是能懂的,当下未免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当下拽着衣角,卞狴犴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把康飞吓一跳,赶紧伸手去扶他,“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说话间,向鼎向大爷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沉声就说:“三弟,你就让他拜这一拜,若不然,他这一辈子怕都不心安。”

    康飞没奈何,只能硬生生受了卞狴犴这一拜。

    古人所谓拜,是五体投地的意思,什么拜菩萨,拜神,拜谢陛下……拜到人,那真是感恩良多,无以为报。

    卞狴犴起身后,一把抱住康飞,他大约也只能如此表达自己的情绪了,康飞伸手在他背上拍拍,“二哥,这谢也谢了,差不多啦!再这么抱下去,旁人还以为怎么回事呢!”

    兄弟三人携手回到里面,在花厅里面坐下,卞狴犴还有些情绪不稳定,向鼎看了他一眼,就转首对康飞说道:“那南赣巡抚的事情,三弟你也知道了罢!”

    康飞闻言点头,随后就问他,“大哥,你也是文官出身,难道就不能跟他说说道理?”

    向鼎未免就有些尴尬,“这个,为兄这个汀漳道,还在南赣巡抚辖区内,周巡抚那是我的直管上官……”

    康飞听了就明白了,大家都是文官的时候,互相打打秋风啥的,可是,面对自己的直接领导,大约没几个人敢拍胸脯说自己不买账的。

    只是,他未免就好奇,“大哥你不是汀漳道海防同知么,怎么南赣巡抚还能管到你?”

    向鼎未免就给他解释,这南赣巡抚,素来号称四省总督,非但管着整个江西布政司,还兼管了接壤的许多地方,福建汀漳道那是朝廷明文规定受南赣巡抚管辖的。

    给康飞仔细说了一番,最后,向大爷未免就叹气,“如今别说我了,连张老将军都去周巡抚那边庭参去了……”

    康飞一听,心说握草这么吊?

    向鼎向大爷看他表情,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三弟是个官场小白?当下就告诉他,张老将军以前在周巡抚的老子老周巡抚手下,这么一来,就形成了朝野默认的依附关系。

    比如周良臣要对别人介绍张老将军,就会说,此老乃是我家门下。

    向大爷一解释,康飞就懂了,好歹也是听过戚继光戚爷爷的一些轶事的,比如给张居正写信,自称门下沐恩小的……

    他一边点头一边就吐槽:草,该死的封建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

    当下他未免就大声喊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耐烦管这些屁事,只要他别惹到我头上来,要是惹了我,我管他赣南巡抚还是四省总督,让他领教领教我沙包大的拳头……”说着,他未免就大声喊:“来个活人,三爷我饿死啦!”

    向大爷看康飞这个做派,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如何不知道,老三这是故意装粗,毕竟,你装粗才好动拳头,你要装斯文,装久了,别说动手,大约连兰花手都要捏起来了。

    当下向大爷只能苦笑,“行行行,不说那些,我们兄弟三人喝两杯。”

    建宁行都司里面自有好厨子,屁滚尿流地给三爷准备,兄弟三人喝了三巡,眼瞧着天色渐渐黑了,外面张桓张老将军这时候衣甲俨然,还顶着盔,就从外面进来。

    正伸筷子的康飞瞧见张老将军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后未免就眉毛一挑,大声说道:“哎呦!老马回来了。”

    张老将军把头盔一摘,瞪圆了眼珠子就道:“老子姓张不姓马。”

    张和马都是鞑官人家的大姓,不过,康飞明显不是记错张老将军姓什么,而是讽刺他给权贵做牛做马。

    张老将军八十有二,人老精鬼老灵,自然知道康飞嘴里面说话的意思,把头盔往旁边一扔,掀起战袍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旁边伺候的衙兵赶紧递上杯筷,向大爷起身给张老将军斟酒,“老将军勿怪,康飞他还小……”

    老将军一昂首把酒给喝了个底朝天,随后哈了一口气,“这小子,我还不知道他?祖宗不足法,天变不可畏,大约说的就是他了……”

    康飞未免就讽刺他,“哎呦我去,老爹爹,你这个肚子里头着实有文化啊!连祖宗不足法,天变不可畏都知道……”

    旁边卞狴犴未免就扯了康飞一把,“三弟,老将军那是周家正经的门下,去庭参站岗,是表示不忘故主,若是不如此,怕是要被旁人骂忘恩负义了。”

    老将军看了卞狴犴一眼,“让他说。”随后转头就对康飞说道:“老夫正经监生出身,凭什么就不能知道祖宗不足法,天变不可畏?难不成你以为就你家老子戴春林是读书人,老夫这样的监生就不算读书人?”

    康飞哼了一声,低声就说道:“读过再多的书,那也是老封建,老腐朽……我还真没见过自甘为奴的。”

    “三弟。”向鼎大声呵斥了他一声,随后,放缓了语气,“你这是往老将军心口上捅刀子啊!是,你是神仙弟子,可以不按规矩来,可除你之外?谁能如此?你怎么能用你来框天下所有人所有事?还不快给老将军赔礼道歉。”

    注1:《昨非庵日纂》卷九:“尝闻尚衣缝人云:上近体衣,俱松江三梭布所制,本朝家法如此。大庙红纻丝拜裀,立脚处乃红布,其品节又如此。今富贵家佻达子弟,乃有以纻丝绫缎为裩者,其暴殄过分,亦已甚矣。“

二百五十七章 听相声也涨学问

    作为确立现代三观的康飞,还是有许多优良的品质的,向鼎大声呵斥他,他想了想,是了,我苛求了,张老爹爹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想到此处,他就起身拿起杯子,“老嗲嗲,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

    说罢,自斟自饮了三杯酒,随后给老将军照了个照杯。

    老将军转嗔为喜,他这个人,一辈子好个面子,康飞如此给他面子,他自然就大手一挥,“过眼云烟,不存在的……快快快,小伙啊,快吃两筷子菜压压酒。”

    康飞心说要把面子把你,就把到足,当下他就起身转到老将军身边,“老爹爹,我想起来一首诗。”

    说着,他一边念一边伸手给老将军卸甲。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老将军听了,满脸放光,他虽然是监生出身,也算个读书人,但是,那是早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了,后来一直戎马倥惚,再后来,解甲归田,在扬州养老了。

    向鼎向大爷脸上带着异色,这首诗,邸报上面明发过的,那是嘉靖十七年的时候,兵部尚书毛伯温征讨安南,当今就写了这首诗,叫做【送毛伯温】

    至于以皇帝口吻说话,这个倒是不碍的,毕竟,这不是朱重八【不许演绎帝王将相】的时代了,如今宫里面的太监,一个个明目张胆穿蟒袍,都成了太监们的工作服了,皇帝能怎么样?

    旁边伺候着的衙兵凑趣,大声叫好,“三爷,好诗。”

    康飞心说这是老郭说相声的定场诗,我至于要抄他么?要抄起码抄个【人生若只如初见】才显得逼格高嘛!

    “你家三爷我这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康飞把老将军的战甲往那衙兵手上一放,衙兵双手一沉,赶紧把战甲抱紧。

    康飞这时候才转身,“老爹爹,你这个……弄一身纸甲穿穿拉倒,何必非得穿这一身铁甲,几十斤重也不嫌累得慌。”

    老将军未免吹嘘,“老夫开得硬功,骑得烈马,至于要穿纸甲么?”

    瞧老将军得意劲儿,康飞忍不住就想打击他,“就是三杯黄汤下肚就要去茅厕……”

    张桓老将军脸色顿时就一垮,“小伙你今儿个是专门要气我是啊?要不是看你奔波千里,我就要夯你你晓得啊!”

    康飞赶紧脸上堆笑,“老爹爹,我的意思是说,我这趟从平湖县回来,带的有海狗鞭,正好把你补补……”

    向大爷是正经读书人,什么是正经读书人?那就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非但四书五经来得,闲书杂书看得也多,什么医术兵书样样来得……这时候闻言未免也说了一句,“什么海狗鞭,此乃腽肭脐,疗癖羸,并脾胃劳极,破宿血结聚及腰膝寒酸,辟鬼气,逐魅邪,止睡被魅魇,祛冷积,益元阳。”

    他拽了吧唧拽了几句文,然后看包括二爷卞狴犴在内,大家都在看他,顿时脸上就一滞。

    毕竟,张老将军和卞狴犴都是监生出身,和向大爷的进士出身没法比,至于康飞那就不用说了。

    向大爷干笑了两声,“……总之,这是个好东西,三弟记得给为兄我也来两根。”

    康飞未免把嘴巴一撇,“大哥,不是我说你,老将军年纪大了,补一补也无妨,你年纪轻轻的,补了上哪里泻火去?我也没见你身边带着什么清俊的小厮啊!”

    他这么一说,他旁边些后面那衙兵赶紧往后缩了缩,二爷瞧见了,觉得自家下人不给自己长脸,未免把眉头一皱,“作精作怪的,作甚?”

    康飞未免哈哈笑,“二哥,他这是怕被大哥拉出去泻火哩!”说罢看着那衙兵就笑,“你怕什么,你离清俊可差着一截哩!不过……”

    他说着看了向鼎一眼,补刀就道:“大哥要是海狗鞭吃多了,火大,那也难说得紧……”

    这话一说,向大爷脸上一黑,康飞未免哈哈大笑。

    酒桌上自有一番热闹。

    大家吃了一个醉饱,康飞这时候起身把杯子一推,眯着眼睛就大喊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说罢,起身就往后堂去了。

    向大爷听他这话,未免咂嘴,“三弟到底家学渊源,也不知何日能拜会一下春林兄……”说着,一脸的向往。

    他虽然是进士,闲书看得也多,可是,唐诗这东西,真不是个个都知道的,别看康飞半阙句子,还是李白的,按说,应该是个人就知道,可实际上,连汪道昆这种日后领袖诗坛的家伙连杜甫的诗都不知道,这便可想而知了。

    旁边老将军看着未免说了一嘴,“你一边喊着三弟,一边称呼他老子春林兄,你们读书人啊……”说着,也起身去睡了。

    第二天,康飞起来,正在洗漱的时候,外面卞家的衙兵前来,说:“三爷,那田姬家里面的土司兵来求见三爷,三爷是见还是不见?”康飞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把人领去花厅,一会儿我过去。”

    洗漱干净后的康飞往花厅去,甫一进去,见着人就往地上噗通一声,连连磕头,“小戴老爷,小戴老爷,求求老爷,救救我家大奶奶。”

    康飞一瞧,是那天在行都司门口打架,田姬手底下为首的,当下未免一皱眉头,“我昨儿刚进城,只睡了个囫囵觉,怎么就那么多事?说说,这又是怎么了?在这建宁府,应该没人敢惹田姬罢?”

    那人抬起头看,看着康飞就说道:“小老爷,是……”康飞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未免就不高兴,“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能说么?”

    那人一咬牙,“是,是俺们土司老爷的小儿子,这次跟着巡抚老爷抗倭,瞧着俺们大奶奶,便纠缠着俺们大奶奶非要纳做小妾,把俺们大奶奶手底下三百狼兵都困住,大奶奶急切间动弹不得,昨夜听说小老爷进了城,便让小人前来求救。”

    康飞闻言,未免好奇,“他们多少人把你们围住了才动弹不得?”

    那人脸上顿时一红,“三百人……”

    康飞闻言就恼了,“人家三百人围困你们三百人?你是在跟我说笑么?还是你们一个个假惺惺嘴上对田姬表着忠心,其实一个个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二百五十八章 王婆卖瓜

    康飞这么一说,那狼兵首领未免叫屈,“小老爷这话说的,好不在理……俺们世世代代跟着洞主老爷谋吃食,大奶奶是俺们的主子,可是,那小土司老爷,却是俺们主子的主子,这话,却是怎么说的,难道,俺们还能造主子的反不成?”

    听了这话,康飞顿时语塞,可是,总不能说自己说错了,当下一撇嘴就说道:“所以说你们苗子不能成事,你可知晓,那佛郎机人地界上有一句谚语,叫做,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换一句话说,主子的主子,那也不是你的主子啊!你看着是个忠厚老实的,怎么就不敢拼命护主呢?”

    康飞说话的时候,下首那厮低着头低估了一句,俺们可不是苗子。不过,他这时候把康飞当救命稻草,也不敢反驳。

    看这厮唯唯诺诺,康飞顺势就呵斥了一通,自觉神清气爽,便说道:“好了,你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叫她放宽了心,别说是个土司,哪怕是朝鲜王,安南王,我也给她出这口气……”

    那狼兵首领闻言,却是有些踌躇了,“小老爷,你,这是有个什么章法么?”

    切了一声,康飞就把拳头一捏,“呐!看见没有,沙包大的拳头,这世上的道理,就看谁的拳头大,要是有人不服,就打到他服……”

    狼兵首领下意识就觉得不妥,可是,这厮在之前被康飞吓过,晓得眼前这位小老爷真是一个万夫不当之勇,看他竖起拳头说话,哪里敢反驳?

    康飞瞧他那表情,未免把眉头一皱,“小爷我在扬州杭州,杀得倭寇人头滚滚的,就算我杀了你们永顺土司的小土司,那又怎么滴?难道朝廷还能自毁长城?”

    狼兵首领虽然不识字,可是,酒楼里面说书先生们说三国说全唐说岳……一说到那忠臣良将受迫害,都要来一句【朝廷自毁长城】,那也是听得满耳朵的,忍不住就想说,小老爷你虽然厉害,可也还没到自毁长城的地步罢!

