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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菀     我在三界摆地摊txt下载     我在三界摆地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二十章 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

    康飞指责御医的医术不高明,曾氏听他形容得有趣,未免好笑,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那旁边点着一盏油灯,曾氏在灯光摇曳下笑容就显得灿若芳华,随后她就觉得不妥,赶紧拿手捂着嘴。

    御医都有些挪不开眼,当即就不高兴说道:“老夫眼睛不瞎,非但不瞎,还亮堂得很……”说着,就很是语重心长,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就对康飞道:“俗话说,女大五,赛老母,尊夫人虽然年长了些,你却格外要敬重着……老夫再劝你,你虽然年轻,我看你两眼发黑,当要惜精……”

    这御医大约姓郭,抢台词的功夫一流,一番话流水价一般说出来,都不带磕巴的,康飞连话都插不上,还是他自己发散完了,觉得口干,未免又说了一句,“老夫虽是医生,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可你年纪不大,毕竟要懂得尊老,难不成这驿站,连口热水都没有么?这夏天虽热,凉水喝下肚子,却是要用五脏六腑来暖热,长此以往,焉能不得病?你瞧老夫,今年五十有一,可面如冠玉,旁人都说我今年四十……”

    他一番话说得康飞脸色都黑了,恨恨把拳头捏了起来在御医面前晃了两下,“还热水?看到没有?沙包大的拳头,你信不信我揍你……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揍你,别说是你,上八洞神仙来我都揍给你看。”

    “再则说了。”他白了御医一眼,“你这喝热水,有科学依据么?就跟女人坐月子一样,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医生怎么断定的,全世界除了大明,旁的地方譬如那佛郎机人,也不喝热水也不做月子,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就算是咱们大明境内,那瑶民苗民之类,不也不喝热水不坐月子么!”

    那御医不懂什么叫科学依据,可惜,康飞举的例子太也没有说服力,故此御医还了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鸡栖凤巢,非同其类。那蛮夷焉能与我天朝上国比较?要如你说的这般,那野兽还茹毛饮血哩,不也活得好好的?”

    康飞被御医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往对方手里面一塞,“快走快走……”说着,就伸手把御医给推出房门。

    御医低头看看手上五两一锭的银子,抬起头来脸色未免就有些不善,“你深夜叨唠老夫,老夫便不计较了,可是,老夫出诊,诊金十两纹银,这银子却不能少了……”

    康飞一听,差一点跳起来,“什么?十两?扬州城一户人家一年也未必积攒得下来十两纹银,你怎么不去抢?”

    那御医听了,未免也跳脚,“什么叫抢?老夫以前那也是中过学的,是儒医,儒医懂不懂?老夫凭借腹中才学挣银子,不偷不抢不贪,天经地义,光明正大,怎么了怎么了?”

    康飞未免冷笑,“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你应该去说相声而不是给人看病。”

    御医听罢未免就一愣,“小子你居然还知道唐伯虎的诗?”

    “图样图森破。”康飞昂起头,不屑道:“你看我,会八国外语,腹中锦绣,我跟人炫耀了么?”

    他说着,就瞧了御医一眼,“再说了,唐伯虎言志,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日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问题是,他这人,使的何止是造孽钱啊?”

    御医大约是唐伯虎的铁杆粉丝,听了这话,顿时气得嘴唇发抖,“小子无礼,无礼,一窍不通……放屁。”他瘪了半天,终究骂了一句脏话。

    两人大声争吵的声音把隔壁都给吵醒了,瓜洲驿是大驿,往来薅羊毛的贵人很多,未免纷纷出来张望,有些脾性大的,还派奴仆来,说让他们闭嘴。

    本来,深夜大声,惊扰人家,是不大对头,可千不该万不该,那奴仆眼皮子浅,说话又难听,康飞和那御医都火了,让对方滚蛋。

    随后,御医伸手就撸起袖子,大有不把话说清楚就要拔以老拳的架势,“你小子把话说清楚,唐伯虎怎么使造孽钱了?”

    看对方的架势,康飞心中冷笑,想吵架?我还惧你还竟敢?当下他就大声说道:“唐伯虎专门给表子画画,这个总是事实罢?”

    “那又如何?”御医吹胡子瞪眼子。

    康飞未免就拿斜眼看他,“原来,你说的造孽钱只是指偷来抢来贪来的银子,表子的钱不算是造孽钱?”

    大明狎妓不犯法,读书人么,谁还没做过名妓自荐枕席连银子带人一起白送上门的白日梦?

    但是,这只是读书人的想法,你要问问旁人,尤其是那些做大奶奶的,会心甘情愿自家相公找二奶?封建糟粕再怎么毒害广大妇女群众的思想,也不至于如此……什么只要你心里面有我这类话,也就是没摸过妹子的手的宅男才能臆想出来,这天底下,不吃饭的女人有的是,不吃醋的女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故此,这时候旁边就有人高声喊道:“这位小相公说的好,那表子的脏钱,怎么就不是造孽钱了?”

    康飞闻言看去,却是楼上楼梯口站着一个婢女扶着的贵人,身上一件扬州样的白绫对衿袄,下着白碾光绢挑线裙,脚底下大红缎子白绫高底鞋,头上长发大约已经散了发髻,这时候随便拳了一个倭坠髻,拿个金凤簪子给簪定,说话间,金凤簪子上面的流苏不住摇晃。

    这一看就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奶奶,正头娘子,自然喜欢听这种话,而且,能住进瓜洲驿薅羊毛的,大抵肯定都是有些身份的,换一句话说,二奶没有朝廷的诰命,想混进来薅羊毛也不大容易。

    康飞当即拱手称谢,随后,就继续拿斜眼看那御医,“呐!听见了?”

    御医赤急白脸的,一时间讷讷说不出话来,旁边未免就有人起哄,大多数都是说,表子的钱脏得很,那就是造孽的钱。

    御医大约是铁粉,这时候被逼急了,顿时就爆了一句话出来,“唐伯虎找表子从来不花钱的,不花钱,就是没有金钱往来,自然不算是脏钱……”

一百二十一章 恨不能取而代之

    人都是有辨别能力的,不是你说啥别人就信啥,即便是民煮石油,那要是没有花花世界做衬托,那也没人信,所以五百年后人多往米利坚跑,为啥不去希腊,古希腊可是民煮的摇篮来着……原因很简单,大苹果城是天堂嘛,到后来大苹果城的光环没了,那是因为自家有钱了。

    故此,这御医的话,徒让周围围观的人群发笑,有人未免就在人群中尖着嗓子说道:“感情不给钱就不是脏钱,那明儿个我也去嫖个表子不给钱……”

    有人认出这个说犯嫌话的是管漕衙门的一个青衣小官,这人是个出名的怕老婆,偏生平时爱吹牛,动不动就说,我在南京和秦淮河十二楼主事某某相与过,在扬州和小东门十二朵金花某某相与过,当下就讥讽他道:“你老爷怕不是相与的都是南京十二楼主事,扬州十二朵金花,何至于要花钱嫖个表子。”

    那青衣小官被认出来却也不惧,他就爱一个人前显贵,至于回家被老婆罚着在马巷里面跪马桶,那是家去以后的事情,当下把头一昂就高声道:“你不懂,我这次去临清,相与了一个北方的俊秀,那是一个大同婆姨,那皮肤白的,啧啧……不过,我却做不出嫖表子不给钱的事情,说说玩笑罢了,真要玩个表子不给钱,那成什么样子?岂不是太也不成体统。”

    有唱对台戏的,自然就有捧臭脚的,这时候就有瓜洲驿的驿卒捧他,“你老爷在管漕衙门做事体,一年怕不要苦几千两雪花银,那是体面人,怎么能做嫖表子不给钱的事情,都知道老爷你爱说笑哩。”

    被人捧了,这青衣小官格外得意洋洋,又继续吹嘘自己在山东临清给大同婆姨置办外宅云云,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放光。

    旁人人听得津津有味,至于那御医,却已经被人忘了。

    康飞看了目瞪口呆,感觉这跟后世论坛歪楼了没多大区别。

    不过,那青衣官儿吹牛逼的样子很让康飞不爽,当下不免就说道:“你这么谈论贪赃枉法,包养二奶,合适么?”

    那青衣官儿正在兴头上,跟**没多大区别,被人贸然打断,很是不爽,当下未免就说道:“小相公,你不懂,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说了一番话,意思大概就是,这是我的能耐,至于亏心事,我却不大做的。

    康飞听出其中意思了,就跟那明人小说里头,说【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有人啊,做了衙役,觉得我不能做吃完上家吃下家的事儿,我只用心任事,几年后,果然就发家了。

    问题是,怎么用心任事就能发家呢?其实,所谓用心任事,意思是指只收大家都觉得合理的灰色收入,而不是找两个小叫花子打断腿扔在人家大户人家门口攀诬人家贩卖人口。

    大明的衙役,都知道,想正经做个衙役,那是要卖房子送银子才能做的,铁饭碗你以为那么好端的么。

    既然做个用心任事的衙役都能发家,可想而知,这个时代对贪污的态度是什么。

    像是扬州城万雪斋那样,号称我们总商人家,每年总是要找两房小妾的,谁谴责他了?大家都是津津乐道,只是【恨不能取而代之】罢了,顶多顶多,背后骂他几句,这个徽州滴侉子,倒是会享受。

    这让康飞想起了自家的大伯,大伯年轻时候在厂里面做车间主任,他记得小时候,印象中大伯意气风发,家中境况也非常不错……当然,后来,荣基公改革了……

    由此可见,薅公家的羊毛,这不管古今中外,基本心态大约差不多,都觉得是自己的能耐。

    都觉得自己做阁老能扭转国家局势,康飞却是觉得自己没那本事,本山大叔说的好,有多大脑袋就戴多大帽子……

    他只是看这些人叽叽喳喳,像是一群演话剧的……

    这时候,隔壁房间张桓老将军的房门打开了,老将军一出门,露着点,还有腹肌,八十二岁的身材,叫别人看了都羞愧,他高声就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那青衣小官儿,你,说的就是你,你这汉子,老夫我就听见你说个大同婆姨,谁不知道大同婆姨都是一股子浮尸白,哪里有我江南女子好?”

    康飞本来看张桓老将军出门来,听他喊了一声,以为他要大发神威的,结果老将军话锋一转,你怎么说起大同婆姨皮肤虽然白但是太干,没有江南女子水润的话题来了?

    那青衣小官被他这么一抢白,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老人家,你不懂……”

    “老夫不懂?”张桓双手撑腰,“嘉靖十一年的时候,马柳泉赴任漕运总督,那也是要拜访老夫的,嘉靖十五年,马柳泉卒与任上,还是老夫我亲自扶的棺……是你没读过书?还是老夫没读过书?朝廷大佬但凡写书,提到大同婆姨,谁不说是浮尸白,就你,芝麻小的官儿,才养几个外宅,敢说这样的大话?老夫我在房间里面就听你吹嘘相与的南京十二楼主事,扬州十二朵金花,你要真相与过,何至于说出这般的话来?”

    康飞一听,卧槽,感情你老人家这种仗义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做啊?

    至于对面,听到漕运总督的名号,顿时灰溜溜就不敢说话了,这个时代,不提京官,外放的话,【仕宦以漕都为外台之最荣】是公认的,漕运总督不但【兼管河道】还【巡抚凤阳等地军务】,权力大到不可思议,关键是,这是直属上官,老将军卖相须发皆白,很有些范儿,说的话,虽然在旁人耳中听着有些吹牛的成分,但是,指不定人家就能在自己上司面前吹吹风呢,为一时意气,得不偿失。

    故此,那青衣小官顿时就放下架子,觍颜弯腰,说,“打搅你老人家休息了,我这不是吹牛么,我家里头马马,那是卫籍,枪棒娴熟,彪悍得很,老人家,下官我也就是一个嘴上快活……”自曝其短,拍了张桓的马屁。

    老将军鼻腔出气,切了一声,挥了挥手就道:“散了散了,还等着老夫我请你们吃宵夜不成。”

    等周围人俱都散去,康飞一看,那个御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当下就走过去拍老将军的马屁,“老爹爹,你就是这个。”说着,便挑起了大拇指,随即,补了一句,“不过,你在房间竖着耳朵听了多久了?”

