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外汇,外汇,外汇...
外面雨水如丝如雾，落在积水上打出点点涟漪。
而众人却在苍翠竹林环绕之间，脚踏实地，在一个巨大的树桩边相对围坐，看风云变幻，谈笑风声，别有一番情趣。
双方坐下之后，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一同闲聊，基本围绕着关飞这次赴美推广手提录音机一事展开。
说话的人，也主要是商成礼、杜海波，齐磊多数时间在旁沉默寡言，默默观察。
对于这些闲聊，他们带来的随员中也有人掏出笔记本，认真地做着记录。
关于这次推广手提录音机，商成礼问得很细：关飞他们事前怎么考虑到把手提录音机作为开发目标，产品出来后，又是如何制定推广策略，何不直接在电视、报刊上打广告，而选择MTV作为突破口，又是怎么联系美国本地经销商的，怎样在建设国外销售网络……，每一个细节都反复询问。
关飞大致猜出了他的意图，对于如何在欧美打开外销渠道，坦诚以待，说得很详尽，有些地方还展开来谈。
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商成礼尽管已经六十来岁了，却始终全神贯注，思路非常清晰，不但跟上了关飞的叙述，还时常会就自己的理解提出问题。
“我们通过驻美使馆得知，你邀请了一批美国商人，到香港来考察，是准备请他们考察什么？”商成礼仔仔细细问完了海运、交货方式、保险、陆上货运、如何与经销商结算等一系列具体销售流程，精神有些不济了，捏了捏鼻梁，又打起精神问道。
“我们希望他们能来香港建厂，大家合力把手提录音机……，未来还包括游戏机，以及其他新开发的电子产品市场做大。”关飞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回答道。
“哦？”
商成礼、杜海波都是眼睛一亮，身体立即前倾，两眼紧盯着关飞，似乎这样可以听得更清楚。
“你请他们来投资？他们为什么肯来投资？你们觉得有把握吗？据我们所知，港英政府把香港当做他们自留地来经营，英资占据绝对份额，你打算引入美国商人，他们会不会进行阻挠？如果阻挠的话，你们有什么计划？”商成礼如连珠炮般，喷出一连串问题。
他问完之后，杜海波也急切地开口道：“如果不能在香港投资，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到内地投资？”
这些问题一提出来，商成礼他们带来的随从都提起了神，专注地望过来。那几个做笔录的随员，更是紧捏着笔尖，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向关飞。
陪坐了这么久，依然精力充沛的潘美凤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关飞刚下飞机，分社方面就赶上门来。
看关飞赚钱如流水，国内坐不住了！
也难怪国内方面如此迫不及待，实在是对比国内与军分区，双方的外贸成就表现太过悬殊。
国内出口一向是个老大难，增长缓慢。
去年总出口额也仅有七十五点九亿美元，由于国内对先进设备的需求量大，许多物资国内无法生产，又被迫花了七十二亿去进口物资，全年累计外汇盈余仅有三点八亿美元。
关飞是七七年一月带人到的香港，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全球累计销售街机三十五万多台，实现销售收入即高达六亿两千万三百万美元之多！
哪怕是开在东京、旧金山、纽约等地的示范性游艺厅，营业额也有千万之多。
单是这两项，每年就能产生五、六亿的销售收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最近新开发的电子积木、变形金刚等玩具，同样每月实现销售收入数百万。
而刚刚推广的手提录音机，出货量累创新高，月销售收入迅速攀升至两千万美元上下，其吸金能力，眼看又是一个街机。
这还没算速腾商贸在旧金山、纽约、东京等八个全球主要城市开设的销售公司收入，以及八家公司开拓的二级分销网络，要是加上这部分，月收入再增加两三千万也不奇怪。
国内虽然拿不到具体的销售报表，也能知道个粗略数字——军分区年销售收入，绝不会少于九亿！
九亿！
这可是美元计价！
这个数字，已经占到了国内去年出口总额的百分之十二！
太可怕了。
诚然，这九亿只是销售收入，去除生产、推广、运输、销售过程中产生的各项成本，平均利润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八，也就是说实际盈利两亿五千万美元。
这还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
国内全年贸易盈利，也不过才区区三点八亿美元而已！
更让国内外贸部门感到难堪的是，一个是举国十亿人口的泱泱大国，一个是包括了这两个月刚涌入的知青、大学生也才七万人、微不足道的小小地方武装势力，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等级线上。
而且这才是人家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第二年！
发烧啊，脸红啊！
双方的对比如此鲜明，也就莫怪商成礼等人一刻也等不了，在关飞刚下飞机，气都没喘一口就堵上门来。他们一副不耻下问的表现，说不定还是受了高层极大的压力，不得得到点真东西没法向上级部门交代啊。
这是登门拜师来的。
听杜海波的意思，国内似乎还打算吸引外商去大陆投资。
根据生物副脑提供的历史资料，要到今年底，才会引进可口可乐这第一家外资，还是合资。
要到明年中，三中全会凝聚了全党共识，才会出台第一步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同时启动蛇口这个经济开发区，先开对外开放的序幕。
不知道是不是受关飞刺激，国内好像加快了这个步伐。
这也不奇怪。
军分区这一年半时间，纯利润虽然只有两亿多美元，但六亿多总销售收入产生的边际效益依然可观。
购买元器件、生产机体让广告公司、设计师、元器件经销商、代工厂家、船运货运公司也获得了源源不断的业务订单。就连开办街机游戏厅的社团成员，也都获利颇丰。因太宇科技直接、间接受益的公司企业上百家，带动的就业人群近两万！
就连报刊电台等媒体，也因为时常接到来自太宇、加盟商家、外围公司的各种广告，连续撰写相关财经、科技新闻，而养活了不少人。
当新时代、孩之宝、速腾商贸等新公司成立，变形金刚、电子积木、手提录音机、各种质高价廉的元器件上市，又影响到更多关联公司，直接在军分区所属公司手下讨生活的人，就达到了五千多人。
其他关联受益人群，总数怕是不止三、四万。
大笔资金的涌入，使得这些受益家庭的工资收入提升，需求变得旺盛，又反过来带动了港内食品、服装、电子产品等零售业，娱乐业，房地产销售的热销，振兴着本港经济，就业充分，呈现出一波新的高速发展景象。
太宇科技三十几亿港元的销售收入，产生的边际效应何止百亿！
从关飞到香港开始，国内就公开、不公开地参与其中，对整个运转过程非常清楚，感叹于关飞经营手段高明。但在背后羡慕之余，国内忍不住想要学习军分区，尝试着推动外向型经济，这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不知道国内的步子会有多大。
是引进外资，还是开办经济开发区，先在小区域试试水，再决定进一步对外开放尺度？
亦或更激进点，直接就成立特区？
关飞心念急转，揣度国内意图，口中却侃侃而谈：“商人逐利，这些商人愿意跟我过来考察，不是因为我有多诚心，借机享受一下包机服务，而是他们看到了利润。
手提录音机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产品，市场前景及其客观。目前我们月销售收入不过四五千万，还不到预期待开发、高达一两百亿美元市场的百分之五。这个市场还不存在激烈竞争，不管是投资商、生产商，还是经销商，都看到了这个广阔的市场，恨不能马上冲进来狠狠咬上一口。
既然我愿意供应大量质优价廉的元器件和配件，又有完善的产品解决方案，给他们节约了大量的开发时间，对于大多数中小型公司，只怕进入不够快，不能及时分享大餐，又怎么可能瞻前顾后？手快有、手慢无，进入太慢，份额被瓜分完了，再要开拓市场，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倒是实力雄厚的大公司，还可以继续观望一下市场反应，分析一下市场容量，再从容应对。
所以参加考察团的，主要是一些规模局限于一市一地的中小型商人，最大的一家公司，也不过是把销售网络铺到相邻的两三个州。他们没有自己的研发实力，我没提供的全方面解决方案，对他们具有相当吸引力，才会跟我们一拍即合，来到香港实地考察。”
一两百亿的大市场！
还是美元！
商成礼、杜海波瞳孔一缩，便是一直稳如泰山的齐磊，都忍不住张开了口，倒抽一口凉气。
正准备打开国门的中国，最头痛的就是外汇匮乏。
国内封锁太久，相对于西方发达国家那是全方面落后，希望引进先进的机床、设备、电子产品、技术的心情是那么急迫，对美元的渴求，几乎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只要能挣美元，哪怕是赔钱也愿意干！
就算是多挣一美元，也能再多买一美元的东西！
看到关飞大笔大笔的挣钱，国内哪个羡慕，想要发展外向型经济的心情，可谓迫切至极。
问题是国内找来找去，找不到适合外销的产品。
丝绸、纱锭、陶瓷、茶叶、工艺品，这些传统外销商品的潜力已经挖掘到了极致，再也压榨不出一分来。
自己有的，人家不要；人家要的，自己又没有，那种惶恐不安，简直让国内的外贸人员痛苦不堪，绞尽脑汁，把自己的家底翻了一遍又一遍。即便是犄角旮旯，也要掰开来瞅瞅，说不定就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拿去外销的……
外国人还肯为什么东西掏腰包？
眼看军分区生意越做越大，国内焦虑之情就越发难耐，这种心情，其他人根本无法体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愿意光着腚，把自己的裤子都脱下来卖——只要外国人愿意买！
现在国内争执不已的，不是要不要发展外向型经济，而是该怎么发展！
他们今天急匆匆赶来，其实主要是接到驻美使馆通报，关飞带回来许多外商赴港考察，便希望来试探一下关飞的口风，看能不能引进一些外商，到国内投资，从而为外向型经济试试水。
而就在这时，他们猛然从关飞口中听到，由军分区一手开发出来的手提录音机市场，未来可能高达上百亿美元。
并且，军分区没有独占的意思，愿意与其他人一起分享！
熊熊火焰，顿时从今天来的所有国内来人胸中，燃烧起来，再也无法熄灭！
“手提录音机我们也能做！”
“你们外销的那些手提录音机，就有不少部件是我们生产的。既然你们愿意交给外国人做，那能不能交给我们做？”
商成礼、杜海波忽地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大声吼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各有心思
关飞双手交叉，收于腹部，坦然地与商成礼、杜海波视线相对，微笑道：“正如我之前所说：身为中国人，为国家繁荣富强贡献力量，我在所不辞！”
杜海波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你说的是真的？”
其他分社来人，脸上全都露出狂喜的表情，兴奋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要不是长期遵循外事纪律，严于律己，此时早已大声欢呼起来了。
“当然！你们也说了，我们可以让外国人来分享市场，为什么又不能帮助一下自己的祖国？”关飞表情一敛，肃然道，“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国内伸出手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那么在国内需要的时候，我们又何吝帮上一把？这个市场是这么大，我们没有能力独吞，吃下去也会被迫吐出来。既然都要请人分享，那怎么会全部便宜了那些洋鬼子，而不给我们的同志……”
“关飞同志……”
商成礼一步跨上，伸出手紧紧握住关飞的右手，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他这把年纪，打过日本人、打过将匪军、剿过匪、当过高官、也下过牛棚，受过很多委屈、忍过很多气，风霜雪雨，没什么没经过，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足够硬，不会再为什么事情而心旌动摇。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关飞同志，谢谢你！”杜海波也一把拽住关飞另一只手，激动地上下摇动，克制着情绪，用尽力气，一字一顿道，“国家，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关飞带着微笑，轻声道：“杜处长，你忘了，我们可是老朋友，朋友之间，需要说谢么？”
“对！对！我们是老朋友！从你交给国内日产两千吨级水泥生产线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不过，该感谢的，我们还是会感谢！”杜海波面容红润，扬眉朗声道，“外事纪律是我们所有外事人员必须遵守的铁律！对于真心帮助过我们的朋友，我们都会记在心中，绝不会忘！”
以杜海波外联部主管干部的身份，这个“朋友”的称呼，可不是随便出口的，它实质上代表的是组织的意图！
国人恋旧，又或是大国交友的原则，对朋友真是肝胆相照。只要认这个朋友，承过对方的情，都会记在心里。或许现在没有能力回报，但在合适的时候，国内总会想办法给予帮助，并不求回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组织里的人会流动，这份感激却会被组织所铭记。
而对军分区充满好感的原主管干部，在升迁到更高职务以后，等于也将善意扩散到了更高层次。
对于身处政府军与偭共夹缝中的军分区而言，意义重大。
军分区日新月异，发展进入快车道，给国内的帮助也是越来越大，对军分区这个小不点的实力认知也一再更新，不只是处于对知青的同情，还有了更为实际的需要，多了几分认可。
军分区在国内高层心中的地位日益提升，杜海波当然清楚，借此机会，便隐约地透露给关飞，算是给他吃颗定心丸。
有国内支持，关飞原来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便有了发挥的空间。
对此，国内自然也是乐观其成。
关飞与杜海波相顾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飞同志，国内看到军分区发展迅速，也有意发展外贸，打算在新界西面，相距最近的蛇口地区，成立一个以外向型企业为主的开发区。既然确定把手提录音机作为外销拳头产品，我觉得不妨将开发区与手提录音机生产结合起来，这方面不知道关飞同志有没有什么建议？”既然是一家人，商成礼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高层的计划向关飞坦诚相对。
到此时，蛇口开发区也还只是一个计划而已，如何实施，谁心中都没有一个谱。
或许，请教被公认为外贸能力最强的关飞，还能帮国内理出一个头绪，打开局面也说不一定。
对此关飞没有矜持，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把他的设想娓娓道来。
随着他的计划逐渐铺开，包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咳嗽也捂紧了嘴巴，生怕打扰他的思路。不只是商成礼等人听得心花怒放，潘美凤、周小山等人也睁大了眼睛，被关飞宏大的计划，刺激得心潮起伏。
房间里一片静谧，唯有他低沉的声音在竹林间空地上飘荡，与之相伴的，是翠竹林间，竹叶沙沙作响。
……
“让布政司署工商科尽快与那些美国人接触，不要中国人插手！”
大英帝国驻香港地区第二十五任总督，麦理浩听完手下的报告，向布政司首长吩咐道。
麦理浩有着一个高挺的鼻梁，眉毛靠近鼻根部分特别浓郁，然后逐渐变淡，使得凹陷的眼睛更加突出，十分有神。发迹线接近头顶，显出他平时思虑过度，过于劳心费力。
鼻翼纹一直延伸到唇边，配上他稍稍上翘的嘴角、宽宽的下巴，让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显得不那么生硬，严肃中透露出一丝温和。
大英帝国先后在香港任命了二十五任港督，麦理浩是最不同的一个。
在英国的政治架构中，总督不但是殖民地最高行政长官，同时也是驻殖民地最高军事长官，可谓是军民一肩挑。港督的权利还要大一些，因为他是英王的全权代表，而根据法律，香港的所有官地都归英王所有。也就是说，总督就有权将官地授予他所认可的个人或机构，无需将公文传回本土，交由其他部门来审核，便可一言而决。
从1843年设定香港殖民地起，一共任命了二十五任港督。
此前港督全部出自殖民部。
屁股决定头脑，这是至理名言。
这些出自殖民部的总督，从来只是把香港当做为本土攫取金钱财物的攒钱罐，予取予求，并没有悉心经营的意图。出于娴熟的殖民地管理经验，香港这块飞地同样实行着畸形的经济政策，鼓励投资少、见效快的轻工、金融、地产、转口贸易等发展，而不支持发展有可能让殖民地**的配套工业，大量的生活物资都需要从本土运来，从而加深香港对本土的依赖。
但自从二战结束以来，在美国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与民族解放高涨的潮流夹攻下，大英帝国被迫让麾下殖民地一个个**：缅甸、印度、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北婆罗洲、海峡殖民地（新加坡加马六甲）、也门、巴林、科威特、卡塔尔、阿联酋……等一长串名单，以获得这些国家**后留在英联邦内的允诺。
其中对英国打击最大的是女皇皇冠上的宝石——印度的**，让女王皇冠坠地，大英帝国解体，重新回复到女王时代。
痛定思痛，英国一方面痛恨风起云涌的**运动，一方面对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美国咬牙切齿，但该面对的还是要正视。
这么多殖民地飞了，英国对剩下的殖民地更加珍惜，要求将其视为本土，殖民地居民，也等同于女王的子民。
省视过去掠夺式经营带来的恶果，为了平息残存殖民地内可能的**情绪，女王破天荒不是从殖民部，而是任命资深外交官、殖民地官员麦理浩担任第二十五任港督。
对于女王的期待，麦理浩心领神会，工作成绩极其卓越。
他开明地摒弃了过去掠夺式经营理念，除了没有在政治上做任何改变，反而加深殖民地教育。在经济、教育、住房、廉政、医疗、交通、基础建设等其他所有领域，都将香港视作本土，给予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的雄心壮志，就是将香港建设成一个与本土同样发达，能够成为女王钱袋子的亚洲珍珠！
正是在他的努力下，香港改变了过往把轻工作为发展重心的做法，逐步向电子工业基地转变，力图打造一个电子、金融、商业，三足鼎立的发达社会。
由于他的成绩是如此卓越，连续获得女王感谢，多次将其列入女王授勋名单。
以他对本港发展的关注，太宇科技、新时代、速腾商贸等公司早就进入了他的视线，并在名单上快速攀升。对于太宇科技的发展速度，他是赞誉有加，太宇科技一系的发展思路，和他为女王营建一颗东方明珠的规划可谓是珠联璧合。
如果这不是纯中资企业，他早就展开大力扶持，把其列为电子行业的龙头企业，整合全港电子产业，打造出一个新兴的电子帝国来。
周小山、潘美凤等公司一应高层在本港的所有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就连那个神秘的董事长关飞，他也知道一二。
只可惜中国过于封闭，他查不到关飞的具体身份。
