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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蔷薇     冷少燃情txt下载     冷少燃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思远虑终无奈

    景云的话比梁兴居的那些话还好恐怖,毕竟他是桃源在世间的裁决先生,现在他说出这些话,想来事实在是恐怖。

    何况令狐坐镇咸阳府多年,靠的是聪明警醒的思维,迅速回转脑袋里面的思绪,霎时间就是想到眼前这位裁决先生话里面的意思,差点都要扑通跪倒在地。

    不知道他是否是想的有些太过,坐在他这样的位置,若是思虑不到千丝万缕,怕是轻而易举便会被那些在朝堂身居高位的官员们倾吞蚕食。

    在他眼里,裁决先生景云的这些话,无疑是桃源在发泄那些难以发泄的愤怒,毕竟他是咸阳府的令尹,现在当着他说这些话,和恐吓他真是没什么区别。

    当然对他而言,他不需要特别思考这些话是否是恐吓,而是需要思考这些话可能产生的后果会是怎样,帝国能否承担这样的后果。

    帝国绵延千年,不可否认的是帝国的军队确实前所未有的强大,同事时百姓们对帝国的爱戴拥护更是到达了极点。

    但更深层次当中,这些都属于最片面的那种,如若不是因为桃源坐镇帝国咸阳,阻止那些野心勃勃的西方诸国修行者入侵帝国,恐怕帝国早就腹背受敌,难以为继。

    当然帝国不缺修行者,数万万的百姓当中,出大量的修行者并不是什么难事。难事在于顶尖的修行者不存在,世间知道北境有位自西方诸国而来的越七境的圣人坐镇。

    而西方诸国出来的这位宗圣,是世间唯一的圣人,那隐约可以估摸,西方诸国修行圣地的那潭天池当中,是否还有更加强大的修行者,都是能让帝国不寒而栗的。帝国并没有比肩七境之上的修行强者,自然恐惧那些强大存在。

    虽说再是强大的修行强者,都恐惧数以万计的横扫军队,但是如七境中天命的顶尖强者,能够随意出现在世间任何角落,朝而西方诸国的西齐天池,暮而东海海畔,这样迅捷的速度,如何不让人产生骇然惧意。

    桃源能在咸阳坐镇,且一次又一次阻击西方诸国天池修行者的打击来犯,帝国百姓们都不是愚蠢至极的,自然能想到位列在帝国天空的桃源,到底拥有何种不可测的强横实力。

    面对这样的桃源,冰山一角露出来的面容,已然让帝国的官员们感到深深的忌惮,他们畏惧桃源的强横,同样欣慰桃源的强大。如果桃源能够保持这种强大,那帝国将会永远存在世间。

    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又是在思考,如果桃源始终强大,到了几百年之后,是否会有参与政事的想法,到时候生出野心勃勃的念头,想要把赵家皇室取而代之该如何。

    令狐想着那些可能,莫名的胆颤再次而来,如若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导致桃源震怒,因而和帝国,和赵家皇室有了分歧,来日发生些别的难以预估的麻烦,他则是帝国千年来最大的罪人。

    桃源和帝国有了分歧,二者之间自然有了嫌隙,不说帝国百姓们惶恐不得安,连是军队恐怕都不能答应。西方诸国更是可能借着这样的机会,入侵帝国,或是挑拨帝国和桃源之间的关系。

    没了桃源庇护的帝国,在漠北王庭和西方诸国眼中,那是块无与伦比的肥肉,随时都可以咬上几口,见到没了强者守护,自然迫不及待想要扑上来撕咬,争取扯下块鲜美的肥肉饱腹。

    阴沉着脸想了许久,令狐强忍着惧意,点了点头:“祭酒先生的话,下官明白,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桃源必然震怒。”

    “前一次能保持着公平不出手,而现在这则不尽然,同样的事情不能出现两次,何况桃源千年,岂能轻易受到折辱。”

    “对于这样的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则是不解决,任由这件事随着时间消失,掩藏在时间长河当中,随着那些不该出现的事情,一同埋葬。”

    “不知道,祭酒先生,是否是这个的意思?”

    说着说着,他似乎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处,或许从头到尾梁兴居是想要阻止自己不要惹怒桃源,是为了帝国的安稳着想。现在细细想来,倒是有些不同,有着别种不可测的思量在里面。

    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用当年那位年轻侯爷的事情,掩埋了现在林亦的问题,从而达到保护林亦的目的。

    之前还没有想清楚的令狐,在刚刚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终是发现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在脑海里面仔细思考,最终顺着极其明显的谈话,看出这点不同。

    没有选择任何阴沉的埋葬,而是选择直接问出来,话没有说得特别明白,但学宫祭酒梁兴居和裁决先生景云都是极其聪明的人物,必然能明白其中这些意思。

    说罢,就是静静盯着二人,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梁兴居和景云相似一笑,都走到这样的地步,没必要隐瞒,而且坐镇咸阳府多年的令狐是聪明机警的人物,现在发现不了,往后都能发现,根本隐瞒不了,何不如直接告诉他答案。

    梁兴居点了点头,很是欣慰的说道:“倒是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彼此都有利罢了。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半点假话,桃源能够退让一次,却不会退让第二次。”

    “为了帝国和桃源能够和平共处,这样的问题能够掩盖就掩盖,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何必再张扬。何况景云是裁决先生,出自桃源都不在意,咸阳令何必认真。”

    “至于林亦的问题,确实梁某有意想要掩盖,但为帝国深思熟虑,更是梁某的责任,两件事交集在一起,要拿起必须同时拿起,要放下必须同时放下。”

    “想来这样的道理,咸阳令在官场浸淫多年,应该是明白的……”

    令狐缄口不言,梁兴居那些话,他明白,那些道理,更是深有体会,随着这些话说出来,倒是全无反驳的道理。

    沉默片刻,令狐抬首问道:“下官斗胆,想要知道林亦何能,能得二位力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忽如远山一道点

    桃源在千年前建立于陇西道,是陇西道世家赵家的祖地,后来在陇西道世家和桃源的支持下,建立起庞大辽阔的大秦帝国,桃源自然随着赵家皇室迁徙到咸阳来。

    创立桃源的那位开创者,正是赵家先祖,大秦帝国初代皇帝的兄长,不过天资聪颖,修行天赋极佳,再是没有半点恋栈权位之心,只知道刻苦修行,在道经当中悟出绝妙修行法。

    自建立桃源之后,教导赵家子孙修行,帝国建立,这位赵家先祖出力极多,那位开国皇帝登基后,直接给予这位开创桃源的兄长极高的尊号,连是桃源在帝国都随之拥有极高的地位。

    而赵家先祖境界极高,活了很长的年岁,在他晚年时,收徒二人,分别是岑夫子和丹丘生二人,等到他离世之后,桃源自然到了两位夫子手中。

    因起地位极高,加上辈分同样很高,桃源当中的弟子们向来在帝国拥有无与伦比的地位,连是见到皇帝都不需要行礼,皇帝见到他们,都必须平辈论交。

    凡是进入桃源者,基本相当于一步登天,因而这些年来,凡是能够有进入桃源的机会,那简直让世间无数人羡慕非常。

    ……

    ……

    令狐始终不解,梁兴居和景云为何要力保林亦,哪怕是学宫特招的学生,怎能够有资格让学宫祭酒和裁决先生景云来力保他。

    因而他等着梁兴居和景云能够给他答案,满足他那狭隘的好奇心。问出那道问题之后,则是一直等待着能够解开疑惑的答案。

    梁兴居瞥了眼景云,脸上带着笑容,很明显的意思,是想要景云这位裁决先生来给出答案,对此,景云同样笑了笑,没有拒绝,同样没有立刻答应。

    霎时间,令狐的视线来到景云身上,与他对坐的景云在他眼中很是神秘,至少他不知道眼前这位裁决先生到底拥有怎样的神秘来历。

    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位裁决先生的裁决之名,这还是去年年关在春雨末徐临浮被强势击杀之后。咸阳府被通知去收敛尸体,看见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还是位天命境的修行强者,只让令狐感到心惊胆颤。

    后来有人告诉他,没必要去理会,徐临浮死于那位神秘的裁决先生之手,自然是有着道理,咸阳府没必要理会,让徐家的后人把尸体领回去即可。

    从那时候开始,令狐便有意无意的注视那些修行者,注视在帝国咸阳向来神秘莫测的裁决先生,来自桃源的大修行者。

    现在突然和学宫当中的某名学生牵扯在一起,且不顾一切的想要力保,可见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都是令狐想要知道的。

    景云笑了笑,手指搬动着茶杯的边缘,轻轻弄出几滴茶水,在桌案缓缓滑动,自言自语:“在桃源弟子眼里,真不在意世间浮华,对于修行的探索,都比瞩目世间来得时间长。”

    “虽是心境淡泊,甚至说起来有些冷酷无情,桃源弟子倒是对师兄弟们格外亲切。几年前云乾出事,桃源师兄弟们倒是忍着,没有出现在咸阳天街。”

    “现在你们想要再动桃源弟子,别说是我,怕是里面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先生,都不可能答应,所以,你问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力保林亦,那我告诉你,这就是原因。”

    极其简单的原因,带给令狐别样的震撼。

    桃源两位夫子收徒,想来该是异常重大的事情,桃源里面的师兄弟,都该是帝国应该注意的,没想到突然两位夫子收徒,帝国居然一无所知,真是桩极其失败的演示。

    接下来,景云选择缄口不言,不愿再继续说话,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再和令狐说话。虽说有些喜欢令狐为官的态度,却是不喜欢其做人的手段。

    梁兴居扫了眼安然自若的景云,再是看向低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的令狐,笑着叮嘱:“咸阳令可是知道件天大的事情,万万不可泄露出去,桃源终是在帝国世外,超然于尘世,如若这种事情泄露传言出去,实在是没有半点好处。”

    “西方诸国想要打击帝国,首当其冲的便是桃源,而孱弱的桃源弟子,更是排在前面。几年前,北军元帅的惨案不可忘记,更加不能允许再次出现。”

    “咸阳令为帝国着想,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几年前那场席卷咸阳的风暴,已然导致帝国在世间的雄威伟岸有所下降,近年来,南境实在是不太平,越国余孽层出不穷,针对项信元帅的刺杀间歇不断,帝国不可再起风雨……”

    令狐不是不能听好言相劝的人,梁兴居苦口婆心,他自然能听进去,点了点头:“祭酒先生的话,下官能听进去,咸阳当年风雨飘摇,下官实在不想再次出现几年前的情况。”

    “这件事哪怕违背下官办案查理之决心,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想帝国安宁,咸阳平静,某些不可取的办法必须去做。”

    “虽说下官愚笨,好赖话还是听得明白,那些道理虽无圣贤书解析,倒是浅显道理通俗易懂,能晓得几分浅薄的。”

    “今日冒犯,实在是不该,下官告辞……”

    说罢,令狐顿时恢复神采奕奕的模样,站起来朝着梁兴居和景云作揖行礼,态度极其恭敬谦逊,完毕之后,踏步离开。

    吱吱吱……

    梁兴居和景云坐下来,望着外面那道背影,景云皱着眉头说道:“你说,令狐能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做吗?”

