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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蔷薇     冷少燃情txt下载     冷少燃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有病的、杀人的、想逃的

    “出来吧!”

    青年出现,先前攻击的那位隐藏在暗处的修行者已然停止攻击。

    听命行事而已!

    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林亦走出隐藏身形的木板。

    出现在率先被打烂的青石板上,软弱的靴子踏在石板上有些硌脚。走出黑暗,迎着冬日光明,才真正看清楚出现的青年到底是何面目。

    搜肠刮肚,他仍旧找不到丝毫关于眼前青年的讯息。

    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认识眼前的青年。

    那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还是必杀之举!

    这到底是为什么,出于什么目的?

    林亦想过在学宫遇见过的那位自称将门的公子,可细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他一路回来,时刻警惕,谨小慎微,并无人跟随在他的身后。或许隐藏在暗处无法发现,只要动作起来,这些修行者是瞒不住他耳目的。除非是修行书籍中传闻的神秘修行大能,那自然不可言。

    但刚才出手的,必然不在这类。

    林亦收起剑势,做攻击状态,凝眉问道:“我从未见过你,也不曾招惹你,你没对我出手的必要......”

    青年穿着黑色的衣服,有点像是见过的黑冰台玄衣。不过林亦认得出来,这并不是黑冰台的玄衣,而是普普通通的衣服罢了。只不过这件衣服某些地方有些奇怪,特别是腰带和肩头附近有着淡淡的紫色印记,好像是绣在这两处的,只是黑色掩盖下,很难发现。

    对林亦的话熟视无睹。

    青年向前走了半步,睁大眼睛,穷尽目力般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等到彻底看清楚后,青年出离了愤怒,本是阴翳的眼睛此时变得如尖刀,浑身透着阴冷的味道,像是从幽冥地狱走出来的恶魔。全身弥漫着病态的丑恶,为冬日的白雪平添阴森寒意。

    “你不该碰她......”

    这是青年的第一句话,极致的阴冷,以及咬牙切齿。

    她是谁?

    是她?

    还是他?

    念头迅转,回想着记忆中的身影。

    骤然间,脑海中出现道倩丽的背影。

    那清新而独特的气质,一下子在脑海中涌现,他的眼中出现了释然。

    “你说得是何夕?”

    青年怒目喊道:“你不配说她的名字......”

    这下,林亦皱眉很是不喜。

    生死之间,让他不得不压制这种不喜,以及对青年的讨厌。

    张口解释道:“我并没有碰她,当初背她回来之后,她就自己离开了。而我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你我之间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纷争。”

    青年扯着嘴角,呲牙咧嘴,“这便是你最大的不该,不该去碰她。”

    听到这句,林亦简直忍不住恶心。对面的青年实在是太病态,比前世的变态都还恶心。不,面前的青年就是变态,还是那种无比混蛋的变态,全身都透着腐烂的气息。

    心中怒骂了好几句,他才缓过神来。

    青年始终扯着这个理由,林亦也想不出别的解释。按照青年的标准,他确实是触碰过何夕。照着这病态又舔狗的性子,多半是不依不饶,且何夕绝对没给青年机会,否则不至于如此。

    林亦倾吐浊气,眯眼道:“那你要怎样?”

    “任何碰过她的男人都要死。”青年半低着的头微抬,余光向上,暗淡阴冷,咧嘴冷声道:“前些日子,派人杀你,没想到有些手段,居然被你全部杀了。现在我回来了,就绝不允许你再活着。何夕她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凡是触碰她的男人,都必须死......必须死!”

    皱眉看着青年深沉脸颊,以及眼睛边缘如恶疾的黑眼圈。

    说不上有病,但身子绝对是虚不受补的那种类型。

    心里念叨,难怪何夕看不上,只要是个女子,都看不上这样身体的男人。

    他还恶意悱恻了下何夕,心里暗暗骂着真耽误他的时间。

    瞧着如今的模样,还有青年的态度,明显就是必杀他。刚才的话中透露,前些日子暗杀他,又是在巷子里面被他全部杀了的黑衣人,都是青年派出去的。这些让林亦更加明白,眼前的境况明显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目光环视,扫视墙瓦暗处。

    隐藏着的修行者还是不曾出现,这点让林亦尤为苦恼。要是修行者在明面上,他倒是可以靠着机敏的动作,以及快捷的剑招躲避相扛,再不济的时局,也可以迅速逃离这里,暂时保住性命。但目前为止,修行者不露出踪迹,他连是逃跑都找不到方向,连个机会都没有。

    “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吧!”

    青年退后几步,宽大的儒袍张合间,像极了两面蒲扇。

    “好机会......”

    暗暗道,地面石板被雪花覆盖,破烂了绝大多数,却不至于滑倒。脚尖只是轻轻触及地面,速度很快,像是道凌厉无影的猎豹奔驰在草原上,寻找到猎物的兴奋。

    一觅即中!

    脸颊上无多余赘肉的皮肤此起彼伏的荡着,青年站在原地隐隐有着惧意和愤怒涌现。隐藏在暗处的修行者保护着青年,对林亦发动悍然可怕的攻击。酣畅淋漓的战斗一触即发,手中这柄剑切开了阻挡着的元气,以及被元气聚合在一起的雪花,阻挡着林亦剑刃的前进。

    这柄剑足够锋利!

    他也是位修行者。

    那怕是很弱,未登堂入室的修行者,林亦已然能称呼自己为修行者。这柄剑与他朝夕相处,在这柄剑上的手段,已然让他有了第三境离窍境界的能力。以剑携带天地元气,破开了那位隐藏在暗处的修行者对青年的保护。厚厚的雪花被切割成粉末。

    本是六棱晶的模样,变成了无尖锐的废物。

    青年扑通后仰,差点被林亦一剑刺中。

    面前的黑影闪过,那位隐藏在暗处的修行者为了保护青年不得不露出身形。望着这幕场景,林亦面无表情的严肃终于改变,嘴角噙着冷笑。青年倒地不影响林亦的剑刃攻击,凌空的身形朝着门板一踏,转身再是朝着那道出现的黑影刺去,剑刃像是受到阻碍般无法前进。

    林亦咬着牙,愤怒狂吼。

    剑尖获得寸进的机会,力道加大,再是前进。

    砰咚!

    粉末飘扬,像极了面粉。

    这是雪花,这是被绞成粉碎的雪花。

    看不清的白色中,剑光闪烁着,咔嚓的刀剑相击声来回不止。林亦的手腕很痛,痛到脸颊逐渐扭曲起来,牙齿咬得紧紧的,牙龈处都被元气震出血丝。

    冷哼一声!

    两人皆是退出了看不见彼此的白色雪花中。

    粉末般的雪花逐渐落下,已然融化的雪地再是被堆积成白色。长剑落地,咔嚓作响,握住剑柄的手轻微地摇晃着,那是止不住的颤抖,是对保护青年的修行者的畏惧。

    来者必然是第四境破障境界的强者。

    虽未触及第五境的门槛,但想来也只差于毫厘。

    此刻林亦才发现,依照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杀死第四境破障巅峰的杨继新。当日若非杨继新本就心存死意,怕是他命陨当场才是最后结局。庆幸的同时又感到恐惧胆怯,青年抱着必杀他的决心,面对这样位破障境修行者,他知道根本无从可逃。

    暗处的修行者是位老者,黑面沧桑的老者。

    青年站起来,满面愤怒,指着林亦叫嚣着:“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我要他死,我要他尸骨无存......”

    疯狂的吼叫,像条恶狗!

    黑面老者对青年恭敬点头:“少爷放心,今日我必杀他......”

    林亦不屑张口道:“来便是,看是你这老头先被我杀,还是我先被你杀!”

    “年轻人,初入修行门户,就如此胆大叫嚣,难道你的老师没告诉过你,一层境界一重天吗?”黑面老者微眯着眼,浑然有寒意直刺林亦身躯。

    林亦握剑直指,严阵以待:“我没老师,自然无人告诉我你这废话。”

    “不过我听有人曾说过,修行前四境乃是基础中的基础,你这老头活到如今这般年岁,还停留在第四境破障,连是第五境门槛都未触及,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听着林亦的话,黑面老者杀意渐渐浓烈起来。

    无师者传承,便在这般年纪触及离窍境界的门槛,这乃是天赋卓绝的天才啊!

    “可惜你是敌人,否则还真不忍心杀你。”黑面老者杀意勃发,却笑着惋惜。

    阴险笑面虎,林亦忍不住骂了句,也不在意黑面老者的话。视线轻挑而出,不经意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寻找着最合适最安全的逃跑路线。到底是真正面对后,他才明白明物境界和破障境界相差多少,单单元气的运用纯熟都是不可比较的,更何况还有特殊的用法和手段,天差地别。

    至于书上说的那句,对四境处处鄙夷的话。

    不禁让他想着,说那话的人到底是何种天才大能,自己觉得差距如此大的四境,在他眼里不仅毫无差别,竟然还觉得都是菜鸡,弱的不堪一击。

    黑面老者凛然一震,手段汇聚,轻薄飞刀屹立于身侧:“小子,周围高墙林立,房屋众多,你想要逃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乖乖受死的好!”

    “怕求死,死也要拖着你......和背后那小子!”林亦大笑着,越过老者的身体,无耻之尤地挑衅看了眼后面那青年,迸发森然杀意刺激青年。

    青年忍不住颤抖了身形,眼里有恐惧,也有强烈的杀意。

    虽然他是权威者,却也明白修行者的强大。要是拼命杀他,黑面老者想要拦下也是较苦难的事。

    “少爷,你先离开!”黑面老者说道。

    林亦阴笑两声,“来不及了!”

    身形闪动,一剑挑到青年......

第三十二章 避走于院禁之内

    剑足够快,便能斩断世间任何事物!

    曾经有个笑话,说得是刀剑在脑袋还未反应过来前斩过,那种迅捷的速度将会是从来未有过的快。毫无平常杀人斩头的那种粘连感,林亦在前世的时候也听过类似的笑话,不过并没有秦国故事中的这么血腥残忍。

    但是道理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值得细究的。

    手中剑轻转,在空中翻身的那刻躲避黑面老者的飞刀攻击,同时用力将青年身上的衣服绞碎。在用剑的手法上面,林亦已然不弱于普通的明物境界修行者。剑身上裹挟着不多的天地元气,却也足够绞碎青年身上的衣服,破烂的碎布在满是雪花的空中飘荡着,遮蔽了两者间的视线。

    那只飞刀飞射而来的破空声低沉嗡鸣,从耳边划过的时候,尤其刺耳。

    落地后,林亦连忙后退数十步,拉开了两者间的距离。重重的喘息了口粗气,刚才那刻要不是他迅速反应过来,然后用剑挑向地面,暂时性的朝空中上升了点点距离,恐怕那只飞刀已然割过了他的耳朵。

    用意念操纵飞刀的手段,黑面老者异常纯熟。

    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单纯用飞刀的修行者。

    受到一剑刺激,青年从开初的阴翳逐渐变得惶恐不安,脸色煞白可怕。庆幸到自己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全身还未彻底冰寒的时候,他眼中的震惊和恐惧才逐渐平息下来。抬头看向林亦的目光也缓缓的变了,最开初叫嚣黑面老者杀人,到现在看向林亦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

    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修行者杀普通人,在不顾及帝国律法的情况下,应该是比切菜还要简单的事情。

    往昔父亲警告他的所有话,此刻都一一浮现在青年的脑海中。

    黑面老者有些失望于青年的愣神和畏惧,开口道:“少爷,你先离开,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必然会引来咸阳府的衙役,甚至连是黑冰台都会有人出现,你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

    青年并未反驳,顾不得衣衫褴褛,慌乱离开。

    林亦喘着的粗气逐渐平息,手中握着的剑隐隐发颤。面对黑面老者刚才的攻击,他自以为自己已然足够警惕,却不想还是受到了那道攻击的影响。此时手腕传出来的疼痛,已然让他无法汇聚足够的力量握住手中的剑,想要快然出击,更是不可能的事。

    斜垂地面的剑身轻微抖动着,遮蔽于身形之后的手腕有晃动,握住剑的手指张合着,手臂上的力量根本无法传递到手指手心处,更无法紧紧捏住剑。

    此时,他已然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至于所谓修行者调动天地元气作战,他还完全做不到。刚才的反击中,已然用掉了他可以调动的所有天地元气,此时意念较为紊乱,无法凝神去调动天地元气。

    这柄剑,是柄普通的剑!

