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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蔷薇     冷少燃情txt下载     冷少燃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一章 不知世间何法

    湖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不断拨弄离人的眼泪。

    梁兴居的分析,乃至肯定,让仝致远脸上蒙上层难消的寒霜,沉声道:“如若真是确定前者,岭南道的局势将会变得更加难以掌控,随时都有失控的危险。”

    “十几年前,那场战争,让西方诸国南边的几座小国被灭,留下南周最后的屏障,至此西方诸国多有不安,随时都会反扑。”

    “西疆无为峰据以天险,西军虽不强,占据天险倒是能够抵御西方诸国的大举入侵,因而可以不用担心西疆的问题。”

    “一路南下,途径岭南道,联合越国余孽搅乱南军部署,再是通过天池知会大堰剑阁,以剑阁那群人的高傲,势必出手。水火之态成,岭南道必失。”

    岭南道和江南道归属帝国十几年,在特定安抚下,江南道趋于平缓,渐渐有和帝国相融的趋势。且早清尘寺的教化下,江南道百姓,对帝国的亲切越加深厚。

    但岭南道不同于江南道,越国善于隐忍,几百年的越王如此,几百年后的大堰剑阁更是如此,不露出马脚,谁知道大堰剑阁贼心不死。

    要想遏制局势,必须控制住大堰剑阁这道屏障,如若大堰剑阁引兵,轻易能入帝国疆域,直接北上,直线距离奔袭咸阳,绝非难事。

    梁兴居脸色微沉,说道:“照您的分析,要想遏制住南方的局势,唯有保护好南帅,警惕提防大堰剑阁,快速平灭越国余孽的叛乱。”

    “三种办法同时奏效,方能防范西方诸国的野心。要是近两年越国余孽叛乱的事,真是西齐天池在背后鼓动,我们要做则必须刻不容缓。”

    仝致远点头默认梁兴居的说法,补充道:“局势分析来看,是有些刻不容缓,不过眼下倒不用太过着急。南军是帝国最强的军队,坐镇岭南道,西方诸国不敢贸然攻击。”

    “一旦猛攻,势必两败俱伤,且必然讨不到半点好处,天池虽强而蛮横无理,却不能吃亏的狂妄者,有他们自己的思量盘算。”

    “在不解决南军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贸然进岭南道的,所以这也是他们现在,只敢支持越国余孽掀起不值一提的叛乱的原因。”

    “接二连三针对南帅的刺杀,应该是想要擒贼先擒王,把南军元帅杀死,趁着南军动荡,无人指挥时,乘胜追击,直接越入岭南道,杀个措手不及。”

    说了半天,梁兴居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难道黑冰台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西方诸国的军队调度,想要攻入岭南道,军队数量必不可少,这样密集调度,肯定掩盖不了。”

    仝致远长叹一声,感慨失落:“几个月前,黑冰台在西齐和南周的谍报遭遇毁灭性打击,前几年埋下的暗桩,都被一一剪除,现在的南周和西齐,我们想要知道点消息,难比登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

    真是感慨万千。

    梁兴居沉着脸,不发一言。

    太常的话实在暴露出太多的麻烦,要是这些麻烦得不到解决,将会极大程度影响帝国未来面临的战争,完全两眼一摸瞎。

    学宫学生派遣南下,是势在必行的安排。

    梁兴居又问:“南方有动静,北境如何?”

    太常寺主持皇家祭祀,按照道理是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的。不过在十几年前,太常寺仝致远已经掌握了帝国除开皇帝外最高权力。

    凡是来自各方的消息秘密,都会第一时间由黑冰台呈报皇宫,而皇宫中接受消息的正是太常寺,仝致远则是主持分析这些消息,最后选择其中重要的呈报皇帝。

    以前的太常寺是名义上的九卿之首,虽然亲近皇室,手中的权力却是没有多少。经过两朝发展,仝致远深得先帝和如今陛下的信任。

    开始逐渐掌握帝国深处的秘密,能够以皇帝的名义调动黑冰台,只是以名义,不需要任何特殊的令牌,可见皇帝对仝致远的信任。

    暗处权力最高,九卿之首的地位名副其实,某种程度而言,仝致远这位太常卿,比两位丞相的权力都还要大。

    只是理解不同罢了。

    丞相手明面上的权力,而太常寺则是暗中的权力,皇帝的全力支持,加上调度黑冰台的能力。连是通过军部发出军令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完全不费周折。

    想到北境的那些消息,仝致远摇头道:“北境消息不多,漠北王庭似沉默般不问世事,除了之前,关仲子南下之外,再无其他大事。”

    梁兴居知道关仲子南下,更是亲眼所见,对此倒没什么好说的。疑惑漠北风沙中那座王庭到底是什么意思,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

    西方诸国东进士想要传播信仰,让世间都臣服在天池脚下,同时完成天道示警中的警醒。而漠北王庭南下是为了生存,可谓刻不容缓,现在居然没动静。

    半年前,漠北传出起风沙的传闻,导致帝国在那段时间尤其紧张,风沙弥漫,漠北草原日益减少,王庭南下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

    结果半年来,硬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关仲子安然南下,帝国都快以为漠北王庭百姓都葬身早无尽风沙之中。

    梁兴居感慨道:“若是王庭真能安稳,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两边作战,当年的帝国不可能,现在的帝国即便能,负担太重,难以维系。”

    “能单边作战,最好是单边。实在不行,可以适当联络下漠北王庭,给些不值一提的粮食,压一压他们南下的野心,给面对西方诸国腾出时间。”

    仝致远问:“你觉得,是西方诸国对所谓天道示警更加重视,还漠北王庭对生死存亡更加重视?”

    梁兴居犹豫了阵,不知道该如何说:“西齐天池宣扬多年天道示警,末法时代来临,但帝国不修天法,自是不在意,更不能理解……”

    仝致远嘲讽一笑:“天道示警?末法时代?不过西齐天池的托辞罢了,无非觊觎东方这片土地,想要以高高在上的身份,享受低入尘埃的富贵而已。”

    梁兴居深以为然。

第七十二章 曲意御诸国

    天池本是西方诸国一处修行圣地,是世外仙林在世间的代表,两者属于依附的关系。天池坐落在西齐国都之外的指天山。

    寓意上指天,能领会天道传递给人间的意志,对此帝国是全不承认的,有桃源坐落在帝国,自然不允许天池这套理论在帝国传播。

    修行者宗派该是老老实实修行,何况是如天池这种波及西方的宗派,更是有着其高高在上孤傲蔑视的性格,不沐凡尘俗世。

    漠北王庭的圣殿问心无愧殿便是坐落在极苦之地,其内的修行者只知道刻苦修行,从不贸然参与世间政事,是王庭最受尊敬的宗门。

    几百年前,天池开始入世,以天道欲要教化世人的借口,宣称要拔除世间所有不敬天道的国家。漠北王庭以问心无愧殿为首,问心无愧殿对天道的敬仰尊敬甚至超过西齐天池。

    自然需要对付的是不尊天道的帝国,以这样的借口,西方诸国先后挑衅帝国,发动过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借着这样的机会,天池彻底掌控西方诸国的权位。

    从此,西方诸国开启天池统治世间的时代,到底天池的做法是仙林授意,还是天池自己原来就有这样的意思,不得而知。

    能够知晓的是,天池统治下的西方诸国,完全被天池以各种道义蒙蔽,百姓沦为愚昧无知的奴役。魏国千年大国,读书人极多,更加信奉浩然道义,自然对天池教化颇有微词。

    或是种种缘故,使得魏国在西方诸国中霸主地位一降再降,经历几百年发展,曾经能雄霸世间的魏国成了西方诸国中的中流国家,往日辉煌不再,且深受天池厌恶,若非魏国有着天池无法动弹的底蕴,怕是早已被天池坑的灭国。

    不过不可否认,几百年过去,魏都最风流依然是世间最值得津津乐道的佳话。

    到底天池是遵循了天道意志,想要在所谓末法时代到来时,带领世间诸国走出迷茫,还是想要借着这样的借口,排除异己,打压不服天池的国家,完成奴役诸国的美梦。

    种种不得而知。

    帝国百姓乃至修行者,对于西齐天池向来没有任何好感,西方诸国中,最受帝国百姓厌恶的,便是自称周礼复兴的南周,以礼为国言,不料在天池的脚下,却是完全不讲礼节,丢了国家该有的风骨热血,真是可耻。

    西方曾有座大国,名曰周朝,时礼仪正兴,在周朝刻意传播宣扬之下,连是蛮荒般的东方,都开始慢慢遵循起周礼来。

    谁曾想以周朝后裔自居的南周,居然全然不讲礼节,在天池面前卑躬屈膝,奴颜谄媚,让自诩魏都最风流的书生们深为不齿,要说诸国最厌恶的国家,莫过于曲意迎合的南周。

    想到世间种种权势,想到西齐天池的野心勃勃,梁兴居心中都有种难以遏制的愤怒,在湖畔望着前方平静的湖水,沉沉看了好几眼,方能勉强克制住。

    “天池的想法,难道桃源中的两位老夫子还没有察觉,几十年前,面对帝国的修行者,他们可谓全力抹杀,不留半点情面,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清理世间修行者,让天池独尊世间,成为世间唯一的修行圣地。”

    仝致远愤愤然怒言。

    梁兴居面色有些难看,他如何不明白,这些年来,都能看得出天池在打压帝国的修行者,尤其是那些天命境,天池更是不遗余力铲除。

    几年前的云侯天赋卓绝,世间罕见,十年时间迈入天命巅峰,有朝一日能破七境到达圣人境界,没想到被西方诸国联合国内的势力,设下埋伏,合力狙杀,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梁兴居道:“桃源两位老夫子的意思,不要说朝廷,连是学宫都没有明白,完全看不出桃源又做出抵抗的反应,安然自得的很。”

    “之前书先生和聂三先生出桃源,本来想着要问问他们,该如何面对天池挑衅的。不过他们都有要做的事,出来的悄然无声,离开的时候,更加悄然。”

    “使得我原先的想法落空,想着过些日子,有机会该去桃源见见两位老夫子,问些关键的问题,为未来的可能做些准备。”

    听到书青和聂束君出桃源,仝致远想到自己那争气又不争气的儿子,心里的痛苦便加剧几分,在寒风中有些微微颤栗。

    梁兴居瞧见劝慰道:“毗邻东湖,风吹过来自然会裹挟些水雾,导致风中有些寒意,太常若是无事的话,还是先离开。”

    “之前说好的事情,过些日子我会安排,等到南帅出清尘寺回南军驻地时,给学宫来口信,我自然会派安排好的学生南下。”

    “不过在此之前,黑冰台的准备必须做好,该做好的探查一件不留的做完。否则学宫学生有所损伤,我必然亲上黑冰台,问问他们是如何办事的。”

    瞧着梁兴居态度坚决的模样,仝致远想到那墨色宫殿中,坐在高台隐于黑暗中的男子,不禁一笑:“现在当着我的面,你说得是义愤填膺,倒是看你是不是真敢去?”