    “还有林亦的事情,他真的不会泄露传扬出去?”

    梁兴居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喃喃自语:“能不能照着我们说的那样做,我不知道。不过令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那些事情可以做,那些事情可以说。”

    “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情放荡不羁,或许过程波折曲意,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不就行了,至于前面的线如何,在我看来,没什么重要的。”

    景云始终蹙眉,没赞同,没否定……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稳,则起飘摇

    桃源之内。

    聂束君跪坐在丹丘生面前,沉默无语,不发一言,两人在日前曾经去过皇宫当中,那座宫墙真是和十几年前大不相同。

    以他们的修行境界,想要瞒着那些赵家皇室供奉的修行者,可谓轻而易举,不过以他们二人的身份,真是没有半点必要,因而进入皇宫之后,那名常年守在皇帝身边的佝偻太监,是发现他们二人的。

    丹丘生喝着老酒,忍不住地想着那名太监的身份,有些模糊地想不起,但好像又是在哪里见过。天资不错,虽说老迈之年入天命巅峰,确实时间有些迟钝,可世间修行者,又有几人能毕生走到天命巅峰,终究是浪里淘金,只曾听闻,而不曾见过。

    那位皇帝对他们二人的到来显得异常平静,没有任何反应措施,任由他们说出了想要做的事情,甚至隐约当中可能透漏了项信回来真正的目的。

    闻名西方诸国,闻名漠北王庭的秦国皇帝陛下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脸上或许在某刻闪过惋惜之情,却又是在瞬间变得无比坚决,答应了聂束君和丹丘生想要做的事情。

    桃源夫子丹丘生和桃源聂三先生聂束君要让坐镇帝国南境的南军元帅项信回到咸阳,调任军部尚书,同时让军部尚书柳如逝调任南境,暂时担任帝国南境驻军的统帅。

    无论怎样来看,这都可以算是桃源在掺和帝国政事,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势必遭受群臣们反对,更是能让桃源承担无数担不起的骂名。

    作为帝国皇帝,作为赵家传承至今的皇帝,作为征服西方诸国不敢贸然再战,闻名于世的天子政,他应该有着无比机敏的思维,自然能明白这件事情可能导致的后果,可他仍旧是选择同意。

    没有做出任何隐忍的态度,更是半点不满都没有,完全是听之任之的模样。那个时候,坐在御书房的帝国皇帝陛下,真是让聂束君深思不已。

    他在思考,眼前略显颓然的中年男子,始终咳嗽不停的华服泰山,是否是十年前那位征战威仪到达帝国之巅的帝国皇帝。

    是否是二十年前,一心想要进入桃源修行的稚嫩朝气蓬勃的青年,十几年不见,倒是发现物是人非,好似现在这位端坐御书房,显得颓然乎其间的中年男子,再不是当年那位雄姿英发的帝国皇帝。

    物是人非事事休……

    只能感叹时光流逝,终是帝国那些雄伟瑰丽壮观的梦,走到了帝国最后的时刻,眼前的皇帝不在富有朝气,反而像极了暮气沉沉的老者。

    真是让人感叹,唏嘘不已。

    聂束君不忍心再去想,同时又是忍不住想要去想,他是个极其骄傲的修行者,连是世间最有权势的位置,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是生出这些感慨,真是变迁无常。

    倒是坐着喝酒的丹丘生没有剧烈的想法,坐在桃源几百年,赵家皇帝他不知道在几百年里面见过多少,如赵元政这般曾经雄姿英发,想要开疆拓土,征服世间诸多王国,后来又是变得异常颓然的皇帝,不知道有过多少位。

    时也命也……

    终是不复得……

    喜闻乐见,见得太过的东西事物,再是让丹丘生见过几面,任是如何如何惊才绝艳,到头来都不过淡淡的瞥一眼,然后再无兴趣。

    有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万分艰难,想要征服西方诸国,征服漠北王庭,若是仙林和天宗不灭,想来西方诸国和漠北王庭必定永久存在世间。

    诞生些颓然的气质,是非常正常的,不过让他不理解的是,赵元政是秦国两百年来最出色的帝王,单是灭掉南方两座虎视眈眈的大国,再是灭掉西南方几座小国的功绩,就足以让他名列大秦帝国皇帝排位前列。

    除开最知名的那几位皇帝,以及在历史上确实有着无与伦比功绩的皇帝之外,赵元政真是无法挑剔的一位秦国帝王。

    现在变成那般模样,说起来,丹丘生还是有些不忍,师傅离世之前,叮嘱他们照顾好赵家皇室,照顾好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秦帝国。他们一直照着师傅的吩咐办,可有些事情,真的是难以挽回。

    如赵元政这般,本就是位无比出色的皇帝,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颓然的模样,要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结果。

    不过好在,现在的帝国威武雄壮,又是十几年来征战,直接打服过西方诸国和漠北王庭,军队一年强似一年。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赵元政做出些难以预估的变化,都是在可以控制的局面。帝国人才济济,强横无双,短时间内都能维系在世间的霸主地位。

    聂束君抬起头,眼眸里面的骄傲全部消失,或者说是收敛起来,看向自家夫子,说道:“皇帝如此简单同意项信回咸阳,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且据外面的消息来看,之前大朝会已经颁布让项信回咸阳的诏书,这可是近几年来,皇帝唯一颁布的诏书。”

    “初次颁布便是如此大的阵仗,怕是有心之人难安。再是皇帝的举措,太过寻常顺遂,我怕其中有些关键之处,被我们遗漏。”

    丹丘生瞥了眼自己向来骄傲的弟子,瞧着他出现的这些紧张情绪,倒是让他有些兴趣,继续喝着酒,没有回答,想着聂束君的神情能代表的意味。

    聂束君眼见夫子仍旧是不理会他,依旧喝着自己的老酒,霎时间,又是收敛起那份紧张来,平复不应该出现的情绪,继续说道。

    “项信是帝国南军元帅,坐镇南境多年,早已有了对越国余孽的震慑,现在回来,能让那些野心勃勃者起了猜忌。”

    “今年的咸阳不算平静,之前有关仲子南下来咸阳,最开始想要杀尹初年,被唐裴旻阻止,两者又是一战。”

    “再是加上学宫外官道树林里面的事情,风雨飘摇姿态顿现,要是没有半点遐想,恐怕是不可能的,我担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起伏千年的运仍在延伸

    听到聂束君那些话,丹丘生摇了摇渐渐要空空荡荡的酒壶,脸上全然有着不屑和轻蔑,语态却是异常郑重地说道。

    “老夫是见过几百年风雨的,任是他们再如何翻天,终究是帝国的天下,是赵家皇室的天下,这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说罢,语态渐渐沉敛,平静而温和的眼神陡然间像是布满寒霜般锐利不可挡,言辞锋芒毕露地说道:“若是他们有些非分之想,那便尽管来试试,桃源传承千年,如果镇不住他们这些宵小之辈,想来也没必要继续长存。”

    “不懂实时,不知深浅,只知道一味迎奉,到头来终是会害了帝国,既然如此,倒不如桃源提前把这些钉子拔除,还给赵家一个更加安稳平和的帝国。”

    “这样,老夫百年之后,再是见到你们师祖,倒是可能做到无愧于心,毕竟帝国依旧在,赵家皇室依旧在,流些不足道哉的鲜血,在我看来,在你们师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聂束君听着老师这些豪言壮语,顿时没了之前半点优思,倒不是因这些话给了他极高的振奋,而是老师的态度足够强硬,强硬到即便是他,都无法可说。

    对于帝国,聂束君他有着极深的眷念,同样生长再帝国,面对很多事情,他都理智地带入帝国的那套法则,自由公平的规则论,正是因为这些,导致她对某些权贵到达深恶痛绝的地步。

    能够用鲜血洗清污秽,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不过他是桃源弟子,有些事情必须顾及桃源两位夫子的感受,若是他们认定可以,那他方能做那些事,若是两位夫子认定不可以,那即便是水到渠成,只欠东风,他都不会继续做。

    现在知晓老师态度明朗强硬,加上老师和岑夫子两体一师,接收的思维观应该是差不多。且若是没有岑夫子的允许,老师决然不会生出这般强硬的意思。

    向来随性而为的丹丘生,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弟子们的心中是如此位置,若是知道,怕不得大笑三声。当然聂束君的猜想若是被他知道,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些本就如此,没必要遮掩。

    聂束君毕恭毕敬站起来,朝丹丘生极其恭敬谦逊的行礼,作罢之后,继续跪坐在丹丘生面前,说道:“老师能有此想法,实在是帝国的幸事……”

    “传承千年的帝国,共有五十多代帝王,传承下来的赵家皇室不知道几何,从前的思想到底还在不在,已然是道值得思考的问题。”

    “寒门难出贵子,富贵人家总生败类。现在的帝国,那些世家,那些权贵子弟,那些皇室旁支,如今的思维几何,怕是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任由这种情况蔓延下去,不知道几百年之后,还能否有大秦帝国,或大秦帝国还是否如当初那般是百姓们的帝国,恐怕是件值得思考的难题。”

    “几百年来,除开陇西道世家依旧如当初那般保持着最质朴的态度,不敢擅自做出些逾越规矩的事情之外,别处世家权贵,恐怕想尽办法做到人臣之巅,享受世间极尽奢华之美。”

    听得聂束君一派义愤填膺,丹丘生不由紧皱眉头,酒壶捏在手中,都不自觉的放下,放在旁边,手指轻轻在葫芦盖上面敲击,发出空洞的细微响音。

    沉默片刻,舒展眉头说道:“陇西道世家能如此,到底还是多亏李家的缘故。建国初年时,陇西道世家在咸阳的疯狂,可谓昭然于世……”

    “倒是李家依旧安宁,保持着陇西道世家领袖该有的仪态万方,你们师祖感念苦恼此事,和李家老祖相商议,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李家先祖给出答案,同时给出百年入桃源的承诺,你们师祖想了想,笑了笑,欣然同意。因而陇西道世家尽皆回到陇西道,依旧如曾经尊赵家为首般,尊李家为陇西道世家之首。”

    “几百年来,陇西道世家在李家的约束夏,渐渐开始修身养性,崇尚道德与法治,逐渐约束世家之内的为祸子弟,使得陇西道逐渐成为帝国名望最高的世家汇聚之地。”