    地面上的情况无人注意,林亦视线回荡在周围,余光注视着青年离开的地方。忽地眼前一亮,碎布烂衫之中有着道玉色的东西受到光芒的照耀而发出引人的光泽。注视着照顾青年离开的黑面老者,目光微转,思绪飘飞,瞬间寻到了个绝妙的好机会。

    左手握剑,迅捷而出。

    一剑出,剑影来回于门栏之间。

    黑面老者注视青年的离开,反应却非常迅速,寻找到合适的机会,迅速对林亦爆发出攻击。

    翻身从地而过,不经意间拾起那件东西。

    两位修行者间的战斗似乎更加肆无忌惮......

    不过林亦已经消耗了极大的力量,惯于用剑的手也出现了问题,手腕止不住的疼痛。左手用剑,再是毫无操纵天地元气为战的妙法,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他的脚印出现在高墙上。

    出现在门板窗栏上。

    出现在顶房的石柱上。

    ......

    出现在一切可出现的地方!

    费尽全力的躲避着黑面老者的攻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面老者像是位钓鱼的垂钓者,时时刻刻注视着林亦身影的变动,手中漂浮着的飞刀无顾忌的调转方向,朝着林亦跑动的方位飞射而去。

    飞刀割裂雪花,成就团团齑粉。

    雪花与飞刀互相躲避......

    停在石板上,再是立刻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这方院子很小,小得林亦短暂时间内就已来回了数十次。力量的消耗导致他的双腿逐渐止不住的颤抖,小腿在奔跑中发酸发痛。脸颊上先是剧烈运动的面红耳赤,到现在力量殆尽后的煞白。

    额头上的汗珠滚落,被飞刀斩断。

    墙面上出现了无数道刀痕,是飞刀在墙面上蛮横的结果。

    “果然是吃公家粮食的,养得膘肥体壮,耳朵眼睛都废了,这么大的波动都不知道......”

    在心里,林亦将咸阳府衙中的官吏们全部骂了个遍。

    这么长的时间,如此剧烈的波动,房屋都要被掀翻了。居然连是人影都没出现,难道帝都中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咸阳府衙都不敢管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管如何,林亦都还需要坚持。速度逐渐的缓慢,脚步也渐渐的落了下乘。身上出现了手指长度的血痕,从最开始的第一条,变成后来的无数条,只是时间问题。

    黑面老者运转天地元气,使之于体表交互合一。

    这便是真正进入修行大门的修行者该有的手段,不过林亦身体还不足够强硬,对于天地元气以及意念的掌控并不纯熟,自然会出现许多难以克服的困难。又是面对如此生死时速的时刻,心里忙不迭的慌乱起来,身上的痛感麻痹了他的神经,使他暂时忘记了痛苦。

    以痛苦忘记痛苦,真真是讽刺。

    “不要再跑了,你今日死定了......”黑面老者说着,身边悬停着十几把飞刀。

    飞刀所向,四面八方,都是林亦可能跋涉之处。

    用尽精气神逃窜的林亦用余光关注着黑面老者,登时脸色变得尤为难看。最初的单把飞刀已然是他能够承受的最大攻击,此刻再是十几把飞刀齐齐射出,要他如何躲避,难道上天不成?

    林亦的痛苦神情让黑面老者很是享受。

    这种敌人愤愤然而无能为力的表情,是黑面老者最乐意见到的。往年他受命杀人的时候,就会特别注意这段时间,毕竟那时候敌人的表情尤其好看......

    飞刀射出,在雪中划出刀痕。

    漫长的痕迹像极了咸阳外的那条笔直大道,一直延伸到林亦面前。

    风雪未停!

    疮痍仍在!

    满目狼藉中,十几把飞刀径直落地。

    像是失去控制般顷刻掉落地面。

    停下脚步的林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地面那把把已然落地的飞刀。就是把把普普通通的飞刀,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神气。

    黑面老者从开始的奇怪,而后神色变得震惊!

    已无法顾忌杀林亦,连忙转身望着四周,想要探知是不是帝都中那些高强修行者插手,如果要是单纯如此,那还是最好的情况,毕竟不属于官府的就是好的。最坏的结果便是黑冰台的秘使出手,那对他而言,则是极为可怕的打击......

    来者很强,强到黑面老者也发现不了。

    周遭巷口并无人烟,也无任何元气波动,可见那位出手的强者并未在附近。

    确定不在,黑面老者犹豫着又是发动攻击。林亦反应很快,直接逃窜着到了门口,想要用剑刺老者的身体,从而在黑面老者躲避的瞬间寻找到可以离开狭小院子的机会。飞刀近身,势必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口,但林亦已顾不得,只想快速摆脱这种无力的窘迫!

    飞刀在切进衣衫的那刻,骤停......

    ......骤落于地!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况,黑面老者再无侥幸......

    那隐藏在暗处的强者确实是在保护自己必杀的少年。心里痛骂,在他出手之前,那保护者为何不出手,等到现在要鱼死网破了,才出手,将他置于何地?

    强者终究是强者,是他无法置喙的。

    黑面老者收敛怒气,拱手道:“不知道是那方高手,是要保护他......”

    “滚......”

    简单的一字,难掩霸道。

    黑面老者看不清颜色的脸像是涨红了般难看,不敢贸然开口,只能恭恭敬敬的离开院子。那霸道的滚字中,携带着的可怕元气直接镇压了黑面老者,在那刻,他像是大海中漂泊无根的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海浪倾覆,那种可怕的意境,使黑面老者迅速清醒过来。

    活着,难道不好吗?

    直截了当离开院子,离开前还用余光扫了眼林亦。

    喘着粗气的林亦望着黑面老者的离开,再是回味着刚才的可怕波动,心里悻悻。回到院子,关上被打裂仅剩半面的院门,坐在雪花早已融化,石板早已粉碎的两层阶梯上,平复起伏的心,压住近乎于喘息的呼吸。视线远眺至周围的屋檐,静静的想着到底是谁......

    确实也无人,真的也无人。

    没谁出现在他面前,寻求那点救人后的恩情!

    虽然奇怪,对林亦而言却也是好事。毕竟他本就不喜欢报答别人什么什么,也不喜欢虚假地说几声谢谢恩人相救的话。

    狼藉的院内,修缮又要花费一大笔银子。

    这让他尤为苦恼,有钱时无用钱处,无钱时皆用钱处,真是可悲!

第三十三章 不被谈及的故事

    安静!

    如死寂般的安静!

    院内的情况暂时过不了眼,一眼扫过,林亦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直接刺穿了般,痛不欲生。

    战斗结束,风雪再次袭来。

    或是刻意照顾林亦身上难忍伤势的缘故,这些风雪呼啸而来,嚣张霸道地在林亦的伤痕上吹过。嘶嘶嘶吸取雪中冷气的响声在院内此起彼伏,来来回回间,他终于忍不住走入屋内,不过房门破败,肉眼可看见的孔洞在挡风门板上,寒流化作细细的长痕吹进来。

    忍着寒冷与痛苦,林亦骂道:“屋漏偏逢连夜雨,人生就是这么晦气难挡。还是说我就该受到欺负,也不该到这座雄城来,这里本就不会有我的位置......”

    说着说着,牵动的情绪一触即发!

    越发的愤懑不满,越发的心急火燎。

    细微不可查的轻音在外面响起,战斗余波后的林亦并未立即放松,很轻易感应到了这些声音的来源。所以他本能地去揣测这些声音的主人应当是刚才出手的那位修行者。

    他并不认识什么修行者。

    更加不认识什么帝都之内的修行者。

    深刻入骨髓的严阵以待,面容上却做出欢迎的笑容。那位修行者还未出现在门外,还未出现在他的眼睛里面,这些沁人心脾的表情也应该尽早释放出来。让别人早点看见,即便是要对他出手的敌人,由于这些或许也不会立刻就出手。某些时候,这种影响人心的小手段,或许会抢下不得了的时间。

    啪嗒啪嗒!

    风雪堆积院中,外面的雪地更厚。

    林亦想着,外面那位靴子应该很重,而且是特制的靴子才对,否则不会这么迅速融化了雪地,更加不会粘连雪水。

    死寂的环境中,骤然出现不合时宜的声响,总会牵动脆弱的心。

    寒风从门板破烂处吹进来,拂过林亦身上的伤口。那种带着寒意,带着撕裂般疼痛的感觉迅速传遍他全身,刺激着他敏感而易动的神经。此刻他的身体手掌手臂像是要麻木了般,手指轻轻相碰间,除了不知名的剧痛,而后就是那种火辣辣的知觉传来,让人痛不欲生的同时又无可奈何......

    他站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那道声响越来越接近,他已经确定来人是为寻他而来。

    帝都很宽阔,很广达,很漠然。在这座雄城里,很多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他们寻找东西,往往会找准最准确的定位,然后野蛮又肆无忌惮的扑上去。

    这条街道很寥落!

    周围都是外来的房客,才经历战斗过后的狼藉,无人会靠近这座院落。

    所以,来人是为他而来。

    辩证的思维已经超越现实的直觉,总会让林亦坚定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所幸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走到破烂的青石板阶梯上后,望着那道出现在院门口的人影,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至少他的预料没出现错误。

    只是不明白眼前这人出现在这里干嘛?

    来者是学宫外遇见的那位自称帝都落魄读书人的景云。

    白衣胜雪,在风雪中更是风流潇洒放荡不羁,风雪因他而不再森寒。

    白皙的手有些冻红,不算宽的折扇在手心处拍打,衣服穿得有些单薄,至少比前些日见到的还要单薄。景云脸上堆积着和蔼的笑容,睁大着那双足以诱惑怀春少女的星目,哆嗦了两下身子,极不风雅地开口道:“你看我在这风雪中矗立了这么久,就没有想要邀请我进去躲避下雪寒的想法?还是说你根本不欢迎我,要知道为了寻你的住所,我可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关系,才寻找了你这偏僻巷子.......”

    林亦忍着伤痛呲牙,朝着他沉沉轻笑。

    “自己不进来,难道要我将你拖进来?”

    景云视线遍及院落,唇角微翘,摇头苦笑:“说得也是,你这院子比我当初的院子可要狼狈得多。包括你自己也比我当初狼狈的,这才两天时间不见吧!怎么搞成这般模样,真是没风度,真是没志趣。”

    听着景云的话,林亦面无表情走进屋内。

    心里却有涟漪,不奇怪,不震惊,也不询问。在帝国森严的律法下,又是在帝国权威者最盛大的帝都,秦国律法就像是高悬在帝国上空的太阳。只要帝国万世不灭,那帝国百姓便会永久的见到帝国上空的太阳,也自然会见到维护帝国万世之基的秦国律法。

    修行者于帝都有战,是极大的罪过。

    院内的狼藉以及修行者留下的战斗残余,居然无法牵动这位常住帝都的修行者的表情,那是否代表着某些特别的指向......

    林亦不得而知,也不想思。

    景云笑了笑,跟着林亦走入屋内。

    他走在后面,自然无人发现,飘零的雪花像是畏惧般躲避着他的身体。

    再是单薄的衣衫,却无气温外泄的热意,也无寒风侵身。

    .......

    林亦坐在板凳上,疗理着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虽然景云是他不信任的陌生人,却好歹也是相熟的。而且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在逐渐蔓延,风雪中寒气浓郁,稍有不慎这些伤口就会受到雪花的污染而渐渐发炎发恶,到慢慢溃烂,这个过程在冬季而言并不是特别缓慢。

    扯开破烂的衣衫,忍着寒意,忍着痛苦,涂抹着常备的膏药。

    从当年在渝关经历第一场死战后,林亦就习惯了身上或者住宿的地方常备膏药。这些膏药不是特别良好有效的疗伤圣药,却能在伤势严重又迅速蔓延之时,起到遏制伤势的作用。对于常年于生死之间徘徊的人来说,这种可以快速遏制伤口的膏药才是真正的神品。

    旁边坐着的景云,真的就静静坐着。

    不发一言,目光偏移,观察着屋内的景象。很是简朴,当然也符合如林亦这种外来的租客在帝都的生活条件。不管是前世,还是今时,没有钱财的漂泊者,在任何繁华或寥落的地方,都会有跨越时空的相似之处。

    涂抹着伤口,林亦忽地开口问道:“没什么想问的,也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景云说话,斩钉截铁。

    林亦吸了口冷气,咧着嘴:“那你来干什么,讨饭的吗?”