但就凭起家初期，内地就想尽办法帮助他偷渡、获得资金、拿到合法身份，前天半官方的分社副社长亲自去太宇科技大厦，与刚刚下机的关飞见面，就可以肯定，关飞颇有地位。
这样一个少有的经营专家，显而易见是内地抛出来的白手套。
对于这双白手套，他该如何应对，麦理浩有些踌蹴。
对其进行打压吧，关飞的发展思路又太合他的胃口了，游戏机这个切入点简直可以说是神来之笔，一下就打开了局面。以电子游戏为契机，发展与之相关的软硬件行业，可以带动一大批产业发展，只需要十年，就能建立起一个规模庞大的电子帝国。
手提录音机的发明，让他更加对香港的未来充满信心。
再说，万一对付关飞手段过于激烈，最后激怒了****方面，搞不好香港这颗最后的明珠，也会从女王王冠上跌落下来，那可得不偿失。
然而袖手旁观吧，本来应该由英资充当龙头的电子行业宝座就有可能被中资夺走，到时候他辛辛苦苦，只是为中国做了嫁衣，他又不甘心。
真是两难！
就在这时，他得到国内转来的消息：关飞包了一架专机，邀请了一大批美国商人前来香港考察。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
虽然美国人都是混蛋，让日不落帝国成为昨日黄花。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家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表弟，怎么也比中国人更值得信任。
第一百零八章 港督有请
电梯门开，杜海波心急火燎，疾步从内走出，不顾秘书阻拦，大步流星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也不敲门，一把就推开。
他一眼看到正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的关飞，警卫员李庆肃立在身后。在他旁边长沙发上，坐着中行香港分行的业务经理边鸿、正英律师事务所老板刘正英。边鸿与刘正英面前方桌上各自放着一叠文件，边鸿面朝关飞，指手画脚，似乎正在向他就某个事项进行说明。
太宇科技总经理周小山、孩之宝总经理潘美凤、速腾商贸总经理方铮围坐在一旁，表情专注。
听到门响，众人一齐转过头，向门口看过来。
“董事长，这位杜先生不等我向您请示，就强行冲进来，我阻拦都来不及！”香港中文大学毕业的秘书，又气又急，抢先告状道。
“没关系，刚才楼下接待处已经通报过了，不关你的事。这里没事了，你先去忙吧。”关飞笑笑，示意让秘书出去继续工作。
秘书瞪了杜海波一眼，还是先给杜海波斟了一杯茶，才悄然退出房间。
“关飞同志，我们听说你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才从美国请来的投资商，被布政司署工商科的人给劫走了，拉着在满香港四下考察。你就不怕付出这么大代价，最后鸡飞蛋打？”杜海波一屁股坐下来，气都没喘匀就急促说道。
“放心，飞不了！”关飞示意暂停，身子微微向后一仰，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些人可不单纯是为了投资，他们是为了与我们在手提录音机项目上进行合作，才会飞越半个地球到香港来的。”
杜海波也是关心才乱，道理一说就明白，可他还是有些迷惑：“那港府干嘛把你带来的人劫走？他们又给不了那些商人要的东西，为什么让工商科的人出面，抢先把他们带着满世界考察？”
“我也不知道。”关飞摊开手，坦然道，“不过想来，无非是把这次合作给搅黄，或者以此相要挟，要跟我谈条件吧。”
“你说港英当局打算把合作搅黄？”杜海波一下子从沙发里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只说有这个可能，但是不是，还要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这怎么可以！”杜海波比他还着急，气急败坏道，“你为了邀请这些美国人过来，可是包了一整架飞机！难道这笔钱就打了水漂？岂有此理！”
“事情当然没有坏到这种地步……，我觉得还是要给我谈条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关飞凝神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从资料看，麦理浩担任港督一来，为了发展本港经济可谓是殚精竭虑。
是他转变了本港以转口贸易为主的经营思路，转向发展玩具、手表、电子行业，初步建立起一个小规模的电子产业。在他任上，解除了外汇管制，开办了黄金交易，又在今年放开了冻结多年的银行牌照，逐步规范金融业。也是他把目光从香港本岛这弹丸小岛，转移到更为宽阔的新界，大力推动新城镇建设、廉租房建设，以缓解地狭人多的困境，为本港未来能够进一步发展，拓展出更大空间，不可谓不深谋远虑。
这是英国第一波，也是最后一波，打算将香港当做本土经营的努力。
等到八二年，中英谈判结束，中方发出了“哪怕派出解放军，也要收回香港岛”的宣言后，英国就再也没有认真经营香港的念头。
有此执政理念的麦理浩不得不黯然离去，继任港督尤德上台后，立即改弦更张，废除麦理浩的大部分执政措施，废除不容易变现的工业，大力扶持房地产业、服务业、股票金融等一系列措施。怎么来钱快怎么办、怎么容易转移资产怎么做，用一**投机行情对香港经济进行强行催肥，当做临走之前能够轻松挥刀宰杀的肥猪来养。
这两年，是香港最后的机会，也是关飞在本港实践自己想法的唯一可能。
过了这两年，港府布局已成，无论是本港商人、还是普通市民，都只会被大势推着一路奔向疯狂的悬崖巅峰，直到最后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既然港英当局还是麦理浩在当家，就说明现在的主流思想还是推动本港经济健康有序的发展。不可否认港英当局对中资企业依旧保有戒心，但在中美出现和解、共同应对苏联威胁的国际大趋势面前，港英当局撕破脸，公开对关飞进行打压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就是在人家地盘经营的痛苦了，一切都操于人手，束缚太大。
也幸好他背后还有着国内支持，可以威慑对方不敢明目张胆乱搞，估计到时候也是暗地里下绊子的可能性最大。
不过被这件事牵扯，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赶回军分区了。
“多想也无益，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不要被别人干扰了我们正常的工作。”他神态平和地说道。
他内心并不如表面那样气定神闲，只是身为掌舵人，在别人面前，不可能如常人一般慌张，必须表现得更加冷静，才能安抚人心。
“好吧，这件事我会向上面反映，如果有必要，国内自会出面，不会让你为难。”杜海波被他说服了，宽慰了一句，为免关飞多想，随便转移话题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呢？”
随即他猛然想起来，抬起双手苦笑道：“抱歉抱歉，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该多问的，我这就走。”
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杜老哥坐下吧，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飞呵呵笑道，“我们刚才在听中行的边经理、正英律师事务所的刘正英律师，给我们讲解本港的银行申请事宜，杜老哥如果没事，不妨一起坐下来听听，或许也能帮我们出谋划策。”
“哦？你们打算开银行？”杜海波一下来了兴趣，也不走了，转身又坐了下来。
他负责的就是东南亚外事工作，在军分区迅速壮大以后，他的工作重心都移到了军分区事务上来。在上级安排下，其他工作移交给了其他同志处理，由他专门与关飞保持密切联系，提交报告，作为国内维系双边关系的重要参考。
关飞在香港的每一个动作，都对国内未来经济建设、政策制定，有相当借鉴价值。主人已经出言邀请，听称谓就知道对方很有诚意，他当然也舍不得就此离去，放过掌握第一手资料的机会。
“如前所说，香港的银行业系统起自于开埠初期，由总部位于伦敦的东方银行、总部位于印度孟买的渣打有利银行、总部位于伦敦的渣打银行所建立。其中东方银行还拥有发行钞票的皇家特许权。可以说，香港的银行业，一开始就掌握在英国人手中。”见杜海波在座，负责讲解的边经理粗略给他理了一下顺序。
杜海波点点头。
“此后百年，港英当局实行的是粗放式管理——也就是什么也不管！谁都可以开银行，除了钞票发行权不变，不设门槛、不需要任何担保、不管银行的经营范围。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状况下，港内必然是银行林立、良莠不齐。”
关飞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倒是对这种混乱很抱有期待。
“二战期间，香港被日军占领，银行也沦为了日本诈取钱财的工具，被迫接受不能兑现的军票，银行纷纷倒闭。
战后，银行业渐渐恢复生机，尤其是大陆国党节节败退，大量资金流入香港，港内银行数量猛增。随后港英当局颁发了第一部《银行业条例》。不过这部条例同样十分粗疏，对规范银行业几乎没起到什么效果。
六十年代初，因储户挤提，大批银行经营困难，甚至有华资银行破产倒闭，港英当局又分别于六五年、六七年两次修改条例，延续至今。另一方面，麦理浩担任港督以后，一改原来的殖民政策，极力发展经济，为本地经济松绑。今年初，解除了实行十多年的银行牌照冻结令，开始广泛吸引国外大银行入驻，这也给你们成立银行打开了大门。”
边经理很尽职尽责地说明道。
他虽然是中行的人，但这是国有银行，军分区在不在香港开办银行，都对他不构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大家都是同志，能够多一个同伴，他还更希望看到新银行的成立，两家能够携手面对外资银行竞争，为国资打开局面。
太宇科技御用律师刘正英对银行法规不是很熟悉，虽然来前做了些功课，不过眼前有专家在，他也不用出去抢风头，坐在一旁静静旁听。
“目前如果我们要申请成立银行，有什么要求？”关飞目光闪动，进一步追问道。
生物副脑中的资料，可没有详细的法律文书，具体的细节，还是要询问专家。
“条件其实并不高。”
边经理翻开相应文件资料，摆到关飞面前，把几个关键的法律条文划给他看，轻松道：“岛内发展几十年，大资本数量还是不多，所以对开设银行的要求也不高。就资产来说，申请人需要有一亿港币资产作保证。另外银行自有流动资金，只需要保证金的百分之二十五，也就是两千万港币即可。
以你们的实力，这点钱应该不在话下，实在不够，我们中行还可以帮你们垫一部分。
此外，由于以前经常出现银行用储户存款进行投机，失败后导致经营困难，发生大面积储户挤提，又规定银行用于股票、房地产等投机的资金上限，不得超过总资本的百分之二十五。
单一客户从银行贷款的上限，不能超过百分之二十五等等。
如果你们打算用存款来充实经营资金，这一条要注意，不要超过总资本的百分之二十五，否则会遭到财政司处罚，甚至有可能吊销牌照。
这一点不要抱有侥幸，每一家持牌银行都必须加入银行业公会，要遵守工会利率协定，在经营方面，也会受到银行工会监管。
如果你们资金不足，或者不想受到银行公会监管，还可以成立接受存款公司。
76年，港府颁布了《接受存款公司条例》，它其实是一个二级银行管理规定，规定只要有五百万港币保证金，就能成立接受存款公司。公司不能面对自然人揽储，但可以向机构、公司、其他银行揽储，只要单笔存款金额在五十万港币以上就行。
而且接受存款公司不受银行公会约束，存贷款率都可以自己制定，只要敢给高额利息，存款增长很快。并且只要资本够，这钱可以无限制用来投资股票、房地产行业，从而规避银行条款约束。
现在大多数银行都成立了大大小小的接受存款公司，以高息揽储。这一年多来，港内股市、房地产也是越来越热，就是因为大量资金被银行借着下级的接受存款公司，投入到股票、地产中。
这些投入股票、地产的资金，回报都很高，基本上正常运作，买买地皮、抄抄楼花，几个月下来就有百分之三四十的利润。有些资本运作高手，甚至连这些都懒得做，直接买现房，然后转手就加个百分之二三十卖出去，买家刚过完户，又转手在向外卖，这样的新闻屡见不鲜！”
边经理面带艳羡，显然对这种轻松地赚钱方式羡慕不已。
可惜中行是国有银行，执行的都是政策性贷款，只能眼看着其他银行赚得盆满钵满，自己却赚点辛苦钱。
“这不过是击鼓传花而已，我们不会做的。”关飞嗤之以鼻，笑道。
国内对资本运作见识还少，只看到贼吃肉，没见贼挨打。这种击鼓传花把成本越垒越高，全靠下家接盘。只要没人接盘，或是出现这种苗头，看似火热的行市转眼就会崩盘。
根据资料，大约八零年左右，楼市就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然后当传出中英谈判的风声之后，楼市便突然崩盘，带动一批小银行资不抵债，破产倒闭。之后港府就出台了更加严厉的监管制度，对港内投机进行压制。然而随着香港前途成为定局，港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次激活房地产业，以吸纳市民的血汗钱，为吃肉做好准备。
即便投机，他也会到那时去捡便宜，怎么可能现在一头扎进去。
就在边经理说明结束，众人准备热烈讨论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的电话都会通过秘书转接，既然打进来，就表示这个电话很重要，他不敢怠慢，立即起身。
关飞快步走过去，拿起电话：“我是关飞。”
“董事长，有位叫艾琳娜的女士打电话来，她自称是港督秘书，有事要找您？”电话中，秘书的声音很紧张，估计也是被对方的来头给吓住了。
“你接进来吧。”
关飞心头一定，对众人做了个悄声的手势，吩咐道。
“请问您是关飞先生吗？我是艾琳娜。杰罗尔德，是总督麦理浩爵士的首席秘书。如果明晚有空的话，爵士让我邀请您八点钟，到总督府一起共享晚餐，不知道您是否接受？”电话中传来一个语调生硬的女人声音，说的是粤语，发音不太标准。
“明晚八点是吧，我记住了，一定准时到达！”关飞用沉静的语调回复道。
“好的，我这就回复爵士，晚安！”
电话挂断，关飞立即对望向他的众人急速道：“你们谁知道港督麦理浩的首席秘书叫什么名字？”
“首席秘书，我知道，是个叫艾琳娜的女人，全名艾琳娜。杰罗尔德，年纪好像有四十出头。是她找你？难道……”刘正英对港府头面人物了熟于胸，立马一口就给出准确回答，并且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就没错！对方邀请我，明晚八点去总督府，与麦理浩总督一同共进晚餐！”关飞一挥拳头，终于哈地一声笑出了声。
果然，港府劫走美国人果然是给他施加压力，目的是为了谈判。
他不怕谈判，有的谈就说明大家都有进退余地，而不会采取暴力手段，主流还是合作。
这次考察，他光包机就花了几十万，要是打了水漂，那才心痛死。
好吧，明晚就让他见见这位名留史册的麦理浩爵士，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一百零九章 拜访
关飞没有因为麦理浩的邀请而影响工作计划，依然在刘正英律师的陪同下，前往布政司提交了成立科创投资银行的申请，注册资本金一亿港币。
与申请附带提交的，还有中银开具的两千二百万美元银行本票影印件，作为出资证明；位于金钟道88号太古广场一座第一、二层，三年期租约影印件，作为银行办公地点的证明。另附有银行股东说明、股份配备、董事会组成、股东身份资料等等相关文书，一并提交。
与之一同提交的，还有成立创科投资管理公司、中华信托管理公司等五家信托投资管理公司的申请书，以及相关的出资、股份构成等文书资料。
一家银行、数家关联风投公司，便是关飞构建东方硅谷的主要基石。
透过银行吸纳存款，以扩大资金来源。再将存款转贷给风投公司，由风投公司按照关飞的意图，投资给相关的科技公司，支持获得己方技术支持的创业者，开办科技创新公司。成功后，又可借助风险投资协议，取得公司的控股权，上市以后大可圈来大笔资金，取得高额回报。
其中出现投资失败，那是在所难免。
正常风险投资公司，作出风险投资失败的几率至少在一半以上，最终赢利的可能仅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但有关飞前瞻性的眼光指导，失败的几率将大大降低，投资成功率超过一半也不是难事。
况且即便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出现意外，最后投资失败也不要紧。成立个新风投公司，转移走优质资产后，直接将原公司破产便是。只需换个壳子，还可以继续运转，而不会动摇背后的银行主体根本。
关飞所在的时代，耳闻目睹各种资本运作，就算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比刚刚打开国门、以为外面一片美好的中资企业强多了，早就未谋胜先虑败，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接受资料的科员表情有些惊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审核，要多长时间才能通过，应答含糊其辞。
关飞也不在意，随即离开布政司署，在中行边鸿经理、刘正英律师、潘美凤老爸潘家良的陪同下，一路登门拜访各家银行，向他引荐其在公会中的会员。本港的银行以外资，尤其是英资为主，开放牌照后，又大批涌入了美资、日资、欧洲资本的银行。
这些外资银行的门槛更高，凡是不将总部设在香港的，要求总存款额必须达到一百四十亿港币，方能申请牌照，成为可以经办所有存贷款业务、完全自主经营的持牌银行。
对于关飞等人拜访，这些大银行在本地的负责人表现礼貌而不热情。
他们背后的总行，全都是资本雄厚的跨过大银行，对于关飞这种本地资本建立的小银行，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终归都在本地经营，也许以后还有业务方面的往来，接待还算客气，哪怕是没有高层亲自接待，也有相关的外联部门经理作陪，态度上没有显出怠慢之处。
汇丰、渣打等英资银行就相当冷淡，高层一概不见不说，也没有上档次的中层干部出来接待，将他们丢在会客间不闻不问，丝毫没把他们当回事。还有几家英资银行，干脆就以高层都出去了为借口，让关飞吃了闭门羹。
关飞只是借机向本港银行业人士，宣告太宇系的到来，又不是要求对方什么。对方既然不接待，他也没有坐冷板凳的兴趣，很快便告辞而去。
一圈走马观花，最后拜访的几家华资银行，关飞才到，对方高层就集体出门迎接。会客时董事长亲自出面接待，银行董事也大多在陪，分外热情。双方言谈甚欢，都表达了加强联系，多做沟通的意愿，为以后达成业务合作，营造了良好氛围。
本港的华资银行，早年大都是从经营传统银号起家，一点一点积累客户资源、信誉、资本，历经数十年才发展起来。
他们的资本金都不是太充分，多的有几个亿存款，自有资金不超过一个亿，少的仅有近亿存款，自有资本一两千万，经营非常艰难。
几十年来，本港先后历经日军战火、战后英国人返回、建国后边界封锁、六十年代政治动荡等等内忧外患，英国人又把香港当做本土经营的金窟，极力压榨。在极其强势的英资银行面签，华资银行只能苦苦支撑，发展缓慢。
同时华资银行经营理念的陈旧、贪婪，不顾自身资本金有限，常常为了攫取高额利润而把资金转向投机生意，故而一遇风潮，就大批倒闭。
二战后重建的银行业内，尚存的华资银行不过十余家，此后又相继在六十年经历数次挤提风波，先后被政府接管、大银行并吞，唯余七八家。剩下这几家华资银行，也是勉力维持而已，在港内所有银行业同仁中，排名最末，随时都有倒闭的可能性。
他们常年被外资银行挤压，经营困难，相互抱团取暖也便顺理成章。
几家华资银行董事都住得很近，从长辈都现在执掌权利的下一辈，相互间私交都甚好，经常互通消息，一起晨跑、喝早茶、交换彼此对某事的看法。
关飞去拜访永亨银行创办人冯尧敬老先生的时候，住在同一别墅区的恒生银行创办人何善衡、其子林秀梁，永隆现在的董事长伍步刚便闻讯立即赶来相会，好一番寒暄。
