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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蔷薇     冷少燃情txt下载     冷少燃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有剑徐徐斩

    “我知你来自渝关......”

    “我知你欲要修行......”

    “我知你无法修行......”

    三句话,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小刀插入林亦的心脏,给他造成难以估量的心理伤害。他才想起来那些关于杨继新的传闻,百人运粮队伍,就能抵挡来自宋国的三千铁骑。

    那怕帝国的运粮队全是北军的精锐,那怕宋国的三千铁骑是久久缠绵江南温柔乡的酒囊饭袋,结果也不应该如此简单才对。三千铁骑面对百人运粮队伍,即便是铁骑横冲直撞,也足以将百人运粮队伍踏成肉泥。但那场战斗的结果,以杨继新损失数十人的性命为代价取得胜利。

    人们在传颂杨继新运粮无失的同时,似乎忽略了他本来的身份与实力。

    细思极恐,却没人细思!

    真是感到悲哀,真是感到无语。

    此时,林亦忍不住暗骂愚蠢,却也无可奈何......

    杨继新是位用剑的修行者,那怕林亦不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是第几境的存在,也明白自己根本无法与修行者相提并论。那本阐述修行境界的书卷,其上有着关于修行基础四境的不屑,有修行第五境之下无差别的妙言,林亦看过也依然不敢如此认为,小觑眼前这位战胜过千人的将军。

    恼怒无端的冲动,也庆幸可以及时发现这点东西。

    低沉嗡鸣的巴掌小剑在桌案上摆着,异常的刺眼,杨继新依旧没有动手的打算,提着手中的笔,偶尔做出沉思的举动,又是转瞬理解,在文书上写写画画。林亦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文书,居然可以如此吸引杨继新的目光,任由他站在原地不动,或者握剑要杀......

    或者杨继新本就是对他不屑,根本没打算认真对待。

    骤然间,林亦站起来,双手捏着剑,一剑劈向杨继新的头顶。

    仅有一尺距离!

    还有三寸......半寸......触及发梢......

    瞬间割断了由珠帘外晨风吹起的发丝,这柄向下取人头颅的锋利长剑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再也无法寸进。林亦咬着牙不断用力,依旧无法将这柄剑按下去,反而剑身边缘出现了卷刃。

    咔哒!

    剑尖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还未来得及断裂,林亦率先抽出了剑,仰身在空中翻转来回,猛然间受到空气中不知名能量的冲击,朝后面珠帘划过,地面干涸的血迹被他拖出长长的血痕,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林亦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的短暂接触,已然明白眼前的杨继新到底是何种境界。

    若是按照严格划分,杨继新必然是第四境破障上的修行者。

    杨继新抬头瞥了林亦眼,若无其事的抬手将由剑刃卷起割断的凌乱发梢抚平,才发现一指高的束发冠上出现了缺口裂纹,应该是林亦刚才那剑落下的瞬间,他调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形成周身护体,下落的剑太过强硬,又是用力导致元气内凹,破裂了束发冠。

    当然.......杨继新并不在意!

    林亦缓缓站起来,手腕处的疼痛又开始出现,紧皱着眉头,压制这种不该出现的痛苦。右手自然垂落,剑刃落在地上细微的颤抖发出了轻轻的硬物相击声。紧紧盯着杨继新,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将对面的危险,依旧没有离开的想法,暴露了身份,那自然应当把该杀的人都杀完才行。

    往后还要去帝都,身份不容泄露。

    若是他此时离开,杨继新知晓胡昌对他的帮助,一定会对胡昌出手。

    为了保护胡昌,林亦也不能离开。

    僵持着半刻钟,林亦手腕的疼痛终于减轻不少。杨继新挺直了胸膛,抬头挺胸伸了个懒腰,像是还没有睡醒般,或是无比劳累。身体疲劳,脸上带着满满的欢愉,高兴不耽搁事情的间隙完成了对所有文书的批阅,至少做到了不延误后面边军的部署,也算是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左手边,小剑轻鸣。

    嗡嗡嗡低沉刺耳!

    “我是修行者......“杨继新目视前方,面色严肃:“难道你不选择逃命?”

    剑刃微转,地面出现细小的坑洞,林亦将剑松手不倒,稳定心神:“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杀你,自然就不会选择退缩。何况你知晓得足够多,那我碍于各方面的事,都不会选择让今日的你活下去......”

    杨继新赞叹着点头:“比我想象的有血性,也比我想象的有脑筋。”

    说罢,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做就剑指,放在小剑上方,朝林亦轻轻一挥。

    “我知道你应该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我,刚才你既然回答我那么多问题,那我也应该回答你的问题才算合乎情理。但我终究不是普通人,而是位修行者,要有自己的格调才行。只有胜了我,才能问我......”

    林亦连忙握住剑柄,脚狠狠踏在地上,腰部和腿部发力,骤然向后仰,长剑也在瞬间向上方猛抬。咔嚓声响起,小剑与长剑在空中相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暗沉的光迹来回扫荡着林亦周身。

    时常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林亦也不甘示弱,躲过那柄小剑的侵袭,就朝端坐着的杨继新猛然刺去。但每次都在快要接触的那刻,小剑化影掠至他的面前,朝他面门刺去,而林亦此时只能用剑回援挡住自己的面门才可躲过这凶蛮灵巧的小剑。

    来来回回。

    呼啸凶横。

    周围有粗大的木柱,林亦转身朝着外面奔走。再是小剑紧随而至,借着全身的力道,迅速转身,一脚踹在粗大的木柱上面,眼见小剑从背后划过,林亦将手中的剑隐藏在自己面向屋顶的胸膛上,借着木柱的反震,猛然出剑,朝着杨继新刺去。

    珠帘被来回的小剑斩落。

    林亦的长剑相击中,也在木柱上留下许多剑痕。

    珠帘颗颗晶莹的胶珠滚落地面,啪嗒啪嗒翻落,节奏美妙声此起彼伏,与木板地面短暂接触的瞬间,林亦用剑尖挑起数十颗胶珠,朝着杨继新和小剑的方向,猛然把胶珠弹射过去。本是脆弱的胶珠,获得了剑尖的凶猛力道,再是加上近距离的交战,胶珠已然拥有了不弱于石块的硬度与威力。

    杨继新抬头,宽大手掌张开。

    胶珠像是粘连在空中,悬停在杨继新的手心前,他再是手掌合上,胶珠登时化作齑粉。

    木柱上的脚印和剑痕越来越多,林亦身上的血痕也越来越多。小剑与林亦频繁的相击,依旧没能出现林亦预料中的力竭状态,而杨继新也未曾出现任何奇异的攻击,不过是单纯的御使这柄银白至暗沉的小剑,就再无其他的手段。

    杨继新应当是第四境破障巅峰的修行者。

    忽地,小剑悬在杨继新面前,停住......

    林亦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再重重呼出去。

    双手紧紧捏住有裂纹的剑,剑刃上出现被小剑携带的天地元气冲击造成的卷刃。双腿略微弯曲向前,目不转睛盯着前方顿住的杨继新,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砰砰响动,手腕的疼痛加剧,造成了林亦眼中忍耐不住的痛苦,他并未表现在脸上,神情故作自若,只是眉梢有细微的颤动。

    耳郭像是听着周围的风动,或者周身天地元气的响应交互。

    即便是他感知不到天地元气,也依旧觉得这种方式非常好,至少可以通过短暂的空气流动,察觉到杨继新面前那柄悬停着的小剑接下来会做出如何猛烈,如何不可思议的攻击。

    “你想问我,当年为何会迟到半天?”

    “你想问我,明明宋国铁骑,西齐长弓都无法阻挡我前进,却因小小的天险而畏惧?”

    “你想问我,为何他们都死了,而我却活着?”

    “你想问我,我不仅活着,还可以加官进爵?”

    杨继新脸色逐渐发生了变化,逐渐变得扭曲起来,问完话,骤然唾骂:“几年来,我特么也想知道这些是为什么?”

    “如果我战死在西疆,战死在无为峰前,或许我将会心安理得许多,不用因为挂牵那位而日日夜夜无法入眠,不会害怕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往日兄弟而无法相谈交代,不会因为活着而致使自己时时刻刻担心事发后,孤儿寡母该如何,他们将面临如何难以抉择的困境......”

    说完,杨继新的情绪似乎安住,情绪低落痛苦:“但是你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幻想和窘迫。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有黑冰台出现在晋阳城的那刻,我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可控制。”

    “那位皇帝陛下,还念着当初的旧情,还未忘记当年的事。”杨继新说到这句,低落的情绪骤然回升,眼里带着亲切与柔和:“所以这......对你而言是极好的靠山,你可以紧紧靠着,去寻找当年的真相。”

    前面的话,林亦可以当做杨继新在阐述自己对他造成的痛苦以及折磨,还有抒发当年事对他形成的难以磨灭的心理影响,最后面那句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得出来,杨继新在说那几句的时候,眼里全无杀意,反而充满了敦敦教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林亦想不通,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就在此时,小剑不断幻化,林亦只觉得寒芒在背。

    当他转身回头瞭望的时候,细小透明的小剑出现了无数柄,在他身后溘然直立,一柄柄锋利飞芒好似拥有眼睛般盯着他的后背,缓缓的这种压迫的局势,使得他后背出现了冷汗,周围对他的压抑和围困,根本让他无法安心思考出路到底在哪里?

    杨继新双手开张,再是猛拥......

    小剑若箭簇,自万千方而来!

第十七章 少年心间绽朵剑花

    人无完人!

    林亦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不知道何数的虚幻小剑刺入了他的身体,全身的皮肤起了种瘙痒而无法止痒的痛苦。小剑刺入他的身体,并未对他的身体内腑造成任何伤害,居然化作了无数道暖流冲入了他的体内经络,开始蛮横无礼的冲撞起来,使得血液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得朝外面流淌。

    他外表肌肤出现了小股鲜血......

    变成外表出现了无数股鲜血,大大小小像是针孔刺出的洞泾,缓缓流淌着让人恶心的乌黑血迹。

    面目全非形容此时的林亦,亦不为过!

    单膝跪在地上,浑身无完好处,林亦挣扎扭曲的脸充满着恨意。

    杨继新站在他的面前,重重的喘着粗气,等到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未离开地面的那刻,林亦的那柄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重重深深的插入他的身体,又从背后的脊梁贯穿而出。

    多么恶心,多么痛苦,多么残忍。

    林亦无人性的大笑着,像是个得到玩具的孩子,他完成了任务,完成了肩负的责任,因而放肆大笑起来,丝毫不顾是否会引来周围巡查的军士。毕竟这里是晋阳最尊贵的那条街道,其内有着无数河北道尊贵的人物,纡尊降贵来到此地,自然需要有无懈可击的保卫措施。

    杨继新的宅院很小,也很偏僻外围,这都不是无军士巡视的缘由。

    痛苦的情绪消失不见,杨继新面容上出现了释然的欢欣,像是这剑是他筹划许久的结果。握住剑刃,用力捏住,费尽全身仅有的力量抽出这柄已经插入心肺的长剑,银白的剑身上有道细弱的凹槽,此时已然变成了鲜血流淌的血槽,摸着这柄剑,杨继新微笑亲吻。

    将剑递给了林亦,递到了地面。

    后方战斗未涉及的地方,珠帘发出了晃动相击的声响。

    在林亦警惕的注视下,有娇弱的年轻妇人出现,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杨继新。

    妇人抱住了她的丈夫!

    抱住了她儿子的父亲!

    眼前的妇人应当是那位王家嫡女,也就是杨继新的夫人。林亦站起来,握着那柄血迹斑斑的长剑,即便是他全身是血,血肉模糊的都能让人恶心,依旧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身体全然未出现晃动的孱弱。

    “放过她,放过她,我求你......”

    微弱的求饶声从杨继新的口中吐出来,之前一直泰然自若的修行者,林亦的剑都至他的面门或者头顶都未曾出现半分变动神情的杨继新,此时像是个可怜虫,一味祈求着眼前的少年不要对妇人动手,不要对他的夫人动手。

    而妇人满脸热泪,嘴唇颤嗦着,念叨着听不清的泣语。

    说实话,林亦有些感动。

    林亦并未理杨继新的话,只是不屑道:“我不是杀人恶魔,祸不及亲人,这是他教诲我的话。”

    杨继新垂头跪着,身体在颤抖,用力抬头,眼里有光:“我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我也知道,无论我如何述说,如何苦楚,都无法使你明白他在我心中的无上地位。真的,那怕是陛下,那怕是军神,那怕是两大学宫之上的世外,都不及他在我心中的地位。”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我不该骗你。”

    妇人抱着杨继新,一个劲的说着是自己的错,一个劲的说着不该骗他。

    林亦不感到意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他真的不想思考,不想去理会这些关系的错综复杂。或许杨继新的事后面有隐情,有不得已的地方,却也无法消除杨继新是那件惨祸的间接推手。

    心冷是林亦最标志性的特点。

    选择性不思考,也是林亦最无情冷静的体现。

    有些累,林亦不想再去问什么,已然全无意义。杨继新的生命在迅速流逝,在快速消失,在他眼中,此时的杨继新已然是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去质问什么?

    他转身离开,念叨着莫名的话。

    噗嗤声响起!

    秋雨猛烈的冲刷着他身上的鲜血,将他变成个依旧干净如新的人。

    他知道那妇人自尽了,随着她的丈夫离开了人间。

    道法?自然?

    是否有灵魂?

    是否可以照见前世今生?

    林亦不曾修行,这是他真真实实面对修行者的第一场战斗。那怕这场战斗的结果是他获得了胜利,那人失去了生命,他依旧不为此感到高兴。最后某刻,某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使得他将在此前杨继新说过的所有话联系在一起,恍惚间明白了某些早该明白的事。

    仰头迎着秋雨,颗颗如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落在眼里清理着热泪。

    热泪落下,混合着秋雨。

    林亦走在偏僻的街道,走的悄无声息,警惕着周围是否有人,警惕着身上的血腥味是否会招来人。此时的他真的很弱小,真的很无言,真的很不足挂齿。

    他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是个大大的笑话。

    第四境破障巅峰的修行者,面对位普通的剑客,怎么可能会败。此件事情背后做黑手的那些帝国权贵,派遣了数十人的杀手队伍,依旧没能杀死杨继新,甚至连是在杨继新身上留下半点伤势都无法做到。哪怕他再强,强得过分,强得都可以比肩一二境的修行者,真的就可以杀掉破障境界巅峰的修行者吗?

    那等触及天地元气,运用天地元气的剑师?

    尤其是最后如箭簇的万千小剑,为何未伤及内腑,他知道体内本无任何异处。但此时他感觉到了血液快速流动再生,也有些阻塞的血液终于通透,顺着皮肤中的细小孔洞出来。肌肤相通,体内气息可以通过肌肤往外面,这便是修行最基本的东西,这便是林亦梦寐以求的现象。

    修行第一境,合意是为于天地元气交互合一!

    在此之前,林亦有可笑的皮肤病,阻塞了肌肤内的气孔,无法做到与天地元气交互合一,甚至无法将体内的浊气传递出来,这便是他困扰了十几年的痛苦,没想到会在杀人的那刻相通,明白一切的一切,明白杨继新本意就是求死。

    秋雨倾盆!