    康飞做事,向来喜欢虚张声势的,甭管怎么做,先大吹特吹一通,不过,眼前这家伙,他看不上,当下就说道:“你一个不识字的,我跟你说得着么!你赶紧回去就如此回复你们主子就是了。”

    那狼兵首领没奈何,只得下去了。

    随后,康飞先去曾氏那边转了一圈,毕竟,自己跑去平湖做那轻侠仗义之事,说起来,好像对曾氏挺不负责的。

    不过,他又自我安慰自己,曾氏去广东,那是流放,这时候的广东,又不是他五百年后的广东,这时候的广东,要说人家是烟瘴之地,大约广东老百姓要不服,毕竟,佛山冶铁这时候产钢量全球第一。

    可除了佛广寥寥几处,整个广东,真不怎么样,别的不说,整个广东的赋税,也才二十万两……

    曾氏见着他,很是欢喜,康飞见他手上拿着件衣裳在做女红,下意识问了一嘴,结果曾氏脸色顿时就红了起来,期期艾艾说不上话。

    这时候还是旁边一个大脚婆子,这是卞狴犴拨来在曾氏身边听用的,这婆子就说,这是大娘子给小老爷你缝制的……

    康飞从小就没穿过这种手工的,当然,这年代都是手工,但是,扬州彩衣街上成衣铺子鳞次栉比,有一整套成熟的成衣路线,扬州城里面的百姓也乐于买这种成衣。

    这里面有个关节,这种成熟的成衣铺子所售成衣,实际上比自己家娘子手工缝制的工艺好,成本还低,道理很简单,你个人怎么拼得过人家成熟的小作坊呢!你以为工业化才有流水线,小作坊就没有流水线?

    国富论只是把流水线作业做了总结,并不代表之前没有流水线,别的不说,裁缝只管裁,缝衣女工只管缝,这算不算一种流水作业?

    这就像是佛郎机人的米兰板甲,之前做铁甲的叫做【铁匠铺】每一步都要自己动手,后来钣金工艺出来了,只需要敲敲打打就行了,做铁甲的就叫【钣金铺】了,整个工艺大大成熟简化,导致成本大幅度下降,卖到整个欧罗巴市场上。英格兰想模仿,可是,工艺不成熟,做出来的板甲既没有人家好看成本也没人家低……最典型的例子,圣女贞德身上那件板甲,花了半个月不到,那还是定制款,佛郎机人自己的记载是,普通板甲只需要两天。

    康飞作为一个打全甲格斗的,这些功课自然都是做过的。

    这时候他未免就笑笑,忍不住就开了个玩笑,“大嬢嬢,你可别做个左宽右窄,前重后轻的出来……”

    他这个梗,是大话西游里面唐僧的梗,曾氏自然不知道,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格外地红了。

    康飞也觉得不妥,人家好心给你做衣裳,你还嘲笑人家,这未免太也不厚道了,便道了一声谢,盘桓了片刻,就离开了。

    曾氏看着康飞的背影,未免微微叹一口气,那大脚婆子虽然是卞狴犴拨在曾氏身边,却不是卞家家生奴才,乃是普通市井人家,穿门入巷,专门在各个大户人家做短活,有个专门词汇叫【姑婆】的就是指这种人了。

    这种人,那都是眼眉挑通了的,自然瞧出曾氏的小心思,未免就说了一嘴,“这位小老爷,哎!可惜是个鲁男子……”

    明代中后期,市井阶层兴旺,天理抵不过人欲,所谓【一见情郎,名节遂丧】根本不是后来我大清那样禁锢人欲。

    何况,这类姑婆,专门做的,就是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们穿针引线的活,具体代表形象参考王婆。

    她这么一说,曾氏脸上涨得通红,把个衣裳捏在手上,揉得千褶百叠的,低着头不肯说话。

    那婆子做惯了这门路数的,当下就挑逗她,“大娘子,这布,它又不是床上铺着的,你这般揉得千褶百叠……又有甚么用?”

    曾氏吃她这么一说,脸上红得要滴血一般,她性格又绵软,格外说不出话来。

    婆子看了,心中就道:这位大娘子是个面皮薄的,把话跟她挑明了,怕她不肯,那位小老爷又是个鲁男子,我要怎么才能穿针引线,给他们成就好事,我也好赚些银子日后养老……

二百五十九章 你们巡抚大人是安禄山么

    不说这边曾氏,康飞出门后,瞧见曾清曾白在校场上跟几个老衙兵在那里学着玩石锁,曾清还好,增白才十岁不到,两个小胳膊,连最小的石锁都要使着吃奶的劲才能提起来,把个小脸都涨红了。

    康飞在旁边也没吱声,看了一会儿,觉得咱们的扬州老乡三边总制曾子重想要翻案,大约没个十年二十年的不成,这也就是说,曾氏和曾清曾白,大约要在广东流放十年二十年。

    对于从小在天下一等一繁华的扬州长大的曾清曾白来说,广东的确算是烟瘴之地了,也别考虑别的了,能把身体练练好,那也不错。

    康飞在旁边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有心把曾清曾白给招收到自己队伍里面来,好歹也能给两小子加加点,说不准,日后也能混个参将总兵什么的。

    可是,曾清那小子,轴头六怪的,典型一个中二少年,曾白罢,又年纪太小了……

    他寻思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他们老子,凭什么替他们操这个心?

    想到此处,他未免就走了上去,曾清正咬牙举着石锁,掸眼瞧见他,眼睛顿时睁大,手一滑,石锁就脱了手,眼睁睁瞧着落下来要砸到自己的脚。

    还是康飞眼疾手快,一个瞬闪,一抬腿,横着一脚就把那石锁给踢飞了出去,那石锁打横飞出老远,一下砸在院墙上面,轰隆一声,把院墙给砸了一个大窟窿。

    旁边几个老衙兵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为首那个伸手拍拍胸,“好家在,辛亏三老爷在,若不然,伤了曾小衙内,咱们把命陪了也陪不上。”

    康飞看了一眼曾清,转脸就对几个衙兵说道:“你们这话说的,曾清曾白的命是命,你们的难道就不是命了……”

    几个衙兵尴尬地笑笑,“俺们这种操三歇五的军汉,哪儿能跟小衙内比,比不得比不得。”

    康飞倒是想给人家说说平等,可惜,人家双手连摇,觉得三老爷那么大学问,自己的耳朵怕要污了三老爷的学问……

    康飞只能长叹任重道远了。

    他这时候再看曾清曾白,发现曾清失魂落魄地远远走了,倒是曾白唯唯诺诺站在旁边,忍不住就招招手,“小白你过来,你哥哥这又是发什么毛病了?”

    曾白这种小屁孩,连打酱油都没能力,还是几个老衙兵,七嘴八舌就说了,说曾小衙内缠着俺们练把式,想要如三老爷这般,出入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康飞闻言顿时就笑了,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那是说书先生说的,实际上连他这种挂逼都难以做到。

    几个老衙互相看看,为首的就说:“俺们也是看曾小衙内身子不算强壮,想着练练也好……”

    康飞把手一挥,“仔细操练曾清这小子,倒是曾白,到底年纪还小,让他少练……”说罢,摸了一盒蜜饯给曾白,又给几个老衙兵扔了点散碎银子。

    他们这些老衙,吃这碗行伍的饭,极不容易……这就好像瑞士佣兵,最开始出来当兵的,收入是在家的数倍,自然个个踊跃,等后来瑞士自耕农富足起来,出去当兵反不如在家种田,瑞士佣兵就不能打了。

    换了天朝的说法,只要足粮足饷,当兵的自然能打,你要当兵的连裤子都穿不起还要当兵的为朝廷效忠,那完全就是笑话了。

    大明这时候当兵的不能打,大约就是这个缘故了,他们怎么说也是吃的这碗刀头舔血的饭,结果最后还不如普通小市民收入多,这些行伍辈,又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没有民族主义武装思想,自然不能打了。

    故此康飞扔些散碎银子给老衙,这几人个个欢喜,一叠声给三老爷道谢。康飞见不得这些,挥挥手让他们去了,在后面听几个人说要把银子凑一凑,给为首那人典个娘子……忍不住就叹一口气。

    不过,他实在管不了,大明又不是潘德大陆,他只要掏第纳尔出来,那些人就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即便死心塌地给他卖命,大明也没那个政治环境……

    或许,学李成梁,弄八千个家丁,去做铁岭总兵?

    他摸下巴想了想,随后失笑摇头,如此一来,日后岂不是别人要称呼他为铁岭戴康飞?然后,再过五百年,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家伙演小品:上一趟大城市,去趟铁岭,顺便参观一下戴康飞戴大人的雕像……

    他正傻笑着,这时候对面墙壁大窟窿处那边传来一声喊,“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墙给砸塌了?这成个什么体统?俺们抚标大人明儿个还说要校场阅兵哩!”

    说话间,几个家伙就从墙壁破损处跨了过来。

    几个人正要开口,其中一个突然脸色发白,站在原地不肯往前。

    康飞一瞧,哎呦,这不是自己昨儿个在城门口揍过的那厮么!

    当下他笑着大摇大摆就走过去,其余几个正奇怪,心说这建宁行都司衙门的怕不是傻了?还自己送上门来?正好,讹这厮一笔,也好出去吃个花酒。

    他们却没有发现,自己伙伴当中一个脸色苍白,两股战战……

    “这位爷。”其中一个轻笑了一声,“虽然说,这是你们建宁行都司的衙门,可是,如今我们干爹抚标大人驻扎在此,这凡事,总要立起个体统来……”

    “体统?”康飞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一颗颗在阳光下发亮,“小爷我现在就教教你们什么叫做体统……”

    他说着,上前一步,一拳就擂在说话那厮的脸上,顿时把那厮打晕在地,转脸一看,正要如法炮制,却不想其中一个突然就往地上一跪,“爷爷饶命,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旁边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结果眼睛一眨,老母鸡变成鸭……

    其中一个大怒,“好家伙,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么?我告诉你,你可站稳了,我们是南赣巡抚手下义儿营……”

    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就冒出一个沙包大的拳头,随后眼前一黑,咣当一声就往地上一倒。

    康飞捏着拳头看着唯一站着的那厮,露出牙齿一笑,在对方眼中,自然就是可怖的狞笑,吓得手足发软,咕咚一声,学自己身边伴当一般就往地上一跪,连声大喊,“爷爷饶命……”

    “马丹……”康飞吐槽,“你们就不能顽抗一下么?老是半推半就的,搞得小爷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随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寻思了一下,“义儿营?握草,你们巡抚大人难道以为自己是安禄山?”

二百六十章 我岂不是巡抚老爷的老子

    康飞说这话的时候,昨儿被打的那个脸色刷白,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结结巴巴就说道:“爷爷,抚标大人收拢我们这些狼兵,那是以这个身份来节制地方,却不是爷爷以为的那般……”

    哦了一声,康飞其实也懂,大明么,虽然朱重八明文规定不许奴役,可架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没蓄奴,我只是收养干儿子,干女儿,让他叫爹……那些被收养的也欢喜,毕竟,给金主爸爸当儿子不丢人。

    对于说话这人,康飞其实也有点好奇,毕竟,能说出【节制地方】这种话的,肯定,肚子里面也是要有点墨水才行。

    当下他便问,“我来问你……”

    那人以头抢地,“爷爷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看他这个说话方式,肯定是读过书的了,康飞忍不住就吐了个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按你的说法,小爷我倒是你们巡抚老爷的老子了。”

    那人干笑两声,随后,就说出一番道理来。

    原来,这些人都是土司人家,朝廷节制西南土藩,非但要让这些土司承担徭役,还要让他们家中子弟出来读书,要让他们知晓孔孟道理……这些土司家的公子衙内们,书没读好,反倒文不成武不就,成了一帮废物。

    他那个义儿营,都是土司家的衙内们,偏生读了我汉家的道理,要知道,但凡是这些少藩读了书,没了身上的狼性,那肯定是不成了……

    那南赣巡抚周良臣以前在自家老子周知白幕府做事,把自家老子那一套学了一个十足十,就结交这些土司家中衙内们,年级大了称兄道弟,年纪小的收做干儿义子,很是抚恤了一干土司,手上也算是有一股势力。

    故此,朝廷大佬其实还是很认可周良臣这个手段的。

    别看周良臣此次出来,只带着三千狼兵,但这三千狼兵,那是实打实能打的,此外,五千壮勇,也是能顶用的,他要是在抗倭战场上有点作为,顿时就能以此为借口,弟兄们,都跟我出去发财去,以此再拉出上万狼兵……甚至更多。

    自然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周良臣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却也不想,他干的越是出色,朝廷大佬越是不可能放他离开南赣巡抚的位置。

    至于尾大不掉,朝廷自有道理。

    话又说回来了,南赣巡抚比较特殊,只有军事权,没有民事权,不是上马抚军下马抚民的正常巡抚,要不然,真就他那么大的辖区,整一个小号的四省总督,手上还有钱粮,那还了得?

    或许有读者老爷要问,他都去收城门税了,这还不算民事权?

    这还真不算,城门税连厘卡大约都算不上,大明的民事权,那是要交好缙绅,抚恤学校……譬如之前浙江布政使李天宠,倭寇犯杭州,他这个一省之长居然不在城中坐镇,按说很是失职,可是,他是去观察地方学校去了,这是正儿八经他的职责所在,故此不算失职,连失误都算不上,在大明,还有什么比抚恤读书人更重要?