    “要是你前去,他要么躲着你,要么夹道欢迎,亲自出来迎接你。不过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后者依照他的性格,该是微乎其微。”

    听仝致远话中的淡淡讽笑,梁兴居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忍了忍终是没有开口说话。在他心里其实仝致远说的非常对,但没有计划他心里的想法。

    要他去黑冰台那座宫殿,是绝无可能的。

    以前老师在世时,就给他们几个弟子说过,他们没有大师兄,以后学宫正宗一代,没有尹初年这人,可见当年大师兄加入黑冰台对老师的打击有多大。

    且老祭酒在位时,曾亲自看着他们立誓,此生无论如何,都不会踏入那座黑黢黢的宫殿,更不会和黑冰台有半点交集。

    梁兴居答应仝致远的事会做,他只负责在幕后做些准备,到时候和黑冰台接洽,肯定不会是老祭酒的弟子们,更不会是他。

    仝致远站起来道:“既然你不留我,不能自讨没趣……”

第七十三章 层层帘幕影

    梁兴居回到居所,想到之前仝致远说的那些话,尤其是点名让林亦去南境,让他有些头疼,又无可奈何,仝致远都说了,自然没有值得商榷的地步。

    正恰此时,房门打开,云安走了进来,坐到梁兴居的身边,蹙眉询问:“师兄,那名学生被杀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前些日子,以言正忡为首的大儒们找过我一次,现在又有朝堂上的官员来找我。美其名曰关心学宫的安危,我看他们是收受了别人的好处,刻意从这些细枝末节的方向,来向我们学宫施压!”

    梁兴居微微沉吟,偏头瞥了眼脸上挂着不满之色的云安,说道:“学宫学生被杀的案子,是件值得重视的事,不过再如此,他们都不配向学宫施压。”

    “太常前来找我,跟我说了些案子,没做要求,不过看样子,是想要我们配合咸阳府的调查,对于这些事,你如何看?”

    云安哽咽了下,眼神飘忽不定,想了想回答:“按照道理来说,我们学宫该配合,可是这件事,我们真的没什么值得配合的地方。”

    “学宫向来主张自主学习,除了平日正常上下课,那名学生倒没有惹过事。所以平日对这些学生的关注很少,了解的更少,该交代的信息,我之前都写了递给大理寺,他们还想要怎样。”

    “他们是典型的得理不饶人,见学宫出现点事情,就想要从中捞出点好处,现在有人给他们送好处,做的事情不难,何乐而不为?”

    听到这些话,梁兴居眼神微冷,散发着淡淡的寒意:“你的意思是说,河北道王家通过朝堂的关系,通过那些官员在向学宫施压出气?”

    云安点了点头:“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大。这几日来学宫的官员,都是些杂牌,跟案子基本上全无关系,都想要来问一句。”

    “这不是**裸想要通过官员庞大的数量,来逼迫学宫不得不对王涛的事情做出回应,再借此攻讦学宫,让我们措不及防吗?”

    梁兴居面无表情,双眸凝视外面的青石板地面,不再温和,散发着高位者的威严:“真是好大的胆子,王家是在河北道逍遥惯了,以为在咸阳就有人会给他们面子。”

    “也不看看面对的是谁,学宫能在帝国屹立百年不倒,做到超然物外,连是陛下都不会轻易掺和学宫的事,他们想要借此施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说罢,怒不可遏的梁兴居沉下心思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王家虽然是河北道世家,在河北道逍遥惯了,应该不至于是非不分,明白不得尊卑。

    学宫是何样的地位,在咸阳通过诸多官员对学宫施压,莫不是嫌死得太慢。还有那些官员,在咸阳岂会不明白学宫的重要,又怎么可能因些财帛得罪学宫。

    梁兴居沉声道:“咸阳官员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因河北道王家给些利益财帛,就对学宫施压,这种事情他们干不出来……”

    云安先是一怔,而后惶恐震惊,细声道:“师兄你的意思是,河北道王家和那些官员们背后,还有更有权势的人,在推着他们向前,做出这些施压的事?”

    梁兴居:“不出意外,只有这种可能……”

    云安百思不得其解,分析道:“幕后的人会是谁?”

    “要说朝堂中,能够驱使一定数量官员的,唯有九卿和三公位置上的。九卿不多,都有着自己的管辖,贸然不会出手。”

    “何况太常寺和鸿胪寺,这种在首的九卿都是陛下的人,不会针对学宫,要是陛下都针对学宫,那学宫则没必要继续下去。”

    “两位丞相,离偲大人回乡祭祖,暂时还没回咸阳,甘罗大人在宫中读书理政,基本没有见过朝臣。何况他们都出自学宫,断然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蠢事。”

    分析了这么多,有重点,又没有重点,梁兴居挥了挥手,打断云安继续猜想。他已经想到了幕后之人,可能会是谁。

    当年那种愚蠢不堪的事都做的出来,现在这种小事,自然做的得心应手,不经意间给学宫当头一棒,还得理不饶人继续出手。

    再是联系到之前查出那两名洞源境修行者的身份,不难联想到背后到底是谁。想着那人,梁兴居感到非常失望,同时又无比愤怒。

    帝国能传承千年,真这么愚蠢的继承人,他是翻遍古籍都找不出一个,没想到在帝国最强盛的时候,倒是出现个,还特别不知所谓。

    瞧着师兄脸色难看,云安挥了挥手,关切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像是得了什么病?”

    梁兴居摇了摇头,否掉云安的猜想:“没想到什么,更没有得病。既然他们向学宫施压,就该承受学宫的怒火,以我的名义给咸阳府和太常寺发封书信,上面据实讲清楚。”

    “在如今的情况下,咸阳府和太常寺应该知道怎么做,后面的事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将一切都处理好,但这段时间,学宫可能会动荡。”

    云安拍了拍胸膛,说道:“师兄放心,动荡这种小事,我轻而易举即可压下来,绝不会让学宫出现半点意外。”

    对于云安处理事务的手段,梁兴居还是非常信任的,回忆起之前和仝致远约定好的事,朝云安吩咐道:“南帅在南境遇到越国余孽刺杀,太常寺想要我们派些学生去保护南帅,就这届学生,你安排一下!”

    云安蹙眉道:“去南境保护南帅,面对越国余孽?这届学生才入学宫,修行境界不高,怕是做不了这样的任务。”

    梁兴居摇头:“没关系,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半年学习,去锻炼虽仓促,倒合乎情理。你只管下去安排,人不需要太多,十人即可。”

    “林亦必须去!”

    云安惊讶:“林亦必须去?”

    梁兴居点头:“他出名了,太常都知道,点名让他去。”

第七十四章 有疑者

    听到刚刚师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云安一脸狐疑地看着师兄,眼珠微微转动着,在思索师兄说得出名到底是那件事情出名。

    林亦被皇帝陛下特招入学宫,两月时间内该是早就传遍咸阳,怕是帝国其余道州之中,都已经有关于林亦的传闻。

    但越是如此优秀的学生,太常卿该是特别重视才对,怎么可能让他去南境保护南帅,与那些不知修行境界的刺客搏杀。

    太常寺是九卿之首,仝致远的故事,云安在年幼的时候不止听过一遍,任是谁都无法想到世间还能有让皇帝如此信任的朝臣。

    仝致远历经三朝而屹立不倒,如同巍峨泰山般矗立在朝堂之上,要是单论起来,位列三公的两位丞相,都比不过太常卿仝致远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更加传奇的是先帝时期,太常卿仝致远的那名儿子,娶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当今陛下最亲切的一母同胞的姐姐,又是和当今陛下一起长大的恩情。

    幼年时便得到了先帝的预言,等到未来进入朝堂,必然是位列三公丞相的存在。仝致远隆盛于先帝,坐在九卿之首多年,御史大夫的位置简直唾手可得。

    一门两位三公,若成可堪帝国最传奇的世家。

    当然没人认为这种世家不会成,实在是仝家和皇室赵家的关系太过密切,密切到有人怀疑仝致远或许本身就出自陇西赵家,只是后来改姓而已。

    后面先帝赐名仝致远幼子,且赐姓赵氏,又名赵童的时候,便让这种流传在市井中的猜测越发真实几分。

    仝致远如此地位,和皇室关系这般密切,自然会以帝国的将来做打算,如林亦这样天资卓绝的学生,断然不会听其名声便任由其去冒险。

    云安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不懂:“要说林亦的名气,整个咸阳怕是比我都还要强几分,要是在帝国来说,两月时间,应该是传遍了其余道州。”

    “但我想,太常卿不可能会因其天资卓绝的名气而让他必须去南境保护南帅,如林亦这样的学生,再如何,都担得起帝国未来的重担。”

    “不知道师兄指的是哪方面?”

    说罢,云安态度极为认真的洗耳恭听。

    瞧着云安这番认真的模样,梁兴居想到了曾经,曾经他初入学宫拜在老师门下,老师管理学宫而无从授课教授,则是师兄时常为他答疑解惑。

    凡是师兄答疑解惑时,梁兴居都会极其认真地搬来板凳,坐在师兄旁边,双手杵着下巴,极其认真的听师兄讲解修行的路径。

    辗转间,十余年过去。

    物是人非……

    可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依旧在,故人不曾闻。

    而以前长居学宫时,云安听他讲解疑难的时候,正是眼前这番认真的景象。一晃多年过去,他和师兄之间变得严重,倒是他和云安之间的关系还如曾经。

    梁兴居尴尬地笑了笑,唇角微挑:“能有什么好出名?”

    “两月前,仗着学宫有史以来唯一特招的名头,让他的名字传遍帝国十大道州。好的名声难得,坏的名声要来,不是轻而易举。”

    这下子,云安算是清楚师兄口中的出名是什么意思了,极为尴尬羞愤的笑了两声,扯开话题说道:“确实如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两个月来他都没怎么上课,但是这段时间,居然老老实实在学宫里面上课,让我感到有些奇怪,又琢磨不出半点头绪。”

    “之前,言正忡来学宫的时候,陪同的青年倒是说过,杀学宫学生的凶手剑法高超,一剑封喉,修行境界不明。”

    “又分析王涛本没什么仇人,能在夜晚的学宫外面杀人,要么知道王涛的踪迹,要么一直在树林里面等着王涛。”

    “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很小,要不然解释不了那死了的两名洞源境修行者,前者的话,必然是学宫里面的学生才清楚,那段时间唯有林亦没在学宫。”

    “但是林亦没来过学宫,更从未和王涛产生交集,按照道理来说不可能,且林亦的境界不过离窍巅峰,应该无法面对两名洞源境修行者。”

    “所以我想要问问师兄,林亦到底是来自哪里?”