    瞅着家徒四壁的情景,景云入心一笑:“要是真是来讨饭的话,恐怕我今天不仅要白跑一趟,且还要添上许多麻烦。”

    听到这话,林亦打趣的想法也停下来。激扬浮躁的心在这刻莫名沉寂,渐渐平复了心绪,安然自若地涂抹身上的伤口,背上涂抹不到的地方,则是异常纯熟的侧身,将手中的膏药递到景云白嫩的手心里,恶狠狠吩咐道。

    “手够不到,你给我涂......”

    景云不发怒,不否决,不觉得厌烦恶心。

    随手拿着膏药用手指沾着涂抹到林亦背后的伤口上,皆是手指长度的血痕,两边都堆积着烂肉,鲜红的让人恶心,旁人看来应当觉得触目惊心。但在景云眼中,仿佛也就那样子而已。他面无表情,甚至眼里还带着笑意,以及想要用手指挑动血痕烂肉的好奇念头。

    不过这种好奇,终究未付出行动。

    林亦挺直胸膛,任由擦拭,伤口处传来凉飕飕的爽感,皱眉说道:“我才经历过一场大战,而且还是和修行者,难道你就不好奇,也一点都不害怕?”

    景云抬头,望了眼林亦平平的后脑勺,语调无波无澜,回应道:“你不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修行者了嘛!那又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地方。或许在别外,在咸阳之外,修行者是你们眼中最神秘不可测的存在。但这里是帝都,是帝国无数人都向往而趋之若鹜的地方。”

    “说句不好听的,咸阳城中,修行者多如狗......”

    林亦耿直一问:“难道咸阳城中的修行者,真的多到如此可怕,连是狗都不如?”

    景云听了笑话,自然发笑,摇头否认:“要说修行者多如狗,那肯定是正确的,毕竟城中并没有狗这种生物存在。至于连狗都不如这种话,不管是不是,你都不应该说。”

    “为什么?”

    “你我都是修行者,难道你承认自己连狗都不如?”

    林亦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肆意笑着:“也是,也是,那我自己不就是连狗都不如,连狗都不如......”

    声音肆意且大,激昂刺耳!

    “那城中又为何没有狗?”林亦再问。

    景云做常态,依旧语气平缓的回答:“没谁知道具体是什么缘故,只是知道在十几年前,咸阳令派出所有衙役配合城中禁卫驱赶了所有的狗,连是家养的狗都不允许存在。”

    林亦紧皱着眉头,在号称公平与自由的帝国,宣扬两种百姓准则浓郁的帝都,会出现这般权威作怪的事情,未免有些太不合规了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帝国不是号称公平和自由吗?”

    “有关系吗?”景云扯着嘴角颇有嘲讽味道,迅速收敛,依旧做着手中的动作,平淡开口:“其中有个传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十几年前,初登帝位的皇帝陛下夜晚出宫与朋友玩耍,两人才在宫墙之外相遇,便于夜中碰见了不少流浪狗,那些狗遂追了他们好久。”

    “而陛下那位朋友,本身又怕狗,本能害怕下,连是高深的实力都施展不出来。皇帝陛下也没反应过来,直接跟着跑,于是被守护宫墙的禁卫发现,禀告给了的太后。无法继续游玩,又是被提回宫中,使得陛下心里苦闷,遂而拿城中流浪狗出气.......好在最后,陛下那位朋友建言,在城外建立流浪狗收容所。”

    说着,景云意尤向往。

    听完这个故事,林亦震惊到无法言语。

    你丫的简直不可理喻!

第三十四章 事事皆糟心

    听故事的人总会不经意的去代入自己或自己身边的人于故事中。

    所以他很自然想到那道在他记忆里的高大身影,挺拔的身躯,脸颊算不得瘦削却能看见两侧凸出的脸骨。听到心里喜欢的就会爆发出星光的眼睛,不愿意看不想看的就会直接耷拉着眼皮,随意地躲在某张椅子上面,仰着头,用蒲扇盖在脸上,迎接阳光的滋润。

    美其名曰,享受日光浴。

    不知道秦国有没有这种场景,但他知道自己根本再也不会经历那种美妙的日子。

    帝国境内有南海和东海,只是没有海滩,仅有的是高耸陡峭的海岸石壁。

    这都是大哥在林亦记忆中的形象,更加鲜活的特点便是那怕狗怕得要命的诡异。不管是以前初次遇见的时候,还是往后生活无数年的时光中,林亦都对那位大哥这个缺点感到特别无奈。

    高高大大的男人,怎么就会怕狗。

    狗狗明明很可爱好吗?

    这点无人应该苟同他。

    那位和皇帝游玩的朋友是谁?

    十几年前的事,皇帝陛下为此驱赶了流浪狗,又听其建议在城外建立了流浪狗收容所,真是对他极好。想到这里,林亦莫名憧憬着,要是十几年前,大哥遇到年轻的陛下且成为朋友,恐怕在那场西疆伏击战中,大哥也不会就此身死,那位陛下或许也会拼尽全力营救大哥吧!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悱恻,都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大哥已然死了,陛下也不会……

    “好了。”

    涂抹好所有的伤口,景云将膏药盖上,放在旁边有刀痕的桌面。手掌从桌面上离开的时候,手指不经意间触及了那些刀痕,并未传给他多么深刻的触感,这些刀痕的威力没他想象的那般强大。

    穿上衣服,林亦看着景云说道:“讨饭是没机会了,看院内的情况,收拾起来要耗很长时间。修缮院子又要很多银子,所有我要节衣缩食才能度过难关.......更何况学宫不再允许学生住宿于学宫之内,那我就必须要在城中长久拥有一间屋子,昨日,我数了数口袋的银两,很明显已经不够了。”

    话说的很多,但意思就一个。

    那就是,饭是吃不成的,人是要离开的。

    景云似不在意,微微一笑:“没关系,吃不吃饭都没关系。作为落魄读书人,一顿饭不吃不碍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多了自然秀色可餐。”

    “是这个道理。”林亦点头。

    随即抬手,手心向上,手指向外。

    瞧着林亦的动作,景云拿起折扇,摇头哂笑:“所以我想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下次,再会!”

    简简单单的话,透着简简单单的意思。

    人已经走远,走的老远。

    望着院内的狼藉,林亦无可奈何,无力地瘫软,头枕在桌角上,仰头看着完璧的屋顶。

    “难难难......”

    ......

    终究是他自己做的孽,无论如何都要收拾干净。

    景云到来再离开,并未引动林亦任何不该出现的情绪和思考。景云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个很奇怪的人,林亦却并未把景云想成隐藏在暗处逼退黑面老者的神秘强者。也不是他不愿意去联想,而是想着的时候,他总会觉得两者身影存在不相合的地方。

    根本无重合的可能性,很干脆果敢地抛弃这个想法。

    至于和黑面老者一战时,在青年离开的原地捡起来的那件玉色东西,他观察研究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丝毫异样。应该是类似李立青给他的那枚符令,都可以用来开启某些隐秘不可知的。

    收起来,往后总会用得到。

    当他将院子收拾完后,早该出现的人终于等到。

    咸阳令府衙中的衙役,并无禁卫跟随,所以应当不知道刚才的战斗来自修行者。但是他细细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为渺小,他刚才的战斗波动并不小,只要是修行者必然会发现才对。无黑冰台,无城中禁卫,只是单独咸阳府衙中的衙役。

    是有人压下去了?

    还是真的没发现?

    林亦偏向于前者,后者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几乎于零。

    模样千奇百怪的城中衙役,作为帝国崇高无比的帝都衙役,管理着这座雄城中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日久侵心,那种因帝国而来的骄傲自然而然衍生于心中,开始的时候这种骄傲不会影响到别人,也不影响他们执法。可到最后这种骄傲逐渐蔓延,甚至于侵蚀了他们的良心,执法变得越来越恶心。

    是的,就是恶心。

    领头的衙役模样还算周正,很是嚣张的走到林亦面前,踢了踢他正在整理的扫帚,鼻孔朝人,不屑一顾问道:“听到这边出现了巨大声响,我们前来探查,却发现无奇怪的地方。你住在这边,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最好老实回答,别惹祸上身!”

    后面这句,充满了警告意味。

    林亦是个自傲的剑客,却不是个愚蠢到认不清楚时局和时务的剑客。眼前的衙役乃是帝国的官吏,只是单纯的询问,语气刻薄也是很正常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嗯了两声,点头道:“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刚才有人好像在我门的巷子里面打架,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小人胆子比较小,也没出去细看,好像挺大动静的,周围租客们应该都知道......”

    “你确定?”

    “大人放心,我说得话绝对是真的,半分假都没有。”

    领头的衙役狐疑地看了眼林亦,离开前还刻意望了眼,想要看看林亦是否出现劫后余生的放松神情。很显然,这些该收敛的情绪,自然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从很多年前,林亦就已经做到了面无表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此时面对小小的衙役,更是无甚意外。

    衙役们带着疑惑和焦头烂额离开。

    这是咸阳令吩咐的任务,结果查了好半响,周围的回答几乎和林亦的答案一模一样。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可以让人感知到,却无法辨明方向。修行者战斗开始的那刻,天地间的元气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整体,此地的波动自然而然会干扰到远处的天地元气,这是修行者发现修行者战斗的必然,同时也导致除修行者之外的普通人无法发现战斗初始地。

    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荡起来的涟漪必然绵延很大的范围,且会干扰水面下的鱼虾寻找水滴落入的地方。毕竟范围太大,想要寻找到源头很。又是思维局限不曾想到,源头其实在开始的那刻便彻底隐于海水中,除非第一眼看见,否则绝难找见。

    林亦也不知道风波是否算是过去,只明白帝都中始终存在危险。黑面老者和青年想必会再次出手,可能是因为没有杀掉他,也可能是因为他捡到的那件玉色符令。虽然上面并未雕刻着什么,但想来应该有很大的效用,毕竟青年穿着的衣袍肩头紫色印记与这枚玉色符令相似。

    他逃不开这场暗杀,自然也不想去躲。

    ......

    狼藉的院子终于被他收拾干净,地面破烂的青石板全部被他丢在竹筐里面,准备着下次有人来收垃圾的时候一并丢出去,或者干脆不丢出去,放在院子里面即可。学宫不允许学子住宿,而他要在帝都生活下去,要寻找更加高深的修行妙法,就不得不寻找一座暂时属于自己的宅子。

    而这座宅子还不错,他住得也较舒适,如果后面银两足够,他会选择继续租借下去。

    咸阳居大不易!

    不管是前世的京城,还是帝国的咸阳,都是作为京都的所在,达官显贵,高门巨户常年出没。房价或者别的物价什么,都会比别处要贵上好一些。在渝关或晋阳的时候,林亦买些当季的时蔬,十几文钱就可以买上好多,够他吃上好几天,咸阳却只是一小点。

    也不知道是商人暴利,还是农户种植成本加大。

    对景云说得是今日肯定吃不了饭,银钱不够。但是对于林亦自己而言,吃饭还是上上之上的重要事情。才受了伤,不说吃些好东西补充下营养,至少也要吃饱饭,身上的伤势才会快速痊愈,不至于拖到初春时学宫招生之后。

    那对林亦来说,将会是致命打击。

    来此帝都是为了进入学宫,为了学习到更加高深的修行妙法。结果因为一场本不该出现在行程中的战斗,导致后面学宫招生时发挥不如意,无法进入学宫。这会比杀了林亦还要难受,不单单这几个月的银子白花了,连是几个月来接连不止的战斗都是白打的。

    夜幕降临,炊烟升起。

    浓郁得像是白日晴空飘扬的白云,一朵朵从地面上升至天空。冬日的夜幕很早降临,笼罩着整座咸阳显得寂静而冷漠。

    确实是座冷漠的城市,冷得人心惶惶。

    做好饭菜,端上桌子,荤素搭配,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他吃上一顿。

    吃着饭,望着天,思绪飘远。

    想起了那夜骤然出现在院内举着手吃油腻腻鸭腿的老者,想起了在晋阳于酒楼喝酒的满面胡须的青年,想起了在咸阳城中那条街道遇见的那位不该遇见的少女......