    天地暗沉,乌云齐聚。

    ......

    这场秋雨中的血腥味很重。

    季知常很是苦恼,很是痛不欲生。

    到底该如何躲避前往渝关而不死的困境,对他而言,是现在所面临的最大折磨。短短几个时辰,想到了无数个理由,都无法当做完美的借口。他痛苦的揪住两鬓被揪乱的头发,取下黑色的面罩,痛苦的神情出现在本是丑陋的脸上,显得更加可怕。

    季知常的模样,很符合杂小说里面的恶魔。

    而他的手段,也确确实实是杂小说里面恶魔的手段,残忍嗜杀,凶恶无边,惨无人道,都是季知常曾经或者现在,以及往后做的事,做过的事。

    窗前有封书信,还有块黑色的令牌。

    “大人,应该出发了。”

    外面有人弱弱喊着,本就烦闷的季知常怒神冷声,说道:“外面如此大的雨,叫我如何出去,先等等,等到秋雨缓和后,再决定何时出发......”

    还未说完,外面走廊出现咚哒的急迫脚步。片刻,房间内传荡着急切敲击的声音,季知常终于忍无可忍,打算出去狠狠的教训这些毫无眼力劲的属下,跟了他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居然还看不清楚此时他被困扰折磨,还胆敢挑衅他的耐心,真是想死!

    “大人,杨继新于家中被杀,死了......”

    季知常才站起来,听到这句,扑通回落椅子。

    先是杨继新被杀的悲戚出现,而后是杨继新被杀的疑惑,最后则是满脸的欢快愉悦。

    “呼......”

    沉沉的缓了口气,季知常戴上黑色面罩,仅仅露出的眼珠捉摸不清的转动着,肃声吩咐:“黑冰台前几日才寻过杨继新,今日便被杀,实在是挑衅帝国的威权,挑衅黑冰台的剑锋,是可忍孰不可忍。”

    “传我命令下去,围住杨继新的府邸,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外面的属下犹豫道:“若是杨继新夫人的母族王家要进去,若是河北道几位主管,以及那位军神大人要进去,该......”

    “砰......”

    这是杨继新拍桌欲要骂人的前奏,“今日不管是谁来此,都不允许进去。都知兵马使,已然是北军中不可小觑的官职,却被人暗杀于家中,河北道和北军已经没有调查的资格,先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我再写封奏折八百里加急去帝都呈给陛下,以及台丞,再做考虑。”

    听得真切明白,属下那些人便再无忌讳,迅速出动。

    季知常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望着愁绪绵绵的秋雨,登时再无之前的厌恶,反而满心都是欢喜,真真觉得此时的景象乃是帝国最美好的景象,比之西方诸国中号称人间最美的西齐天池,以及南方江南道被灭的宋国温柔乡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真是好地方,真是人间美景。”

    他眼里是兴奋,是怕死过后贪生的狡黠。

    谁也不曾想到,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冰台副丞,会如此不要脸!

第十八章 有人在雨中来回

    挣扎着便会胜利?

    林亦如此认为,在秋雨倾盆收敛的刹那,他在狭小隐蔽的巷子里面奋力疾驰。身上的痛处在隐隐发作,受到世间混合着尘埃污秽的雨水,落到那些伤口处,短时间无碍,现在却已经发炎,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如新,透过那些被割成布条的衣衫看到其内的肌肤。

    一条条红色的血痕,两边堆积着烂肉。

    林亦感受到了死亡的到来,感受到了阴暗的冥界鬼门为他缓缓打开。

    他不甘心,所以奋力拔剑怒劈。

    剑锋划过虚幻的门,划过周围密集的雨滴,像是打开了崭新的世界。

    啪嗒!

    手中握着的剑猛颤掉落,渐渐失去了力气,像极了当初他在河北道杀掉的那些流寇,还未来得及寻找到自己逃脱的希望,就极有可能的悄然消失在这条街道,悄然消失在这个人间。

    “我若不想死,谁也无法拖着我走!”蜷缩在围墙根上的林亦扶着墙想要爬起来,又是愤愤然怒喝:“去特么的生死有命,我的命,只能我自己做主......”

    秋雨撞击着他的凌乱长发,清理着身上飘荡的血腥味。

    眼前本是模糊的世界骤然消失,林亦握住的剑狠狠朝面前猛斩,像是触及了某种无法触碰的能量,握住剑柄的手心被反震,本就传递着剧痛的手腕登时啪嗒作响,疼痛使得他的脑海处于清明和昏沉之间,处于两者的中轴线上,若是不加阻止随时都会靠向另外一边。

    理智让他忍住了手腕传来的苦痛,以及身上由于发炎而痛不欲生的伤痕。

    “跟我走吧!”

    这是林亦清醒时,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是个沧桑玩味的语调,是个充满沉稳的好奇,是个无谓人间的肯定。

    意识潜沉,林亦手中剑落地,砰咚引人。

    ......

    北军中排得上前五的都知兵马使被杀。

    盘踞上百年的河北道世家,王家的嫡女婿悄无声息被杀。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足以引发河北道官场的暴烈天灾,预料中应当有无数人要承受这场无声暗杀的结果和怒火才对。

    在有些人犹豫是否要前去那座宅院请罪的时候。

    他们惊奇的发现,所谓会发生的风暴似乎并未到来,黑冰台出现在杨继新的宅院外面,封锁了整座杨家府院,联动着外面的河北道诸多本该管理这件事的官员都无法进入,更何况那些本不属于这套系统的官员。更加奇怪的是,黑冰台也不允许王家以及北军中的将领进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时候,黑冰台那位副丞季知常受邀悄然出现在某处宅院外面。

    想着前几日才进入过此处,还没获得什么好脸色。

    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受邀来此,季知常不由感叹人生际遇非凡。宅院的大门轻轻打开,侧看斜出隐蔽的一条缝隙,来复的脑袋自门内伸出来,眨巴着眼睛盯着手持油纸伞站在雨中的季知常,伸出只手缓缓的朝季知常挥了挥,然后迅速的撇开了自己的身子。

    季知常左顾右盼,阴冷的瞳仁扫视着周边。

    确定无人跟随,才迅速走入了这座宅院。

    院内,正厅!

    李立青年纪已然很大,多年的征战生活,使得他身上带着杂七杂八的病症。凡是下雨的时节,膝盖或者背部总会产生刺骨难消的疼痛,像是有着无数道锋利的细针在刺着。所以晋阳初场秋雨落下的时候,这座宅院的房间周围都被安上了很多遮蔽水气的绸布,连着几层才停下。

    季知常虽仅仅来过一次,但作为黑冰台最优秀的特使,多年来已经臻至黑冰台副丞的强者,对于周围环境的速记,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论是如何复杂的环境,只需要在他眼睛里面过一遍,就可以做到入目不忘,再是轻车熟路的绘画出来。

    多年前,诸国伐秦的那场浩劫。

    还是初创的黑冰台,就接受了负责堪舆各国地形,以及探知诸国部署的防线和军队方位的任务。而季知常就是诸多黑冰台谍者中的一位,负责的主要是南方两国的探查。靠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他记住了很多无法用纸笔记下的关键信息。因为这些信息,李立青挥军南下,灭掉了南方的两国。

    将之收拢到岭南道和江南道。

    “见过老元帅!”季知常掀开厚厚的看不见光的绸布,看见坐在首座的李立青,呼道。

    李立青板着脸,即便是见着季知常,依旧没有改变神情。除了在林亦面前,他从未展现过自己的慈祥与柔和,从来他都是那位纵横天下数十年的帝**神,纵然是归隐了十几年,他也不会忘记他的骄傲,也不会忘记那些年征战养成的习惯。

    北方茶水很有古色古香的味道,进入晋阳开始,李立青闲来无事,也就喜欢上了终日品茶。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乐趣,也是和战场上紧绷惶惶完全不同的方式。很多年前,某位年轻人劝过他,只是他领悟的有些迟钝,端起茶杯,眼帘微抬,指了指下座:“你知道我叫你是为了何事吗?”

    季知常保持着足够的礼节,不管李立青如何态度,他的态度都不能丢。

    顺着李立青的手指坐过去,静静的回答:“想必,老元帅应该是为了城中北军都知兵马使杨继新被杀一案,想要找卑职了解一下此事目前的情况?”

    说的非常明白,丝毫不拖泥带水。

    对于这件事,已经在城内传遍,想要隐瞒也做到。季知常的脑子非常聪明,有时候却又仅仅局限在某些地方,才使得他无法在黑冰台副丞的位置上往上挪一挪。或许有着黑冰台台丞必须是陛下值得信任的缘故,更多的是他自己不知道在某些时候将自己最真切的情感表达出来。

    李立青扯着嘴角,枯槁的脸勾勒出浅浅笑容,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河北道存在帝国已经几百年,某些世家存在也有百多年的光景。于某种程度而言,河北道倒不像是帝国的疆域,反而像是那些世家的私有领地,所以晋阳乃至河北道官场中的很多人,我都不是很在乎......死了也就死了。”

    听完老元帅的话,季知常黑色面罩未遮住的眉头紧皱,沉默片刻,终是反问:“北军杨继新,也属于老元帅口中死了也就死了的范围?”

    “自然属于!”李立青丝毫不在意视人命为草芥的恶心名头会扣在他头上,理所当然的点头:“现在仅有我们两人,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是河北道上层大多数官员全部被杀,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对杨继新的无视,有他与王家的关系,当然更多的是......”

    话隐而不发,季知常已然明白。

    面罩下脸色看不清,双眸中的神采在骤然间凝聚,本是大大的瞳孔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光芒般,迅速收拢起来,保护着眼睛不被伤害。这属于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也是种无意识的行为。但在季知常身上,更多的是身体的本能体现,他知道后面的话对他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接下来的谈话或将变得不轻松。

    季知常已经有了预估,但他依旧保持着对李立青的尊敬。

    在帝国的任何角落,帝**神的名号都不允许有任何轻怠。

    作为最忠于陛下的黑冰台,时时刻刻为保护帝国的荣光而准备牺牲的季知常来说。要是今日,李立青想要取他的性命,或者做些别的动作,如杀光河北道官场的高层,他也不会有任何阻止,更加不会选择了与李立青为敌,这就是他对某些事的态度。

    李立青很是满意这种态度,站起来,凝望外面秋雨渐缓,眼底担忧涌现:“我知道你的性格,在面对不重要的事面前,总是会选择贪生怕死。而前去渝关边境,便是件让你讨厌,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离开的借口。”

    说罢,浑浊的双眸登时清明睁大,如同阴冷的蛇,寒声道:“眼前便是个绝佳的机会,离开河北道,离开晋阳,回帝都去禀告杨继新被杀的事,我相信陛下不会因此说半句指责你的话,且从此之后,你或将平步青云......”

    “您,不想调查清楚这件事?”季知常皱眉道。

    李立青卷动着宽大的儒袍袖子,抬起下摆走下阶梯,走到绸布面前,指了指外面的晋阳天空。

    “有很多人都不愿意你继续调查下去,在他们心中,杨继新早已是个必死的人。至于是怎么个死法,想必他们也不会在乎,可要是你挖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你的死期想必也应该到了。”

    这番话很冷,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季知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种感觉上次出现,还是在那位年轻侯爷离世的时候,满殿跪着的都是黑冰台的从属,连是那位常年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台丞大人,也都低着头跪在冰冷的大殿中,浑身颤栗,不敢发声。

    今日又是出现这种情况,是否隐隐有所指向。

    季知常相信身体的直觉,毫不犹豫的点头:“老元帅的话我一定听进去,回到驿馆,我就会撤掉黑冰台的人,立即回帝都......”

    后面的话,李立青并未听清楚。

    望着绸布外秋雨中,隐隐可见的身影,他微微叹息。

    “何必要去,何必要去......”

    常庚从后面走出来,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

    正打算开口询问,李立青转身摇头,自言自语离开:“若他是必杀的人,又怎么留到此时!”

    说完这句话,他想到了那位远在帝都,天威浩浩的皇帝,又是无声叹息。

第十九章 风雪里,剑自天边来

    当林亦半梦半醒间,有人在与他说话。

    惺忪昏沉的眼睛,仿佛间看到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远处的天空,有道逐渐暗沉的光亮席卷而来。

    “你醒了,你早该醒了......”

    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这道声音听着在遥远的天边,洪亮似在耳边。

    受到这句话的刺激,林亦陡然醒转过来,感受到白茫茫天地间有着什么东西咯着他的身体,站起来,极不舒坦的扭动着,依旧于事无补,那种感觉始终都没有消失,他也渐渐熟悉习惯了这种不舒坦的怪象。

    “你是谁?”他向前走了几步,白茫茫天地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开始落下雪花,伸出手,陡然再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才逃出晋阳那条尊贵寂寥的街道。

    杨继新死在他手里,他记得住这些才发生不久的事。

    雪花飘零!

    风霜骤起!

    雪花混合着白茫茫的晶莹挂在林亦的眉梢,挂在凌乱的长发末梢。

    远处隐隐有道高大的身影出现,正缓缓踏步朝他走来。

    林亦待在原地,想要向前跨出一步,想要看清楚远处出现的那道高大身影。不管如何,他睁着双眸都看不清楚远处的人影,即便是他不断揉搓双眼,依旧无法看清楚远处。

    他以为是风雪太盛......

    实则风雪根本未弥漫至周遭环境。

    远处的人影停下,他无法向前,所以用忌惮的目光来警惕远处停下的那道人影,以及周围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环境不断变化,风雪逐渐加剧。

    林亦感觉到了寒冷,感觉到了惧意。

    那道高大人影站住脚步,手臂缓缓抬起。

    骤然间,风雪大作。

    “你还活着,这便是很好的结果!”高大人影的声音还是如前的清晰,让人感觉不到距离存在,林亦准备张口回应,高大人影又再次说道:“人世间,可以活着不容易,不要在执迷不悟下去。”

    听到这话,林亦心里压着怒焰。

    面容上带着冷笑,即便是那道人影神秘可怕,他依旧觉得这句话可笑。

    “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这从来都是人间最具道理的话。”林亦向前走出半步,左脚脚尖和右脚脚跟触碰,化成条笔直线条,再是抬头说道:“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该做的事情,面对如何艰难的困境都应该做,即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我也绝对不会选择放弃。”

    “我的人生,需要我自己做主。”

    “我的天命,也需要我自己来把握。”

    说着这些话,风雪隐秘中,身影脑袋微摇,难以察觉。

    林亦胸膛中充斥着天地息,豪情万丈间,一手指未知的天,喝道:“休言天命不可违,我偏要制天命而用之。天地间的一切,都不是不可违的存在。”

    风雪陡然停歇,远处的人影逐渐清晰。

    正当林亦觉得奇怪,打算看清楚远处的人影的时候,双眼突然觉得酸涩难忍,抬手便想要去揉搓眼眶,使其可以渐渐舒缓这种不适,才触碰到眼睛,通过手指间的缝隙便觉得天地黑暗起来。

    一道红色光影,如剑远射而来。

    “小家伙,有些意思......”

    话音落下,戛然而止。

    林亦想要放下自己的手,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别扭,仿佛有人在触碰。

    当他睁开眼睛,抬手揉搓双眼,模糊的一张大脸覆压而来,登时周围变得黑暗无比。林亦处于本能的从床上弹射起来,坐在了床板上,用手去触及那片黑暗和大脸。

    大脸退散,看清楚了模样,光明恢复。

    “是您?”