    言尽于此,云安的眼神可谓灼灼,直愣愣的望向梁兴居,视线不曾有半点偏移,温和中带着决然之色,极其迫切的模样。

    梁兴居面不改色,说道:“好像是来自河北道渝关,曾经是在渝关守城的军士。至于和王涛是否有关系,便不得而知……”

    “不过你刚刚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难以明确的是,那两名洞源境修行者的想要杀谁,最后却被名不知境界的强者抹杀。”

    “调查的事情,是咸阳府和太常寺的责任,你管理好学宫即可,不要出些没必要的岔子,林亦即便值得怀疑,我们也不能怀疑。”

    “他是学宫的学生,能走过祭酒石板,就绝对不是恶徒,做不出丧尽天良的事。该怀疑,自然是咸阳府和太常寺的责任,我们负责提供他们想要的讯息资料即可。”

    听到师兄的叮嘱,云安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不过林亦是学宫特招的学生,且是陛下认同的,若是在他身上出事,怕学宫的面子遮不住。”

    梁兴居挥了挥手,打断师弟的话,严肃道:“若是真的查出来林亦和学宫王涛被杀的案子有关,自当秉公执法,半点容不得学宫所谓的面子。”

    “学宫的面子固然重要,可学宫的安全,给天下读书人士子的榜样更该是完美无瑕,如若真有人借着学宫的名号为非作歹,该处理便必须处理。”

    云安瞥了眼严肃认真的师兄,甚至还带着淡淡怒意,云安站起来,微微作揖:“师兄今日的教诲,云安记在心里,百年之前,绝不会忘……”

    梁兴居摆手,示意不用这样肃然:“学宫有规则制度,帝国有严明的律法,只要在两者框架之内,任是如何自由公平都可。”

    “但若有半点逾越底线,人神共愤……”

第七十五章 非来横祸

    对于师兄的话,云安可谓深以为然。

    少年时入学宫,拜在老祭酒门下,虽然有时候修行方面的事情是师兄传授,但云安无疑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学宫教育。

    那种以学宫之任为己任的责任,简直深入骨髓,毕生不可能抹去。刚刚梁兴居说的这番话,是最正确的学宫认知,云安更是一直这样做着。

    梁兴居朝云安吩咐道:“其实眼下,王涛的死亡不是最关键。一名离窍境界的学宫学生,能够杀死他的人有很多。”

    “而两名洞源境修行者被一击毙命,这种情况才是最可怕的,出手的到底是何种层次的修行者,可能顺手杀了王涛也不一定。”

    “咸阳府和太常寺,首先需要确定,杀两名洞源境修行者的凶手,属不属于帝国可以控制的,又是何种境界。”

    “是朝真?”

    “还是天命?”

    有感于师兄说的严重,云安舒展的眉头骤然紧促起来,微眯着眼似在想着什么,半响后点头应和:“师兄说的有理!”

    “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出那名潜藏的修行者,如若真是随手杀了王涛倒还好,要是刻意为之,那目的又是怎样的?”

    说罢,偏头看向旁边的师兄,顿感疑惑询问:“朝真境界的可能性很大,至于天命境,可能性很小,毕竟世间能入天命者屈指可数。”

    “而且诸国和帝国的天命境都昭然若揭,诸国的天命境很少出现在帝国,他们惧怕无为峰而不敢。帝国的天命境在裁决先生的督视下,贸然不会出手。”

    听云安的分析,梁兴居点了点头,是有些道理。从十几年前的大战开始,帝国就有意无意的开始监视天命境这种足以改变战局的强大存在。

    又是有无为峰据以天险,导致诸国的天命强者不会轻易到帝国来。至于漠北王庭的情况,隔着漫漫黄沙,想要南下还真是不容易。

    除非那些王庭天命境修行到关仲子的程度,南下进入帝国才会显得轻松些。毕竟因当年的事,世间仅有的圣人,宗圣坐镇帝国河北道,阻止问心无愧殿修行者南下,搅乱时局。

    梁兴居摆了摆手,叹声道:“这件事情影响极大,既然陛下都交给咸阳府和太常寺共同侦缉,我们自然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还是好好准备两三月之后的南下,最好能在一月之内选出人选,让他们在集中训练一月,到时候南下,或许安全性会高些。”

    云安皱眉问道:“单单是学生南下,学宫是否应该派些教习随同带领,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和些难以交代的损伤?”

    梁兴居道:“不用,太常卿来学宫做请求,想必是陛下同意。绵延南境的消息,想必黑冰台比我们清楚,太常卿说过,黑冰台会协助学宫办理这件事。”

    云安欣慰道:“那过些日子,我去黑冰台一趟,渐渐那位台丞,然后再商议一下,关于学宫学生南下协助问题,让他们全力保障学生的安危……”

    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兴居严厉打断,充满肃然和警惕的味道,沉沉道:“你距离老师离世的时间近,十几年前的事你没经历过,但你要记住,老师让我们发过誓,凡他的弟子,永远不可踏入黑冰台。”

    云安没听过这道立誓,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满脸不解地看着师兄,询问道:“老师在世的时候,没怎么看出他有什么抵触情绪,会不会是当年老师的一时气话?”

    学宫是帝国最重要的领袖机制,对帝国乃至世间读书人都有引导作用。而黑冰台兴起于二十年前,照样受皇帝重视,掌握着无比巨大的权力。

    老师的这些话,分明和黑冰台有着极为深厚的愁怨,但他在学宫多年,听闻黑冰台的台丞始终没变,一直是当年的那人。

    而依照老师的性格,该不会招惹他人,何况是在帝国同样重要的黑冰台。在云安看来,得罪黑冰台倒是不怕,只是完全没必要,毕竟黑冰台可以做很多事情。

    梁兴居郑重道:“不管你是如何想,其中的缘故是如何来日你自会知晓,但目前为止,作为老师弟子,我们要做的是遵守老师留下的誓言。”

    “太常卿早已安排妥当,我们去不去商议不重要,想来学宫如此重要的事,那位台丞断然不会出现半点差错,更甚者,他可能会亲自南下叮嘱。”

    云安迷糊:“亲自南下叮嘱?”

    黑冰台掌握着帝国许多阴暗中的东西,手下拥有世间最广泛的间谍,摄取诸国的机密。黑冰台那位台丞会为了这点小事,亲自南下叮嘱。

    在云安看来,是难以想象的。

    梁兴居没做解释,朝云安挥手:“学宫的事务,这段时间你费心了,眼下他们不会找你,那你还是继续处理学宫事务。”

    “至于授课这种事,暂时停一停,等到送走这批学生南下,又是把今年毕业的学生送走,还有那些参加科举的学生办好,再继续授课……”

    听到师兄的吩咐,云安瞬间满面愁容,事情可多的有些燥热啊!

    “师兄,还是你来……”

    照例是打断云安的话,梁兴居认真且满怀期待,说道:“做这些事情,不是师兄我不能做不愿做,而是想要磨练磨练你的意志,还有做事情的能力。”

    “在学宫多年,你向来都是授课修行,未免有些太过轻松,得不到很好的磨练,如今事情到来,不算是难做,只是麻烦而已。”

    “正好符合你目前的情况,干脆就丢给你做,师兄完全支持你,大可放心大胆去做。至于王涛的案子,你不用再管,王家决计不敢再向学宫施压。”

    见师兄把甩锅说得这样清新脱俗,还美其名曰磨练自己,云安除了心中无语之外,很难再升起别的念头,实在是太过恶心。

    正准备狼狈离开,梁兴居忽地把他喊住。

    “出去课堂,把林亦给我喊来……”

    以为师兄会体谅的心骤然破碎,云安无力点了点头,转身快速离开梁兴居的眼前。

第七十六章 规则内外,道理和屁话

    之前林亦一剑把某位皇室子孙的手掌刺穿,这种凶狠程度导致没人愿意和林亦坐在一起,所以他只能自己单独坐在角落。

    同时那些多嘴多舌的学生们,平时讨论当日林亦打伤的那名学生,再也没有出现在学宫,连是报复的举动都没有。

    让他们觉得有丝丝奇怪,皇室子孙虽和普通百姓富贵人家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当今皇帝陛下继位后,皇室后代的权力可谓进一步削弱。

    他们只能享受帝国富贵,而没办法承袭来自宗庙的权力。连是本该皇室执掌的太常寺,几十年来都一直掌握在仝家手中。

    先帝在位时,仝致远就已经是太常卿,掌管皇室中的诸多事情,包括皇室里面的纠葛,一般都要呈报给太常寺处理。

    当今陛下的后代中,要说权力最高者,应该是咸阳里面被称为贤王的那几位。名声极高,同时诸多官员都愿意给几位贤王做事。

    但皇帝是否允许他们如此,或是他们手中是否真的有权力,就不得而知,先前几年,太子殿下不曾出现在朝堂,倒是异常明朗的局势。

    如今太子殿下虽然仍旧不在朝堂,可朝堂中的朝臣却不是以前那样想。靠近太子殿下的朝臣幕僚极多,隐隐在庙堂之外形成了新的权力中心。

    皇室权柄虽弱,却不是任何人可以欺辱的。

    那名受伤的皇室子孙没有找林亦的麻烦,再没有出现在学宫,倒让学生们深感好奇,不过好在没人上去挑衅,都有自知之明。

    从那日的一剑开始,他们便明白差距到底在哪里。单单是那份出剑的速度,就不是谁都可以比拟的,能被学宫特招,想来天资不差,没必要招惹不该招惹的敌人。

    没有永远的敌人。

    只有永远的利益。

    ……

    ……

    林亦捏着本薄薄的书籍,望着面前这座敞开的房门,停住脚步犹豫了半响,踏着小碎步缓缓走进去。

    梁兴居警告过他之后,林亦对于梁兴居的感官慢慢变淡,生不出讨厌,同样没有喜欢。在他看来,梁兴居作为学宫祭酒还是非常合格的。

    耳边有细微的脚步声,梁兴居镇定自若地端起茶杯饮茶,前些年他不喜欢茶水,从当上学宫祭酒,一直住在学宫,倒是开始对茶水情有独钟起来。

    “你来了?”

    林亦瞧着梁兴居的动作,很是淡然的撇茶叶,同时让茶水变凉的样子,眼神变得平淡,点了点头:“来了,不知道梁祭酒找我做什么?”

    没有理会林亦是否站着,更没有往他的方向瞥一眼,依旧顾影自怜地品茗着茶水:“通知你来之前,云安没有告诉你,我找你什么事情?”

    不明白梁兴居这话是什么意思,林亦抱着真实想法,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喝茶的书生,说道:“云教习正好看见我下课,就随口跟我说了句,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

    眼前的书生似和春雨末的书生有了很大改变,从前的梁兴居身上透着抹淡然的温柔,缠绵的笑意挂在眼角。

    如今的梁兴居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霸道威严,像极了曾经兄长的模样。曾经的梁兴居是学宫教习,自然该温和些,而现在的梁兴居是学宫祭酒,处理的是整个帝国之内关于学宫的事情。

    同时还要注意朝堂诸国的动向,矗立百余年的学宫,拥有的地位是能让无数人眼红的,稍有不慎,学宫的前面就是万丈悬崖。

    波澜不惊,巍然不动,稳如泰山是学宫祭酒这种屹立于帝国权力之巅的高位者,应该拥有的姿态,任是何种事物,都不能改动丝毫。

    放下茶杯,梁兴居随手把身旁桌案上的薄薄曲谱拿起来,捏在手中指了指林亦面前的椅子,没有指代什么,视线落到曲谱上。

    “既然云安没有向你说些什么,那便由我来说,这些事情你迟早都要知道。但我与你兄长有着旧识之情,当年他曾帮助过我,提早告诉你,无妨!”