第三十五章 于夜晚破这境

    连番遭遇让林亦产生异样的愁绪,在咸阳城中生活的月余时间,各种大大小小的糟糕事接踵而来。怀疑自我是否有些不合道理,还是说他的命格本身就和这座雄伟的帝都不相合。

    初次看见这座雄城的时候,他带着的是无比壮阔的意气。见到这座雄城内的景象,各种各样引人好奇的新奇玩意,都会让他眼前一亮,这种感觉在别处并未有过。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座雄城该是符合他天命的,只是当危机与祸事接踵而至,短短的月余时间,遭遇了如此多的坏事,那种坚硬如铁的顽强自信被蚕食着于顷刻间崩塌,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沧桑,以及无力感弥漫在他的眼神和脑海中。

    夜幕清凉如单薄的衣衫!

    冬季的末尾逐渐接近,咸阳像是迫不及待的已然在开始接应春日和煦的春风。

    春日还未来到,那种暖意顷刻便被吹散。

    化作风雪中凌乱的思绪,飘然远去,不见踪迹!

    望着天穹之下笼罩世间的夜幕。

    望着高墙而过,视线远眺之外的繁星。

    望着如同百家衣般千奇百怪的蚁道木板门。

    ......

    望着一切可以望见的物品。

    林亦发出了微微叹息,目力所及在夜晚终究是不适用的。饭桌上面的饭碟早已干净如新。帝国的百姓生活算不得艰苦,却也并未有多么富裕。在物资不算匮乏的帝国,只要有足够的银两,即可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不济也可以顿顿饱餐,时不时为生活添些乐趣也不是不可。

    即便没有足够的银两,林亦也不曾亏待过自己。

    形单影只于帝国,孑然一身于世间,照顾好自己便是对所有需要慰藉的亲人最好的安慰。夜幕逐渐笼罩而下,清凉的夜色中泛发着别样的生机。

    雪中狂风呼呼吹着。

    这条僻静的街道中吹响令人厌烦的风啸。

    收好碗筷,他盘膝坐在垫子上,关上那钉上许多良莠不齐木板的房门。上面透明的油布已然破烂,只是些粗糙的纸张贴合在窗板上,阻挡着外面劲吹的雪风。

    他的手指在发出银白的光芒。

    他的全身逐渐汇聚了天地元气。

    他的体表开始外溢炙热的气体。

    天地元气交互合一,是为合意境界,也是修行的开端。

    早已迈过这层境界的林亦,此时做着最简单无谓的事。他的记忆里面,基础的往往就是最重要的事。攀升修行的巅峰,跨越修行阶梯上难以看见的门槛,是他修行的目标,却并不是全部。单纯的境界高低并不足以代表实力的强弱,也不足以阐述刻苦修行中境界的高深。

    高境界的修行者很强,但低境界中的高深者,难道就不强吗?

    这条道理,只存在于特殊的人身上。

    林亦不会自狂地认为自己便是那样特殊的人,也不会盲目的认为自己不是那样特殊的人。

    坚定自我的信念,对世间充满敬畏的尊重,是他必须具备的条件。

    ......

    他感应到周围无数物品上附着的天地元气,在呈现极有规律的运动。意念悄然蔓延出去,围绕着物品跟随着天地元气的运转顺序,极有规律的运转起来。一步一步,一圈一圈的探知靠近物品最本质的地方,元气在逐渐的剥离,物品渐渐呈现晃动的趋势......

    他的意念在颤抖......

    他的眼帘不断被拱动着,那是意念假用视线的过程。

    一片雪花!

    一盏茶杯!

    一条扫帚!

    一张板凳!

    ......

    屋内所有单独的东西,都被他晃动起来。

    渐渐掌握,渐渐运用......

    过程繁琐而持久,意念的消耗是他跨越境界最大的阻碍。

    额头上的汗珠缓缓地顺着脸颊两侧划落,更加耐不得寂寞的汗珠,则是直愣愣沿着突出的额骨重重落在地面。啪嗒一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涌现不合时宜的声响。沉浸在意念掌控中的林亦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痛并快乐着,沉迷于自己世界而无法自拔。

    他正在竭尽全力的跨境......

    时间在不经意间快速流逝,天边的月色仿佛受到压迫般迅速敛去。

    天际的界限处泛发鱼肚白,世界的第一抹光亮从看得见摸不着的天涯群山之中升起来。整个世间焕然一新,变得彻底光亮,十几天的风雪后,终于出现了第一场晴空。

    温和而充满暖意的阳光普照大地。

    光明照射院落,通过细小的缝隙七零八落照入屋内。

    当林亦醒来看见这无数抹光线的时候,眼睛里面充满了慈和的意味。

    夜尽天明,人尤清醒!

    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张开怀抱打开屋门。这张怀抱并未立即撤去,站在门口迎接着光明,再是像拥抱多年未见的挚友般拥抱光明以及照射过来的光线。

    “这便是离窍境界......”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清晰,甚至于变得坦然**。以前目力所及只是看见事物的表象,而此刻看见的万事万物,在他眼前已焕然一新,变成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崭新模样。天地元气算不得浓郁,却要比他在晋阳感受的多很多。不需要用意念去感受,只需要用眼睛即可。

    不愧是帝都,不愧是修行者汇聚的地方!

    他突破了境界,却依旧还是那个无所事事的林亦。一成不变的生活照样在继续,此时境界攀升,那怕是书中言说的小小四境中的一步而已,已经是林亦可以奢望的最简单最纯实的一件事。现在他有了更强的信心,面对昨日那黑面老者,他有信心与之一战。

    虽然杀不死黑面老者,也不会如昨日那般狼狈。

    照旧的生活方式再次出现在林亦的身上,昨天下午买来的做饭素材摆在后面的厨房,小小的院落除开前院宽大点,后院则是有一口取水的水井,还有两三丈方圆的平地,里面放些平时不用的东西。出后院的门便是厨房的那道门,后院只是单纯的院子,并没有出入离开的门栏。

    他举起菜刀,像是普通无比的帝国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候到了,自然应该做饭吃,一颗存储一晚的白菜在他左切右切的动作里变成了无数条细丝,他喜欢这样吃白菜,认为这样的白菜才是最容易入味的,也是最符合他口味的那种烹饪方式。白菜下锅,用锅铲静静的翻来翻去,一些调味品也慢慢放进去。

    诱人的香味,还有不算完美的色泽皆是出现。

    蒸白米饭这是他早就最好的事,饭菜入碟便是吃饭的时候。

    照例坐在屋内,看着前院的那道破烂院门。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要吃的饭菜,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混合着色泽不错的白菜丝进入口中,顿时只感觉完美无比。

    吃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昨夜的跨境不但没有使他疲惫,反而精气神到达了极点。精神足够的欢愉,连是想躺下休息都无法闭上眼睛,睡意像是失去了般怎么也不愿意来,只能盘膝坐着,继续感悟一夜都还未彻底掌握的这层境界。

    破境不算简单,掌握境界却要简单得多。

    ......

    时间如水流。

    外面的晴空终于退去,森然黑色天穹笼罩下来。

    夜幕再次降临,笼罩着咸阳城。在这样的环境中,林亦感悟境界过去了整天的时间。当他睁开眼后,无奈的再次做着和闭眼前做过的最后一件一模一样的事。

    茶余饭后,院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

    像极了女子的脚步......

    林亦尖起耳朵,细细聆听,手掌已然握住了剑柄。靠近的脚步声,绝对不是简单的情况,一天之内,整条街道都没有这么轻巧的脚步,普通人的脚步往往要粗重的多。两年渝关经历,使得林亦这种靠耳朵活命的手段尤为突出,也特别圆满。

    在他眼里耳里,细节才是活命的根本。

    推门而入的是蓝衣少女,穿着如同夏季少女般的衣衫,外面披着件厚厚的黑色披风。少女推开院门直接看见了坐在前方不远正盯着自己的少年,发出了魅惑般的笑容。这像是不自觉发出的,却还是吸引了少年的目光,只是这道目光里面再无最初的惊讶和羞涩,反而异常平静淡然。

    不管在何种时候,女子总是爱美的。

    林亦板着脸,满面肃然,不是尊敬,而是警惕,一种出于自身本能以及脑海中刻意为之的警惕。眼前出现的少女足够让他警惕,甚至让他忌惮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正好有事情要找你......”

    少女莞尔一笑,转身关上院门,再是走到林亦身边,坐在了不算高的门槛上,丝毫不介意门槛上的灰尘。连着披风的帽子被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放下来,满头的青丝柔顺又细长,垂着差点掉在门槛上。望着长发落地的那刻,林亦忍不住的伸手想要去挽住长发,以免落地染尘。

    他的手停滞于空中......

    少女偏头看着他顿住的动作,掩唇轻笑了两声:“难道这长发就这般吸引人,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兄长,亦或是见过我的叔叔伯伯,朋友们都觉得我这头长发很是漂亮,甚至比我的脸还要漂亮。”

    听到这话,林亦白了她眼:“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自恋的人!”

    “这句话很好听,只不过要改改最后一句。”

    “改成什么?”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

第三十六章 月色与雪色之间

    顽石点头总是最难的。

    所以林亦很无语,无语到羞愧难当。

    他用了那句话,自认为很有趣也很有意味,却不曾想少女居然能对得出来。看得出来,少女对于刚才那句话的会心一笑,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缘故,而是单纯的她知道这句话罢了。

    没开口询问她为什么知道,文抄公的事情始终都会有人去做。

    两人靠着坐在一起,很是接近,却又极有距离感。两人间可以看见的距离很短,而两人间那难以看见的距离却很远,比天涯海角还要远,比飞鸟与鱼的距离还要长。

    何夕用白色的绳子缚住了长发,捆绑在一起,又用白色的丝带包住冒出的绳结。垂直半身处的长发顿时变短了半截,自然垂落只到了腰间,还有那根白色的丝带落到发丝间,长短合一刚好到长发的末端。虽隐于浓黑的长发间,却又极为突出吸引目光。

    至少林亦的目光便是如此被吸引的。

    他咳嗽了两声,略尴尬的望向外面的夜空。坐在繁星之下,脑袋里面心无杂念,该说什么话他可以轻易的说出口,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的慎重程序。不应该想着的东西,也决然不会出现在脑海中,作为修行者,克制不应该出现的念想,对他而言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他不再看,何夕嘟着嘴,问道:“难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

    “那为什么不继续看?”

    他偏头看着她的眼睛,都无比的清明,不含丝毫的情感。然后继续看着夜空,认真道:“我告诉你了,就像你不是真心愿意让我看,我也不是真心愿意继续看。”

    “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机器?”何夕反复念叨这两个字,微圆的脸颊带着丰润感,脸颊上无不该出现的多余肥处。她点头道:“这句话说得很对,说得比刚才那句话好听得多。至少我觉得真实,真的觉得真实,没有欺骗你。”

    她一连说了三次,以示自己的真挚。

    林亦照旧点头如栽种,重而慢,淡然道:“不重要......”

    何夕问:“那你觉得什么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那什么都不重要,你我不过陌生人,你不应该贸然问我,这样不礼貌。”何夕忽地微微一笑,微眯的眼睛里面仿佛带着星光,其实更多的是狡猾。

    男子的狡猾是欺骗,是阴险。

    而女子的狡猾是可爱,是情感。

    少女的话让林亦很不喜欢,只是沉沉着脸也不开口回应。默默看着天空的繁星,恍惚间还可以看见某颗坠落的星辰。他知道这是流星,是可以许愿的好兆头。不过他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想要许下的愿望,在世间孤单久了,努力活着便是他最大的愿望,但这是无法许下的。

    有时候命比纸薄,有时候心比天高。

    两者代表着两种状态,林亦有前者的自觉,也有后者的雄心壮志和骄傲。

    谈不上错误,也谈不上无可奈何。

    两根食指围绕着一点搅动,何夕低着头,林亦低头看去的时候,那长长的睫毛格外明显好看。何夕抬头,两人视线相遇交织在一起,她静静嘟囔:“叫你看的时候不看,人家不愿意你看的时候,又一个劲的瞎看。真搞不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男人心海底针啊!”

    说罢,连连感叹!

    对此,林亦很是无奈无语。

    却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把板凳往里面移了移位置,早已没了心思问最开始脑海中的那个问题,此时了解与不了解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了。不管如何,黑面老者和那青年都必然会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更甚的还会将他列入必杀之人。

    呃,本来就是必杀之人。

    挥了挥手示意何夕退出去点,不要坐在门槛上。

    何夕疑惑地站起来,顺着他手摆动的方向走出去两步,距离并不远。林亦望着站起来的少女,仰望四十五度天空即可与少女的目光对上,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早已伸开的双手放在屋门上,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屋门直接关上,想了想又是把门栓放在了屋门上。

    “你......”