    看清楚是谁,林亦左顾右盼,想要寻找风雪,寻找风雪中的高大人影。却发现,无论如何看,都在这座略暗的房间内,周围仅有熟悉的一人站在床边,一脸奇怪和不解的看着他。

    李立青宽大儒袍轻拂,摸了摸才长出来的长须,略带高兴地看着林亦,说道:“你真的是好运气,杨继新好歹也是破障境界巅峰的修行者,居然硬生生被你给杀了。要说你本身有此实力,那也不可能。可要说你运气好,也怎么都谈不上。第四境的修行者,纵便你是一二境的修行者,恐怕也杀不了他......真是让人感到奇怪。”

    一来便是如此沉重的话题,林亦板着脸,犹豫了下,沉声回道:“他是自杀的!”

    站着的李立青脸上无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这句回答是他早已预料的结果。

    “可惜了杨继新,虽然当年确实有些错误,不过功过相抵,也算得上帝国将领中有数的天赋卓绝者。若非那件错事,想必今时的他,应当是在帝国为官,甚至在三军中,当个副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说着,李立青眼里尤是有惋惜之情流露。

    当年那件事,到底有些痛恨杨继新。但有事说事,杨继新也的确算得上帝国值得培养的那群人中顶尖者。现在被杀,李立青有惋惜的情绪,也有高兴的色彩,对于触及那件事的人,他从来都抱着恨意。

    坐在床上的林亦默然无言,静静的看着房间内摆设。厚厚的绸布遮蔽了房门上的轻薄油布,光亮被彻底遮盖,仅仅通过些狭小的缝隙照进来。

    此时他并不想说话,脑海中仔仔细细回忆着梦境中的东西。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

    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脑海中?

    还有那场风雪中的那道高大身影,到底是谁?

    搜肠刮肚,也没能掏出半点有用的信息。他知道记忆中应该从有过那道人影,当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全是陌生警惕,可见确实从未见过。

    那......如何会梦见?

    还有在他脑海里面,在城中街道倒下的那刻,有人想要带他走。

    林亦猛地抬头,疑惑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你带我来到这里的?”

    听见这道问题,李立青摸着胡须也凝重起来,在床边房间中踱步,走了半响也没见半点回音。林亦也不开口再次询问,反而静静看着来回的老军神,想要通过观察这些动作,来了解情况。

    李立青停住脚,回头思忖片刻,说道:“并不是我带你回来的。是你自己出现在院后门,被来复发现,看到你满身是血,自作主张将你带了进来,告知于我,我才知晓......”

    对李立青的话,林亦并未怀疑。

    沉默了阵,林亦摸索身上的痕迹,那些恶心的血痕居然奇迹般得好了许多。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为何好得如此快?

    李立青也毫不知情,露出极憨厚无奈的表情,摇头道:“从来复将你放置在这间屋子,告知我,再迅速赶来,到你彻底清醒过来,前后也不过半刻钟长短。还未来得及去寻外面的大夫医治你,你倒是自己醒了过来。”

    林亦缩下床,怀着感激之情朝李立青抱拳行礼。至于所谓跪拜之礼,他从未做过,也从来不屑做那种动作,在他看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中间便是只跪父母,再不顾其他一切。所谓的天地,亦如风雪梦境中,苍天如何,都不可能让他臣服。

    李立青不在意,他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年那小子,便从来不跪任何人。也是这样独具特色的性格,那小子才有幸与当今大秦这位皇帝惺惺相惜,成为结拜兄弟,往后也就真正做到了无人可以让他下跪,哪怕是死,那小子似乎都没有跪下吧?

    想到伤心事,李立青心头微微悸动。

    ......

    半日后。

    天还未彻底暗淡的时辰。

    林亦离开了李立青的宅院,从后门离开的。

    谨小慎微的走过狭小偏僻的街道,小心谨慎走过回家唯一需要经过的大街,并未出现他猜测中的巡逻士兵,一切都安静如杨继新被杀前的景象。仿佛杨继新并未被他杀,也像是晋阳城中官员不知晓杨继新被杀了一样。

    听到周围小声讨论,林亦才明白,杨继新被杀的消息全城皆知。

    那为何城中官员衙役并未调查这件事情?

    带着疑惑和不解,林亦回到了这座离开许久的院子,才打开门,屋内一道人影闪过,正当他准备出剑刺去,发现是胡昌,转手收敛了剑锋,倒握着剑柄,将剑放在后背。

    胡昌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无太大伤势,才呼口粗气,感慨放松道:“你真是胆子大,居然敢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去刺杀杨继新。更加让我想不到的是,杨继新居然是修行者。这么多年来,也曾朝夕在军营里面待过,我都未曾发现他是修行者的事实,真是隐藏的深。”

    “同时我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杀了他,几个时辰前,晋阳差点乱了。”

    等他说完,林亦才问道:“我从北城走来,百姓依旧安然无事,偶有讨论杨继新被杀的。再是街道中也无巡查的士兵,难道杨继新一个都知兵马使,就如此不值一提,连是寻找凶手,晋阳城中那些官员都不愿意做吗?”

    整理了思绪,胡昌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两个时辰前,黑冰台那群人忽然离开了晋阳。至于晋阳官员为何不查杨继新的事,应当是上面有人压着。”

    “那件事情背后的黑手?”林亦反问。

    胡昌点头:“也未可知......”

    林亦沉默不言,心里却否决了这个答案。

第二十章 尽皆不得解

    林亦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正当他思考沉默的时候。

    胡昌盯着他,极认真地开口道:“我认为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思考这些事,而是迅速离开晋阳,离开河北道。杨继新被杀,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大事。黑冰台的那群人已离开晋阳,不出意外,他们一定会将这件事上禀皇帝陛下......”

    说到此处,胡昌忽地摸了把胡须,沉吟微肃,说道:“都知兵马使,是北军中数得上名号的职位。近些年,北边渝关外的漠北情形不断恶化,王庭的铁骑恐怕早已虎视眈眈想要南下。当年一战中,损失惨重的西方诸国,南方被灭的越国余孽,恐怕也会蠢蠢欲动......想要重新掀起战事!”

    “正是缺乏领军作战的时候,杨继新虽牵扯当年那件事,却不影响他成为帝国高层,乃至陛下心中作战领军的不二人选。如今莫名被杀,即便是怀疑漠北或者诸国相击,也绝对不会放弃调查的机会!”

    说着,胡昌的眼神中有兴奋,也有忌惮。

    林亦听过那位皇帝许多传闻,尤其是十年前。每次大哥回到家乡的时候,都会讲到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但是每次林亦都是特别不耐烦,作为有独立超越时代思维的人,知道以前很多帝王将相故事的他来说,即便是那位皇帝雄才大略如何如何,都不会引起他丝毫崇拜的情绪。

    何况,帝国虽兵强马壮,国富民强,但是周围诸国虎视眈眈,实力也不容小觑。连是周遭地域都无法一统,还如何让他崇拜认可,这点林亦深以为大哥说得有些过分。

    沉默了阵,林亦肃声道:“离开晋阳,肯定是必须要离开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杀了杨继新,来此的目的也完成了。帝都两大学宫的招生,近期也会开始,过段时间我就会离开......”

    胡昌极不解,问道:“为什么不现在抓紧离开?”

    “我会在帝都下命令前,离开晋阳的。”

    盯着胡昌焦急的神情,林亦感到奇怪。不明白胡昌为何如此督促自己抓紧时间离开晋阳,即便帝都会派人前来调查杨继新被杀的事,也不会如此迅速,帝都和晋阳虽然不算是太远,若是加急,两天就可抵达。而自己只需要在这两天时间办完后续,即可离开,并无不妥。

    感受到林亦疑惑的眼神,胡昌干咳了声,收敛平息了神色。也未做出任何解释,再是叮嘱了两三句,就离开了这座院子,走得异常轻巧干脆,与往昔大不相同。

    人影早已消失在院子里,林亦望着关闭的古朴大门有些失神,还有些疑惑。他直至现在也没想清楚,刚才胡昌的纠结窘迫到底代表着什么?

    难道出现了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这个念头才出现,瞬间就被林亦给掐灭。

    杨继新被杀是大事,晋阳城中无巡逻调查者。林亦倒是不至于掉以轻心,可短时间要查到他头上,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即便会顺着某些线索查到他,也会是在他离开晋阳之后。

    胡昌的神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想了许久,都未想清楚,他也干脆不再去想。

    往身上涂抹了些药粉,来遏制伤疤的张大。这些伤痕经历了梦中的风雪,出奇的好了很多,不过抬手的时候,崩裂了伤口,还是有丝丝鲜血从伤口处溢出来。普通的药粉用处虽不大,却可以短暂的抑制住伤势蔓延,时间一长,就会慢慢地好上许多。

    ......

    夜幕降临。

    有秋雨的晋阳一去不复返。

    仿佛前几日所下的那场秋雨,是专门为林亦而下。

    是夜!

    月明星稀。

    院子里的水缸中有一轮明月摇晃。

    正当林亦盯着水缸发呆的时候,忽地一道明亮的光线在水面穿过,转瞬即逝。

    登时,林亦被惊,自发呆失神中清醒过来。

    那道明亮的光线于他而言,简直太过熟悉。风雪中的景象实在是印象太深,过去几个时辰,他都还记得最后离开的那片场景。正是由于最后出现了那道光线,他才彻底清醒过来,那个高大身影才消失不见的。

    如今这道光线出现在晋阳上空,是否代表着他梦见的场景是有人作为......

    是谁,将他放在了李立青的院落后门?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几个时辰,终究百思不得其解。

    李立青的宅院在那条街道的西边,杨继新的宅院又是在街道的外围,也就是那条街道的南边。而他想要逃回住处,或者逃出那条街道,防止被那条街道的巡街军士发现,就唯有朝着南边狭小密集的街道逃窜,他清楚的记得就是朝着南边逃走的。

    且已经逃出了那条街道,结果最后出现在李立青院落的后门。

    还有意识模糊,倒下的那刻,说话的人是谁?

    是风雪中的高大身影!

    还是另有其人!

    这都是林亦想要解开,却始终无法解开的迷雾。

    神秘充斥在他脑海中,困扰着他无法沉心静气去思考别的东西。纵便林亦如何驱赶,都无法将这解不开的疑惑驱逐出脑海,反而任其占据脑海。

    “到底是谁?”望着夜空,林亦不由自语:“我的身份不应该会有人发现的。”

    坚定脑海中的信念。

    那道高大身影给他的感觉很强大,强大到无可睥睨。从迷惑出现开始,林亦就感觉进入了某个难以言喻的旋涡,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或者事出现在身边。

    想到了离开渝关,在小村庄经历的杀人夜,漠北风沙起的传言。

    后遇到那位十几年不出世的帝**神,出任河北道大总管。

    再到,杨继新是修行者,街道带走他的神秘声音的主人,以及梦中那场风雪,高大身影和天边来的剑光。一环一环,都让林亦有种处在旋涡和悬崖的恐惧,仿佛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亦摒弃胡思乱想,眼神狠辣,寒声道:“若是有人想要摆布我,亦或者要操控引导我做些我不愿意做的事,那等我发现的时候,都将会死在我的剑下。”

    每日做功课的时间到了。

    林亦双腿交绕,盘膝而坐,默诵心法篇章!

    骤然间,闭着的眼帘微皱,身体轻颤。

第二十一章 修行!那扇已开的门

    在这刻,林亦仿佛入了妙境!

    他看见周遭细小颗粒。

    他看见围绕着的游丝。

    看见了天地元气的运转规律,掀开其神秘面纱!

    不明白为何突然出现这种情况,骤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呼吸起伏难抑。

    精神特别敏锐,能挥舞巨剑。

    这刻,心法篇章驱使意念,探知身周天地元气。不经意间,林亦感知到了元气,再是坚持下去,纵便是面色苍白,依旧消耗着意念中的精力。

    世界变得清晰。

    变得明白。

    也变得神秘起来。

    那些若游丝般的东西,他不知道是天地元气的某种体现,还是别的神秘物质。

    游丝很稀少,院落中悉数可知。

    不断默诵心法篇章,默诵曾经学过的东西。

    本是浅薄的意念,在这刻缓缓攀升着,用更加猛烈的攻势探知周遭。

    ......

    半个时辰过去。

    林亦盯着墙根立起的扫帚,细细想着。

    双眸逐渐瞪大,看清楚元气波动。

    再是......掌控!

    以失败告终,额头上的汗珠滚落。

    林亦将意念收回,感应着体表的元气顺着周身游走。

    握住手中的剑,狠狠朝地面劈砍。

    石板上留下道剑痕,很深,从来未曾有过的深痕......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他念叨着,嘴唇随之颤抖起来,身体也渐渐抑制不住这种趋势的蔓延。

    失败与成功,在一念之间!

    他失败了,所以无缘踏入第三境离窍境界。

    他成功了,半个时辰,他从未入修行的凡人,越过了合意,直入第二境明物,甚至隐隐触及第三境的门槛。

    这一刻。

    修行的大门,才算是真正对他打开。

    即便是小小的一条缝隙,也足以使他管中窥豹,可见模样何何......

    ......

    林亦站起来,向前踏出半步。

    望着外面的天空,昏暗无比。

    这时,还是夜晚。

    他全无睡意,反而兴致勃勃,想要乘胜追击。理智战胜了他求取修行的强烈愿望,刚才短暂的修行,意念消耗已然极大,若是此时再强行修行,恐怕会适得其反,造成体内意念的紊乱。

    虽然他初次修行,却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怀着激动,他躺在床上强压自己欢动的心。

    ......

    ......

    翌日。

    早起,默诵心法篇章。

    用意念附着在双眸上,去探知剥离事物的元气波动。

    茶杯、扫帚、板凳、桌子、水缸,乃至巨大的宅院,虽然最后宅院以失败告终,却让林亦明白了某个道理。只要意念足够强大,且能够灵活运用,就可不再需要过多的意念来操纵元气。

    昨夜,用尽全部意念,可剥离扫帚。

    今时,用一半意念,即能剥离扫帚,甚至数盏茶杯。

    至于手中的那柄剑,林亦始终都不曾下手。扫帚等物,不过是浅薄非灵的东西,而剑是杀人利器,其上有着很多鲜血,灵性可谓十足,势必异常麻烦,短时间他没打算去触及。

    林亦握着剑,叹息道:“也就一般,看来书中所言非虚。”

    之前未修行,才觉得将修行前四层境界,描绘的太过轻易。书中的言论,甚至认为四境不过基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手段,处处透着对这四层境界的不屑与瞧不上眼。

    现在他才明白,所言非虚四字到底是什么。

    到达第二境明物,对林亦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无法用于战斗,都是最基础的东西,感知接触天地元气,再是剥离天地元气于事物周身,连是运用天地元气也需要第三境。至于何时才可以操纵天地元气为战,用天地元气控制事物为战,又是要到何等境界。

    想到之前的杨继新,那柄飞旋的小剑。手指轻挥弹射,小剑便顺着元气的流动,飞射到了他的身边,破开割裂身上的衣服,以及潜藏在厚厚衣服里面的皮肤,可见那柄小剑到底是有多厉害。

    “破障境界巅峰,便能为战,不知道四境之上的其余三境能有何种神威。”

    林亦到底是个有幻想思维的人,对这些有趣的东西始终存在好奇。

    ......