    老将军原本眯着眼准备听他吹嘘自己,结果听了这么一句,顿时吹胡子瞪眼睛,一转身就摔上了房间门。

一百二十二章 上来啊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康飞想着,还是要去给曾氏抓药,就叫了船老大的女儿双鱼,让她跟着自己,问了瓜洲驿的人,一路就走到瓜洲城内。

    他一边走一边就问双鱼,“都说瓜洲十景,好玩么?”双鱼撇着个嘴,“有甚么好玩的?不都是人瞧人么,也就是你这样的呆子,才乐意去玩。”

    康飞听了未免大乐,不得不说,这个船娘,真的很有五百年后独立人格的味道,这个时代的女人,在康飞看来,都很不鲜活。

    双鱼看他笑容,未免就觉得这是傻笑,当下就啐了一口。

    她虽然是个船娘,但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的话,她实际上见过的世面不小,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走的路多了,懂的自然也就多了,觉得自己未必比那读书的懂的少,甚至看读书的,未免还觉得对方有些呆气。

    瓜洲原本是江中小沙,淤积成岛,在大唐开元年间,因为漕运走仪真,绕了大约好几十里的水路,明人笔记中经常提到走黄天荡,其实就是走的原本的水道,乃是古渡口。

    当时润州刺史齐浣(注1)觉得明明和扬州隔江相望,于是就开了一条伊娄河,从扬子江挖到仪真-扬州的运河,因为伊娄河跟里运河交叉,当地就叫汊河,地标建筑就是隋代的天中寺,也就是后来康麻子南下的高旻寺行宫。

    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瓜洲从那时候就成了重镇,是为【南北扼要之地,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是天下数得着的繁华地方,马可波罗称之为瓜洲市。

    明代瓜洲有口四十万,这么多人,足以说明当地繁华了。

    只是,在康飞看来,瓜洲未免和扬州太也同质化,走了一条街就不想走了,然后想了想,觉得,五百年后处处美食一条街,步行街,古街,这个滥觞……有时候,还真不能说谁比谁更加聪明。

    他停下脚步,在双鱼看来,这就是富家少爷走路走不动了,未免就撇嘴,“我滴个老爷哩,这才走了几步路?你就走不动了?”

    古街都狭窄,那种大街上能跑好几辆马车的,肯定是影视城,故此,双鱼站在街上吐槽康飞,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康飞瞧着有趣,未免又逗她,“本少爷走不动了,要不,你来背我……”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曾想,双鱼低下头嘀咕了两句,真走走到他跟前,随后,往地上一蹲,然后抬头看他,“上来啊!”

    这姿态,这话,未免太也惹人遐想,康飞一时间尴尬地不行,不停地揉鼻子,两个鼻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古人娱乐少,要不然,哪儿来辟邪画儿上面的三十六招,七十二招,不都是无聊闲得么,故此,旁边未免有那无聊的闲汉就起哄,“那少年,你家婢女叫你上她哩,不怎么不上,要不要我们帮你……”

    这话一说,周围顿时轰然大笑。

    康飞看了左右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巴。

    这就是民智未开,有待教化啊!

    五百年后,有一帮小鲜肉排老舍的【茶馆】话剧,在卖女儿那一节,大家都很努力,每一个排戏的,脸上都努力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这时候,有大拿出来说,你么这个表情不对,在旧社会,围观的人只会幸灾乐祸,而不是你们所流露出的这种同情。

    所以说,儒教喊了上千年的教化,最后只有我兔做到了。

    为什么康飞老是碰上这种闲汉恶少年,不是因为他有主角光环,而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不打算说话,康飞只是把袖子给撸了起来,他怎么也能称一声剑眉星目美少年的,这一左一右撸袖子的姿势,落在旁人眼中未免就显得极为可笑,旁边人纷纷抱起了膀子,就等着看戏。

    把袖子一撸,康飞首先就瞄准了一个露着花胳膊的家伙,不管何年何月,花胳膊似乎永远都是社会闲杂人等的标配,即便翻史书也是如此,【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阎罗王】的那也是比比皆是,这种人一般冲锋陷阵在前,活的时候或许很风光,但是,很容易成为别人脚下的阶石。

    在康飞看来,这些人,那都是属于游戏里面刷出来的野怪。

    既然是野怪,那自然是打死勿论了。

    他走上去劈脸就对那花胳膊抽了两个大嘴巴子,力气之大,把那花胳膊的后槽牙都打掉了,捂着嘴巴满嘴的血,旁边一看为首的被打了嘴巴子,顿时一拥而上。

    这些恶少年的战斗力未必比当兵的弱,所谓恶少年,只是勇于私斗,怯与公战罢了。

    一般来说,要是有所谓仁义大哥,把这些恶少年用细酒肥羊笼络起来,在冷兵器时代,未必不能成为一股势力,那许多的英雄好汉,也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康飞却没这个打算,论砍人,我能砍你们一条街,所谓:敌羞,吾去脱她衣。

    从一开始的惶恐,到现在喜欢上暴力解决一切,康飞的心理历程,其实也很简单。

    明明用暴力就可以解决,我为什么要用别的方式呢?

    在众人眼中的美少年就化身猛虎,几乎就是一巴掌抽翻一个。

    这些人太也不抗揍了……康飞心说,我跟哈老四混的时候,敌人穿的都是板甲,连个拿弩的都穿着板甲背着大盾,砍上去duangduang直响,你们这些家伙,赤体赴阵,以为自己是浙江兵么?

    瓜洲这个地方,虽然距离扬州才四十里的路程,可是,民风却不一样,这个地方,是江防重镇,民风彪悍,扬州有二十五个巡检司,瓜洲巡检司那也是以悍勇善战闻名的。

    故此,这街面上的闲汉,虽然在康飞看来,太不抗揍,但实际上,平时也都是号称我要打十个的,却不曾想,十几个惹事精,在瓜洲镇上那也是横着走的人,一转眼,就被全部揍趴下了,满地哎呦哎呦的家伙。

    街面上几乎瞬间就惊呆了,这是何等样人?居然把瓜洲巡检司汪巡检的侄儿给打了?

    注1:开元二十五年,迁润州刺史,充江南东道采访处置使。润州北界隔吴江,至瓜步沙尾,纡汇六十里,船绕瓜步,多为风涛之所漂损。浣乃移其漕路,于京口塘下直渡江二十里,又开伊娄河二十五里,即达扬子县。自是免漂损之灾,岁减脚钱数十万。

一百二十三章 八十斤铠甲

    大明从仁宗、宣宗开始,地方的巡检司就本土化,【巡检司弓兵不由府县佥充,多是有力大户令义男、家人营谋充当】,到了正德、嘉靖年间,几乎都成了常态了。

    这种【尾大不掉】几乎是惯性力量,不以任何为转移,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像是瓜洲巡检司的侄儿横行霸道,这种事情,康飞都习惯了,他嘴巴里面都还有一颗烂槽牙呢,大明有几颗烂槽牙岂不是太正常了。

    揍这种人,全无任何心理负担可言,故此,他看着一地的恶少年,捏了捏拳头,骨节嘎巴一响,随后,为了增加威慑力,还咬着后槽牙左右晃了晃脖子,这是他跟他哥哥学来的小窍门,随着脖子扭动几下,后槽牙发出的声音便被无限放大,听起来极为恐怖,要是再配合一脸的恶形恶状,那简直了,真真是泰森在世……大约和影视作品里面八路军在汽油桶里面放鞭炮吓唬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地上一群恶少年果然就被吓住了,一帮闲汉恶少年,平时聚在一起,无非就是捏指节,吹口哨,吃霸王宴,玩小马骚……要说吧指节捏得嘎巴嘎巴直响,大家都会,可是,眼前这家伙,不是两个手掌互相捏指节爆响,而是空手握拳,指节直接响……

    巡检司里面最能打的弓兵头老王叔是赤搏大豪,一个人打过二十多人,那可是在瓜洲镇里面,无数人瞧见的。

    老王叔跟他们吹牛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如果碰到空手捏拳就骨节爆响的,这人一定是练家子,你们虽然跟我练武,年轻力壮,碰上这种人,大约不是对手。

    当时,老王叔寻思了一下,继续还说了一句,如果碰到一个人脖颈粗大,晃晃脖子骨节爆响,那么,你们便四散逃生去吧,这种好汉,能赤手搏虎熊,万万不是你们这些街上人能招惹的。

    这些家伙,那时候还不信,都觉得自己跟老王叔练了年把,虽然不说天下无敌,但是,凭身手搏个封公封侯那是手拿把攥的,可惜,这一届朝廷不行,不给他们机会……

    那时候他们不信,可这时候被康飞揍趴下,便再回想起了这话,便觉得,真是至理名言,几个聪慧的,躺在地上互相眼神交流,俱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悔不当初啊,应该跟老王叔仔细学的,可惜,老王叔在此次倭乱中死于倭寇之手,可见拳脚功夫,终究不如刀剑。

    这时候,康飞一咧嘴,露出满嘴细碎如玉米粒般的牙齿,就冲着地上这些恶少年一笑,“还打不打了?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过……我要不说,那就是不教而诛,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再爬起来,被我打死了,到了阎罗王那里,可别喊冤。”

    说着,他又把脑袋摇了摇,一阵渗人的骨节声响。

    有个恶少年这时候赶紧就喊,“不打了不打了,好汉爷爷饶命。”

    他这一喊,听得康飞啼笑皆非,顿时就骂道:“卧槽,你们水浒看多了是吧!”

    说着,看地上这些哎哎呀呀的恶少年,未免就觉得无趣,当下转身,走了几步,弯腰就去扶蹲在地上犹自目瞪口呆的双鱼。

    他刚一弯腰,就看见双鱼眼瞳中一个人影拎着个东西冲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扭腰,就使了一个舍身踢,别忘了他当年好歹在大学时候被师姐拉过去练空手道,揍过二毛家全欧陆业余组冠军,虽然说这个全欧陆业余组冠军在欧陆那边含金量也不高。

    他这一个舍身踢,乓地一脚,翻过来就砸在了冲上来那恶少年的锁骨处,本来舍身踢就以ko闻名,顾名思义,舍身么,拼死一搏的意思,要是没有一下决胜负的能力,何必舍身,他又被胖迪加持过法力……不对,加持过熵值。

    换一句话说,他现在这个身板儿,都不用喝三碗酒,能直接上景阳冈赤手空拳打死老虎。

    这种身格,再舍身一决,那能爆发出什么样儿的力量来?

    咣当一脚,对面手上拎着个不知道在那儿捡来的棍棒的恶少年被他一脚踢在锁骨上面,就好像被一匹全身披着马铠高速奔跑的赤兔马给撞了一般,顿时就被踢翻在地上,手上拎着的棍子在一片哄叫声中飞起,砸在了不远处人群里面。

    那恶少年两只脚扑棱了一下,半翻了身子,一手撑着地挣扎要起身,却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一伸手,五指在空气中抓了两下,眼珠子爆突,嘴角还不停地溢血……

    他反身伸手的方向,正是他那群人,一群恶少年看着平素最能打的汪老大这时候大口吐血,吓得两条腿在地上直搔,纷纷支撑两手往后倒退,口中还发出啊啊地声音,看着,倒像是被一刀砍了脑袋在地上挣扎的公鸡。

    这种时候,却没人嗤笑他们,大家都吓死了,就看着平素欺男霸女的汪巡检家那侄儿汪老虎在地上爬,一只手还伸在空中……

    罪魁祸首的康飞,却是已经伸手把地上的双鱼给拽了起来,随后,嘴角带着冷笑,双手在胸前一抱,就看着地上那家伙。

    双鱼惊魂未定,她虽然见过世面,到底只是个年纪不大的船娘,要说撑船弄篙,那是行家里手,可是……

    她忍不住就侧着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的康飞,这时候看他,虽然觉得这位小老爷双手抱着膀子,看起来恶形恶状的,比地上那群闲汉恶少年还要恶少年,但是,不知道怎的,心口就忍不住乓乓跳……

    “你说你暴打了那扬州同知老爷,俺还以为是吹牛哩。”她忍不住,伸手就捏腰间的衣裳一角,“却原来,你是个真打……”

    双鱼说话,声音虽小,旁边康飞却是听得清楚,这时候未免就扭头莫名其妙看她,心说,这妹子怕不是有点傻,这都什么关注点啊,你要吐槽,也吐槽我阵斩一千倭寇是吹牛好不好。

    所以说,他以前二十大几岁的人,为什么都娶不上马马?

    他那拆二代分五套房的师姐,为什么要事后幽幽说,我要三十岁还没嫁就跟你凑合过了。

    那时候康飞总觉得自己对爱情还有小幻想,却不知道,人家师姐也是对爱情还有小幻想,三十岁之前根本没考虑他,除了身体壮实是个好车夫,他还有什么优点?

    难道穿八十斤的钢铁盔甲打全甲比赛算优点?

    把八十斤的钢铁盔甲换成八系宝马还差不多。

一百二十四章 吃肉的就是骑士老爷(明天上架)

    对于船老大家的双鱼,康飞只是觉得她有点傻,不过,姑娘家傻一点不是缺点,有时候反倒是要算优点。当下他就老神在在伸手拍了拍双鱼的肩膀,“双鱼,你这个脾性有点傻,不过,不是坏事,我觉得你日后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他这么一说,双鱼顿时就气得不行,真恨不得拿个臭咸鱼塞到他嘴巴里面把嘴堵上才好。

    这时候,在地上爬着的汪巡检家侄儿大约爬了几丈远,就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来,里面还夹杂着许多血块,随后大叫了一声,鼻尖往下就趴在了青石板的街面上。

    从金主完颜亮南侵被宋军在瓜洲古渡击败之后,瓜洲就开始筑城了,几百年下来,街上的石板路俱都青得发亮,这一口浓血喷在路上,加上爬出几丈在地上拖出来的血迹,那是要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那群恶少年一个个吓得半死,有个叫刘云峰的胆子壮,上前就去试探汪老大的鼻息,随后,手指如遭火灸,脸上全是沮丧绝望的神色,声音也带着哭腔,“不好了,汪老大没气了……”

    他这一喊,这群恶少年终究和汪老大天天在一起吃酒吃肉……吴三桂他爹跟皇帝说实话,说我养家丁,每天细酒肥羊……也就是说,每天吃酒吃肉,那就是家丁的待遇了,大明的家丁,不就是佛郎机那边的骑士老爷么。

    这群恶少年虽然谈不上细酒肥羊,可每天那也是有葵花大斩肉吃的,最开始,这东西是普通人家吃的,古代物资不丰盛,普通人家吃肉也算是过年了,即便如此,那肉也经不起吃,广大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一拍脑袋,就把肉斩成肉糜,里面加豆腐,结果这么一来,反倒是口感又香又嫩,五百年后,成了维扬菜的代表菜色之一。

    每天在一起吃酒吃肉,这汪老大若是用康飞的眼光来看,那已经算是金主爸爸了,这时候金主爸爸死了,这群恶少年未免同仇敌忾。

    有人壮着胆子就指责康飞说道:“好汉,今天这事,虽然咱们有错在先,但是,罪不至死罢?”