    怎么都没想到少年会做出如此无风度的事情,硬生生将孤零零的可怜少女关在门外,何夕出奇的愤怒,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家。只是望着这道很容易打烂捅破却阻碍了她前进的门,站在外面风雪中很是沉默了好一阵,才侧身准备离开。

    “昨日那青年是你招惹来的?”

    林亦的话从屋内传来,他还是问出了口。

    何夕偏头盯着屋内的灯光,昏昏暗暗,摇曳不定,眉头微皱着不满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只是喜欢在外面结交些朋友,时不时在城里逛一逛而已,怎么就谈得上招惹二字,你这是要毁掉我的名声吗?”

    她的不满和嗔怒无法引起林亦的愧疚,因为他心里依旧坚定。青年口口声声说他不能碰她,全部碰过她的男人都必须死。这些话都不是简单的话,他不相信外面那不满的少女会完全不知情,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起源几乎都是那场于酒楼外的意外相遇。

    看似巧合的场景,细想起来却不是巧合。

    林亦换个方向,再问道:“你知道那青年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位青年?”何夕放大美眸,笑着摇了摇头。

    林亦苦笑着无可奈何:“夜色渐渐深了,咸阳虽是安宁平和之地,但夜晚行走还是不安全,早些回去吧!”

    说着,灯火暗淡,渐至消失。

    瞧着屋内景象消失不见,林亦已熄灭了油灯,洁白的月色照耀着夜晚显得明亮,透亮的月光照到少女的侧脸,完美无瑕中带着绝世倾城的美貌。只是这份美貌,好似在月光中才会慢慢出现,白日的时候,旁人眼中的少女远不到这种程度,差之远矣!

    雪色承接着月色。

    月色映衬着绝色。

    种种不同的景色都在夜晚降临于世间,展露属于他们的特殊性。

    少女踏着雪色,顶着月色,带着绝色于夜中离开巷里......

    ......

    何夕走在街道上,走在直面皇宫的那条笔直御道上。

    白日还未融化干净的白雪,此刻又是重新堆积起来。少女踏在深厚的白雪上面,雪花发出滋滋滋的响声,仿佛是疼痛的呼喊,仿佛是愉悦的轻吟。

    光明与黑暗,在此泾渭分明。

    少女忽地顿住脚,夜风中随风飘扬的长发在后背肆意释放自己的魅力,纤细有形的身躯在月色下也格外明显,地面的白雪被踏出的痕迹并不深,只是浅浅的一层而已。少女明亮有话的眼眸静静看着前方出现的那道笔直风流的身影,正迎着黑暗走来。

    身影停住于黑暗中看不清脸,地面的影子被光明拉扯的很长,正好落到何夕的脚下。

    除非从何夕的位置看去,否则绝难看清楚那张俊朗如玉的脸,以及丰神如玉的高贵气质。她眼前站着的是位男子,极具西方诸国中魏都风流的青年。不管是春日的暖风,还是夏日的热风,亦或是秋日的凉风,再不济在冬日的寒风中,青年都手持一柄折扇,始终未曾张开的折扇。

    何夕出生于帝都,生长于帝都,见过这名青年无数次。在她的记忆当中,他手中的折扇似乎从未张开过。只是听过些张开的传闻,那是在很多年前,她还年幼的时候。听闻青年于帝都西边的山崖上修行有成,意兴阑珊,情不自禁下张开了手中的折扇。

    周围山林中猎户传说,那日山林有场狂风急骤入林。

    时日都对得上,很多人都认为那场风来自于眼前的青年。

    啪!啪!啪!

    青年不向前,折扇在手心里面拍打着,由黑暗掩盖他的面容,站在少女的对面,缓缓张口道:“不要再去做些无谓的举动,都是些无意义的事。要是你真的有想法,亦或是有绝对的信心,直接传信于黑冰台,想必他们会给你想要的答案,不仅舒坦,还不需要动脑劳累!”

    月光照在何夕的脸上,星辉是世间最美的点缀。何夕黛眉微皱,不敢发怒,只能轻言:“可那样我便会缺少很多乐趣,常年都有的轻松我要获得很容易,始终未见的成就感却来之不易,我想要靠我自己的双手来证明,其实我并不输给任何人,我就是我,就是世间唯一的何夕。”

    “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青年将折扇插在自己的腰带上,抬手伸出小指在耳朵里面掏了掏。

    何夕银牙咬着丰而不肥的嘴唇,憋足了劲说道:“还是希望先生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能做些证明自己的事情。”

    看得青年真真百无聊赖,小动作不断,做完自己的事才回应道:“你刚才说过,你就是你,就是世间唯一的何夕,所以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自己,还是交予黑冰台吧!”

    开初的语调平和,到最后一句,则是语气斗转,整个街道都随着这句话而寒了几分。话语中还透着决绝必然的表达,他在向何夕传递命令,而非与之商量。

    何夕垂头丧气,依旧想要挣扎:“先生,难道真的不可以吗?”

    “我只是想要证明我,证明我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狼狈,证明我母亲也不是他们口中的不堪。”

    听到这如同落泪后的凄然嘶吼,青年手指捏在折扇的边缘,犹豫了很长时间,才沉默着点头:“事情你可以继续做,这件事情你若是可以独立做到,我便为你说上几句话......只是暂时的设计就免了,不要去为难才入帝都的年轻人,毕竟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容易。”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何夕骤然抬头,惊愕道:“所以,先生只是想要我不再利用那少年......”

    青年转身离开,留下句耐人寻味的话于风中。

    “是也不是,善心总有泛滥的时候,不是特例,也是特例。”

    少女望着青年背影消失,消失于她眼中。

    而她则在风中回味凌乱......

第三十七章 以自由为论

    人汇聚的地方自然容易起风云。

    这座帝国之中,有两个体量庞大到绝大多数都不愿意招惹的存在。哪怕是闻名于官场纵横往来的达官,亦或是精通商贾之道成就于帝国之内的名流显贵,更甚者是那些来往于天地之间,有着蛮横无双实力的修行者们,在这俗世之中,他们都不会也不敢贸然去招惹那两种存在。

    一是雄踞于辽阔疆土之上的大秦帝国的皇帝陛下。

    二是隐藏在那位陛下身后,隐藏在帝国黑暗之中处理帝国内一切兵马不可处理之事的黑冰台。

    皇帝陛下代表着的是无上的皇权霸道,而黑冰台则是代表着行走于黑暗,处理帝国之内违法乱纪之事的先斩后奏的权力。前者是这座帝国中站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位,后者则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刃。

    当然这柄利刃只能在俗世之内耀武扬威,到了世外,便已然没有任何能量。好在整座大秦帝国也仅仅有那么小小的一处世外之地。

    很多帝国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何为世外,他们知晓修行,也知道修行在于学宫之中,却不知道在学宫在帝国之上,还有这一片超脱于俗世的净土,在所有修行者眼中,那片净土被称为世外之地。而世外之中的修行者,也被称之为世外之人,所以他们没有道理插手俗世的事情,也无法影响那位皇帝陛下的威权。

    道理是这般道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事实。

    当今皇帝陛下很多年前继位之时,特意进入了世外圣地,寻到世外之中的那群修行者,问询自己应不应该继位,自己是否可以代表大秦帝国行使至高无上的皇权。

    大秦帝国立国千年,世外也存在千年。

    帝国的皇帝陛下属于赵家,而在很多年前,第一位进入世外或者所开辟世外的那名修行者,也姓赵。时间辗转过去已然千年,世外也不再是千年前一样,赵姓之人仿佛再也没有出现在世外,世俗权力对于赵家之人的束缚特别深厚,导致多年来都无法脱困。

    大秦帝国皇帝继位于天圣元年,至此已然过去了十八年,再过些天,天圣十九年的春天即将到来。学宫的招生也即将开始,这段时间的咸阳变得风声鹤唳起来,皇帝陛下每年都会出现在学宫招生的开场中,明年初春的学宫招生自然也不会存在任何意外。

    咸阳是座有城墙的城池,却因为那条十年前的禁令而恍若无物。从十几年前的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争之后,西方诸国就此潜伏下来,诸国的间谍纷纷潜入咸阳,准备好所需要的,窥视着一场属于他们的天时地利人和,然后伺机而动,一剑出以求击杀帝国皇帝。

    尤其是南方已亡的越国,十几年来,关于越国刺客的刺杀已然出现了数十次。

    这场便宜的天时,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在进入冬季开始,黑冰台在咸阳城中的动作变得尤为繁大。时常就会冒出某位芝麻小官被罢免然后进入了天牢,亦或城中商贾之中某位惯于流走结交朋友的巨贾触犯帝国律法而被抓入天牢调查的事,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在咸阳城中屡见不鲜。

    百姓也不感到奇怪,事出有因自然而已。

    不管是触犯帝国律法,还是芝麻小官被抓,都是有根据可言的事。被有心人传到诸多百姓耳朵里,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公平的地方,秦国律法便是天穹之上的太阳,凡是阳光照射之处,有一丝丝不合理的地方,就不会存在丝毫的公平可言,毕竟律法大于公平二字。

    临近学宫招生,云来集对于招生以及迎接皇帝的事情已然在准备。

    咸阳城中,诸多衙役也都开始遍及街头,寻寻觅觅找出城中的诸国间谍。亦或是往昔时候悬而未决的案子,此刻都会被拿出来翻翻,发放下去让人尽快拿出章程,得出结果处理好后续所有结案。

    尤其是处理帝都事宜的咸阳令,这段时间脑袋特别胀痛,一年之中所有糟心的事情在此刻一股脑的揉入了他的脑子,望着满桌案的卷宗,以及最新发生在咸阳的怪事还未归纳入库。当然很多都是些简单或者鸡毛蒜皮的小事,花费些气力脑子倒是可以完成,除了那件......

    ......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林亦并不相信这句话,在他看来是迷信的心理暗示。但是在帝国生活了十几年的他,又是见过修行者高超的手段,靠着意念即能纯熟操控一柄飞剑,一把小刀的手段。那以前所认为的迷信,仿佛也在这刻解释的通,某些修行者大能,能靠着缘力因果感知周边。

    那些所谓的迷信感应此刻似乎也说得通了。

    从那夜何夕离开后,他又过了好几天的安生日子。年关将近,独身的时光还是不难过,修行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从清晨起床思考片刻该如何赚钱,吃完饭后就是开启一天的修行时间。从天边泛发出鱼肚白,到落日于天际启发昏黄的光线,夜幕降临。

    修行在于简单,在于一念之间。

    睁眼到闭眼便是修行,也是一天的时间在修行中缓缓流过。时间仿佛是帝国南方那条河流,平时静静的如同死物般,其实却在悄悄的流动着,朝着东边流去,流到那片广阔无垠的东海海岸,再是汇流入海。

    院门响起了咚咚的敲门上。

    走进来的是两名身穿黑色衣衫的中年,他们面容异常冷淡,像极了躺在棺材里面的尸体,经年受不到阳光的滋润,遂而于脸上出现了不合人道的苍白,还全无血色。两名中年男子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下面,林亦仅仅可以看见他们的鼻子以及嘴唇下颌。

    望着沉默的两人,林亦蹙眉道:“有事?”

    “跟我们走一趟......”

    中年的回应非常简单,动作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解释和言语,直接拉住了林亦的手臂。顿时林亦觉得他的手臂像是被两只螃蟹紧紧钳住了般,重重的晃动了两下以求摆脱两人的手掌,却发现自己的力道在两人手里面如同蚂蚁给大象挠痒痒般不动丝毫。

    “你们有什么资格带走我,又有什么资格结束我的自由,难道我犯事了?”