    午后。

    林亦暗中潜伏到了王家那座庄园的远处。

    静静的观察着这座庄园的情况,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困难。王家坐落在晋阳多年,已然成为河北道,乃至帝国排的上名号的世家,尤其是在河北道来说,更是无人敢冒犯王家的威严。即便是北军元帅,以及河北道诸位主管,都多多少少会给王家面子。

    这座庄园,是王家的祖宅。

    外面有着军士守卫,甚至还有诸多高手隐秘其间。

    ......不乏修行者。

    观察了阵,他离开了郊外的庄园附近,转身要回晋阳。

    进入城门,忽地听见兵甲相击的声音。立刻转头,看见军队奔驰而来,让开道路,走到城洞边缘,躲在人群中间,用余光看着那只军队进入晋阳。

    高大魁梧的黑甲将军纵马在前,后面是诸多中年将官。

    “前些日子,才听闻元帅要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这有什么快的,巡边怕是有三个月了吧!”

    “听说,要不是前些日子帝都来人,元帅恐怕早就回来了......”

    “可惜了那位杨将军,要是元帅早些时候回来,那些歹人怕也不敢行刺动手,帝国也不会损失一位将军......”

    风雨飘摇来形容河北道一点都不过,常年居住在河北道,这里的百姓深深明白边关的难处。中原大地或许不大明白多年前被自家战败的漠北到底有何可怕,但河北道的百姓一定明白。帝国千年来教化世人,拳拳爱国之心,可谓深深根种在帝国百姓的心中。

    爱国之心有,自然也有爱才之心。

    杨继新的威名,随着前任北军元帅传遍天下。河北道百姓知晓晋阳有这样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平素杨继新又是温和恬静,深居简出,更是符合百姓心中帝国官吏的形象,受到晋阳百姓的崇敬。

    在杨继新身上,半点污点都没有,至少在百姓眼里是没有的。

    所以,杨继新被暗杀,对百姓来说,是可惜的。

    林亦面色微沉,盯着入城的军队,盯着纵马在前的现任北军元帅陈岩,漠然无语。

    对于陈岩,他不了解......不喜!

第二十二章 互言互思不愿事

    望着军队进城,林亦离开了城洞。

    王家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时间推移,学宫招生慢慢迫近,又容不得他从长计议。

    走到院落外面,大门有条缝隙。他记得离开的时候,大门是紧紧关闭的才对。现在有条缝隙,应该有人进去,林亦握着剑柄,缓缓朝院门走去。

    “回来了!”

    依旧熟悉的沧桑嗓音,听到这声音,林亦才放松。

    李立青坐在屋檐下面,静静的盯着走进来的他,也没开口,就是静静的看着,时不时的扫一眼高墙延伸出去的天空,想要穷尽目力看到可以看见的天际。

    把剑放下,瞧着老人家的全神贯注,林亦问道:“不知道您找我又有什么事?”

    叹息一声,李立青用手擦拭了下自己浑浊的眼眸,看向林亦,说道:“王家盘踞河北道上百年,早已形成了不弱于河北道官府的势力。多年来,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若是有心猜测,再不济,修行者是绝对存在的,甚至出现几名大修行者也不是没可能。”

    大修行者,乃是基础四境之上的存在。

    说罢,顿了顿,盯着林亦的表情,李立青再次说道:“杨继新是破障境界巅峰,差半步即可跨入第五境,那便是个崭新的世界。要是按照你前几日的办法,怕是还未进入杨继新的宅院,就会被发现。想要杀死杨继新,除非杨继新真的不动手,任由你杀,否则几招下,你必死无疑。”

    林亦微微皱眉,说道:“四境之上的其余三境,当真有如此恐怖!”

    沉默了阵,李立青回答,说道:“跨入第五境,才算是真正跨入修行的大门。杨继新还年轻,若是不死,半年来必然迈入第五境,二十年后,说不定帝国会出现个第七境的修行者也不一定。”

    “他的天赋如此之高?”林亦很是震惊。

    看过修行的书卷,自然明白第七境代表着什么。

    眼下,李立青言说杨继新若不死,二十年后有望第七境,这可是无比可怕的评价。杨继新已然死了,李立青没必要骗他,可见这是真的。

    李立青点头道:“这个评价,不是我给出的,而是稷下学宫祭酒给出的评价。若非某人对杨继新有知遇之恩,随之进入军部的话,杨继新此时应当在稷下学宫,更甚在世外修行也不是没可能。”

    “可惜他......死了,人死便烟消云散!”

    对于杨继新的死亡,林亦保持着缄口不言的状态,不是因为他觉得杨继新应该死,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单纯的不想再提及这件事。未杀杨继新之前,林亦更多的是觉得要杀杨继新,并从他的口中获得某些更加隐秘的人名。

    不过到了最后,他才发现,一切都没多大的意义。

    杨继新不愿意说出那些人名,林亦也不愿意逼迫杨继新说。

    至于李立青口中的某人,他自然明白指的是那位大哥,就是因为明白这些,他才选择了对杨继新出手。说起来有些不通情理,只是林亦实在没有办法,目前为止唯一可以查到的便是杨继新。于是他选择了出手,面对如何困难的境况,都依旧选择出手。

    林亦说道:“他死了,也就死了,没必要继续提及。”

    李立青偏头看了眼林亦,枯槁的面容上挤出半点笑容。很熟悉的性格,又是很冷淡的性子,和那小子有些相似之处,又有许多不相似的地方。

    “说得也对,死了也就死了,没必要提及。”李立青感慨了声,也没放在心里,想了想,提醒道:“王家庄园,你没必要去接触,那不是你现在可以触碰的存在,纵便是那位皇帝想动弹存在帝国疆域中的世家,暂时都还难以做到,你单枪匹马,想要做到,简直难如登天。”

    “杀一人,也是杀,报仇这件事,从来不在乎快慢多少!”

    望着天空飘过来的那朵云,林亦冷冷的开口。

    李立青微叹,说道:“你说的也对,但是没必要的事,不在于是否可以做,而在于这样做,是否能获得最大的收益。杀了杨继新,你能获得些什么,所以这次暗杀,你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反而还便宜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手。”

    对于老者的话,林亦沉默了。

    这些话并没有错误,要是他不出手,此时杨继新或许已然和那些黑手决裂。仗着破障巅峰的修为,杨继新可以做到不被普通杀手杀死。等到黑冰台察觉,那些黑手的行踪将会暴露,再不济露出一些些蛛丝马迹,到时他便能真正的看清楚那些黑手的真面目。

    所以,他的暗杀是失败的。

    不过,他并不后悔。

    脚下的石板有道深深的剑痕,低着头的李立青皱着眉紧紧盯着这道剑痕。过了会儿,伸出手,用手指去抚摸那道剑痕,顷刻间,脸上出现了震惊的色彩。骤然偏头,看向林亦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相信。

    “你可以修行了......”

    林亦点头:“应该算是可以修行了,不过还是很弱。”

    “什么时候的事?”

    李立青迫不及待的再问。

    林亦照旧慢慢回答:“应当是三日前夜晚的事,那夜从外面回来,从杨继新的宅院里面脱困出来,从......”

    忽地,说着话的林亦顿住了,后面的话再也没出口。

    当然李立青并不在乎,他只在乎林亦此时可以修行这件大事。本是震惊的神采逐渐平静下来,眼珠在眼眶里面尽情转动着,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没有开口的林亦坐在旁边,始终在思考着一直以来都未曾了解清楚的那件事。他也想过从杨继新的口中知道一些讯息,最后由于杨继新的手段,让他将所有想要询问的事情全部埋藏在心底,直至杨继新和其夫人死去,也都没有问出口。而刚才这位军神大人的神情,再次将他拉回了那个问题。

    所以,这位军神大人,为何会对他如此亲近?

    在李立青思索沉默的时候,林亦偏头看着这位军神,目不转睛。而李立青丝毫不受这灼灼目光的影响,脑海中依然想着自己的事。

    院子里面很沉静。

    乃至于很冷寂。

    秋去冬来!

    晋阳的冬天很冷。

    屋外面冷,屋内也冷!

    整个北方很冷,整个天下很冷,只有漠北很热,热得人心沸腾......

第二十三章 刀俎鱼肉

    晋阳是座存在千年的古城。

    也是漠北王庭南下沿途最在意的一座城池。

    河北道在帝国疆域堪舆图上像是水瓢,而水瓢的瓢葫则是在帝国内地。晋阳的位置在瓢葫的最中心,渝关作为帝国北方唯一的边境,两边都是山岭和雄关。

    帝国疆域的北边,有着道连亘无垠的山岭,构成了道天然的雄关,使得漠北王庭铁骑无法安然南下,只能寻求突破渝关外连绵沙漠的办法,否则就必须翻越无法越过的山岭。至于西疆前线,毗邻西方诸国,有连亘着西北边疆的山岭,又是有座山峰阻挡在帝国剑南道之外,从而阻碍了西方诸国的侵扰。

    十几年前的那场战斗。

    西方诸国要东进,除了绕开那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就只有南下绕道,导致兵力损耗。帝国三军合力之下,攻灭战败西方诸国以及南方两国的合军,平息了那场战事。

    还有北边的漠北王庭,碍于渝关的阻碍,无法南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有人传闻,北边渝关外,那场战斗有风沙弥漫天际,红色的光线在天空摇曳来回,可怕又心悸的波动影响着当时无数的军士。

    是修行者的身影出现在了渝关外。

    所以,漠北王庭才无法南下。

    这些传说,有人持肯定的态度,有人则是持否定的态度。

    ......

    李立青肃声道:“是时候了,你应该离开,去帝都修行才行。”

    “眼下的事情没办完,就不要再办了,没什么事情比修行更加重要,只有修行过后,你才有机会去触及那些无法触及的隐秘,才能了解你想要了解的事。”

    林亦很疑惑李立青语气的转变,皱着眉头不发一言,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院门。院墙有些惊动,有些摇晃,再是抬头顺着高高院墙投射出去视线,顿时惊惧不能言。

    那是片可怕的景象!

    有暗黄的风沙在席卷天际。

    林亦看得不是很清楚,却也能看到些。

    李立青则是看得仔仔细细,但是并未开口说话。这样的情况,在漠北每十年就会出现一次,距离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已然过去了十年。漠北的情况不容乐观,往后的河北道,晋阳恐怕都会不安生。早日脱离军籍,加入修行者的队伍,才能安然无恙。

    “不用继续看,你不是早已经知道漠北的情况了吗?”

    在离开渝关后的那个夜晚,那个小村庄中,漠北王庭在渝关外的据点里面的军士,流亡到河北道地界。林亦杀他们的时候,那些军士就告诉过他,漠北起风沙。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来自漠北深处的风沙,移动速度如此快。

    他犹豫了,第一次犹豫了。

    沉默地想着自己到底是立即离开,还是做完剩下的事再离开。

    李立青看出了他的犹豫,开口再道:“晋阳的天地实在是太小,你想要知道更多的隐秘,就必须离开这里。你不是想要知道西疆的那场战斗到底如何吗?”

    “只要你修行到足够的境界,即便到时候你不想知道,也必然会知道......”

    “这就是,修行的作用!”

    强者应该有负担,也应有了解一切的权利。

    林亦很平静,抬起头,眼神落在李立青身上,盯着面前枯槁的老人,问道:“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助我,我要杀杨继新,你也知道,我要杀帝国高层,你也知道。你是军神,你是帝国权贵,也是那位皇帝最忠实的拥护者,那为什么不保护帝国的官吏呢?”

    “你知道杨继新可以不用死,你依旧允许我杀了他。”

    这个问题,在李立青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沉默了阵,李立青脸上无任何纠结的神色,只是沉默着,看不出情绪波动。

    “你以后会知道的,所以没必要告诉你。”李立青终究是不愿意说,说罢又是开口警告:“如果你去了帝都,在你不够强大之前,不要表明你与他的任何关系,否则你将会面对许多不该面对的敌人。那怕他们无法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身上的虱子多了,总会觉得厌烦......”

    这些话,林亦认真听进了心里。

    李立青离开了院落,留下了一枚符令,上面有着个大大的图腾。

    看不懂这个图腾代表的意味,反正记忆中并无这枚符令的出现。他别再了口袋里面,顺便将李立青给他的两封书信拿出来看了看。

    第一封书信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是推荐入帝都两大学宫的推荐信。

    第二封则是他看不懂的,里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桃源!

    桃源是什么?

    以前的那个意思?

    还是在这个世界的意思。

    李立青并没留下任何话,只是让他保存好,到了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就能解决任何困境。面对生死危险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所有危险便会不攻自破。

    ......

    沉默了半天。

    权衡利弊之后,林亦决定前往帝都。

    在晋阳他已经无力再做些什么,李立青说得很对,王家盘踞在河北道多年,是帝国都无法根除的毒瘤。而自己弱小如斯,又是单枪匹马,想要对付王家中的某些人,根本无法做到。何况现在他还不知道王家中到底是那些人参与了那件事,还需要仔细辨别才行。

    杨继新夫人自杀前,说着都是我骗了你。

    那是谁指使的,不言而喻。

    所以他才会选择对王家出手,监视王家。在两个时辰前,林亦还去过那座庄园,外面看着并无异样,但是隐约冒出来的修行者气息,他已然可以察觉,很强大的气息,不是他可以面对的。

    正是这道气息,才使得他下定决心。

    背着行囊,别着剑,离开晋阳。

    并未通知胡昌,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或许才是对胡昌最好的保护。

    ......

    晋阳城很大。

    分别有四个城区。

    北城区是晋阳的中心,而南城区则是诸多普通人的居所。

    某座宅院外面,有人藏于隐秘的角落,握着刀柄欲要拔刀。

    伸出头的青年望着那座宅院,面若寒霜,冷声道:“查清楚了,最近调查杨继新的人,便是住在这座宅院里面?”

    “此人名叫胡昌,前北军元帅的亲军,当年一战回了老家。和杨继新算是旧相识,据我们查到的消息来看,几年前,剿灭余孽的时候,就是杨继新保下了他。”

    听到前北军元帅,青年英俊冷酷的脸微颤,眉眼带着寒意。

    “所以说,不管如何,他都必须死……”

    原来是漏网之鱼,青年舔了舔舌头,透着残忍的味道。青年身边黑衣蒙面的人看到这举动,身体止不住微寒,想到了眼前这位主的残忍,顿时觉得恶心。

    “有人给家主来信,务必万无一失,胡昌应该是最后一人。”

    青年点头,挥手按压:“既然如此,杨继新的事,就在我手里彻底断绝......”