    “就是,你怎么就把人打死了。”有一个开口,自然就有第二个,旁边一个就高声喊,“你身手了得,那是如豹子头一般的好汉,俺们也敬重,可你怎么就往死里面打……”

    人都有从众心理,法不责众嘛,哪怕是造反,大多数情况下,其实也都是只诛首恶,胁从不究的,故此有一个喊,个个就喊了起来,旁边更是有那些老街坊帮着出声。

    这就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了,康飞看着这些人,未免有些好笑,当下就大大咧咧说道:“方才我就喊,你们要再爬起来,到阎罗王那里不要喊冤,那厮不听,岂不是活该?再则说了,他拎着个棍子就冲我的脑袋抽冷子下手,这头乃是六阳魁首,他分明就是冲着杀我来的,怎么?只许他杀我,却不许我杀他?这是哪里的道理?你们这些圩里的侉子,好不讲道理。”

    他这句话是下意识使然,却顿时就激起众怒了。

    前文说过,这扬州城就是古代版的魔都,但凡外地人,都是侉子,连本地人,只要出了城,那也是【圩里的侉子】,这圩(wéi)就是周围筑有土堤的稻田,康麻子南巡图上一目了然,大片大片像是格子一样的稻田,所以扬州城里人称呼旁人圩里的侉子,就是乡下佬的意思,等如是后世魔都人叫别人乡巴子。

    瓜洲镇自然不是乡下,可是有口四十万的,那是极繁华的所在,可是,任何东西都架不住比较,一个娘生的两个儿子还有个偏爱呢,五根手指头也还有个长短,扬州城就在几十里外,两两一比,自然就显出差距出来了。

    故此康飞这句话,就像是在粪坑里面扔了一个炮仗,真是激起群愤了。

    这时候有个年纪大的就站了出来,大声就道:“乖,小伙哇!说话不要太麻木,你一句话,就把我们瓜洲四十万人全部得罪光了你晓得啊?”

    其实,康飞说完了自己也未免觉得不妥,到底是受高等教育的,这么明显的地图炮,的确显得有些没素质了,只是,这句皮囊用惯了,要知道,你做什么,不在于你脑子想什么,而在于自己的身体有多年轻,那些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哪一个年轻时候不是玩主。

    不是有一句俗话么,少要张狂老要乖。

    新车么,一脚下去,顿时两百码……

    说就说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当下康飞就道:“我说一句实话又怎么了呢?这话,难道不是大家都挂在嘴边上的么!”

    他这一说,那老人顿时就气得不行,尊老是天朝的美德,年纪大了,见官都不跪哩。

    人一旦有了特权,时间长了,自然就觉得这东西天生就应该是自己的,要不然倚老卖老这个词怎么来的,故此,他怒气勃发,冲上去就要用拐棍打康飞。

    康飞哪能被他打到,往后退了一步就躲过拐棍,那老头不服气,心说小子你还敢跑?我老人家不打死你该应……一边想着一边就又举起拐棍来,追上去就打。

    康飞再退,这一下躲过去,却忘记了,船老大家的双鱼就在身边哩,他这一躲,对面老头一拐棍就砸在了双鱼的脑门上,当即就砸了一个大包出来,磕破了皮,流了一脸的鲜血。

    人的头盖骨非常之坚硬,即便是一把精心锻造的倭刀,要是劈在脑门上面,最大的可能不是把对方脑浆给劈出来,而是自己的刀报废了。

    人类骨骼莫氏硬度大约是5,一把好钢刀的莫氏硬度也就是6,这还是现代数据,以古代的炼钢技术,刀的硬度有没有骨骼硬度高,大概率存疑。

    双鱼今年十九岁,正是身体最健康活泼的时候,骨骼硬度也正在最巅峰,反倒是对面的老头子,六七十岁了,钙质流失,身高大约都缩水不少。

    一个年轻一个老,双鱼又是自小撑篙摇橹,说实话,她一伸胳膊,小臂上的肌群连康飞都有些惭愧,何况对面老头一个在城里面开店的,那就是古代版的宅男。

    拿根棍子敲在脑袋上,说以卵击石那是夸张了,只是脑门上被磕破了皮,流了一脸的血,看起来很是夸张。

    老头又不是什么惯犯,看见自己一拐棍把对面姑娘打得满脸的血,顿时就有些惊惶,可见宅男不管古今,战斗力都不行,见了血比大姑娘第一次见血还紧张。

    康飞倒是想借机发作的,可这时候,双鱼一反手就把康飞的膀子给抱住了,大热的天,康飞顿时就觉得胳膊上软绵绵的,触感很奇妙……

    ps:接到通知,明天上架。

    没有三江也没有强推,就指着大家伙儿捧场了。

一百二十五章 你就是这条该最亮的崽(求首订)

    两只狗街角偶遇,肯定是互相吠叫,如果有一只不叫了,那么,对面那只就会扑上来……这个朴素的道理,连狗都懂,不可能人不懂。

    康飞觉得双鱼抱着自己个胳膊触感绵软……就这么呆了一呆,结果对面老头看他不敢说话,胆气陡壮,趁机就给了康飞一下子,把他脑袋上面的头巾都给打掉了,露出里面挽着头发的网巾来。

    说起来,康飞也是自己骚包,把头巾擅自给改了,更加符合他自己这个五百年后的人的审美,他头上这个头巾,就是《龙门飞甲》里面厂花那个软哒哒的头巾,《倩女幽魂》里面宁采臣也戴的这种,说实话戴在头上是挺帅的,自觉也算是,这条该上最靓的崽。

    他受徐老怪的忽悠,觉得龙门飞甲里面厂花好帅,现代穿古装他脸皮不够厚,可到了大明,他自然堂而皇之了。

    问题来了,徐老怪这种香江导演,向来喜欢戏说历史的,不管是龙门飞甲的厂花还是倩女幽魂的宁采臣,头上那个头巾,款式都不对。

    明代士子带的头巾,是一种硬质的方巾,长相四四方方的,戴的时候正面冲前,当时有赶时髦的,叫服妖,也不过是把有棱角的冲前面戴在头上,等于康飞理解中那些米利坚玩说唱的把棒球帽帽檐冲耳朵,歪戴在头上,换句话说,帽子依然是那个帽子,不过是歪戴帽子。

    可康飞这么一改不要紧,把硬质的头巾给改成软巾,旁人根本不认,他要是戴着头巾,旁人谁敢打读书老爷?不想活了么?

    他眼下自己改了戴着的头巾,像极了明代的万字巾,是教坊司的官员戴的,没错,教坊司,就是那个教坊司……此外,武术教头也戴它。

    水浒里面武松出场,戴的就是这种头巾,由于水浒在大明的流行,民间多有戴这种头巾的,虽然说,和康飞的帽子有区别,但是,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人家恶少年为什么招惹他?双鱼说的那句【上来啊】是一个缘故,另外一个缘故,可不就是康飞头上戴着的这个头巾。

    这种头巾,在恶少年里面很流行,大约等于你去夜店蹦迪,穿一条把屁股蛋勒得【井井有条】的紧身裤,旁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经常来玩的熟客,老江湖……

    换一句话说,人家恶少年找他麻烦,不过是阿q的【和尚摸得我阿q凭什么摸不得】的道理,双鱼这个船娘,虽然未必入康飞的眼里面,但是在大明,十拿九稳算个美女,要不然,之前汪道昆身边的清客为什么要威胁她,说让她委身做妾?还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你这是哪里来的闲汉?居然身边带着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还不许我调戏一句么?

    他这个头巾,真是惹了极大的麻烦(麻烦前面加个大字,就是禁语,不得不扩充一下),这才被别人挑衅,才被人打。

    对面那老头一拐棍把他头上的头巾给打掉了,康飞自己还没觉得怎么,可是,街上的人完全不一样了,就好像是一个池塘里面倒了大量的香饵,引得鱼群雀跃。

    前文说过,古今道德观完全两样,连排个话剧茶馆,那些小鲜肉看见卖女儿要流露出挺同情的表情,都要被大拿批评表情不对,那个时代看旁人卖女儿,是要幸灾乐祸……

    他这个头巾一掉,不得了,旁边围观的百姓不知道怎么了,就像是菜市口砍头,一群人扑上来,沾人血馒头回去治痨病……

    古代男子成年叫做【冠礼】,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朱熹就曾经说,【冠礼】是自家屋里的私事,有甚难行?关了门,将巾冠与子弟戴,有甚难?

    也就是说,就算是朱子简化冠礼,那也是要戴帽子的,【君子死,冠不免】这个是儒家的精神所在。

    把男人的帽子打掉了,在大明,相当于把一个女人的衣裙给扒掉了……

    当年西南造反,不就是因为【奢香辱,遭裸挞,银刀健儿怒植发】,笞杖徒流死,打屁股本来就是要脱衣服的,结果老百姓都蜂拥而来看打屁股,导致山民造反。

    所以对错界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康飞觉得帽子被打掉也没什么,可是,周围人不答应了,这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大家都上去打,我为什么不能上去踢两脚呢?

    这是一种很朴素的思想。

    结果,一群人恶狠狠就扑了上来,把康飞都惊呆了,觉得倭寇都没这么猛的,大约,也就是当年跟哈老四去剿匪,结果土匪赤膊都敢冲全身披甲的骑士老爷,何其之勇也。

    他这一个愣神,未免就吃了好几下。

    旁边双鱼拼命护着他,虽然她是个船上人家,小臂上的肌肉能气死一众恶少年,可是,猛虎也架不住群狼,何况她一个姑娘,顶在汪洋大海中……

    要说起来,康飞还是头一回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周围都是这街上的人,反倒是十来个闲汉恶少年,这时候别说主力了,连炮灰都算不上……

    被一群市井百姓,尤其其中夹杂着大量的大爷大妈,哪怕是五百年后,在街上看热闹,什么倒扒二奶三层皮这类,那也是大爷大妈是主力军,要说打罢,康飞觉得能打这样的一万个,可道理不是这样讲的对不对。

    这些大爷大妈的道理其实也朴素,你就算是该上最靓的崽,那也不能跑到我们瓜洲来撒野,何况你还打死了人,你这样的人,我还不能痛打个落水狗?

    无数的例子都足以证明,大爷大妈的战斗力绝不是盖的,哪怕是战斗力只有5的鹅,一群鹅把一只恶犬撵得不要不要的时候,那也不是没有。

    故此,陷入了狂风暴雨之中的康飞很吃了几下子,脸都不知道被哪个泼妇给用指甲挠了一把,火辣辣地疼,肯定是个女的,男人没这么用指甲往人脸上招呼的道理。

    看着一群不讲道理的人,康飞真是火上房顶,再伸手摸了摸脸,碰到下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大约是被挠破皮了,还带着丝丝血迹。

    这种伤口,他要是内阁阁老,说不准还能跟其余的阁老们开个玩笑,家中葡萄架倒了,又或者说,家中狸奴受惊……可他也不是阁老啊。

    一时间,他真是想甩开膀子,叫这帮家伙知道什么叫醋砵大的拳头,可是,旁边的双鱼就死死地抱住他,一边抱着他一边还喊,“老爷,你真不能打,你要再打死打伤个把,那真是要吃官司的……”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大骂,“呸,你这个小婢养的,臭不要脸,还护着男人……老娘我扒了你这身皮,看你还要不要脸。”说话间,张开双手,老鹰抓小鸡一般,就来撕扯双鱼的衣裳。

    这夏天衣裳本就少,双鱼身上不过是一件袄子,下面是十二层倒赶浪的褶裙,那女人上去就撕,双鱼原本还拼命护住康飞,被她这一撕扯之下,吓得赶紧双手护在胸前,即便如此,也被那满脸横肉的女人拽得衣衫不整。

    那女人得理不饶人,一边就叫嚣,“大家都跟我一起,来把这骚婢的衣裙撕烂了,看她还护着男人不……”

    旁边就有女人呼应她,“这骚婢穿个十二层倒赶浪踩个木屐,看着像是个船上的,这船上的,岂不都是骚婢么,大家伙儿一起上……”

    天朝是农耕文明,天生就瞧不起除了有地的之外的任何一种,像是船上人家,多有叫做疍民的,南直隶虽然不是闽浙,可对于船上人家,却也是鄙夷称之为【船上的】,百姓习惯性地认为,船上女人都是卖笔的,大笔大价钱,小笔小价钱,没毛的笔格外要钱……

    欺负这种人,大约连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当然,这个时代,船上操着这个职业的的确不少就是了,这也导致女性痛恨,觉得家里面男人把钱拿去玩船上的表子……

    这就是同仇敌忾了,一时间,又有十来个老女人,听着这话,当真就上来要撕扯双鱼的衣裳,双鱼力气再大,这时候也只能拼命挣扎,双手护在胸前……

    有个女人奸猾,大声就叫,“你们拽住她,老娘我来撕了她裙子,倒要看她几只手护得过来,今儿个一定要好好丢丢这些船上的丑……”说话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一拽袖子露出膀子就来拽双鱼的裙子。

    双鱼吓得花容失色,顿时就大叫起来,旁边被围攻的康飞这时候未免就急眼了,这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他顿时就大叫道:“辣块妈妈,我再说一次……”话还没说出来,对面一个老头双手拿着拐棍连抡数下,颇得倭刀术之妙,康飞不得不把两个胳膊高高举起来挡住,可是,架不住下面有人猴子偷桃……

    外围那些恶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这些本乡本土被他们欺负惯了的市井百姓,居然能爆发出如此的狂潮。

    其中一人就转首问旁边的一个,“云峰,你怎么看?”