    像是【五人墓碑记】五百年后依然写在课本里面,张天如激昂的是这五人保护了读书老爷,故此如椽巨笔写出一番大道理……

    不就是死了五个人么?算得什么?就在今年,嘉靖二十七年,淮扬大饥,人相食,之前,唐荆川就任淮扬巡抚,就是去镇压去了。

    人相食,三个字,哪里有五人墓碑记那么慷慨激昂,何况大灾之后有大疫,这天下,尤其是江南,哪年还不发点水?

    死点人算什么?又不是死读书人……所以说,浙江布政使在倭寇犯杭州的时候不在杭州坐镇这种事情,连小失误都算不上。

    同样的,赣南巡抚收点城门税,自然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真正厉害的,那得是邀请当地缙绅,然后【本地名流踊跃输款】方才算得能耐……

    康飞好歹是大学僧,故此,对赣南巡抚的手段未免不屑一顾,听那厮说了一番道理,忍不住就鼻孔出气,“我瞧你们巡抚小家子气得很,格局不大。”

    跪在地上那人不敢吱声,倒是另外一个,虽然跪下来了,但到底没吃过皮肉之苦,没挨过打,就不晓得疼,故此忍不住就分辨了一句,“巡抚大人抚恤地方,很是安抚我们各寨各洞,各家土司们俱都服气,怎么到了你……”

    康飞眼珠子一转,就看着他,旁边那人也伸手拽了拽他衣裳一角,他这时候看看旁边倒在地上犹自人事不省的两个伴当,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就继续说道:“怎么到了爷爷口中,格局便不大了……”

    康飞嘿然一声笑,“你也别怕,小爷我也不耐烦做你爷爷,我孙子要是你这个德性,我先一拳打死他……你们巡抚,只一味安抚,却不懂什么叫做恩威并重,这就好像有个叫【福威镖局】的,老说什么福气在前,却不懂,没有威风,哪儿来的福气。”

    “爷爷这番道理,振聋发聩,发人深省,我只恨没早早聆听爷爷的微言大义,不过……”被揍过的那厮,这时候满脸正色,“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康飞被这厮一番马屁拍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就笑道:“看你包个头巾,要不是脸色黑了些,再给你个鹅毛扇,你都能演个诸葛孔明了,说话一套一套的。”

    他说着,把手一挥,“我也不拿你们怎么着,你们把地上两人拖走,总之,只要你们巡抚别来麻烦我,我也不耐烦寻他……”

    两人听了这话,这才起身,去把地上另外两个人拽着要拖回去,可他们虽然是土人,自小却是读书的,说起来,废物一般,两膀子根本没多少力气。

    还是康飞看两人吃奶力气都拿出来了,也没拖动地上人,忍不住就说了一句,“一人扇两个大嘴巴子,保管醒……”

    嘴巴子还没扇,地上那两人就醒了,康飞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这时候拍马屁那厮忍不住就埋怨,“你们两个,好不是道理,怎么还装晕……”

    其中一人捂着脑袋,满脸讪笑,“是真晕,后来你说话我们就醒了,只是,哪里好意思醒过来看你一口一个爷爷喊得那么勤力……”

    他正说着,前面康飞又折返了回来,他掸眼一看,顿时双手抱头,“爷爷别打,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孙儿……”

    旁边那人暗啐一口,王八蛋,喊爷爷喊得比老子还顺口,还自称孙儿,真不要脸……

二百六十一章 【说唐】【说岳】【说杨】

    康飞一转脸,似笑非笑看着这四个家伙,几个人被他看得发毛,这才缓缓说道:“对了,关照你们一个事情,这城里面木家大奶奶你们可知道么?就是永顺土司田家洞洞主之女……”

    四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个还说,“爷爷好眼光,田姬那是我们土苗七十二洞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只可惜,命不好,嫁了建宁木家的短命鬼……”

    康飞不想跟他们废话,一伸手就打断了他的话头,“知道就好,我就关照你们一声,如今,田姬是我的人,听说永顺土司家小衙内在纠缠田姬,我把你们巡抚大人一个面子,赶紧叫他把他不要钱的干儿子给领走,要不然,我发起火来……”

    他说着,看了看左右,摸摸下巴,然后,弯腰蓄势……那几个义儿营的家伙不知道康飞想干什么,未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候,康飞嘿地一声,脚下一发力,一个崩劲儿,脚下那水磨青砖硬生生给他踩碎了一块。

    四个人目瞪口呆就看着康飞腾腾腾数步,随后一个老熊撞树,轰地一声,把校场那墙壁又给撞了一个大窟窿。

    前文说过,建宁一府两县,建宁府下辖建安、瓯宁两县,建安,是朱熹老夫子的闽学发源地,文风鼎盛,建筑古韵古香,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挨着建安的瓯宁商贾辐辏,八闽关口,房子大多用山上特产的石头垒得坚固,那石头房子,五色斑斓,晚霞时候看,极有韵味。

    这建宁行都司衙门的校场,地上是水磨青砖砌的,可墙壁,却实打实是山上的石头垒的,坚固无比。

    之前康飞一脚踢飞石锁把墙撞个洞,他们没瞧见,可这会子亲眼瞧见康飞一个老熊撞树把石头垒砌的墙给撞了一个大窟窿,顿时惊得下巴壳子都掉地上了。

    其中一人喃喃自语,“这是,这是,这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啊!天下第一好汉李元霸复生,大约也就这样了……”

    大明朝的英雄演义故事,大抵有三个系统,【说唐】【说岳】【说杨】,分别就是隋唐演义,岳家军,杨家将三个脍炙人口的一系列故事。

    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听个曲儿看个戏,那能吹一辈子,听书格外如此,许多人也听不全,要从街头村口隔壁家王二麻子口中得知,大约类似五百年后云玩家。

    总之,听不到全套,但是,什么天下第一条好汉,什么岳爷爷精忠报国,什么天波府文官下轿武将下马,那是耳熟能详的。

    康飞一个老熊撞树把石头垒的墙壁给撞个大窟窿,在这些人眼中,那不是天下第一条好汉,那是什么?

    看几个人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康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伸手掸了掸头上的灰,慢条斯理就说:“你们瞧,我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说不定就把你们五千狼兵前后凿穿,留下一堆孤儿寡母的,岂不是罪过了……”

    他说着,把目光就从几个人身上逐一扫过,随后又加了一句,“可明白了?”

    四个家伙连连点头。

    康飞这才哼了一身,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一转身,把那四人吓了半死,赶紧自动自觉弯腰撅着屁股凑上去,“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勿谓言之不预也!”康飞竖起一根手指,拽了一句文,这才离去。

    几个土司家衙内看着康飞身影转过去消失,良久,这才敢大声喘气。

    其中一人回到墙壁前,看看被撞塌了的墙壁,犹自咂舌不已,旁边那个被康飞揍过的,却是脑仁生疼,连带着昨儿被康飞踹了一脚的地方都疼了起来。

    旁边看他脸色难看,未免问一句,他捧着个心口就道:“心尖儿疼……”

    旁边伴当一撇嘴,随后,也犯难,转首问另外一个,“彭家那个小霸王,蛮横得很,跟咱们素来不怎么对付,咱们要是去通传,他不听,为之奈何?”

    “彭琪子蛮横是不假,可是,咱们只是传话的,传与不传在我们,听与不听在他,他若是蛮横,正好让那位老爷仔细收拾他。”

    “这……那位老爷会不会因此责怪我们?”

    “我看这位老爷像是个讲道理的,要是不讲道理,何必与我们这般说话?那岂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么?可见,这位老爷是个好说话的,不像彭琪子,不讲道理……”

    这就是典型的读书人心态了,你跟我动拳头,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讲道理,我却要跟你论权势……

    几个人一商量,打定了主意,齐齐钻过墙壁就去了。

    康飞自然不知道,那几个土司小衙内,都被自己揍了,居然还敢拿自己当枪使,所以说,人心难测,即便揍得人家一时听话,还能一世听话不成。

    他回到这边,先去客房见毛半仙,问他休息得可好么!

    毛半仙就拱拱手,小老爷放心,我在江湖上闯荡也不是一两天了,这舟车劳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说着,未免尴尬一笑,说自己以前做监生老爷的时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如今怕是能打以前的自己十个。

    康飞听了哈哈大笑,毛半仙这时候就抚着肚子说道:“小老爷,玩笑话只这一句了,再多,腹中饥饿,却是说不出来……”

    明知道毛半仙这厮是凑趣,却也忍不住开心,心说怪不得那些老爷们身边都要养几个清客。

    “走走走,我请你吃酒。”康飞便拽着他到前面,毛半仙被他半拉半拽的,一边拒绝,说上午吃酒,与身体无益,可是,被按在锦凳上坐下来,眼看着酒倒满了,却不由自主伸手去端了,探首噘嘴吱了一口,随后,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这是上好的绍兴老加饭,好酒。”

    康飞就乐了,当下坐了下来,两人一边吃康飞一边就说:“毛半仙,如今你既在我身边帮衬,之前,我也没与你细说,如今到了建宁,这建宁行都司都指挥使是我结拜的二哥,也算是自己家了。”

    他说着,起身就给毛半仙把酒斟满,“咱们也别说什么师爷什么清客,你我也算是相识于江湖,算得是朋友,你就算我家戴春林香粉店的老供奉,我给你一个月二十四两银子,年节另有供奉……我看你,也没老婆,等我们从广东回了扬州,我让我老娘给你说一个马马,保证是身家清白人家的好女子,你觉得如何?”

    毛半仙闻言,咕嘟咽了一口口水。

    他虽然是监生老爷出身,可是,家里面早败落了,之前因为犯了事,监生的身份又被剥夺了,以至于流落江湖,靠给人算命为生。

    他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一个长久的生计,可不如此,又能如何?

    如今这个世道,一两银子,一个月就能过得去了,二十四两银子,那是着实不少了,何况年节另有供奉……再则说了,还给发媳妇,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

    毛半仙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就把酒杯一放,正色一拱手,“既如此,敢不效命。”

二百六十二章 毛半仙的隆中对

    按说,毛半仙作为监生老爷出身,不应该这么身轻体软,一推就倒,二十四两银子就给砸趴下来了。

    可是,作为曾经的广东省高要县的监生老爷,毛半仙有话要说,你们这些人,那是不明白江湖上的苦楚……仗剑天涯,说的好听,你有银子么?

    他毛半仙以前也觉得,凭我一身本事,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后来流落江湖,饱受毒打,连狗食都吃过,那时候才知道,生活艰难,谋生不易。

    如今,小戴相公不以我卑鄙,猥自枉屈,三顾我于平湖,咨我广东之事,由是感激,应许小戴相公以驱驰……

    毛半仙脑子里面一阵唱戏,随后,看着康飞就问道:“小老爷,如今你我二人名分已定……”

    名分已定?康飞觉得这怎么听怎么别扭。

    毛半仙可不管这个,说道这儿,他正了正头上的巾,虽然他早就被摘了监生的功名,可是,这个动作大约深入骨髓,表示我依然是一个读书人,随后就道:“既如此,敢问,小老爷志向?”

    康飞正觉得别扭呢,这时候吃他这么一问,顿时就一愣。

    志向?什么志向?哦,志向,梦想,理想……

    俗话说,人没有梦想,那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可是,康飞还真是一条咸鱼。

    不管是五百年后还是五百年前……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这个,是书面上写的,伟人嘛!那咱能比?康飞从来没敢想过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他那时候读书,纯粹真就是因为娘老子整天念叨,你好歹读个本一,要不然跟文盲有什么区别。

    所以后来他上了大学就彻底放飞自我了,被师姐拉去学空手道,被师姐拉去学古琴,被师姐拉去参加音乐节……后来迷上了中世纪全甲格斗。

    他这么疯,或许,可以看做对高中三年地狱苦读的补偿,所以说,中二期是人生必须经历的阶段,你要是中学时期没中二,那么,很大可能一辈子中二。

    这就跟痘痘一样,迟早要发出来,你要青春期没满脸疙瘩,那么,恭喜你,大约你一辈子都会时不时冒几颗痘痘。

    康飞就是时不时冒几颗痘痘的那种。

    玩还玩不过来哩,谈什么志向?难道一刀一枪博一个封妻荫子?都什么年代了,你想报效朝廷,你想对社会有杰出贡献,你配么?

    至于什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省省吧!

    大工业时代,螺丝螺帽哪儿没有?缺你?喊口号你都不配,因为你嗓门太小。

    老老实实消费,没事去马爸爸那里刷刷刷,买买买,那就是对国家对社会做贡献了,你买一台电脑,那就是对科研做微薄贡献,你买两斤丑橘,那就是对农业做微薄贡献……

    至于中二少年拯救世界?别逗了,中二少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人生五十年,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所以,康飞真没有志向。

    他一下子就被毛半仙问呆住了。

    毛半仙看康飞半响不说话,以为他在思索,等了片刻,就再次大声问了一遍,“敢问,小老爷志向。”

    康飞脑子里面正在开会,被毛半仙第二问一惊,随后,嘴角一撇,笑了起来,笑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差一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哎呦我去,差一点被毛半仙你给问住了。”康飞一边笑一遍擦眼泪,“地球少了谁还能停转?难道我要说,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毛半仙你是不是就要觉得我有王霸之姿……”

    毛半仙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地球少了谁还能停转,但是,听到康飞说出太祖九字真言,依然觉得小老爷……啧!小老爷到底是扬州人,出身地方太好,不知民间疾苦。

    如果五百年后大城市是【北上广】那么,大明朝无疑就是【扬苏杭】,大城市出身嘛!三十岁还是孩子,即便这是大明朝,也依然不是不可以被理解的。

    毛半仙现在的心思就是如此,小老爷还是孩子啊!