林秀梁来的时候，表情有些严肃，眉头紧皱，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话时也是心不在焉，经常突然陷入沉默，双眼迷离，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状态不对，之前热络的高声谈笑，也渐渐清冷下来。
关飞等人都住了口，他也没反应过来，依然神情迷茫，两眼毫无焦距地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阿梁，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的话，不妨先回去休息吧。”他的童年好友，永隆银行的先任当家人伍步刚担心道。
“哦，没事！”林秀梁恍然回神，勉强笑了笑，否认自己身体不适。
“那是什么事？凭我们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有什么困难，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帮帮忙啊！”伍步刚搭着他肩膀，很是关切。
“唉，还能是什么事……”
林秀梁长长地叹了口气，忧郁中带着几丝气愤：“当然是佳视啦！你也知道，佳视拍片花了太多钱，又没有多少广告费收入。去年就出现资金不足的情况，为了弥补缺口，我们林家向电视台进行注资，谁知却遭到行政局调查，说我们改变了股份构成，勒令我们撤出资金。今年，佳视又引进周梁淑怡，大手笔拍片，要搞什么‘七月攻势’，更是花钱如流水。这样下去，我怕佳视撑不到年底，就会资金枯竭，搞不好破产也说不定，还会连累我们恒生。”
刘正英在关飞旁边，俯身低声向他说明恒生与佳视的矛盾。
佳视的股份乱局从去年一直绵延到今年，台内员工人心惶惶，还惹得港督亲自指示行政局出面，港内沸沸扬扬，没人不知道这事。
佳视成立时，共有六名股东。
这六家股东分别为商台、林氏家族、怡和洋行、星岛日报、华侨日报、工商日报，台标便是等边环装六角形，号称礼、乐、射、御、书、数六君子。又以商台股份最多，占据绝对主导权，佳视的总经理便由商台出资人所担任。
其中怡和洋行是英资，商台、星岛日报、工商日报等都是著名的亲英媒体，林家只占有少数股份。
佳视被定位为免费电视台，牌照规定该台下午两点至六点、晚九点至十一点半时段内，必须播出港府指定的教育节目。发放牌照的初衷，就是让电视台无偿为香港远程教育提供技术支持。
尽管也播出过很多大获好评的电视剧节目，还是因为黄金时段被占用，导致大多数商家不愿意在佳视投放广告，经营状况不佳，长期在破产边缘徘徊。
林家倒是想把佳视搞好，几次申请变更营业内容，撤销教育节目，都被电视咨询委员会拒绝。
为了弥补资金窟窿，林家向其注入资金，却被港府调查，显而易见是宁愿电视台倒闭，也不允许中资获得控制权。
林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佳视经营状况日益恶化，一步步走向死亡，投资注定要打水漂，他们却束手无策，心里怎能不焦虑万分。
关飞心中一动，低声问道：“这里面有我们操作的空间吗？”
“绝对没有！”
刘正英毫不迟疑，斩钉截铁道：“佳视股份是固定的，又是非上市公司，港府不允变动股份构成。这不是钱的问题，要说资金，林家也有钱，可不允许他投入，手里有再多钱也只能干看着！”
“可惜！”
关飞叹口气，只能作罢，他其实很早就想在港内掌握一家电视台，可既然没有空间，那也只能想想罢了。
游戏行业不只是单纯的游戏，而是一个外联性很强的产业链。
游戏、媒体、影视娱乐，通常是互相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符合产业链，延伸极广。各行业之间又互相影响，游戏改编电影、小说、动漫、歌曲，促进娱乐方式多样化；而影视、媒体又扩展游戏影响人群，增大利润范围，相辅相成，两者相加的效果好比一加一，远大于二！
而且媒体、影视的宣传，对引导游戏人群的选择同样非常重要，没有媒体的有力支持，要想战胜欧美、日本游戏产业制造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军分区明面上的主业就是游戏，要想在这一行占据一定份额，努力推陈出新自是必然，但相关的宣传推广，也是必不可少。要推广宣传，没有渠道配合怎么行，港府想尽办法绞杀中资媒体的存在，就连本地老牌华资想要拿到佳视控制权都被再三阻挠，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身上有着鲜明内地资本印记的关飞，掌握一家电视台？
这该怎么办呢？
第114章 麦理浩真正的意
“我知道了。”
麦理浩不可置否地回了一句，便即挂上电话，手在电话把手上停了一秒钟，推开真皮座椅，离开办公桌，来到二楼书房侧面窗户，打开雕花的玻璃窗，一阵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落在脸上，带来阵阵凉意。
外面细雨迷离，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外面园中的花朵经雨水洗礼，去掉了表面尘埃，颜色更加鲜艳。却也有些娇嫩的花瓣经不起冲刷，掉落下来，让人思感凄婉惆怅，就如他的心情一样。
不能再拖了。
由布政司署的出面，借助邀请投资商考察本地投资环境的名义，将美国人劫走两三天没有问题。那些美国人也乐得在不在关飞有意引导的情况下，透过港府了解本港更为真实的投资环境，也顺带着凉太宇科技一下，为以后双方谈判赢得更大筹码。
不过港岛就这么点地方，该走的地方都走过，该了解的情况也大致清楚了，那些美国人也开始感到不耐烦，催促与太宇科技面对面交流，尽快进入正题。
从接到的汇报来看，港府的小动作，似乎对太宇科技并未造成干扰。
关飞昨天上午去布政司提交成立银行的申请之后，便在中行的人陪伴下，穿梭式拜访各大银行，摆出一副已经是银行公会一员的姿态，还与几家华资银行的董事一起喝茶，畅论如何发展本港经济、银行业。
很难缠啊！
按照他过去，不多的与中国官员打交道经验，内地官员普遍有着一种既自豪又自卑的心态。自豪于国家的巨大、过往的辉煌，自卑于国家的贫穷。在与外部交流时，心理会变得特别敏感而易怒，稍作撩拨，对方不是大发雷霆，就是故作傲慢，甚或是冷漠敌视，很容易露出破绽来。
港府出手，抢走了关飞花巨资请来的投资商，就是一招试探。
他生气也好、发怒也好，冲到港督府来斥责也好，应对起来都很简单，还能借此看到对方底牌。发怒，就表示港府这一手拿捏到了他的软肋。在今天预定的晚餐会中，麦理浩大可以此作为交易筹码，为港府关飞的布局里打下一个楔子，拥有上下其手的空间，逼迫对方在下风被动接招。
可偏偏关飞来了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根本不接招。
港府劫走他请来的投资者，他就跑去申请成立银行，还四处串联，大有联系岛内华资银行，兴风作浪的架势，把港府反将了一军。
着实是不好对付。
不愧为大陆挑选出来的商业精英，这份气度与应变果然值得鼓掌。
淅沥细雨，远处山间弯道出现一辆黑色的轿车，雨丝如帘，视线很模糊，但他知道，关飞到了。
轿车速度并不快，在大门口又接受了一次检查，然后穿过藤蔓车道，绕过府前圆形水池，停在入口处。两名随从打着伞，护着布政司长与代表麦理浩的侍卫长走出雨檐，降阶迎了上去。
不待司机下车帮着开门，车门自动打开，探出一个理着板寸的头来。
对方的感觉十分敏锐，似乎是觉察到了斜上方有人，在车门间抬起头来，与麦理浩的视线隔空相交。
两人对视数秒，麦理浩冷漠地关上窗户。
今天的事情，或许不会如他想象那么容易解决！
他在两人视线相对，看到对方宛如深海湖水般沉静的目光那一刻，心中立即就浮现出这个念头。
有这种目光的人，就表明港府这两天的小花招，对他没有产生一丁点干扰。那种深沉而平静的双眸，说明他的意志非常坚定，不管遇到任何阻挠，都会坚决地按照自己的路线走下去，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有丝毫动摇！
今夜将有一场苦战。
麦理浩关好窗户，插好插销，收拾好书房桌上的文件，一丝不苟地整理好仪容，然后踏着软绵绵的地毯，脚步缓慢地向楼梯走去。
当他走到楼梯口，关飞也正好与周小山等人一道被迎入大厅，脱下藏青色西服，交到李庆手中。
麦理浩踩着木阶，一步步下楼冷漠的表情已被和煦的笑容所代替，仿佛刚才双方冷淡的对视并不存在。
走到楼梯中段，两人还相距五格台阶，他停下脚步，带着贵族式地笑容，望着下方身着白衬衣、比他儿子还年轻的黑发青年，矜持地伸出手，用苏格兰腔的英语说道：“关飞先生，你的名字我早有所闻，一直很期待与您当面聊聊。今天，我们终于见面了。”
关飞对他的做作不以为意，主动上前几步，热情地从下方握住他的手，用中文答道：“麦理浩先生，这也正是我所期望！”
“哈哈哈哈！”
两人大笑着，仿佛一见如故的朋友。
“厨房正在准备晚餐，还要一会儿时间，不如我们先去我的书房喝一杯茶怎么样？”麦理浩抬腕看了一下时间，邀请道。
“如您所愿！”关飞偏了偏头，微笑道。
一行人随麦理浩进入书房，房门关上，李庆等警卫员与总督侍卫一起守在门外，进入书房的只有麦理浩、布政司首长、关飞、周小山、潘美凤、方铮。
周小山等人对于这位港督只有好奇，坐下来便肆无忌惮地到处打量，只觉得这里的陈设有些陈旧，一点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
潘美凤直到接触到柔软的坐垫，方从恍惚间清醒过来，几有诚惶诚恐的颤栗感。
英国殖民百三十年，权柄尽操于手，积威已久，相对于大陆高官距离之遥远，眼前的麦理浩更让她感到敬畏。
就像中国人习惯从闲聊开始，众人坐下以后，麦理浩也没有马上进入正题，按照英国人的习惯，聊起了香港最近的天气。从海洋性气候造成的暴雨，到城市拥挤带来的热岛效应，谈笑风生。
奇妙的是，两人都能听得懂对方的母语，却不会说，因此并没有请旁人翻译，而是各自用自己的母语发言，随后又能立马听懂对方所说的话。就连对方语句中的幽默表达，都能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
关飞的态度平和，一如既往的坐姿严谨，始终维持礼貌的笑容，视线一直集中在说话人身上，话语客气中透露着一丝自信，表现不卑不亢。
“关飞先生除了在经营上能力超群，对于各种现代词汇也很了解啊。”
双方兜了半天圈子，无论麦理浩、布政司首长引发什么话题，关飞都能迅速跟上。当话题告一段落，关飞又能引到对方出生的苏格兰地区，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娓娓道来。要不是知道他从未到过苏格兰，麦理浩差点以为对方也曾在该地长期游历过，要不也不会如此熟稔这些典故历史，让两人对其顿生好感。
感觉大家情绪都到位了，麦理浩沉吟了一下，开始说出今天请关飞过来的真正用意。
“太宇科技推出的手提录音机，仅仅两个多月时间。可是据我们了解，在美国、欧洲、英国都掀起了销售热潮，最近连日本方面，也有了这方面的趋势……”秉持着英国人的自傲与游离，麦理浩也是将英国与欧洲分开来看待，“不过虽然好评如潮，但贵公司的产能似乎也到了极限，太宇科技是否有意扩大产能？”
“的确有这方面打算，只是手提录音机市场广阔，光靠我们一家公司，要满足整个市场需求，还是有些力有不逮。因此我们打算邀请更多厂家一起，共同将市场做大、做强，以提供更多、更好的手提录音机。”对方不绕圈子了，关飞也立即作出正面回应。
“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事实上，港府考虑到本港经济历经十年发展，已经拥有了一批熟练地工人。而原本的玩具、手表、成衣业，也差不多到了一个瓶颈，再做突破的可能性不大。因此，港府有意建一个电子工业园区，将散乱经营的电子企业集中到园区内，形成规模效应，从而促进整个行业健康有序地发展。如果太宇科技也赞同我们这个方案，港府可以以极低廉价格给太宇科技批一块地，在水、电、税收等方面，给予贵公司相当优惠。”布政司首长代替麦理浩，将港府的打算和盘推出。
麦理浩手肘抵着桌面，双手相握，专注地注视着关飞的表情。
英国人虽然也像国人一样习惯于迂回沟通，但表达方式终归还是过于直白，没有国人旁敲侧击的隐晦暗示，直接就说出了他们的企图。
当然，这个计划也只是个意向，工业区设在哪里、有多大、怎么整合行业、后续制定那些规范条例等等一应细节，连个粗略的构思都还没有。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港府的这个构思中，太宇科技才是关键，只有以太宇科技为核心，才有可能将大批游散的企业整合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原来如此！
原来港府中途劫走关飞请来的商人，是这个打算！
港府建立电子工业区的计划，与关飞在港内组建合作企业的想法，看似是一回事，实际却是对主导权的争夺。
如果太宇科技接受电子工业区计划，那么可想而知，这个工业区肯定是由港府占据主导地位：地皮是人家的、用水有电都要靠对方解决，园区的管理机构，自然也是港府派出人员搭建。
布政司首长所说的税收优惠，既是一颗糖，又暗藏杀机。
对于太宇科技来说，税收优惠利润会增加，当然，不要这个优惠也不是啥大事，照常可以经营。
但对于园区内的其他企业、尤其是提供各种元器件的中小型企业来说，税收的高低，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生死，对其之渴求，可想而知。如此一来，这些企业自然而然就被港府所掌控，俯首听命。
费心费力，搞了半天，太宇科技却只沦落到一个供应商的地位，尽管是一个很重要的供应商，再也建不起什么商业帝国。
说句不好听的，未来其他电子企业发展起来，太宇科技不再重要了，港府一脚把他们踢出园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港府之所以劫走那些商人，也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别想抛开我们单干，否则让你们一事无成！
周小山等人毕竟投身商场日短，还听不出港府工业园区计划的主导权之争，只听到低价拿地、税收优惠，喜形于色。唯有潘美凤从小耳濡目染，商业洞察力敏锐，稍一思索，想通了其中弯弯绕，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却是敢怒不敢言。
麦理浩、布政司首长、潘美凤、周小山、方铮，所有人都望向关飞，心中各自思量，等待他的回答。
...
第115章 不是只有你有筹码
“昨天上午，分社来人找到了我……”
关飞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慢吞吞地说起了与眼前讨论的内容，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布政司首长眼中流露出一丝恼怒。
“哦？他们给你带来了什么新指示么？”麦理浩倒是沉得住气，顺着他的话语，颇感兴趣地问道。
“唉，还有什么事，缺钱呗！”关飞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一年多来，我们很努力了，盈利也算可观，总计利润达到两亿五千万美元。这笔钱看起来好像很多，但跟建设所需的庞大资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你们知道吗，去年国内辛苦了一整年，进出口盈余才只有区区三亿美元，而总的外汇存底，也不过九亿美元，国内忧心如焚，恨不能马上变出几十亿、几百亿出来。可我们只是一个企业，就算把浑身的骨头都压成了油，又能有几厘！”
“所以呢？”麦理浩与布政司首长相互看看，不动声色道。
“通过一年多的观察，国内确认要增加外汇收入，还是需要扩大外销商品的生产规模。为此，计划在新界对面的蛇口地区，成立一个大型的外向型经济特区，分社的人来找我，就是谈这件事的……”
嘎嘣。
安静的书房内，突然响起指关节错位的清脆声响，却是脸色铁青的麦理浩握紧了拳头，过于用力发出的声音。
周小山等人张口结舌，潘美凤却是强力忍着笑意，板着一张面孔。
关飞没有在麦理浩面前说谎，国内的确找他，就扩大外销一事前来请教，也透露出国内打算成立出口特区的意向，甚至进一步还想承接军分区的代工业务。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撒谎。
他只是将其因果关系来了个颠倒，听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好像是在说大陆指示关飞将企业转移到蛇口，将香港只是当做进出口的通道而已！
关飞虽然没有正面对港府建立电子工业园区的计划做出回答，却已实质告诉对方：你们要搞电子工业园区，那就自己去搞吧，爷不陪你们玩！
开什么玩笑！
港府计划的电子工业园区，其核心就是太宇一系的存在，没有街机、手提录音机等产品，如何将各家自行其是的电子企业凝聚在一起？
没有太宇系，什么计划都不过是一张废纸，擦屁股都嫌硬！
从另一个方面说，蛇口特区成立的消息，还不仅仅是太宇系退出的问题，而是直接在香港对面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一个可怕的竞争对手。
这个特区建立起来，港府发展电子工业的企图，就将彻底破产，连维持现有规模都做不到！
这几下勾拳着实势大力沉，打得麦理浩、布政司首长胸口发闷，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过……”
关飞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两人的表情，拉长了语调，做了一个长长的停顿以后，又开口不徐不疾说起来：“我个人觉得，香港这边的优势还是要更大一些……”
“香港当然更具优势！”
布政司长像是捞到了一根稻草，马上脱口肯定起来，语调急促，恨不能立即让关飞说服大陆方面改变主意。
这可不是玩的。
蛇口是个小渔村，比香港本岛还小，可人家背后是一整个国家，有着齐全的工业体系支持，拥有近十亿人口，自身就是个大市场！
若不是要从西方引进先进设备，人家完全可以关起门来自己玩自己的——以前几十年不就是这样么？
而假如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加入到外贸竞争，香港这个连供电供水都不能自己的区区弹丸之地，弹指间就会被打个落花流水。英国打算苦心经营香港的企图，也会全部化为泡影。
不同于布政司首长的急切，麦理浩却双手枕着下巴，阴沉着脸，目光狐疑，审视着关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一言不发。
潘美凤肚子都要笑破了，苦苦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忍得相当辛苦。
真正与港府高官面对面之后，看着关飞轻轻几句话，就把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粉碎，跟着自己的思路被动应对，与一般的商人没有什么区别，对方在心中原本高高在上形象，顿时轰然倒塌。
原来所谓的高傲，只不过是权力带来的威压，当这个权力被同等级、甚至是更高一级所碾压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莫名的，紧张地心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就好像压在心头多年的沉疴，一朝尽去，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在欢呼歌唱一般，感觉是那么的愉悦。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关飞点点头，快速回应道，“大陆有大陆的长处，香港有香港的强项，各有优势。就外向型电子行业来说，大陆的工程师数量更多，但香港有着与世界接轨的好处，知识结构更新，紧追着最新的科技潮流；大陆有着完备的工业体系，精密设备制造产能、特别是民用精密制造设备的生产却不足以满足成千上万民用电子生产厂家的需求，香港虽然也没有精密设备制造能力，却能从全世界买到相关设备，更新换代速度更快；香港很多人都会说英语、熟练阅读书写英文，对于掌握最新科技具有先天优势；港人长期从事外贸产品制造，对于欧美消费者的喜好更为熟悉，产品外观设计能力也更符合欧美消费者审美；香港有成熟的生产管理团队，对于组建现代企业，同样具有相当优势……”