    “同时说起来,李家自几百年来,每一任家主都是极其君子的存在,修养德行为人宽和,不穷奢极欲,不贪念富贵荣华,倒是有着极其特殊的家族紫气。”

    说着说着,丹丘生顿时察觉到自己说漏嘴,随便玩笑两三声,继续喝着酒,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充耳不闻,全当是他没有说过。

    聂束君心领神会,倒是没有在意,心里面细细想了想,从五十年前李立青横空出世,逐渐走上帝**神的位置,再是陇西道以李家为首的世家改革。

    后来出现景云这般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入桃源,且渐渐修行到天命巅峰,以其刚刚过而立,远不及不惑的年纪,虽说修行时间长,可胜在年轻,来日定能越七境。

    这样的轨迹,简直像极了千年前的赵家。

    以前的赵家,在陇西道和李家共同是陇西道世家之首,执掌着陇西道的割据实力。再是赵家先祖,桃源开创者越七境,建立桃源,有了极强的实力,能够征服分裂割据的东方。

    赵家的一步步路,好似在李家身上在慢慢重现,对于这些,聂束君为赵家感到担忧,却又没有半分想要做什么的冲动。

    桃源在世外,渐渐脱离了世间,更可以说脱离了帝国,只有单纯当初希冀的保护职责,却没有提醒的责任。

    他们能看见千年帝国的弊端,也看得见王朝更迭兴衰的必然。哪怕是丹丘生和岑夫子,有时候都在刻意的去阻止自己去阻止这些变化。

    有些事情,真是没有办法。

    李家先祖和赵家开国皇帝共同打下帝国,赵家皇帝却是先行离开世间,倒是李家先祖知道修行,迈入天命,勉强拖延了几十年。

    如此轨迹之下,孰是孰非,真是难以辩驳……

    聂束君没打算理会这种轨迹,桃源不在乎!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思起陆离

    丹丘生张口道。有些事情,必须选择充耳不闻,或者缄口不言,才能始终保持最开始的初心。聂束君自持骄傲,对于世间许多事情都不看在眼里,自然而然不愿意与之同流合污。

    莫说来日李家不能取代赵家在帝国的地位,即便是能够取代,聂束君都不会选择说什么。在他看来,世间没谁能够动摇桃源的地位,哪怕是西方的仙林和漠北的天宗,在桃源面前,都远没有达到能够动摇的地步。

    迄今为止,桃源能够从最开始赵家在陇西道的家学,变成如今的帝国守护者,且在三大世外修行圣地当中牢牢占据着第一的位置,可不单单是靠着帝国在世间的蛮横强大,更多的是桃源拥有折服天下的顶尖实力。

    两位夫子活了几百年,很少看见他们二人出手,但可以预见的是,两位夫子所在的境界,绝对是世间罕见,即便是自诩天道之子的仙林圣主,在桃源弟子看来,都远不及两位夫子的高度。

    因而聂束君有着足够的骄傲面对世间,而且在他们这代,无比尊敬的大师兄早已在二十几年前越过七境的门槛,到达了世间圣人的层次,要是比起来,谁能超越桃源他们这代。

    余下之人,最低都是朝真境界,且来日有着机会可以迈入天命,站在世间修行最高的那座山峰,领略世间很多人看不见的风景。

    唯一让聂束君有些无可奈何的是五师弟云乾,当年便站在天命巅峰的门槛上,随时有着机会能够迈过七境的那道门槛,成为世间一道无可逾越的记录。

    没想到美梦终成一场空,五师弟云乾的兵败生死,让桃源都蒙上了层难消的阴影。两位夫子忍耐着没有出手,选择最无可奈何的措施,封闭桃源,不掺和那位帝国北军元帅的事情。

    这无疑是场无奈的举措。

    丹丘生瞥了眼沉思的聂束君,心想以前的时候,自己这位弟子可是从未露出过沉思的面容,向来做事极为有分寸,半点纰漏都不可能发生,且时时刻刻摆着副骄傲的神情,好似谁都不如他那般。

    从聂束君身上,唯一能够看见的是极其的自信,而现在跪坐在他面前的聂束君,则是有些不同。丹丘生吧唧吧唧了嘴边的酒,很是清冽醇香,喝上一口,便是让人流连忘返,不能忘记。

    聂束君依旧低眉沉思,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东西,丹丘生手指点动酒壶,自言自语:“帝国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出些人才,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人才好是好,好在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能够做出些造福百姓的好事,不好则不好在,思想有时候太过,完全忽视上面的意思,唯以自己的想法做事,到头来则是变成自私。”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是不好评价,要是真的没错,又有些错误,要说真的有错,横看竖看,倒是极为符合实时,找不得半点偏移,只能继续下去。”

    说罢,看着聂束君抬起头,丹丘生收回视线,继续潇洒喝酒:“朝堂身居高位者,不知道有多少,怎样才算是高位。如那两位丞相位列三公,如九卿般,还是如帝国三位元帅,亦或是位置极高的军部尚书。”

    “有权无职,有位而无权,他们能坐到那样的位置,想来都是极其出色的人才,人才思绪斑驳万千,陆离横生的思维,自然产生些分歧。”

    “在不懂的百姓看来,这便是赫赫有名的权争,不过读书人为官者的事情,哪里能如此简单的概述,说不得,说不得……”

    聂束君听着老师说说不得,那自然是真的说不得。抬头眼眸深邃地望了眼老师,依旧保持着喝酒的姿态,不过眉眼却是有些不同。

    丹丘生想着自己当年的岁月,不禁忍不住感慨万千,转眼间几百年过去,虽说没有儿孙满堂,却有着一众比儿孙更加孝顺的弟子,倒是不失为人间乐趣。

    几百年前,仍旧是普通百姓的丹丘生,乃是帝国东海畔渔村当中的读书人,寒门书生想要崛起,想要有所贵气,自然必须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很无可奈何的是,即便丹丘生用尽全部心血读书,仍旧是找不到半点突破的苗头,看不见一望无际东海的终点。

    终是放弃了读书,走出渔村,想要了解世间,了解这座庞大的帝国。有所得时,再次走上读书的道路,开始踏步走上官场。

    虽是些小官,倒是自然安逸,没什么特别困顿的烦恼,整日处理政务之后,则是流连忘返在山水之间,怡然自得中领悟超然。

    因而被途径山水之间的赵家先祖看中,带入桃源,开始缓缓踏足修行。丹丘生资质不如师兄岑夫子,何况初见师兄岑夫子时,师兄已然是越过七境的修行者。

    几百年来,丹丘生倒是不急,没心没肺地认为师兄会保护自己,因而整日流连忘返山水之间,殊不知,他寄情山水,倒是迈出坚定的一步,境界开始稳步攀升。

    百年时间到越过七境的层次,虽然说起来有些迟缓,却总是比没有的要好。何况在剩下的几百年当中,丹丘生的境界从未停止攀升。

    不过几百年过去,早已不再年轻气盛的丹丘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境界到底为何,拥有着何种不可测的实力。

    仿佛是场虚无缥缈的梦,现在梦醒了,倒是显得非同寻常,且不可掌控,好似有着不可测的实力,却是他自己不知道如何使用。

    对于师兄岑夫子,丹丘生向来极其敬重,师兄岑夫子比他年长百岁,不过即便如此,两者时常都有着斗嘴的局面。

    有点和现在聂束君与仝童一般无二,虽是聂束君有些瞧不上仝童的知礼守节,可若是仝童出事,聂束君断然不能容忍自己袖手旁观。

    且瞧不上,倒不是仇恨,顶多不理会,可若是真事,聂束君必定不能松懈。丹丘生性格随性,岑夫子出身名门,雅正非常。

    有此性格,必所冲也!

第一百三十六章 肃而宽

    聂束君朝着老师点点头,收敛起刚刚的沉思,转而再次恢复之前的骄傲和自信,“项信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他想要如何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想来大师兄和夫子,是能够说服项信的,坐在南军元帅位置十几年,不得机会入咸阳,连是家中儿孙如何,想必面容都忘记的差不多,该回来看看了。”

    对于聂束君的这些话,丹丘生赞同地点了点头,望了眼外面飘飞的桃花,满目皆是粉红,初夏时节,能看见这样的景致,倒不算是什么难过的事情。

    “项信的事情,自然有师兄办理,你们这些小辈不用担心,至于之前见过的皇帝,他答应了便是好事,没让我们多费口舌。”

    “倒算是极好,庇护帝国几百年,真是不愿意和他们赵家皇室翻脸,能够不翻脸是最好,若是做不到,那便没了办法。”

    聂束君瞥了眼窗户,看着湛蓝的天空:“老师多虑,想来皇帝是知道明白事理的,晓得那些事情该做,那些事情不该做……”

    “更加清楚得罪桃源的后果,他知道帝国的权威到底来自何处,或许最开始的帝国来自开国的那位皇帝,但往后很多年,师祖依旧在,桃源便不是曾经的桃源,帝国也不是曾经的帝国。”

    这番话说得有些直白,甚至有些可恶,丹丘生皱了皱眉,倒是没有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无论如何辩驳,答案都显而易见。

    聂束君忽地问道:“项信回咸阳的事情解决了,那接下来则是林亦入桃源的事情,该设定那些考核,方能展现出桃源的威势?”

    丹丘生喝了口老酒,略做思忖,说道:“都是自家子弟,有没有设定都一样,那些考核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依我看,对林亦的考核,能够取消就取消,既然他是你五师弟的的兄弟,又是有李立青的那道承诺,让他随意进来倒也无妨。”

    听到丹丘生的解答,毫不意外,聂束君顿时皱起眉头,再次陷入沉思,脸上的神情异常纠结,半响之后才是皱眉说道。

    “老师,不可以如此。”

    聂束君否定丹丘生,继续补充解释:“虽说一人进入桃源,且又是如此身份,对桃源而言,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今日没有关系,不代表往后都没有关系。若是来日都是凭借今日的做法,都想要进入桃源,如果来日我们的兄弟,或是别的,仗着关系,仗着今日这道示例而来,那桃源该如何拒绝,总不能搪塞,总不能否定您吧?”