    旁边哼了一声,“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要看咱们的扬州同知老爷怎么看。”说话间,不远处的同知仪仗已经快到近前了,前面还有人敲着锣。

    这人未免就砸吧砸吧嘴,“看来这个小伙要倒霉了,就是可惜……”他说着就低头看地上汪老大的尸体,“可惜汪老大,一向仗义,今儿个却是冤死了。”

    旁边刘云峰却是起了异样的心思,心说汪老大是冤死了么?我看一点都不冤,这是被人家好汉一脚踢死的,这位好汉能耐大啊!

    他这般想着,未免就看望人群中,只见人头攒动,连谁谁都分不清楚,心里面就说了一句,可惜了。

    正在这时候,人群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旁边那恶少年顿时兴奋,“哎!是那个船上姑娘的声音,我来看看是不是衣裳被扒得了……”说着,垫着脚尖就拼命往里面看,却是只见一帮老娘们的背影,不由晦气,当下啐了一口,“辣块妈妈,屁都看不见。”

一百二十六章 你当仰天长啸

    这恶少年一句屁都看不见,旁边未免就接了一句,“谁说屁都看不见,这不是满眼全是屁股么!”说着,就叹口气,“唉!我们这也算是苦中取乐,可惜汪老大……”

    几个人砸吧嘴,不知道还以为真是兄弟情深,只有刘云峰肚子里面清楚,这是因为大家平素吃汪老大的,这眼见汪老大没气了,日后这样的财主冤大头,怕是找不到。

    正在这时候,突然人群里面就爆发出一身怒吼,随后,人群乍动,好像池塘中被扔进一颗石子般起了涟漪。

    那涟漪波动越来越大,恶少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有那刘云峰心中一动,心说,莫非那好汉奋起神威?未免就激动起来。

    他瞪大眼睛使劲儿瞧去,随着人群波动,只见里面那位好汉双拳抱头,就像是一头发狂的大牯牛,撞得人仰马翻,沾着便倒下了,磕着便躺下了,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果不其然,他兴奋地想到,这等人,才是鲁提辖、武二爷一般的好汉。

    一时间,他鼻翼翕张,脸色都红了起来。

    旁边一群恶少年却是吓得连连后退,连刘云峰都不喊一声,拔腿翻身就跑,其中两个惊吓之下,一下就撞倒了扬州同知老爷的官轿子,轿子里面的扬州同知唐懋经老爷措不及防之下,顿时就从轿子里面摔了出来,咕咚一声,一头磕在地上,不但把官帽子给撞掉了,额头上更是肉眼可见就起了好大的一个包。

    旁边有衙役七手八脚拽老爷的拽老爷,捡地上官帽子的捡帽子,等唐懋经把帽子戴起来,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跟前两个恶少年一人一个耳光,两个恶少年还待挣扎,却被衙役们押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唐懋经哼了一声,这时候一抬头,才看见眼前地上倒了一大群人,那戴康飞就像是个疯子一般,正在追打着他唐老爷治下的百姓。

    一时间怒气勃发,他当即大声就叫道:“戴康飞,你好大的胆子。”

    他这一声喊,可是,对面戴康飞充耳不闻,犹自撒野,怒不可抑的唐老爷就转头对左右喊道:“你们还不速速与我上去把那狂徒给绑了?”

    同知老爷亲口发了话,衙役们自然就要上去。

    这做衙役,最紧要的一条,就是要听老爷的话,才能吃得这一碗饭,老爷让干什么,自然就要做什么,如果有什么旁的突发事件,就要参考最紧要的一条。

    故此,衙役们人人奋勇争先,在家里面伺候娘老子也没这么勤奋过。

    看着一帮衙役扑了上去,唐懋经未免就拽着胡须微笑,这一笑,心情舒畅,原本忘记掉的疼痛顿时就找来了,疼得他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一时间恨恨,再转头看刚才冲撞了自己的两个恶少年,就对押着两人的衙役吩咐道,“与老爷我掌嘴……”

    四个衙役互相看看,随后一人扭胳膊,另外一人就转身去扇嘴巴……唐懋经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过来再瞧,却是当即手一抖,连胡须都被攥掉了几根。

    他这个同知官署里面用着不老少的衙役,马壮快手这些不算,伺候他出行的足足有二十四个,不算那些扛着牌子的,十好几个衙役冲上去,按说,就是一头老虎,那也要放倒了。

    可是,他唐老爷这一眼看去,却是他手底下的衙役倒有五六个躺在地上,其余的狼奔豕突,就像是被狗撵的鸭子一般。

    读书人都健忘,尤其是他唐老爷,因为升官做了同知,这升官的瘾头正大,时不时就领着一帮衙役在瓜洲城里面转悠,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却是根本忘记了,他这个同知老爷,还是沾了戴康飞的光。

    这时候看康飞把人撵得鸡飞狗跳,未免才想起来,这家伙,可是遇仙的,领着一帮胡拼乱凑起来的扬州义勇就敢冲倭寇的大阵……

    他却也不气馁,杨升庵有一句话说的好,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仗义死节,正在今日】这八个字,他和无数的读书人一样习惯性忘掉,只记得前面半句,国家养士百五十年。

    这养士,就养出了读书人的骄娇二气,轻易不肯也不会服软,非要等到钢刀架在脖子上,才会软下来。

    故此,他瞪大眼睛,涨红了脸,就大踏步走了上去,“戴康飞,还不与我住手……”

    前面开无双的康飞根本不搭理他,只是一门心思,要让在场所有站着的全部躺下来,甭管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是鬼……

    那些粗俗恶婆娘的举动,的确触犯了他的底线,人之所以是现代人,那是因为有独立人格,虽然说,五百年后好多人未必有这个东西,但是,康飞总觉得,不管有没有,我必须坚信自己有……这当街扒人的衣裳,和封建时代的浸猪笼又有什么区别呢?岂不是把人格拿了扔在地上践踏?

    故此,他便怒了,当即化身愤怒小青年,就如一头发情的大牯牛一般横冲直撞起来。

    一头牛的力气是极为可怕的,所谓九牛二虎之力,不就是这么来的么,他这一发狂,根本没人招架得住。

    大凡历史上豪勇之士,那肯定都是身具神力,至于什么招式精妙,完全是读书人臆想出来的,笑笑就好,好比唐代尉迟恭,史书上说他【擅夺槊】,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空手入白刃么?我信你个大头鬼,这种东西,都是编出来忽悠人的。

    就如扶桑柳生家的【无刀取】,听着就形而上,那是用来忽悠幕府将军的,可惜,后人自己先信了,结果练内传剑法的弟子全部扑街,反倒是那帮没有得到真传的弟子,那都是战场总结出来的,管你多少精妙招数怎么来,我只一刀当头劈去……

    就康飞这个被胖迪用熵值加持过的身板,要什么精妙招式,莽过去就行了。

    故此,他这一怒,顿时撞得人仰马翻。

    有些人还要卖刁,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喊,可是康飞才不管那么多,但凡喊的,无一例外,上去就一脚,当即昏迷。

    几脚踢下去,旁人一看,这么凶残?顿时吓得不敢叫了,连哼哼都不敢。

    大家伙儿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是只要站着的都给你放躺下,有些乖觉的,当即就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果不其然,便没有拳脚加身。

    人的精气神是很奇妙的,这东西后世被数据化成【士气】,看似不靠谱,可是,仔细一想,被兔子撵着打的果子狸,为什么换了一个番号,到了朝鲜,顿时把米国大兵打得嗷嗷叫呢?

    如果说刚才这些人的士气是100的话,那么,现在这帮人的士气就是0,说是待宰羔羊,也不过如此。

    正因为如此,这种情况下还撵着人追的康飞,在唐懋经眼中看来,未免就格外地十恶不赦……

    可惜,等他大踏步走到康飞面前,这街上已经没有站着的人的,不是躺在地上,就是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唯一还在挣扎的是唐懋经手下的一个衙役,这厮躲猫猫,不知道在哪儿学来的绕柱而走,那是街头的一根日晷,还是前宋时候留下来的,一直被保留着,结果他一直躲着,这时候被康飞发现了,顿时就返身大喊,“老爷救命……”

    “给我躺下吧!”康飞大喝了一声,飞身一脚,就把这厮给踹飞了起来,直接撞翻了一家卖果子的铺子,滚了一地的果子。

    看康飞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的手下衙役踢飞,唐懋经气得浑身发抖,乾指就喝问他,“戴康飞,你眼中还有没有朝廷?”说着,他看看地上那些百姓,又补了一句,“这些百姓妇孺何等无辜?要饱受你的毒打?”说着,他就走过去,弯腰去扶一个老头,“老丈,快快请起,莫要怕,我乃是扬州同知,这狂徒再大胆,有我在,他不敢……”

    老头正是双手拿拐杖当倭刀用,当头抽打戴康飞的,那年轻的时候也是街面上奢遮的人,敲小寡妇门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开始修身养性,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如康飞这种奢遮的少年,要是身边还带着个相貌俊美的小娘子,那就格外地讨厌。

    他听了唐懋经这话,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这时候,正在脱衣服的康飞就哼了一声,“老嗲嗲,你想想好,我看你样子,怕不是孤家寡人,要是家里面人出个三长两短,可不要怪我没说……”

    这话一说,老头顿时吓得赶紧又蹲了下去,唐懋经当即就怒了,“戴康飞,你敢当着本官的面威胁我治下百姓?”

    康飞没搭腔,哼了一声,脱了身上的衣裳,露出好一身雪白的肉,就把衣裳给披在了双鱼的身上,随后,用个丝绦帮她把腰一系,虽然看起来怪了些,却就不会显得狼狈。

    方才那些恶俗的婆娘扯她衣裳的扯衣裳,扯裙子的扯裙子,身上的袄子被撕破了不说,主要裙子给撕下来,露出了里面的衾裤儿,故此一直蹲在地上双手抱腿,等康飞给她披上衣裳后才直起身子来,康飞又给她系上丝绦,虽然方才丢人的一幕犹自在脑海中还未散去,却依然被康飞的体贴举止给暖得红了脸颊。

    她是船上人家,说实话,开窍早,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了,船上就那么大,难道夫妻伦敦,还要专门上岸去开房不成?

    所以,露出一条衾裤,对她来说,实际上并没有那些市井妇人想象中的杀伤力,她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在康飞面前丢这个脸,要说起来,那下水的时候,难道还穿衣裳不成?

    但是,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这对于双鱼来说,还是头一回,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受,她只觉得,一股子不知道是好受还是难受的感觉就从小腹升起,一根热线一般就窜到了胸口,随后,砰然一下就散到四肢百骸去了,一时间,又酸又涨,兼之浑身无力,就好像是上一次她在水里面泡久了,鼻塞发热,头重脚轻,走路飘忽……

    看双鱼起身,低着头双手盘弄腰间的丝绦,他这时候才转身,眯着眼就扫视了一周,满地或者躺着或者跪着的人,未免就感觉胸腹间有一股子怒其不争的酸涩之气不散……当下不吐不快,他一张嘴,就大叫了一声,声音如雷霆霹雳,断人魂魄。

    当然,若美化一下,这就是英雄豪杰,仰天长啸。

    一吐胸中块垒,康飞这才转回来看着唐懋经,慢条斯理说道:“一喝剑落断风尘,二喝魄散天地分,三喝聋却释迦佛,四喝敢问真不真……这不是唐通判老爷么,咱们又见面了。”

一百二十七章 死于五脏破裂

    满地落惭,看雪白少年一声长啸……康飞这个谱儿摆得足,落在旁人眼中,那自然是大大的丈夫豪情,英雄气概,有人未免这时候就惭愧,我怎么瞎了眼,跟这等好汉为难?