    数十黑衣人一举冲入宅院,青年缓步向前跟在后面。

    一刻钟不到,青年走在前面,握着光滑的剑,用白色的绸布擦拭着银白的剑身。洁白的绸布上面有着浓郁的血腥味,剑身光滑干净,绸布丢在地上,有道深深的红色痕迹在绸布上。

    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十四章 越秦岭,见座雄城

    离开晋阳,林亦保持着平时的速度,一路游山玩水,领略沿途的风景。时不时感受着帝都附近百姓的居住条件,果不其然和河北道周边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区别。离开河北道后,气候变化尤为明显,他不得不拿出了准备许久的厚袄子,穿在了身上抵御寒冷。

    北方的天气像是普通的干冷,只要穿得厚些,或者身体素质强点,就足够抵御北方寒冷的气候。而渐渐走入那条秦国山岭的分界,空气中的水润便逐渐的浓郁起来,在山间度过一夜,白日清晨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衣衫只需要轻轻拧几下,能啪嗒啪嗒滴出许多水珠。

    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倒是在度过秦国山岭的时候,有过几夜。好在身体结实顽强,湿润的空气也无法侵扰他的身体,才未出现任何不舒适的病症,也没感染风寒。

    冬季来临的时节。

    不管是河北道,还是秦岭以内,都带着凌冽的寒意。

    穿着旧旧的厚袄子,身上也有着点点寒意从背后破烂的洞口袭进来。林亦走路的时候,每次都是一手叉腰捂住烂洞,另一只手放在厚袄子的胸膛前,那柄银光闪闪的剑则是直接别再腰间,山岭之地,寒冷至极,并无人烟流动,更别谈那些抢劫的山贼。

    在帝国内陆,基本不存在山贼这种行当。

    大秦帝国,作为整个地域上最强大的国度,其内民风彪悍,百姓算不上淳朴,却也可以称之为敢作敢当。对于帝国的忠诚,乃是诸国中最浓的,百姓生活算不得安逸,但只要愿意勤奋耕种,顿顿吃上饱饭也不是什么问题。

    凡是要上山为贼者,一经发现,当地官府还未出发剿匪,周遭百姓就会主动出击。安宁稳定的生活本就得之不易,要是再有人搅扰,那些百姓则必然将之视为死敌。

    林亦身上这件破旧的袄子,还是两年前初到渝关边境的时候,刘文静见他身上并无御寒的衣物,赠与他的袄子。渝关的风沙严重的很,这件袄子他虽不经常穿,但一年不到的时间,袄子便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也没找裁缝店做件新的袄子,随手找了些碎布,再是拜托邻居手艺不错的大婶缝补成新。

    又是缝缝补补穿了几次,挨到至今。

    日夜行走,累了便歇息。

    一月后,终于看见了那座雄城。

    ......

    帝都咸阳!

    世家汇聚,龙兴之地。

    千年前,有人在东方建立大秦帝国。千年来,帝国将领南征北伐,开疆扩土才有今日帝国的威势,震慑西方诸国蠢蠢欲动而不敢动。

    帝国百姓安居乐业,自得其乐,是为千载盛世。

    尤其是当今陛下继位后,虽承受过诸国的侵扰攻击,却也在这些战斗中,建立了大秦帝国的虎狼威势。再是平灭南方两国,开疆扩土,成为大秦帝国历史上疆域最为辽阔的年代。

    北抵沙漠王庭,东南临两海,西至诸国群岭边境。

    若非西方诸国传承几千年,帝国短时间还无法同时攻灭,否则西方诸国早已不复存在。多年前诸国骤然起了侵扰之心,连绵战火之下,帝国三军开拔,将西方诸国打的溃不成军,连累南方两国在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争中成为炮灰,国土被纳入帝国辽阔的版图。

    “好一座雄城,我来!我见!”

    望着暗黄色的高大城墙,顺着城墙的边缘一眼看过去,竟是连边际都看不见。林亦往后面退了几步,再是将视线延伸出去,依旧是没有看到尽头,可见这座雄城到底是有多大,里面又是居住了多少的帝国百姓。

    收回惊讶,如同奇迹的帝都咸阳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惊讶附带的则是满足和好奇,经不住自言自语:“好一座千年雄城,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配得上这座城池的好玩意,若是还和晋阳差不多,那未免也有失格调了吧!”

    踏步向前,城门的守卫并不严苛。

    随意的检查了下林亦身上是否带着违禁物,就任由其进入。

    帝都虽然是王公大臣,皇族子弟居住的地方。但碍于这座雄城乃是整个帝国最繁荣的城池,也是天下诸多英才强者汇聚的地方。偶尔有些四处游历的游侠进入这座城池,也是理所当然见怪不怪的事,何况帝都内,还有着许多不可测的神秘修行强者保护着帝都。

    于是在十年前,那位深居宫中的皇帝陛下,废除了城门禁令。

    只需要经过简单的查问,再是登记造册,便可进入城中。

    背剑持刀之类,更是无足挂齿。

    走过阴暗绵长的城洞,满地繁华顷刻入眼,琳琅满目的物品摆放在商贩的商摊上,小贩们肆意的叫卖着,进入城门的百姓,大多一入城门便被满目的景象所迷惑,待在某些摊位面前,久久无法离开,可袖兜中的银子又实在是轻巧不过,只能忍着诱惑,快步离开。

    林亦手中有银,不过碍于在晋阳的失败交易,也没出手的兴致。

    街道两边大多都是零碎的小玩意,偶有让他提得起兴趣瞧上几眼的,看过几眼后,也就发现了那些小玩意中的稀松平常,便再无兴趣。找到附近的中介馆,探寻了周围有否闲置的院子,找了个风水阳光都足够的院子,给出了几锭银子,租上个两三月。

    学宫的招生,还未去探知。

    按照预期来说,应当是这两三个月内的事,再拖延也不会延长多少时间。

    ......

    林亦独身一人,安顿好不需要多久。

    安顿好了后,见此时的天色还早,想着去军部衙门消除军籍的话,也应当是来得及。按照要考学宫的条例,军部的人也不会为难这方面的考生,只不过军籍脱离的流程较为繁琐,早些提供申请文书,早日脱离也是好事。而且在帝国范围内,两大学宫的盛名无可比拟。

    每年春季招生的时候,皇帝陛下都会出宫看望学子。

    而朝堂上的官吏,有近半的官员出自两大学宫,两大学宫被誉为直达帝国官场最便捷的通道坦途。不管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做官,两大学宫的招生都是帝国有识之士不可错过的。

    有点像是前世古代太学国子监的感觉!

    林亦不是真正的军籍,类似于短暂征调的百姓。前两年,他初到渝关之时,食不饱腹,凭着聪明劲得到了刘文静的赏识,将他报上了短征军籍的名单,也算是给他份生活在渝关的例银,成为了林亦活下去的根本。

    虽军部留籍,其实消除也不难。

    何况是为考取学宫,更是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过程照例繁琐麻烦,林亦觉得无聊,说了几句好话塞了锭银子,留了句话,过些天办好了,自己再过来取。那小吏得了好处,又本是琐碎无聊的小事,盯不盯着都无所谓,也就点头应下,只是叮嘱林亦几日后,一定要早些来取脱离军籍的文书,否则过时统一清理军部内杂事,怕是会不慎损毁,他概不负责。

    林亦连连点头,保证不会忘记。

    走出军部大门,街道空荡,偶有来往的马车,都是些头顶天的朝堂大员。

    这条街道,有帝国诸多官署府衙......

第二十五章 雪中最入心的景儿

    帝都的寒冬,很冷!

    冷得过分,冷得让人心头发慌。

    这是天圣十八年的冬季,也是天圣十八年的最后一月。

    坐在院子里的林亦望着帝都的天空,很是清明湛蓝,空中飘荡着鹅毛大雪。在这样的季节当中,出现这样诡异的场景,他心里藏不住的疑惑。

    眼前的场景,是前世从未遇见的景象。

    即便是在这样的世界,依旧也没看见过这样的场景。鹅毛大雪丝毫不影响湛蓝清明的天空,而天空的颜色也丝毫不合雪花的白净。两者出现在同一片天,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仿佛本就是两种相冲的东西,骤然被人搅合在一起,得出来的眼缘或许很好,却处处透着诡异神秘。

    “好奇怪的国度,好诡异的场景,好模糊的世界。”

    望着古朴破烂的门,门板上有着许多被蚂蚁蚊虫蛀出的条纹,一条条的像是某些蚂蚁的通道。这不是在地下,不是隐藏在石头里面的洞径,在这样光溜溜无掩盖的门板上,只要不是眼睛瞎,或刻意的去躲避这种情况,那百分百会看见这破烂的木板门。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帝都后的第三天,林亦离开院子去军部取走了脱离军籍的文书,以及种种证明自身曾经是帝**士的信函。在回家的途中,经过正在贩卖袄子的裁缝店,他驻足停留,盯着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旧袄子,再是掂量了下身上带着的银两,打算挥霍着给买件过冬过年的好玩意。

    他买了件新袄子,算是新年礼物。

    五年后,再次获得新年礼物,即便是自己送给自己的,林亦依旧为此高兴。满心的高兴后,迎接的便是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的心情,在寒冷冬季未有蔓延的机会,被遏制在了冷冽的风中,街道里面。

    帝国的新年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才到,他已然穿上了那件给自己的新年礼物。空荡的世界,漠然的环境中,穿上了好的衣服,也没个想要看的人,拿回来的那天,不想抵御寒冷的林亦出奇喜欢上了喜新厌旧的感觉,穿上了这件崭新厚实的袄子,连着两三天都穿着睡觉。

    披上轻薄的披风,抵挡着街道上四面八方而来的寒风。

    街道宽阔,占地广泛,这是帝都的缺点,也是帝都的好处。

    风大容易得了风寒,街大容易躲避身影。

    即将过年,寒风吹袭得街道两边依旧有着不少商贩摆摊卖物。腰间别着剑,隐秘在厚厚披风下,林亦抱胸而行,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时不时盯着周围两边的商摊上有着什么好东西。目前他的境况算不得很好,却也不算是最差的那种,安稳朴实的新年对他而言还不是什么可望不可即的事。

    这些日子,他也买了不少好东西储备起来。

    虽然独身一人,遇上阖家团圆,他也不会刻意逃避遗忘这样的时节。

    ......

    千年古城咸阳。

    帝国群英汇聚的地方,又是临近两大学宫的招生,帝国之内仰慕学宫,亦或想要在此次招生中谋求官职的士人,都已纷纷赶至帝都之内,找了客栈或院子住了下来。

    两边酒楼在林亦的身边划过,上面端着酒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读书人不少。

    渝关乃至河北道都未曾见过如此盛况,眼下见到士子文人多如狗的场景,再是一个个都端着酒杯,喝得满嘴喷粪,谈及某某官员施政做事实在不雅,某某官员行径又是如何如何不齿。再是听不得的话,胆小者隐晦,胆大者肆无忌惮,谈论某些官员家中小妾如何美貌,近些年那些知天命及花甲的大卿娶了第几房小妾,又是那个大儒金屋藏娇,口中污言秽语频频惊人。

    自从开始修行,林亦的耳朵就格外敏锐,纵便十几米之外的轻言细语,他都能听见个大概。走过街头巷尾,遇见酒楼则次次驻足停留,听那些士子文人谈及妙不可言的佳话,口中偶尔羡慕嫉妒的满嘴喷粪。林亦完美的嘴唇都会此时在嘴角勾勒出更加完美的弧度,眼神里面的冷意再是给他面容平添些高冷意味。

    他的模样很俊俏,周围偶有经过的女子也会侧目看上几眼。

    帝国的女子虽民风开化,却也不会做出些有违礼法的事情。简简单单像是欣赏美好事物般多看几眼,就此足以,也不会像林亦前世那般,看见街道上某些可爱靓丽的姑娘,便会直接走上去,要些可以用之联系的方式,而后再是日日夜夜的聊天博取信任好感。

    言论自由的国度,民风开化的国度。

    这是个在帝国百姓眼中完美的国度,也是个在南方礼教里肮脏污秽的国度。

    不过,林亦觉得这样的世界很好,很真实!

    酒楼二层四周全是窗口,窗边坐着的是满面醉红的士子文人,端着的酒杯酒水飞溅。林亦靠在对面的木柱旁,目光注视着地面的青石板,注视着前方走过的人群,尖起耳朵听着对面酒楼中那些读书人的谈话。

    言论自由的国度,打听起消息来,自然也就轻而易举。

    虽说他们谈及的不是什么国家隐秘大事,但是林亦想要听见的消息,大多都是可以从那些读书人口中听见。酒后吐真言的话未必是真实的,但酒后会倾吐废话,发泄不满的情绪倒是实打实的可能。所以林亦才会辗转于各种酒楼之间,倾听者那些读书人的吐槽。

    耳郭微动,有着细小的风声从耳边飘过,又是慢悠悠的阻塞了他短暂的听觉。这样不常出现的情况,自然会引起林亦的注意,还未立即转身查看,就有如同尖刺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背,放在了他背后脊梁的最中心,那尖锐的东西缓缓的向前刺了刺。

    林亦停住转身的动作,他不确定是剑,还是别的东西!

    他选择了静观其变,息事宁人。

    “不知道阁下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林亦尽量让气息保持平缓,心绪的起伏也在瞬间压制,面容上的表情逐渐收敛,不管是侧面,还是正面都无法看出他任何情绪波动。

    “我自然可以好好说,但是不知道你是否能好好回答!”

    声线很细,嗓音带着特别的柔和味道,又是有些沙哑的感觉。林亦从未听过这样的嗓音,除了好奇之外,警惕忌惮也越加强烈。他自信绝对不曾泄露身份,世间除了胡昌和李立青之外,应当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那些潜藏着的敌人,也必定不会发现他。

    那后面的人,是敌人,还是朋友?

    林亦棱角分明的脸颊轻轻点动,嗯了声:“若是阁下有好说的话,那我自然好回答......”

    “所以,你不打算好好回答?”

    话语中语调本是很平缓,却在某刻有细微的颤动和笑。林亦本是平静的脸陡然变得古怪起来,后面那少年似乎发现了他的变化,又是用手指了指他的后背脊梁。

    林亦古怪的神色敛去,猛然向后一转,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和手,再是轻轻一扣,脚狠狠的踹向少年的膝盖后侧,少年单膝跪在地面,林亦一手扭着少年的手,一手按着少年的肩膀。

    嘶嘶嘶的吸气声从少年的嘴中发出来,痛苦的饶命叫嚣也同时传来。

    林亦看清楚少年的模样,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罢了,连是嘴角的胎毛都还未褪尽。盯着少年的清俊模样,看着模样都不像是个男子汉,再是白净无暇的皮肤。瞧着这些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男人脸上的特点,又是目光下移,盯向了少年的胸膛......

    ......鼓鼓的,如同小馒头般,未束好!

    果不其然,林亦虽是用惯剑杀人的剑客,却也是生于世初次接触女子。脸登时红了半边,耳朵根子也出现了红色,吓得直接丢了手,放开了按住的少女。

    “你......”少女侧身指着林亦,发现眼前红了半个脸的少年正羞涩看着自己。

    再是联想到刚才,顿时羞涩的很,狠狠瞪了林亦一眼。

    酒楼中骚客风雅谈诗,偶有才子佳人的故事羡煞旁人。而酒楼对面,则是两初见的少年少女,双目对视,看不出神采情绪,都有呆呆的不知所措自然流露。

    有道是……

    人间烟火气,最扶凡人心!