    “因而在我看来,考核这些设定必须要有,不过我们可以适当放松些,让他获得更大机会进入桃源。如果这样他都无法进入桃源,那也没必要进入桃源,往后可能的修行顶端定能一眼可见,何必在桃源浪费时间。”

    这些话说出来,聂束君义正言辞,丹丘生想了想,倒觉得没有什么错误,因而只能点点头,同意聂束君的建议。

    作为聂束君的老师,可谓看见聂束君一路走来,丹丘生相信聂束君绝无半点私心,向来公正为桃源的聂束君,决然不可能做出些私心自诩的事。

    最骄傲的人,自然是世间最端正的君子。

    如若那人不是君子,则他必然算不上真正的骄傲。

    如聂束君般的骄傲,自信且坚定,从不讥讽嘲笑他人,真正意义上的骄傲在于自身的自信,而不在于从他们身上取得讥讽嘲笑的快感。

    丹丘生挥了挥手:“你说的这些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就按着你的意思来,不过若是勉勉强强,那便不用过分严苛。”

    “该松懈些,还是要松懈些,适可而止为好。你近来困顿,该出去游历,若是没办法继续做这件事,可以交给白易来做,反正她才走出闭关,该做些事情磨练磨练,正好你叮嘱下她。”

    “时间不待人,若是觉得时机合适,那便准备好,早日离开桃源游历世间。长在桃源十几年,想来你应该特别厌烦,早日出去也好,免得麻烦。”

    聂束君正好站起来行礼,忽地听到外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又是再次坐下,偏头看向门口的位置,正是之前才提到的白易。

    白易双手放在袖间,把手往前面拱了拱,弯腰说道:“老师,景云听闻你回来,特意前来,想要见见你……”

    这下,聂束君才是站起来,朝着丹丘生行礼,同时退到门口。丹丘生点了点头:“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当年的小孩,现在都走到天命巅峰,该是李家传闻的麒麟儿,有着远超常人的不同啊!”

    白易恭恭敬敬嗯了声,退出去,却又被聂束君立刻喊住。白易面色如常地看向三师兄:“三师兄把我叫住,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聂束君抬了抬手,走在前面,朝着桃林走去:“困在桃源十几年,有些乏累,再是修行看不到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想要出去游历游历!”

    白易诧异非常,在她心中,聂束君的影响可是极其固执,很难由旁人劝动的,现在又要出去,实在是有些担心。

    “师兄要离开桃源,不知道两位夫子是否知晓,且桃源当中仍旧有着事务要打理,师兄离开,谁能主持桃源?”

    里面坐着的丹丘生,自然不是打理桃源的人。聂束君微微一笑:“两位夫子已然知晓,这是里面老师的建议,倒是不错。”

    “至于桃源当中的事务,不算是繁杂,徐陌他们还年轻,不够稳重,这些事情虽不难,但还是交给你放心些。”

    白易摇头:“师兄,恐怕我不行……”

    聂束君打断她的话,板着脸道:“这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里面老师的意思,桃源无大事,管住几位师弟即可。”

    “最新的,则是林亦如桃源的考核,礼法依旧,严而宽,都可以,不失去礼法,却要适可而止。晓白知道林亦,你可以去问问他。”

    “再不济,老师那里,都可去问问……”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相离不能忘

    向来神秘的白易,在桃源里面出现的时间算不得长,从进入桃源之后开始,她便不怎么出现,而是一直选择闭关。

    因而从某种道理来说,白易应该是最不让聂束君放心的,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在世间过,自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桃源当中事务的,无非就是比徐陌他们辈分高些,痴长了四师姐的名头。

    不知道白易具体的情况,单纯从这些年的了解来看,可以称得上不谙世事,毕竟常年都在闭关,那里通晓那些俗世的道理。连是桃源之内的某些规则,或许都不是特别了解,怎能担任处理桃源事务的责任。

    当年白易被大师兄书青带入桃源,成为两位夫子门下的第四位弟子,曾经仝童与大师兄书青下棋时,有意无意地打趣道,不晓得是大师兄想要收白易为徒,还是两位夫子嘱托要收四师妹白易为徒。

    对于这样打趣似的问题,书青向来都是置之一笑,继续盯着棋局,想了想,故作不自在地下着棋,仍旧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理会仝童的问题。

    好在两人都是脾气秉性温和之人,做事情向来都喜欢安然,不太喜欢过分的强调重复。大师兄不理会他的询问打趣,仝童自然不会穷追不舍,笑了笑,端坐在桃树下面继续下着棋。

    无论怎样来看,白易都显得特别神秘,自进入桃源开始,到后来十几年漫漫的修行路,她总是显得和别人与众不同。

    仝童性格温和,知礼守节,对于某些事情肯定存在好奇之心,若是问不出想要的答案,倒是不会穷追猛打,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会忘记,在没有当初询问时的别扭无疑。

    聂束君是个极其骄傲的君子,做事情喜欢不拖沓,别人的事情向来不存在好奇,即便是有所好奇,都不会选择去询问,而是憋在心里,等待时间把这道问题的答案放在他面前。

    哪怕白易神秘到有些惊悚,聂束君都保持着对其他师兄弟们的态度对待白易。有着严格的标准,同时有着师兄必然的爱护。

    现在他要离开桃源,本想着让老师丹丘生暂时处理桃源的事务,毕竟老师在这里,交给那些师弟们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而且那些师弟门性格远不及沉稳,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说起来,倒是南柯比较合适,不过南柯乃是修行佛法无边,对于很多事情都保持着佛系的态度,因而不太懂得锱铢必较,做事情比较宽和。

    桃源拥有着无可睥睨的威势,虽是做事情没必要咄咄逼人,但该有的强势必须要有,南柯太过温和,难以做主持桃源的事情。

    老师丹丘生举荐四师妹白易,聂束君有心拒绝,又是想了想,好歹是自己的师妹,且老师都推荐,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且老师想来最近都在桃源,要是某些事情做不好,老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想到这些,聂束君拒绝的心又是沉下,点了点头。

    白易仍旧是盯着前面依旧在走,挺直的身板脊梁,犹如一道雄伟而不可直视的城墙般,让人看过去,忍不住地想要收回注视的目光,不忍继续看着。

    在她的记忆当中,聂束君向来都是骄傲的,对任何事情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断然不会去做。且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甚至张狂地认为自己最厉害。

    刚刚聂束君的那些话,让她感知到,眼前骄傲的师兄,到底是拥有凡人意志的中年男子,那些骄傲仍旧在,却已然有些偏颇和怀疑。

    从前聂束君是毫不怀疑自己能够走到修行的最顶端,而现在他却为无法看到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而感到苦恼,想要某求办法,谋求结果超出尘世的机缘。

    走在桃源小道上的聂束君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走着走着,已经走过数里桃林,快要看见桃源那道出口。

    正是这样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想要往哪里走,自己想要到哪里去。或许目标不明确,却总是道最接近他现在的目的地。

    忽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四师妹白易,坦然自若:“走走停停,走到这里,想来是心有羁绊,早已想要解脱明悟。”

    “桃源当中的事务不算多,更算不上繁杂劳累,用些心,自然能够做好,如若是做不好,可以去找老师,向来他定然有办法。”

    “师弟们的修行,你需要上点心,南柯三人都在朝真境界,虽说距离天命咫尺之间,可这之间,不知道曾经难倒过多少英雄。早日迈入天命境,早日拥有自保的能力,将来游历世间,能不被欺负。”

    白易盯着三师兄聂束君踏步向前,欲要直接走出桃源,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在齿缝间消失,终是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景云站在门口,看着聂三先生和一位女子再说法,有些奇怪那名女子是谁,以前他在桃源的时候,可没有看见过这名女子,瞧着样子,好似和聂三先生异常相熟悉。

    晓白告知白易景云来,然后话还没说完,便是被大青牛拉着走了。白易知道景云,曾经倒是远远见过一面,然后就去闭关了。

    景云朝聂束君走去,忽地聂束君回头,走回四师妹白易的面前,神情拘谨犹豫:“若是他始终没出来,过月余时间,你可以去看看他,五年来,总该是有些烦闷。”

    “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固执不要脸的男子,倒是苦了这些师弟们,整日都要给他去送饭,真是害人害己。”

    说罢,聂束君极其严肃地骂了几句,又是转身迅速离开,经过景云身边的时候,连是半句话都没有说,直接离开桃源。

    疑惑地看着聂三先生的模样,景云充满了好奇,心想聂三先生和那名女子到底说了什么,还有晓白给自己通报怎么还没有回来。

    望向师兄离开的背影,白易再看向疑惑的景云,挥了挥手:“丹夫子同意你进来,跟着我走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看两不见

    迷迷糊糊的景云不知道如何,跟在白易的身后,不停回忆着眼前行走的女子,到底是桃源当中的谁,任是他如何想,都没有白易的半点记忆。

    终是忍耐不住,在后面轻言细语地问道:“不知道女先生是谁,怎么在桃源当中从未见过?还有刚刚去通报的晓九先生哪里去了?”

    白易停住脚步,回头眼眸深邃地打量着景云,仪态端庄沉稳雅丽,颇有贵气在白易身上出现,恍若是某位皇家公主。

    很是平淡沉静地转过身,继续往前面走,始终没有说话。走了一路,景云都以为眼前的女子没打算告诉他,都快要失望了。

    忽地白易开口说话,音调极其单薄,像极了天籁之音,颇有沙场征战的将军在点将台的嘶吼,有些相似,倒是不尽然如此。

    白易继续走,缓缓说:“桃源当中的弟子,曾经拜在岑夫子门下,在桃源当中排在第四,之前都在闭关,你没见过很正常。”

    这下子,景云恍然大悟,难怪说想不起来,原来是从没有见过。不过也有些惋惜,以前晓白好像和他说过,桃源里面有位神秘至极的师姐,从进入桃源开始就在闭关,偶尔出现,都不怎么出现在桃源,那闭关的位置,连是他们都不清楚。

    景云极其恭敬地作揖行礼,桃源当中最是注重礼节:“原来是白四先生,请恕景云不识的错……”

    正要继续说话,被白易挥手打断,没有往后面看一眼,却是知道景云在做什么,步子始终都没有停下来。

    “哪里有什么错,不认识我,算不得什么错误。常年闭关,认不认识都一样,倒是你曾在桃源修行,我是知道一些的。”

    “那年我闭关,正好碰见你初入桃源,在高山之上,远远的看了一眼,便是知晓你,后来又是出关,桃源当中无外来人进入,这些年,恐怕就只有你进入过桃源,显得落寞易认些。”

    景云又是要行礼回答,在桃源当中,和仝童幼年相识,都有些知礼守节的坏毛病,在景云身上自然不例外,不过平时在外人面前没怎么出现,到了桃源,倒是格外明显。

    白易不耐烦道:“你曾在桃源修行过,算得上半个桃源弟子,这些繁复的礼节便免了。我不是二师兄,不太喜欢那些刻意的礼节,只要心中有敬意即可。”

    景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有些心惊道:“白四先生的话,景云记在心里,明白了,往后自然不会。”

    心里却是震惊眼前这位桃源神秘的白四先生的厉害,站在自己前面行走,始终没有往后面看一眼,却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这样的手段,想来修行境界不弱。

    他站在天命巅峰,且远远能够看见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即便是如此,他都无法看清楚前面这位白四先生的境界到底如何。