    唐懋经被他这番骚操作气了个半死,心道,哦,就你能耐,在我的地面上打了人,还吟诗一首?装个大才子大名士?

    他之前和康飞的老子戴春林不对付,究其原因所在,其实还在这上面,他是广东海南来的举人,海南这地方,科教不旺,当地有个识字的,那大宗师就敢当场点为秀才,大宗师也没办法,整个地区水平就在那儿,不像是南直隶,首善之地,识字就想做秀才?别做那个春秋大头梦了。

    所以唐懋经内心是很脆弱很自卑的,他这个举人,跟戴春林一比,真真是什么都不是……这时候再看康飞,未免格外恼怒。

    当下他就道:“戴康飞,我知道你家诗书传家,却不要作诗卖弄,我只来问你,你打伤了这么多人,按大明律,该怎么个处断?”他这时候还不知道死了一个汪巡检家的侄儿,不然就不是这个说话了。

    康飞未免就撇了撇嘴巴,“唐通判,哦,如今是唐同知了,这不是诗,是偈子,懂么,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们海南再怎么科教不旺,这个你总听过罢!”

    可是,他还真高瞧了唐懋经,连汪道昆这种整个大明也数得上号的大家都不知道杜甫,凭什么出身海南的唐懋经必须要知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呢!

    当下唐懋经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一挥袖子就说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说汉唐,那些杂览,学了做什么?难不成,学你老子戴春林,娶个马马来家,开香粉店养活自己么?”一番话,说得是酸味十足。

    康飞听了这话,顿时就明白了,得,这位唐老爷连菩提本无树都没读过,这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他也不跟唐懋经打马虎眼了,当下就说:“唐同知,别说什么打人不打人的,打死的都有,我看,你还是先叫仵作来罢!”

    唐懋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吓了一跳,他后面几个衙役胆战心惊地跟上,指着地上汪老虎就说道:“老爷,这好似是咱们瓜洲巡检司汪巡检的侄儿,唤做汪虎的那个。”

    这话一说,顿时,那些恶少年里面就有人哭诉说道:“老爷,这人好生残暴,活活打死了汪大哥,老爷,你要为民做主哇!”

    唐懋经一听,再看,是刚才撞了自己的轿子的家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个刁滑之辈……他唐懋经虽然跟戴春林家父子不对付,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受这种市井闲汉恶少年的摆布。

    “放肆。”他喝了一声,“本官做事,哪里容得你插嘴,左右,与我掌嘴。”

    喊完了,他这时候才尴尬发现,跟前没人,他手下的衙役不是被康飞给揍趴下了,就是被康飞吓得跪地上没爬起来呢!

    康飞一看,当下就说:“还是我这个当事人来说罢!唐同知,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来龙去脉一说,唐懋经这时候再看他身边那女子,虽然皮肤黑了些,但是果然算得国色天香,怪不得会有此事,前辈古人都说,红颜祸水,果然如此……未免就对双鱼没什么好脸色。

    要是康飞能听到他心里面的话,估计能笑死,双鱼什么时候算天香国色了?这天香国色是不是有点不值钱啊!

    不管是郎才女貌还是郎财女貌,可见是能换银子的,如果说女人算资源的话,那么,美女无疑是稀缺资源,到处都是美女的,要么是书里面,要么是电影里面。

    不过唐懋经来自海南,见识少,这个时代的审美跟康飞也没法比,审美这个东西说起来,老佛爷那也是能迷倒皇帝的美女,可康飞同时代的网友把老佛爷批得一钱不值,难不成古人都是瞎子?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这个面膜那个美白,再去看纯天然的,自然就差了不少意思。

    别的不说,古代大多数人一嘴烂牙,哪怕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张嘴口气能熏倒一头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昧着良心说人家【齿若编贝】的,那不用说,肯定是读书人,也就读书人能这么不要脸。

    唐懋经是个典型的明代读书人,有这种审美不意外。

    只是,他这个眼神,让康飞未免很不欢喜。

    “唐老爷,你这是什么眼神?”康飞就说:“我们可是受害者,你治下的刁民这么多,你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么?”

    唐懋经被他这番无耻的话说得无言以对,不得不扭头不去看他,可康飞却是宜将剩勇追穷寇,没打算放过他,“唐老爷,你手底下仵作呢?我可是还有要事在身,要去湖州帮兵部主事唐荆川练兵哩!”

    他这是拉起虎皮做大旗了,唐荆川别看只是个兵部主事,可是,架不住人家资历老,乃是科场前辈,何况他跟严嵩严阁老的干儿子赵梅村还是同年,被提拔那还不是须臾间的事情。

    唐懋经闻言,忍不住就翻了白眼,他跟唐荆川因为是同姓,上次虽然被唐荆川批评了一顿,却也拉上关系了,如何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练兵就肯定不会有,但是,往湖州一行,见个面,这,大约就是真的了。

    他未免又想起赴任瓜洲之前,扬州知府吴桂芳那番语重心长的谈话。

    吴桂芳让他凡事让着康飞一些,并且说,这倭情眼看越来越烈,何必故意去得罪戴康飞这种能平灭倭寇的人呢,他即便嚣张跋扈了些,难不成,还能造反还怎么的?

    吴桂芳是老生常谈了,但是,唐懋经一来要给吴桂芳的面子,二来,一直和康飞斗下去,不符合自己的切身利益。

    故此,他想了想,未免就脸色好转了几分,对康飞就说道:“既如此,还要请你到我的同知衙门走一趟,做个册子,等走完了,你再离开也不迟。”

    等仵作来了,验明尸体,就来禀告,“老爷,这汪虎,死因是因为五脏破裂……”

一百二十八章 果然诗书真误我

    除了那汪虎死于五脏破裂之外,现场还多有骨折的,腿断了的大约就有十数个……

    仵作这一报数,唐懋经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那正在安慰美人的戴康飞,就冲着师爷使了一个眼色,手下师爷得东翁的眼色,心领神会,两人就走到一角。

    不待他开口,师爷就劝说他,“老爷,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扬州,老爷你和戴春林父子有罅隙,这不假,可如今,老爷贵为扬州同知,这天底下,开府建牙的同知,大约也就是扬州府了,说起来,老爷是沾了大大的便宜……”

    师爷一番话,唐懋经心知肚明,同知么,摇头老爷,可如今在瓜洲,他这个同知老爷,坐得不要太爽,说起来,恐怕扬州城里面吴府尊,虽然是天下第一四品黄堂,可扬州城里面衙门多,也未必有他在瓜洲这么舒服。

    做老爷,首要是惬意,他这么惬意,的确是要为戴康飞的情。

    再说,他也清楚,这戴康飞,不可能久居林下,如今朝廷也算是多事之秋,西南有瑶乱,北方有俺答,沿海的倭乱也是如火如荼,这戴康飞有霸王之勇,朝廷不可能不用,兵部主事唐荆川那是严嵩严阁老夹袋内的人物,如今正在湖州练兵,换一句话说,这戴康飞……一个说不好,那已经入了内阁严阁老的眼。

    一想到这儿,他是内心火热,正所谓,不想进步的官,都不是好官,他唐懋经虽然只是一介举人出身,可是,他也很想进步啊!

    捻须沉吟片刻,他未免就问师爷,“只是,眼下却是如何处断?”

    师爷一听,当即就道:“这个好办,老爷,咱们扬州,那是遭了倭乱的,倭寇毫无人性,从长江水道入寇扬州,我瓜洲百姓奋勇杀敌,有瓜洲巡检司巡检的侄儿汪虎者,虽是市井恶少年,却是知道大义所在,领着平日一帮乡间恶少年,冲倭人大阵,背创十数余,肝胆俱裂,辗转而死……”

    师爷到底是老刀笔,一张嘴,就把汪虎这样横行乡里的净街虎硬生生口灿莲花说成了晓大义的义士。

    唐懋经顿时就极为满意,看了师爷一眼,又问,“那些老人妇孺怎么办?”

    “这个么!”师爷略一沉吟,“老爷,我们私底下说句实话,这官场的诀窍,那是瞒上不瞒下,这些普通百姓,何足挂齿?给些银子,便就罢了。”

    唐懋经未免就皱眉,他这个同知老爷是刚来,仓库还没管全呢,谈银子,未免就有些伤感情了,当下便说:“如今银子不大凑手,不方便啊!”

    师爷顿时一挺胸,一副急老爷之所急的样子,“老爷放心,尽可把钱谷这一项交给我。”

    师爷分很多种,师爷中最重要的,大约就是钱谷师爷,俗话说的好,有钱有粮,心里不慌。

    唐懋经看了师爷一眼,未免就有些踌躇,那师爷急了,“东翁,我在你身边,那也有好几年了,我是何等样人?老爷你还不知道?”

    就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这才踌躇。

    唐懋经心说了一句,不过,再想想,这师爷跟着自己好几年,之前做通判,帮衬自己不小,的确也应该酬功,当下就说道:“如此,钱谷一项就全部交给你了,我再拨四个衙役给你,你大力去办。”

    师爷闻言大喜,自然也听出来了老爷话中【大力】两个字的意思,当下就道:“老爷放心,我一定用心,大力去办。”

    明清朝,当官的刮得天高三尺,说实话,真靠他们自己,这些读书人都不识数,给他个账本都看不懂,他怎么刮个天高三尺?所以说明清两朝,实际上的权势是操纵在师爷手上的。

    看师爷一张老脸笑得开花,唐懋经未免也有些轻松,当下就说:“还有一条,这刑名师爷,你可得给我推荐一个。”

    师爷闻言,心里面未免就撇嘴,心说,老爷到底只是个海南举子出身,胸中实在点墨也无,这权柄,哪里有尽操与一人之手的道理?

    但是,这种真话,那是万万不能当着老爷的面说的,再则说,老爷让他推荐人,最后得益的自然是他,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故此,他一拱手,就说道:“老爷尽管放心。”

    唐懋经点了点头,这时候就踱步到了康飞身边,康飞正在试图给双鱼做心理疏导,他大学时候,辅导员业余热爱心理学,曾跟他说过几次,草草也懂一些。

    只是,双鱼魂不守舍,只低着头玩弄腰间的丝绦,根本没听清康飞到底说个啥,白瞎了康飞下的大力气。

    唐懋经踱步过来,看他柔声跟那肤色微黑的美人说话,心里面羡慕得不行。

    这戴康飞,倒是有桃花运。

    当下未免就说:“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果然诗书真误我,悔教夫婿觅封侯。戴康飞,你好兴致……”

    康飞听了,转脸就看他,一脸的古怪表情,心里面就吐槽:你的语文课,大约是跟体育老师学的罢?什么果然诗书真误我,悔教夫婿觅封侯?

    不过,明代书商的德性,动不动就删改段落,这也很难说,当下便也不计较,至于纠正,那就算了,他跟唐懋经还没那个交情。

    当下他没好气就说道:“唐老爷,我能走了罢?”

    唐懋经笑眯眯,“小戴相公请便……”说着,看他犹自赤膊,未免就皱眉,“你这一声雪白的肉,虽然好看,未免不成体统。”说着,就让身边衙役脱一件褂子来,要与康飞披上。

    康飞嘴角抽了抽,心说你这是拿我做秀呢?自然不给他机会,再说了,衙役的褂子,那能穿么?

    我不是歧视谁,我的意思是,整个大明都很辣鸡。

    他心里面吐个槽,随后,光着膀子,带着双鱼就要走,那恶少年面面相觑,有那胆子大的,未免就对身边看守的衙役说道:“他就这么走了?我们汪老大白死了?”

    那衙役心里面正窝着火呢,闻言劈脸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我辣块你个妈妈,你们这帮小麻木,你们晓得这个是哪个啊?这个是阵斩倭寇一千的千目修罗戴老爷,杀起人来,比关二爷还狠,你们招惹谁不好,招惹他?”说着,免不得又给对方一个大嘴巴子,“还带累了我们吃了一顿好打,真是该死。”

    旁边衙役未免也说:“就是就是,人家杀倭寇,一张嘴,口吐一道剑光,就能杀一百个倭寇……”说着,低下嗓音,神神道道就说:“我听说,他是上八洞神仙的弟子,修为浅,只能吐八道剑光,要等到口吐九道剑光,才能二转,后来他勉力拎刀,杀了百十个倭寇,到底肉身不给力,差一点就翻船了,还是我大嬢嬢家的侄儿的隔壁邻居家儿子,拼死上前,身被十数创,把这位老爷给救了下来……”

    这两个衙役,明明刚才被康飞揍得鼻青脸肿的,这会子,吹嘘起来,简直不要脸,好像康飞真就是他家大嬢嬢侄儿隔壁家邻居一般。

    这边双鱼明明一双大脚,可被长衫束缚着,走起来不像十二层倒赶浪那般爽利,扭扭捏捏的,走着未免不快,康飞就听到了这两个衙役的话,心中忍不住就说,神特么二转,还口吐九道剑光,你莫不是哪个狗策划胎中迷?