    林亦怒着脸,双腿如同长在青石板上般,任由两人拉扯手臂依旧纹丝不动。虽然他猜到了某些事情的可能,却依旧大声喊道,以求唬住两人。他没有用些普通常用的词汇,而是说得他口中从未谈及过的词语。自由这个词语在帝国来说,如同律法般能够克制人,尤其是面对帝国官吏的时候,特别拥有威慑力。

    那是段传奇的故事,至少在林亦的心里觉得那个故事简直不可思议。在皇权至上的帝国,万不曾想还存在百姓对于自由和公平的论证。那怕那段故事中的主人翁是个失败者,却获得了某些不可思议的收获,他获得了对于公平的知情,也为帝国百姓做出了合理的表率。

    由此开始,帝国开启了民风彪悍又开化的时代。

    这件故事背后的深层势力博弈并不被人所知,百姓们只知道某些帝国高层妥协于那位失败者,从心底深深高呼皇帝陛下英明。其实在这场博弈之中,当时那位皇帝陛下也是博弈的失败者,不过这场博弈失败是必然的,毕竟他们面对的对手不属于这个尘世。

    “......”

    两名中年忽地不动,低着头不露脸,也不说话,静静放开了林亦。

    有些奇怪他们两人的动作,不过获得自由不被带走的好处,林亦也只是好奇而已,并未说出半句话。静静看着他们退出去,然后走到了院子外面,走到了两边的高墙之外,再也看不见踪迹。他没出去看,却能明白两名中年是真的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当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院内忽地有明显的波动。

    身体像是受到针扎般刺激起来,余光尽处看到院内水缸里面的水荡起层层涟漪,墙根上摆着的两条扫帚忽地颤动,半响过后倒在地上,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加温了的热气,快速的涌动起来,在他的脸颊周围肆意的撞击着,导致他的长发逐渐凌乱飘荡。

    院内高处的天空有风雪偏移,再未落到院内地界中,而是落在了两边的房屋之上,他的院内变得空荡起来,也无风雨也无雪花。

    林亦额头上的皮肤紧紧蜷缩在一起,出现了许多道抬头纹。眉眼紧紧皱在一起,皱成了道山川,眉梢如同柄锋利的柳叶飞刀挂在他的眼帘之上。如此多的神情变化都昭示着他此刻特别紧张,背后已然渐渐冒出冷汗,无风自然感受不到侵袭而来的凉意。

    事实证明,他的感应并未出现错误。

    当于安静中响起那道刺耳的声响,如同玄铁般的撞击声在院外高墙处响起来。

    墙面出现了道裂纹。

    水缸骤然炸裂!

    他脚下的青石板忽地破碎成几片,身形不由下落几分。

    似不经意或控制不住地释放出了自己的修行,那柄在屋内摆着的剑轻微的晃动鸣叫,发出低沉炸耳的颤鸣。

    速度很快,拿起这柄剑站在屋门口。

    等待着即将出现的那未知修行者!

第三十八章 本无风而骤起风了

    叫苦连天应该是林亦心里最真实的体现。

    进入咸阳的月余时间,他不知道前后经历过多少劳心劳力的战斗。虽然都是些境界不足道哉的修行者,只是这样的战斗经历多了,总会带给人极致的疲惫,以及无端的烦躁和无力感。

    在很多年前,或幼年的时候,他有大哥护着,只要有人想要抢夺他们手中的一块馅饼,大哥都会将他护到身后,然后奋不顾身跟那些膘肥体壮的恶霸纠缠抗争。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哥的身体很瘦弱,瘦高瘦高的身形,根本无法与那些恶霸争斗,最后必然引来一顿狂揍。

    俊俏英朗的脸颊,瘦高有型的身体在帝国边缘地区根本没用,甚至在整个帝国都是无用的。该受到的欺负还是会时不时出现,每次林亦就会很无奈又无力的看着大哥被那群人打,而他却被别人提着,警告着不允许前来,否则就连他一起打,所以他也挨过些打。

    荒野般的世界,他们只能抱团取暖。

    好在大哥对他很好,好到让人难以言喻。后面大哥在那片地方有了成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不再被别人欺负,也不再有饱一顿饿一顿的时候。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后来大哥从军离开了那个地方,林亦依旧待在家里,静静等待着大哥的回来。

    期间回来过几次,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是幼年乃至童年生活太过安逸,导致他的少年时期变得尤为艰难。大哥离世之后,以身殉国,家中的少数仆人也莫名被别人解散,那个地方的官吏似乎也开始针对他家,只是手段多阴险无赖罢了,摄于大哥残存的威严,不敢直接面对面的出手,使些下流手段。

    时间久了,林亦挨不住,那些仆从更加挨不住。

    离开那个地方后,他才知道在帝国活下去不难,想要活得好,活得有出头之日,有能触及到苍穹的机会却太小。辗转于许多地方,两年前流落在渝关之外,最后选择定居渝关,有了安生之所,他才开始筹谋属于自己的事,想要去了解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到后面出渝关,至于晋阳。

    杀杨继新导致半死不活,幸亏杨继新承恩于当年,侥幸给他开辟了周身脉孔,使得天地元气于体表交互合一,达成修行的梦想。

    再是到咸阳,接连战斗至,疲惫不堪。

    两月多的时间,他经历过许多事,也说得上一句命苦。

    而眼前,那位出现的修行者,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变的特别警惕乃至恐惧,气节和心中的信念使得他不能认输,只能严阵以待地面对未知的危机。即便面前的中年人是高深无比的修行者,他也没有退路,只能拿起手中的剑战斗。

    因为他知道,他经不起查。

    若是进入天牢,一旦被查出那天雪中的事,数十条尸体的人命将会被按在他头上,那怕那些人想要暗杀他,却被他反杀,这都不能改变他杀人的事实。其实在帝国民风彪悍的今天,互相搏斗而死人的事情常有发生,江湖刀客纵横天下手上也有很多条性命......

    但这些都与他的不同。

    大大的不同。

    中年人依旧和刚才的两名中年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属于同一部门。望着中年人唇角勾出的笑容,还有全身肆意勃发的雄浑气息,已然是超越杨继新的存在。

    破障巅峰已然是必死局,那破障之上的该如何?

    想到这,林亦脸顿时垮了,严肃忌惮,苍白无力地挣扎似乎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做着最简单的事,那就是拿起握住手中这柄剑,在还未死亡前拼尽全力狠狠朝着中年劈一剑。

    中年人扯开头顶的衣帽,露出带着笑容的脸,倒三角的眼睛如同眼镜蛇的竖瞳很是阴森狡诈。他向前走了几步,气息压过,拍手说道:“想必你应该就是十日前,在东城马甲巷杀了数十人的凶手吧!”

    还未等林亦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应该是才进入离窍的境界,我看过尸体身上的伤口,几乎所有尸体毙命的原因都是咽喉上的那道血痕,且全身好像也并无其他伤口。说实话,当我接到处理这件案子的时候,还真对你有些好奇,毕竟这般迅捷又刚猛的剑法,我还未见过......也不知道你师从何人?”

    说罢,林亦已经被中年雄浑的气势压迫的喘着粗气,超越四境的实力,已然迈入了那神秘的三境,到达了更加高深不可知的境界,拥有的强大是林亦无法想象的。直到现在感受后,他才明白四境之上的修行者到底有多么强大,也自然想到了书上那句话。

    虽然有些假,细究也算是真的。

    不知道中年何等境界,却已然和破障巅峰的杨继新有了天壤之别。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只是嘴巴张不开,被中年人压迫得根本说不出话。

    中年人像是教书般拍打着节拍,时不时远看天穹,摇头晃脑:“说起来,你倒是非常聪明,明明你的院子在这里,面对刺杀居然还会想着把他们吸引到别的地方,然后在逐渐杀死。有这般冷静思考的人,都不会是简单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来历......”

    说完,挺直胸膛站在高墙面前,瞥了眼林亦,一挥手揭开了他。

    此刻的中年站在高墙下,高墙有形比他高,实际他却比高墙高许多。

    咳嗽了几声,林亦擦拭了额头的汗珠,抵御着中年人的修行境界还是很累的。深吸一口气,心情动荡着说道:“我来自渝关边境,是两年前渝关抽调的军士,在两年时间之内,我拥有了帝国的军籍,成为了一名堂堂正正的帝**人。”

    “两个月前,离开渝关,来到帝都,想要脱离军籍,参加十几日后的学宫招生。至于十日前杀人的事情,并不是我主动杀人,而是那些人在我的门外想要杀我,我只能将他们引到别处杀死。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那怕面对强者,他的语气依旧不卑不亢,言辞锋利如柄柄匕首。

    中年人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杀了人你就触犯了帝国律法,就给有死的觉悟!”

    “是他们要杀我,难道我只能坐以待毙?”林亦眉头紧皱,心里暗暗觉得那里不对。

    中年盯着他,看着越发阴险,淡淡道:“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死了的,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到底是你杀了他们,所以杀人凶手就是你。至于其他的理论,你不需要告诉我,也不需要向我阐述,我只是个粗人,听不懂也听不得什么大道理。”

    林亦面容微沉,硬气问道:“所以我触犯帝国法律,最后应该受到的结果是什么?”

    “没什么特殊的结果,只是死亡罢了。”中年人淡淡说着。

    霎时间,林亦明白了所有,讽笑道:“我终于知道了,难怪你都说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原来就是专门来杀我的,又何必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既然要杀我,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有必要吗?”

    听到这些讽刺的话,中年人脸上出现不喜,眼里杀意一闪而过,片刻敛去,又是出现微笑:“帝国的官吏,从来都是讲究公平的,只有要有道理存在,那一切都是公平的。我告诉了你所有杀你的道理,那自然这件处理就是公平的,旁人也没资格置喙些什么。”

    “这便是我的必要。”

    沉默,如初的沉默。

    雪花在高墙之上堆满,地面的雪花却已经融化,干净的露出湿润的青石板。本应该因为湿润而出现的青苔,却在白雪的堆积下慢慢腐烂,最后被白雪融化后化作的水流冲走,流到根本不吸引目光的某些角落里面,静静的将自己埋葬,不在世间发出丝毫响动。

    林亦握着剑,决定不再废话。

    中年人望着林亦的动作,觉得好笑又幼稚,面对自己这般的修行境界,莫说眼前的少年只是初入离窍境界而已,即便是进入破障境界多年,在他手里面依旧也不过一合之敌。从前修行的时候,也听过某位强者不屑四境的故事,那时候他不以为然,觉得四境强大。

    到越过四境后才发现,四境之上的风景有多少,四境之上的三境又有多么广阔。

    四境如同帝国境内弯弯曲曲的河流,而四境之上的三境便是帝国边缘的东海。殊途同归之中,前四境虽然是那三境的基础,但与东海比较起来,是真的不值一提。

    林亦的动在他眼里真的毫无新意,在他看来也全无必要。四境之中的任何人面对四境之上的修行者,就会如同面对鸿沟难越的绝望。所以他摇了摇头,束住手袖的臂铠轻轻抬起,缓缓落下......

    举着剑想要朝中年刺去的林亦突然觉得身上重逾千钧,像是背上了巨山般。毫无新意的扑通跪在青石板上,啪嗒青石板皆分裂成碎片粉末,单膝跪下变成双膝跪下,任是他如何挣扎,那种浩然又绵延的力量压在他的脊梁,压在他的肩膀,压在他的头顶上,巍然不动。

    仿佛天地间最强横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

    雪花受到干扰顿时乱起来,全无规律的在空中乱飘着。望着这场因自己而出现的无规律的雪花,中年人会心一笑,放下的手再次慢慢抬起来,只是从开始的摊掌变成了手刀......

    涨红了脸的林亦挣扎着抬起头来,盯着那宽大的手掌做成的手刀模样,他恍惚间觉得,在手刀落下的那刻,或许将会是他生命终结之末。他不为自己杀那群黑衣人而感到懊恼,也不会自己的生命感到丝毫惋惜,他只是悔恨在生命消逝前依旧没能寻到当年西疆的那场战争背后的真相。

    微微叹息,握住剑的手缓缓松动了。

    他看见手刀在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像极了刑场上刽子手的大刀,而他则是那跪在刑场上的犯人,背上的罪牌已然落地,那把大刀也在落下......

    手刀落下,生命还在!

    他看得出来中年人有些吃惊,乃至于有些惶恐。

    被中年人释放出来的气息干扰的雪花再次回归了正常状态,依旧经历着由天而生,落于地面的过程,如同亿万滴重重的雨滴,直接落在了地面,无受周围的风。

    怎么风来了?

第三十九章 亿万朵雪花飘然坠于世间

    是何样的意外会让位臻至四境之上的修行者感到恐惧?