关飞板着手指，一项一项对比，每说一个香港的相对优势，麦理浩、布政司首长脸色就缓和一分，听到最后，两人都露出了笑容，只是再也没有了最开始的自满与大局在握的自信。
“所以，在本港建立电子工业园区的想法，我觉得也是一个不错的构思。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觉得也是可以给予支持的。”关飞最后总结道。
放屁！
要是不满足你的条件，就不会支持，是吧！
不待麦理浩两人肚中暗骂，关飞又好像想起一件事，一拍额头：“对了。昨天去拜会永亨银行冯尧敬老先生的时候，恰逢永隆银行的伍步刚先生也在。我们交谈了一下，了解到他们入股的佳艺电视台目前经营不善，资金方面出现了较大问题。几经努力也毫无起色，伍先生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起了出售股份的念头，我当时就说，如果佳视实在撑不下去，我们愿意接手……”
“这不可能！”布政司首长毫不犹豫，一口否决，随后觉得不妥，立马改口道，“当初成立佳视，是为了本港有一家专门的教育电视台，为方便全港成人、学生自学而设。成立的时候，是规定了股东、股本数量的。香港是法治社会，如果关先生有意入股佳视，需要与各家股东商量，达成谅解才行，我们港府不便出面。”
关飞一挑大拇指，赞道：“说得好！行政干预经济，是最坏的事情，我们在香港成立太宇科技，就是看到港内政治清明，商业氛围良好才来的。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办，我们也没有太多精力跟个个股东一一达成谅解，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大陆也有意成立电视台，考虑到这方面没有经验，有意从香港引进人才，在蛇口特区内成立一家实验性电视台。到时候把信号塔立高一点、信号强度加强一点，说不定在香港本岛应该也能清楚接收，哈哈哈哈！只是这样一来，由于缺乏经验，我们的节目制作上可能会不符合香港法律规范，也缺少足够的监督。长远来看，对于发展电视广播实在算不得好事。”
尼玛！
又是蛇口！
哈哈个屁啊！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个词！
麦理浩简直腻味透了，可是关飞的威胁也是实实在在的，他不能不认真对待。
港府为什么不允许中资掌握电视台，就是电视节目的宣传效果太强。香港远离英国本土，就在大陆旁边，岛内居民也基本都是中国人，母国的吸引力已经非常强大了，要是再让大陆随意在岛内发声，到时候谁是香港真正的掌权者，还真不好说。
然而关飞的话，更具威胁性。
蛇口据新界不过几公里，距离香港本岛也不过四十几公里，一个大功率电视信号发射台，便足以覆盖整个港岛地区，连离岛都在信号范围内。大陆若是真想对香港宣传，不进香港又怎么样，还不是轻而易举？
况且，岛内的亲中媒体已经不少了，《文汇报》、《大公报》等，还不是老老实实遵守香港法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说起来还更方便管制一些，比在外面放任自流好多了……
麦理浩心中念头急转。
被关飞一顿组合拳暴击之后，他的预期目标大幅降低，再也没有全面控制局势，把太宇科技玩弄于掌心之中的想法，开始变得实事求是起来，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奢望。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关飞在大陆拥有深厚人脉有所怀疑。
资料写得很清楚，关飞是从大陆过来的，还是通过戒备森严的边防哨卡过来的，不是出于大陆高层授意才是怪事，还是横跨行政、军方的人脉才有可能。一年多来，关飞向大陆输送外汇几个亿，这个位置油水如此之丰厚，还能继续身居高位，这信号再次确定他有很大的后台。随后，又有新华社驻港分社省部级官员主动上门拜访，这进一步确认关飞能量之大。多了不敢说，他能直接跟大陆高层说上话、提出建议，那是毋庸置疑。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点也不觉得关飞是在虚言恫吓，而是认真考虑起关飞说开出的条件。
是的，他明确肯定，拿下佳艺电视台、在未来成立的电子工业园区中占据相当份额，是关飞开出的条件。
现在球踢到了他这一边，问题来了，他有没有必要还价，亦或是断然拒绝。
这其中权衡的重心，就是香港经济发展的蓝图，是不是还是确定以电子工业为重要一环；未来港府是否能从中得到的足够利益，还不动摇港府的地位；再来是他个人，能不能从中这一系列交换中受益；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团，能不能在其中得到相应回报……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仔仔细细，反复权衡。
第116章 考察团的质疑
夕阳西沉。
几辆豪华大巴在警用摩托的护卫下，驶入尖沙咀梳士巴利道，一辆接一辆停在半岛酒店外。
半岛酒店是本港最为豪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酒店。当初香港沦陷，港督杨幕琦就是乘坐小火轮，在这里签署投降书。二战胜利以后，又是在这间酒店，驻港日军签署了对英国的投降书，这家酒店由此闻名遐迩，举世皆知。
大巴车门打开，上百名西装革履的白人从车上下来，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汇聚成群，进入酒店大厅。
这样多的白人成群结队，却并未引来旁人侧目。
因为在外面喷水池旁座椅上闲聊的、大厅内来往的住客，大多都是香水浓郁、发色各异的白种人，入耳尽是英文。
人都有抱团的习惯，在香港工作、经商的白人，很少会跟华人交流，通常有他们自己的用餐、住宿、娱乐、交际的场所。半岛酒店就是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个去处，这里最有名的是下午茶，每到下午茶时间，都会有许多鬼佬前来这里观望海景，谈天说笑。
埃德蒙跟在大队后面，面带微笑，与身边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小声交谈。
以他前破产商人子女的身份，原本没有资格入住这家豪华酒店。幸而托同属这个考察团成员之福，他也被安排住了进来，还跟随考察团，受到港府热情接待，在全港游玩。但他很清楚自己位置，从不敢把自己与其他成员相提并论，总是谨言慎行，对每个成员都彬彬有礼，努力地经营着关系网。
“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与中国人见面？这几天我一直通过酒店传真机接收公司文件，在房间里处理公务，太不方便了。”与埃德蒙交谈的那名微胖中年男子掏出手绢，擦着脖子上的汗水，一个劲地抱怨道。
这是一名俄克拉荷马的生产商，名叫托兰。鲁伯特，有一家五百多名工人的小电器工厂，身份也仅比埃德蒙略高一点。两人飞机上坐在一起，酒店的房间也相邻，因此随团考察的时候，走得较近。
至少你还有公务可以处理。
埃德蒙心里叹息，脸上却带着笑容宽慰道：“我看快了。香港没多大，我们都走遍了，该了解的也都清楚了。昨天我听到代表那几家大公司的律师，找到港府行政局的人，说要是再不让考察团与中国人接触，就要提出抗议了。你没看今天我们只草草逛了一圈，就返回酒店？说明接下来，应该就要进入正题了。”
美国人之所以一直装作不知，跟随港府派来的接待人员满香港乱转，当然不是处于对英国人的好感。
作为曾经的叛逆后代，英国人看美国人就是一群暴发户；美国人也对这些没落的贵族嗤之以鼻，双方都不对付。
但港府派来接洽的人，暗中跟考察团内几个大公司的代表达成了协议，才让考察团配合港府行动。
协议的内容虽然没有公开，却人人皆知。
港府表示打算组建一个电子工业园，然后给予入驻的美国公司，在地皮、水、电、税收方面给予优待。同时承诺，由入驻的公司与港府行政部门一起，共同成立园区管理委员会，主持工业园日常管理。
如果每个入驻的公司都派出代表，那么管理委员会中自然是美资、英资占据绝对优势。只要所有公司都联合起来，用同一个声音说话，那么中国人也无法掌握话语权，只能乖乖充当一个零部件供应商，无法予取予求。
这样的手法，美英两国早已运用纯熟，无论政商一向如此。不用港英的人说透，这边就心知肚明。在利益的驱使下，英美之间的龌龊自然不再是主要矛盾，携手共同压倒中国人，夺取手提录音机的话语权，成为双方的主要目的。几家大公司代表在请示总部以后，当即一拍即合，与港英当局穿起了同一条裤子，把出钱请他们来的中国人凉到了一边。
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那些小公司不无怨言。
手提录音机市场的话语权即便被美英控制，他们这种小势力也只能敬佩末座，眼看着大公司吃肉，他们喝汤。
说来还不如有求于人的中国人，可能还会更公正一些，他们获益更大。
然而发发牢骚可以，要说服大公司把他们嘴里的肥肉让一部分出来，分给小公司，那是想也别想。还不如根据这些天的考察结果，结合自身实力、需求，认真考虑接下来是否在港投资更为现实。
“埃德蒙，你觉得香港这个地方怎么样？在这里建厂划算么？”天气很热，鲁伯特又有些胖，汗水流个不停，刚擦过汗，汗水又从头上流下来，就像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香港么，太热了！”埃德蒙耸耸肩膀，见鲁伯特露出不悦的表情，赶紧改口道，“开个玩笑！只要能让我赚到钱，就是让我把公司开到撒哈拉沙漠也没问题。”
他眼神分散，回忆着这些天所了解的情况，开始认真分析道：“实事求是地说，在香港办厂，可以说是利弊都有。”
“哦？你能说说吗？”
听到两人交谈，前后几个同属小公司的成员，感兴趣地靠近过来，一名身高一米八左右、褐发的男子出声询问道。
“当然没问题！”见到这么多人对他的分析感兴趣，埃德蒙打起了精神，这可是难得经营人脉的机会，他不想放过，“我们先说劣势吧：香港高素质技术工人数量不足，这是个大问题；然后是缺少足够的电子工程师；人均收入不高，又远离欧美终端消费市场；香港的法律可能对我们不够友善；缺少大资本，融资困难；最关键一条，这里缺水，而且缺得很厉害！
下面我们一条条分析。
香港现在有五百万人，从事工业工作的比例占百分之四十八，达到历史最高纪录，有二百四十万人。然而这些人里面，真正在工厂工作的仅有一半，约一百二十万人，其中又大多数是在纺织、成衣等对技术要求不高的工厂内工作，玩具、钟表等相对技术要求稍高一点的企业，吸纳的工人数量只有百分之十三，也就是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
这种水平的工人，也就只能上上流水线，要让他们干过于精密的工作，显然是无法胜任的……”
周围倾听的考察团成员连连点头，对其非常赞同。
“其次，我了解了一下，香港理工类大学很少，仅有香港理工学院一所。另外的工科学校还有葵涌工业学院、观塘工业学院、建造业训练局、制衣业训练局、黄克金工业学院，这几所学院创立时间很短，最短的黄克金工业学院去年才成立，而且教材陈旧、缺少合格的师资力量，只能培训初级工业工人，以及少量中级技工，完全没有能够从事**研究的科研类人才。
这使得工厂只能从事电子产品组装、流水线生产，要做进一步产品研发，会非常困难。除非我们高薪从欧美聘请研发人员，组建专门的研究团队才有可能，但这样一来我们的研发成本又会高于欧洲和美国本土。”
他侃侃而谈，吸引过来的考察团成员逐渐增加。众人在考察过程中，都有自己的判断，有实力的公司还会组织专门投资顾问撰写考察报告，但小公司就没这个力量了，因此对他人的意见，更加重视。
这次考察的结果，关系到埃德蒙是否能够重振家业，因此极为用心，在考察过程中努力收集每一个有用的信息，并将其整理，逐渐拼合出一个完整的拼图。他所做的分析，对于眼前每一个公司都具有极高参考价值，都在认真聆听。
“研发是个大问题！”
“香港的工业基础还是有些薄弱，做点初级工业还可以，可要深入开发，却无法提供高素质技术人员。”
众人一边听着埃德蒙分析，一边小声交流起来。
“第三个问题，就是本地居民收入不高，无法成为产品消费地。香港去年的人均gdp是七万二千港币，约合一万五千美元。人均工资一千三百港币，大约相当于二百七十六美元，大约是美国工人八百美元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消费能力有限，周边的东南亚、台湾比香港还穷，能购买相对价格较高的电子产品的消费者数量估计不会超过三千万。只有日本收入略高，人均月收入在六百美元上下，人口总数一亿一千万，是美国两亿两千万人的一半，将是我们需要重视的一个庞大市场，但这个市场比较保守，要想开拓出来，也需要费些力气。最后是与香港相邻的中国大陆，人口更多，达到了十亿……”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惊起全场一片惊呼，许多人眼中都流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十亿人啊！
在场的人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么多人，哪怕每人买一美元的东西，都是十亿美元的庞大数字！
“可这只是潜力！由于中国大陆的收入水平更低，由于缺乏严格统计，不能知道准确数字，仅仅能从港府报告获得一个粗略估计：那边的人均收入只有二、三十美元，暂时完全不具备一个成熟市场的可能。
也就是说，我们初期的目标，还是要集中在美国本土和欧洲。但香港距离这两个地方都太远，要把货送过去，还需要通过漫长的海路，付出海运费、码头仓储费、关税、陆路货运费，平白增加了销售成本……”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阻碍了酒店客人通行，酒店方面不得不过来，请他们转移到一旁休息区交谈，不要影响其他客人。
埃德蒙坐下后，继续道：“再来就是本地缺水，据我所知，香港淡水连满足居民生活用水都不够，更别说消耗更大的工业需求。众所周知，电子工业是耗水大户，制造一平方厘米的单面印刷电路板，就要耗水一百一十七加仑，以香港孱弱的水资源储备，我怀疑是否能支撑起一个完备的电子产业……”
轰！
围在他身边的考察团成员激动起来，许多人都在开口，意图表达自己的想法，场面顿时变得极为混乱。
电子行业对水的需求，比一般工业还高。
制造印刷电路板只是前期步骤，便需要耗水一百一十七加仑，这还是单面板，现在逐渐流行的双面板，耗水更高，是它的两倍！
其他还有生产半导体分离器件、电子元器件、集成电路，耗水是印刷电路板的数十倍，乃至数百倍！
连居民生活用水都无法保证，又怎么能够保障工厂生产需求？
更何况电子工业对水质的要求更高，哪怕是设备冷却用水的水质要求，都高于普通生活用水。至于工艺用水，那更是必须采用专门制备的工业纯水，而工艺用水又占到了电子企业用水总量的一半~百分之八十，需求量极大。
考察团成员们实在难以相信，在香港这个如此缺水的地方，怎么可能发展电子工业，全都喧哗起来。
“那还考察什么，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投资必要！”
“我们在这个又湿又闷的鬼地方呆了这么久，居然是这个结果，早知道就不来了！”
“是啊！我还是丢下了公司跑来的，公司里面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简直是浪费时间！”
“也不能这么说，埃德蒙先生既然分析得这么透彻，他刚才也说了有利有弊，现在才只说到弊，还没说利，我们还是应该听听以后再坐出决定才明智！”
就在人人都急于争执之际，人群被推开，一名港府派来的接待人员满头大汗挤进来，脸上急得通红，大声道：“先生，您说错了！我们有足够的水资源供应，完全能够满足发展电子工业的需要，这绝对没有问题！”
第117章 击溃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尽力安抚，就说我们会解决的。∈↗”
麦理浩语气平静地吩咐完，没有给与电话那头的属下任何答复，就将话筒轻轻放回到了电话机上。随后他从桌上木盒中取出一支古巴雪茄，用雪茄剪剪出切口，旋转着在火苗上烤着。
阳光从侧面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犹如大理石般坚毅的面庞，毫无表情。
电子工业园区八字还没一撇，这两天他就接到不少电话。本港的那些英资财团、亲英华资财团都在电话中或明或暗地表达了在工业园区计划中分一杯羹的意图。港府内部也有人在努力游说他，想从中得到好处。
地产商、银行、建材商都想要承接这个大工程，英资经营的水、电、通讯公司一个不缺，都把它视为了自己的盘中餐。
手提录音机市场如此之大，本港的英资电子企业，一窝蜂涌上来。就连本土的电子厂商都不知道从何得到的消息，电话一个接着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找上门来。有些是曾经有交往的熟人，有些不曾有过往来的，也通过中间人介绍、或是直接打到了他的电话上，全是一个意思：不管是不是在电子工业园投资，手提录音机必须要有他们一份！
麦理浩现在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最初只是在知道关飞打算邀请美国生产商来港落地建厂，组建生产销售合作联盟，从而心中一动，将其与自己发展电子工业的想法结合起来。于是抛出一个电子工业园、共同组成管理委员会的诱饵，试图诱惑联盟分裂，与美国商人一道，把手提录音机的控制权从关飞手中抢过来。
然后，这个地点放在哪里、如何实施全都是一片空白的空头支票，居然就传得尽人皆知，连本土大企业都被惊动了，提出要参与其中。
他的头现在是一个有两个大，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要知道那些大企业能量巨大，在上层有着庞大的关系网，要是一个回答不好，得罪了对方，别看他为女王效力了这么久，弄不好也会黯然收场。
可要答应，也不是那么简单。
关飞的条件是银行、佳艺电视台，并且自己也要在这个委员会中有一定话语权。
这不是问题。
银行，中行这个国家银行都来了，再多一家中资银行又如何。佳艺电视台，他是真不想给，可是关飞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媒体是钳制不住的。惹恼了中方，在香港隔壁竖起大功率信号塔，人家一样能够对港宣传，想要把对方挡在外面的做法，屁用也没有！
至于委员会的话语权，他都想好了，委员会主席的位置，肯定是港府派出，给关飞一个毫无实权的副主席，就可以打发了。只要英资、美资公司过半，即便不过半也可以通过银行融资暗中控制公司，让亲英企业占据委员会绝大多数席位，到时候谁说了算，也由不得关飞。
问题在于，能不能把这个工业园办起来，他自己也没有多大信心！
以关飞起初的想法，拉些欧美厂家来香港建个组装厂不是难事，随便找个工业大厦就行。可要是想组建一个的电子工业园区，还要产业链完整，形成规模优势，这近乎于不可能。
那个叫埃德蒙的美国人，说的话他也知道了。
正因为知道了，他才这么苦恼，偏偏埃德蒙只当众谈了在港建厂的劣势，却对优势闭口不谈，只是拉着几个交好的厂商偷偷密谈，麦理浩也就无法从他那里得到解决答案。
电子工业比他想象的，要求还要高：高素质工人、数量庞大的技术人员、研究人员，这些香港都没有。几十年来的殖民地政策，本地只培养能够胜任文职工作、商业经营的文科生，少量的工科学校也只是为了给纺织、成衣等初级加工业输送工人。
电子技术人才，还是他到任以后才逐渐重视，目前积蓄的人才远远不敷使用。
现在更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香港缺水！没有水，尤其是需求苛刻的工业用纯水，什么建立电子工业园，计划得再好，也毫无意义！