    故此,他这时候未免就苦口婆心说道:“小老爷,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他真觉得自己明白,家世好,不愁银子使唤,武力卓绝,如果把武力卓绝换一下,他年轻时候也是如此啊!

    他家在广东高要,那也是煊赫的乡绅,两广总督上任,不说亲自拜会,那也要遣身边亲信人递个片子的。

    毕竟,高要作为两广总督衙门所在,主官上任,拜会一下地方上的缙绅,那也是大明朝的政治正确。

    如果人生也分春夏秋冬的话,那么他毛半仙在三十岁之前,整个人生都是春天……那时候的毛半仙,三十岁也没长大,连个正妻都不娶,美妾倒是不少。

    时人问他,他那时候狂得没边,老爷我迟早要中了的,娶了正妻,到时候配不上我,岂不是变相害了人家……弄的别人做媒的都灰头土脸没话说。

    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毛半仙,也是流落江湖十载,这才真正长大。

    所以,他自觉理解康飞,小戴相公,岂不就是我那时候的翻版?

    当下,他就劝说道:“小老爷岂不是,成名要趁早,要成就一番势力,让别人不敢动你,若不然……”

    他语气一黯,“就如我这般,四十岁上才明白这个道理,我要早明白这个道理二十年,何至于被摘去功名,背井离乡十数载,有家回不得,也不敢回。”

    说到此处,他抬手看着康飞,眼眶中未免潮湿,有些颤声,“小老爷,需立大志向啊!”

    看他这副模样,康飞倒是一愣,心说毛半仙这背后的恩怨情仇很重啊!

    他既如此说道,康飞倒不能不说两句了,当下便点头,“毛半仙你放心,别人即便想动我,那也得承受我一怒造反的后果,不是我吹嘘,我要造反,不说席卷天下,席卷浙直,大约是没有问题的,朝廷大佬大约是没那个胆量。”

    康飞这番自矜,落在毛半仙眼中,未免就是重蹈自己覆辙,当下一跌脚,声音未免就大了起来,“愚蠢,岂不闻,人有恒言,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他这话口气是重了,落在康飞耳中,未免就一愣,看看毛半仙,心里面大约有些明白了。

    毛半仙说出这话,随后便也觉得不妥,既然名分已定,那就是主从关系,怎么能这么说话?当下未免把语气一缓,“小老爷,是我……”

    “哎!”康飞一伸手,拦住了他,“毛半仙的意思,我大约懂了。”

    他看看毛半仙,如今毛半仙虽然跟他,可流落江湖多年,风尘之色甚重,未免给人一种【马瘦毛长】的感觉,大约,还需要将养两年,才能脱出风尘之色。

    人家跟了自己,还能说出这番话,那起码是证明,是用心做事,没有混银子,对得起他刚才开出来的一个月二十四两银子。

    既如此,不安抚一下,那也不像话。

    当下他略一沉吟,便说道:“毛半仙,你看我,若是走个武职路数,谋个总兵,将养家丁八千,再养寇自重,数奏大捷,以谋封侯封伯,与国同休,你看,可成了?”

二百六十三章 狗咬狗一嘴毛

    康飞所言这个路数,听在毛半仙耳中,未免就一皱眉头,“这南直隶和闽浙、两河、两广,哪里有养寇自重的地方?那些苗、峒,势力分散,不足为道,要么,就养倭寇,可闽浙两广,那大窝主都是有数的,无一不是背靠朝廷大佬……”

    毛半仙侃侃而谈,倒是把康飞给惊呆了,心说你怎么也知道倭寇背后都有朝廷大佬?

    瞧康飞眼神,毛半仙未免一哂,“小老爷这个眼色……未免太也小觑了天下英雄,这天下,明眼人多了,就说今年朱都堂剿灭双屿岛,那邸报上写的清清楚楚,余姚谢家和佛郎机人起了龃龉而引起的嘛!”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就低声冷笑了一声,“余姚谢家,那不就是谢阁老家,要不是阁老家,怎么敢明目张胆吞了佛郎机人几万两银子?”

    康飞忍不住一拍大腿,“毛半仙你是大才啊!”

    他这一声喊,倒是激起了毛半仙的伤心事了,“什么大才?若真是大才,何至于家破人亡,有家归不得……”说着,脸上泪水涟涟而下,便抬手拿袖子遮住了脸庞。

    瞧他这副模样,康飞默不作声了半响,这才说道:“毛半仙,若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自问那也是有武二郎、鲁提辖的义气的……”

    毛半仙闻言,拿袖子擦了擦脸,哽咽道:“不提也罢!”

    康飞未免就不高兴了,“毛半仙你这是瞧不起我?”

    “小老爷的本事,我是晓得的,只是……”毛半仙说到此处,从袖子里面拿了汗巾出来,摁住鼻子吸了几下,撸了撸,又擦擦眼,把汗巾塞回袖中,正色就道:“一时情不自禁,让小老爷见笑了。”

    康飞看他不肯说,忍不住就急了,“毛半仙,你这……不是吊我的胃口么?我生平最恨人家吊人胃口。”

    他再三追问,毛半仙只是不肯说,最后康飞也是没法子,只好叹气,“好好好,等哪天毛半仙你想说了……”说罢端起桌子上面茶盏,咕嘟咕嘟就喝了两大口。

    毛半仙这时候便跟他说:“……刚才小老爷说养寇自重,怕是小老爷也是从书上看来的,这里头有个关节,你要有相当的势力,才有养寇自重这一说,小老爷武力卓绝是不假,可要说养寇自重……”

    说到此处,他摇摇头,“那养寇自重的,不是阁老家,就是侍郎家,至不济,那也是盘踞当地百年的豪大家。”

    康飞把茶盏放下来就说:“毛半仙,我也是胡说八道的,你还当真了,你说我这二十岁还没有,哪里有那么大的志向。”

    他打着哈哈,“一会儿我还得去隔壁南赣巡抚那里瞧瞧,毛半仙你只管自便。”说着,他掏出些银子留给毛半仙,又叫来个衙兵伺候,也不看毛半仙,便自顾走了。

    一边走他一边嘀咕,你不说,难道我自己不会查么?

    毛半仙说家破人亡,那肯定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这大明朝,既然是轰动一时,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他跑去找卞狴犴,卞狴犴卞二爷虽然是锡兰小王子,可他家在大明定居这么些年,也算是闽广的土著,肯定能知道。

    卞二爷瞧见他,顿时一把就抓住他,“三弟,你来的正好,你说,我若是请隔壁周巡抚做这个媒人,他能把这么面子么?”

    卞二爷是讲究人,虽然俞家小姐如今等若是私奔来的,可私奔名声不好听,他要顾及俞家小姐的脸面,就想着找个大佬做媒,这样从礼仪和宗法上便合情合法。

    康飞倒是想说,他不把这个面子,我揍到他把面子……但是,这想想也不大现实,人家好歹也是南赣巡抚,小一号的四省总督,妥妥的大佬。

    想了想,他就对卞二爷说道:“二哥凑点银子,请张老将军出面,想必那巡抚老爷应该给张老爹爹这个面子……二哥银子可凑手么?”

    卞二爷闻言就搓了搓手,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哥哥我是个穷鬼,三弟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请南赣巡抚做媒,想想也要掏一大笔银子的,康飞不管是从结拜兄弟情分来说,还是跟俞家小姐姐弟相称的情分来讲,都应该支持。

    当下他就说:“二哥你放心好了,这事儿我给你包办了,你只管放心。”

    可卞二爷哪儿敢放心,这个三弟的脾性是劈脸给人家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扔锭银子过去,俗称狗脸上栽毛,当下便干笑着说:“要不,三弟你先支个五百两银子给为兄,还是我亲自去跑这件事情。”

    康飞一听这话,未免就说:“五百两哪里够?我一会儿让线娘送五千两过来。”

    卞二爷未免尴尬,正要说话,康飞拽着他坐下,“二哥想必要说生分话了,赶紧别说……对了二哥,我想问你个事儿,这十几年前,福建广东可出过什么大案子么?”

    他说着,就把毛半仙的事情说了一下。

    卞狴犴吃他一问,顿时一皱眉,“大案子?”

    他低头扳了扳手指头,“要说大案子,倒也有一桩,前阁老梁厚斋和前工部尚书戴云巢,两家的子弟跟当地缙绅杨家争地,杀杨家满门上下两百余口……”

    康飞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杀满门两百余口?后来呢?”

    卞狴犴想了想,“当时哥哥我年纪也不大,后来好像大理寺判了梁阁老家孩子充军五年,戴尚书家孩子充军三年……”

    卧槽,卧槽,卧槽,这,太黑暗了罢!

    康飞忍不住吐槽,“这就完了?”

    卞狴犴看了他一眼,“三弟,我知道你想什么,那时候哥哥我还在学里面读书,年轻气盛,也觉得朝廷太过优容老臣……”

    “不是,这是优容老臣的事么?杀满门两百余口啊!”康飞觉得不可思议。

    “那杨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卞狴犴说道:“是当地大族,名声也不大好,为兄记得,是杨家抢了当地谭家的百余顷地,谭家不忿,干脆把地投献给了梁家,然后杨家不服气,杀了谭家四个人,再后来,梁戴两家就带人把杨家满门两百余口给杀干净了……”

    康飞听到这儿顿时就没兴趣了,百余顷地?那就是上万亩地……原来是权贵狗咬狗一嘴毛。

    也对,这年月,普通人家怎么可能读一肚皮的书?也得是这种大家族,才能饱读诗书,再在江湖上厮混十数年,好比璞玉打磨了一番,俨然国士了。

    怪不得毛半仙不肯说,大约自己在江湖上漂泊许久,也知道自己家带有原罪……

二百六十四章 属螃蟹的

    康飞听完卞二爷的话,摇了摇头,就把毛半仙的事情抛在脑后。

    他转身去找徐线娘,线娘瞧见姐夫来了,满心欢喜,觉得姐夫心里面有自己,回来就到自己这儿来了。结果康飞一张嘴,说,线娘你赶紧拿五千两银子出来,我去给卞二哥……

    满肚子小心思的女孩听了这话,就好像心里面被扎了一把刀……

    康飞看她磨磨蹭蹭的,好似不肯给的样子,忍不住就开玩笑说道:“喂喂!小管家婆,这是我的银子……”

    徐线娘听了这话,心里面委屈得不行,嘴巴一扁,那眼泪水就跟扯断了珍珠链一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康飞被她哭得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头,自忖了下,觉得自己也没得罪她啊!怎么就哭得不成个样子?

    想了想,他想起来了,哦,对了对了,我的银子都拿去做买卖了……他和卞狴犴的建宁行都司联合做海贸,这个是真要花钱的。

    卞狴犴和那些穷鬼指挥使、指挥佥事凑了一大笔银子,差一点脱裤子当当去了,这也是卞狴犴如今手头极为紧张的缘故。

    想到自己大约没银子了,康飞未免就有些尴尬,“这个……那个……线娘妹妹,是我错了,我忘记之前又给乌仲麟他们发安家银子又拿银子和行都司合伙去做海贸的事儿……咱们现在还剩多少银子?要不,妹妹手头宽裕,先给我凑一点……”

    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徐线娘也没多少银子,毕竟她是离家出走,只是,后来康飞不是占了建宁府知府老爷的便宜,之前他问线娘借银子使,有了银子,就用还钱的借口,给了线娘一笔银子……

    问题是,你给了人家,那就是人家的。

    所以他便觉得不好意思,挺难为情的,搓了搓手,脸都有些红了……马丹,这有点丢面子了。

    可是,线娘哭是为了这个么?

    线娘看他这表情,格外伤心,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康飞看她这副模样,真是头大,结结巴巴说了一句【算了算了】就抱头鼠窜,再留下来,那真是丢人丢大了。

    线娘看他撅着屁股往外面跑的样子,一时间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泡,可随后,又是一阵伤心……哭哭笑笑的,一阵小儿女心思。

    康飞跑到外面,气馁得紧,忍不住呸了一口,辣块妈妈,这丢人真丢大了。

    可银子的问题总要解决,他是个要脸的,都给卞二爷说好了五千两,这拿不出来,多丢人。

    再则说,那俞家小姐如今正经也是他的干姐姐,不好好操办,日后也说不起嘴,别的不说,那霜华姐姐身边的丫鬟叫甘草的,嘴巴可不饶人,日后做了卞二爷的屋里人,要是说起来,一撇嘴,当初三爷说给爷五千两银子操办跟小姐的婚事,说得大包大揽的,可最后……

    他戴康飞能丢得起这人?

    站在那儿转来转去,他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还得去跟田姬拿银子……

    叫了两个衙兵跟在自己后面,他想叫毛半仙一起,顺便在街上走走看看,可去毛半仙那儿一瞧,毛半仙正舔着毛笔尖在那儿写东西呢!