一百二十九章 闲话太监

    话说康飞回到瓜洲驿,二狗子看他光着膀子空手回来,未免就奇怪,“哥哥,你不是说去替曾大嬢嬢抓药的么?怎么空手光着个膀子就回来了?”他说着,就看着旁边穿着康飞长衫的双鱼,踌躇了一下,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莫不是哥哥出去和双鱼开房睡觉去了……”

    康飞正在火头上,闻言当即上去就给他一个脑瓜子,没好气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双鱼是个好姑娘……”

    他不这么说便罢了,这么一说,二狗子闻言心里面未免就咯噔一声,自家这位康飞哥哥,打小就有这毛病,但凡说谁是好姑娘了,肯定不消说,那是打上别人的主意了,之前他还说他家隔壁那胡氏是个好姑娘来着……辣块妈妈,那胡氏,皮肤还没我白,又是个老女人,怎么就成好姑娘了?

    故此,他顿时就咕嘟个嘴,“哥哥打小眼就瞎,你说的好姑娘,那指定不是好人……”他这么一说,双鱼心怀鬼胎,闻言脸上挂不住,双手捂着个脸转身就跑。

    看双鱼跑了,康飞忍不住,就又给二狗子一个脑瓜子,“什么叫哥哥我打小眼就瞎?我唯一眼瞎,就是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发小。”说着,鼻腔出气,哼了一声,就回房间换衣裳。

    二狗子屁颠颠就跟进房,拿衣裳帮他穿,一边就劝康飞,“哥哥,那个双鱼,虽然还有几分姿色,不过,一来她是个船上的,二来,她皮肤还没我白哩……”

    康飞忍不住白了狗爷一眼,这家伙三观不正……当然了,这不能怪二狗子,主要还是整个社会的变态审美问题。

    那读书老爷,哪个不是跟前养个俊俏的门子?这种风气,未免就直接影响到整个大明,包括市井阶层,理所当然地就觉得,那俊俏的小官,就应该跟老爷睡觉,等年齿渐大些,娶一个媳妇,然后,一起陪老爷睡……

    这种整体社会风气问题,根本没法去说,你要跟二狗子去谈心,语重心长对他说,二扣啊,陪哥哥睡觉这个不对……说不准,二狗子就要咕嘟个嘴回一句,哥哥不爱我了。

    所以最好是别搭理他。

    二狗子看康飞不搭理自己,未免就低着头有些不高兴。

    看着这傻狍子愣头愣脑的样子,康飞真是要仰天长叹了,这叫什么事情。没奈何,只能把昨夜御医开的方子拿出来,就让二狗子去帮着抓药。

    小孩子就是不能闲着,果然二狗子有事儿干,兴高采烈就去了。

    隔壁房间张老将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好,都吃午饭了,康飞未免就问,“老将军,都说老年人觉浅,三更半夜就起来了,你老怎这么能睡?”

    “叫爹爹。”老将军翻个白眼,随后就说,“老夫日啖羊肉三斤,跟普通人,那能比么?”

    康飞点了点头,“吃三斤羊肉啊,怪不得火大,你老应该弄点黄连泡茶喝,降降火。”

    “你小子嘴巴这么臭,居然能长这么大没有被打死。”张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伸出筷子去,自顾夹了一块羊肉。

    康飞就敬谢不敏了,虽然说,鲜字是鱼加羊,可是,扬州地界上的羊,那肉真不好吃。

    你买个杜仲回去和羊肉一起煨,杜仲专治腰膝酸软,羊肉擅长温补阳肾,既然是药补,自然要识得药性,药都要认产地的,不是每个地方的药材都被人认可。

    他自吃个红烧肉,老将军未免就说他不会吃。

    康飞就不服气了,要说起来,猪被驯化那么久,何况,如今也都知道要阉割,烧得入味,滋味很好。

    他未免就说:“老爹爹,你鞑官出身,跟小子我坐在一起吃肉,还说羊肉好吃猪肉不好吃,这不大合适罢!”

    张桓一边喝黄酒吃羊肉,一边就不屑,“老夫自小那也是四书五经读过来的,我懂的不比你多?小子我教你个乖……”

    “我知道,诸夷入华夏则华夏之嘛!”康飞就接口道。

    张桓白了他一眼,“我要说的是,一个鞑不是鞑。”

    一老一少拌嘴,却并不妨碍友情加深。

    吃了一半,二狗子回来,看了未免气鼓唠叨,“哥哥也不等等我……”说着,出去让瓜洲驿的驿卒带饭,就跑去跟曾氏和两个孩子去吃了。

    康飞未免摇了摇头,看二狗子自己跑去和妇人小孩一起吃饭,就可想而知他的心态其实很不成熟了。

    老将军喝了一口酒,未免就对他说:“你啊,别不知足,我看这孩子,心里面有你……”

    这话一说,可把康飞给恶心到了,忍不住就说:“你老人家以为个个都跟你身边那位似的?”这是说老将军那个老家丁,老将军一辈子的老门子。

    老将军未免就瞪眼,“怎么了怎么了?这大明,但凡有点身份的,谁还不玩个门子呢?即便那皇宫大内里面坐着的天子,那不也有【上床太监】么?”

    康飞听了未免就来神,赶紧就问他,“这个上床太监是怎么一回事?”

    老将军哼了一声,拿嘴巴努了努,康飞顿时心领神会,赶紧给他斟酒。

    说起来,康飞对老将军也不反感,他不是那种看见男人就两眼放光的老基,这大明权贵玩门子,门子是要打扮成女性的,这跟真正的同性恋是两回事,像是老将军这种,从小在身边的门子长大了,变老了,养条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人,倒不是说真就有什么畸形的**在里面,至于看见男人就流口水,更是从何说起。

    老将军喝了一口酒,未免得意,“这话,还是当年武宗皇帝身边的太监被发配孝陵,老夫我做漕运参将那会子,给孝陵送过菜,和太监们吃酒,聊起来的……”

    这,也算是典故逸闻了,康飞未免听得津津有味。

    说到正有趣的时候,外面那个瓜洲驿的驿丞屁颠颠进来,说外头有个年轻人要求见小戴老爷,小老爷你见还是不见。

    康飞挠了挠头,就说让他进来罢。

    等人一进来,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给康飞磕了头。

    康飞一瞧,这不是上午那些恶少年里面一个?未免就没好脸色给对方,“怎么?你们上午被打的还不够?这是要送上门来?”

    旁边老将军听了这话,未免就问他,他自然就把话说了,老将军未免就叹气,“这大明,老夫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这时候就连连磕头,“小人诚心改过,只求在老爷跟前耳提面命,学那倭刀术,师夷长技以制夷,才好杀倭寇。”

    康飞听了这话,顿时哎呦一声,这个是大义名分了。

    既然这是想学了去抗倭的,未免就不好拒绝,当下就问他,“你叫个什么名字?”

    “小人刘云峰,祖籍浙江处州,从父亲这一代,流寓瓜洲至今。”

    康飞觉得这刘云峰讲话,倒是有些不卑不亢的,况且,他马上入浙江,那身边也需要个会吴语的,再则说,这小子是处州的,戚继光不是说么,浙江也就是处州兵能用,然后是义乌、台州,他处不可用也。

    旁边张桓也问了一句,“可学过什么拳脚器械么?”

    “这个是扬州卫指挥使张桓老大人。”康飞从旁说了一句,刘云峰闻言,顿时duangduangduang就在地上给老将军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挺腰就说道:“小人学过青田棍。”

一百三十章 康飞扒鱼鳃

    武术成系统,也就是在明代,明代的民间武术交流极为频繁,像是青田棍,那就是四大棍法之一,民间极为认可,是实战棍法的一种。

    故此老将军听了就点头,“嗯,青田棍是个好把式,只要练上了身,一棍在手,打十个不成问题……比我的哈里发刀法那也不差多少。”

    这刘云峰闻言大喜,倒是康飞,未免就撇嘴,“老爹,你要把你这个家传的哈里发刀法改个名字……”

    张桓顿时就瞪眼,“为甚?”

    康飞苦口婆心劝他,“这刀法叫这个名字,必定传不下去,你要改个名字,比如裂帛刀,又好听,又有内涵……不是都说哈里发卫士练刀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一匹绸缎抖在空中,然后用刀切碎么!”

    老将军一拍桌子,“放屁,你都说了,这是家传刀法,既然是我家传的刀法,当然就要叫这个名字,若不然,还有什么家传的意义呢?”

    说起来,老将军吃酒吃肉,全然不避,这家传刀法,大约也就是最后的念想,康飞不是不能理解,问题是,坚持有何意义可言?就好像女人说你只许放在外面不许进来一般,除了一个欺骗自己的作用,又有何意义可言。

    看着桌子上面酒菜齐齐一跳,康飞瞧老头这态度,未免低声就说了一句,“说得好像你家祖上真姓张一样。”

    “戴康飞。”老将军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这是在挑衅老夫,信不信老夫揍你。”

    “行行行,我错了。”康飞顿时认怂,人家老将军八十二岁了,可别把老头气死了,那可就罪过大了。

    他虽然认错,可老将军觉得他态度不端正,当下就对刘云峰说道:“小子,老夫收你做个弟子,让戴康飞这小子以后叫你师叔,好好臊一臊他。”

    刘云峰那还有什么说的,顿时又把脑袋在地上磕得直响,脑门都磕青了,这个态度,看得老将军就极为欢喜,倒了一杯酒,然后就赐予他吃,刘云峰毫不犹豫一昂头就把酒喝下去,脸都涨红了。

    这时候,老将军未免就斜着眼睛瞧着旁边康飞,康飞装傻,老将军不干了,瞪着他就说道:“你小子懂不懂规矩?快叫师叔……”

    康飞就幽幽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从腰间解了一块玉牌子递过去,“我跟老头子是个忘年交,如今你既然拜他做师父,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师叔了……师叔我虽然家当不小,但是我老婆多,养家很吃力,大侄子你别嫌弃。”

    到了下午,二狗子听说这事儿,煞有其事也封了二十两银子给刘云峰,并且表示,狗爷如今好歹那也是扬州左卫世袭的千户,侄少爷,你拿着……本来就生气的老将军气得鼻子都歪了,随手找了个东西就要抽二狗子,这小王八蛋,充什么大辈儿……

    如今的扬州卫,管事的是康飞的老丈人凤指挥,不过老将军年纪大,衙门还是给他这个体统的,从名义上说,他这个扬州卫指挥使,也还算是二狗子的直属上官。

    属下突然就跟自己称兄道弟,换谁也不乐意。

    看着老将军追打二狗子,刘云峰未免满脸都是尴尬,他本来是想跟康飞学个倭刀术,也好去杀倭寇,一刀一枪博个功名,不曾想,扬州卫老指挥使要收自己做徒弟,这样儿的机会,换谁也不会拒绝啊!

    这一下未免就造成了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

    旁边康飞看着他就笑,觉得明人还是脸皮不够厚,换了他的大学同学,肯定就是一句,儿砸,走起,吃烤鸡翅喝啤酒去……

    到了晚间,那瓜洲巡检司的汪巡检亲自来瓜洲驿登门,卑辞厚礼,求见小戴相公。

    康飞看着那二百两银子,未免踌躇,要说起来,刚把别人的亲侄子给打死了,这会子还收人家的厚礼,好像有些说不过去,还是二狗子撇嘴说,哥哥收他的礼,那是瞧得起他,一句话说得康飞啼笑皆非。

    既如此,康飞就让驿卒放那汪巡检进来,那汪巡检进了门,二话不说,先一个响头就磕到地上,“卑职先谢过小老爷救扬州百姓与倭人水火,也是救了卑职。”

    这话,未免就让人听了悟心,可见这是个很懂做人的人。

    随后,他又再磕一个头,说侄子幼失怙恃,我这个做叔父的难辞其咎……

    这话,又是态度极为谨小慎微,可见这是个细心的人。

    康飞要是曹操,怕不是先要把这人杀了才放心,但他干不来这事儿啊,在战场上杀倭寇是一回事儿,可平时一言就取人性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哪里有因言取人性命的道理。

    这汪巡检离开后,康飞未免就有些心理低落,觉得这再次证明了自己只是一个开了挂的普通人。

    这要是有痔青年,肯定要杀了汪巡检,道理很简单,汪巡检卑辞厚礼,这是个贪污的小人,这人既然是个卑鄙小人,那么,作为瓜洲巡检司的巡检,这就是个不合格的,不合格,就表示日后倭乱再起,这人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换个简单的话说,一个不能抗敌只知道捞钱的军人,要来何用。

    他正长吁短叹,这时候,外面敲门,他去把门打开,外面是双鱼,怯怯站在月下,手里面捧着衣裳,看见他后,未语先羞,红着脸就把手上的衣裳递过去,“老爷……俺洗干净了。”

    这话一说,康飞当即就把持不住……英雄为何要住温柔乡?宝刀为何要用鞘藏?