    在他的眼中,倩丽典雅,行走端正沉稳的白四先生,好似团迷雾般在他眼前,任是他催动怎样的探查,都无法看清楚那团迷雾深处,最多看到些表面。

    当然他只敢浅显的探查,若是太过深刻,很容易被发现,虽说桃源没有这方面的禁忌,但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作为知礼守节的桃源,做这样的事情,难免被人不喜。

    此刻,对于眼前这位白四先生的敬意,霎时间拔高到了前面三位先生的层次。

    书先生书青作为桃源大师兄,在二十年前就越过七境那道门槛,可以称得上世间少有的高手,十几年前,和天宗宗主在渝关风沙里战斗,以受伤的代价打成平手,逼迫天宗和漠北王庭退兵。

    可见桃源这位大师兄已然站到了和世外修行圣地掌控者的层次,时间还短,年纪还小,往后定然更加强大。

    仝二先生是他幼年好友,不过十几年不见,且仝童比他年纪大些,身负浩然道义,初始修行则是在天命之上,十几年来,想必早就深不可测。

    同时仝童异常有礼,说出来的道理非常懂得,让景云受益匪浅,这样温和的读书人,该是值得十分的尊敬。

    至于聂三先生聂束君,一直以来处理桃源事务,曾经景云进入桃源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聂束君在辅导他们修行,监督他们的修行进度,因而景云对聂束君有着特殊的敬意,还带着点惧意。

    他能够看出来,前面的白四先生,绝对不弱于聂三先生,聂三先生是天命巅峰多年的强者,不弱于,岂不是越过七境的圣人。

    霎时间,景云的呼吸变得沉重非常,两位夫子自不必说,桃源书先生是越过七境的修行强者,现在白四先生又是位越过七境的修行强者。

    要是当年云乾不死,恐怕现在也越过七境,到达世间圣人的层次,照这样想着,桃源岂不是有着五位,这还不加五年来不可知的仝童。

    仝童自困凉亭,十几年前初入修行,则是以浩然道义一步登天,迈入天命境,现在十几年过去,浩然道义以积淀为主,想来这十几年过去,仝童该是更加强大。

    走在前面的白易自然不知道景云的想法,不过有些景云确实没有猜错,如若让她知道,必定大吃一惊,震惊其推测的完备准确。

    聂束君离开之前,告诉她要看看二师兄的话,她便转身瞥了眼那座高山河畔的凉亭,一本书围拢凉亭,浩然道义极强。

    她靠着大神通,勉强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那位师兄有些吃惊地朝着她微微一笑,在她闯入的瞬间便是发现她。

    心惊二师兄的修行境界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该是和十年前的大师兄相差无几。让她忍不住感慨,初生而世的浩然道义,真乃世间修行捷径。

    不过说起来,倒算不上捷径,二师兄仝童读书三十多年,将近四十年,自能捏住书籍开始,就沉浸在读书当中。

    十年如一日,辗转四日间。

    读出个浩然圣人,成为世间最独特的强者,倒是没什么值得置喙,得舍相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事不入破草庐

    几百年来,曾经进入过桃源修行的李家人不是没有,跋涉千里来到学宫,进入桃源当中,最终都是没能拜入两位夫子门下,而是只能在桃源里面修行翻阅典籍罢了。

    哪怕那道承诺传承到如今,景云天资极高,都未能走入桃源两位夫子的眼中,当然其中的原因或许是两位夫子感到困顿,不愿意在继续收徒的缘故。

    何况乎,十年前的景云,初入桃源则是站在朝真境界的门槛上,年纪轻轻,想来不需要怎么教导,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实力天资走到天命境。

    至于天命境界之上的层次,不是两位夫子可以教导出来的,或者说是没有必要。要想越过七境,到达世间圣人的层次,可不是别人的教导能够起到作用。

    有的人碍于天资,毕生都无法越过七境,只能长久停留在天命巅峰,遥遥看着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久久悔恨难忘。

    至于剩下的那些天资足够,却是没有难能可贵的感悟,领略不到天命之下的真正道法,不知道成道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何所谓道?

    自然而然,他们即便天资再高,都只能站在天命巅峰,望着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望洋兴叹,或许某日有了感悟,倒是能直接越过。

    如世间传闻最深的北境宗圣,这位号称世间唯一圣人的强者,一日一夜看遍世间诸多意象,因而有所感悟,超脱尘世,直接一步从破障境界到了天命巅峰,又是转瞬间破开天命巅峰的束缚,成为天识碑第一位显化的越七境强者。

    景云能够在过而立到达天命巅峰,不是他不能够拜入两位夫子门下,而是两位夫子认为没必要,在世间景云的感悟足够,天资更是超绝,来日只要刻苦修行,对他而言,天命巅峰不是问题。

    正是这样的话,才使得景云没有成为桃源第十位先生,不过修行天赋是真的高。到达天命之后,被两位夫子授予桃源在帝国的裁决之责,算是成为桃源中人。

    被帝国高层尊称一声裁决先生,以其天命巅峰的实力,在帝国可谓无人能够抵挡,即便是不需要身份,碍于这样的修行境界,那些官员们都绝对不敢慢待。

    白易指了指眼前的草庐,偏头用余光瞥了眼景云,说道:“夫子在里面,你自己进入便是……”

    以前进入过桃源,且不止一次,自然知道草庐的位置,更是知道两位夫子最喜欢在草庐里面喝酒观赏景致,要见两位夫子,必定要来草庐,这是人所共知的。

    景云拱了拱手,白易朝着他点了点头,端庄大气的自顾自走到旁边那条小道,顺着小道走入后面的群屋,消失了背影。

    望着白四先生的背影,景云说不出的感慨,虽说白四先生在他面前半点强者气息都没有泄露,却总是带给他难言的压迫感,好似天生的拘谨压抑,是由体内散发出来的高贵层级的打压。

    想了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笑着摇了摇头,走入草庐之内,看见坐在地上,潇洒恣意的丹丘生正在捏着酒壶喝酒。

    看见进来的景云,丹丘生极其随意的瞥了眼,压了压想要作揖行礼的景云,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子,没有说话。

    出入桃源多年,以前时常见到丹夫子,自然明白丹夫子的性格如何,这些简单的动作自然非常清楚,仍旧是行礼,不过比之前的则是要随意的多,差不多是象征性的礼节而已。

    跪坐在软垫子上,扫了眼桌案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些零碎打乱的桃花瓣,以及已经被用过的,或者干净的茶杯酒杯。

    丹丘生扬了扬酒壶,察觉到景云的眼神,笑着挑眉道:“你小子,是不是想要尝尝我这陈年老酒,可是用桃花酿的?”

    景云拘谨一笑,曾经他喝过几坛桃花酒,那是直接把他放倒在床上,好几天都没有爬起来,事后晓白和阿狸不知道嘲笑过他好多次。

    摆了摆手,连忙否掉:“多谢丹夫子美意,小子早就不喝桃花酒,味道太过霸道,以小子这样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住一个时辰,就要倒在地上。”

    丹丘生瘪了瘪嘴,笑了笑:“你小子当年,可是逞强极了,让你不要喝,你偏要喝,现在让你喝,你反而又不喝了,真是无趣。”

    听着这些话,景云极其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些年过去,丹夫子吹牛打趣的功夫越发不纯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窘迫和尴尬。

    “说吧!”

    “有什么事?”

    陷入自己思考的景云陡然回过神来,脸上扯出笑容,拱了拱手:“没什么事情,就是听闻丹夫子您老人家回来了,想要过来看看您老人家的尊容是否有变化。”

    “数年不曾相见,这些年我在桃源的时间不算长,没有听到丹夫子您回来的消息,倒是有些想念。现在您回来了,那小子自然该前来看看,好了却这点挂念。”

    说得情真意切,丹丘生喝着酒,用余光扫了眼景云,笑而不语,继续喝着酒,半响才说道:“你小子是什么性格,我会不知道,温和有礼起来,那是世间少有的君子。”

    “潇洒恣意起来,那便是比肩西方魏都最风流的才子,要是认真起来,怕是历史上那些专权弄权的朝臣,都要靠边站。”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头子是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挂念或许有些,却绝对不至于让你登门来见,想来有事情?”

    如果现在地上有条缝,景云恨不得钻下去,毕竟他的脸皮没有咸阳令那般厚实,被发现了目的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正如丹丘生说得那样,景云挂念有着,却远不至于让他登门拜访。之前离开桃源,成为桃源在世间的裁决先生开始,他来到桃源的日子便是与日俱减。

    不是不想来,不是不愿来。

    而是裁决先生裁决的是帝国修行者,自然该是和桃源有些界限为好,以免被那些知晓的说东道西,对桃源声誉不佳。

第一百四十章 以小胆胁大威

    有些事情,太过亲近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帝国历史上如这般的情况繁杂,说出来自然是要说上个几天几夜,现在景云和丹丘生,和桃源之间,自然不必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日上三竿,夏日的天气总是显得炎热了些,即便现在是初夏,那份燥热都缓缓出现在心底,愈发有着火焰腾腾的趋势,好似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丹丘生疯狂饮酒,在他的口中,好似这些酒不过是些普通的水而已,没有半点呛鼻刺激喉咙的味道,请淡如水,只能用来解渴罢了。

    桌案上乱七八糟,景云瞥了眼草庐外面的景象,依然有着纷飞的桃花瓣,在这样的季节,桃花纷飞是必不可免的。即便在别的时候,只要有着不消的清风,这些飘落的桃花就会随风起舞,给桃源增添名副其实的美丽。

    收回纷乱的思绪,收敛眼里的喜欢和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思维渐渐清晰,紧紧盯了眼面前随性恣意的丹夫子。

    丹丘生手指拍打着酒壶薄薄的外壁,边是喝酒,边是说道:“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没必要遮遮掩掩,桃源不在意这些……”

    “早就说过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原形毕露,倒是显得拘谨,看来这几年的世间游历,让你在处理修行者为祸的方面有所长进,同时在做事说话方面却是退步不少,现在连是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景云,丹丘生历来是十分喜欢的,天资超绝不说,更有着常人难比的忍耐。小小年纪能够迈入朝真境界,乃是当年丹丘生眼中的天纵之才。

    后来果不其然,踏步而来,则是迈入天命巅峰,现在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想来越过七境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扭捏和懂事是两回事。

    现在的景云,倒是让丹丘生有些大失所望,全然没有往日的平静淡然,好似整日都因为些什么事情而显得郁郁寡欢,都在思考该怎样做,怎样做方能做到最好。

    深吸一口气,景云决定不在扭捏,直接说道:“小子来桃源,除了有看看丹夫子您老人家的意思之外,同时还想要知道李家那道承诺的故事!”