    听到这话,林亦心中咯嗒一下,这样的场景莫名熟悉。

    当年在渝关的时候,刘文静遇着解决不了的事情,想要找他帮忙,开口的前几句话,与梁兴居话里面的意思基本相同。

    现在梁兴居如是说,必然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林亦心中犹豫思索着,沉默半响,张了张嘴唇,嘴里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梁兴居一直看着曲谱,品味着其上前辈大家标注的奥义。修行道出现无数年来,不曾有一位凭借曲道入道,而他能够靠箫声入道,实在是旷古烁今。

    但正因如此,使得他前路截断,想要踏着天命境界的门槛继续向前,就必须依靠世间能够搜集到的曲谱,融合进他自身的修行,方能有机会继续向前。

    视线没有一刻落到林亦的身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林亦,察觉到他脸上那些细微表情,淡然一笑:“事情不难,只要你有恒心做,自然可以做成功,且对你未来有极大的好处。”

    “当然你想要推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至少现在为止是不可能。上面有人亲自点你去做事,不管如何,你都必须去。”

    林亦蹙眉询问:“是谁?皇帝陛下?”

    梁兴居淡笑否掉:“自然不是,陛下岂会关心这些事情。是九卿之首的太常卿。要不是你前些日子出手伤了名学生,他还不会发现你有如此高的剑术。”

    “太常寺管着皇室中的所有事,那日拦截你的是皇室子孙,当夜那名学生就去太常告你状,不过太常卿起了爱才之心,勒令他不能向你报仇……”

    林亦忽地插嘴道:“他帮我勒令皇室子孙,我就必须要帮他做事?”

    “这是什么道理?”

    梁兴居面色微沉,满面肃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规则之内全是道理,规则之外皆是屁话。”

    “但谁是制定规则的人?”

    林亦脸色显得阴郁,沉默半响,嘴里吐出几个字:“这就是强买强卖,不论古今都没道理,无谓规则内外……”

第七十七章 错误的荣幸

    暂时把遮住视线的曲谱移开,平静的眼神落在林亦的脸上,瞧着刚刚有所波动的表情,现在还没来得及平复。

    淡然的脸上出现点点绽开的笑意,梁兴居继续抬起曲谱,自顾自地领悟曲谱上面的奥义,没有理会林亦的话。

    如之前最真实的道理他已经说清楚,至于林亦如何认为则不关他的事情。是心中有些无语愤懑,还是有些痛恨讨厌,和他的关系都微妙。

    林亦平复脸上的神情,眼神变得更具攻击力,盯着梁兴居,直白问道:“规则之内,全是道理。规则之外,皆是屁话。”

    “其实这话说的非常好,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终是有些难以接受,刚刚确实是过分激动,想来梁祭酒不会因此责怪学生?”

    梁兴居余光瞥了眼含笑质问,乃至淡淡压迫的林亦,唇角弥漫出微微的嘲讽意味:“你是学宫学生,应不应该责怪你,能不能责怪你,是我的事情!”

    “你现在这样问我,倒是显得有些居心不良,难道不害怕我恼羞成怒,直接把你供出去?太常寺和咸阳府共同办理这件案子,事情的严重程度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林亦瘪嘴一笑:“能有多么严重,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查,都决然查不到我的头上,别说加了太常寺,就是再加大理寺,我都不怕。”

    很是惊讶林亦这番话的胆大和肆无忌惮,隐约有点纨绔的意味。梁兴居细细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由脸色有些僵硬,想要微微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瞧着梁兴居的表情和笑容,林亦暗暗发笑,知道眼前的梁祭酒已经知道自己话里的意思,无可奈何的同时只能感到无语。

    接下来瞅着梁兴居继续看曲谱,林亦没有再开口说话,对于这样的事情,梁兴居不开口说,那他绝对不会开口问。

    没事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安然自得的活着不是很好。当然前提是做完那些该做的事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慢慢享受帝国的风土人情。

    江南道的缠绵悱恻。

    剑南道的山峦天险,山道何难。

    陇西道的世家千年。

    ……

    都是林亦想要瞧瞧的,常年生活在河北道家乡之中,平日很少出现在河北道别的城池,要不是家道中落,林亦怕是出来的可能都没有,会安然在家老矣。

    他本不愿修行,为了做那些事情,他不得不修行。做事是全他想要为兄长报仇的决心,而修行则是为了兄长的遗愿。

    唯有修行能报仇而不死,他知道不管面对何种情况,兄长最不愿意看见的是,他因为他报仇而身陷囹圄,死不瞑目。

    所以保全自己,是林亦唯二要做的事情。

    只有修行,迈入更高层次的境界,才能更好的保全自己不出现任何意外,不会在做事报仇时,被那些敌人给杀死。

    ……

    ……

    梁兴居瞥了眼身边沉默闭眼的林亦,察觉到周遭隐晦的元气波动,开口道:“离窍巅峰,现在看来临门一脚,即可迈入破障境界。”

    “按照你兄长的天赋,还有你之前的修炼速度,想来迈入破障巅峰的时间要不了多久,三月时间,应该是足够!”

    听到梁兴居的话,林亦猛然睁开眼睛,隐晦的元气骤然波动,又是瞬间被安抚,目视眼前梁兴居的玩笑意味,林亦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僵持了小半天,梁兴居没打算继续下去,说道:“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有任务需要交给你,且你必须去。”

    “做任务没有境界,岂不是去送死,好歹是学宫认可的特招,要是轻而易举被别人杀掉,不是折损学宫的颜面,让我这学宫祭酒如何见人。”

    “破障境界,虽然境界仍旧是有些低微,面对诸多刺客杀手有所不足,但应该问题不大,毕竟你们只要挡住刺客就好,不需要将之擒拿下。”

    林亦眉头紧促:“刺客?什么样的刺客?”

    “到底是那样的任务,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派学宫的学生前去,何况是我们这届学生?”

    扫了眼林亦的紧张愤懑,梁兴居温柔一笑,犹如狐狸般狡诈阴暗的笑容:“凡是进入学宫的学生,都需要做学宫安排下来的任务。”

    “按照道理来说,你们的任务该是过一年才会下发,不过眼前突然出现太常寺递下来的任务,前面几届学生都做过,不可能再做。”

    “自然这道任务要给你们做,半年时间虽然有些早,却是符合学宫规矩的,只是显得仓促而已。当然仓促不碍事,能做才是事。”

    “这件任务说起来不难,做起来有时候难,有时候不难。不过需要面对的突发状况极多,必须要随机应变强的学生,当日你的那一剑太快,明眼人自然知晓你的反应速度如何。”

    “又是传到太常卿耳中,正好他困于这件事,干脆直接递给了学宫。面对太常寺的请求,还有皇帝陛下的允准,是不做也要做。”

    这些解释阐述让林亦深深无语,真是符合之前的那句话,规则之内全是道理,规则之外皆是屁话。现在在规则之内,简直随意的玩弄他们这些学生。

    没注意林亦的神情,梁兴居却是猜的到,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逝:“你曾经是渝关守城的军士,做这样的任务,想来你应该非常愿意,且是你的荣幸。”

    林亦蹙眉:“到底是怎样的任务?”

    他很不喜欢梁兴居的这些词汇,搞得他天生就要低人一等,人生在世,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荣幸的说话,何必自轻自贱。

    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往后更不会是这样的人。

    郑重放下曲谱,轻轻合上,梁兴居正襟危坐,沉声说道:“南军元帅项信,在南境两道接连受到刺杀,需要帝国派修行者去保护他。”

    “而帝国目前为止,抽调不出能够南下的修行者,自然需要另外选派,于是太常卿把目光放在了学宫,打算派遣些学生去。”

    “是荣幸吗?”

第七十八章 选其优者附

    外面的光芒很是耀眼,直线飘射下的阳光,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尽情挥洒着温和,带着淡淡的暖意落到人们身上。

    林亦的脸色与外面的阳光截然相反,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阴郁,像是要下雨的天空,像是那夜春雨末,像是前几日的官道树林。

    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林亦都很讨厌别人对某件事称呼为荣幸之至,哪怕这件事确实非常重要,是他心中想的,他都讨厌这种认知方式。

    世间总是有反抗的存在,即便弱小如蝼蚁,面对宽泛河流的时候,依旧有着想要越过河流的坚毅,甘愿用生命来躺过一条可有可无的河流。

    林亦是活生生的人,是有着超越世间思维的修行者,基于某些修行者的思维,他还要高出半道阶层,自然对某些事物有更强烈的刺激意识。

    视线如同帝国那条汇入东海的弯弯曲曲的河流,扫视整间屋子,再是目光到达外面,与炽热的光线交汇,有着浓烈的火焰在收敛。

    梁兴居看不明白林亦的表情变化,第一次看不懂的青年会是林亦,让他感到有些怪异,没有继续张口说话,因为他知道林亦要说话。

    果不其然,林亦开口说话:“很讨厌别人把荣幸之至加在我的身上,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都不会喜欢。”

    “当了两年渝关的守城军士,现在脱离军籍,算是半个军人。饶是帝国再没有良知的军人,面对南军元帅项信,都有着别样的激动。”

    “包括我也不例外,即便是这样,我依旧讨厌用荣幸之至来形容我的心情。对于项元帅有着深深的尊敬,却不代表我必须低于他……”

    “从前如此,往后照样如此。”

    听着林亦说的话,梁兴居神情有淡淡的愕然惊讶浮现,半响之后,回过神来,倒觉得乏陈可善,没多大的新意,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十几年前,他是老祭酒的学生,帝国年轻一代的天之骄子,初次遇见云乾的时候。开玩笑打趣,面对这样的问题,云乾的态度简直和林亦一般无二。

    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云乾当时的骄傲和自信到底来自何处,当时的云乾不过普通乡野村夫,没有修行的资格,更没有半点手段,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形容当年的云乾,完全不为过。

    现在林亦面对他,面对心中尊敬的项信,依旧是和云乾一模一样的态度回答。那种十几年前的疑惑再次蒙上心头。

    这种莫须有的骄傲和自信,到底是来自哪里?

    林亦不会给他解答,梁兴居同样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回答完全没必要,提问显得特别愚蠢,站在任何位置,都有着固定的骄傲,不做愚蠢之事,人所共知的道理。

    梁兴居吧唧吧唧了下嘴唇,起壳的嘴皮顿时滑溜贴合,他笑了笑:“照你刚刚的话,是否可以理解成,保卫南帅对你而言,是最普通寻常的事?”

    林亦自信而谦虚的说道:“世间这么多百姓,不计其数的修行者,即便是如你们这样迈入天命境的强者,依旧做着最普通寻常的事!”