第二十六章 今夕何夕遇良人

    心终究是颗凡心,饶是他如何压抑控制,依旧抵挡不住来自本能的反应。心脏像是骤然会消失般剧烈跳动着,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林亦的嘴唇很红润饱满,端起茶杯不停的往嘴巴里面灌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口渴,只是莫名的总想端起茶杯喝上几口才可以短暂止住心脏的剧烈跳动。

    脸颊从最初的深红变成了微红,再变成了淡淡的浅红,而到了现在,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莫名悸动早已消失不见。林亦是位修行者,是位有着冷酷意志的剑客。只要手中那柄剑还握着,通过剑柄的冰寒定然可以抑制住所有的悸动和慌张,从而彻底镇定下来。

    现下,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放在侧身的剑,握着剑的手有细微颤抖。

    酒楼嘈杂的声音特别烦躁,平常的时候,他特别喜欢这样的环境,能轻易掩盖他的声音,也能够躲避他的身影,使得即便发生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依旧可以安然寻找离开的办法。

    而如今,他居然厌烦这样的环境。

    深刻骨髓里面的冷静好像忽地流逝了不少,那是骤然出现的情况。林亦内心深处迫切的呼喊着这种冷静的回归,当他抬头的时候,发现这种所谓呼喊冷静回归的方式格外无用。

    瞧着对面少女黛眉微皱,便只觉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内心急切的问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亦你到底成了什么鬼?

    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随时都会面临死亡,红颜皆白骨啊!

    还有大哥,还有很多人的命......

    想到这些东西,林亦炙热的内心骤然冷却,颤抖晶莹的双眸陡然变得古井无波。平常时候眼里带着的冷意从心底深处冒出来,从眼底深处涌现,渐渐占据了本是情窦初开的心绪。

    他就此平静,平常,平淡。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余光不曾落在对面少女的身上,只是疑惑少女的身份。

    少女像是看惯世间男子的眼神,对于对面端坐的少年目光变化尤其感兴趣。依旧穿着白衣雅士服饰,却也掩盖不了那种靓美的风姿绰约,而且对面的少年已然知道自己的性别,又是看过好几眼,脸颊上出现的淳红掩盖不了那种情绪,这点让少女很是满足,又特别无奈。

    对于世间男子的目光,她见过许多。

    见怪不怪之下,甚至有些厌恶那种肆无忌惮,或带有试探意味的眼神。

    而少年的眼神,让她看到了纯粹,看到了悸动,看到了羞涩,以及那一系列莫名而来的情绪。

    碍于她出生的特殊性,所以她见惯了世间风月优雅。

    这样的年纪,她应当是懵懵懂懂的,对于某些特殊的情愫她不应该是习以为常,应当是脸红心跳,为之感到烦恼和纠结才对。

    她保持着远超同龄的理智和冷漠。

    除开最初的挑逗,其余的一切都是她无意的举动。

    只是眼前少年恢复如初的速度太快,快到她的乐趣还未来,便早已消失。所以自然而然衍生出某种不甘心的挣扎,细长软绵的手指轻轻在桌面敲打,洁白而可爱的手指勾成弧度,一双白手甚是美丽。

    林亦依旧保持着平常的安静,眼里灼热早已不见。

    于他而言,任何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只要出现一次,第二次便会被他直接抑制。不管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景,依旧不会勾动他第二次情绪展现,这就是生而知之见惯世事的冷漠淡然。

    从杀人开始,纵使面对尸山血海,他不会产生恐惧。

    从亲人死去开始,往后面对满门屠灭,他内心也不会产生任何痛苦。

    这便是林亦,也是那位大哥几年前临行最后的嘱咐。

    ......

    “好无趣,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无趣的对坐。”

    两人的沉默像是博弈,少女忍耐不住,终是开口,嘟着嘴,煞是可爱。

    话音落下,又是眼带星光,凑到林亦面前,眨巴着睫毛,挑逗道:“所以,你真有趣......”

    语言抑扬顿挫,压抑着又起来,那些附庸风雅,崇敬才子佳人传说的读书人,见到这样美妙有趣的少女,又是这样僻静独处的场景,怕是早已失了魂魄,沉迷其中。

    但林亦很冷淡,与少女对视,眼里无光。

    长长的睫毛随着眼帘的起合显得格外美丽,时间微长的对视中,少女率先败下阵来。她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从最开始的羞涩,到现在的胆大妄为,甚至敢直接对视自己的眼睛,转变得如此之快。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也由此吸引了她的心神,知道眼前少年的讯息,成了她目前唯一想做的事。

    林亦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放在旁边的那柄剑握住,再是站起来想要离开。少女率先拦住了他,将他狠狠的按在位置上,为他添上了半杯酒,凛冽的酒香在肆意的飘荡着。

    本是寒冷的时节,酒香不至于如此飘荡才对。

    坐在位置上的林亦有些失神,有些惊讶。握住那柄剑的手在落座的那刻松了松,手指关节骤然颤动微痛,现在又是紧紧握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厮杀......

    眼前的少女,是位不弱于他的修行者!

    一切终于想明白,他在酒楼周围听人谈话,想必吸引了少女的目光,才使得少女对他出手。

    林亦目光平视前方,说道:“不知道姑娘到底要做些什么,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可以离开了。家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做,没时间逗留,也没时间陪姑娘闲散喝酒......”

    说着,林亦将酒杯推出去。

    而少女依样画葫芦,照样将酒杯又推了回来。

    她眼神慵懒,抚了抚下摆,坐下淡淡道:“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不会在街道上闲逛如此长的时间。从最初发现你,到最后面对你出手,可是有很长的时间。每每都停在酒楼周边,然后尖起耳朵听声音,想必是要打听些消息吧?”

    林亦微惊,又迅速平静,没否认。

    少女舒服于少年的坦诚,眼缘又是好了几分,再是开口:“帝都咸阳,虽说是帝国的都城,应当是巡查格外严密才对。不过巡查再严密,人口密度太大,总是有无数鱼龙混杂的人游荡进来。所以十年前,皇帝陛下废除了城门禁令,允许诸国奸细进入帝都探查消息......”

    听到这话,林亦眉头微蹙,眼神渐冷。

    他自然听得出来少女这些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他没立即否认,冷然说道:“所以......”

    少女摇头摆手,一饮而尽面前的酒,然后指了指林亦面前的酒杯。

    “没有所以,只有然后......”

    “那然后呢?”

    林亦端起酒杯,看着酒杯中荡起的圈圈涟漪,闭着眼,一饮而尽。

    少女不在意林亦的举动,也不在乎他是否不喜欢喝酒,自顾自倒酒,边是说道:“帝都终究是帝都,这座雄城里面拥有的王公大臣,皇族子弟多不胜数,要想帝国不乱,就必须保护他们,自然也就需要别的保障安全的方式。”

    林亦了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黑冰台,我想你应该知道......”少女骤然开口。

    林亦眉头再皱,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少女哑然一笑,说道:“帝国境内,凡是踏入修行者门槛的,想必对于黑冰台都应当知晓才对。”

    这点,林亦不清楚,也没反驳。

    到底他是知道的,所以也没必要开口解释几句,问几句。

    沉默不问,哑然无言。

    林亦不喜欢开口,不喜欢和陌生人开口,更不喜欢和眼前这个神秘未知的少女说话。他坚信自己的脑子足够清醒,面对任何有陷阱的问题都会察觉出来,但止不住眼前少女聪慧,即便是些不足以透露的讯息,说不定也会被后续探查到隐晦的秘密。

    说得多,错得多!

    他选择不发一言,任由少女开口。

    沉默时间延长,几杯酒水下肚,少女身形开始偏偏倒倒,脸颊也浮现醉红。

    “我叫何夕,你呢?”

    林亦没听到后面的问话,只听见名字,不由想到前世的那句诗话。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想着如此美好的诗句,林亦便不由自主的念叨出口,对面的少女虽醉酒,却也是修行者,耳目清明,三言两语听得清清楚楚,仔细体会话中的意味,耳根子不由红了半截。

    顾前不顾尾,虽疑惑后言不搭,却也沉迷前言不可自拔。

    恍惚间醒过来,林亦啊了声。

    “林亦,山林的林,亦然的亦。”

    两者都没回过神,少女被吓出了幻想,看到眼前少年与此前沉稳不同的呆傻有趣,先是愣住,而后眼神疑惑,最后如俏女子般掩住口鼻扑通笑出声来。

    少女的笑,拉回了林亦,他醒悟过来。

    竟是再此不自觉红了半边脸。

第二十七章 街里诸多事

    站起来,愤怒地喊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话听着就不妙不美,权衡利弊后,林亦终究是没喊出这句话。

    少女自顾自喝着酒,也不理会对坐的少年,反正酒杯时不时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何夕喝酒的意义在哪里,单纯的把自己灌醉吗?

    林亦站起来,瞧了何夕一眼,说道:“我要走了,没时间和你瞎闹......”

    说罢,他果然毫无风度的转身离开。

    醉醺醺的何夕没开口回应,唇边却有着梦呓般的轻音。秀气的脸颊已布满了绯红,全身弥漫着酒味,要是不喝酒的人闻着都会觉得恶心。脑袋偏偏倒倒终于落在了桌上,一手枕着脑袋,一手端起酒杯放在眼前的半空中,摇晃着酒杯中洒出酒液,溅到她的脸上。

    林亦离开了,离开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又回来了......

    “跟我走吧!”

    这是他留下的话,扶着何夕离开酒楼!

    何夕微醺的脸颊掩藏在林亦的肩膀上,薄薄的唇角边缘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有趣......”

    细弱蚊蚁的声音从何夕的口中吐出。

    林亦专心于走路,也刻意屏蔽少女的响动,没有听见这微言。

    ......

    帝都街道纵横交错,每每遇到街口的时候,两边都有标注走何处会到达何处街道的标识。这对初到帝都的游侠来说,是项极切实的惠民工程,两边的标识能够清楚的指明方向,让人寻找到回去的道路。

    虽说来到咸阳的时间已然过去好久,在街道上面行走的时间也不短。奈何咸阳的街道实在是纵横交错,阡陌交通间各有各的来往,若是想要不靠街头巷尾的标识寻找住所,对于林亦而言,至少还需要在咸阳城里面再住上一两月的时间才行,还得时时往街道上行走,加强对周边街道的记忆。

    这对时间宝贵的他而言,是极不合理的事。

    冬天白雪飘扬,不经意间头顶堆满纯洁的雪花。

    从开始的扶着变成了现在的背着,何夕早已醒了过来,却未发出任何响动,也没想要离开林亦的后背,就这样静静的爬在他的背上,任由他将她背着。雪花落到两人空荡的间隙中,不管是林亦的背部,还是何夕的面颊都感到了丝丝冷意,以及湿润和不舒坦。

    于是需把脸靠在他的背上。

    两人间的间隙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的林亦莫名呆滞,再是缓缓行走,这种动作较之刚才则是要僵硬许多。他毕竟是从未接触过女子的初男,这些从无有过的亲密动作,自然会对他的心理和行动造成一定阻碍。好在他适应得很快,也更加清楚地转换脑海中的念头,达到洞若观火的清明。

    有人跟着......来来往往皆是跟着。

    不过他们跟丢了!

    ......

    到了院子外面,林亦放下背上的少女,面色逐渐严肃,寒声说道:“你早就醒了,为什么不选择下来?后面那些跟着我的人,想必都是要保护你的吧?”

    何夕坦然自若,点了点头,也没否认他的话,反问道:“你早就知道我醒了,可你也没有选择将我放下来啊?我不过是顺从你的心意,你没道理怪我。”

    “想必你从来没接触过女子,所以刚才才会那般僵硬,行走不便?”

    照例是两个问题,依旧是两个问题。

    谁也没回答谁的问题!

    谁又都回答了谁的问题!

    林亦脸皮厚些,没有去理会何夕的问题,也不会去理会那句揭穿他的话。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的秦国,都存在许多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更甚者连是接触女人的机会都没有。对于这点而言,他已然超越了世间绝大多数男子,自然也就用不到对此感到恼羞成怒。

    场间沉默,院门没打开。

    两人就在风雪中,在青石板街道上面,像极了互有埋怨的夫妻。

    林亦拔剑指着何夕,说道:“不仅是修行者,出行还有人暗中保护。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这让我很难不联想到你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

    何夕软绵的手指弹开他的剑,若无其事的反驳道:“我也没想会跟着你,不过是恰好在酒楼附近遇到你而已,觉得有趣罢了,并无其他.......”说着,她兀自站起来,站到林亦面前。

    两人的间隙不过一掌距离,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少女很高,远比同龄的女子高!

    尴尬的情绪不曾出现在二人的脸上,像他们这般的修行者,不应当会为这些简单的场景而露出不该出现的表情。何夕再是往前走了半步,步子很短,短得高耸挺拔的鼻子即将触碰......

    林亦理所当然前进半步,靠到何夕的身体。

    无缝贴合,无缝衔接......

    何夕直接后退一步,拉开了两者的距离。

    “要是心里没有鬼,自然不会担心别人对你图谋不轨。游荡在酒楼附近,不进去,在外面打听消息。这可不是帝国百姓会做出来的事,难道你是西方诸国的奸细,或者南方越国余孽进帝都,那你可要小心黑冰台才行。”少女纤细的手指拍了拍嘴唇,打了个哈欠。

    见林亦不说话,又是说道:“我有些瞌睡了,喝了酒总会脑袋不清醒。或许我刚才说得是胡话,也或许都是臆想罢了,你不过是我梦中遇见的人,这全是一场空谈无趣的梦而已。”

    “不过,你真的很有趣......”

    有个字的音很重,重到何夕是情不自禁!

    何夕走了,在林亦眼睛里远走。

    他想要出手留住她,却终究是停住了抽剑的手。

    有不定能留下她的犹豫,有不愿意留下她的选择。

    开门,进去,关门。

    ......

    回到院子,林亦照例过着往日平常的生活,不曾有人惊扰他的安宁。周围都是租借的院落,也都是些不喜来往的租客,林亦他习惯了自己独处。即便是外面或者周围的邻居想要进来聊聊,他都会选择默然无语,等待外面来的邻居自行离开,错晓这座院子并无人。

    帝都的宅院寸土寸金,买房比租借要便宜得多。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选择待在屋内继续修行,两大学宫的招生日期渐渐临近,虽说学宫招生并不需要是修行者,普通的百姓学子只要通过考核也可以进入学宫读书。或是修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学宫的招生方式如何,林亦现在并未在意。

    于他而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凡是可做的事,都会慢慢做到。凡是不可做的事,也都会慢慢做着。

    学宫招生会如何,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将会彻彻底底明白。十几年前,那位大哥进入帝都学宫修行的时候,回来也曾告诉过他些通过招生的便宜方式,好在他的记忆力不弱,这么多年也没忘。对于学宫而言,招生方式的改革应当是比较困难的,所以即便招生方式有所改变,也应是在毫厘之间。

    “呼,真特么困难,也不知道那些强者是如何修行的。”

    “难道天赋真的这么重要?”

    盘膝而坐的林亦望着外面的天空,清明湛蓝,不染尘埃,忍不住吐槽起来。从最初修行开始,直接破境入了明物境界,差点即可触及那道第三境离窍境界的门槛。而这月余时间来,即便行走在路上,林亦也会时时刻刻默念从小背诵的心法篇章,坚持不懈地修行。

    最开初的连破两境,到现在一月多的时间,还无法跨入第三境的门槛,这让他感到无比挫败,痛苦的思考着是不是自己的天赋不够,是不是由于开始修行的年纪太大,造成体内各种经络固化,使得修行的门槛高大了不少,连是离窍境界矮矮的门槛都跨不过去。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外面忽地有了响动!