    “几百年前,李家先祖和桃源师祖的承诺,李家如约离开咸阳,且从此不再理会帝国政务,连是两位异姓王都自请削爵,带领着陇西道世家们全部回归陇西道,同时督促他们削爵,起到了表率作用,可谓劳苦功高吧!”

    “那道承诺算是桃源或者帝国对李家的承诺,几百年来,李家一直守着承诺,督促陇西道世家没有掺和帝国的政务。”

    说着,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想来李家对于承诺没有逾矩,而桃源同样允许李家百年时间能让人带着那道纸张来到桃源修行,且有机会拜入两位夫子,或者桃源师祖门下。”

    “时间辗转几百年,自李家和桃源的那道承诺开始,有着数位李家先辈来到桃源,他们都只能享受翻阅典籍,在期内修行的权利,虽说在桃源修行是极好的事情。”

    “不过李家绵延传承千年,和赵家皇室同为陇西道世家之首,再是统辖陇西道几百年。即便李家和赵家皇室不可相提并论,几百年来,发展家学倒是没问题。”

    “李家子来桃源,不仅仅是为了来此修行,更是为了成为桃源始祖,或者两位夫子的弟子。时过境迁,几百年来无一人,未免有些寒心。”

    “因而,小子斗胆,希望桃源开例,让这次李家推荐的林亦直接成为两位夫子门徒,再不济,那些考核恳请降下难度,让李家不至于断绝这种念想。”

    话语简单粗暴,直截了当,说得异常明白,甚至带着淡淡的胁迫意味。丹丘生看着景云,久久无言,不知道想些什么。

    能直接让丹丘生开此先例,景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性格,为了云乾,为了那位尸骨无存的义兄,景云可谓是把自己毕生的勇气都拿了出来。

    生长在世间三十几年,他从未用过李家的名义,今日面对桃源夫子丹丘生,居然直接用了李家的名义,可见在他心中,李家仍旧高傲贵重。

    因为他知道他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让丹夫子开此先例,而李家传承千年,千年前和赵家皇室同为陇西道世家之首。

    虽说千年来,赵家已经成为帝国皇室,发展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李家千年来的发展照样不可小觑,如桃源这般的家学,倒是存在。

    里面或许出不了越过七境的强者,几位天命境却是不差。据传说,现在李家的这位家主,也就是他的兄长,便是位天命境,出自李家家学的天命境强者。

    要说桃源强大,那是真的强大,可对帝国而言,对赵家皇室而言,更多的是拥有吉祥物,或者震慑旁人野心勃勃的物品而已。

    赵家皇室没有办法指挥桃源当中的弟子们,更是没有办法指挥两位夫子为帝国做些什么。而李家的家学,却是可以指挥那些出自家学的天命境强者。

    这便是二者的不同。

    丹丘生沉默地看了景云很久,忽地大笑两声,瘪嘴扬眉道:“当年始祖确实有意这话,和李家先祖的约定,同样带着这些条件。”

    “按照这样来说,倒是桃源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对李家承诺当中,始终有着考核存在,李家子通不过,自然不能拜入始祖或者我和师兄门下。”

    “当然并非全然如此,十年前你受邀来桃源,本想着把你收入门下,但你心气太高,自命不凡,确实又是真的自命不凡,因而把你收入桃源的想法才是断绝。”

    景云骤然张口道:“那是承诺当中规定的,而我当年进入桃源,并未使用那道纸张,自然而然算不得其中。”

    “何况到底我没有成为两位夫子的门下,不过单纯在桃源当中修行过一段时间,想来和那道承诺扯不上半点关系。”

    丹丘生眉眼带笑,欣然认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直指道心本性

    景云的话异常大胆,在外面听到的晓白,都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当他偏头再次看向屋内的时候,恰好有道目光射过来。

    无奈站出来,站到门口,朝着那道目光的主人恭恭敬敬行礼,一脸尴尬地解释:“老师,大青年想要过去湖边吃草,我带着它去凉亭哪里,正好经过这里而已,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讲话的。”

    丹丘生望了眼晓白,再是瞥了眼端正微颤的景云,招了招手:“不是故意听我们讲话,那说明我们讲的话,都被你给听了?”

    “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进来,有些问题要问你,都听了讲话,自然知道全部,你是旁人,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来看,景云这小子说得这些话,是不是有道理,该不该用他说的办法?”

    霎时间,晓白如遭雷击地呆愣在原地,抬起来的脚都不知道该是放下,还是继续向前走着。这些问题,他那里有资格说出答案发表意见。

    稍有不慎,则是得罪丹夫子的下场,对于这点,晓白又是不想让景云失望。对于林亦进入桃源,成为他的师弟,他倒是有着这样的想发,算是对当年五师兄的弥补。

    因而一直以来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晓白都会刻意的帮着梁兴居和景云,但现在面对的是老师丹夫子,他那里敢明目张胆,即便是想,都需要考虑老师丹夫子的意见如何。

    现在老师想要他的意见,一下子就是慌了神,如若老师丹夫子有了意见,说过些话,他倒是可以给出些回答。但是现在老师没有说话,让他如何回答,揣测老师的想法,这可不是为人弟子该做的思量。

    瞥见晓白仍旧站在原地,丹丘生酒壶放在地上,手掌摊开,手心对着晓白,猛然一捏。晓白像是身体被什么东西抓住,一直往前面走,瞬间跪坐在丹丘生面前。

    瞧着这种通天彻底的神奇手段,景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在喉咙里面不自觉的蠕动,好似缺少水分般难忍痛苦。

    虽说只是简简单单的手段,却是能够看出桃源夫子丹丘生的境界到底有着多高。随意出手,则是神秘非凡的神通,或许不如证道越七境的大神通,却也是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丹丘生眼神不善地扫了眼晓白,自言自语喝着酒:“以前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不听话,都是为师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为师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岑夫子评价你世事洞明皆学问,可我一直有句想要接着,那便是人情练达即文章。”

    “不过细细想了想,都世事洞明,何不来人情练达,若是说出来,难免有些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现在看到,你倒是真的缺少这句,否则何至于简单的问题,都给不出答案,只会支支吾吾。”

    虽然说的些有的没的,晓白的脸却是有些涨红,想要说话,又是欲言又止。明显刚刚丹丘生说的这些话,是在结结实实的批评他。

    以前修行的时候,师兄们不过都是针对懒惰贪玩之类的外在批评他。而现在丹丘生的则是直接的道法,说的是晓白深以为然的世事洞明皆学问的成道准则,让他如何不感到面红耳赤。

    现在他站在朝真巅峰,遥遥可见那道天命境界的门槛,甚至半只脚都踏了上去,随时都可能把另外的一只脚抬上去。

    世事洞明皆学问这道岑夫子对他的批语,乃是他入道的根本,靠着这句来走天命境界,甚至将来成道都是以此为准则。

    如今丹夫子批评他只谙世事,而没有人情练达,便是对他入道的否定,道都走错了,将来成道基本毫无可能。

    以自己的矛,杀自己的人,岂不是显得滑稽。

    入道和道心不同,来日成道时,两相映证,非常容易出现纰漏,走火入魔是轻巧的,重则全身修为丧失,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踏入修行。

    感觉两位说的话,实在是有些严重,关乎入道和道心的问题。景云跪坐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解,更无可奈何之前自己那些事。

    说了好半天,结果随着晓白的到来,直接被扯开话题。同时现在他又不能把话题扯回去,晓白入道和道心不同,关乎来日修行,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他不可能为了林亦这样外在的事情,而影响晓白的修行,若是修行出错,今日晓白怕是要毁在这里。至于林亦的问题,不过考核松紧,考核有无得必要罢了。

    要真的说起来,若是林亦真的有那样的机缘,或是有着那样的实力,考核松紧如何,反而成了细枝末节,不需要刻意思量的东西。

    丹丘生注视着晓白面红耳赤,摇头笑了笑,在他眼里晓白太过一帆风顺,来日仍旧是如此走,实在是容易出现错误。

    当年师兄从深山老林里面,碰见独自下山的晓白,不谙世事,只知道简单的生活,感念其赤子之心,因而带他回了桃源,收入门下。

    时过境迁,赤子之心,有时候也是极大的麻烦。好在晓白心智虽然不成熟,却有着极其机敏聪颖的脑袋。

    落得岑夫子句,世事洞明皆学问……

    可现在来看,单纯的世事洞明皆学问,反而是种极端的逃避,对于往后晓白的修行,能起到助力作用,却难以让他越过七境。

    因而,丹丘生加了句,人情练达即文章……

    若是晓白不能因此而悟出,那则是证明晓白没有越过七境的机缘,靠着前面这句,往日走到天命,倒算是极其不错的。

    收敛灼灼目光,看见晓白攥着的拳头放在膝盖上,始终沉默无语,不发一言,好似在愤怒,又好似在思考。

    对于此,丹丘生不言语,笑了笑,继续喝着自己的酒。至于之前景云提出来的那些,他则是全当做忘记,抛之脑后。

    话题扯开,避重就轻而言。

    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潇洒恣意,随性而为,便是他丹丘生的本心本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傲而不训许不凡

    道心本性本是最不可琢磨的东西,何况对晓白这种天然的赤子之心来说,该是他迈步天命境最险要的阻碍。

    想要看到道心本性,若是没有真正了解的东西,是很难做到的,晓白自幼生长在深山老林当中,不与外物接触。后来又是直接进入桃源,又是到了世外修行,更是难以知道道心本性所指。

    之所以修行速度极快,是因为在天命境之下的其余六境当中,只需要一味的拔高境界即可,拥有着赤子之心,不为外物所动,自然而然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

    现在想要越过天命境,靠着赤子之心倒是可以完成,不过想要修行到天命巅峰,或者强力越过七境,那必须明悟道心本性。

    桃源三师兄聂束君,之所以看不见越过七境的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正是没有明悟道心本性,但是与晓白不同的是,他的道心本性一直都非常直白准确,不过是他没有理会到道心本性真正的含义罢了。

    景云同样如此,自幼的生活孤苦,母亲在床榻上的猝然离世,那种极致的孤独,让他明白许多道理。那个时候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东西,更加明白想要拿到这些东西,该怎样做,该付出如何的努力去拿来。

    因而对景云来讲,道心本性从来都很透彻,不需要再度明悟,因为在当年,他亲自给自己赋予了道心本性。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的欠缺,才使得晓白明明早就拥有越过天命门槛的实力积淀,却总是找不到前路如何,找不到属于他的破境机缘。

    景云眼里含着担忧地看着晓白一动不动,沉默寡言的状态实在是有些难受,同时又是瞥了眼喝着酒的丹夫子,始终含着笑意,安然自若极了,好似这场麻烦全然和他没有关系。

    忽地,晓白站起来,仍旧是没有说话,走出草庐,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道略显落寞寂寥的身影,走在狭窄的桃花铺垫的羊肠小道上,异常悲戚寥落。

    望着晓白沉默无语走出去的背影,丹丘生实在是有些吃惊错愕,怎么和他自己想的结果完全不同,什么时候晓白还知道离开,自己找个地方慢慢顿悟。

    再是用余光瞥见景云仍旧跪坐的样子,霎时间,喝着酒的欢愉消失,留下的是略显苦闷,不过这种情绪只在脸上一闪而逝。

    回过头,景云看着丹丘生喝酒的样子,心里满是窃喜,虽说有些担忧晓白的状况,但没有影响林亦的事,倒算是未有所失。

    朝着丹丘生拱了拱手,景云极其端正有礼地质问:“不知道夫子如何想,小子之前提出来的那些事情,能否答应?”