    “自然任何事在我眼中,都不过普通寻常能言,要是世间是否有不寻常的事,在我看来是没有的。”

    “人心善恶依然在,光明便永远挂在天空,高高在上。”

    听到这话,梁兴居不知为何,像是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是青色的瓦片,眼神即便显得特别深邃悠远,照样看不出半点不寻常。

    梁兴居拍了拍手掌,算是给林亦的鼓励:“高高在上,好一个高高在上。只要光明永远在头顶,所谓的善恶便能主导世间万物的循序渐进,损坏泯灭。”

    这些话,林亦没有认可,同样没有否定,只是静静的看着梁兴居,看着眼前的梁祭酒神情变化到底趋势那些方向在改变。

    梁兴居说道:“不管你如何认为,世间都是如此。本来想着不该让你去,南境处于交界混乱地带,但太常要你去,就必须去。”

    “越国余孽频频挑衅帝国,太常在商议关于平定南境的事,让你去,对你的好处很明显。不管在何种情况下,接触南帅,对你都百利而无一害。”

    “想要做接下来的那些事情,你就必须接触到朝堂,朝堂中有分量的存在,除开两位丞相和太常卿,就只有军部柳如逝和南帅项信。”

    知道林亦想插嘴说话,更知道他要说什么,梁兴居继续道:“至于你认识的军神李立青,五年前,再入咸阳,又退出咸阳的时候,他与咸阳朝堂的关系就已经断绝了。”

    “之所以还能出任河北道大总管,实在是皇帝陛下感念恩德,同时南境混乱不安,要提防渝关之外的王庭,必须派遣能够镇得住场面的前辈去。”

    “本该是柳如逝前去,不过他是军部尚书,坐镇中枢,且他是军部的将领,要是贸然北上,势必造成王庭的注意,有引发危险的可能性,因而选择军神李立青出任。”

    林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是应该去趟南境。”

    照梁兴居的分析,林亦能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分析的倒没错误。柳如逝不可能去接触,太常卿坐镇皇宫不可能,两位丞相神龙见首不见尾。

    且离偲回乡祭祖,暂时没有回咸阳,想要接触都没办法。传闻中的少相甘罗,倒是年纪符合。不过林亦觉得年纪太小,没必要去招惹。

    无关权位。

    年纪太小却能坐镇咸阳,担任三公中的丞相,位极人臣,要说这样的少年没点城府权谋,打死林亦都不信。同时他对自身有自知之明,要是斗智斗勇,怕是敌不过那位少相,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几番比较之下,倒是梁兴居口中的南军元帅项信很符合他的条件,在帝国有着赫赫威名,军方第一人。同时年过古稀,对很多事情都看得透。

    没必须继续攀升权位,到了顶点,自然该选择平和度过,对于老者,林亦向来极有法子。

第七十九章 心若灰烬且风扬

    屋内的氛围陡然凝滞,林亦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继续开口说话。梁兴居犹豫沉默了阵,想了想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此时不说,来日可能没有机会再说,且此时不说,林亦极有可能走上别的路,到时候避之不及,必悔之晚矣。

    眼帘抬动,在屋内踱步来回,走了几个来回,梁兴居声音略显沙哑地问道:“你真的考虑好了,后面的那些事情还要继续做?”

    “你已经知道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正大光明的手段你没办法用,当年那场风暴中,已经有太多不该死的前辈死去,想要找出证据是完全不可能的。”

    “只有用那些最阴暗的手段,可你想过没有,那位殿下是何等样的存在,除开皇帝陛下之外,整个帝国还有谁可以忤逆他?”

    说着,梁兴居瞬间停歇语句,脸色阴晴不定沉默,眼神深深显得苦楚,半响后,才是说出局意味深长,又匪夷所思的结论。

    “连是桃源都不可以……”

    林亦顷刻间回过神来,想着梁兴居口中的桃源二字,之前离开晋阳的时候,李立青给了他两张纸,上面有神秘图腾,有桃源二字。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搞清楚桃源二字代表的意思,不过听到梁兴居说桃源都不可忤逆那位殿下,之前湮灭的好奇顿时出现。

    视线远射,落到屋门的梁兴居的背影上,淡淡从袖兜里面取出李立青给他的纸张,几个月来,他一直带在身上。

    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同时朝梁兴居问道:“桃源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着何种神奇的事务,居然让知道的都拿它来做比较。”

    梁兴居回头,正好瞧见桌案上的那张洁白纸张,纸张上面写着两个字,字迹很是飘逸灵动,充斥着让人琢磨不定的神秘意味。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梁兴居身体微颤,走到桌案前,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捏起桌案上的纸张,瞧着起来描写的两字,呼吸急促之间使得他脸色渐渐难看激动起来。

    转瞬间注视着林亦,似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失落后急忙问道:“这道纸张是谁给你的?”

    不是道不可回答的问题,林亦直白道:“年前我离开晋阳的时候,军神李立青给我的,当时不明白桃源和纸张的含义,所以一直放在身上。”

    另一张带着神秘图腾的纸张,林亦没有拿出来,瞧着眼前梁兴居的模样,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倒不是不信任梁兴居的品格,实在是眼下没有这种必要。作为学宫祭酒,帝国读书人的领袖,梁兴居若是连这点宽容的品格都没有,也坐不上学宫祭酒的位置。

    “军神李立青?”

    梁兴居失落地放下手中的纸张,想到之前三位桃源先生出现在世间的种种举动,想到关于陇西道李家的传闻,骤然间变得悸动起来。

    “你这件东西,给景云看了没有?”

    不明白梁兴居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可以看,还是不可以看?

    林亦想了想,老实回答:“之前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从来没有拿出来过,自然没有给他看过,若不是今日听到你的话,才想着问问。”

    “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这张纸都会成为废纸,被随意丢掉。”

    听听林亦的话,梁兴居眼里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愤,同时带着点无奈:“下次见到景云,你可以把这东西拿给他,到时候必然有着极大的惊喜等着你。”

    “不过,他脸色肯定极为不好,那时候面对他,要懂得察言观色,能够不说话,就绝对不要说话,可以免去你很多烦恼。”

    一张纸,能够引起景云平淡如水的性子这样大的变化?

    林亦不相信梁兴居说的话,却相信梁兴居在这些事情上不会撒谎,且不会对他撒谎,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收好纸张,林亦不解道:“这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能够让你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还有桃源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向林亦蒙昧无知的表情,梁兴居就想要发笑,而笑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悲哀,笑不出来,无奈地解释道:“桃源是一处神奇的地方。”

    “世间修行者极多,天资高绝者更是数不胜数,千年前修行道义昌盛,比帝国略早的有座世外圣地在陇西道拔地而起。”

    “当年的陇西道世外,不过是修行强者为家族建立的善于修行之处罢了。后来此世家感东方混乱割裂,遂而有统一天下的雄心。”

    “至此,这座起于陇西道的世外平淡过些时日,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世外子弟的加入下,世家辗转十几年建立起一座庞大国度。”

    林亦呼吸沉重:“是帝国?”

    梁兴居点头:“正是现在的大秦帝国,世家正是皇室赵家。而当年的世外,正是纸张上面的桃源,赵家先祖建立桃源。”

    “帝国建立,赵家先祖修行境界高深,堪称世间第一强者,连是西方诸国和漠北王庭的世外修行者都不敢招惹,有赵家先祖坐镇的桃源,成为帝国的守护者。”

    “但不管如何来说,皇室和桃源都一脉相承,两者之间的关系,有点若即若离,又感觉密不可分,桃源是赵家最有力的支持者。”

    “至于你手中的纸张,能有什么作用,我不得而知。当年的传闻太过久远,有着几百年,我在书上看过,不知真假,要你问过景云才能知道。”

    听完这些,林亦的呼吸沉重如牛喘息,半响后恢复平常。想到赵家先祖建立桃源,帝国同样来自赵家,脸色顿时白了几度。

    以前还想着,走入世间最尊贵的世外,便能拥有无双的权威,能够替兄长报仇。现在知道凶手是谁,桃源又知晓,近在眼前,可他的心情却是如坠深渊。

    桃源是赵家先祖建立,自然会保护赵家子孙,至于那位即将继承帝国的殿下,更是桃源重点保护对象,怎么可能允许他出手。

    想到这些,林亦心累到极点。

    仍旧不愿放弃!

第八十章 往事能回味不敢言

    即便是如此,林亦依旧明白自己心之所往,脑海里面想要做的事情,无论面对何种不可测的境况,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做。

    何况为兄长报仇这样贯穿一生的事情。

    十几年前,他和兄长初见世间的第一轮圆月的时候,两人彼此相视一笑,就确定对方是彼此之间一生一世的亲人。

    那段凄然的时光,林亦和云乾活的异常艰苦,两三岁的林亦只是蹒跚学步的幼儿,即便拥有极其清晰明确的思维,没有强壮的体力,依旧无法做到成年人能做的事。

    在这样略显的蛮荒的世界,到处都充斥着原始古老的味道,随处可见都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东西,再清晰的思维都会短暂的紊乱。

    那段时光,是云乾不断庇护着他,饿了的时候,云乾会去野外给他挖野草吃,渴了的时候,云乾则是手扳竹筒给他打水。

    说来倒是奇怪,两名本该同龄的青年,到了崭新的世界,林亦需要重新来过,而云乾则必须承担起兄长,乃至长兄如父的责任。

    林亦认可这位兄长的付出,从心底里面认为他是自己在这样的世界唯一的亲人。面对抢食的乞丐恶霸,云乾会毫不犹豫站在林亦的面前,帮他抵挡那些脚印。

    渐渐懂得自我生活的时候,云乾在家乡拥有一些人脉和资源,让林亦生活在家乡,而他自己则是去实现多年前没有想过的志向。

    云乾离开家乡,到达帝国咸阳学宫,开启了入学宫修行的生活,而后从军,做到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寒门侯爷,成为帝国三军之北军元帅,功盖当世。

    兄长的功成名遂,使得林亦的生活越加好,十余年时间,辗转几次回到家乡,林亦对兄长云乾的思念越发浓烈。

    不料终是噩耗传来,帝国北军元帅,他的兄长云乾在西疆受到西方诸国联合伏击,数万北军精锐烟消云散,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侯爷,同时是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位战死沙场的元帅出现。

    家道中落,林亦不相信至亲的兄长谨小慎微到那样的地步,会被西方诸国知晓路线提前设伏,后来几个月家境不复从前。

    林亦干脆解散了家中的奴仆,踏上为兄长找出真相的路途,辗转流离失所,他走到了河北道边境渝关,成了名渝关守城的军士,同时暗中打听来自帝国的消息。

    越是边远的位置,这些守城军士们没事情做,自然会嘴碎,靠说些故事和传闻来打发时间。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林亦才选择暂时留在渝关。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他摸到蛛丝马迹,同时联系到了当年曾去过家乡,且在兄长帐下当亲信的胡昌,两人开始书信往来。