    咚咚咚!

    很轻巧的声响,好像在刻意压制响音......

    通过院门关合的细小缝隙可以看见黑影窜动,声响在外面传荡着还未停歇。林亦想了想,也没过多犹豫,捡起地面的那柄剑,握在手中走到院子中飞上了屋顶,再是离开这座院子,且极肆无忌惮的在外面那群黑影面前飞过去,刻意吸引他们的目光。

    这座院子他还要住,所以不能沾有鲜血。

    那些黑影因他而来,自然随他而去!

    ......

    繁华热闹,反之则是落寞寂寥。

    在帝都中,这样的街道不在少数。

    后面是死胡同,至少从进入的方位来说是的。林亦站在死胡同那堵墙的对面,静静盯着那道无法突破的围墙。侧面有道进入死胡同的通道,林亦从身边随手找来破烂的筐,一屁股坐在烂筐上面,双手抱胸,剑直接握在手中,抱在胸前,没有剑鞘,也不担心剑刃会割伤脸颊和身体。

    剑是通灵的东西,是剑客的兄弟。

    哗啦哗啦雪花飘飘。

    地面真的很白!

    他来得很早,等到那群人到达的时候,地面上的脚印早已被掩盖,依旧是条干净整洁的巷道。

    皆是穿着黑衣,蒙着面,也不知道是何人。

    他没想要问清楚的念头,反正都是来杀他的,那应该就有被杀的觉悟。要是可以轻易泄露讯息,又不会轻易动手了。所以他握住剑柄,任由剑柄上凹凸不平的图案刺激他的手心,让他能时时刻刻保持冷静,而不被血腥蒙蔽了眼睛,不沉迷在鲜红当中。

    白日放歌需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他感叹生命的来之不易,同样也感叹生命取之轻易。

    剑光起,再是剑光落。

    泊泊鲜血随着剑刃血槽肆意挥洒,像是冬日农夫的汗水般廉价,也如同广袤无垠的东海海水不可量。

    一剑封喉是手段,是速度,是剑客的骄傲。

    来者都不是修行者,林亦出手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随手在尸体身上找了块干净的黑布,扯下来,把剑擦拭干净。再是找块干净的黑布长条,包住依旧鲜红的剑身,别在腰间转身跳上对面无路的那堵围墙,一跃离去。

第二十八章 同类者相似自相遇

    在渝关外纵横了两年多的时间,杀过不知道多少王庭骑兵,以及边境线上那些想要充当劫掠者身份的马贼,说到底都是些不足道哉的人,林亦自然不会将之放在眼里。

    不过这里是帝都,是权威者汇聚之地。

    该小心些的地方还是需小心些!

    天圣十八年的末尾已然来到,只差临门一脚便是新的年岁。

    在帝都郊外的两大学宫,听说已然张榜贴上了关于今年春季招生的方式,以及招生名额的数量多少。正好林亦打算暂时躲避几天,先看看是否有人监视自己,听听风声。于是果断离开租借的院子,离开了帝都这座雄城,到达郊外的偏僻小镇,暂时停留几天。

    ......

    偏僻小镇——云来集!

    在学宫初建之时,有名不知名的老者途径此地,正好率先建立的稷下学宫落地开工。帝都外本是荒凉阴僻,学宫建立可以预见的会在将来成为帝国天才俊杰汇聚之地,自然应当给周围的村庄取下更有规格的名字。

    先前宫中都传下了几个名字,当时的皇帝陛下过目后,都觉得不甚符合来日学宫在帝国的地位。而未来小镇应当有的地位和作用也未曾凸显出来,遂而将之全部否了,辗转几天后,无可奈何下,那些大学士们才上奏陛下允许将取名的权力交付于当时的学宫祭酒。

    取名问题搅扰了不少的学者,想了许久都不曾想出符合多数人意愿的名字。

    某日学宫那位祭酒外出游走荒野的时候,恰巧遇见位老者带着门下弟子行走在田野小道,观赏着周围的花草树木,还有夏季小镇上莲花池开的绽绽莲花。当时那位祭酒也就想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是瞧着那位老者门下弟子风采绝伦,颇具风流韵味,想必老者可能是当世大儒,遂而起了问名的念头。

    听闻祭酒的邀请,领头老者想了想,脱口云来集三字。

    天下英才云集于此!

    听闻此言此字,祭酒思忖良久,越是想着便越发觉得这名字韵味非凡,必然符合学宫中诸多学者以及宫里面陛下的胃口。直接应允下来这道名字,匆匆向老者及其弟子告辞后,连忙进宫告知陛下。果不其然,陛下听闻这道名字,在勤政殿内踱步良久,越是念叨越加朗朗上口,直接赐字亲题。

    那道高耸的石壁上,云来集三字便是由此而来。

    来来往往的学子很多,多得是锦衣华服者。

    背着剑的林亦隐于人群中,显得冷漠而孤僻,不于旁人交谈。好在他非常善于隐藏,即便不曾与周围人说话,也能迅速将自己的孤傲淡化,使得外人不至于一眼就注意到人群中孤僻的他。

    这点对他而言是绝好的手段。

    当年初到渝关的时候,这法子成功避免了许多难以避免的麻烦,也是后来刘文静看重他的根本之一。

    跋涉到学宫,周遭虽不至于荒草众多,却也潦草极了。云来集虽然有着云集天下英才的美名,但是在多年前,已然隔绝于两大学宫,只能算作是两大学宫的外围。周围荒山大多都属于两大学宫的领地,外面看着朴实辽阔的围墙,其内却并无多少房屋,大多都是广场之类的空旷地。

    站在栏板外围的林亦,盯着前面那道栏板,眉头紧蹙,不发一言。

    他无论如何都没考虑到一点,那就是多年前还允许住宿于学宫的规则,这些年来居然已经改变。现在的学宫,根本不允许学子住宿在学宫之内,只能当做白日的学习之处,每到下午课毕之时,就必须离开这座学宫。

    这点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周遭并无与他相同纠结的学子,看来这些学子们,早就已经知道了这条改革。

    “真是无语,真是麻烦......”

    忍不住吐槽了两句,坐到远处的石头上,暗暗懊恼。

    早知道离开渝关的时候,就多打劫刘文静些银子,这一路上自己也收敛些花费,想必也是可以坚持许久的。

    至于后面关于考核的方式,他大致扫了眼,果然和大哥讲述的并无太大区别,偶有些细微处改动,也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早是他可以预料见的改革。其中某些还和这个世界的规则有些不同,与前世的方式倒是大差不差,应该是大哥的手笔。

    毕竟林亦他也只晓得大哥跟自己一同来到这个世界。

    要让他说出第二个,绝对是想不出来的。

    此时,远处有位穿着白衣的青年举目四望,像是寻找目标般,注意到了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眉头紧蹙的林亦。手中折扇轻轻铺展开,脸颊白皙的能让这个世界的女子都羡慕不已,不过身高不够,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人群头顶才看到被人群围住的栏板上写着什么东西,看完后松了口气,触底揉了揉自己的脚。

    “怎么不进去看看学宫,待在这里发呆多无趣?”

    青年走到林亦的身边,掀了掀自己的下摆,坐在了满是灰尘的石头上。收拢手中的折扇,也不惧怕自己的白衣沾染了秽迹而无法清洗干净,笑着问道。

    林亦偏头,看了眼青年的微笑,虽然警惕,却隐藏的极深,摇头道:“没什么好看的地方,都是些空空荡荡的建筑,还有的则是些教学的教室,能有些什么大不了的地方。若是有学生居住的宿舍,倒是有想去看的**,既然无住宿的条件,那自然都与旁人无差异,看不看又有什么异样,自然就失了兴趣。”

    听着一咕噜的话,青年愣了愣,没想到旁边的少年有如此多的埋怨。不过说的这些话倒是符合他的心境,也符合他对学宫的看法,真真是没什么看头,上百年来,两大学宫都矗立在云来集,未曾有半分位置移动。要是想看的人,怕是早就看得双目失明了。

    “第一次来云来集,第一次见学宫?”青年问道。

    林亦无聊扫了他眼,这个问题很智障,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第二次来学宫吗?”

    青年打量了下林亦,瘪嘴扯眉,摇头道:“看你的样子,确实不像常年可以看见学宫的人。照例来说,你这样的人,应该很难考上学宫吧!”

    说完,青年不由笑了两声。

    林亦板着脸,肃声道:“很好笑,很有趣?”

    青年点头道:“很有趣,特别有趣,从来未曾有过的有趣......”

    连连听到有趣二字,林亦觉得头皮发麻。再是联想到前日帝都城内的那场刺杀,更是让他感到丝丝不满。不过不能因此而产生怒火,也不能让旁边的男子看出来丝毫,只能暂且压制。脸上却仍旧是丝毫笑意都没有,始终板着脸,这是极为正常的表情。

    望着林亦不再笑,其实也从来没有笑容。青年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想着是不是自己惹怒了这有趣的少年。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怎么说过话,怎么也谈不上惹怒吧?

    最多扣上个说话耿直的帽子,毕竟有问有答,谁问谁答一目了然。

    青年伸出了自己的折扇,点了两下,说道:“我叫景云,来自帝都咸阳的落魄读书人。”

    别人已自我介绍,想必是有认识的想法。

    林亦拍了面前的折扇,偏头用余光打量了眼还未曾仔细观察过的景云。白衣胜雪,模样清俊,浑身透着文雅以及礼貌,很难让人联想到最后那句来自帝都咸阳的落魄读书人。落魄倒是谈不上,读书人倒是绝对,风度翩翩,丰神如玉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帝都考取学宫的并非全是男子,也分有女子名额,不过这些在于少数,且能够获得进入学宫名额的女子,大多都是出于帝国世家的小姐,还未到婚配的年纪,亦或是不愿意草草婚配,也要学十几年前,那位敢叫天下须眉让巾帼的女将军,硬着头皮冲破家中束缚,求取学宫。

    世间读书人很多,有才华的女子却很少。

    十几年前,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跑出闺房,打扮作男子模样,参与学宫的考核,入学宫学习并进入修行界。再是往后几年,修行境界步步高,从学宫毕业后,直接被军部某位大佬青睐,加入了那场天下闻名的诸国战争,在那场战争中扬名立万,功成名达。

    而后这位女将军被揭穿身份时,一句叫嚣被无数女子记住。

    叫天下须眉让巾帼,其中的壮志豪情,获得了当时还年轻的陛下的肯定。那位陛下也应允她可继续在军部任职,也可以参与军队,随着军队南征北战。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何,那名女子居然离开了军队,离开了世人眼中,再也没有了踪迹,成为了许多人的遗憾事。

    这桩旧事,林亦也知晓个大概。

    望着景云平静又真挚的表情,林亦点了点头:“林亦,山林的林,亦然的亦。”

    听到这话,景云犹豫了下,再次自我介绍:“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

    “所以是这个景云?”林亦反问。

    景云点头,嗯了声,颇为认真。

    本是板着脸的林亦,此刻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没必要的事,总会引起莫名的神情。他不过是随口介绍,习惯了向人说明他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而眼前的青年,明显误会他是为了装......才会重新介绍自己,还刻意寻了句至理名言,夹住自己的名字。

    真是好笑好玩!

    瞧着林亦的笑容,景云明白笑的是什么,也不在意。

    “我记得,当初我父亲告诉我的时候,就是先告诉我的这句话。多年来也没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不习惯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这么长的废话,于是干脆省略了。要不是你刚才重复名字乃何字,我也不会说这句话,说到底,你还是赚了,毕竟十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收敛笑容,林亦极认真道:“哦,是吗?”

    景云歪着头,偏执道:“是的,你获得了大大的好处。”

    耳濡目染是好,污人耳目是坏,有时候都在一念一字间。

第二十九章 东湖、冻湖

    景云是个有趣的读书人。

    至少林亦这样觉得,远比他要有趣得多。

    在帝国生活了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人。不止于言谈方面,有些思维方式也远远超越了现在的世界。要不是总会露出些思维局限的缺点,他都要将信将疑的认为景云或许和他来自同样的地方。

    林亦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抖了抖别在腰间的剑,掩盖在轻薄的披风下面。要是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他腰间还别着柄剑。这样隐藏着的剑,并未引起过多的注意,这是在大秦帝国,在民风淳朴却开放的国度,这座帝国里面的思维定势中存在于自由和公平。

    带剑行走于世间,行走在帝都,并不是什么罪过。

    景云跟上林亦的脚步,跟上后踏着小碎步走在侧后方,时而低着头注视着腰间隐藏着的剑。古朴的剑柄格外吸引他的目光,在后面看了许久,忽地啪嗒撞到了什么东西。

    抬头看眼,才发现了是林亦。

    林亦低下头,注视着景云的目光,皱眉道:“你有什么事?还是说你对我这柄剑有意思,更或者说,你想要尝试下这柄剑到底有多锋利,能否斩断你完整无暇的头颅,少年,我劝你不要玩火......”

    说到最后,他的恶趣味突然冒出来,好赖着吐了句。

    景云瞧着他的神色,整理下狼狈的头发,反唇相讥:“少年,你才是少年。要说对你这柄剑有意思,我见过的剑比你这辈子吃过的米饭都多,其中号之以神器宝物的更是不计其数,而你这柄剑,怎么来看都不足以吸引我的目光,我就是单纯想看看你这柄剑,是如何隐藏的而已。”

    说完觉得不够味,又是加重语气补充道:“仅此而已......”

    林亦觉得好笑,忍俊不禁:“你说得很对,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宫之内。

    突然,他转身凝重看着景云,目光中露出思索意味。

    景云也望着他,心里咯嗒一下,举目四顾想要摆脱尴尬。

    林亦让开路,摆手示意:“你不是说过你进入过这座学宫很多次,而我才是第一次进入学宫,按照道理来说远没有你熟悉,怎么来想都不应该是我走在前面,所以你应该走在前头,且为我带路游看才对。”

    景云暗暗松了口气,堆砌笑容,不在乎道:“原来是这事,你直接说就是,刚才看得我头皮发麻,还以为你要拔剑杀了我......”

    “若到了时候,也不是不可以。”林亦若有所思地望着景云,嘴里嘀咕道。

    听到这话的景云骤然一促,看向林亦的目光中多了些畏惧,小跑着走到了前面,以求不再看到林亦的目光。而林亦望着远去的背影,那种莫名而来的感觉很是奇妙,理智让他对景云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从未有过的感性却慢慢的对景云有了亲近的想法,甚至还逐渐此消彼长。

    “呼......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冷静点,你不是渴望友情的人。”

    在心中暗暗道,压抑从大哥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的情感。孤独在世界上久了,难免遇见过犹的热情,就会将之当做替代。以前他觉得这句话说得过分,情感怎么可以替代,但现在才觉得,这句话当真是绝绝......