    丹丘生皱了皱眉,没有开口说话,斜对着坐在景云对面,没有去看景云的神情,而是始终看着手中摇荡的酒壶。

    “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的,开例可不是普通的事情,单凭老头子,是否有做这种事情的权利,先例一开,来日这种事情是否会绵延不绝,都未可知……”

    等到丹夫子说完,没有在继续说话,景云才是又开口说道:“总是有些道理,何况帝国想来没有第二位家族有和桃源始祖订立承诺。”

    “只要这道口子隐晦地开,旁人自然不会知道,至于所谓的缘由,丹夫子不说,又有谁能够知晓,岂不两全其美。”

    “旁人想起来,最多认为夫子有所偏爱而已,既然是偏爱,那自然不能相提并论,算不得先例,算不得破题,最多称得上,有所取舍。”

    “不知道这样的分析,是否能够说服夫子。如若不能,小子这里还有些粗言细语,说起来可能有些逾越规矩,却异常有效。”

    说罢,景云便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至于那些粗言细语,本是上不得台面,在桃源丹夫子面前说那些,显得混账。

    景云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开口,想要说之前,必须再三确定,三思而后行,仔细斟酌其中关键,考虑清楚语言,适当减少逾越规矩,才敢说出口。

    丹丘生瞥了眼正襟危坐的景云,忍不住想要发笑,却是始终忍住,越发看着眼前的小子,越发觉得有趣。

    在桃源当中,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小子,心细如尘说不上,做起事来倒是有理有节。偶尔向前三步,偶尔后撤两步,虽有进退失据,却总是向前,没有在原地踏步有所寸进。

    桃源当中的这些弟子,要说胆子大,唯有聂束君和白易,仝童生性温和儒雅,做起来柔和有礼,自然不会较真许多事情。

    大弟子书青作为钦定的桃源继承者,早二十年前越过七境,再与世间不同,有着几分师兄岑夫子的味道,颇具仙风道骨。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做到沉稳大气,无愧于心,波澜不起。

    聂束君生性骄傲,面对任何事情都有敢于执剑的勇气,因而有所不同,做事情不讲情面,惟愿主持道理,有些刻板。

    白易倒是大胆心细,出于身世不同,全身雍容华贵,特别有着难以言喻的威武。在桃源的时间不长,以前倒是做过几件大事情,胆子非常大。

    现在出现个景云,自成一派的胆气,虽说是为了别人,想起来倒是不错的好苗子。越是看着,丹丘生越发喜欢,忽地开口说道。

    “那小子的考核倒是不说,你倒是对老头子的脾气,如果你能用那道承诺,倒是能让老头子直接收你为徒,那些所谓考核,全然不必计较。”

    景云一愣,摇头失笑:“说句难听的话,夫子是高高在上,是帝国修行的奠基人。但小子已经站在天命巅峰,隐隐看得见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

    “到了如今这样,夫子又能有什么东西教授给我,哪怕枯坐十年,都能轻而易举越过七境,何须再贪念桃源的那道名声。”

    说着这话,景云的脸上带着点桀骜,没有不训,只是骄傲的延伸。单凭自己走到现在,谁能说句他自狂自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多言,自在心

    丹夫子脸上全无震惊,笑意盈盈,枯槁瘦削的脸颊上面带着笑意,挺直如一道城墙的身板陡然间送了送。

    对于景云刚刚的话,他没有感到任何骄傲不屑,没有感到半点不舒坦,走到他这样的层次,自然能容许任何人的桀骜。

    而且在他眼里,景云有着桀骜的资本,未到不惑的年纪,就可以看到那道虚无缥缈的门槛,稳稳当当站在天命巅峰的门槛上。

    能够看得出来,景云一路走到直指道心本性,半点歧途都没有走过,年纪轻轻走到天命巅峰,又是迅速明心见性,可谓壮哉。

    以他的天赋,枯坐十年都能够越过七境,自然不是吹嘘自狂,而是切切实实的描述,有稳固的道心,明悟本性,坐着到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越过七境,不是不可能存在。

    到了天命境,对于桃源的吸引力自然下降,何况景云这般有希望能够越过七境,更是对桃源的那些名头无半点兴趣。

    即便是他仗着天命巅峰的修行境界,去往世间任何一处世外修行圣地,仙林和天宗都应当以礼相待,绝不可能有所怠慢。

    或许在三大世外修行圣地眼里,天命境都是普普通通而已,算得上尘世强者。可天命巅峰,且有着能够越过七境的天命巅峰,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绝对宝贝,都需要以礼相待。

    当然在丹丘生眼里,自然有所不同,他活了几百年,连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哪里会关注他人的修行境界如何。

    不过在他眼里,景云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奇才,或许不如书青仝童云乾之流,可是比起世间那位宗圣,倒是要强几分。

    因而,当景云说出这些话有所冒犯桃源的话语时,丹丘生只是笑着,并没有摆出任何维护桃源的想法,更是没有任何怒意。

    毕竟在他眼里,眼前这小子并没有说错,不仅没有说错,甚至说得异常准确,没有任何偏差的准确,确实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根本不在意桃源的那点名声。

    景云没有感到自己说话的过分,他知道丹夫子不会因这样的话而责怪他。说完,他便沉默着没有开口,眼神一直落在丹夫子的酒壶上,盯着那薄薄的酒壶。

    他闻到了桃源特有的桃花酿,味道极其浓烈醇香,带着无与伦比的猛烈刺激。当年他小小的喝了些,直接抵消了他天命境的天地元气,瞬间侵入体内,麻痹了他的神经,直接醉倒在地。

    从那件事情出现之后,景云在桃源不知道被嘲笑过多少次,好在他倒是不在意这些琐事,每次都是笑呵呵的应付过去。

    丹丘生扫了眼景云的视线,微微一笑,把酒葫芦往前面伸了伸:“有没有想法来点,新出来的桃花酿,很是不错的味道,远不如当年那般猛烈,以你现在的境界,想要化解这点酒气,想来没什么问题。”

    景云犹豫了片刻,最终叹息了一口气,仍旧是伸出了手,接过酒壶,往杯子里面倒了一杯。端起来闻了闻,一饮而尽。

    唇齿留香,如同一道火龙直接侵入了他的咽喉,烈火灼烧都不为过。景云瞬间涨红了脸,霎时间,天地元气运转,直接蒸发了那道酒气。

    看下丹夫子的表情显得沉重,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丹夫子忍俊不禁的脸,有些愤懑。片刻之后,终是彻底消弭酒气,才说道。

    “不知道之前对考核的提议,夫子能否同意,若是同意,便不必小子多费唇舌,若是不同意,那小子再是说些废话。”

    丹丘生极其认真道:“唇舌倒是不必要多费,但我想不出,何以你们李家对他如此之后,虽说他和云乾有些关系。”

    “但你好歹即将超脱,越过七境,自有一番天地,何必在留恋那些尘世情谊。如若来日你如老头子这般,活上几百年。”

    “看着那些至亲至爱之人,全部先你而去,是否心中有所悔恨,恨之前情谊太过入心,导致此刻拔除不掉,痛苦撕裂不解。”

    景云板着脸,说道:“生老病死来是至理,终究有年岁消逝的那日,情谊在心,乃是用来铭记,而非陷入无尽痛苦。”

    “既然超脱世间,自然该明悟生老病死,循环奥义。若是无法直面生死,那何以有超脱的说法,和尘世百姓有何区别。”

    “不能区别与百姓之别,在我看来和那些普通百姓偶然手持国家公器有何不同,不过是些手中拥有极高力量的普通人而已,何言超脱之词?”

    丹夫子拍了拍手,如同听到悦耳音乐那般安然听着:“无论怎样来看,你都是不错的人,成为裁决先生实在是可惜,若不然,来太原如何?”

    “至于你口中林亦考核的事,只要你入了桃源,这些事情在老头子看来,都不是事情,甚至老头子可以让你处理这件事。”

    景云温和笑着,摇头否掉:“多谢夫子抬爱,景云本是桃源在世间的裁决先生,在帝国眼中,小子和桃源中人,又有什么不同。”

    “在我看来,再入桃源,不过多此一举而已,完全没有必要。且夫子以林亦之事胁迫小子,实在是有些折损夫子威仪。”

    “我们既然在思量探究林亦的事,那便始终都是他的事,何以谈到小子身上,实在是本末颠倒,不应该出现啊!”