    通过军士们听说的传闻,林亦不断推断联想,终是确定第一目标,便是晋阳中的都知兵马使,当年押运粮草的杨继新。

    于国内运粮的杨继新,在战场上都是一往无前,在国内却突兀地慢了几天,导致早该和北军连接上的粮草断掉,使得北军不得不背水一战。

    平日运粮如神的杨继新,在国内一马平川的疆域里,为何突然速度减慢,乃至连着慢了几天,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林亦极为不解。

    但他明白,杨继新决然逃不开兄长的战败殉国。

    ……

    ……

    困难不能打倒林亦报仇的决心,心里仍旧有淡淡的震惊不能排出脑海,桃源庇护着帝国的皇室,桃源和赵家有如此密不可分的关系,都让他感到沮丧。

    原先想要借着学宫一步登天,走入帝国最强的世外,是他全部计划最关键的一环。特别是当他知道幕后真正的凶手时,这种想法最是强烈。

    念头还未付出实践,就给他当头一棒。

    桃源庇护赵家皇室,身为帝国殿下,自然是桃源庇护的重中之重,任是何等强者来袭杀,都落不到半点好处。

    瞧着林亦失神落寞的模样,梁兴居感到无可奈何,有些怜悯,又觉得同病相怜。曾几何时,他不是和林亦一样想要为云乾报仇的人。

    但当他知道幕后凶手是谁时,当他接过老师留下的学宫祭酒的位置时,看见学宫堆积学习的学生时,那种报仇的决心一再被打压,渐渐收敛落于角落。

    那人是帝国殿下。

    而他是学宫祭酒。

    他需要为帝国的未来考虑,更要为学宫的学生们考虑,还要为帝国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考虑。若他形单影只,一切自然可以,但他不是,学宫走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不能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梁兴居悲戚戚地瞥了眼外面的光,感叹似说道:“有些事情,本不该劝说你。只是面对如此这般的情况,你应该先压制压制。”

    “如以前,你面对的可能是虚无缥缈的仇人,而现在你可能要面对的是整座帝国,或还有帝国尘世之外的强大修行者。”

    “当年为何有那场风暴,连是御史大夫,连是诸多归老不问政事的名宿尽皆甘愿赴死,你能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其中意味自然明了,无非是保护那位坐在储君位置上的太子殿下罢了。皇帝的儿子虽多,可名正言顺的储君,只能是先皇后嫡长子。

    连是修行参天的桃源都对之置之不理,可见那位殿下拥有何种不可估量的力量。桃源连是自家弟子都不愿出面,能预料到林亦做这件事的难度。

    不管怎样来说,桃源都是帝国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梁兴居没有开口诋毁桃源半句,他不想因心中那些不忿的念头,做出有损桃源威仪姿态的事情。

    同事他看不懂,李立青给林亦这张出自丹夫子的纸张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当年在帝国的传闻,起于陇西道世家的秘密,不知道真假。如若是真的,更不能再林亦面前谈及,军神不知道是一片好心。

    传闻为真,林亦一步登天,未来走到高高在上的位置,即便做不到惩罚那位殿下,在云乾墓前赔礼道歉是可以做到的。

    毕竟……桃源在帝国之上!

第八十一章 世家子

    千年前,桃源在帝国拔地而起,同样帝国在陇西道拔地而起,陇西道世家为赵家建立现在的大秦帝国可谓立下赫赫战功。

    在建国的百年时间内,陇西道世家可谓权倾天下,拥有着帝国无与伦比的权势,连是出现了几位异姓王,数不清的侯伯。

    有着桃源这样世间顶尖的修行者势力坐镇帝国,倒是没有陇西道世家觊觎赵家的帝位。无法坐上更高的位置,自然要享受位极人臣的荣华富贵。

    陇西道世家子弟在帝国权位很高,做出的事情愈发肆无忌惮,连连挑衅帝国的权威,连是诸多百姓都无法容忍,何况是拥有无双权力的赵家皇室。

    但陇西道世家在帝国建立时立下无可睥睨的丰碑,尤其是陇西道世家之首的李家。赵家和李家在千年前便是陇西道世家领袖,两者来来回回有几百年的姻亲关系。

    桃源赵家先祖无可奈何陇西道世家的猖狂,倒是李家在帝国拥有两位异姓王,家族中的子弟却是半点没有骄奢淫逸,反而过得如履薄冰。

    赵家皇室不想担着狡兔死走狗烹,兔死狐悲的尴尬境地,但陇西道世家实在太过猖狂,虽然对赵家皇室拥有极高的敬意,无奈在帝国之内的横行无忌,做出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实在是有心了解,又不知道如何出手,陇西道世家为建立帝国付出何种努力,是帝国百姓都看得见的,现在清理实在是让人觉得心寒。

    赵家先祖在桃源邀请李家的老祖出面,两人在桃源中密谈几个时辰,后来李家老祖离开咸阳,宣布李家三百年内不入咸阳。

    回陇西道扎根,悼念李家先祖在陇西道孤苦无依,同时两位异姓王都请辞削爵归老,要是皇帝不同意,就要跪死在大殿之外。

    无可奈何之下,皇帝同意两位异姓王削爵归老的请求,同时将陇西道一郡之地赐给李家,并赐下侯爵之位,可世袭罔替,连是一郡之地都永远是李家领土。

    基于此,李家老祖离开咸阳的时候,看着满目琳琅的咸阳城,吟诵了首早已写好的感怀诗句,诗句中可谓将故土之情嵌入骨髓,让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同时深深恶心了把在咸阳作乱的陇西道世家,见李家毅然决然离开咸阳回陇西道,那些世家老祖们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心中又念念陇西道传承百年的祖地。

    再是加上李家老祖离开前,让他们一起回去的邀请,这些世家联合着商量下,既有迫于无奈,又有真的思念,皆向皇帝请辞归老,削爵回陇西道。

    皇帝推脱了良久,最后无奈同意,却都给这些请辞的世家侯爵之位,世袭罔替,同时封下领地,可以永远承袭。

    当然不会是如李家般的一郡之地,但都是面积不小的县城,那些家族满心欢喜离开咸阳,依旧有着念念不舍。

    至于那些不肯离开咸阳回陇西道的世家,辗转半百之年,悄无声息间没落的没落,被抄家灭族的灭族,下狱永生为奴,或是流放的不计其数,手段很是轻巧决绝。

    倒是回归陇西道的那些世家安然无事,后半百之年,回陇西道的那些世家明白过来,当年李家老祖离开时,诵的那句诗到底何意。

    纷纷上门感谢,陇西道诸多世家,还如百年前一样,以李家为首,赵家皇帝起于陇西道,因软硬手段驱逐世家,使得赵家对陇西道世家多有愧疚。

    从此,年年都有咸阳的赏赐到达陇西道世家,而这些世家仍旧如建国初时那样,对赵家皇室有着极高的尊敬。不仅来源于桃源的压迫,更有对赵家的情谊。

    几百年来,陇西道世家一直遵守着当年的约定,家族中除了零星几人进入朝堂之外,再无明面者进入,而进入朝堂的这些世家子,基本上没有承袭爵位和继承家主的可能性。

    当年从军的李立青正是如此,即便李立青在帝国拥有这样高的地位,陇西李家的家主都不是他,现在的李家家主是他的侄儿,正是中年鼎盛。

    ……

    ……

    桃源建立不过千年,在三大世外之地中,拥有着极高的声威,正是如今桃源中两位老夫子立下的功劳。

    仙林和天宗传承几千年,在东方大地还是蛮荒割据时,仙林和天宗就从西方和北方拔地而起,开始踏入修行的世界。

    仙林在西方拔地而起,西方向来国运昌隆,在几千年前就有古国屹立,自然不会在意东方这片混乱不堪的土地。

    而天宗在北方,生来讲究刻苦修行,越是艰苦的环境对他们来说越是美妙,且当时的漠北还不是如今的漠北,物草丰美,水域茵茵,很是赏心悦目。

    没想到几千年过去,倒让桃源后来居上,隐隐成为世外之首。帝国千年发展,重视人才培养,不拘一格,自然而然培养出许许多多优秀的人才。

    而两位桃源老夫子,便是赵家先祖最得力的两名徒弟。

    ……

    ……

    离开梁兴居的屋子,怀中揣着那张纸张,心里惴惴不安,同事又有淡淡的好奇,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景云。

    李立青给他的纸张,关景云什么事情?

    念及于此,估摸着时间,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景云,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事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寻找景云的事情,林亦觉得可以暂时放一放,实在是没办法,不是他不想找景云,对于谜团,他比谁都还要好奇,可实在是找不到。

    之前找景云都有些办法,这段时间景云不出现,找起来的麻烦肯定极多。而且他还要在学宫里面上课,要去南境,必须尽快提升修为。

    不管是报仇,还是在南境活下去,修行都必不可免。

    早日突破离窍巅峰,到达破障境界,就能早日脱离基础四境。到现在,林亦对于四境之上的三境向往越来越强烈。

    破障境界是道最后的门槛,要想迈过去,必须先把离窍境界迈过去,林亦隐隐间有种临门一脚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脚该放在哪里而已。

    接下来,唯有细细钻研。

第八十二章 不一样的密函

    ……

    ……

    前些日子的那桩案子,搞的咸阳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世间最受尊重的学宫学生被杀,那朝百姓来看,都不是简单的事。

    咸阳府这段时间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平日正常的三餐都难以保全,一旦咸阳令有要求,立刻下去探查搜集消息,半点时间都耽搁不得。

    同时太常寺更是时常出现在咸阳府门口,两家一起整理各项资料,连是平时咸阳府根本看不到的资料,都能被太常寺给找出来,一一对照是不是存在纰漏。

    即便是这样马不停蹄,日夜颠倒查案,依旧只能找出些不那么重要的蛛丝马迹,想要继续深挖下去,实在是难比登天。

    坐在堂前的令狐后仰着身子,仰着脑袋注视天花板上面的片片黑青瓦片,宽大肥胖的手掌抚摸着肚皮,比前些日子还要瘦削些。

    想着之前肚子还有点肥油,现在都只是空荡荡的肥皮,让令狐感到好一阵郁闷,即便如此抓紧收集线索,依然是确定不了半个嫌疑犯。

    至于那两名洞源境的修行者,早就被暂时搁置,目前为止,找出杀学宫学生的凶手是最要紧的。两名洞源境死者,他不好查,也没必要抓紧查。

    之前皇帝陛下给过他命令,想要查案就可以给他职权,让他随意不用顾忌任何人查案。因而对于两名洞源境修行者的案子,他准备暂时放一放。

    一击毙命,能转瞬间击杀两名洞源境修行者的凶手,岂会是一般境界的存在,少说是朝真境界,往大了说是天命境界。

    都不是他现在可以度量的存在,还是先搁置搁置,反正大理寺不会插手,更不敢插手,他可以安然自得的查案,还不用担心大理寺发出令来责怪什么。

    毕竟江文通自己都没有做好的事,最后找到皇帝陛下哪里,想要撤销大理寺查案的职权,就该给憋着,啥话都不能说。

    一旦说话,就是别人手中握着的把柄,将来出现什么意外,随时都可能被拿出来成为攻讦的武器。江文通坐到大理寺丞的位置多年,再不聪明,这点思量还是有的。

    能稳坐咸阳官场,且步步高升到如今的大理寺丞,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圆滑世故,溜须拍马可以办到的,过人之处江文通是有的,只是上不了台面而已。