重点也不在这里。
他打最初就压根没想建立这个工业园，就算建起来，也还是关飞计划的翻版，只不过控制权掌握在港府手中而已，决不允许那些端中方饭碗的人，感念中方的好，扩大中方在港影响力。
他始终对隔壁的庞然大物，保持着高度警惕。
他不想看到各种先进的精密设备、生产线在香港落地，大批先进技术向香港转移，继而被中国学了过去。他希望看到的是，在工业园摆些二手生产线，能够满足数万人就业，为港府增加税收的普通工业园。
但这个想法，现在也有破产的苗头。
既然本土的大企业、大财团都露出了贪婪的嘴脸，要他们放弃企图根本就不可能。而要解决产业链过长的问题，节约生产成本，势必要在香港建立较为先进的电子生产企业。
把工厂放在本土？
来回运输不要钱啊，一来二去，这成本还不是节节攀升？
所以在了解困难之后，想要打退堂鼓的麦理浩，面对本土汹汹浪潮，现在是进退失据。坐在这个安静的书房内，他竟然有些心神不宁。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麦理浩身体不由得一哆嗦，仿佛那不是电话声，而是地狱来的狞笑。
他提起电话，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保持总督的威严：“我是麦理浩！”
“麦理浩先生，我是关飞，听说您正在为工业用水而头痛，我想，这个问题，我能帮您解决。”电话那头，响起关飞标准的普通话。
可这时，麦理浩从来没觉得普通话是那么的好听，脸上的神采都振作了几分：“你说的是真的？中国方面，愿意向我们供应足够的水，甚至是非常大量的工业用水吗？”
“是的……，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关飞的声音不紧不慢，可随着他逐渐说出自己的所谓“建议”，麦理浩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凝峻起来，握着话筒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以至于关节都变得发白。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你的‘建议’，我绝不接受！”麦理浩用尽力气压抑着心头火焰，平稳着语调，试图显得心平气和，“工业园的供水供电，必须由港府授权的企业来负责。哪怕是这个工业园不办了，也不可能交给你们，这是我的底线，决不容动摇！”
一时间，他被自己的话都给感动了，表情也有些悲壮，甚至萌生了废除工业园计划的想法，哪怕为此得罪本土大资本，黯然卸任，但为了维护大英帝国在香港的利益，他也在所不惜。
“可我们又怎么信任工业区会不受到政治影响？万一因为某些政治原因，而被断水断电，那所有的投资不都化作泡影？别说港府会公正对待投资者，据我所知，某位曾姓商人，就是因为为我们做了点事，被断水断电，被迫出卖资产，这样的亏，我们不想吃第二次！”电话那头，关飞语气还是那么平和，所说的内容却是那么尖锐，毫不客气。
“你可以不信！投资本来就有风险，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麦理浩也不再装样子，冷冷地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挂电话了。”
“等一下……”
电话那头，关飞的声音有些急促，平静的语调也有些仓皇，赶忙叫住他不要挂电话。随后对面响起他与某人低声交谈的声音，语气有些生硬，似乎还发生了一些争执。
麦理浩冷冷一笑。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镇定么，只要我咬死底线不松口，你还不是变得慌张起来，早知道一开始就该强硬。
过了几分钟，电话那头又响起关飞的声音，不过语气柔和了许多：“我们有个建议：工业园不如设一个主园，一个分园。主园所在由港府规划，分园则紧靠深圳河，上埔或是元朗都可以。各家投资企业入驻主园，而中资企业则进入分园，然后主园的水电还是由港府负责，分园这边则交给我们……”
麦理浩下意识就要拒绝。
关飞却快速说道：“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们不谋求在主园管理委员会的权利，只求悉心经营好分园。此外，我们还可以向部分工业园企业授权生产，元器件、部件、整机都可以！这样从上游到下游的整个渠道，你们不必再有求于我们。这个名单由你们自行决定，我们不干涉，只按照名单授权！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愿意将每年东江向港供水上限翻两倍，达到一亿八千万立方！这样一来，不但香港的电子工业可以取得大发展，本港居民的生活用水也将完全得到满足，再也不用忍受限时用水之苦！”
麦理浩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
对方的话语，如同魔鬼的诱惑，让他又是愤怒、又无法拒绝，一时手握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贴牌生产，有了这个授权，港府在手提录音机上的地位，将变得跟太宇一样，甚至凭着在本港的行政权限，更高于对方。这样巨大的利益，足以让国内巨头欣喜若狂，给他发一块纯金的奖牌，提前获得贵族头衔，也是指日可待！
有了授权，太宇科技可以说是交出了手提录音机的龙头地位，变成跟其他企业一样的生产商，再也无足轻重。
更令他狂喜不已的，是供水允诺！
供水，平息水荒，这是历任港督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实实在在成了阻碍香港发展的拦路石，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而现在，为了得到一个分园的控制权，对方竟然松口了，而且一下子将供水上限翻了两番，从此以后，香港将再无水荒之虞！
这个诱惑太大，大到他提了好几次怒气，也说不出一个“no！”
而以己推人，供水可以增加也可能断绝。
关飞没有这样说过，但以英国一向的行事准则，假如他站在对方立场上，恼羞成怒时难说不会就采取断水为威胁，更成为直插他心头的一柄利刃。这柄利刃可谓是见血封喉，直令他感到胆寒，没有任何抵抗力，最终彻底击溃了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赢了！银行成立申请、收购佳艺电视台股份或是你们成立自己的电视台，这两项交易，将在工业园区成立签字仪式得到通过！恭喜你，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经理人和谈判者，你们国家会因你而自豪的，祝你好运！”
麦理浩强忍着心头的屈辱感，足足十分钟没有说话，对面关飞也是静无声息，耐心地等待着，最终等来了麦理浩的认输。
电话，紧跟着挂断。
第118章 成功实现初步布局
“感谢国内的大力支持，要不是有东江供水这个武器，我们要想拿下工业园分园独自供水供电，不致受制于人，根本没有可能！”
一挂上电话，关飞就转过身，紧紧握住杜海波的手，用力地上下摇动，诚挚地表达着谢意。
“哈哈哈，自己同志，说什么感谢！你的提议高层非常重视，一号首长曾经亲自关注此事。而且成功以后，也不是你们单方受益，对国内也有极为重要战略意义，自然不吝帮点小忙。”杜海波连连摆手，矜持地笑道。
“不成这么说，麦理浩是个很顽固的家伙，要让他低头真的很难。如果没有国内通过在伦敦的关系，迅速将消息传播开来，让英国贪婪的资本家闻风而至，给麦理浩施加了巨大压力，逼迫他把虚假的工业园区变成现实，这个家伙很可能宁可我们撤离香港，也不接受我们的条件。”关飞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哪里哪里，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么！”杜海波笑得见牙不见眼，嘴上还是一阵客套，心里却舒坦得像吃了蜜一般。
关飞此前曾建议，借助港府抛出的电子工业园提案，争取组建一个中资完全控股的分园。然后利用香港不被西方封锁的有利地位，可以公开进口各种先进精密设备，作为国内了解、熟悉、操作国际先进设备的技术基地，以轮换的形式大批培养符合国际先进水平的工程师、技术人员。
在掌握了先进设备的制造原理之后，便能在大陆尽快复制出相同的设备、生产线，为国内追赶世界潮流创造条件，比去欧美学习更加方便。
同时具有一定竞争力的中高端产品，又能在国际市场创造高额经济价值，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个提议兼顾了现在、将来，影响深远，意义重大，足可称得上是战略型布局。
杜海波在听到这个建议后，马上意识到了它的巨大价值，当即利用保密线路与国内取得联系，将计划原原本本向上汇报，并极力争取。据说外联部在收到计划书以后，也是为其拍案叫绝，当即由部长打电话给一号办，随后连夜带着草案接受最高首长征询，由一号首长亲自拍板同意。
也恰逢本港向大陆提出追加购买东江水，以满足快速增长的人口、工业发展用水需要，就成为谈判非常重要的一张底牌。
大陆方面不能不要脸，但关飞可没什么不好意思。
香港水资源匮乏，自己供水量仅占总需求的百分之三十。六十年代中水荒最严重的时候，一天曾限定开闸放水四个小时，数百万人生活由此受到巨大影响。后来提出向大陆购买东江水，每年供应六千八百万立方，才算是缓解了水荒。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无法做到全天二十四小时无限量供水。
随着香港经济发展，纺织业、制衣业、玩具业、手表业这几个主要经济工业，对工业用水的需求量更加巨大，水资源不足，已成为勒在香港经济大动脉上的一根致命枷锁。
进入七十年代，香港人口由三百万猛增到五百万，增加了将近一倍，生活用水再度成为港内的巨大负担。
为此，港府年年向大陆方面要求增加供水，只是大陆方面考虑到保护东江水源的目的，始终没有作出正面回答。
而现在，关飞以此为筹码，麦理浩丝毫没有抵抗力，尽管极力抗拒，但除非他能凭空每年变出上亿立方的水，否则就不得不被迫答应条件。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东江供水，是大陆方面在采取武力手段之外，最为有力的武器！
其威力不亚于一枚氢弹！
一旦大陆断水，本港的制衣业、纺织业、建筑业、玩具业、手表业等等统统都要停工，工人失业，经济遭受重创。就连居民，也将重新回到一天开闸几个小时的限时供水状态，整个香港社会经济因此而崩溃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大陆高层肯定会有所顾忌，不会这么做，并且已经跟广东方面做好了沟通工作，决定增加向港供水，只是还没有通报港府方面。关飞就借此打了个时间差，以此要挟港府，放开对中资的打压束缚。
明明手中有强有力的武器，能够逼迫对方让步，为什么不用！
为什么对方可以肆无忌惮，利用行政权力威胁己方，己方却要一再委曲求全，恳请对方手下留情？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这句名言，一直被关飞奉为圭臬，也是被历史所证明的真理，更是他那个时代中华对外交往所遵循的原则！
从实际看，效果非常好，麦理浩再怎么强硬，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
麦理浩虽然认可了关飞的条件，但工业园不可能一天就建起来。
为了争夺各方利益，港府一方、关飞一方、考察团一方、英资一方在租赁的酒店大会议室吵得不可开交、硝烟弥漫，都想为本方争取更多的好处。
会场内英式英语、美式英语、粤语、普通话、俚语，交织成一片，时不时响起愤怒的吼叫怒骂。在公众面前西装革履的律师们，此刻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像是街头吵架的泼妇，拍桌子、捋袖管，相互怒目而视成为常态。
当然，吵架的，只是各方聘请的律师和管理人员。
就在十几层之上，高层灯红酒绿的酒会一场接着一场，从早到晚。各方大佬衣冠楚楚、杯觥交错，举止温文尔雅，言谈间幽默风趣、风度翩翩，个个都显得雍容大度。
难得各方大佬云集，大家谈笑之余，也在其中寻找商机，还真的谈成了几个意向性协议，在律师团们吵出个结果前，先取得了成绩。
手提录音机的市场足够大，吸引到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闭门会议召开期间，从世界各地闻讯赶来的商人络绎不绝，一些本来按兵不动的巨头都坐不住了，怕被排除在这场商业盛宴之外，赶忙派了代表、带着庞大的律师团紧急赶往香港。
美国人来了、英国人来了、日本人来了、法国人来了、德国人来了、加拿大人来了……
一时各主要大国的知名电器制造商，都纷纷派人赶赴香港，飞往香港的航班急速增加，香港机场跑道时刻都有飞机在起降，成为全球最为繁忙的机场，累得机场地勤人员走路都得小炮，撒泡尿都挤不出时间。
会议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规格越来越高，最初主持会议的考察团大公司代表、香港本地制造商，早被挤下了桌子，换上了西门子、惠普、汤姆逊这些巨头喷溅口沫。
在最初主持会议的大佬纷纷退居次席，举着红酒又忌又恨看着巨鳄们张着血红的大口、用力挥舞刀叉，争吵谁该获得关飞开出的授权，想要抢下最为丰美的一份食物的时候，唯有太宇科技一系的刘正英律师团，依然还奋战在第一线，也不参与争吵，面带微笑稳坐钓鱼台，不动如山。
反正该争取到的好处，他们已经得到了。
况且他们手中还握有手提录音机的专利所有权，要获得授权，就要对他们礼遇三分、至少是表面公平以待，不敢将他们赶下桌子。因此他们的地位最为超然，不用挤进去和其他人贴身肉搏，还能保住自己的风度。
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各大巨头慷慨地挥舞着手中支票簿。
松下宣布将在香港建一个日产三十万片芯片的半导体工厂；艾欧史密斯公司宣布将在岛内设立一个助学基金会，每年资助理工科前一百名学生全额学费；日立公司表示准备投资一座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封装测试工厂……
各个电器大鳄手段齐出，纷纷宣布支持港府的电子工业园计划，签下一张又一张支票，想尽办法博得港府好感，以从他们手中拿到那个授权名额。
大陆方面也再度增加对港供水量，由允诺的一点八亿立方，一口气增加到三点八亿，足以满足全港生活用水，及未来电子工业发展的工业需求。
各方的争夺，持续了将近三个月，九月中旬，在各方律师都吵得精疲力尽之后，终于拿出了一份大面上为各方所认可的框架协议。鉴于意图投身手提录音机市场的电器公司太多、来头太大，港府得罪不起，决定同时在大埔、沙田各建一座电子工业园，分别由美资和英资企业入驻。北区从大埔分离出来，成为单独的一个区，也成立一个工业园，作为其他有意投资的各国公司建厂所用。
松下的芯片厂、日立的封装厂等配套工厂，都预定建在北区工业园。
不管他们能否做到，承诺都是杠杠的。
至于太宇，也如愿顺利拿到了未来的福田口岸对面，港粤交界处，元朗区落马洲在深圳河边，宽一公里、长四点二公里的狭长地带，作为落马洲电子工业园的建设用地。
各个工业园管理机构，由港府工商科会同园区企业组成管理委员会，进行管理，落马洲电子工业园管理委员会主席是一个名叫查尔斯的纯正英国佬，副主席关飞、周小山、潘美凤、方铮等，全是太宇一系及其关联企业。
未来申请入驻园区的企业，也将由管理委员会审批，谁进谁不进，都由管理委员会投票决定。基于票数原则，可以说落马洲电子工业园的英方代表被架空，园区的实际管辖权，完全掌握在太宇一系手中。
这也算是港英当局在不失面子的情况下，兑现了承诺。
九月二十一日，《电子工业园管理条例》签字的这一天，关飞呈递的科创银行成立申请书也盖上了金融管理局深刻通过的大印。
就在另一间办公室内，商台董事长在股权转让协议上签字，将所属股份全部转让给关飞个人所有。随即，电视咨询委员会通过了佳艺电视台股东变更、电视台名称变为亚洲电视台、增开专门教育频道的申请书，盖章确认。
但是，电视台另外几名英资股东，却并未转让股份，而是继续担任董事会成员。或许，这是要秉持绝不光荣撤离，坚决留下来当搅屎棍的传统，留在董事局内，继续搅局吧……
不过关飞也不在乎，他自己就拿下了更名为亚洲电视台百分之五十三点八的股份，再加上恒生银行股东林家的百分之十四点六股份，总计持股达到百分之六十六点四，恰好占据了总股份的三分之二，实现了绝对控股。
就此，关飞当初设立的几个目标相继达成，终于实现了在香港的初步布局。 第119章 庆功宴
今天难得天气晴朗，雨后的天空万里无云。
连日降雨让大地变得不那么灼热，海风吹散了空中残余的暑热，让人感觉很是舒适。
在观塘工业区的太宇大厦，也是一派喜庆气氛。一条条彩带从大厦顶部垂下来，连接到周边矮墙上，将整栋大厦装饰得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
五颜六色的彩旗遍布四周，迎风招展。
一楼的入口外，一名行政人员指挥着手下，准备将一条横幅挂上去。
鲜红的绸缎上，印着一行杏黄色大字：“热烈庆祝落马洲电子工业园成立暨感谢大会”。
大厅内，来来往往的人忙碌不停，手忙脚乱地布置着会场。挂彩灯、安装旋转射灯、安放话筒、调试音响设备。不时有一辆有饭店字样的汽车停到门口，然后将一盘盘精美的食物、酒水从车上取下来，流水般送到大厅靠墙位置、铺着雪白桌布的条桌上。
正门处，还摆放了一张方桌，几名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玻璃酒杯一层层垒叠起来，形成一座两米来高的酒塔。
为了准备今晚的庆功宴，接待处暂时改作了吧台，从港内几个高档酒吧高薪请来的调酒师，卖力地擦拭着酒杯、调酒用具，将一箱箱高档红酒、白酒搬入柜台后面，摩拳擦掌等着晚上大显身手。
阵阵香气从二楼员工食堂传出来，顺着楼道飘满整栋大楼。
这是从各大酒店、饭店请来的名厨，正在准备今晚的丰盛美食。为了今晚的庆功宴，从前几天起，就络绎不绝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珍贵食材，既有传统的鲍鱼、燕窝等中餐，也有红酒牛排、鹅肝酱煎鲜贝等法式大餐，天妇罗、生鱼片、寿司等日式料理，还有牛肉板烧等西式菜肴。
中、法、美、意等各式美食，应有尽有。
香气四溢，无可避免地勾起了人们的馋虫，公司内往来的员工喜气洋洋，暗咽着口水，从气味中分辨究竟有哪些美食，期待着晚上一饱口福。
人们在相互碰面时，往往“你知道吗，听说……”“大好事……”“真想不到……”“咱们老板还真有本事……”之类的话语便脱口而出，每个人脸都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从下午四点过开始，前来参加晚上宴会的人就接连不断到来。
这些大多是从太宇科技、新时代、速腾商贸等军分区一系讨饭吃的小供货商，出于奉承的想法，他们来得最早，而且多半是带着配额、子女，穿着节日的盛装，全家出动，来了以后主动到接待台报道，送上厚厚的红包礼金，郑重地在接待簿上签上大名。
太宇方面准备充分，除了从太宇科技、新时代、速腾商贸等抽调大批年轻的工作人员，还在几所中文大学、女子高中请来一批学生，紧急培训了半天之后，便临时充做接待。
到来的每位宾客，都有专人接待，不让来宾感觉受到冷遇。
五点半左右，一辆车身打了光亮蜡的蓝色雪佛兰轿车疾驶而来，临近大厦入口后猛然减速，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shit！埃德蒙，你开慢点，这里不是美国！而且你要记住，这边是靠左行驶，你要是不习惯，最好还是交给我来开！”安迪。潘被急刹车甩得湘黔一扑，差点没撞上挡风玻璃，恼怒地叫道。
“抱歉，我记错了地方，差点开过。放心吧，我十二岁就会开车了，靠右或是靠左根本不是问题。”埃德蒙不是很有诚意地道了句歉，从车窗看到旁边密密麻麻的彩带，再仰头望向楼顶，看到大厦顶部灯箱广告。灯箱有中英文两种标识，方块字他看着眼熟却不敢确认，英文字母却没错。
taiyoo!