    不单单是恐惧,连是眼睛里面都带着极致的惧意,全身像是压不住的颤栗起来。中年人站在高墙下面,感受着雪花飘然落于他的身上,落及头顶肩膀等多处地方而不散乱。如他这般的修行者做到简单的避开雨滴,或是避开所有尘埃,常年不换洗衣服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只是现在,飘零而又繁多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恐怖的重担压在了他的双肩。像是粘连了般怎么都挥之不去,这种挥之不去的结果慢慢变成了他心中的恐惧。

    现在他已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接手这件案子。

    不应该答应那人的请求,也不应该去贪墨那点银两。他早该想到在这座咸阳城,有着无数比他强横的修行者存在。如他这般的人会对帝国那四个字产生随意的解释,但某些人却不会,在他们眼中,那四个字永远都是很久以前的意思,即便过去很长时间依然不会改变。

    来者是哪路修行者,对他而言不重要。

    在他之上的修行者,都有可以杀他的能力,当然要看是否愿意。

    林亦握着剑,他明确的感应到那股气息不是针对他而来,而是针对眼前站立动弹不得的中年男子。手中的剑握得紧紧的,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他有种想要举剑刺死面前颤抖着的中年男子,但又是在转瞬间,他放弃了刺死中年的念头,且斩断的干干净净,再也不去想。

    其实中年人说的话有些是很正确的。

    某种程度而言,处于帝国高层的权贵们,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所谓的公平与自由该如何解释,都是他们自己的言论。当然对于杀人的事,或许没有如同很多年前那般肆无忌惮,只是收敛了些,该死或者不该死的人都在逐渐死去。

    威权是不容许任何人挑衅的,何况是如他这般弱小不堪的人。

    杀死帝国官吏的罪责不应该林亦来背,他也不愿意去背,即便他真的很想要杀死眼前这位曾肆无忌惮言语蛮横的中年男子......

    亿万朵雪花飘然坠于院!

    林亦忍住了所有的冲动,严阵以待迎接着即将出现的那名修行者。能够让眼前这名跨越修行基础四境的中年男子感到恐惧的该是何等境界,是基础四境之上的那道境界,林亦都不得而知,在当初开始修行的时候,那本书籍上面并未对其余三境做丝毫多余的解释。

    甚至连是解释都没有,名字也并未透露。

    中年人始终站在原地,被禁锢般如何都无法动弹,他脸上出现了挣扎的恐惧,这种恐惧由开始的强烈变得淡然。现在他眼里的已然不是挣扎,也不是强烈的恐惧,而是从眼底涌出来的绝望。

    他拥有第五境的实力,却依旧挣脱不了束缚。

    很自然便能联想到即将出现的那名修行者到底有多强。此刻在他眼里,或许那名修行者比天都还要高,比海面还要宽,比他的性命还要贵。那种无力已经逐渐占据了他的身心,动弹不得的困境使得他挣扎扭曲到渐渐放弃,转而取代的便是无尽的绝望。

    在帝国杀人,是大罪。

    杀帝国官吏,是大罪中的大罪。

    不过,面对如此强横的修行者,即便是他被杀了,也不会获得任何人的同情。在帝国的疆域中,那两座在帝国之上的大山确实能够让许多人产生恐惧,但是面对压迫的第五境修行者无法动弹的强者,他们已然有特权去做些不应该做的事,何况他也是修行者。

    修行者杀修行者,可以视之为决斗。

    静谧到可怕的环境中,风雪缓缓在院内激荡。

    林亦慢慢后退离开了中年男子的周围,莫名而来的悸动在他心里蔓延开来,恍惚之间的压迫逐渐逼近,使得他不得不后退几步来避开这种危机。眉头紧皱着,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剑客,要是平常局面他早已经出手抢夺主动权了。但是面对修行者的时候,尤其是未知的修行者,他没办法做任何事。

    强者有能力让任何不利于自己的情况翻转过来,正是因为林亦他看透了这点,所以他理直气壮的说服了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相较于冲动反击后仍旧无济于事的下场,他宁可暂时的安然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机会,积蓄全身的力量,伺机而动突破困境。

    ......

    院门忽地破烂。

    四分五裂的炸裂开来。

    进入眼帘的是位淡蓝色的儒袍书生,往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所以林亦只能将刚才的波动归咎到书生的身上,此时的书生面色平和,眉眼间带着的是仁善慈祥,像极了位家中慈眉善目的仁人,身上没丝毫波动,平常的就像是个普通人。

    书生来到中年男子身边,偏头瞥了眼站在远处的林亦。

    微微一笑着说了两句话。

    “也不知道你来得习惯不习惯,咸阳的冬天是否有些冷得过分?”

    说罢,也不等林亦的回答。当然林亦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奇怪的看着书生,全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哪里与书生有旧,为何书生会出手帮助自己而交恶帝国官吏,更是还关心自己,对自己发笑。

    眼前的情况明显超越了他思绪绵延的范围!

    自然想不透。

    中年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书生,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这位书生出自哪里。在咸阳范围内的强者都属于他们监管的范围,即便是监管不了,也依旧会有案底于台里备案,画像境界以及生平基本上都有详细的记载,可眼前书生的模样,纵便他将那些备案回忆个遍,依然想不起来。

    他紧皱着眉头,失去了绝望,张口问道:“不知道您是谁,何以要干扰帝国官吏执法?”

    书生笑了笑,有些嘲讽,指了指院内,惊讶道:“你是帝国官吏,你是在执法?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执法的帝国官吏,你倒是好好给我说说,你属于那位名宿的麾下......”

    中年男子骄傲无比的说道:“帝国,黑冰台,季副丞。”

    “原来是季知常麾下,那我倒要好好问他,是如何管教下属的,怎么就养出你这般的蛀虫。”

    听到季知常和黑冰台的名号,书生温和的脸陡然变色,黑着脸难看至极。挥手退去了中年男子身上的束缚,往后面退了几步走到院门的门槛上,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在他坐下的那刻,整个院子仿佛都被隔绝了般,形成了道独属于他的空间,外人无法知晓其内的情况。

    “朝真境巅峰......”

    感受着变化,中年男子顿时惊惧。

    书生抬头望了眼中年男子,望着天空,略有趣道:“没想到你才进入洞源境界,便能感受到我境界具体在何种位置,看来你青年时候也是个天才,真不知道如何眼瞎到要加入黑冰台,做那些阴沟里面的腌臜事,想着都为人所耻......”

    “那能如何,世上有我们选择的余地?”中年人苦笑道。

    书生摇了摇脑袋,否决了中年人的苦笑,平静至于冷漠:“开始的时候谁都属于无奈的选择,只是后面便会慢慢的分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状况。从你接下这件案子开始,我就在观察着你,要是你没有中间那些无谓的牵扯,或许此时你已经回到了黑冰台,能够安然离开......可你终究做了不该做的事。”

    听到这些话,中年人心脏轰然跳动起来。

    脸色剧变,想要逃走,又被书生迅速控住。

    书生走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轻声道:“有些故事你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季知常他选择进入黑冰台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认为他不应该进去,觉得他这是自毁前程。黑冰台虽然在往后多年拥有无上的地位,却终究是阴沟里面的蚂蚁,上不了台面的。”

    “但是他多年来,依旧秉持着忠诚于皇帝,尊敬帝国的律法。”

    话音断落,书生目光如利剑般直刺中年男子的眼睛,发出刺骨的话语。

    “但你的作为,真的很丢黑冰台的脸,对皇帝不忠诚,对秦律不尊敬,死了也就死了。”

    是的,死了也就死了。

    于是,中年男子死了。

    眼里光芒陡然闪烁了片刻,就此长久暗淡下去,再也无有光亮。

    倒下的是具冰冷冷的尸体,在冬日里死亡后冷却速度应该是四季来最快速的。才倒下不过几呼吸的时间,这具尸体再也没有了温度,死不瞑目......

    被眼前这幕吓住了的林亦有些畏惧的盯着书生,他刚才知道了两个境界名称,第五境叫洞源,第六境叫朝真,很符合当初那句话的名称。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才知道第五境和第六境的名称,眼前就出现了具洞源境界的修行者尸体,对他而言这是很锋锐的刺激。

    书生是朝真巅峰的修行者,应该算是修行中的巅峰强者了吧?

    所以他很是畏惧,眼前的情况很不明朗。书生虽然帮他杀了那名黑冰台的秘使,听其言谈明明是因为中年男子触犯了黑冰台的规矩,也违背了对皇帝陛下的忠诚,因而被书生杀死。书生对律法的理解,对皇帝陛下的忠诚程度,都可以预见即将对他这位杀人者应当会有何样处置。

    朝真境界杀名离窍境界的修行者,需要用多长的时间。

    想必很短,短到眨眼就会丢了性命吧!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只能静静等待。手握住剑柄,手心冒出了许多冷汗,青筋暴起于手背,眉头紧皱形成了道无可消弭的山川,紧张的环境使得他额头上的细纹逐渐冒出来,雄浑的剑势在汇聚。

    书生看了他眼,剑势坍塌......

    又是对他微微一笑,便被缚住,比中年男子对他的束缚还要可怕!

第四十章 不惧与不期

    书生看着林亦,说道:“你很怕我?”

    林亦答道:“是个人都会怕?”

    书生又问:“怕我哪里?”

    想了想这道问题,林亦犹豫了很长时间,也想不出来该如何回答。书生确实并未作出任何伤害他的动作,按照道理和情理来说他不应该存在惧怕书生的念头。但他又是切实的惧怕书生,难道要回答个因为你的境界太过强大,因为你在我面前瞬间杀了名洞源境界的修行者。

    这显然是不可能!

    林亦也不允许自己口中出现这样的回答,世界上修行者繁多数不胜数,别人修行到高深的境界是为了让世人惧怕的?答案显而易见,这是种**裸的歧视,这类歧视不存在于弱者身上,而存在于强者身上,本身就是个**裸的笑话。

    至于后面的那个答案,更是无比讽刺。书生在他眼前杀名洞源境界的修行者乃是为了救他。他若是不以此报答,反凭借此便诽谤恐惧,是否显得有些无情又无理。

    所以林亦只能以沉默回应这个问题。

    听不见回答,书生摇头涩笑:“世间修行者不可胜数,境界从来不是让人来恐惧的,而是用来保护想要保护的。至于所谓救人引导出来的惧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不过这种回答不占道理。想必刚才连你自己的内心都无法说服吧?”

    看着书生瞧着他,林亦点了点头:“确实,我虽然冷漠又无情,但良心依旧在......”

    书生对此微叹,眼神里面有悲恸,感慨道:“是啊!良心依旧在,世间人口多到密密麻麻,比漠北的沙子还要多,结果却出不了几个有良心的人。世间万事万物总会有因果报应,他们怎么就都不明白,依然一意孤行做着他们觉得应当做的事情。”

    说罢,偏头盯着林亦,眼里带期许地问道:“你觉得他们错了吗?”

    “只要是值得,那便是正确的。”林亦如是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妥,太过无情了些,于是补充道:“还是要分清楚情况的好,要是那些事情是伤害些不应该伤害的人从而获得结果,即便是再如何值得,我觉得都不应该继续去做,也可以说他们就是错误的。”

    “伤害些不应该做伤害的人?”书生反复念叨,终于坚定信念,摇头苦笑:“生于世间,又长于世间,有多少人是应该伤害的,有多少人是不应该伤害的,谁又说得清楚。”

    书生站起来,也不要林亦再做回答。

    他伸出手指,朝林亦轻轻点了点。

    顿时,林亦像是被放出于囚笼般,得到了极致的舒服轻松。只觉得身体都松软了许多,隐藏在身体里面的骨架这刻像是被逾千钧的重量压服很久后,顷刻释放的快感和愉悦。他望着书生,书生也望着他,瘪了瘪嘴,掀起自己的儒袍下摆,缓缓行走在融化的雪水中。

    雪水不曾打湿书生的儒袍,雪花不曾落于书生身上。

    天还很亮堂,书生走到院门口才想起了某件事,回首喊道:“三日后即将过年,又是一年中最欢乐的时候,要是你没事情的话,可以到我家里面来做客。”

    “北城春雨末巷口,上面写着老来老来四字的便是我家。”

    “有漂亮的小姑娘......”

    虽然不明白书生为何要做邀请自己,也想不通书生最后句是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林亦已然决定自己去那里看看,虽然过年的时候去别人的家里有些不礼貌。可书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他杀了帝国的官吏,或许也会帮他解决后续许多麻烦,如此大的人情他必须要还。

    ......