    毛半仙听他说要上街,就连连摇手,说,小老爷只管自己去,我还得把小老爷你两次抗倭的事情敷演个话本出来,好给小老爷扬名……对了,小老爷,过几日先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得去建阳一趟,找个稳妥的刻印书坊,一版刻印个三千本出来……

    有诗云:江西估客建阳来,不载兰花与药材。装点溪山真不俗,麻沙坊里贩书归。

    建阳的雕版印刷始于五代,到如今,【建本】天下闻名,刻印书籍的数量居大明之冠。

    建阳县就属建宁府,离府治百二十里。

    康飞听了毛半仙这话,哎呦,这就开始写书吹捧我了?毛半仙你真是个做事的,只是一张嘴就是五百两,大约也就我这样的能用你了。

    他点了点头,“如此,就麻烦毛半仙你了。”

    毛半仙啃着毛笔杆说道:“呜!小老爷这话怎么说的,份内事,小老爷只管自己去忙……”

    康飞看他低着头咬着笔杆子说话都不大愿意的样子,也不去烦他,领着两个衙门就出门去了。

    田姬还住着木家的宅子,毕竟,她名义上依然是木家的大奶奶。

    木家和行都司一个在县城这头一个在县城那头,依城而建,那一整条街都是木家的。

    所谓虎死不倒架,木家在瓯宁那是号称半城的,虽然被抄家了,可谁都知道,木家那位前建宁兵备道如今只是被朝廷勒令在家读书,又不是被褫夺告身削去功名……而在大明,致仕有时候比直接当官更加丰富履历,一个说不好,今年致仕,明年起复,官升三级,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像是康飞那位老哥哥唐荆川,就算是一个例子,在家读书怎么了?起复就是兵部主事,没多久直接就是淮扬巡抚……

    做到巡抚这个级别,无论如何,都算是高官了。

    只看建宁商人罢市,便可知木家其实权势犹在。

    当然,这,就不在康飞书中交待了,他总不能领着人去把木家上下满门给杀个干净罢!

    到了木家南北街前,那街上被土狼兵堵着,瞧见康飞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未免就有狼兵上去拦他。

    结果这时候就有眼尖的,顿时拽住要上去阻拦的狼兵,随后弯腰一阵小跑,点头哈腰,一口一个爷爷。

    康飞未免就好笑,“都说你们峒人淳朴,我看你这样子,也不是很淳朴嘛!”

    那人正是之前在行都司几人当中的一个,被打了装晕,然后说自己伙伴不要脸,一口一个爷爷,可临到自己,喊爷爷喊得比谁都顺溜。

    那人顿时就叫屈,“爷爷这话好不冤屈小人,小人就是听着爷爷的话,紧赶慢赶,要把爷爷一番话传给彭琪子那厮……可彭琪子那厮仗着自己是宣抚司使老爷嫡子,蛮横得很,不把小人放在眼里面……”

    康飞一听,彭蜞?那不就是田里面的小螃蟹么?

    扬州酒甸是江南地方首屈一指的酿酒之乡,当地的葡萄酒有诗云【扬州酒美天下无,小槽夜走蒲萄珠。金盘露滑碎白玉,银瓮水暖浮黄酥】,从元代便享誉天下,此外,五加皮酒,蜜酒,露酒,百桃酒,都是文人墨客所欣赏的名酒。

    酒甸所产【醉酿彭蜞】,是把稻田里面指甲盖大小的彭蜞洗干净后和酒糟酱油等一起密封发酵百日,佐餐佐酒风味极佳,本地人喜欢用来搭配早点,类似豆腐乳搭配粥一般,极为常见。

    故此康飞一听,心说怪不得这么横,原来是属螃蟹的。

二百六十五章 康飞的公主抱

    属螃蟹的彭琪子是永顺土司官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八岁,俗话说的好:大孙子,老儿子,娘老子的心尖子。

    故此,彭琪子骄横,实在是稀松平常。

    他这个年纪,换五百年后说法,正是荷尔蒙分泌最为旺盛的时候,一石更起来,说不好半个时辰都车欠不下去。

    故此,彭琪子见到田姬,当时就走不动道儿了。

    田姬可看不上他,别的不说,年岁就差着哩。

    最关键的是,这厮黑不溜秋的,一看就是个苗子兼蛮子。

    那些武侠故事里面,尽多是什么【苗女多情】,瞧见我汉家儿郎就走不动道儿……这些,也都是有故事源头的。

    大明朝有不少读书人,连举人都考不上,但是,到了苗峒地区,却能给那些头人做类似于宰相的位置和事情,那些头人为了拉拢,往往也愿意嫁个女儿什么的,把人直接变成女婿,有些女婿甚至能反客为主……

    这话,说起来似乎不大政治正确,挺对不起少数民族兄弟的,但是,这个时代,是我大汉族强势文明碾压弱势民族,都不用说什么,人家见了你,先天性自觉矮了一头。

    像康飞这样,打小就在扬州城里面长大,韭菜和麦子都区分不了,喝的是米酒,吃的是猪牛肉,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两条膀子一挣,露出雪炼也似的身子,旁人还要挑起大拇指高声赞一声:好一个浪里白条。

    他往那些嗮太阳嗮得黝黑的土狼兵跟前一站,旁人先就下意识要羡慕嫉妒恨……田姬就好像后来有个叫米兰的女人一样,坦言自己要嫁老外……

    这年月的大明朝就是强势,就是爸爸。

    彭琪子虽然荷尔蒙上脑,但是,好歹也是土司家的孩子,心里面也清楚,田姬不是那些普通的女子,她是永顺土司下辖田家洞洞主的长女,绝不是随便就能抢回去的。

    永顺土司在大明全称叫做【永顺等处军民宣慰使司】,下辖【三州六洞】,田家洞之于永顺土司,相当于一家公司的小股东面对大股东董事长,不错你是董事长你说了算,可我也不是下面那些你招募来的经理,我是跟你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我也是半个当家做主的主子。

    所以,彭琪子一边动用人手围住田姬手下三百土狼兵,一边想用【烈女怕缠郎】的手段,纠缠田姬不休。

    可是,田姬看彭琪子,只觉得恶心,你一个毛也没长齐的小屁孩,也学人抢亲?

    她看彭琪子,粗壮的身材,皮肤黝黑,却还附庸风雅学汉人那些读书人一般穿个道袍,脑子里面不由便浮起四个字,沐猴而冠。

    她都不想拿他跟康飞对比,只是觉得那样对比,是玷污了情郎。

    彭琪子毫无自觉,还觉得自己挺牛的,笑嘻嘻跟在田姬身后,“田姬姐姐,如今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时候,我养了好几条狗,可厉害了,逮兔子一嘴一个……”

    他正吹嘘,门外就传来一声嗤笑,其中嘲讽味道,浓浓包含在笑声当中。

    彭琪子正是敏感的年龄,听到笑声顿时大怒,一转身,就看见门外站着个人,正午的阳光正照射在这人身上。

    这年月娱乐活动不多,听书这种娱乐活动,可谓老少咸宜,不分贵贱,一个月收入只有一两银子的普通百姓听,一个深宅后院一品诰命夫人她也听,哪怕是当朝首辅,或许听的时候内心活动【什么文官下轿武将下马,一派胡言胡说八道】可这并不妨碍他依然听。

    彭琪子看见对方,在阳光下唇红齿白,似乎比田姬姐姐还要显白显嫩几分,下意识就觉得,那些说书先生说什么【看杀】什么【貌若处子】什么【潘安宋玉】……大约,就是这个样子的。

    随后,他便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再然后,便是一阵生气,这些汉家子,生这么好看,怕不是专门要抢我们苗峒的女人?

    当下他便高声要喊左右,要把这人给拖下去……

    康飞一龇牙,在田姬惊喜的目光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走进厅堂内,“别喊左右啦!你们这些蛮子,我以为挺能打,不曾想都是纸糊的,我轻轻碰一下……”

    他说着,一伸手,捏了捏拳头,拳骨指节顿时就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就全都倒下了,唉!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说道这儿,他未免伸手就冲着田姬招了招手,田姬在彭琪子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满脸的笑容,走到康飞身边,刚要说话,康飞蛮横地一个拦腰抱就把田姬抱了起来,田姬冷不防,吓得尖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抱住康飞的脖子……

    彭琪子眼眶顿时就撑大了,大吼了一声,“放下田姬姐姐。”

    说话间,他捏着拳头就冲了上去,康飞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抬脚,一个窝心腿,就把彭琪子给踹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整个人撞在厅堂内的木柱子上,震得一阵瑟瑟灰尘洋洋而下。

    康飞把田姬一个【公主抱】抱在怀中,然后低头狠狠就是一个肥嘴,田姬面红耳赤,难为情极了,一顿挣扎,拿手使劲儿拍他的胸脯……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打情骂俏,独属于狗男女之间,你千万别当真。

    可彭琪子傻啊!傻乎乎分不清,看到田姬姐姐受到了玷污,那一颗心,就好似被撕开了一般,火辣辣地疼,至于身上疼不疼,早忘记了。

    一骨碌就翻身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也没个趁手的家伙什,干脆就拎起一把南官帽儿椅,一咬牙,就折下一条椅子腿,再一咬牙,又是一条椅子腿。

    一手一条椅子腿,就好像一头野猪一般他再一次发起了冲锋。

    这厮也是打小苦练过的,什么举石担撂石锁,打熬筋骨,作为永顺土司家的孩子,日后必然要做武官的,自然也是必备的功课。

    康飞一抬头,咦了一声。

    对方腾腾腾冲过来,我只需要把脚在他腰腹处一点,顿时就要这厮脾脏破裂而死。

    他心说干脆弄死这厮得了,哪怕是南赣巡抚来了,我也有道理说,我手无寸铁,对方手执凶器,我打死对方,那能怪我么?

    眼中凶光一露,他脚尖在地上一点,啪地一声,地砖被他踩碎了一块,裂成八瓣。

二百六十六章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康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待打死彭琪子,却不防怀里面被他公主抱的田姬手上一紧,随即便是一声厉声大喝:“彭琪子,你给我站住……”

    彭琪子吃她这一喝,顿时脚下一顿,两只手还一前一后高举着椅子腿,满脸桀骜地看着康飞,“是好汉的,就把田姬姐姐放下,我们凭本事分个高下……”

    他在永顺宣慰使司,那是小霸王一样的存在,他老子麾下那些土狼兵,他能打十个……

    他觉得对面这厮不过是偷袭,胜之不武,真要放对,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旁人不清楚,田姬能不清楚?情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神仙,但凡他想弄死谁,大约就没有不成功的。

    在康飞怀中,她明显感觉到情郎双臂微微紧了紧,随后,啪地一声闷响,不用想她都能猜到,这是地上水磨青砖被踩碎的声音。

    他……这是要打死彭琪子啊!田姬心里面猛地一拎。

    说起来,康飞愿意为她打死彭琪子,她还有点小确幸哩!这岂不是说明他心里面有我?

    但是哩,她还真不能坐视康飞打死彭琪子,毕竟,那是永顺土司家的孩子,说起来,和她家那也是世交,再怎么讨厌,却也不至于要打死对方。

    她在康飞怀里面一挣扎,从康飞怀中下来,脚下一阵碎莲,腾腾腾走到彭琪子跟前,一抬手,啪地一声,就给了彭琪子一个大嘴巴子。

    彭琪子吃她这一记耳光,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伸手捂脸怔怔说不出话来。

    田姬心说我打你是为你好,总比你被我男人打死得强。她仗着男人的势,这会子硬气极了,别说是永顺土司老爷的老儿子,永顺土司老爷亲自来了,她也要狠狠抽对方一个大嘴巴子。

    “彭琪子,你好歹也十八岁了,按我们土家侗人规矩,早该成年了,懂事了,可你一桩桩一件件,你是准备替永顺土司招祸么?”

    后面康飞看着她乾指大骂彭琪子,顿时就乐了,往旁边走了两步,双手一抱,身子就靠在柱子上,只恨没有瓜子花生矿泉水……不过,并不妨碍看戏不是。

    “你知道我男人是什么样儿的人么?”田姬口水都喷到彭琪子脸上去了,“我男人在扬州抗倭,阵斩一千,天子亲封锦衣千户,赐飞鱼,以指挥使体统形式,在杭州抗倭,阵斩三千,朝廷大佬们迄今还不知道怎么封赏哩!”

    她看着彭琪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家大人跟土司老爷那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似亲兄弟一般,我年长你十岁,就是你的长姐,俗话说长姐如母,你怎么就敢……”

    彭琪子在田姬这一连串的口水之下犹自不服气,“我是真心喜欢田姬姐姐你……”

    田姬脸上微微一红,随后,下意识转首看了看康飞,正好看见康飞似笑非笑的表情。

    话说,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喜欢自己的,这话,或许有些拗口,但是,它是真理。

    田姬娇靥绯红,却不得不板着脸,反手又抽了彭琪子一个耳光,“你是永顺土司嫡子,你有资格奢谈喜欢二字?”

    她这话,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一声高叫,“说的好。”

    依在柱子上正在看戏的康飞一抬头,只见柱子上面瑟瑟有灰尘落下,下意识就心说:卧槽,这是一个低音炮啊,和【非洲大草原上雨季来了】的赵老师不遑多让……

    他转脸看去,外面一个身影,正压在厅堂门口,虽不甚高,却如门板一般甚宽,身上穿着明军罩甲,头上戴着一顶八瓣盔,还系着一条深红色的披风……

    里面正在训斥彭琪子的田姬转身一看,娇躯当即一震,裣衽屈膝,低头万福道:“奴田家洞洞主之女田姬,见过土司老爷。”

    “快起来。”门口那人快步就走了上来,弯腰伸手,把田姬就给扶了起来,随后,转头厉喝一声,“还不给我跪下?”