没错，就是这里。
埃德蒙熟练地一甩方向盘，车身一个急转，在安迪愤怒的吼叫声中，熟练地调转车头，驶入了大厦停车场。
“香港有这么多有钱人么？居然已经停了这么多车，不少还是价格不菲的名车也！”埃德蒙吹了声口哨，一个甩尾，不作停顿地准确停入车位。
“香港没这么多有钱人，而是香港的有钱人都到了这里！”安迪警告道，“太宇科技来头很大，据说背后是中国政府，待会儿在会场上你可别表现得太过轻佻，以免得罪了对方。”
安迪是一个正宗英国人，只是地位还没高到可以解除高层的地步。作为东方冒险家乐园，像他这样来本港淘金的英国人不下十几二十万。
尽管得不到内幕情报，可从朋友那里听来一鳞半爪的消息，也足以让他对太宇科技这个快速崛起的庞然大物竖然起敬。
更何况，他们目前还有求于对方。
“我不会乱来的，我可也曾是有钱人家子弟，不会让你丢脸的。”埃德蒙比他更清楚对方的能量，怎么会傻到去招惹主人。
港府抛出工业园区计划之后，整个事情就变了调，全世界电器巨头纷纷赶来分食大餐，把他们这些小公司代表全部挤下了餐桌。就在众人灰心意冷，埋怨被港府坑了，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关飞派人找到了他们，表示他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对此道歉。
关飞最后表示，他的诺言依然有效。
如果各家公司还是有意与他合作，他愿意依照承诺，仍然为各家公司提供元器件和组件，帮助他们在香港立足。
对于关飞的好意，考察团的成员出现两种声音，一种是灰心丧气，表示既然那些大公司已经插足，那他们这些本钱不够的小公司，要想在这场游戏中获胜太难了，决定退出。
而另一部分，则对在香港开创事业更为看好。
埃德蒙在这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他私下里跟这些公司的经理们交换信息，说服他们留下来。在他看来，香港这个地方虽然有种种不足，可是作为初次创业的地点，是个极佳选择。
香港人工太便宜了，人均工资才一千三百港币，仅合两百七十六美元！
对比美国本土八百多将近九百美元的平均工资水平，香港工人工资才只有美国工人的三分之一而已。
就算跟同样廉价的日本工人相比，也只有对方的一半。
再一个，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多年推广英语下来，全港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能够书写、阅读英文报刊，熟练运用英文交流。只要招收一批懂英语的管理人员，他完全不用担心如何与工人沟通交流，不存在鸡同鸭讲的情况。这一点在他看来尤其重要，便是技术力量更高的日本都比不上。
即便是工人素质，他也不认为香港工人素质低。
论吃苦耐劳，随处可见大太阳下光着背膀、**掉地摔八瓣依然在工头指挥下努力工作的工人。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每个人都好似目标明确，朝气蓬勃，生活节奏之快，直逼美国。
这样一个创业成本低廉、工人勤劳肯干、沟通顺畅的地方，在他看来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的绝佳宝地了。
工人能力稍差一点算什么，只要听指挥，培训一段时间就能上流水线。各种元器件、电子组件都有关飞提供，又不要这些工人搞科研，最多高薪找些有经验的电子技术人员就是了。并且所谓的高薪，也不过是两三千港币，最多与美国本土蓝领工人相当，这点钱在美国连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都请不起。
只要公司挺过创业初期的困难，再考虑从欧美聘请高水平的研究人员，或是把工厂搬回美国以求做大做强，那也不迟。
在他的游说下，约三分之一的考察团成员最终决定留下来。
关飞也兑现了他的诺言，立即让新成立的创科投资管理公司等几家风投公司，审核了各家公司的营运报告。风投公司反馈速度很快，短短几次商谈修改后便立即签订投资协议，分别向各家合作公司投入了十万到五十万港币不等的风险投资，合资组建了十余家新公司。
根据协议，视合作公司规模、技术力量、营销网络范围、风险大小，风投公司取得新公司百分之四十至七十的股份，比美国那些吸血鬼要温柔得多。并且风投公司允诺，只派出董事监管资金进出，不干涉公司经营。一旦公司成功在香港、伦敦、法兰克福、美国上市，便将大多数股份释出，仅保留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的股份，以继续参与公司分红。
由于埃德蒙能力很强，成功说服了不少公司合作，关飞曾单独与他见了一面，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个是与其他公司一样，接受风投资金，成立自己的录音机制造公司，关飞允诺将向其投入二十万港币，谋求公司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
另一个，则是成立一家工业设计公司，专门负责游戏机、手提录音机、玩具等外观设计。
关飞坦言，他们虽然有技术实力，却对产品美观重视不够，偏重于实用性，用户体验却做得不好。据公司收集的用户反馈，在产品外观、用户使用的舒适度上颇有抱怨。
如果埃德蒙愿意转向工业设计方向，关飞愿意向其提供一百万港币的风险投资，并从太宇科技、孩之宝抽调几名专业设计师加入该公司，并将太宇科技、孩之宝的大多数设计业务，外包给设计公司。
未来如果营运良好，设计公司成为该行业巨头，也并非不可能，至少比现在加入竞争陡然变得激烈起来的手提录音机制造，前途要光明得多。
埃德蒙郑重思考了好几天，又打越洋电话征询了父亲的意见，最终接受了关飞的建议。
他自己拿出一万美元的积蓄，又说服了一名长期从事玩具设计的英国人安迪，两人合资一万八千美元，合计八万四千港币，加上关飞投入的一百万港币，成立了埃德蒙-安迪设计公司。他在公司占股百分之七，担任总经理；安迪持股百分之三点五，担任副总经理。
为了节约成本，同时也是为了方便跟客户沟通，两人把公司开在距离太宇科技不远的一栋商务大厦里，租用了两百多个平方的办公室。又利用安迪业界人脉，很快就招收了几名经验丰富的设计师，与太宇科技、孩之宝抽调过来的六名设计师一起，组建了一个十二人的设计师团队，再聘请了一些文员、实习生，一家部门完备的设计公司就此诞生。
香港的成本低廉，根据两人计算，按照现有的房租、工资等开支计算，公司哪怕一分钱收入没有，也足够他们支撑七个多月，比旋起旋灭的美国创业公司生存期要多两个月。
假如紧缩一下人力成本，他们还能熬更长时间。
所幸关飞没有把他们当做压榨对象，在公司成立第三天，就把变形金刚、街机、手提录音机、台式录音机、音箱、功率放大器等数十个产品的外观设计项目，外包委托给了公司。
假如这些设计都能得到认可，公司将获得总计两百万的设计费，一举消除短期内破产倒闭的可能，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出于对关飞的感激、搞好合作伙伴关系的想法，接到庆功宴的邀请函，两人特意买了一身新西服，在宴会开始之前，就提前赶到太宇大厦。
望着门口言笑盈盈的迎宾小姐，埃德蒙心中喜悦无限。
虽然他暂时无法实现父亲的心愿，重振家业，可是在另一条路上，他可能会走得更顺利、更成功！
看着吧，父亲，我一定会超越你，让你为我而骄傲的！
埃德蒙整了整衣冠，与身边的安迪一道，脸上挂着充满自信的阳光笑容，拾阶而上。 第120章 工艺规范
关飞在接到第一个来宾到达的通知以后，便带着一应管理人员，出现在大厦入口，向对方接受邀请，参加这次庆功宴表示感谢。
除了亲自迎接，说些感谢的话，每位来宾送上红包、在登记簿上签字之后，还由迎宾回馈些小礼物。礼物是些印上了太宇、孩之宝、新时代标志的名贵领带、钱包、皮带、打火机等虽然不大，价值却不低且实用的随身用品，令对方大为满意。
太宇一系这次送出去的请柬，即有港府部门，也有银行公会成员，无线、丽的两家电视广播同行。不过这些请柬大多是礼貌，并不期待他们到来。这次庆功宴邀请的主要对象，还是太宇、孩之宝、新时代、速腾等公司的合作伙伴，以及本次接受风投入股的欧美手提录音机合作商。
新老朋友加起来，足足超过了两百多家。
这些合作伙伴大小不一，公司人员少的二三十人，多的高达两千多人。总共接受他们雇佣的员工达到了两万多人！
不夸张的说，现在关飞打个喷嚏，都有可能影响许多人饭碗。
由于太宇一系在这根利益链条上居于上游，中下游企业需要仰其鼻息存活，因此前来捧场的合作伙伴非常积极。从下午四点，太阳都还没有西斜，手持请柬的宾客就断续到来。到了五点半以后，一辆辆前来参加宴会的轿车就在太宇大厦前方道路上排成了长队，在工作人员引导下，驶入停车场。
原本估计能够停一百多部车辆的巨大停车场，在六点以前，除预留十余个车位给重要来宾，就已经全部停满。
门口的接待人员只能连连道歉，将后来的车辆，引导到太宇科技百米外的另一栋工业大楼停放。
往日不多见的名贵车辆，停车场里应有尽有。
通用、马自达、标志等车辆就不说了，停车场上一大半都是。奔驰、宝马、法拉利这些保有量较高的传统名车，同样也有二十几辆，跑车款、运动款、商务款一应俱全。
连难得一见的劳斯莱斯幻影、兰博基尼等豪车，也有现身。
反正酒会还没开始，许多爱车的宾客不想在会场干耗，就带着家人在停车场流连，欣赏这些平日里鲜见的名车。
天光微暗，太宇大厦周围就亮起了一盏盏明亮的灯光，将停车场上照得灯火通明。射灯与各色彩灯，在擦得铮亮的车身上映照出来，简直美不胜收。到处逛来逛去的来宾，不时亮起的照相机闪光，让这里像是汽车展示会，更胜过像是酒会。
关飞站在台阶上，嘴都快笑歪了，一遍又一遍与来宾握手，一次又一次说着“感谢您的到来，希望您今晚能玩得愉快。”
在他身边，周小山等人同样带着僵硬的笑容，复读机一般重复着。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谢谢诸位一年多来给予的支持，希望我们以后一如既往！”
七点钟，两辆黑色的三菱轿车驶到入口。
接待人员正待伸手阻止，请他们在引导人员指示下停到工业大厦那边。他一看车牌，立即飞快跑上前，满面欢笑地将来车放进，指引停到预留的车位。
这片车位停的都是极为名贵的豪车，可这两辆相对廉价的轿车，却大模大样地停在其旁边，让驻留在车场的来宾们相顾侧目。
但等到车门打开，他们顿时释然。
第一辆车上下来的，赫然是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中山装的新华社驻港分社社长、兼工委党委书记梁书记，与他一同下车的，还有副社长、工委副书记商书记，同样是一身熨烫得笔挺的灰色中山装。
最后下车的，是杜海波。
在第二辆车上，齐磊带着几名精悍的青年，两步并做一步，跟在两人身后，利用身体不着痕迹地将其他人阻隔在外，保护两人安全。
车上人下完，两辆车的司机依然坐在车内，带着白手套的双手轻放在方向盘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他们两眼平视前方，只是利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动静，灯光从车窗透入，照在他们面无表情的脸颊上，宛如两座雕像。
围观的人都轰动起来。
居然是新华社两大巨头一齐出动，前来参加太宇一系的庆功宴！
要知道，不是在分社举办的国庆招待会，平时哪怕是港府举办的酒会，也最多请到一位出席，罕见有两位集体参加的情况。
关飞竟然能把这两位都请了来，真是太有面子了，今天哪怕是港府的人一个都不来，那也毫不丢脸。
也由此可见，他的后台是何等之硬！
与太宇系合作的商人在欣喜之余，也满意自己跟对了人。有关飞这尊大佛照拂，能够大赚其钱不说，在港内的政治地位也会有所提升。假如说，假如说未来大陆确实一定要收回香港，他们也不用为以后的前途而胆战心惊，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说不定还能在未来的政府部门内捞个一官半职，也是可以期待的。
至于说，这就等于是站队到了大陆这一方，恐怕会得罪港府……
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上，有不用站队就能成功的例子吗？想吃肉还不想惹一身骚，这种事做梦想想可以，现实中哪里存在！
关飞接到工作人员通报，早带着所有高层迎了过来，一见面就双手伸出，握住了梁书记的手：“梁书记，想不到您也来了，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小关，你客气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今天啊，就是来帮你站台的！东西呢，我是什么都没带，就一张老脸！哈哈哈哈！”梁书记老军人出身，说话很是诙谐，说完便豪爽地大笑起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边上听到的人，都会意地对对眼，按捺不住地激动。
这可是在公开场合，梁书记第一次承认跟关飞是一家人，这可是出自驻港分社第一人之口，假不了！
“先生，请把照相机收起来！”齐磊快步上前，挡在一名欲图拍照的来宾面前，上下审视了对方一下，伸出手，不容拒绝道，“请问您是今天来宾吗，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请柬！”
“算了算了，今天情况特殊，大家想照就照吧。只是我是个糟老头子，不怎么上相，拍得不好你们可不要骂我。”梁书记大度地摆摆手，让齐磊不要过分追究，拉着关飞的手，满意地端详了一下，笑道，“倒是小关器宇轩昂，是个上马将下马相的好样貌，要是不嫌弃，我们爷俩儿来个合照怎么样？也让我老头子跟着你沾沾光。”
周小山等人一阵惊喜。
闻讯从大厅奔出来，挤到近处的埃德蒙听安迪在耳边低声翻译，告知梁书记身份之后，笑得满面灿烂，对自己的选择极为满意。
以梁书记的身份，差不多等于是副国级，位高而权重。他与关飞合影，这放在古代，就如同护身符一般。有这张照片，港府想要动歪脑筋都要三思而后行，等于是给关飞又上了一层保障。
“长者有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关飞感激地笑道，扶着梁书记，以身后名车为布景，在众位来宾的簇拥下，咔嚓咔嚓照了好几张照片。
“照片洗出来了，可别忘了给老头子也送一张哦？”梁书记跟一众抢着拍照的来宾笑谈道。
其实角度最好的拍照位置，留给了太宇科技的照相师，还有从亚洲电视台调来的专业摄影师，全程跟踪拍摄，哪用得着别人送什么照片。这么一说，无非是向看在太宇科技的面上，向一众合作商们释放善意罢了。
“梁老一路辛苦，我们不如先去楼上办公室小坐休息，待会儿酒会的答谢词，还要劳烦您老来说呢。”关飞笑容可掬，扶着梁书记没有走向会场入口，而是转向了电梯方向。
“要我致答谢词？这不太好吧，毕竟是你们的庆功宴，再说我也没有准备。你这突然袭击，可是把我难住了，只能借你的地盘，好好捉摸一番了。”梁书记若有所思，顺着他话头，向电梯走去。
周小山等人被示意留下来继续接待来宾，只有关飞带着警卫员李庆，与梁书记、商成礼、杜海波、齐磊等人，进了电梯。
“梁书记，蛇口那边已经开工了吧？”
电梯门悄无声息合拢，关飞不顾杜海波投来疑问的目光，随意地与梁书记说着闲话。
“拿到你的建议书，高层很快就请国内经济学家会同讨论，最后一致认可了这个发展思路，决定设立劳动密集型的服装、纺织工业园，以知识密集型为主的电子工业园两个出口基地。目前进度很快，以广州市委为主、宝安县具体主持的建设工作，已经完成了相关的村民搬迁，建设、交通、水力、电力部门紧跟着就会展开施工。”梁书记不知道关飞肚子里卖着什么药，对他也没什么隐瞒，坦诚地告知当前进度。
“我们准备在香港这边成立一到两家服装设计公司，聘请本地设计师，以设计出符合欧美潮流的服装，也能借此培养我们自己的服装设计师。工业区就只是个加工基地。电子工业园这边，我们决定从技术难度相对较低的元器件生产、塑料制品、电线电缆制造、整机组装等环节作为起步阶段，与香港这边形成互补的产业链，如你所说，将产业链向更深层次扩展，扩大我们自主生产范围，增加出口创汇规模。”杜海波全程参与，对情况极为了解，解说也更详细。
“太宇也打算在国内办厂么？”商成礼微皱眉头，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太宇也到国内办厂，那自然会分去部分出口，影响到国内外汇创收额度，他并不希望关飞吃了香港还想着国内，手得伸这么长。
“没有的事。”关飞在生物副脑情绪分析帮助下，一眼看穿他的忧虑，赶紧撇清关系，“我们在香港，消化现有成果还来不及，没有足够技术力量兼顾国内那边。我的意思是军分区有没有什么可以出力的地方，请不用客气，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力满足国内需要。”
商成礼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微笑道：“没问题，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国内工业园那边，通过58104单位，向你们订购了十几条生产线。听58104的何涛主任说，这些日子军分区都在加班加点，赶制生产线。一切顺利的话，大约年底就能交货。”
“你们的元器件品质非常高！我们做过检测，你们生产的元器件质量达到了欧洲的标准要求，品质稳定，电气指标相当高。就算没有工业园，北京、上海、还有几个主要的军工电子厂，都决定向你们购入生产线。这批订单完成，后面还有好几十条呢，起码两三年内，只怕你们来不及、不愁没有需求！”杜海波以为关飞愁军分区工厂开工率不够，向国内讨业务，好笑地安慰道。
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齐磊，这时突然开口道：“根据我们检测，所有元器件规格一致，许多元器件几乎达到了军用品质。你们……，是不是有自己的一套工艺规范？”
工艺规范？
涉及到工艺二字，梁书记、商副书记、杜海波都提高了注意力。
他们对于工艺规范什么的不太懂，但知道跟工艺相关，肯定不会是小事。国内产品质量参差不齐，他们在地方上主政时，听到下面人向他们解释最多的就是“设备陈旧、工艺落后”。
而且问话的，还是惜字如金的齐磊，其中必有缘由，他们立即提高了关注度，关切地看向关飞。
“没错！”关飞面对众人关注的目光，坦然地点头，“我们参考美军1968年制定的第一套mil标准体系、国际电工组织制定的iec标准，根据我们自身的条件，制定了一套工艺规范文件……”
梁书记三人一脸震惊中，齐磊两眼放光，不顾形象地一把抓住关飞肩头，激动道：“这套标准可以给我们么？”
急切的语气，仿佛恨不能马上就从关飞身上掏出那份工艺标准，一分一秒都不想延迟。
他的表现，与以往沉稳截然不同，梁书记等人都是一片讶然。
这个工艺标准，真的那么重要？ 第121章 材料，先进技术的基石
这个工艺标准当然非常重要，它代表的是一个体系标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一个国家，对相关行业未来发展方向的纲领性指导文件。
一份前瞻性考虑充分的标准，能够为相关行业指出正确的发展方向，引导行业走上正轨，驶上发展的快车道。
齐磊匆匆给梁书记、商副书记、杜海波大略介绍了一下什么叫做工艺标准。
举例来说，航天飞机、飞艇、气球、喷气机、滑翔机、风筝，都可以列入飞行器范畴。
如果没有规范，自然由厂家决定研发什么，投入多少资金。
这属于无序发展，因为很多设想，限于当时的材料、制造水平，只能留在设计图纸上，没有实现的可能。向这些项目投入资金、人力、物力，就是浪费。
全行业的无序发展，就是极大的浪费，使得更需要投入的项目得不到充足支持，延缓技术升级、推广的速度。
假如大规模采购商，给出一个采购框架：要求大气层内飞行，航天飞机这种高大上的产品自然暂时没有研究必要；需要有动力，那么风筝、滑翔机、气球也就被淘汰；最后留下的目标，就只剩下喷气机。
于是，但凡要靠这个大规模采购商维持的企业，也会专心致志地进行喷气机研发、生产，而不会分心于航天飞机、滑翔机，能够将更多资源投注其中，专注细节，让产品变得更加精良、性能更加优越。
美国在这方面最为成功。
他们召集全美最出色的科学家、专家共同会商，于1968年制定了第一套mil军品采购标准，对每一个零部件、元器件都有严格规定。
由于军品采购量大、利润高，大量供应商结束无序发展，主动向军标靠拢，采用要求更高、制作工艺更严格的方式来生产电子产品，以争取军品订单。供应商的主动自我升级，又带动了精密制造业、化工等行业的发展，大批先进的精密制造设备面市，使得整个美国的工业实力水涨船高，不但超越老对手苏联，也让英、德等欧洲国家也甘拜下风。
这套标准体系规范之严格，技术前瞻性之强，前所未有。
根据统计，自从第一个军标出来以后，美国微电子行业的元器件制造能力，美三到五年便提升一个数量级。
其发展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有美国自身发展的实例，效果又如此之好，处于统一军品供应的目的，欧洲北约各国相继将美军标当做了己**品采购的标准。
国内封闭已久，因为缺乏交流，在追赶世界潮流的过程中一再落后。每次追赶了一段，抬头看看，人家已经跑到了更前方。虽然我们竭尽全力，眼看着差距却越来越大，大到令广大科研工作者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仿佛我们永远都别想追上别人！