    他这时候也不嫌弃人家长得黑了,拽着人家就往房里面走,双鱼穿着十二层倒赶浪,羞红着脸低着头,也不挣扎,就跟他进去。

    双鱼这个名字果然叫的好……里面分别有两块很大的鳃盖,鳃盖里面的空腔叫鳃腔,掀起鳃盖,可以看见在咽喉两侧各有四个鳃,每个鳃又分成两排鳃片,每排鳃片由许多鳃丝排列组成,每根鳃丝的两侧又生出许多细小的鳃小片。

    这时候,每个鳃片、鳃丝、鳃小片都完全张开,使鳃和水的接触面积扩大,增加了摄取水中所溶解的氧的机会。

    鳃小片中有微血管,这里的表皮很薄,当血液流过这里时就完成了气体交换,将带来的二氧化碳透过鳃小片的薄壁,送到水中,同时,吸取水中的氧,氧随血液循环输送到身体各部分去。

    由于口部和鳃盖的交替开闭,可以使水不断地由口进入口腔,经咽到达鳃腔,与鳃丝接触,然后由鳃孔排到外面……

    当夜,康飞把鱼鳃扒了一个干净。

一百三十一章 能吹一辈子

    第二日,康飞见着船老大的时候,颇有些难为情,倒是船老大,表情正常,就对他说:“老爷放心,今儿个天好,咱们从瓜洲直放湖州。”

    一行人从瓜洲驿出发,航道极为忙碌,许许多多漕船,那张衙役却直接打出了【扬州左卫】【漕运参将】两盏灯笼,那些漕船赶紧纷纷躲避,让出一条航道来,就从里运河进了长江。

    虽然对于张衙役大白天打灯笼的举止感到可笑,但是,自己又是既得利益者,康飞未免就叹了一口气,算了,随他去了。

    这边船老大和双鱼父女二人一个掌舵一个摇橹,康飞觉得不好意思,未免就躲在船舱里面,可是,他躲在船舱里面,曾氏却又不自在了。

    这船又不是两千料大福船,只是一艘普通的船,阔数步,长约三十步,其实也不算小,但是,跟房子一比,自然就小了。

    对于船上人家来说,船就是一切,吃住是在船舱里面,便溺么,对不起,请往船尾去,拉到江里面就是了……船上人家自幼便习惯这种生活了。

    可是,曾氏是三边总督曾子重的妻子,虽然她也没有因此就享受过什么超规格的待遇,但是,的确是朝廷诰命的夫人,起码,曾经是。

    康飞更加不用说了,干湿分离,水洗屁屁,不要太讲究,虽然到了大明朝,这种待遇没有了,可是,他家那个戴春林香粉店,那是整个江南都数得着的,换句话说,家里面也是个财主。

    古人把如厕叫做更衣,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往那一蹲,衣裳都薰臭了,有钱人家自然就要换一套衣裳,故此叫更衣。

    不过,坐在那种木头的描金马桶上面,旁边有净盆,还有薰笼,五百年后,林语堂说起人生享受,还要提起扬州马桶,可见在古代,这个已经是超规格的享受了。

    但是,在船上,你就不要想有这些了。

    那些文艺青年,痴呆文妇,一说起【在路上】,顿时就觉得浪漫不已,却也不知道浪漫在哪里,在野外往那儿一蹲,说不准蚊子就能把屁股叮得满是疙瘩。

    像是曾氏,虽然也不算是文艺青年,可却也第一次在船上生活,从未想过,原来如厕是那么地不方便。

    在瓜洲驿的时候,她专门请人买了一个净桶,就藏在船舱里面,还专门请双鱼给她用布格出一方小空间来。

    说实话这不过聊胜于无,在双鱼看来,完全就是多此一举,便溺,自然就往船尾蹲着就是了,有甚?

    可曾氏作为曾经的诰命夫人,那怎么能真就往船尾一蹲然后撩起裙子呢!

    康飞一直赖在船舱里面,曾氏未免就坐立不安,最后,脸都涨红了,康飞还莫名其妙,就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未免又自责了一下,说应该在瓜洲多停留几天的。

    曾氏哪里是因为这个,却又讷讷说不出口,只能拼命忍着。

    只是,到后来,她脸上涨得通红,不得不低声就对康飞说让他出去,说完这话,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康飞未免有些莫名其妙,心说好端端的你让我出去做什么?可是,看她脸上潮红,眼眶内更是有水汽,愣了一下之后,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就红了脸,连声说对不起,狼狈就逃出了船舱。

    他这一出去,曾氏未免就捂着脸,呜呜咽咽,眼泪水忍不住往下流。

    逃了出来,康飞看看,老将军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刘云峰和张三伺候在旁,二狗子和曾清曾白在船尾玩耍,看着江上的江豚不停跃出水面,这时候的江豚戏水,还是瓜洲江段的一景,很是值得一看。

    曾清曾白瞧着未免鼓掌,古代人出远门不容易,曾清曾白虽然是三边总督家的公子,可实际上却是根本没出过扬州城,看什么都新鲜得紧,倒也看不出是被流放的样子。

    船老大掌舵,双鱼站在最后面摇橹,瞧见康飞,还冲他招手,完全看不出昨晚的羞涩,康飞瞧着未免就挠头,心说早知道你这个态度,我还躲什么躲?

    他不由地就自己骂了自己一句,马丹,状态不行啊,人家姑娘都没害臊,自己臊什么?

    当下他就弯腰从靴子筒里面摸出折扇,呼啦一下展开,摇了两下,就往船尾走去。

    看见他走过来,二狗子指着江面上就说道:“哥哥快瞧,**……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哩。”

    康飞冲他脑袋就是一扇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如今好歹也是扬州左卫的千户老爷了,别让人笑话。”

    二狗子吃他这一扇子,未免就说:“谁敢笑话,我就请哥哥你去揍他。”

    后面摇橹的双鱼未免噗嗤就一笑,“狗爷,笑话你的就是老爷哩。”二狗子啊了一声,未免转头看他,康飞无可奈何,拿扇子就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

    “你瞧,老爷帮你揍他了。”双鱼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掩着嘴,康飞看了,未免心里面一热……原来,你不是馋我的身子,完了就不负责的人……呸呸呸,这什么话……

    双鱼是个大大咧咧的船上姑娘,平时绝对不会这么掩着嘴笑,她只会大大方方笑着露出牙龈,可见,她也还是紧张。

    这时候,康飞再去仔细打量双鱼,未免就发现了,双鱼今天虽然还是穿着一条十二层倒赶浪,却是一条簇新的裙子,身上的袄子虽然裁剪不好,却不折不扣是个窄袖细腰的扬州样,头上更加是左右各簪着一朵栀子花。

    这是女为悦己者容了,男性基因本能未免就让康飞得意,一时间忍不住,就哼了一首歌:

    栀子花开beautifulwhite

    这是个季节我们将离开

    难舍得你害羞的女孩

    就想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

    ……

    他这么一唱,满满的回忆,脸上便都洋溢着快乐地笑容。

    少年白衣,白衣少年,轻摇折扇忆当年……其中幸福,满满地洋溢出来,格外能感染旁人。

    旁边二狗子就问他,“哥哥,这是个甚么小调,倒是好听。”

    康飞不理他,继续就唱:

    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

    光阴好像流水飞快

    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

    ……

    这首歌唱来,虽不是大江东去,关西大汉执铁板,却格外地应景。

    这时候,后面摇橹的双鱼未免就脸上挂不住,有心把头上的栀子花摘下来扔到江里面去,却又怕旁边自家老子看出端倪……忍不住就啐了一口。

    一时间,船上满是康飞那清越的歌声。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

    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

一百三十二章 老爷们都是双标狗

    楚,考烈王十五年,春申君黄歇徙封地,置菰城县,隋,仁寿二年,菰城县置州,滨太湖,故名湖州。

    湖州青云楼上,唐荆川放下手中酒杯,就与坐在对面的中年人说话,“天泉,你家这酒食,实在是我所爱,尤其是这银鱼羹……可惜,我要练兵,不能时时来。”

    对面的那人未免就笑,“荆川兄想吃,弟便差遣人每日给兄长送去就是了。”

    唐荆川当下就哎了一声,“如此,便无韵味了,我在扬州,识得一位奇人,他曾说,这美食,即便不能自己亲手做,却也要费一番功夫,方才好吃,若不然,送到嘴边,便无趣味可言了……”

    说着,当即吟诗一首:

    夜半酣酒江月下,美人纤手炙鱼头。

    扬州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

    惟有莼鲈堪漫吃,下官亦为啖鱼回。

    对面那人顿时就抚掌大笑道:“荆川兄不愧是一代诗文大家,今日可算是得了一段佳话。”

    唐荆川听了未免就摇手,“这可不是我做的。”

    对于读书人来说,诗词永远是最好的调剂,哪怕自己不喜欢,那也要装着喜欢,不然,岂不是说明自己嘴尖皮厚腹中空。

    对面那人哦了一声,顿时来了兴趣,“这位奇人敢是个大才……”话还没说半截,外面一阵脚步声,随后,雅座门被推开,一叠声就是老爷老爷地喊。

    唐荆川转头,看见是张大郎,未免就不高兴,“为何这般慌张?成什么样子!待会儿回去,自领军棍五下……”说着,回头就对对面那人说道:“下面人没什么规矩,叫天泉你见笑了。”

    张大郎撇嘴诺了一声,就站在一旁,唐荆川未免就问他,“怎么还不走?”

    “老爷,你那位结拜的兄弟来了,如今就在楼下,说是让我上来通传一声,若不然,不敢上来哩。”张大郎如今在唐荆川身边做个亲兵,虽然世袭的百户去做亲兵看似低了,可唐荆川是兵部主事,又是海内知名的文章大家,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唐荆川听了这话,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真假?”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比那真金白银还真。”外面一声笑,随着笑声,康飞就摇着扇子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笑容,“荆川哥哥,渴想死小弟了。”

    唐荆川哈哈大笑,大踏步走过去,一把就抱住了康飞,使劲儿在康飞的背上一阵拍。旁边张大郎未免就暗自撇嘴,老爷们都是两个标准,重的用来要求旁人,轻的用来要求自己……

    当然,唐荆川自己绝对不会这么看,大约反倒是会认为,自己掌兵部事,专管抗倭,沾染了武人习气,那只是为了更好地展开工作。

    “天泉,我来为你介绍。”唐荆川这时候转身就说道:“他姓戴,号遇仙,之前在扬州倭乱中和我一起冲杀的过命交情,有霸王之勇,武力天下无双……之前我说的奇人,便是遇仙的父亲,姓戴号春林,春林兄是个隐士,补膳后便不再考,创立冶春诗社,是扬州诗坛领袖……”

    康飞笑而不语。

    没错,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炒作他老子戴春林了,至于为啥不继续考试,借口很简单,我家族不孝……大明那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为家族所苦,七大姑八大姨的,理所当然地来吃你喝你,顺便还要讨个官做做,大侄子,你三兄弟如今在家闲着无事,不如你帮着安排个巡检啊这类九品官给做一个?

    虽是问句,却是理所当然的口吻,巡检嘛,九品官,都说七品芝麻官,你发达了,带挈自家族人兄弟,安排个九品官,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那当官的能气死,巡检那是说安排就能安排的?那也是要有兵部的批准,我能有那门路?

    当官的未免要跟族人亲戚解释,碰到理智的还好,那蛮不讲理的亲戚怕才是常态……

    为家族所累的读书人,在大明那是比比皆是,你不带挈人家还不行,这是一个宗法社会。

    哪怕是一个坏人,他也不可能指望天下人都跟自己一样,巴不得天下都是好人……所以,康飞为老子编造的这个借口,可以说是全无破绽。

    至于说老戴生不生气?人家都是为儿子代笔,为儿子操碎了心……你儿子专门写诗为你扬名,你不得高兴疯了?

    对面那人顿时肃然起敬,道了一声原来如此,当下起身,重整衣冠,重礼一拜,“在下湖州潘氏潘天泉……”

    康飞看他如此,不得不松开唐荆川,然后唱一个大大的肥诺。

    郑重见礼后,三人分宾主坐下,潘天泉叫人赶紧撤下残宴,又上新席,康飞也不客气,操起筷子就大吃大喝,一边还说:“两位哥哥见谅,以前没出过门,不知道在河上行舟这般辛苦。”

    唐荆川听了未免就要笑,“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是豪奢的,那船上人家,岂不是都不要活了?”

    说是这般说,却是把那菜,尽往康飞跟前递,旁边潘天泉看了,未免暗自咂舌不已。

    唐荆川二十三岁的时候参加嘉靖八年礼部试,乃是会试第一,任翰林院编修,旁的二十出头的进士,基本都是个三甲,进二甲,那不得了,可唐荆川,却是会试第一,差一点就是状元,士林传说,这个状元,那是他固辞不就……单单只这份资历,百分之九十九的读书人要堪拜下风。

    当然,唐荆川得罪了阁老张璁,二十四岁就告老还乡,不过大明的进士,不当官不代表就没有影响力了,他是古文运动发起者,换一句话说,他在常州老家,那也是经常搞事情的。

    故此,唐荆川名望大,虽然不是士林领袖,却隐约是江南文宗。赵梅村为何要推荐他做兵部主事专管江南抗倭呢,赵梅村是个佞臣小人,可不代表佞臣小人就不需要人做事情,实际上,佞臣小人格外需要做事情,自己不做不打紧,那也要推荐旁人做,要不然,以色侍人焉能长久乎?