    轻轻抚摸着肚皮,又是重重拍了两下,令狐眼神失落地感慨道:“本想着能免费吃几天大理寺的饭,没想到几天时间就被放出来咯!”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既然交给别人,何必又交给我,显得两面三刀,不仁义,还把我给框进去咯。”

    外面传来飘飘的香味,令狐伸着脑袋往天空瞥了眼,日上三竿,正是要吃饭的时辰,最近这段时间,吃饭的时间都颠倒了,怎么可能不瘦下来。

    正准备站起来去吃饭,有道人影快速跑进来,抢在饭菜到达之前来到令狐的面前,一脸激动的伸手递出书中摊着的信封。

    令狐没说话,嗅了嗅鼻子,香味中有着他异常熟悉的味道,心想肯定做了红烧肉。慢吞吞地接过信封,极其缓慢的打开,注意力完全没在密函上面。

    看到饭菜端上来,正想要丢下密函去吃饭,想到手中的东西,随意的瞥了两眼,霎时间温和的神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肃容。

    没再理会饭菜,蹙眉盯着密函上面的讯息,随手挥了挥站着端茶递水的属下,连是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想了想吩咐道。

    “快去太常寺,请太常卿来咸阳府议事,不管如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太常卿给我请来,要是半个时辰内看不到太常卿,唯你是问!”

    “去吧。”

    苦着脸的下属脸色煞白,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眨眼消失在院子外面,随后听到马车和烈马嘶鸣的叫声。

    马蹄声响起,后又车轮滚动出府门。

    令狐深深瞧着密函上面的讯息,眉头一度变得特别紧促,说不出的严肃,更是从未有之的严肃。要是上面的讯息属实,咸阳将会有着无比剧烈的颤动。

    静静等待太常卿的到来,脑海里面思索如何解释做答,找出最优秀的解决办法。不断思索着,导致旁边摆着的饭菜都无福消受,渐渐敛了温度,变得冰冷起来。

    ……

    ……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外面响起马蹄声,还带着悠远的车轮滚动声。令狐豁然起身,摆手来人把桌上的饭菜撤出去。

    翘首以盼地等着太常卿仝致远的到来,目力所及皆是远方,此刻令狐的倾述欲到达顶点,从未有之的强烈。

    不怪他急不可耐,实在是密函上面的讯息太过骇然,一旦这些讯息被传出去,将会是场不小的风暴,他必须要慎重对待。

    现在令狐能想到的就是仝致远,这位深受皇帝陛下器重信任的太常卿,执掌皇室太常寺多年,隐隐朝堂第一人,是目前他必须与之商议的不二选择。

    容貌苍老,精神矍铄的仝致远,挺直胸膛在搀扶下慢步走入咸阳府。令狐无可奈何,只能快速跑出去,屏退左右,亲自搀扶仝致远朝里面走。

    同时在仝致远耳边低声道:“太常啊!不查不知道,一查大事不好,现在查出大事情,都不知道给怎么办,只能想你给我出出主意。”

    仝致远肃然端正,神情微雅:“放心,没谁敢动你。陛下既然安排太常寺和咸阳府共同查案,那老朽便与你站在一起,再大的事情,若是查出来,老朽都能帮你扛一半。”

    令狐隐隐觉得不对,又满怀感激道:“如此道来,多谢太常鼎力支持。今天这道消息不同寻常,若是确凿,怕是会牵扯以前的大案。”

    仝致远向前迈步的脚突然停住,面色严肃警醒,问道:“什么大案?”

    令狐瞥眼周围,声音沙哑低沉,说道:“当年云侯的案子!”

    登时,仝致远如遭雷击,精神矍铄顿时垮了一半,颤抖两下身体,指了指前面,让令狐把自己扶进去。

    脸色微白的令狐紧紧扶着太常,捏的无比用力,生怕太常倒下去。

第八十三章 蛛丝马迹千万缕

    令狐屏退左右,坐在仝致远身边,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我派人去河北道查关于那名学生的事,结果今晨给我反馈回来,写的大不妙啊!”

    仝致远眉头紧皱,脸上似有着郁结难消的情绪没有得到释放,沉默思索令狐刚刚的话。虽然没有具体指代什么事,但他已经有种不好的感觉。

    北军主要坐镇的便是河北道,驻军位置是渝关后面的盛乐城,而河北道诸多世家在很多年前拥有极高的威势。

    王家又是河北道世家的领袖,要是真的查出和当年云侯在西疆兵败的联系,想必整个帝国都会为之震动,河北道将会陷入难以平复的磨难动荡之中。

    还未说,仝致远相信了令狐的话,开始思考解决的办法,同时了解具体是那些方面被查出来,轻言细语地问道。

    “你细细说来,看看到底能不能确定,如若能确凿,这是件重大的发现,必须上奏给陛下,让陛下亲自来裁决。”

    令狐点了点头,对仝致远的办法深以为然,觉得本就该是如此,说道:“太常说得有道理,若是确凿,你我二人是担不起这样的大事,依照陛下对云侯的信任,想必他不会坐视……”

    想着某些事情,仝致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回答令狐的那道疑惑。当然令狐不需要仝致远的回答,只是抒发感慨而已。

    坐在咸阳令位置上多年,令狐从来不惹事,面对某些咸阳的官员都是和颜悦色,可以置之不理的,都会选择置之不理。

    但若是些必须强硬的案子,即便是高令狐几阶的官员亲自前来说情,或是以势压迫,他都丝毫不为所动,在他眼里此刻该是什么,就必须是什么,容不得半点弄虚作假。

    因而在咸阳官场中,令狐的名声向来不好,很少有官员选择主动招惹令狐,即便是对上令狐,都会选择暂避其锋芒。

    无他,没必要招惹。

    不过说起来,令狐除了有时候人品卑劣了些,做事情侦缉倒是好手,这些年来,咸阳府积压的案子,在他手中都处理的差不多,偶有几件难以解决的,都选择暂时分析撒网,等到有条件或线索时,一步到位解决掉。

    令狐直言道:“那名学生是河北道王家的嫡子,名叫王涛,性格倒是沉稳,做事情果敢坚决,在学宫中刻苦修行,说起来倒是好苗子。”

    “不过据晋阳打听来的消息,他们都说王涛在外性格虽然沉稳,偶尔却显得异常阴翳邪恶,做事情不择手段,极其喜欢虐杀。”

    “具体原因可能是王家内部的争斗,导致王涛幼年时受到过几次不同程度的刺杀,使得本身稳定的性格偏执起来,精神上出现细微的偏差。”

    “据去晋阳查消息的探子来报,王涛在离开晋阳到学宫之前,为王家做了几件事,其中最重要的是最后那件事情。”

    仝致远皱眉道:“他做了什么事?”

    令狐把之前拿到的密函递过去,递到仝致远的手边:“在晋阳暗中查探个人,查到之后,把那人杀掉。”

    疑惑地拿起密函,仝致远枯槁瘦削的脸颊微微颤动,眼帘抬动在最上面,眼睛睁大到了极点,浑浊的双眸在此刻异常明亮。

    从头到尾看完密函,仝致远手掌啪嗒拍在桌案上,偏头盯着令狐,眼里散发着淡淡的冷意,好似要将王家捏碎般。

    “你确定密函上面的是真?”

    瞧见仝致远的表情,令狐有些疑惑不知所措,自己都还没讲后面的事情,怎么太常的情绪波动如此大,这么快就要捏碎王家。

    他撅了撅嘴,舔了舔嘴唇,肚皮传来微微的咕咚声,说道:“旧时不确定上面的信息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派人去核查,想必最近几天就会有消息。”

    “当然按照他这样的说法,自然不能确定,可后面收集到的那些信息,则是显得十分重要,上下联系起来,可能性极大。”

    说着,令狐口渴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算是填了填肚子,继续说道:“胡昌是云侯帐下的亲信,完全没道理,王家为什么要动手杀他?”

    “在有些卷宗里面记载,胡昌当年能在晋阳里面继续当官,且是隐姓埋名,是得益于北军都知兵马使杨继新的庇护。”

    “两者都在云侯帐下当过军,胡昌是云侯的亲信,杨继新是云侯帐下的大将,云侯又对杨继新有知遇之恩,提携胡昌倒是说得过去。”

    “但让人不解的是,胡昌为何要隐姓埋名,且从之后,再也没有和杨继新有过瓜葛,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杨继新给他安排的。”

    仝致远脸色越发难看,神情显得肃穆恐怖:“两人都在前后不足一月的时间内死去,王家不是临时起意要杀胡昌,是早有打算,之前没找到而已。”

    “杨继新的死,让他们找到了胡昌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之下,他们找到胡昌,将之杀害。所以,他们是要解决云乾留下的那些人。”

    “杨继新和胡昌,他们的死有关联之处?”

    令狐点了点头:“两人前后被杀,杀杨继新的凶手到目前都没有找出来,然后王家就杀了胡昌,不排除王家是想要为杨继新报仇。”

    “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杨继新是破障巅峰的修行者,而胡昌不过是普通人,且在杨继新死亡的现场,发现了杨继新的夫人,也就是王家家主的女儿。”

    “杨继新的夫人是自杀,场面中有两者相斗的痕迹,有深深浅浅的剑痕和脚印,可以推测出,杀杨继新的是修行者。”

    “基于此,可以排除王家杀胡昌不是想要为杨继新报仇,而是本来就想要杀胡昌。而且,杨继新似早就知道自己要死,提前解散了家中的奴役,让人带走了他的儿子。”

    听到这些分析,仝致远的面色微沉:“凶手杀杨继新,王涛杀胡昌,再之后,王涛被人杀死,你说杀杨继新和王涛的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人?”