国内高层、各部委、科研团体、科技工作者们，在这种急迫的心情下，一致发出了根据我们自身实力现状，制定一部科学的军用标准、行业标准的呼声。
特别是对产品稳定性、品质要求极高的部队，面对那十年之后混乱不堪的军工企业，把大量劣质军品供应部队，枪支炸膛、炮弹不炸等等现象层出不穷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声疾呼要规范产品生产流程、提高军品生产质量，不要再拿劣质品来充数了。
这些劣质军品，在和平时最多让部队在训练、演习中多点麻烦，在上级首长面前蒙羞。
但在战时，这可是要命！
说句不好听的，一场关键战役，就有可能因为充斥着这些劣质军品，而最终惨败！
就在举国上下达成共识，准备参考美军标，制定我们自己的军品标准的时候，一份关于军分区电子器件的检测报告，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关飞国外招商成功，港府设立电子工业园居然引来国际巨鳄争抢，这让国内方面都提高了重视程度。电子工业部、后勤部立即组织专家小组，对军分区生产的元器件进行了全面测评。
测评的结果让所有专家大吃一惊。
军分区的元器件品质之稳定，胜过国内军品，其失效时间、高低温环境工作极限、潮湿环境工作极限、抗电磁干扰能力同样超过国产。实测结果，其电气性能也超过国产电子元器件，达到国际电工组织公开的标准要求，仅低于美军标要求。
拿到测试报告，电子工业部羞愧难当，军方却是大喜过望。
能生产合格的民品，就距离生产达标的军品不远了。军分区自制生产线，批量供应的元器件令军方看到了希望。
就拿印制板来说，民品要求三十三微米，军品却要求五十微米，或者更厚，以增加冗余。足够的冗余才能防止在电子对抗时，被较强的电流击穿，在战场复杂的电磁环境中正常工作。
民品三十三微米，不是代表厚度只能敷三十三微米，而是没有必要再加厚。加厚铜箔需要多次加镀，成本不划算。反正民用电子产品大都是在自己家里，电磁环境优良的情况下使用，当然是能省则省。
能够生产三十三微米的技术，略微改进一下生产线、工艺流程，就一定能制造五十微米板子，这毋庸置疑！
最多是次品率高一点、成本高一点、筛选麻烦一点，而不是彻彻底底的做不到！
就算某些指标实在做不到，相距也不是太大了，对于国内明确研发方向、节约研发投入、缩短研发时间，打下了坚实基础。
另外，所有的抽样测试，都写明相同产品编号的电子产品，都有着相同的工艺效果，所有电气指标趋于一致。这证明军分区有一套明确的工艺规范，要求元器件各分厂必须遵守规范。
这就更了不起！
电气指标的一致性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有实际必要。
电气指标一致，电子仪器上的同编号元器件就能轻松呼唤，而不用再重新考虑滤波干扰，维护起来就更简单。电气指标一致，在设计产品时就无需针对不同厂家的元器件，进行测试，分别设计干扰冗量电路，直接查表就好了，系统的整合难度大大降低。
这对战时大量消耗，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齐磊身为军事情报部门主官，有权限知道相关信息，早就想跟关飞好好谈谈，从他手中拿到这套工艺规范。
哪怕是不全的残缺版，哪怕不完全适合国内电子企业情况，也可以帮助国内以此扩展，尽快拿出符合我们自身实际的军标规范来。
他刚才只是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谁知道关飞就坦然承认了，沉稳如他，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表现失态，马上追问能否转让。
“这套工艺规范我本就准备转交给国内，就怕你们不要。”关飞毫不迟疑，当即给出肯定答复。
不谈他对国内的感情，国内支持对军分区在夹缝中生存的重要性，对实现他未来目标同样是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
军分区一隅之地，人不到十万，厂不过百。
未来如愿扩展到极限，最多也就容纳三十万上下人口，还不可能全部都是工人。工厂了不起能有千家，以人口计，大多还是一两百人的中等规模工厂。
这么点人、这么点厂，还要分属化工、冶炼、机械、电子等那么多行业，实现某一个复杂设备的自己生产能力都勉强。
上规模大批量制造，更是天方夜谭。
那要何年何月，才能达到他的最低要求，实现他的野心目标？
为此，让国内成为产业链中重要一环，就决不可少。军分区按他的计划，在精密制造技术发展规划中，快速进步。扩散出来的技术支援国内，使国内能够生产符合要求的众多复杂外部构件，再由军分区组装完成，这是双方都从中受益的现实需要。
区区工艺规范而已，值得几何？
这本来就是在原本历史上，依照七十年代我们自己的七专体系基础，参考美军标，于九十年代初制定的第一版。当时国内制造业实力还较弱，这套体系规范大致相当于西方八十年代中前期的水平。
放在七十年代末，这套规范要求还略高，有点超出了国内的制造能力，但也因为参考了八十年代以来的技术发展，对于指导国内接下来阶段的技术发展，也有着非常客观的指导作用。
有这套规范作参考，想来国内不会再提出一切不切实际的要求，在研发投入上会更节约，成效更显著。
国内不伸手，他都要想办法送给对方。
他很希望能够促进国内各行业超出原本历史，较快发展，然后让军分区也随之受益，加快发展步伐，尽快接近他的目标。
再次得到关飞肯定的答复，齐磊一贯严肃的脸上，都笑得眯缝起了眼，表现得极其开心。
积贫积弱太久，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国家强大还有着切肤的感受。
为了祖国奉献自身，哪怕是粉身碎骨，有这种想法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而恰恰是社会主流思想。
对于肩负重任的科研工作者、军人来说，尤其如此！
关飞答应将全套的工艺规范交给国内，这比单纯请齐磊吃一顿大餐、给他多少钱，更让他欣喜若狂。
关飞果然是我们的同志，最亲密的战友。
即便他出了国，在西南丛林间赤手空拳打拼出一片天，却还是心念祖国，有了好东西从来没有忘了国内。
这样的好同志，不枉国内大力支持！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军分区领袖，而不是偭共总书记，否则国内怕是会不遗余力给予最大支持吧，甚至于军事代表团重返偭定也非不可能。
他看着关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难得的开起了玩笑：“今天你把我们拉出来，该不会就是为了把这套工艺规范交给我们吧？看你还神神秘秘，不去当情报人员太可惜了！”
“当然不是！”
谁知关飞竟然一口否认，随后，在众人楞作一团的神色中，压低嗓门，用耳语般的音量，庄重地说道：“待会儿我交给你们的，是美军最新研发的防弹衣材料，凯夫拉纤维，还有氧化铝防弹陶瓷插板、芳纶防弹头盔的全套工艺流程，和相关设备制造图纸！”
他的声音虽然低到微不可闻，却如一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震得他们身子都忍不住轻轻摇动了起来。
即便是关飞的警卫员李庆，都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齐磊激动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喉头哽咽，半响，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蹦着说道：“关飞同志！谢谢！”
看着所有人那种虔诚的幸福表情，关飞想要轻松地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这个时代越久，他就越融入时代，更能理解老一辈们为了这个国家，做出了多少牺牲奉献。
他不是什么坚定地**者，但绝对热爱这个国家。
他想到明年初即将开始的南疆作战，想到又有无数儿女为了国家而血染疆场，就忍不住有热泪盈眶之感，恨不能为这些可敬的兄弟战友们做些什么。
然而他哪里有什么美军的防弹衣、防弹头盔研发成果。
他假借美军研究资料名义，给的这批图纸，其实是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在游戏机衬垫、携装袋上普遍使用的某种芳纶纤维和机壳材料。这些材料实际是我国自行研发，也曾在二十一世纪初期用作防弹装具材料使用。后来随着新式武器发展，这些成果已不足以满足防护需要，军转民，改为民用产品使用。
所以说，关飞带回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先进的游戏程序、游戏机设计制造、军械武器结构，而是后世在游戏机上普遍使用的各种高性能材料研发原理、制造设备、加工流程！
有了这些超出时代的材料，只要自己的制造能力达到要求，关飞就有信心制造出以历史上那些著名武器为蓝本，但性能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越原版的山寨品！
材料！
材料！
还是材料！
材料高于一切，是一切先进设计变为现实的基石！
没有凯夫拉，美军的个人防护装置只能是空想；同样，有了芳纶纤维，没有美军的研发资料，我们也能造出自己的高性能防弹衣！
要不是这些生产线制造太过复杂、涉及到的交叉学科太多，军分区现在还没有能力制造，他早就批量投产，大量供应国内了。
只可惜白手起家发展的时间还是太短，军分区的工业基础还是太薄弱，要做的事情又那么多，再加上复制这批图纸也花了太多时间，拖到今天才全部完成。与其留着自己慢慢啃，倒不如交给国内，作用还更大。
只希望还来得及！
哪怕不能赶上明年初的反击战，也希望能在以后的轮战中，发挥巨大作用，这样他也能安心一些。
关飞思绪起伏，勉强扯了扯嘴角，克制着心绪潮涌：“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只希望国内将技术消化、复原以后，能免费送给我们一套生产线，可以自产防弹衣，让战士在跟敌人作战时不会白白牺牲就行！”
“没有问题！”尽管知道不应该轻言允诺，齐磊还是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关飞同志！”梁书记深深地看着关飞，大手拍着他肩膀，胸口急剧起伏，显然心情也不平静，“你也好，你们那些知青战士也好，国内都不会不管的。你放心，还是那句老话，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你们的！我不是以分社社长的身份来说这话，而是以一个老**员的身份作出的保证。我也会动用我的力量，尽量帮助你们！”
狭窄的电梯里，所有人的手，都紧紧地 第122章 正规化与亚视新东家
ps:很遗憾，虽然极力争取，然而系统改版后再也无法发布公众章节。没法子，只有硬着头皮上架了。
关飞在香港与港府斗智斗力的这几个月，张盛国等人一点也不轻松，也忙得脚打后脑勺。
按照内部约定成熟的惯例，关飞不在的时候，暂时由政委张盛国主持工作，但他也必须与分管部队训练的孙耀华、负责政务的赵中华两人，开会讨论后作出集体决定，不能独断专行。
眼看着第二个大型社区精工小区一期竣工，交付的新房已达到七千套，新城愈加有了一个新兴城市的样子。可张盛国等人感觉军分区走上正轨以后，事情不是变少了，而是更多更复杂琐碎起来。他们一天忙到头，要解决的问题却越堆越多，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学府小区交付使用后，三千多名教师拿到了自己的房子。
按照关飞设计、省设计院修正后的蓝图，修建的学府小区环境优美，紧邻一街之隔的理工大，距离新投入使用的医科大、经管学院正门也不超过一百五十米。住在学府小区的教师，走路便可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
小区采用半开放式管理，整体呈东西走向，北侧临街，对面是一座五十余米高、被改建为城市公园的丘陵。
向着丘陵的一面，正对着丘陵下方弧形分布的物业管理办公室与派出所、储蓄所、邮局等公共机构，白天都是大门打开，方便住户办事或是去公园散步游玩。
小区内，采用蝶式设计建造的高层电梯公寓，两翼展开宛如蝴蝶振翅，形式优美。这种蝶式建筑，能够保证每家每户都拥有向阳的阳台，采光通风俱佳，据说抗震性也优于普通的板式楼房。
入住的教师在逛过小区，看过自己的新房后，都是赞不绝口，欢喜备至。
全款购房的不用说，他们为军分区蓬勃向上的氛围所吸引，对较高的工资收入、受人尊敬的地位、安宁的生活感到满足，很早就下定了扎根于此的决定。现在军分区高速发展，宽敞整洁的街道、如同童话中城堡般美丽的电梯公寓、日渐丰富的物资供应，还有学府广场内逐渐多起来的各式餐馆、大型购物商场、理发店、电影院、书店，令他们恍然有突然来到了发达国家的错觉。
大型购物商场的格局他们前所未见，居然是敞开展示的。
购物者从入口进去，可以自由徜徉在摆放整齐的货柜架与展示台之间，商品玲琅满目，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布匹、成衣、锅碗瓢盆这些寻常的商品也就罢了，单糖类就有数百种之多：大白兔、椰子糖、巧克力……。又有洗衣机、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等等想买都买不到的电器，一楼自行车展示厅摆放的凤凰、永久、飞鸽等名牌自行车一行行、一排排，铮亮的油漆、镀铬部件在商场灯光照映下熠熠生辉，让习惯了国内物资匮乏状况的顾客们，面对如此品种丰富的商品，这样也想买、那样也想要，产生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习惯了国内什么都要凭票供应的顾客，还会下意识询问店员是否要票，在得知只要付款即可的时候，竟然有人捂着嘴哭泣起来。
在这些国内也有的公共设施、商店之外，还有一些他们此生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卡拉ok、桌球、保龄球、游艺厅、健身房等等体育娱乐设施，让他们在感叹时代进步之余，对军分区这个地方更加留恋。
新房交付后，军分区推出了分期付款组合套餐建议，住户在缴付部分首付之后，便可自由组合选购装修方案、购买电器、桌椅、生活用品，然后在三到七年内，分期还清余款即可。
出于对军分区不断增加的信任，绝大多数住户都接受了分期付款，缴纳了首付款。
一笔笔投入，越来越富足优越的生活，让大多数人放弃了回国内的想法。其他教师虽然口头没说，但心里也做出了选择。真正坚决要回国的人，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当军分区开始给每个人照相、发放居民身份证，登记户口簿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地默默地配合着工作人员，仅有数人拒绝接受。
对于这些人，军分区同样表示好来好去，欢迎他们随时回来，工作、参观、学习、游玩、出差、定居、访友都不是问题。军分区的态度，让他们也有产生任何抵触情绪，同样热情投入工作。
至于拿到了身份证的人，事实上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转换，从有很大可能离去的流动性人口，变成了在军分区定居的固定人口，充实了人口数量。未来数十年内，他们都将为军分区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些成果，都是张盛国、赵中华等人在关飞制定的框架之上，亲力亲为的结果，事务之繁琐，让他们一天顶多能休息五六个小时。其余时间，抛开吃饭，不是在处理事务，就是在处理事务的路上，一刻不得闲。
随着大学开学，五千余名大学生到来，又有国内支援的第三批两千余名教师，也随着运送物资的车队到来。
为了安排好他们，军分区再次闹得手忙脚乱。
第二个大型社区，精工小区一期竣工之后，又是一波忙碌，累得他们叫苦连天。
这个时候，军分区原来全靠凑合，粗犷的管理架构显现出不足来。
连续两个社区交付使用，入住的居民越来越多，新城越来越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市，公安、消防、工商、税务、法院、医疗卫生、检察院……，等等社会运转所必需的职能部门，在军分区内之缺失的问题，也渐渐凸显出来。
军分区现在在两个社区之内，分别设立了一个派出所，从部队上抽调五十名战士转业，临时充当公安干警。
这些赶鸭子上架的公安人员，除换了一身关飞设计的新式警服，警容警貌看起来还像那么个样外，刑侦、探案、缉捕等警察应有的业务能力惨不忍睹。说起来，他们也就热情可嘉，每天不辞辛劳到处巡查，维持一下秩序、制止一下打架纠纷还行，算是一个合格的纠察队员。
为了这些层出不穷的新问题，特别是越来越突出的专业干部队伍匮乏的问题，张盛国通过长途电话跟关飞通报过。
今天得到回复，国内那边已经同意，军分区可以派出不多于五百人的队伍，去国内人民大学、警察学校、消防学校等专业院校突击学习半年，然后在国内相关部门实习半年，再返回军分区工作。
同时，如果必要，军分区也可以通过58104单位求援，由国内短期派出部分相关干部担任副手，与军分区干部一起，组建完善的行政管理机构。
白手起家的新政权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从头开始。
要不是有国内鼎力支持，源源不断派出干部，张盛国根本没有信心能够**完成关飞托付他的繁重任务。
……
朱克在穿衣镜里整理了一下仪容，跟太太打了声招呼“我去上班了！”，推开门，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
在他身后，同样书香门第出身的太太，放下手中的书本，用微带忧郁的眼神看着他背影离开，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在一个月前，为了抗议佳视被强行清盘，丈夫与其他几名编剧、主播一起向港府请愿被抓。这才出拘留所，听说佳视换了老板重新开业，就又要兴冲冲赶去上班。听说新老板有深厚大陆背景，跟港府并不对付，弄不好可能又有牢狱之灾。他这样拼命，做妻子的也不好阻止，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一切平安。
在本港，今年五十八岁的朱克，是业内著名的左派导演。
早在抗日战争时期，他就接受过演艺培训，专门演出救亡戏剧，也曾多次参加劳军演出。五十年代，他曾加入过大陆支持的长城电影公司，拍摄过多部政治宣传影片，在港府都是留了名号的左派人士。
佳视大手笔的七月攻势失败之后，经营资金濒于枯竭，经营方在八月初就宣布停业，解除员工合同。
当时电视台数百名员工集体哗然，提出强烈抗议，然而董事局不但不接受，反而立即向法院提出债务清盘。
多次交涉无果，朱克愤而与同事何巨华、徐盛琪、林旭华一起牵头，带领电视台数百名员工前往港督府请愿。结果港府根本不予接见，命令警察以非法集会为名将请愿员工强制驱散，并且逮捕了他们几个为头者。
朱华在拘留所里待了一个多星期，刚出狱，就好比晴天霹雳一般，听到佳艺电视台被法院公布强制债务清偿决定的消息。
就在电视台所有员工、编辑、艺员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明天将会如何的时候，无线派出人员私底下联系他们，邀请他们加入无线。
但是答应进入无线工作的人，寥寥无几。
这一来是无线的现任当家人方太过于吝啬，看到佳视解散，以为可以趁机压价，开出的合同并不高。二来，则是两家电视台长期敌对，佳视内部长期流传着无线打压，才造成佳视经营不善的传言，大家对其印象不佳，宁肯暂时失业，也不愿去无线。
倒是许多对前途失去希望的艺员、主持、编辑、导演、幕后人员，通过在丽的电视台同行的引荐下，跟对方签订了合同。
仅半个月间，原佳视员工就流失超过百分之三十，许多还是台柱，可谓损失惨重。
若不是太宇方面迅速派人联系各尚未另谋出路的导演、艺员，表示正在跟港府洽谈，接过佳视电视牌照。对方反复保证电视台会重新开业，稳住了人心，其他人才不至于心灰意冷，转投他处。
九月二十一日，新老板刚与老东家在股份转让书上签字，就马上跟所有员工签订了新工作合同，给所有等待的员工，结结实实吃了一颗定心丸。
出于对大陆的认可，朱华婉拒了新加坡电视台的延揽，郑重其事地在新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上个月在太宇科技大厦举办的庆功宴，更名亚视后的电视台员工代表、导演、编辑、主播也接到请柬参加。那盛大华丽的酒会，出席人数之多、地位之高让人叹为观止，新华社分社社长全程站台，港府也在酒会过半派了人前来恭贺，其场面让所有有幸参加酒会的人都兴奋不已。
为了在新老板面前表现，艺员在台上展示各种技艺，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不惜体力，四下乱窜，用手中的摄影机留下了一段段珍贵的影像资料。
而今天，十月二十五日，就是亚视正式开张、新东家跟大家见面的日子，他，也将再次登上新的工作岗位。