    整个人都愣住了的彭琪子一脸懵,“爹?”

    来的正是永顺土司,明人笔记里面称之为【功盖东南德轩公】的永顺宣慰使彭德轩,正德五年袭职迄今,动不动就要为朝廷平乱,身经大小十数战,事朝廷恭顺,动不动就贡大木……大木对于古代中国皇家来讲,那永远是稀缺资源,盖宫殿必不可少的。

    永顺土司在史书里面都要写一句【每遇征伐,荷戈前驱,国家依之为重】的。

    彭德轩看儿子一脸懵的模样,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抬手,劈脸就给儿子一个大嘴巴子,随后再次沉声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别看人家是土司,可人家也讲天地君亲师的,规矩未必比那些簪缨世族少了。

    彭琪子吃他亲老子一记大嘴巴子,垂头丧气,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

    彭德轩低头看着儿子,真真是一个恨铁不成钢。

    此老别看事朝廷甚忠,可实际上,土司么,必然是以自家土司基业为重,当然,也不能苛求,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封建土司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

    他为朝廷征战不假,可是,吞并起周边小土司的土地起来,那也是毫不客气的。

    嘉靖初年,他还因为吞并周边土地被出首,差一点被锦衣卫逮拿进京,后来还是朝廷体恤老臣,那时候他为朝廷打了好几仗,战绩都不丑,朝廷大佬觉得,就这样把一个战将给拿问了,不划算,故此,高高举起板子,却轻轻落下,只是把他战功的封赏给剥夺了。

    彭德轩今年五十多岁,那时候他才三十岁出头,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也正是那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土司相对于朝廷,是多么地微薄弱小。

    朝廷倚重你是一回事,可你若是以为朝廷离开了你就玩儿不转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年邸报上登了朱纨提督闽浙,他就动了心思,之前朱纨做四川兵备副使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这在大明朝官场,潜规则就认定,双方有互相提携的义务。

    于是他便撺掇南赣巡抚周良臣,说,抚臣何不给朝廷上书,往浙直抗倭。

    周良臣之前因为被致仕的文官打秋风,银子给少了,被人暗中嘲笑到底不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不懂规仪,把他给气得,心说,老子是因为出身而不懂规仪么?老子只是没银子。

    这时候永顺土司说的话,就被周良臣听到心里面去了,是啊!浙江,南直隶,都是膏腴之地,人多绮丽,必然不能打,我带三千土兵,想必就能纵横,阁臣(注:这里指夏言夏阁老)必然为我表功。

    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奏章还没到京城,夏言已经被严嵩给拱倒了。

    幸好,严嵩虽然是历史上出名的奸臣,但奸臣未必不是能臣,就让他自筹粮饷,往浙直抗倭。

    周良臣一看,自筹粮饷,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知道,大明的土兵能打,这是出名的,可朝廷也没亏待他们,史载【土兵月给饷银三两六,米三斗六】,要知道,关宁军月饷才一两多,九边普通兵丁更是只有五钱多一点的银子,考虑到九边粮食不足,实际上这个银子还要再打折。

    这么贵的军饷,所以说,能打是有原因的。

    当然,土兵的饷银,往往是朝廷给一半,民间自筹一半。

    周良臣一看,这口气,意思是朝廷不给,要我自筹?

    他那一口心气,顿时给打退了半截。

    彭德轩一听,也缩回去了,难道要老子自己掏钱不成?

    即便自带干粮报效朝廷,也不是这么个报效法啊!

    他要是自掏腰包,出五千土兵,岂不是说每个月自己要掏出去一万多两银子?

    幸好,周良臣还是有点精气神的,一咬牙,不就是自筹粮饷么!老子干了。

    这,便有了南赣巡抚带三千土兵五千壮勇营入建宁府之事了。

    这八千兵到了建宁就走不动了,为何?建宁太繁华了。

    建宁对于这八千土兵来讲,就是康飞那个时代本山大叔说的【去一趟大城市铁岭】,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康飞觉得建宁不咋样,那是因为他出身在扬州,这年月的扬州,就是五百年后的魔都。同样,卞狴犴也觉得建宁不咋样,他家出自泉州,泉州自唐朝开始,那也是数得着的繁华地方。

    南赣巡抚周良臣出身倒是不错,可是,他不可能把自己家的银子拿出来补贴公家吧!只听说有【公车私用】的,你见谁【私车公用】的?

    他正在跟建宁知府扯皮,要筹集粮饷哩!

    南赣那边彭德轩看大军出去这么久也没人回来,心说,抚臣到底家世不凡,还是有门路的,不如我再带几千人马去打打秋风。

    这个时候,已经秋收完了,永顺土司那地方也不是什么膏腴之地,刚打完粮食,出去莽一波,挣点养家银子,这个很合理。

    故此彭德轩就说,老爷我思念幼子,准备去看看儿子,你们谁同老爷我一起去?

    手下一听,俱都大喜,老爷真是惦记着俺们,想着带俺们出去苦银子……一个个争先恐后,又凑出五千土兵。

    还是彭德轩看不下去,说,你们这帮家伙,吃相太难看了,上次谁家出了兵丁的,这次不许去了。

    土兵们也不难为情,给朝廷做雇佣军那么多年了,吃朝廷都吃习惯了。

    就这么又淘汰下去两千人,彭德轩带着三千土兵,跟上了南赣巡抚的步伐,今日刚到建宁。

    他五十多岁了,前头有个大儿子,但是那个儿子身子单薄,眼看着不是一块当宣慰使的料,老儿子虽然年轻,但是又蛮又横,在彭德轩看来,嗯!此子类我……不成想刚看见思念的老儿子,就是老儿子在吃瘪。

二百六十七章 影帝

    老爷我又回来了——

    彭土司一个大嘴巴子抽在老儿子脸上,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老儿子,大孙子】,那是心头肉啊!可是,德轩公是个眼睛敞亮的人,他方才在门口就瞧见康飞一脚跺碎了脚下的水磨砖,当时就眼角一抽。

    这得多大的能耐才能一脚跺碎一块水磨青砖?怕不是个天生神力?

    德轩公是一辈子打老了仗的,深知一个道理,这个世道,出头的未必有能耐,可是你要真有能耐,指定能出头。

    当然,德轩公是武将,只懂打仗,他说的能耐,只限于个人武勇。

    大明可是真有人靠砍脑袋生生砍到总兵的例子的。

    这等人,气血旺盛,决不能受辱,不然真能当场把你给打死。

    随后,田姬一把抱住康飞,说出一番【我男人抗倭,阵斩一千,朝廷以指挥使体统行事……】德轩公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没后台的妖精都被打死了,如今还这么活蹦乱跳,不消说了,这指定是个有后台的。

    彭家从大明开国迄今,那也是端的【与国同休】的铁饭碗,深知一点,朝中有人,才好做官。

    这少年看着脸嫩,应该还不足弱冠,才这么点大,就以武勇获朝廷赐予飞鱼服,以指挥使体统行事……多大能耐还不好说,厉害是肯定的,但多大的后台,不消说,估摸着得是尚书、阁老一个级别的后台。

    世人都以为土官桀骜不驯,大约就跟唐朝的藩镇一样,可实际上还真不是。

    别的不说,那土司继承人,可都是要去国子监读书的,不入学不得袭职。

    这可不是朝鲜那样的表面恭顺,世子袭王位,遣人上个表,朝廷一般也就准了。

    朝廷强力羁縻之下,土司们实际上都【事朝廷甚恭】,德轩公自己,那也是要抱南赣巡抚的大腿的。

    而南赣巡抚,在大明的文官体系里面,虽然也挺厉害,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故此,眼眉挑通的德轩公上去就给儿子一个大嘴巴子,让这逆子跪下后,这才转身,眉眼带笑,可嘴角,却又带着些抽搐……这要是五百年后,指定是能拿影帝的。

    “老夫教子无方……”

    康飞看着抱拳的老土司,再看人家脸上那表情包,把一个老父亲的喜怒哀乐真真是全部包含进去了。

    握草,影帝呀!

    康飞最服这些老戏骨,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话,当下笑着就说道,“老土司言重了,我看彭琪子,不过年少顽劣,却不是什么大恶……老土司真要怒其不争,如今淮扬巡抚唐荆川是我拜把子的老哥哥,不如把他遣往军中效力,老土司岂不闻,军队是个大熔炉,再调皮的孩子,那肯定都给调理妥当了……”

    康飞一番话,把个德轩公听得眼角只抽抽,看看眼前少年,再转头看自家老儿子,简直就是瓦砾之于珠玉……唉!没法比啊!

    彭德轩也不敢交浅言深,何况,自家儿子还大大地得罪了人家,只好先打一套太极推手,和康飞哈哈了一阵,随后讨个饶,这才踢了儿子一脚,面带怒色吼道:“小畜生,还不快起身去把外面兵丁都撤了……”

    彭琪子垂头丧气起身,刚转身,结果耳朵一阵巨疼,却是被老子拽着耳朵又拎转回来。

    彭德轩吹胡子瞪眼睛瞧着他,“怎么?都不懂给你田姬姐姐赔礼么?”

    老土司说着,又是一巴掌抽在儿子后脑勺上,看得田姬都不得不说:“老大人,彭琪子还小……”

    “还小?老夫像他这个年纪,都已经进京陛见过天子了。”彭德轩又是给儿子一脚,彭琪子心里面一万个不服气,却不敢忤逆老爹,只能低声道个歉,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彭德轩冲着儿子的背影高声叫骂了几句,这才转身柔声对田姬说道:“贤侄女,我们彭田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你便大肚量些,万勿跟那小畜生一般见识……”

    人家老爹都说到这份上,田姬即便再大的气,那也消了,连道不敢。

    随后,彭德轩又把田姬家里面事情说了一番。

    田家洞作为永顺土司麾下三州六洞之一,地盘也说不上大,大约也就等于是个知县老爷,可是,她家毕竟是世袭,只论在当地权威的话,别说知县,知府也比不了,那真是生杀予夺。

    故此,田家洞长官司的继承人,那也是要在朝廷注册的。

    田姬是长女,下面还有个弟弟,她出嫁那会子,弟弟方才几岁,如今也不过十来岁,还不算是成丁。

    不出意外的话,要再过两年,她弟弟去南京国子监读两年书,回家才能正式继承田家洞。

    这些土司老爷们都是在国子监读过书的,还真就不是什么穿衣带彩的说话都囫囵的少数民族。

    “田贤弟最近这两年身子不大好,我就做个主,让他在咱们老家管点事情,毕竟,这出来打仗,往来奔波,也是受累,虽然说,都是为了朝廷和陛下……”

    旁边康飞看着彭德轩说道这儿,还下意识拱手向北,未免内心吐槽,这真是一个老狐狸,滴水不漏。

    田姬听他说自家老爹身体不大好,未免就垂泪,这彭德轩又安慰她,略一犹豫,就说:“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当初跟随老巡抚平宁王,在南昌城外,老田当时替我挡了一箭,伤了肺……”

    彭德轩说着就叹气,“当时看着伤不重,仗着年轻,养了半个月就活蹦乱跳的,老来却给颜色看了,气短,一到秋冬,就喘得厉害,你爹今年才四十五……”

    他这么一说,好像田家洞洞主马上就要挂了差不多,田姬泪水格外流得厉害了。

    彭德轩这时候看了康飞一眼,随即对田姬说:“嗨!你看我这老悖晦的,说这些做甚子,不过,贤侄女,我们土司人家,为朝廷放马打仗,那是天经地义的,你打小就是懂事的孩子……”

    田姬哽咽着拿帕子擦眼泪,彭德轩又说了几句,随后,给康飞打了一个招呼,转身就走了。

    康飞瞧着老土司的背影,撇了撇嘴巴,走到田姬身边,伸手挽着她就说:“好了,别哭啦!”

    “老爷……”田姬抽泣着,女儿么,心里面总是向着爹多些,嫁到外地,便格外思念,“妾身只是……”

    看田姬这副模样,康飞就叹气,“唉!你傻啊!他哄你哩!”

    他这么一说,田姬未免纳闷,“老爷这话怎么说的?”