    丹丘生指了指景云,笑得不知道言语:“真没想到你伶牙俐齿起来,倒是有着几分特殊道理,让老头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言过其事,确实是不应该。考核的事情都是束君在处理,现在他离开,自然是白易处置。走之前安排妥当。”

    “与云乾有些关系,那自然和桃源有些关系,携带李家与桃源的承诺而来,桃源自然不能苛刻,该松紧有度……”

    听到丹夫子松口,景云沉吸一口气,站起来朝丹夫子行礼:“多谢夫子宽恕,小子无端无状之罪,且答应小子不合理之请。”

    丹丘生言:“合与不合,自在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师兄弟

    近日来,咸阳风暴不息……

    前不久的大朝会,皇帝陛下应允南军元帅项信回到咸阳,还未彻底安置妥当,则是调任军部尚书柳如逝去南境坐镇。

    虽说这是在诸多朝臣当中可以猜测出来的,项信坐镇岭南道和江南道两地,有着镇压越国余孽的职权,如今回到咸阳,必须安排妥善后续镇压南境和越国余孽的顶级将领。

    至于南军当中的那些副手,自然不在朝堂考虑的范围之内,无他,实在是那些副手的职权威望远不足以震慑越国余孽的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则是会陷入南军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南军作为帝国三军之最强,把守着帝国南境的屏障,随时警惕西方诸国率领军队入侵帝国领地,自然需要顶级将领才能够起到震慑作用。

    思前想后,唯有在军部担任尚书职务的柳如逝有这样的威望,曾经担任过十几年军队副帅的柳如逝,在军队中积累的威望,甚至要比北军元帅陈岩和西军元帅韦应伍还要强上几分。

    由柳如逝暂时代替项信坐镇南境,震慑越国余孽,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让群臣真正震惊的是,皇帝居然如此着急。

    项信还未曾确定要自南境启程,没想到皇帝陛下就开始安排代替项信的柳如逝,且把圣旨都发放下去,怕是都到了军部。

    朝臣位列两班,左右丞相皆是一边,对于皇帝陛下的问题和旨意,甘罗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听见,或是根本不上心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低着脑袋,不发一言。

    旁边站着的离偲倒是瞥了眼甘罗,想着甘罗如何不出手,随着时间推移,离偲终是变了脸色,浮现出焦急的神情,转瞬间便是站出来,在朝堂之上叫嚣起来。

    皇帝置之不理,没有任由他说完,则是宣布退朝。大朝会结束,官员们除了惊讶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在朝堂上,想来有着一言堂之称的丞相离偲,没想到今日连是奏疏都没有说完,便被皇帝陛下置若罔闻,直接宣布退朝而去。

    走出宫城……

    甘罗和离偲两人站在一起,周遭相去甚远都是没有半点人靠近,两位丞相说事情,自然没有谁有胆子张口说话。

    离偲瞥了眼淡然自若的甘罗,稚嫩的面庞上带着十分的暮气沉沉,很难看出来他是位青少年,反倒像是驻颜有术的中年。

    少年老成,老谋深算形容旁边的甘罗,离偲认为半点错误都没有。虽说他们二人皆是出自大儒言正忡的门下,但历来在朝堂上,时时都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好在出自同门,有时候做起事情来,倒是顾念同门之谊,顾念老师年事已高的缘故,因而死手下了,到了对方承受不住时,仍旧会宽泛的饶恕。

    离偲望着天街的尽头,双手放在宽大的官服袖子里面,迎着夏日的炎风,自言自语:“项信回咸阳,柳如逝调任南军,暂时代替项信坐镇南境,镇压越国余孽,想必师弟不会不知道其中真意吧?”

    甘罗面不改色,面色如常,连是瞥一眼都没有,目光平视前方,缓缓行走,步子蹒跚到极点:“师兄说得哪里话,虽说师弟侥幸坐到这个位置,可思虑事情,终究没有师兄全面快捷,还需要好好想想……”

    打哑迷的话,离偲不愿意再继续说,板着脸,沉声道:“十二岁拜相,下一步怕是要封侯,师弟的步子可是比我们走的快极了。”

    “若是谁说师弟没有智慧,思虑问题不全面,那师兄可是要捋起袖子和他好好说一说,十二岁本是孩童玩闹的年纪,师弟已然坐上三公之首丞相的位置,乃是朝堂文臣之首,如此来说,世间岂非皆是蠢人。”

    甘罗唇角扯出微笑,忍俊不禁:“不知道师兄是在为我辩护,还是在为自己辩护?”

    离偲收敛严肃的神情,坦然而笑:“是为师弟辩护,同时更为自己辩护。好歹师兄走了几十年才走到丞相的位置,师弟短短几年。”

    “三公之首,那便师兄我真的愚蠢至极,也是不允许别人说我愚蠢的。坐到这个位置,威严必须要有,同样位置不能丢。”

    甘罗终是瞥了眼一改常态的师兄离偲,说话跳脱到了极点,却总是话里有话:“看来师兄惜位的很,连是半点坏的名声都不想有。”

    说着,甘罗眯了眯眼,顿住脚步,偏转身子,脸正对着离偲,说道:“不知道师兄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声明太好,有时候可是最大的错误。”

    “也不知道师兄是想要坐多久的位置,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还是代代相传,若师兄真有此心,下次谁敢说朝臣无能,师弟定要上前怒骂,师兄之心,谁能睥睨!”

    言不由衷,衷不惑言。

    离偲看着始终面不改色,如常态般的甘罗,想着这位和自己同样有着寒门身世的年轻丞相,短短时间走到这样的地步。

    两人的老师言正忡在数年前喝酒之后,曾经对他们二人做出评价,前面大体相同,可是到了后面却是天差地别。

    具体言语不清楚,不过当时听见这些话,离偲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现在看来,眼前的师弟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

    甘罗伸出手,想要在师兄的肩膀上拍一拍,结果伸出去,意思到眼前人是谁,是朝堂丞相,是自己的师兄,年纪比自己要大许多,不由尴尬一笑,伸回自己的手。

    这种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习惯成自然,到了甘罗这里,经常做这样的事情,自然而然有时候不分场合地做出来。

    是种极端的压制,望着师弟甘罗的那只手,离偲面色肃然,虽没有说话,却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喜欢,袖子里面的手捏了捏。

    甘罗呵呵一笑:“师兄,朝堂上的事情多了去,没必要什么事情都管,你管什么事情,那代表着什么事情能够管你。”

    “管的多,掣肘越多!”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意难平听风吟

    一条天街算不得长。

    却只能够装下两个人的心,离偲站在原地,望着师弟甘罗向前的背影,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醒过来之后,又是迅速跟上去。

    甘罗用余光注意到师兄离偲跟了上来,双手放在后背,负手而立,缓缓向前,再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他能够说出来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现在那些不该说的话,自然不能说,且他对师兄离偲本没有太多的情谊,何必言谈不属于他自己的事情。

    天生十二年初,甘罗自学宫里面出师,到了咸阳里面,租借了间破烂屋子准备参加科举,那时候的离偲,已经是朝堂鼎鼎有名的丞相,十几年前,先帝在位时,这位师兄便是丞相。

    谁能想到,天圣十二年,甘罗他参加科举成为第一名,辗转两年后,便被皇帝陛下破格提升为丞相,那年的甘罗才是十二岁而已。

    当他离开学宫的时候,不过才是十岁,十岁的孩子能够干些什么。少年老成,稳成持重,说得便是从未有过一见的甘罗。

    对于这位师兄,甘罗有着些共鸣,却不是太多,偶尔能够想起,因而选择放过离偲。有时候面对某些事情问起,倒是可以提点一两句,仅此而已。

    离偲沉想片刻,忽地开口道:“师弟的意思是,让师兄不要再理会这件事情,全当做没有看见?”

    “可若是如此,当中是那不可说的地方在插手,来日的帝国该是如何,来日的皇室是否还在,我们身为朝臣,当为皇室分忧!”

    甘罗扫了眼师兄的义愤填膺,连是稳重都不在,何是他往日见过的那般模样。对于这样的离偲,甘罗保持着基本的尊敬。

    古往今来的朝臣,唯独师兄离偲让他有着啼笑皆非的感念。不知道该是不屑这种首鼠两端的爱护帝国,还是该极其敬重这种对帝国一心付出的真诚。

    对帝国一心一意,离偲绝对是诚恳的,先帝把他抬到丞相的位置,是对他有着再造之恩,何况以寒门走上三公的第一人,当年的离偲可谓至极的纯良之臣。

    随着世事变迁,有些变化倒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甘罗少年为相,现在已经五年时间,那位北军元被杀之后,才是甘罗正式登堂入室。

    甘罗表情很稀松平常,无悲无喜,好似任何情绪都无法改变他的神态:“师兄,你都站在丞相的位置上,该是思考,那些人始终在盯着你。”

    “不论你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是有人出来说上几句,管的宽,到时候谁都循着那件事来找你,怕是你应接不暇,何必呢?”

    “有时候,该放手就需要放手,别做那些无谓而麻烦的事情。皇帝陛下既然有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忤逆皇帝,实在是不值得。”

    不知道离偲听没听进去,甘罗都不愿意再管这些事情,速度极快地走在天街上,迅速拉开自己和师兄离偲之间的距离,辗转间,便是走出天街,在拐角得地方消失不见。

    望着那道堪堪消失的背影,离偲焦急欣喜沉思的神态顿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当中带着的笑意,低眉浅笑。

    缓缓走在天街上,路过的朝臣向他行礼,他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视线仍旧是在转角消失的那道虚影处。

    眼里似乎带着笑意,有透着狐狸般的狡黠,浑然像是只谋划猎物的老狐狸,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食物,狡诈到了极点。

    离偲先帝在位是担任丞相,到如今二十几年过去,已经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半生都走过去,怎么可能还不沉稳。

    如若真的是蠢笨之人,当年何以以二十几岁的年纪担任丞相,虽说不如甘罗十二岁为相,却也是了不得的记录。

    何况在他之前,近百年来,都未曾有过寒门走上三公位置的存在,连是九卿位置上,都少有人在。至于仝致远倒是出身寒门,不过他至交好友乃是陇西道李立青,该有些力量存在他身上。

    盯了眼地上被拉扯极长的影子,再是看了眼悬挂在天穹的烈日,收敛目光,离偲怅然一笑,摇头晃脑,不知所云。

    “言不由衷,言不由衷……”

    “思有千千重,各自不相同!”

    “哪里的话,都天差地别。哪里的忠言逆耳,都显得不合时宜。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念叨完几句,离偲站在天街的末端,望着炎风迟来的阵阵,凄然一笑,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有些阴险狠辣。

    “在这朝局之内,皆为棋子……”

    说着说着,他听着炎风似乎在呼喊,在吟唱那些属于这座城的故事,属于这座城里面所有人的故事,包括他背后那座高耸宫墙内的浮华烟云。

    ……

    ……

    景云和梁兴居站在南山之上。

    老祭酒的百日之期来到,学宫里面杂事比较繁琐,因而他直接取消了百日的典伊,而是选择独自在南山祭奠。

    坐在南山之巅的石块上,回忆着当日关仲子的那一剑,直接削断南山之下的那棵古树,后来走上来那位年轻丞相。

    见过两人,老祭酒体内的沉疴旧疾发作,终是没有回到学宫大殿,便在南山之下身陨,可怜一代人杰,终是显得可惜。

    梁兴居还记得,那日有着风来,现在同样有着风,不过那日的极其寒冷,现在的则是带着微微的燥热来袭。

    风里面有着故事,景云细细听着,述说着属于学宫的故事,属于这片云来集的故事。冬去夏来,一年复一年,终究如年轮,一圈一圈,没有任何停歇的余地。

    景云看了眼梁兴居,说道:“丹夫子同意,林亦进桃源应该是必然的事,不过项信和柳如逝互调,可能是桃源夫子们的意见。”

    梁兴居全不理会,听着风吟:“意见而已,算不得什么忌讳,何况两位夫子是赵家先祖,有些意见,实属当然。”

    听见梁兴居如此认可,景云便不在说话,学宫祭酒这样认为,他这位出自桃源的裁决先生,又什么资格说些什么。

    不过意难平……

    不过听风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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