他也很好奇，新老板将有什么新举措，能让大失血之后的亚视走出困境，恢复生机呢？
他真诚的希望，期待亚视的新老板，能够像他在电子业上屡创佳绩一样，也能带领亚视浴火重生！ 第123章 新电视台，新希望
朱华等电视台主要员工、导演、编剧，就住在广播道，电视台旁边的员工公寓内。下楼略走几步，过条街就到了电视台楼下。
以前港府对电台、电视台选址持的是不干涉政策，只要喜欢，想设在哪里就在哪里。后来六十年代国内运动对香港造成了极大影响，也兴起了红卫兵，还在六七年举行了大暴动。
为了加强对广播机构的保护，也是监管，港府将狮子山下、浸会学校对面一座小山丘下的一块土地，设为了所有广播机构总部所在。无线、丽的、商台、香港电台等相继迁往该处，修建办公大楼。由于当时全港只有三家电视台、两家电台，总部所在又恰在山丘之上，于是该地又被戏称为五台山。
该路段只有一个出口，且与兵营相邻，成为重点保护区域。别看名气很大，里面路面却和香港绝大多数道路一样狭窄，仅容两车并列而行。若是有车停靠路边，都会造成道路堵塞。
六层楼的佳艺电视大楼并不高大，大楼与围墙相隔不到三米，近乎于直临道路。不过主楼与副楼相连，看起来比较粗壮，红黄色的外观在周边建筑物中很是显眼。
朱华急切于开始工作，起得很早，外面天还微暗，路灯才刚刚关闭，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远近的各处屋舍中，可以看到点点灯光，几家电台、电视台的办公大楼里依然是一片漆黑，还没有上班。
“朱先生，这么早就来了！”
只容一辆车进出的狭小铁珊门处，熟悉的电视台警卫阿和向他问好。朱华还礼时注意到，在开着灯的木制警卫室内，多了两名警卫，见他看来，也回以笑容，然后低头对着一本相册、名单，小声交谈着什么。
“这两位是新来的？”他小声问阿和。
阿和一面打开铁珊门放他进来，一面回答道：“新boss带来了十几个警卫，接管了电视台的安保。他们还开来了一辆车，用仪器在大楼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说是怕被人安了窃听器，那场面，比詹姆斯邦德片还阵仗。”
朱华乍了乍舌，好奇道：“哪有没有找到窃听器？”
“那我就不知道了。”阿和做好进出登记，然后笑道，“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好多花瓶、镇纸、工艺品之类，零零碎碎的东西。我去大厦里看，有些地方的门都给卸下来了、墙壁也掏了几个洞，多半是东西就藏在里面吧。人家是大陆过来，专门干这个的，怎么可能不防着点。”
敢情还真有！
朱华有些冒冷汗，这些东西不知道是前股东交接前安上去的，还是原来就有。想想自己以前在电视台工作、与别人交谈，都可能有人偷听，就忍不住心有余悸。
就着朦胧光线，可以看到大楼外干干净净的地面，花草植物也显得精神了许多。想想前两个月这里还是一片狼藉，他恍然有雨打风吹去的感觉。
抬起头，大楼临街外墙上一行“亚洲电视台”的大字，代替了原来的“佳艺电视台”。
佳视，已经成为了过去，再也不复存在！
踏上大楼台阶，债务清偿后被撞得破破烂烂的木门，也已换成了明亮的玻璃墙，和玻璃推门。
陈旧的墙壁也刮了石膏，平整如新，又刷了层新漆。楼道拐角处增加了照明，再也不复以前的阴暗。
上到二楼办公室，进门就看到一片宽阔的开放式办公区。
电视台被强制债务清偿后，他来看过，那时这里桌椅板凳都被破坏殆尽，文件柜四下倾倒，窗户全部打碎，头顶的日光灯只有几盏还可以正常点亮。肮脏的积水中，散落了一地纸张、碎屑，很多曾是员工绞尽脑汁想出的节目策划方案，或是重要的文件、资料，却都被当做废纸扔在地上，被人践踏。
整个办公区如同电影中的末日场景。
现在屋顶重新装修过，还散发着淡淡的石灰味道，顶棚上镶嵌着一排排铝合金灯框。打开开关，一盏盏灯管闪了两下就亮起来，灯光经过银白色铝合金反射，照得整片办公区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不一样了，全部都不一样了。
朱华审视着办公区，地面经过了清理，杂物都被打扫干净。磨石地面重新打磨过，洁净如新。
靠内的一排单间办公室，墙壁也都换成了整幅的玻璃。透过鹅黄色的百叶窗帘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的绿色盆栽，和真皮沙发、玻璃茶几、大班桌、真皮靠椅，比原来更上档次。
而开放的办公区，以前废旧破烂的桌椅也都清理一空，换上了洁白的新办公桌、带扶手可升降的滚轮办公椅。桌面上整齐放着袖珍的桌面文件柜、公文筐、图钉、回形针、大头针、文具摆放台等等办公用具。
全都是新的。
同样是开放式办公区，却是通过隔板分隔为一个个**的办公间。木隔板高齐桌面，再上方五十公分，却是用玻璃代替了不透明的隔板，使得每个隔间既有私密办公空间，又透光。
不同于其他开放式办公区，一个个隔间紧密排列，如同蜂巢。
新办公区行通过整排、整列的隔间，围成一个**的区域。每个区域入口，都挂着一个小牌，写明了所属部门。从而让每个部门都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区域，不致受其他部门人员往来影响。
每个区域的中央，又用四张大桌子组成一个大办公桌。在讨论公事或是策划时，大家又可走出自己的隔间，围着大办公桌畅所欲言。
各部门办公区之间，另有两米来宽的过道，与观赏植物一道，既隔音，又为办公室增添了绿色。
开放办公区临街一面墙壁被全部敲掉，安装了一整幅落地玻璃。
站在门口，就可看到天边初升的太阳正冉冉升起，天空被朝霞染成一片红色，霞光万道，洒遍办公区每个角落。
真美！
“真美！这就是我们的新办公室么？”在他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见新闻栏目编辑部的兰如君编辑，正双眼迷离的望着外面霞光，沉醉其中。
他转回头，同样望着朝霞，感慨道：“看这新办公区，我们的新老板可是投入不菲啊！”
“别说扫兴的话，这样美的朝霞，我也不多见呢！让我再沉醉一回儿！”兰女士继续痴迷地望着霞光将天空染得越来越红，摆摆手，让他别说话破坏气氛。
仿佛只是一会儿，又仿佛过了很久，红日好似一跳，整个跃出了地平线。
一抹光明，瞬间划破夜空。
“你们女人啊，就是太感性了！”
这一会儿时间，来的员工越来越多，大家在惊喜新办公区之余，也飞快地按照铭牌找到属于自己的办公区，就像刚开学的学生一样，兴奋地挑选着自己的座位。听到兰如君的感叹，一名男编辑摇头笑道。
兰如君从回味中清醒过来，抬腕看了下表，惊呼道：“这才七点一刻吧。我今天特意起了个早，赶到电视台，发现朱老师早就到了。谁成想才看了会儿朝霞，就来了这么多人！”
“今天到得早的可不止我们！刚进门的时候，看到几位董事的车就停在楼下，估计是要开董事会吧……”一位女编辑快手快脚抢到了一个好位置，麻利地将自己的个人物品归置到位，话中有话地说道。
董事会？
办公区内众人相互看看，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若有所指的神色，大家点点头，又继续收拾自己的办公桌。只有几位平日交好的编辑，悄无声息地聚在了一起，烟雾缭绕，悄悄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电视台几位旧股东，只有商台出局，其他都还在。今天的董事会，怕是会硝烟弥漫！”
“不见得！林董可跟那些人不是一条路。前段时间电视台经营困难的时候，他可是还打算增资，帮电视台渡过难关的。”
“话虽如此，另几位股东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硬顶着不交出股份，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要说分红，电视台欠了一屁股债，之前的债务清偿也没还掉多少，未来怎么经营还没头绪，今年分红铁定泡汤！”
“说来可恶！电视台被强行债务清偿，所有的设备都被拉去卖了，摄影机、道具全被卖了个精光，结果三文不值两文，债务没消下去多少，设备全都没有了。没有设备，我们现在连节目都制作不了，怎么复播！”
“设备好说，只要有钱，再买就是了，人员流失才是大问题！”有个编辑一针见血说道。
“是啊，前几个月，电视台濒临倒闭，大家都人心惶惶，不知道前途如何。又被无线、丽的挖角，导演、艺员、主播跑了不少。徐可、亦舒、梁凤仪、郑裕玲、米雪全去了丽的，这些可都是台柱子，他们一跑，等于电视台垮了一小半，一时半会儿想要找人来顶替他们都难……”
一言既出，说得热火朝天的几人顿时沉默下来。
亚视现在可谓旧债没清，又背负了新包袱，台内顶梁柱跑了一大半、设备被变卖一空，除了个空壳子，真真是一贫如洗。
这样沉重的话题，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如果他们是老板，面对这个困局，也只能是一筹莫展、回天乏力。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头上屋顶。
他们的视线好像能穿透阻隔，看到顶楼会议室，听到正在召开的董事局会议，眼中充满了焦虑与期盼。
但愿新老板能想出办法来，帮助新生的亚视起死回生，别再陷入困境。
同样栖栖遑遑的窘况，他们实在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第124章 铁腕清洗
正如电视台员工们猜想的一样，楼上会议室内此刻正是一片硝烟弥漫、唇枪舌剑、刀光剑影。
会议一开始，不待关飞说出今天会议主题，几位英资股东就率先发难。
他们攻击关飞不召开董事局会议，就擅自做主，花费宝贵的经营资金进行大楼重新装修，给接下来的运营造成极大困难。
“关先生，你虽然身为最大股东，可现在还不是董事长。根据法律，所有公司经营活动，都需要召开董事局会议讨论决定，香港可是法治社会，不像大陆一样，由最高长官一言而决，你这样做是违反程序的，我们提出严正抗议，并对你能否依照香港法律经营好电视台表示质疑！”
“不错！我们现在背着三千万的外债，你却把宝贵的资金花在大楼的装修上，这实在不是一个谨慎的经营者应有的表现，我认为电视台营运，还是应该交给我们来更加合适！”
“不只是这样。你这样的做法，是在侵犯小股东权益，这是违法的行为！”
几家英资股东相继开炮，对关飞发起攻击。
他们才不在乎电视台如何恢复经营、重新走上正规。他们不打算跟关飞达成任何协议，只求用一个个议题、质问，将关飞拖在文山会海之中，让他疲于应付，没有时间处理去真正重要的事项，从而把电视台拖死、拖黄！
“够了！究竟是谁造成我们债务高企的？还不是你们！”
林秀梁气得发抖，怒目圆睁，指着那几个股东破口大骂：“我们原来欠三千两百万债务，你们与商台一道，通过法院强制清偿债务，把电视台变卖一空。结果这么多设备，才卖了两百万不到！要知道一台摄像机就值一百四十万，我们光摄像机就有十数台，你们却总共才七十万就将之贱卖！债务高企？债务高企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
“林先生，设备可是有折旧的！”一众英资股东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端着咖啡，悠哉悠哉地说道，“再说了，这些设备都是清偿债务，被迫出售。人家不愿意花大价钱买，法院也只能折价出售。我们也很痛心，可又有什么办法，你冲我们发什么火？”
“所以我说嘛，你和关先生都不懂电视台经营，我提议重金从英国或是加拿大，要不澳大利亚也行，聘请一名资深的管理人才，前来主持亚视经营才是正确的决定。”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家来处理！我没有意见！”
“同意！”
“附议！”
其他几家英资股东，马上打蛇顺杆上，神情庄严地举起手，好像真是为电视台呕心沥血一般。
“我反对！”
林秀梁气得正要否决，关飞已经率先出言反对。他持股过半，只要他反对，其他人的提议就没有通过的可能。
“这个反对没有道理，你不能仗着大股东身份，侵害小股东权益！”
“对！这是我们的合法权益，我们股份虽少，可加起来也超过了百分之十，有资格提出合理提议！”
“吵什么吵！先把设备问题解决吧，摄影机都没有，办什么电视台，我看还不如解散算了！”
几名英资股东闹哄哄，又是指责，又是抱怨，反正就是不让关飞提出自己的看法，把董事会拖入无尽的纠缠泥潭之中。
会议室内一片吵闹，东拉西扯，却始终不进入正题。
“够了！”
关飞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面色铁青，大喝一声：“不要以为可以靠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今天不达成协议，谁都别想走！我是大股东，有权提出今天的会议主题，任何与会议主题无关的话题都不进行讨论！如果你们反对，就请离开，我和林董两人所有的股权，足够作出最终决定！”
历喝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吵闹的英资股东愕然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关飞，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林秀梁兴奋地一捏拳头，在胸前一挥。
不愧是太宇一系的掌门人，铁腕、强硬、果断，只是一声吼，一下就控制住了全场形势。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
英资股东们刚才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历喝，给吓得失了神，反应过来以后，马上再次高声吵闹起来，揪着关飞话语不依不饶。
关飞看也不看他们，当即拍手：“进来！”
会议室大门打开，李庆穿着电视台保安制服，带着五六个保安气势汹汹向那几名英资股东走去。
“你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我们可是股东，是英国人！”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无礼！”
“得罪了我们是什么下场，你们知道吗？我们随便就可以叫你们去吃牢饭，别以为中国佬能救得了你们！”
几个英国人在港内骄横已久，虽然看李庆等人有动真格的样子，有些胆怯，却还是倒驴不倒架，嘴上不断威胁。
“老子就是中国佬，怎么啦！老板让我们把破坏会议纪律的人赶出去，有种你揍我啊！”李庆狞笑着走上前，倒是没有挥拳，而是一把揪住叫得最凶的那名股东后衣领，硬是把他从椅子里拖得站起来，就要把他拖出会议室。
“ok！ok！不要拖我，我不高声喧哗就是了！”几名英资股东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合。他们见关飞根本不怕他们英国人身份，硬是摆出一副宁愿把所有英资股东全部赶出去，也不允许他们破坏会议正常进行的架势，就知道第一次交锋的计划失策，也很光棍，当即高举双手，连连服软认错。
他们留在会场，一则可以跟关飞唱反调，破坏决议，二来还可以参与重要决策，到时候有足够时间、机会破坏关飞的计划。
被赶出去了，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李庆向关飞看去，见他点了点头，才不情愿地放开手。那名股东悻悻地理着被抓得皱巴巴的衣领，嘴里小声嘀咕个不停，却不敢在大声破坏会场秩序。
其他英资股东也立即消声，或是正颜肃坐，或是假装看自己带来的资料，对眼前闹剧视若不见。
看到英资股东们这番表现，林秀梁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以前董事局会议，他只是个小股东，什么正确提议都遭到其他股东否决。每次开董事会，他都只能干坐着，带着耳朵来听，根本干涉不了电视台的任何决策。
现在看到角色轮换，往日气焰嚣张的英资股东变成了小股东，被关飞仗着大股东身份强行压制住气势，老老实实服软，心里就像是喝了杯蜜一般甜，笑吟吟地看着那名颜面尽失的股东嘴里兀自嘀嘀咕咕，无奈地走回位子，老老实实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再也不复起初傲慢，别提多解气了。
就冲这份霸气，尽管他也知道亚视近况极其糟糕，他也对关飞多了几分信心。只要对方的决策不离谱，他都决心在会议上全力支持。
“现在，我宣布今天董事会议题，分别如下：第一，选出董事会主席；第二，选出电视台总经理；第三，决定以后董事会召开程序；第四，电视台部门设置；第五，各部门主管；第六，……”关飞快刀斩乱麻，不顾一众皱着眉头的英资股东，一项项宣布着今天董事会的议题。
有位股东想要质疑什么，他一瞪眼，对方马上将要说的话吞回肚里，再也不吭声了。
等到关飞说完，那人才举起手来：“我要发言！”
“请！”对方守规矩，关飞也不想让他们彻底闭嘴，侧目看了一眼，还是说了一个please。
“会议室里不应该有闲杂人等，这几位保安先生，应该退出去。否则，万一有泄密事件，就难以追查责任人了！”那名股东指着李庆等人，义正言辞道。
在那名股东回座位后，李庆等人并没有退出会议室，而是围绕着众人，贴墙而立，虎视眈眈看着几名股东。
他们的眼神令人心中发毛，找到机会，几名英资股东就想把他们赶出去，顺带还能拖延一下会议时间。
“他们就在会议室内！如果有泄密发生，一切责任由我来负！”关飞一口否决。
要是李庆等人退出去，这些家伙又闹起来，他又不好向对方动手，进进出出召唤李庆，还不如就放他们在会议室，也可监督这些家伙不要乱来。
至于泄密……
难道李庆等人不在，他们就不会泄密？
才怪！
“我可是警告过了，以后董事局决议被泄露，可不管我们的事！”那名提议的股东哈了一声，得意洋洋道。
“我说了，我会负责的！”关飞一点跟他们纠缠的心思也没有，立即开始会议，“现在是第一个议题，决定董事局主席……”
他不待那几名股东打算发言，加快语速：“我现在持有亚视百分之五十三点八的股份，是电视台最大股东。我提议，由我担任董事局主席。这项议题不进行讨论，直接表决！”
说完，他看也不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英资股东，高高举起了右手。
噗！
林秀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忍俊不禁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对那几名英资股东怒目而视的表情视若不见。
“举手的股东有两位，持股总计百分之六十六点四，超过总股份的三分之二，表决有效！”关飞根本不给捣蛋者说话的机会，当即宣布表决通过。
“现在，我以董事局主席的身份，宣布任命林秀梁董事为亚视总经理，兼电视台台长，全面主持电视台工作……”他理也不理会议室里轰然而起的喧闹声，以及林秀梁惊讶的神情，继续道，“以后总经理只向董事长负责，不再向董事局汇报工作。关于电视台具体经营事项，董事有权通过监事会随时调阅资金往来账簿，定期听取经营报告，但不得插手电视台经营……”
几名英资股东简直气坏了，涨红着脸，愤怒难当，再也顾不得之前宣布的会场纪律，用英语大声吼叫起来。
林秀梁坐在真皮座椅里，神情有些呆滞。
他怎么也想不到，关飞竟然会提议由他来当这个总经理。而且干净利落地帮他一脚踢开了英资股东这个最大的绊脚石，只保留股东应有的知情权、重大事项上董事会讨论的参与权，却彻底剥夺了他们对亚视的日常管理权。没有了那些搅屎棍指手画脚，林秀梁就可以在不受阻碍的情况下轻装上阵，实践自己的管理理念。
实在难以想象！
这宏大的心胸与气魄，让人想要不佩服也不行啊！
关飞对英资股东的咆哮视若不见、听若不闻，面无表情道：“现在开始举手表决，我先表态，支持这项决议！”
语毕，看也不看众人，便再次高高举起手。
那冷淡的神情，是真正的傲慢，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我就是侵犯你们小股东的权益，就是要把你们排除在日常经营之外，又怎么了！
有本事来咬我！
少他妈跟我瞎比比，要么滚，要么就安安静静等着分红！
林秀梁瞬即反应过来，一股兴奋地电流，刹那间通过全身。只要他举手，这项任命就将即刻生效，而他，也将成为亚视实际上的当家人！
这有可能将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
他当即毫不迟疑，脸上红得仿佛充血，用力举起自己的右手，在手弯向上伸直的那一刻，他的心格外坚定。
这样的老板，值得追随！
“表决结果两人赞成，四人反对！赞成股份占总股份的百分之六十六点四，超过三分之二，表决有效，任命有效！我宣布，林秀梁股东为亚洲电视台总经理兼台长，任命从即刻起生效！”
关飞的声音，缥缈得好似从天边传来，是那么的微弱，却又那么的清晰。
直到放下手，林秀梁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呆呆地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关飞一张一合的嘴唇，跟随着对方步调，在英资股东们越来越愤怒的咆哮声中，一次次举起手。
他，就这么成了亚视的总经理兼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