    康飞未免冷笑,“你啊!真是很傻很天真,人家都说了,自己十几岁就进京陛见天子……”

    他说着,鼻孔出气,切了一声,“你难道没听出来么?他说他跟老巡抚去平宁王,那不就是说的正德十四年的宸濠之乱么,意思是说,俺跟新建伯一起给朝廷效过命……你不能把俺儿子给打死了。”

    彭德轩说的老巡抚,就是【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了,在南赣巡抚的任上,带兵平了宁王之乱,王守仁在当时,绝对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被彭德轩扯着虎皮做大旗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王守仁的新建伯爵位嘉靖八年就被褫夺了,可是架不住人家是一代宗师,心学门徒遍及朝野。

    说道这儿,康飞就揽着田姬,“所以,你爹身体或许是不太好,但是,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以我估计,大概就是转秋冬了,有些头疼脑热,顶天了,绝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

    田姬在康飞怀中被他说的患得患失的,康飞瞧她那样儿,当下就在她脑门上亲一口,大大咧咧说道:“你还能不信我么?生而知之,神仙弟子……”

    田姬被他说得噗嗤一笑,“老爷真是不害臊。”

    康飞梗着脖子,一脸理所当然,“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对了,你手上有银子么?二哥卞狴犴要结婚,我寻思着,二哥那穷鬼,大约是拿不出银子来操办的,谁叫我是他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呢!对了还有,那位俞知府家的小姐我认她做了个干姐姐,怕路上尴尬……你有时间,帮我去陪她一陪……”

    他这是软饭硬吃了,反正,自家女人,不丢人。

    里面吃软饭,外面彭德轩走在街上,伸手擦了擦汗,看儿子凑上来,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揍他。

    彭琪子把脑袋一缩就躲过老子的巴掌,“爹啊!你干啥又要打我。”说着,转头看周围,觉得自己在手下兵丁面前丢了面子。

    彭德轩看儿子这模样,忍不住又要把大嘴巴子抽上去,只是,看看老儿子这模样,终究没舍得,而且儿子如今也算是带兵放马的,要给他将养声望,的确不好当众揍他,只得闷闷把手缩了回去。

    不过周围土狼兵都是目不斜视,只当看不见,这是土司老爷的家事,俺们哪里敢看。

    “老夫我怎么就生了你这蠢货色,我看那戴康飞,跟你也差不多大,可人家往来相与的,是什么人?”他说着,未免瞪眼看着儿子,“是淮阳巡抚,还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把子兄弟,你这蠢货这样得罪人家,人家真一纸把你招去军前效力,有一百种方法把你给玩死,你老子我还奈何不得。”

    说到此处,彭德轩看儿子犹自一脸不服气,未免沉下脸来,“俺们土司人家,武勇未必要顶尖,却要谨记,柔和做人,恭顺朝廷,似你这般螃蟹似的,到处得罪人,倒不如老子我先把你给打死算了,也省得老子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彭琪子看自家老子说得这么严重,未免一缩脖子,他只是脾性横,却又不是真的傻,当下只好闷闷答应自家老子,再不敢得罪对方,只是,想到自己喜欢的田姬姐姐这会子或许在对方怀中柔媚……年少的心中未免抽疼抽疼的。

    彭德轩看儿子这副表情,内心叹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坎儿,只能靠儿子自己迈过去。

    “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说,老田那女儿,比你大那多,你脸皮厚不害臊,我以后见着老田还害臊哩!”彭德轩说着,把眼睛一瞪,“还是说,你准备随便玩玩?”

    彭琪子吓了一跳,他们永顺土司三州六洞,和别的土司,或许还互有攻伐,但是内部却紧密得很,若真是玩弄了人家女儿,大约他老子真会把他打死。

    故此,他赶紧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儿子也是知道好歹的。”

    彭德轩看儿子这般,鼻腔出气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赶紧带着人回驻地去。老子还要给你这臭小子揩屁股哩!你带人把老田家女儿给围了,真要老田家女儿嫁你,也罢了,如今,旁人怎么看你?少不得老子还得破费……”

    他说着,未免一脸地肉疼,本来就是出来打秋风的,这下好,大约非但赚不到银子,还得赔进去不少银子。

    毕竟,他们土司不是不清楚,朝廷那些文官们,想改土归流都想疯了。

    明代那么多苗侗做乱,为啥?都是被文官老爷们给逼的呗!读书人么,怎么能不教而诛呢!你不造反,我怎么来打你?怎么改土归流?

    事实上,作为都在国子监念过书的土司老爷们,心里面很清楚,改土归流才是王道,但是哩,这做人,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哪儿有自己造自己的反的道理。

    一想到银子要打水漂,德轩公心疼得打哆嗦,看着老儿子一屁股来气,“赶快给我滚,再看你这模样,老子我得气死。”

    看着彭琪子滚蛋,彭德轩犹自胸膛起复,他身边几个老伴当就劝,“老爷,琪子还小,好这口,也是当然,当年俺们跟老爷一起去白崖侗,听说他家寡妇弟媳妇出名,老爷不也带着俺们一起爬过人家墙头……”

    说话那老伴当说着,就嘿哧嘿哧地笑了起来,周围几个伴当想到年轻时候的趣事,未免忍不住,低着头就吭哧吭哧地笑,“老毕当时跑得慢,屁股上挨了一刀,想是因此印象深刻。”

    第一个开口劝的老伴当未免瞪眼睛,“老樊你莫瞎说,老子当时是护着老爷,哪像你,第一个抱头鼠窜……”

    这些老伴当,类似那些总兵老爷家的家丁,关系甚至还更进一层,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又一起上战场,一个马勺搅食吃,互相挡刀也是有的,上下尊卑有时候未免淡的很。

    彭德轩听身边老家伙这话,未免吹胡子瞪眼睛,你们这些王八蛋,是诬陷我就好小寡妇这一口么?

    他想要发火吼两句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地,突然脑子里面就浮现出一个硕大圆盘的尻来,一时间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入娘的,被你们这些王八蛋一说,老子倒是想起来,的确白得很……”

    “不但白,还大哩!”

    一时间,几个老家伙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二百六十八章 我朝自有国情在此

    苏老坡有云:老夫聊发少年狂。

    可见,少年是狂的,就如现在的康飞……狂得不行,拉着田姬采蘑菇,一直到夜色擦黑,田姬实在是遭不住了……

    好在康飞还懂得体恤妇女同志,正好肚子也饿了,田姬捂着小腹,走路别别扭扭的,在门口让外面叫厨房整治一桌饭菜来。

    康飞瞧她夹着腿走路的样子,未免想笑,田姬转身,瞧见他脸上的笑,顿时娇靥绯红,嗔怪道:“老爷尽作怪,花头百出,这时候却还来嘲笑妾……”

    康飞赶紧否认,“怎么可能,我是出了名的妇女之友,在扬州城,那最是讨年纪大的女人喜欢……”

    他满嘴跑火车,田姬却是脸色一黯。

    田姬比康飞大着好些岁数,嘴上虽然不说,实在是一块心病。

    康飞一吹嘘起来那是没边没沿的,不过,掸眼瞧见田姬脸色,心中一突,顿时想起来了,赶紧把没说完的话都给咽下肚子里头去,走上前两步,拽着田姬把她给按在圆鼓锦凳上坐下,柔声就说:“我胡说八道的,你可别往心里面去……”

    田姬勉力堆了一个笑,“老爷说的都是实话,是妾,觍着脸不知羞……”

    康飞顿时伸手按住她嘴,另一只手就不轻不重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叫你瞎说,叫你胡说八道……”

    看康飞这副模样,田姬心里面顿时一酸,随后那酸涩在胸前涨开,化作满满的甜意,把整个胸膛都包围住了……

    一反手就把康飞的腰抱住,双臂箍得紧紧的,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面,眼泪水也忍不住地就流了下来,“老爷这般对妾,妾就是死,也甘心了……”

    康飞伸手就撸她的头发,说实话田姬的头发是他在大明仅见的柔顺,大约是天赋异禀,摸上去柔柔滑滑的,跟他家咘咘差不多……可众所周知的是,猫的汗腺不发达,就好像他家咘咘,大夏天的穿一身长毛皮草,也不嫌热。

    一边撸猫他一边就说:“以色侍人焉能长久乎!我又不是垂涎你的美色……”讲这话的时候他心里面实际上有些难为情,要说自己不是馋人家身子,大约自己都不信……

    但这话绝对不能说,自己心里面有数就好,反而要大谈特谈感情,一定要坚信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东西,正所谓,自古套路得人心。

    “咱们一定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等到老了,走不动道儿了,我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还要搀着你哩!”

    借着直指要害的的撸猫手法和直指人心的温柔言辞,可就把田姬给拿住了。

    一时间,田姬眼泪水儿汪汪的,把康飞腰腹间衣裳都打湿了一块。

    外面两个丫鬟拎着食盒,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脸上红红的站在门口。

    康飞瞧见,就低头对田姬说:“好了好了,再哭,你这大奶奶的威名,都要坠了……”

    田姬闻言,赶紧撒手,红着脸起身,让丫鬟进来布菜,自己却说,“妾脸上的妆花了,这便去补一补……”

    她说着,让两个丫鬟伺候老爷吃饭,自己转身进了里间去。

    康飞这时候是真饿了,体力消耗严重,赶紧坐下,操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旁边两个小丫鬟看着,脸上红红就想:老爷吃饭,龙精虎猛……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田姬这才窈窕从里间出来,坐下来也用了一些饭菜,便让丫鬟收拾了去,又捡那上好的茶,煎了来吃。

    大明煎茶犹有前宋余韵,不过,康飞不懂欣赏,却只叫人拿笔墨来伺候。

    羊毫他是用不来的,太软了,就挑了个石獾笔,刚劲锐利却又含墨量大,颇适合他这种苦手。

    把纸铺开,笔蘸得饱,提笔就写道:荆川哥哥如唔……

    田姬就在旁边瞧着,看他写到“……弟见永顺土司兵颇骁勇,哥哥竟可一纸召往帐前效力……”一时间忍不住脸色一变。

    虽然说,老爷大约这也是为自己出气,可是……

    她忍不住就说道:“老爷……”康飞闻言抬头,可她却又嚅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田姬脸上纠结犹豫的表情,康飞略一寻思,顿时一笑,“你不会以为我要弄死彭琪子罢?”

    田姬犹豫着就说:“彭琪子到底年轻,再则说,我家……”

    “我懂。”康飞打断了她的话头,“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土兵能打,我那荆川老哥哥如今正是淮扬巡抚,手底下就缺能打的精兵,这也算是两得其便,淮扬乃是富庶的地方,养得起你们永顺土司这数千土兵……”

    他看田姬脸色,忍不住一笑,把笔放下,伸手捏了捏田姬,“怎么说,那也算是你娘家,我怎么能故意往死了坑他们?你放心,我大人有大量……真要弄死他,我不过就是一拳而已,何必费那么大的事,想我戴康飞,那也是堂堂一条好汉……”

    田姬瞧康飞这么说了,这才放了心。

    虽然彭琪子之前带人围困让她恼怒得紧,可她家田家洞长官司到底是永顺土司三州六洞之一,世世代代生活之地,总不能因此就把土司老爷家的嫡子给弄死了,那她田家以后还怎么在永顺土司做人。

    这时候康飞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去亲自请那位彭德轩老大人再来一次,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说起来,这也是介绍一笔生意与他,我还要问他要一笔中介银子哩。”

    田姬自无不可,毕竟,永顺土司给朝廷做雇佣兵打仗那也是老传统了,闻言便要去,康飞叫住她,让她再往建宁行都司去一趟,叫自己手下家丁前来。

    “是了,妾正好顺路把银子给二哥送去。”田姬到底是做惯大奶奶的,这当家做主迎来接往的,深深知道,银子要么不掏,要么就大鸣大放地掏,这,也算是深宅大妇的一种手段了。

    这话说的,把康飞心里面一阵惬意,瞧瞧,瞧瞧,这样的女人,多懂事……再对比凤指挥家的蓉娘,那差距,可真大了去了。

    有心要开一句玩笑,我来宠妾灭嫡,把你抬做正头大娘子……可再一想,在大明朝,大约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的,何况,他老子戴春林,那也是要脸的人,估摸着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

    故此,他便把手一挥,“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了。”说罢,美不滋地坐下,先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随后,再提起笔来,摸了摸头,想了想,继续就给唐荆川写信。

    之前唐荆川在湖州,职位是南京兵部主事,故此招人招不到,可如今,他是淮扬巡抚了,做到巡抚这一级的高官,在地方上来说,可以说是数得着的大佬了。

    可是,大明朝时候也没听说淮扬产什么精兵,像是历史上扬州城几次抗倭,都是募得西商家中的骁勇。

    故此,如果真把永顺土司兵给弄过去,这还是非常之划算的一笔买卖。

    并且,康飞蔫坏,在信里面撺掇唐荆川铸币。

    有读者老爷大约要说,你私铸怕不是要杀头?

    但实际上,古代的统治者其实是默许私铸的。

    铸造货币,大约讲究三点如下:

    足够的储量或者来源。

    统治者足够要脸。

    有足够的实力惩罚不要脸的仿制者。

    可我朝自有国情在此,历代统治者最头痛的事情不是私铸,而是民间把货币给融了。

    对于朝廷来说,铸币,其实是一件非常亏本,但是,又必须干的职责所在。

    而对于民间来讲,把铜币融成铜器,是一件非常赚钱的事情,基本上,朝廷但凡抓到,都是要严惩的。

    我朝贵金属稀缺,如果真有大量成色好的货币进入市场,朝廷大约是欢迎欢迎,鼓掌欢迎。

    这不是给我们送钱花么!哪儿来的傻子?真好。

    像是扶桑,自己不铸币,用的全是大明永乐钱,永乐皇帝得铸造多少钱才够?

    这些钱,其实绝大多数都是沿海的海商们自己私铸的,他们在扶桑大宗购进铜块,再铸造成永乐钱花到扶桑去。

    诸位读者老爷看了是不是感觉很眼熟?