    这潘天泉看唐荆川待康飞的态度,就觉得亲儿子也未必如此,故此咂舌。

一百三十三章 预谋一醉

    三人坐着吃酒,唐荆川一边把那好菜尽往康飞跟前推,一边就问他,怎么想起来到湖州来看我。

    康飞一边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不是,曾子重的妻儿流放佛山么!虽然我也不认得他,不过,亲不亲,故乡人,张桓老将军说要护送其妻儿前往佛山,我一想,他曾子重是江都县籍,我也是江都县治下百姓……当然,最重要是,老将军今年八十有二了,荆川哥哥你也知道,我跟老将军,那也是一起冲阵的交情,总不好看了老将军一把年纪了,还千里迢迢……不是我背后咒他,万一死在路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唐荆川和潘天泉闻言,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便郑重推开桌子,二人齐齐给康飞行了一礼。

    康飞吓一跳,赶紧放下筷子,一边还咀嚼着茶笋,这是天目山所产的新鲜嫩笋用天目山野生白茶煮了,笋香中带有茶香,口感极为有特点。

    “两位兄长这是做什么。”康飞一伸脖子把口中笋子咽下肚去,一边就伸手把两人拽起来。

    潘天泉未免有些羞愧,“曾子重是科场前辈,为官又能廉清干,他含冤入狱,我当时身为翰林,束手无策不说,连给他收尸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护送他妻儿去佛山了……和遇仙你一比,在下惭愧得紧。”

    这家伙去年过年的时候还是翰林,正月初六,嘉靖皇帝突然就在大朝议的时候说【收复河套,师出果有名否?兵果有余力、食果有余积、成功可必否?】,拉开了嘉靖二十七年年初的政治大动荡。

    讲实话,嘉靖皇帝这时候已经是一个非常之合格的皇帝了,他之前是有意收复河套的,年初的时候突然这么说,那是因为,没钱了。

    后来的一系列动作,包括朱纨剿倭,实际上都是在这个大前提之下。

    之前说收复河套,那是因为,曾子重、唐荆川他们一榜的同年,山西巡抚杨守谦搞屯田,并且很成功,有声有色,史书说当年九边谷价【减十之五】,并且,杨守谦还大开斩首的赏格,一个鞑虏首级五十两银子,边关局势顿时为之一变。

    但是呢,那可是九边,后世专家公认的,贪官们伸手的钱袋子,于是,大家伙儿赶紧合伙儿使力,给杨守谦升官,进副都御使,巡抚保定。

    保定是北直隶顺天府、保定府二府之一,保定巡抚,那就是京畿守备,何况还加副都御使衔,妥妥是升官了。

    可问题是,官场的潜规则,人走茶凉,杨守谦这一走,什么屯田,什么斩首一级五十两,别逗了,笑笑就好,老爷们还等着发财呢,屯田了,证明粮食不值钱了,那还怎么发财?至于斩首五十两,这个,咳,饷例不出京,给你打个折扣罢……至于局势败坏,百五十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也没见坏到什么地步,无非就是底层当兵的没裤子穿罢了。

    简单说,杨守谦把官场上伸手的人得罪狠了,别急,别看你现在升官,那是要弄你,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两年后,这家伙几乎被所有官员弹劾,被【斩与市】

    在这种情况下,嘉靖皇帝突然发现,收复河套说着容易,可兵部的预算,那一看就能吓死人……

    这个话题,说起来,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总之,年初的时候,翰林编修潘天泉因为说了几句关于曾子重的话,直接被贬了,潘天泉的潘家是湖州大族,家里面有钱,不像别的穷翰林,故此他一怒之下就告老跑回家来了。

    他这时候想想,自己辞官,看似高洁,实际上于事无补,再看这戴遇仙,年纪虽然不大,情操却是高大,顿时自惭形秽得紧。

    康飞一听,心中未免就说,翰林?卧槽,明代翰林号称储相来着,看你头戴逍遥巾,以为你是个当地土财主,没想到,你是个大佬啊!

    旁边唐荆川更是长吁短叹,“曾子重与我乃是一榜的同年……彼时大家意气风发,鹿鸣宴恍如昨日,二十年,二十年了,他却白服被斩与市……”说着,涕泪交加,双肩耸动不已。

    他这么一哭,康飞反倒要安慰他,心里面未免就吐槽了,你们这些大佬,一个个感情丰富得紧。

    他却不知,唐荆川这是物伤其类,当年他可是会试第一,会员来着,后来他得罪大佬,二十四岁就被逼着告老还乡,闲赋在家……就如他所叹的那样,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哭了半晌,他这才收拾情绪,擦着眼泪,就对康飞说道:“叫你笑话老哥哥了。”

    “哪儿能呢!”康飞赶紧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老哥哥你是真豪杰,真丈夫……”

    他说着,还使劲儿比大拇指。

    唐荆川一听,未免一边揩眼泪一边就问:“这诗有豪逸之气,莫非是春林兄的新作么?”

    旁边潘天泉也叫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果然可堪咀嚼,颇有回味,看来令尊这个扬州诗坛领袖名不虚传……”

    康飞只能一边苦笑一边心说【鲁迅大大,对不住啦!】一边就就说:“倒不是新作,这是家父的旧作了,我以前是个傻小子,别人多有嘲讽的,说实话,家父不出仕,大约也有我的缘故……”

    潘天泉未免就鼓掌叹息,“令尊果是个豪杰,如此大才,却不为朝廷……”说着,突然就一个苦笑,“如今这个朝局,不说也罢,来来来,吃酒吃酒。”

    他作为主人,频频劝酒,唐荆川心里头有事,来杯不拒,两人很快就醉了。

    康飞看着只能苦笑,心说你们两位大佬自己把自己灌醉了,却也不考虑考虑我……他转头就看向张大郎,“大郎哥哥……”

    张大郎赶紧就说道:“我出去叫潘家的人来。”说着出去,没一忽儿,酒楼掌柜来了,看着自家主人醉成一摊泥,未免就苦笑起来,“家主这个月已经醉第三回了。”说着,就喊外面进来两个小厮,一个背一个扶,把潘天泉给弄走了,然后歉然对康飞这边就说:“贵老爷有军务在身,我也不敢留,不如让几个小厮送一送,可好么?”

    康飞听了这话就摇手,“算了算了。”可那管家虽然问话,却是坚持,安排了两顶凉轿,就把人给送到了城外的驿站。

    路上时候,张大郎一边走在轿子旁边一边就对康飞说道:“老爷在莺脰湖练兵,那地方,好大的水泽,我与你说,那地方怪异,明明是吴地,当地人却说河南话,民风彪悍,耕地之余兼练棍棒,老爷要想从当地募兵,可惜,当地大族似乎又不愿意,老爷一直募不到好兵,心里面苦楚得很……”

    他这一番话,就把唐荆川眼下的局势给说了。

    康飞听了,心里面就说,怪不得。

一百三十四章 人生导师张老将军

    作为一个冷兵器爱好者,不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那起码,历史上几个大牛是要钻研过,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应该看过……这就好比说自己研究过苍井老师,龙泽老师的片子,那起码,纸巾总废过几张。

    康飞做为一个打过全甲的冷兵器爱好者,戚爷爷的生平假模假式那也是研究过的,穿来之前,对于赵文卓演的戚继光,满心满眼的不乐意,历史上戚继光经常打出零伤亡,怎么到电影里面,你就被倭寇揍那么惨呢?真是白瞎你当初演九门提督那么帅,莫不成,你是我大清派到大明来卧底的?

    当然,不是说戚继光没被惨揍过,戚爷爷也有被揍得【只身窜逃】的经历,当然,这个只身窜逃不是说他扔下手下自己逃跑,而是手下跑了,就剩他光杆司令一个,挥刀砍翻几个后撒丫子就跑。

    戚继光刚到浙江抗倭的时候,整个浙江卫所兵制败坏,想靠卫所兵打仗,那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不得不说,戚爷爷是个聪明人,他拜访一些当地的【豪大家】,然后,一下就有了成建制的手下。

    要知道,戚爷爷和康飞同年龄,大约几年后他就要来浙江抗倭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有这样的举动,不得不赞一声有情商,当然,从这点也就能看出来,他为什么日后那么巴结张居正,写封信都要写【顶上恩相】,张居正在位的时候,戚继光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当然,他再怎么聪明,二十来岁小伙子,总要被人耍的。

    他当时在处州招兵,拜访豪大家后,就有了成建制的处州兵,这些处州兵能打是能打,但是,经常跟戚继光谈条件,此外,绍兴兵也不错,但是,绍兴兵不敢肉搏,此外,台州兵勇敢,但只能打顺风仗,碰到顽强的倭寇,就会溃逃……这些话,都是戚继光跟台州知府谭子理吹牛的时候说下的。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在纪效新书里面说【毕竟处州为第一,义乌次之,台温又次之,绍兴又次之】,可却要练义乌兵一样,义乌兵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义乌兵有一条,服从性好,这不正是军人最关键的属性么?只这一条,就让戚继光下决心练兵。

    在没有练义乌兵的时候,戚继光不是没打过仗,也不是没打过败仗,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跟谭子理吐槽处州兵不肯死战,绍兴兵不敢肉搏,台州兵不够顽强呢?

    这些都是戚爷爷血和泪的教训啊!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戚继光才不得不自己练兵。

    按康飞的估计,唐荆川大约就是想复刻这个路数,在当地直接招兵,上手就能用。

    这个路数也不是不行,毕竟,戚继光在没练义乌兵之前,那也是打过好几个大捷的,当然,等他练就戚家军,那就经常打出零伤亡了。

    他听了张大郎的话,未免挠了挠头,就对张大郎说道:“大郎哥哥,之前唐大哥不是带着我们扬州乡勇,还有漕勇,杂七杂八的,不是有上万人?怎么还想着招兵?”

    在康飞看,其实唐荆川这时候应该静下心来,苦炼内功才对。

    张大郎一边在地下走一边撇嘴就说道:“老爷人是极好的,大家也都愿意跟着老爷打倭寇,只是……前几天还有一帮漕勇逃跑,结果被老爷逮了一个正着,老爷大怒,为首的斩了,其余的绑了关了起来,结果,下面人大哗,差一点炸营,还是你以前那帮西勇,帮着老爷,这才弹压了下来。”

    康飞听了大吃一惊,不至于罢?难道局势已经败坏到了这个地步?

    张大郎抬头看了看坐在凉轿上的康飞,似有意似无意就说道:“这儿既不是扬州府,甚至也不是南直隶,本地人又乡蛮,不愿意卖东西给我们,大家私底下都怨声载道……不如,康飞你与老爷说说……”

    他这么一说,康飞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

    都说军人保家卫国,可是,这个时代,卫国这个概念,怕是没有,就算有,大约绝大多数人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保家倒是可以做文章,但是,这话对啊,这儿又不是扬州府,甚至也不是南直隶,不是我家我保个什么?

    他不知道的还有,明代军人,尤其是过境的军人,当地往往待之极为苛刻。

    首先,是不许进城的,第二,朝廷明文规定的给养,当地还要折扣,而且,得在你走的时候才给你,换一句话说,你想吃口热的?可以,自己掏钱买,有些文官恶劣,直接不给。

    这些,都是见诸与史书的。

    所以,为什么匪过如梳兵过如洗,也别把责任全扣在人家头上,这就好像离婚,我们也别说什么男的错女的错,这种事情,都是双方面的。

    大明末期为什么那些人都投了鞑清?道理很简单,鞑清虽然同样和大明一样不把你当人看,可是,鞑清给银子爽快,说多少就是多少,同样都是做狗,一个吃不饱饭还挨打挨骂,一个挨打挨骂但是能吃饱喝足……

    唐荆川虽然是南京兵部主事,可是,他这个兵部主事,在南直隶还好使,到了湖州,就不太好使了。

    坐在凉轿上面沉吟了片刻,康飞就问了张大郎一句,这段时间,到底跑掉了多少人?

    张大郎扶着轿杠子扳手指头,抬头就说,“咱们扬州卫这一块还好,可是,盐漕两丁,起码有一半人跑了……”

    听了这话,康飞再看前面的凉轿上面的唐荆川,心里面未免就很是同情这位唐老哥。

    等回到城外驿站,张桓老将军一瞧,未免就打趣,“哎呦!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去的,回来两个醉鬼。”

    那边张大郎自然指使着小厮们把唐荆川给七手八脚抬进原本的房间,那驿站的驿丞正在吃饭,看见是唐主事,赶紧放下碗筷前来伺候。

    这边康飞就拽着老将军请教,老将军一听,顿时就说,多新鲜呐!以前我跟周知白剿张时旺,周知白可是巡抚加总督衔,还有个右都御史的头衔,这才能压得住,你以为,加总督衔是为了压制骄兵悍将?错了,是为了压制当地文官,若不然,谁买账?他一个南京兵部主事,能压得住阵脚才叫奇怪了。

    老将军这么一说,康飞懂了,唐荆川大概等于《人民的名义》里面的侯亮平,老将军说的那个巡抚周知白,大约就是沙瑞金了。

    他当即就给老将军作揖,“老爹爹,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你简直就是我的人生导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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