    前后片刻,再是并行。

    接连走过几道石门,逐渐映入了学宫中那座东湖的景象,很是美妙。帝都周围并无特别的湖泊,关内道也无特大的湖泊可以游玩。几十年前,某位好玩的学宫祭酒,觉得学宫里面苦味过重,应当增添些乐趣美景才行,于是开辟了稷下学宫四景。

    东湖与西园,南山与北楼。

    四大景色各有各的不同,传到帝都中的名头也各有大小。

    两人现在面对的是东湖,帝都的冬天很冷,渐北方的冬天都很冷。整座东湖结冰,厚厚的冰层根本看不清楚水下的情况,也很难发现水下面是否有着鱼虾存在。

    指着东湖,景云笑道:“去年的时候,东湖还不曾结冰,今年居然结冰了,看来明年又要从江南道进购大批鱼虾才行,否则东湖怕是撑不起四大景的名头。”

    望着东湖远处的厚厚冰层,林亦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道:“去年不结冰,今年结冰,是年年天气不同,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景云一脸懵逼,笑着反问:“别的什么缘故?”

    林亦抖了抖肩,摊手无奈:“我又不是帝都人,也不是关内道人,哪里知道什么别的缘故,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说着,远远走开,朝西边走去。

    望着林亦远去的背影,景云回头顺着东湖冰层中间那条隐晦的细线看过去,有着淡淡的紫色在蔓延。只不过旁人的眼神不好,根本无法看到,即便是他看了好几次,也才看明白,且看明白了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是谁,完全没作用,没意义,反而徒增烦恼罢了。

    周围的学子很多,多到不可胜数。

    东湖景色到底是迷人的。

    所有帝都中的公子小姐相谈甚欢,彼此家族打算联姻或者互有好意者,都会选择在这个时节,来看看常年不曾冰冻的东湖,全湖冻结到底是什么模样,值不值得看上一眼。

    为女子争风吃醋的事,在那些世家公子间,屡见不鲜。

    林亦和景云识趣的很,遇见这类的事情,不谋而合选择不去看,直接略过去。再是走着,就会看见三三两两的人被学宫中的教授或者打杂的抬着,有耐心者则是丢在学宫外面,没耐心者直接丢在学宫靠近门口的垃圾堆旁边。纵便是如此恶劣的态度,也无人胆敢置喙学宫。

    这便是学宫,便是帝国教育英才的地方。

    足够的尊崇,如同太阳悬挂在帝国百姓的心中。

    那些纨绔子弟,也不是脑瘫的过分,家中长辈不止一次的警告过。杀人越货,为女子争风,能够去得的地方,唯有那两座学宫不可玷污,不可去置喙。

    说得多了,脑海也留了印象。

    望着这些好笑的场景,林亦笑了,景云司空见惯笑不出来。

    “好笑吗?”景云问道。

    林亦点头:“难道不好笑吗?”

    景云百无聊赖朝那边地上望了眼,没兴趣,摇头道:“司空见惯,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提不起兴趣。现在你也就第一次见到,所以才会觉得好笑,往后就不会了。”

    “你以为我是看见那些人的窘迫无可奈何而笑?”林亦反问道。

    景云瞪大眼睛,满是疑惑:“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林亦故作高深摇头,沉默后又道:“想来有句话你应该听过,读书人最喜欢做的事‘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不都是可说而不可为的事吗?”

    “笑的不是他们的潦倒狼狈,而是他们所做事情影射出的不成熟。”

    对于这句话,景云也没反驳,只是问道:“你很成熟,所以你觉得他们不成熟?”

    林亦眉梢展风采,耸了耸肩,颇为轻松的摇头。景云的问题在他眼中并不是什么问题,正是因为不成熟才会置喙别人的不成熟,凡是成熟的人都不会去多说什么。

    思想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沉默无言或许才是最好的答案。

    盯着林亦的背影,以及披风下露出来的半点剑鞘顶,景云铺开自己的折扇,朝着自己来了一折扇,很是清凉有感觉。冷风侵袭脸颊,在这瞬间脸颊都冻僵了,打了个寒颤连忙将折扇合上,左顾右盼,无人瞧见他的幼稚行为,才匆匆离开,跟上林亦的脚步。

    ......

    两人寻了顺序,打算去西园看看花草。

    才进入西园,就被几人拦住前路。林亦手隐藏在披风下面,还以为来者是寻自己的,当即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手。

    不过,来者并未在意林亦,直接指着景云,说道:“景云公子,许久不见,还以为你会龟缩在家里不出来,看来学宫招生的诱惑还是足够大,连是你这常年龟缩的都被吸引出来了,真是有趣......”

    景云一脸不在意,随意瞥了眼面前男子,瘪嘴道:“你嘴巴真的是很臭,手也真的是很长,要不是今日没带剑,我真想将你的手直接剁了,以后就不会拦着我,那我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想着都痛快。”

    正是说完,拦路的男子还未开口,林亦倒是说道。

    “给你,你要吗?”

    偏头看着林亦,景云瞬间明白,满面无奈,。

    林亦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自顾自准备绕路走开。不曾想,那男子居然拦住了林亦,嘲讽似的扫了林亦眼,居高临下道:“既然是跟着景云公子一起的,自然也不能离开,否则半条腿。”

    最后这句,是对后面的打手说的。

    低着头的林亦微微叹息,抬起头,盯着面前的手,不沾阳春水的嫩滑,淡然道:“景云刚才说得真的很对,要是剁了你的手,想必你应该也不敢再拦着了吧?”

    这话出,男子脸色难看,遍体生寒。

    本是寒冷的冬季,温度很低,在这话出口的瞬间,好似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华服男子极没骨气的缩回了自己的手,颤颤巍巍的把手背在后背。

    景云笑了笑,推着林亦肩膀,直接走过,高声道:“韦公子,你还是回去好好练练吧!别到时候真的被人剁了手,连是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有点丢你们口中将门的脸了。”

    将门?哪里的将门?

    景云的话,让林亦心中充满了疑惑。

    在前世凡是称得上将门的家族,绝对不简单,现在又是在有修行者的大秦帝国,将门是否更可怕。

第三十章 雪作器,起杀于暗处

    时间总会证明某些被隐藏着的仇怨。

    何况根本算不上的小孩子家家玩的游戏,很难让人升起丝毫重视的想法。

    西园的景色很美丽,在冬雪覆盖的时节,能有园内如此多的花朵绽开,可以看得出稷下学宫对于西园的经营。看着这些景色,林亦很自然便想要了解下当年那位营建四大景的祭酒,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耗费如此大的工程量来建设如此盛大的景色。

    当然这些花朵如何生长于冬日,与冬雪争夺目光,也是他特别想要了解的。

    景云与林亦并肩而行,一路上时不时的观赏着花,并不与林亦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凝滞,似受到刚才那人的影响。

    远处忽地被护卫围住,不允许继续向前。

    林亦无招惹麻烦的想法,直接拦住了景云,指了指旁边的小道,说道:“那条笔直大道里面有些贵人在里面,我们还是走这边,没必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羊肠小道也是美妙的!”

    迅速反应过来的景云似惊讶的看了林亦眼,嘴角噙着笑意,点了点头:“随便你,这些学宫中的景色,我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看与不看都不重要。若不是打算陪着你,进不进这座园子都是不一定的事。”

    丢下句话,景云颇为傲娇的走在前面。

    望着傲娇而挺拔的背影,林亦摇头轻笑。

    忽地余光看见那条笔直大道上出现道熟悉的面容,不过是一闪而逝。还未等他目光聚焦看清楚,那道面容就消失在视线中,朝着左边的假山花园而去。

    神情虽疑,也不在意,跟上了景云的步伐。

    不知道是何种伟力,使得冬日的白雪无法在花朵上覆盖厚厚的一层。林亦走在景云的后面,抬手触及的某朵才绽开的梅花,才是拂过,神情中带着吃惊,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石坛上面那朵诱人至极的花。本是冬日暗夜才会绽开的昙花,经一夜便会直接凋谢。

    万万不曾想,白日有幸瞧见。

    景云停下脚步,看了他眼,说道:“没什么好奇的地方,都是些普通手段.......”

    言辞中颇为不屑!

    林亦拂过昙花的花瓣,唇角微翘,挑衅般瞥了眼景云:“昙花一现,暗夜绽放,可遇不可求的美景。普通手段?那你倒是给我弄一朵,给我瞧瞧你的普通手段如何?”

    这下,景云倒是不说话。

    嘴里哼着小曲,偏头转身离开。

    西园的景色真的很美。

    美到让人心醉!

    ......

    剩下的两道美景,林亦已然无兴趣去看。

    南山和北楼,听着就无好赏之处。

    对此,景云也没反驳什么,只是看向林亦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嘲讽和笑。

    林亦没看见,当然看见也不在意。

    两人站在学宫之外,望着来往离开的学子,人很多,多到不可胜数。但如此多的人当中,来日学宫招生,又能有多少人会进入学宫,就是未知之数了。

    望着学宫的高门,上面稷下二字耀眼无比。

    林亦心中有憧憬......

    不是憧憬进入学宫研读圣贤之书,学习权谋之术和为官之道,而是想要在学宫中获得修行的妙法,再是想要有机会触及修行中让人畏惧又向往的世外圣地。

    尘世之外能修行。

    景云将折扇别在腰间,挥了挥手:“没什么好看的,两大学宫再如何,都不过是凡俗中的普通术法罢了。修行在于无谓昼夜的刻苦,在于的是天赋。当然有时候天赋很重要,有时候又不重要,刻苦是锦上添花,还是愚蠢不堪,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而已,看谁人理解。”

    听到这话,林亦满是凝重的盯着景云。

    也没去看他的神情,景云已然离开了学宫,离开了他的身边。

    距离十丈之外,音同耳边轻吟。

    这是何种手段?

    “他是修行者?”林亦失神,喃喃自语。

    刚才景云的手段,已然超越了他的认知,绝对是修行者的手段。至于是第几境的修行手段,他不得而知,心中顿时升起了对景云的忌惮与警惕。两人短暂的相遇,再是游走于学宫中两大景,从开初的警惕,到不知不觉间慢慢放下警惕,而后又是见到这般手段,警惕和忌惮骤然重现。

    握着隐藏在披风下的剑柄,背后冒出阵阵寒意。

    望着远处的身影,在冬日中居然冒出了冷汗。此时对于景云失去的警惕已然登顶,止住了不该出现的颤抖,手腕仍旧是发痒发痛,嘶嘶嘶发出阵阵吸冷气的声音,紧皱眉头,丰润的嘴唇瘪着像是要抿出道连亘的山脉般。

    此刻,他认识到他的意志并不无懈可击,轻而易举便被景云攻入。

    “真是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想着许多后,陡然间,严肃的脸上出现笑容。

    面对未知的挑战,才是最大的乐趣。

    .......

    那位景云口中自称将门的韦少爷,在云来集外派人拦截林亦。

    不过手中的剑锋利实在过分,杀人又是轻而易举。他无招惹帝都世家的念头,随意的出剑吓了吓那群不堪一击的手下,让他们狼狈离开就算了,也没做些过分的事。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云来集的景色以及周边情况,基本上收入眼底。

    不曾有风声鹤唳的传闻,也没听到咸阳城里传出来的刺客杀人的消息。仿佛他在那个胡同杀的那群黑衣人忽然消失般,没有被咸阳城中的巡逻警卫发现,也没有被胡同附近的百姓发现。这点虽然让林亦感到有些奇怪,想了想,就没继续细思,毕竟没被发现,是件好事!

    简单收拾好,又回到了咸阳城。

    房门打开,摆设并无移动,地上也无脚印,很显然这段时间无人前来探查。

    坐在院子里面,望着六棱晶雪花片片,林亦露出疑惑:“没人来是好事,但为什么总是心绪不宁......”

    确实是心绪不宁,从他进入院子就开始了。

    这种情绪,他从未出现过。

    即便当初在晋阳城杀杨继新的时候,面对杨继新隐藏着的破障巅峰的实力。林亦最多的是胆怯和颤抖,也不曾存在心绪不宁的状态。心绪不宁是来自于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的警觉,进入屋内之前,他还特地在房屋周围走了圈,探知周围是否有人隐藏在暗处监视。

    发现确实无人后,才放心进入院子。

    进屋之后,居然出现这种莫名的情绪。

    解开披风,压住频繁跳动的心脏,以及起伏不息的呼吸。用手轻轻扶起由奔跑于街头巷尾而凌乱的发丝,摸着的时候才发现,这段时间天气干燥,洗头的时间越来越少,发梢都渐渐分叉了。将凌乱飘荡于额头脸颊两侧的散发束在发冠上,再是用那支使用多年的木钗束住发冠。

    额头与脸颊无散乱的发丝。

    坐在石板上抬头挺胸,平视前方凝视着木板门上的蚁道。

    地面的雪花逐渐汇聚,越来越多的雪花从空中落下。可呼吸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起来,像是修行者迫切想要的天地元气,在这瞬间好似被某些人忽地抽走了般。林亦目光逐渐聚焦,瞳孔紧缩的深深吸了口气,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一次一次渐渐平缓下来,却愈加的重。

    雪花像是停滞般,地面的雪在迅速融化。

    林亦感觉到压迫,神情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本是端端正正坐着,忽地面色剧变,手划过道漫长的影子,从地面捡起那柄插入剑鞘的剑,登时弹射起来,离开了坐着的青石板。

    砰啪咚!

    座下青石板皆裂。

    三种不同的声响在院内炸开。

    澎湃的元气席卷而来。

    又是修行者?

    感受到未知的危险,翻身在院内辗转的林亦黑着脸,忍不住咒骂。

    “真特么晦气,你们这些修行者,难道就圈养的狗,整天瞎逛得没事情做?”

    怒吼声响彻院内,周遭的房屋有人,却无人敢出来。

    遭遇修行者,帝都中的人即便不知道,也明白这种心悸随时都会置他们于死地。没谁敢冒出脑袋,躲藏在屋内的床榻或角落里,眼里含着绝望以及胆怯,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仿佛是遭遇了灭城的战斗,来自四面八方的读书人,更是为此感到恐惧。

    毕竟,他们年幼时,或遇到过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争。

    兵临城下,尸骸遍地的情况,也不难见着。

    雪花飘飘,像是飞镖般朝林亦的面门而来。

    手中长剑一转,以剑柄为中心画圆,再是旋转下,那些雪花围绕着剑刃流动。再是抽剑转身,由地上滚过横栏,旋转着的雪花轰然落到墙面上,直接轰出了道尺方的坑洞。

    站在角落,躲避着外面的意念探查。

    来者是何等境界的修行者,林亦还无法感应到。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纵便是不如当初的杨继新,也应当是在同等境界,破障境界中的修行者,已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存在,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才过了多长的时间,就遇见了两位,还有不知道境界如何的景云。

    忍不住感叹晦气聚于周身。

    身体像是绷紧了般,变得僵硬无比,双手握住剑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迎接来自敌人的攻击。消瘦英俊的脸庞带着难以敛去的凝重,对于手中剑的肃然,对于未知修行者的恐惧和慎重,都让此时的林亦如同面对生死之局般奋力挣扎着求生。

    求生**从未有过的强烈。

    面对杨继新,他还有一线生机。此时面对必杀他的陌生敌人,死亡才是最接近他的。

    院门被打开,隐约着有人影出现。

    通过透明的油布门窗,遮掩身形,探出视线,看到位锦衣华服的青年,一脸桀骜站在门口,手中并无利刃,也无修行者的力量波动。

    那杀他的修行者,仍旧隐藏在暗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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