    就如网络上说好些年前我朝欠发达时候,扶桑在我朝买花生,把花生壳制成纤维板卖回来,白赚花生米不说还倒挣一笔钱。

    又说扶桑买我朝木头,边角料制成一次性筷子,白赚木料还倒挣一笔钱。

    段子的真假不说,其实道理是一样的,落后就要挨打。

    康飞撺掇唐荆川私铸,对于作为严党的唐荆川大老爷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要知道,江南的民间是有钱的,像是扬州城,那些盐商老西们,最喜欢的就是把银子铸造成一个个的银冬瓜窖藏起来……

    这不是缺德么,货币之所以是货币,自然是要流通起来才有用。

    康飞就在信里面撺掇他,去问那些老西们要银子,咱不是白要,咱们这叫抗倭债券,老哥哥如今是淮扬巡抚,背后还站着严阁老,按说,抗倭,保护的可是你们的财货,你们要报效银子出来的,如今,你今年掏出来四百两银子,五年以后,我还给你五百两……

    朝廷仁义呐!,

    陛下仁德呐!

    阁老仁厚呐!

    鉴于朝廷银子成色混乱,不如,大家一起监督,铸造出一种大家都认可的成色银币出来……就以此种为指定。

    此外,大家买了这个抗倭债券,还可免税。

    总之,这里面埋着坑。

    这年月,商人里面大有聪明人在,大约,会有人看出坑来,五年免税,五年后是不是就要缴了?

    可是,这又如何,我又不白要你的银子,真说起来,朝廷抗倭,你们敢不报效?

    康飞在信里面谆谆善诱,说老哥哥你放心,抗倭,那是大有赚头的,那倭寇就是海商,海商就是倭寇,个个肥的流油,真还不上,拿那些缴获的大福船抵债就是了,老西们都贪鄙,肯定能答应。

    这一旦成为惯例,日后朝廷自可循例。

    正所谓,自古以来。

    至于读书老爷们会不会喊什么与民争利之类的话,这,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戴康飞干的。

    嘉靖皇帝对银子不要太渴望哦!没银子,怎么修仙?

    至于严阁老,虽然严阁老也不是事事都依着皇帝,可作为历史上数得着的大奸臣,想必对于赚钱那也是很有兴趣的。

    康飞相信,以嘉靖皇帝那政治手腕,再加上严阁老,这对君臣,在历朝历代都是数得着的,真给他们指一条路,未必成不了事。

    这种偷偷使坏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康飞写着写着,自己都乐呵,放下石獾笔来,揉着手腕子,咧开嘴就笑。

    他这边笑,那边建宁行都司,卞狴犴看田大奶奶亲自带着人送银子来,哪里还不明白,一时间脸上臊得通红。

    他又不是老三,软饭硬吃毫无廉耻,他卞狴犴卞二爷那也是要脸的。

    一时间,卞二爷讷讷说不出话来,有心不收,可是再一想,这不是打田大奶奶的脸么?

    田姬执掌木家,自然晓得事理,看卞二爷脸色,当即脸上笑盈盈就说道:“二老爷和康飞是八拜之交,便如妾身的亲二哥一般,妾身亲自前来,便没把自己当外人,说起来,二哥莫不是以为田姬不知羞,上赶着倒贴……”

    田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卞二爷再不收,那就是要做仇人了,赶紧脸上堆笑,“呃……弟妹说的甚话……是为兄在这官场上打转久了,假道学了,却叫弟妹笑话……”

    他说着,赶紧叫人去把俞家小姐叫来亲自陪田姬。

    按说,俞家小姐和他还没成婚,这没结婚之前的男女双方,那规矩,大了去了,可是,俞家小姐如今算是私奔来的,都私奔了,那还讲究甚,何况,俞家小姐不来相陪,难道叫他卞二爷在这儿陪着不成?那也忒不成话了。

    那俞家小姐没一忽儿便来了,田姬有心结交,俞家小姐也不是难玩的主儿,当然,两人之间的纽带,主要还是康飞。

    至于卞二爷,自然不好再陪着,早早就去了,正好和向大爷一起,说起这事儿,脸上还一阵尴尬。

    向鼎向大爷就劝他,说三弟非同常人,何况咱们乃是八拜之交,感情非同寻常,三弟这么做,那也是应当的。

    古人对结拜这种事情看得极重,既然结成异性兄弟,那真是,比亲兄弟还亲了。

    那边田姬和俞家小姐说了不少话,随后告辞。

    俞家小姐好生把银子收入账中,一点之下,却发现有六千两,赶紧去把卞二爷寻来,二人在几个箱子里面仔细一找,找到田姬留下的一封眉书。

    田姬说,跟俞家姐姐一见如故,今后,既是嫂嫂又是姐姐……故此留一千两银子给俞家姐姐傍身……

    二人面面相觑。

    卞二爷拿眼睛在俞家小姐手上的眉书上来回看了好几次,也只好叹气,说,三弟能耐大,我这做哥哥的,只好觍颜生受了。

    俞家小姐内心不安,心说我与康飞小弟那是至诚姐弟关系,如今让田姬出这么一大笔银子,这,会不会叫小弟为难?

    她却不知道,康飞素来软饭硬吃,这才哪儿到哪儿,之前在扬州,非但觍颜让人家扶桑上杉公主上赶着做妾,还要倒贴二十万两银子哩。

    那边田姬叫了康飞手下家丁二人,又拜会了彭德轩老大人,老土司疑惑,这都这么晚了,那少年寻我何事?

    田姬怕老土司多想,便先说了,老大人,咱们给朝廷放马打仗,那是常例了,如今我家老爷的意思,南赣巡抚老大人既然在当地筹措银子,想必手头紧张的很,这建宁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既如此,何不往南直隶去,他那八拜之交的老哥哥乃是淮扬巡抚,这天下之富,莫过盐漕,扬州乃是盐漕两衙所在,正是这天底下一等一富庶的地方。

    彭德轩一听这话,顿时心思就动了。

二百六十九章 我就喜欢看老爷吹牛

    田姬去请彭老土司,那边康飞被两个丫鬟伺候着,一个捏腿一个捏肩,旁边更有奴仆奉承……

    有些下人看不下去,觉得这是鸠占鹊巢,可是,木家本就是大奶奶管家,上下对大奶奶敬三分倒要畏七分,随着木家家主下狱,木家的人几乎都回乡下老宅去了,真忠心的,自然跟着回乡下老宅伺候……

    说白了,哪儿有那么多忠仆?不过拿银子办差事,如此而已。

    至于有小心思的,不过羡慕兼妒忌罢了。

    土司们大抵都是准军事化组织,不要和后世比,横向比较,大约和扶桑那边武家差不多,一切都以打仗为要,此外,筑堡的本事也不小,后世遗留的土司城可见一斑,关隘和城墙筑得固若金汤。

    田姬也算是典型的将门之后了,她管家无非就是以兵法制家,要不然,怎么在建宁有恁大名声?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故此,即便有人心里面觉得,这位小老爷在木府倒似个真主子一般,这话却也只敢放在心里面,哪里敢说出来。

    真要胡说八道,怕是要尝一尝大奶奶的兵法,最轻的也要杖二十,不死也要在床上躺几个月。

    这边康飞被一群人伺候着,心中暗爽,人么,好逸恶劳乃是天性,就如夫子说的那般,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时候,外面土兵首领领两个家丁进来,就是原咸宁侯手下的家丁,跟三千营副都督乌仲麟南下办差,结果全部栽倒在康飞的牛仔裤下……干脆,就跟小戴老爷混了。

    康飞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学的是骑马与砍杀里面招降高级兵种的路数,毕竟,这些三千营的骑士那是真能打,跟鞑子也敢拼命的,只是命不好,碰上他这样开挂的。

    这些人跟了康飞以后,天天好酒好肉,没事就在校场上打熬筋骨,换个游戏的说法,那忠诚度,蹭蹭蹭就上去了。

    两人拜见过老爷,康飞叫他们起来,随后,拿出给唐荆川的信,交给其中一人,说道:“这是我写给我那拜盟的老哥哥,淮扬巡抚唐荆川的,你们两个跑一趟……若是我那老哥哥问你们来历,尽可实话实说,若老哥哥想用你们,他如今手下正缺能打的,你们去赚个前程也好……”

    两个家丁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一抱拳,“俺们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若老爷让俺们去帮扶唐大老爷,俺们自无不可,若是旁人想来勾搭俺们,那即便是老爷的拜盟兄弟,俺们也绝不会去……”

    康飞一听,心说这忠诚度,估计得过90了罢!

    当下他就叫那土兵首领取一百两银子来,随后,想了想,干脆,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给自家老子娘的,让他们顺便往扬州跑一趟。

    两个家丁心中暗喜,咦!俺们可以去扬州拜会老太爷老夫人……这个称呼,康飞他老子大约听了要不开心了,之前知书一直叫他少爷的,结果不到一年,他从老爷升格成老太爷,直接往老棺材囊子大踏步去了。

    等两个家丁去了,正好,田姬也回来了,康飞满脸堆笑,招呼彭德轩道:“老大人,快请这边坐。”他要为唐荆川老哥哥拉拢人家,自然要客气几分。

    恭维老土司的话便不细表,总之,双方其实算是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一拍即合。

    彭德轩顿时就把康飞夸得跟一朵花似的,马屁拍得极为顺手……赚钱嘛!不丢人。

    只是,彭德轩还有个疑问,“这个,遇仙哇!老夫还有个问题,俺们永顺土司兵,循例,是要归在南赣巡抚手底下……”

    “老大人放心。”康飞拍着胸脯打包票,“如今朝廷委派了右副都御史赵梅村主持东南抗倭事宜,这个赵梅村,是严阁老的干儿子,和我那唐荆川老哥哥那是一榜同年,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赵梅村既主持东南抗倭,叫他从南京兵部出个敕令就是了,多大事。”

    这话要是被唐荆川听见了,生气倒是不会,大约,是要苦笑的。

    他在家赋闲二十年,赵梅村怎么没帮他起复?无非就是如今东南倭乱,赵梅村要借他【江南文宗】兼【江南大侠】的名头……至于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云云,真是无从说起。

    但是,这并不妨碍康飞胡说八道,拿来忽悠老土司,毕竟,彭德轩这个土司,抱南赣巡抚周良臣的大腿都喜笑颜开的,他哪里有门路和机会去抱当今阁老的大腿。

    彭德轩闻言大喜,这是金大腿啊!赶紧一把抱得死死的,“如此,那就多多拜托遇仙了……”说着,略一犹豫,从怀中摸出一件事物来,双手递上。

    “这是当初跟随新建伯爷平宁王,新建伯得的朝廷赏赐的金牌,后来新建伯体恤我,赏给了我,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送与遇仙……”

    康飞哪儿能要他的钱,夸了一句,到底是朝廷御赐的,做工精美,随后便推辞了,“老大人不要跟小子我客气,我说句不客气的老大人别生气,当初扬州抗倭,我把那扶桑公主狠狠揍了一顿,她便哭着喊着双手奉上二十万两白银,要做个嫁妆,与我做小老婆哩……”

    彭德轩听了这话,讪讪然把金牌收了,“俺们土司,看着表面光鲜,其实都是穷光蛋,叫你见笑了。”

    康飞心说我信你个鬼,真要那什么,你们怎么不主动改土归流啊!但是这话不能说,当下就打了个哈哈,“老大人,钱是什么?阿堵物,值当甚,来,咱们喝酒。”

    田姬在旁边作陪,听康飞吹牛吹得天大,却是眉开眼笑:我就喜欢老爷意气风发的模样……

    却说数日后,唐荆川在淮安,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劲卒五千,却突然得到消息,南京兵部尚书韩石溪因为得罪严嵩严阁老,被贬黜了。

    这个消息,唐荆川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他的同年赵梅村,以右副都御史主持东南抗倭事宜,其实侵蚀的就是南京兵部尚书的权力,如果在任的南京兵部尚书是好好先生,大约,两下都还能安稳,可韩石溪是什么人?正德十年的进士,前朝老臣,绰号韩蛮子。

    韩石溪头铁得很,在南京就跟南京守备太监以及魏国公扛膀子,魏国公被他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拍太子太保总兵官咸宁侯仇鸾的马屁,借此来抗韩石溪的压力。

    可想而知,韩石溪是又有能力又有手腕。

    但是,这都架不住如今的严阁老,要知道,严嵩这时候可是独相。

    皱着眉,他便问旁边幕僚,“那,如今何人为南京兵部尚书?”

    按说,他是知道赵梅村想做这个南京兵部尚书的,但是,之前他就不看好,赵梅村,资历太浅了,不过一个刑部主事,巴结上严阁老后,长期也没得到提拔,如今骤然提拔,这叫幸进,不是正途。

    果然,幕僚说:“是前两广总督,南京户部尚书张半洲……”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90/ 第一时间欣赏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 作者:明菀所写的《我在三界摆地摊》为转载作品,我在三界摆地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在三界摆地摊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在三界摆地摊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在三界摆地摊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在三界摆地摊介绍:
妖族横行、在内忧外患之下,人族组成一个联邦,只依靠城市防守。李啸天乃是华夏区虎滩市里面一名光荣的......摆地摊的!只是他可以到三界各处摆地摊!......人界:”哎呀,你看我这可是唐伯虎真迹!售价1500w联邦币绝对不多!“......天界:“什么?嫦娥仙子你想要穿时尚的衣服?这个得让我好好去测量测量尺寸啊。”......佛界:“我说佛祖,你怎么又想要新的游戏机了。行了行了,我吃点亏,你把你那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给我就好了!”......地府:“我说轮转王,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大红袍呢?只是你现在没什么可以给我的了怎么办啊。”......虽然我就是个摆摊的,但是只要三界存在的,只要你开的起价。我都可以给你弄过来!我在三界摆地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三界摆地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