第八十四章 云字号

    令狐带着笑意地看向仝致远,连忙顿首道:“这种可能性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可能,不过我们查不到杨继新被杀的真正凶手,知道了没用。”

    “而且只是可能性极高,并不是说真就是同一人。要是可以确定,就能直接从杨继新的案子出手,或许要容易查的多。”

    听令狐的分析,说的不无道理,仝致远点了点头:“不管如何,我们都必须要查,实在不行,连杨继新的案子一起查,反正归大理寺管。”

    “现在大理寺不敢出手,即便你们想要插手他们的案子,他们也没办法说什么话,否则就是挨打讨骂,要是他们真敢阻止,老朽必在陛下面前参大理寺一本。”

    满面肃容正义的仝致远义愤填膺,令狐肥胖的脸颊抖了两下,笑起来脸都有些发颤,很是肯定感谢的朝身边的仝致远作揖行礼。

    在职权范围内,咸阳府和大理寺其实有很多交织的地方,以前当面临交织问题的时候,都是大理寺想要便要,不想要直接给咸阳府。

    对这样的事情,令狐只能看着无法说半句话,实在是大理寺总得来说没错,只是有点不道德罢了。且大理寺丞江文通是九卿,而他不过是咸阳地方官。

    明面上市咸阳的官,算是走进了帝国的权力中心,可细细钻研,还是和以前一样,咸阳府最是不好当差,往前面走点低点都好。

    咸阳官员太多,比咸阳令高的官更是数不清,掌握帝国都城咸阳的刑侦抓捕,听起来很是权高,实际做起来,能发现是难如登天。

    在咸阳作乱的公子哥,不是哪位九卿的子孙,就是某些盘踞咸阳百年的世家子弟,再或是些隐退大儒的后人。

    看起来隐退大儒好欺负,可他们门生故旧遍天下,如言正忡般的大儒,两位丞相皆是出自他门下,还有些常年为官,深受陛下器重的老官是他的挚友。

    比较起来,要是想要惩罚言家子孙,不是要掂量两位丞相和言正忡门生故旧的颜面,基于此,咸阳令可以说是咸阳最憋屈的官。

    现在仝致远准许令狐可以去夺取大理寺某些职权,对令狐这种不喜争权的人而言,也是好事情,至少不用受制于大理寺。

    高兴了阵,令狐恢复之前的严肃郑重,继续说道:“杨继新被杀的案子本就是疑点重重,据说在杨继新死前,他家的宅院有着浓郁的血腥味。”

    “且清理杨继新尸体的时候,他家宅院中有着横七竖八的黑衣尸体。黑衣尸体全部是在院子里面死亡,都是被飞剑杀死的。”

    “可以确定,在杨继新被杀之前,有另外的一批人前来杀杨继新。再是结合,杨继新死之前,黑冰台曾去找杨继新问过话,有些诡异之处。”

    打断令狐继续说,仝致远微眯着眼,一道寒芒自眼中一闪而逝,嗓音低沉:“当年云乾的事,即便经历了场席卷咸阳的风暴,死了几位重量级官员,陛下依旧没能放下。”

    “明面上季知常带着陛下旨意去问候北军,实则是在调查当年云乾的事,毕竟当年云乾兵败,与杨继新运送粮草失利,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

    “所以陛下才会让季知常见杨继新一面,不至于怀疑杨继新这样位在北军中有赫赫之功的兵马使,却还是想要知道些当年运粮失利的原因。”

    点头如捣蒜,一点就通,令狐明白了些:“杨继新见过季知常后,一群黑衣人上门刺杀他,不曾想他是破障巅峰的修行者,被反杀。”

    “而那群黑衣执行的命令,可能是当年云侯事件背后真正的凶手,而真正杀杨继新的人,可能也是为了云侯的事情而来。”

    “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杨继新夫人为何会是自杀,且两人明显是死在一起,杨继新夫人先于杨继新而死,她知道杨继新必然会死。”

    令狐摸着自己的下颌,没有半点胡须:“要么她知道凶手比自己丈夫境界要高得多,要么她知道杨继新一定会选择死!”

    瞧着令狐神秘意味的话,仝致远蹙眉看向他,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令狐隐晦一笑:“因为愧疚……”

    此话一出,仝致远顷刻间便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做任何回答。没办法做回答,同样不想做回答。

    仝致远总结似说道:“不管如何来说,王家和当年云乾的事,肯定有着难以知晓的关联,你可以去查查……”

    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忽地转身补充道:“关于当年事的卷宗,可以去黑冰台和太常寺调取,任由你查看,不过不要带走。”

    “至于王涛被杀的案子,不可懈怠,能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就尽量去查,学宫会配合你们调查,但不要过分。”

    “……”

    目视仝致远的背影渐渐远去,令狐松了口气,把他知道的全部告诉仝致远,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最保险的办法。

    太常卿仝致远在帝国,在皇帝陛下眼中的重量不是他可以比拟的,同样在面对这些困难的时候,仝致远能够起到的保护作用最是明显。

    收起桌案上面的密函,叠在一起,平平整整用薄纸包起来,提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云字号绝密关联。

    放下毛笔,朝外面喊了句,对进来的属下吩咐道:“把这些密函存档,放在最里面的那层,一定要注意里面的密函是否还在,万不可有所泄露。”

    交代完一切,吃饭的时辰过了好长时间,肚皮再次响起来,令狐百无聊奈地收敛起肃容,堆砌出满满的笑意。

    ……

    ……

    咸阳的夜晚很亮。

    之前那段时间的月亮,是今年来最暗淡的月亮,据西齐天池的回复,是月缺太暗光线无法直达世间的缘故。

    百姓们最多看个热闹,倒是没想过能注意,明亮的月光能带给咸阳更加安逸的夜晚,流连在咸阳街道上的浪荡公子,显得形单影只。

    咸阳的姑娘,最是美丽。

第八十五章 不可方物

    咸阳的夜景最是美丽。

    灯火阑珊处,曼妙倩影来来回回。

    地面上有着无数被光线拉扯的影子,绵延到极长的位置,在微风中开始慢慢的摇曳,有道白衣胜雪的公子走在繁华街道上。

    夜市中,街道两边摆满了商摊,沿街叫卖的商贩肆意地吼叫着,丝毫不用顾忌在夜晚惊扰百姓们的美梦。

    不夜的市集,自然没有夜晚。

    模样清俊的景云意兴阑珊端起酒杯,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姿态显得慵懒自然,酒杯落在饱满的唇边,一饮而尽。

    折扇摇起的清风,暗淡夜晚里面,对面不远处的酒楼被风掠过摇旗呐喊,散发着阵阵让人沉醉的酒意。

    两杯酒下肚,景云白皙的脸上出现抹淡淡的红润醉意,略带光泽的脸在昏黄的灯火里显得异常俊秀帅气,让人瞧见难以忘却。

    靠着窗边,折扇轻摇,脸上带着微微的醉意,还有如阳光般的温和笑意,使人如沐春风。那张脸,使得走过酒楼瞧见其面容的女子,都痴痴停留片刻。

    等到前面有人催促时,依依不舍的离开。到底是没有勇气,不敢轻易走上酒楼,帝国的女子风俗彪悍,终是极少数能做到不畏目光,依旧敢言直上楼。

    视线在街道上来来回回,百无聊奈的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道倩丽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沿着街道打算远去,站在路口又带着迷惑的神情,似不识路。

    咸阳很美。

    咸阳的女子更美。

    景云站起来,往桌面上丢了几锭碎银子,又是端起酒杯把倒满的酒满饮,面带笑意自言自语:“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

    “良辰美景奈何天……不知今宵酒醒何处!”

    说罢,晃晃悠悠走下酒楼,顺着之前瞧见的路线走去,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想着自己心中的那些事情,真是觉得不畅快。

    世间能做的事本就少,前些日子出面阻止关仲子和聂束君的交手,本想着能够掺和,再不济可以和他们比拼几下。

    不曾想,当他到达的时候,两人居然直接躲开了他,然而他是不愿放弃的,又是找了一段时间,等到两人真正分开时,他又觉得自己错过很多。

    找上关仲子,没想到关仲子完全理他,直接一路南下,搞得景云的心情很是糟糕,只能喝些酒麻痹自己。

    在夜市好些天,终是寻到有趣的,自然不愿意错过。酒随时都可以喝,有趣的人儿却是难以遇见,一旦遇见,绝不可失。

    ……

    ……

    少女很美,美到不可方物。

    完美无瑕的脸,琼鼻高高挺拔,双眸闪烁着光亮,如同夜晚闪耀在天穹的星辰。如若说何夕是东方典型的美,那眼前少女则是略带西域美感的女子。

    黛眉微皱,越是往里面走,两边的灯笼愈加稀少,偶尔走远可以遇见一两盏,稀疏的光线配上不算明亮的月光,使得这条街黑暗。

    少女的手很是白皙,紧紧握着柄剑,越是没入黑暗,少女身上的寒意越发刺骨,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和杀机。

    踏着碎步走在街道正中心,眼神时不时掠过两边的房屋,黛眉越发的紧促,有种别样的美感,走着走着,少女忽地停下脚步。

    骤然转身,看向后方那条寂寞的街道,想着刚刚那阵莫名的厌恶烦躁,她坚信自己的感知从来不会出错,即便是错,也是这样环境的错。

    这条街道她不懂……

    连是这座城,她都不懂。

    声音清雅典范,语调特别平稳,极其好听,配上脸上的神情,更是容易让人如痴如醉:“跟了一路,你可以出来了。”

    空荡的街道没有半点回响,唯有她清冷的声音在回荡,逐渐再次传入她的耳目,脸上出现瞬间的疑惑,有些怀疑……

    景云坐在店面的阶梯上,望着前面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身形曼妙,让人着迷,随手从腰间取出酒壶,是他在酒楼里面随意找的。

    自顾自喝起来,又听见少女带极致冷意的提醒,景云抬起小指,在耳朵里面掏了掏,等到声音停下来,才把手指取出来。

    “姑娘,我在你后面。”

    听到响音来自身后,少女惊讶地转过身体,双眸带着讶异,注视着坐在阶梯上的青年,白衣胜雪偏偏贵公子的形象,实在是和周围的环境违和。

    景云瞧着少女惊讶的神情,还有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心想自家老爷子不是早就忧心婚事,要是把这样的女子拉回家,怕是老爷子的胡子都要竖起来。

    又是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女子,即便出自西方又如何,以老爷子的性格,肯定会无比自狂地认为,我李家功盖千年,怎可能降伏不了来自西方的女子。

    摇了摇酒壶空荡荡,失望的放下酒壶,站起来朝少女走过去,神情很是平淡,带着点淡淡的好奇和打量的意思。

    少女忍住青年那种恶心的打量眼神,好似此刻她被褪去衣衫,只留下薄薄的底线,被眼前的青年在肆意观赏般,随着青年向前,忍不住退后两步。

    景云微微一笑,笑的风姿绰约:“姑娘真是好胆色,好明白事理,知道咸阳律法森严,即便走在漆黑暗淡的路上,都不用担心受到冒犯。”

    “让我们这些生在咸阳的好生佩服,又是跋涉千里,隐秘地走到帝国咸阳,真是让我感到好奇,不知道这座城到底有何吸引你的地方,甘愿冒险都要进来。”

    少女眉头紧皱,语调微颤:“难道这座城不能进来?”

    景云扬了扬眉梢,脸上的笑意更是浓郁,直言否定:“当然不是,这座城谁都可以进来,不过姑娘要进来,必须得有真本事方行。”

    “当然不需要太高,如果是桃源持剑伯,天池大祭司,或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那种层次,姑娘想要何时来,想要何时离开,都不成问题。”

    “哦!你知道不知道?前些日子,关仲子南下来了咸阳,简直随意进来,随意离开,可以没能把他追上,否则漠北圣殿首席智者折戟沉沙,应该是不错的谈资。”

    听到景云口中的人名,少女波澜不惊的眼眸终是出现慌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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