    意外和计划谁先到来都必须处理。

    黑冰台秘使死于他的院内,人间蒸发般无人询问。还有以前那名中年男子说的接下自己这件案子,才会出手去办理,又是结合书生后来的话,他推断出那名秘使是受人所托而杀他的。

    在他看来,再也无人调查这件事。

    正当他准备好好休息休息的时候,由城外传来的道消息又打破了他对宁静生活的安排。两座学宫即将开启招生,限定在三日期限内,所有准备参与学宫招生的学子,都必须本人去学宫中提交名单信息,再是由学宫登记造册,为来日入学宫准备好学籍。

    很现代化的手段,便于学宫管理。

    初次听到消息的林亦很是无奈,背着柄剑急匆匆的离开咸阳,到达郊外的云来集,想着尽快做好登记造册的事,好尽快回到咸阳城的家里。不是他真的如此急迫,而是兜里轻飘飘的再无多少银两,后续的生活都是笔极大的消耗,又是全无所入,只能节衣缩食......

    云来集的客栈他是住不起的,只能加紧速度回到咸阳。

    清晨出发,晌午未至时,就到了。

    景云像是早已知晓他何时来到般,已经等候在进入学宫附近的分岔路口。看到林亦出现,眼里也无惊讶的奇怪神色,笑着迎了上来,张开双臂想着要给林亦个拥抱。只见林亦冷冷的瞧了他眼,很是迅速的朝旁边移了步,让张开怀抱的景云直接扑了个空。

    折扇指着林亦,景云笑容无奈的说道:“好些日不见,作为老朋友再次见面,难道不应该有些肢体接触,以显得你我二人亲近吗?”

    林亦回头看了他眼,说道:“你我二人很亲近吗?”

    “你觉得呢?”

    景云手指不自觉的放在了折扇两边扇骨很自然的做出张开的动作,却又是骤然停住,对着林亦问道。

    林亦摇头:“我看不透你,也不知道你,算不上亲近。”

    景云想了想,点头深以为然道:“说得也对,亲近哪里有这么短时间便亲近的,日久才能见人心,现在接触的时间还短,你还要在学宫好些年,也不用急于一时。”

    听这话,很是别扭。

    林亦蹙着眉头,眼眸深深看了眼景云。

    两人并肩而行,时不时谈及些故事。

    学宫不远,二人到达的时候,外面已经人头涌动,简直数不胜数。望着这般盛况,林亦不由暗暗叹息,还是来晚了些。同时他也没想到学宫招生会引来如此多的读书人,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少说也有上千人的规模。

    两座学宫的招生处于同时开始。

    且也是同一招生办事处。

    碍于时间关系,只有通过招生者才会有资格选择进入那座学宫学习。

    景云很是平静,微笑着说道:“别看登记造册有上千人的规模,到时候真的学宫招生开始,能够有七成的人前来参加就是很大的比例了。再是经过招生考核后,怕是仅有两三百人进入两座学宫学习,又由两座学宫分流,各自收取部分学生,最后流于一座学宫的人数,应该也就几十人而已。”

    听完景云的解释,林亦皱了皱眉头,虽说他算术不是很好,却也明白景云的算法有些错误。明明招生过后完成考核的有两三百人,为何到了一座学宫的便仅剩下几十人,照此算下来,进入两座学宫的人数加起来,应该也才接近两百的认输,少了那些人去哪里了。

    “学生选两座学宫,两座学宫也会选学生。”景云瞥了眼思考的林亦,满脸桀骜地开口道:“总会有些人心比天高,想要跟着某位好老师学习,或者认为自己随便选座学宫即可被录取。但他们却想不到,通过学宫招生考核,也不代表他一定会被两座学宫选择的。”

    “单纯的读书人学宫里面有,想要修行的读书人也有。前者都是无甚关系,后者则是要看修行资质,若是修行资质都没有,那收进去又如何,完全是没必要的事,所以学宫会干脆利落的告知劝退。”

    话语中很有恶趣味,竟然做这样的事情。林亦心里想着,好是无情的招生方式。本以为真就是公平的考核方式,不曾想最后决定的依旧是学宫中的教习们。

    “看来要好好努力才有资格啊!”林亦深吸口气,感叹道。

    景云扬了扬眉,折扇轻点手心:“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何况现在还未开始招生,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亦朝着微笑:“怎么会有压力,简直兴致冲冲......”

    ......

    人群逐渐张开,两人趁机闯了进去。

    于人群中,迅速将自己的信息递了上去。几名登记的学宫人员,抬眼看了眼两人,板着脸平静如常继续写着两人递上去的信息,见着写得差不多,也没什么出错的地方,才抽身离开人群挤压。

    出来后,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虽不是封闭的空间,可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多,空气不流通,吸取的味道特别难闻。

    景云忽地叹息一声。

    林亦有些奇怪,也没问就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当日见到的那名自称将门的韦公子,围在某道身影周边,时不时发出些笑声。他再是定睛看过去,看到被围着的那道身影,顿时默然无语。本来都想着要规避那位青年,却不曾想十几日过去又是遇见,简直祸不单行。

    折扇于手指间转动,指了指远处走过来的韦公子等人,景云瘪嘴道:“你说天下也还算是很大,可为什么总是遇见这些不想遇见的人,要说是缘分打死我也不信,若不是缘分,那又为何经常遇见?”

    “遭了霉运呗!”林亦恨恨道。

    景云偏头瞥了眼林亦的神情,挑了挑眉觉得有趣,轻笑道:“看来你的霉运比我要浓......”

    毕竟韦公子等人中,有道视线射过来!

第四十一章 不同于秦的马车

    年味渐浓!

    时光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有些惧怕时光消逝的怯弱者怒目而视穹宇,望着天空那朵朵白云,以及天色暗淡又明亮的转换,发出了如同狮子搏击同级别野兽的怒吼。

    两座学宫在云来集互通。

    学宫招生信息的确立,任是谁都不敢在此时生出事端。

    即便是咸阳城中的那些嚣张跋扈惯了的纨绔子弟,他们依旧不敢在这两座于帝国之内有着赫赫威名的圣地叫嚣。世间权贵很多,出自两大学宫的权贵更是多到不计其数,上至庙堂大员,下至边境将士,或多或少都有出自两座学宫的。

    在帝国内来说,进入学宫便是跨入了官场的捷径坦途。

    当然上百年来的学宫,出来的学子们也并未全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偶尔也有沉沦于权力无法自拔的败类。但往往这类人在帝国都是处于边缘的人物,他们往往想着升官发财,而这种无底线的念头作为又恰恰是他们无法在官道上攀升的重要原因,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甚至于可怜。

    几十年来的帝国,如这般情况的官员并不在少数,慢慢的他们便被抛弃于官场之外,成为了某些权贵们博弈的棋子,最后被极其残忍冷酷的丢掉。

    林亦平视前方,凝视着走过来的那群人,丝毫不存在怯意。他知道这群人或许是咸阳城中最权贵的那群纨绔,可那又如何,没有什么是他一剑杀不死的。而且这里是学宫之外,是帝国最高贵神圣的地方,即便是帝国太子来此,依旧会保持着不容置喙的礼节与态度。

    这些深受父母教诲的纨绔们,也明白这些道理。

    谁不可招惹,谁可以招惹,辨明目标的敏锐嗅觉仿佛是纨绔们天生的一样。

    景云极具标志性的动作,挥舞着手中的折扇,轻笑道:“倒是帝国之内纨绔众多,又尤以咸阳帝都的纨绔成群结队,官官相护,只是不知道面对这百年的学宫威严,他们是否敢前来说上些话,亦或者在学宫面前,做出些不合乎规矩的事情......”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连是基本的狗鼻子都没有,还敢自称纨绔吗?”听到景云的话,林亦冷酷无常的脸微微抽动了下,偏头看了眼春风无限的景云,扯着抹冷笑说道。

    景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说得也对,狗鼻子是比较灵敏......你看他们不是都走了嘛!”

    本来朝着这边走来的那群人,出奇的走向了另外的方向。

    两人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不过来。

    认识林亦且必杀他的青年,多日前拦阻景云的那位自称将门的韦公子,他们都只是恨恨的朝这边望了眼,然后无一例外的缩了缩脑袋,极其果决地偏头往别的方向走去。

    林亦不禁喃喃自语:“现在关于纨绔的培养,看来是出了些问题了。”

    “什么问题?”景云好奇一问。

    林亦摇头不知。

    景云也不在意,只是思索着想了想,继续往前面走。

    望着景云在前面走的背影,在明亮的天光之下,显得格外隐长。林亦跟上去,只是差着半步走在景云的后面,他在脑海里面想着许多事。不过刚才那名青年为何没来,还有那日的韦公子为何也没来,不在他思考的范围之内,对于珍贵的时间和得之不易的清明思绪,不应该来思考这些无所谓的杂事。

    ......

    其实在两人的后方不远处,较为隐秘的树木下。

    极为阴凉,遮蔽了外面暖和的阳光。

    在这逐渐褪去寒意的冬末春来时节,亮堂的阳光应该是最有春意的节奏,也应该是所有秦人都喜欢的模样。在大秦帝国,无论何时,他们都喜欢炙热的太阳将火红的光线倾洒到他们身上,为他们的皮肤添上麦黄的强硬感,冬季算不上讨厌,也绝对不是喜欢。

    喜欢灼热,如同秦人的内心顽强刚猛,如烈火随着帝国永不熄灭。

    阴凉甚至于凛冷的树下,有辆很稀松平常的马车。马车外面的木板材料看着都是最常用的木材,只是木板上面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纹路,遍及整座马车。马车前面有着一匹更加平常的马,在帝国很多有钱的富人家里,套车的马匹都要比这头马还要俊美优秀的多。

    马车外面站着挺直身板,双手抱胸抱剑的中年男子。

    目光放在前方远处,眼神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战意,仿佛即将面对很可怕的敌人般。又在瞬间,这种战意缓缓消失,还带着很奇怪的失望,战意变成了冷意。

    模样很是冷酷,冷得像是高峰上经年不化的玄冰。马车微微晃动,马车的帘子有掀动的痕迹,却只是慢慢掀了掀就停了下来,抱剑的中年剑客偏头望了眼马车的帘子,再是听到了里面极细微的响动,微微躬身,却没有开口,仿佛像是在等待吩咐。

    “有些失望,怪我没有让你去......”

    马车里面静默了很久,才发出了极微弱的声响。很清楚的可以辨明是男子的声音,说不出年纪大小,既有中年的沧桑,又有少年的朝气,每个字都像是带着独特的语调发出来的。

    中年剑客微微颔首,很是平常的动作。

    “我觉得我可以战胜他......”

    马车中的男子讽笑着说道:“整个咸阳凡是知道他的人,都自认为可以战胜他。但他始终都活着,从十几年前一直活到了现在,莫说本国的那些桀骜自大的修行者,连是诸国派出的精锐间谍刺客,都依旧无意外的死在了他的手中,我实在不放心......你白白丢了性命!”

    “我的命不重要!”中年剑客无情的拒绝。

    马车中传出来掩口的咳嗽,中年剑客脸上无担忧,只是静静的盯着马车的外帘。半响后,男子厉声斥责:“你的命确实不重要,可我的命很重要,难道你就宁可为了虚无缥缈的试探,以及心中的那丝丝不满足,便放弃了继续保护我的命,将我丢在咸阳那巨大的旋涡中?”

    中年剑客冷着脸:“其实您自己可以的,不需要我。”

    车内男子语气骤低,语带颤音:“咸阳太大,大到连是很多的人心都装不下,也看不透。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你要我时时刻刻走在前面,可能吗?你应该知道我走到如今的位置,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说起来有些大逆不道,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这座帝国存在了千年,如我这般的人或许只会有一个。”

    说到最后,马车里面发出了极重的叹息。

    中年剑客为之动容,终于不再说话。

    两人就此沉默了好一阵,马车后方才出现了道年轻的身影,走到马车旁边,掀开外面的帘子,将手中某件稀奇古怪的东西递了进去,口里还念叨着:“公子,这东西真的不怎么好吃,怎么每年你都要来学宫吃好几回。每年吃好几回就算了,结果才一次吃完就念叨个不停,学宫里面的守护教习都烦了。”

    “那你替我道歉了吗?”

    青年顿时僵住了,立刻苦笑着道:“公子,你放过好吗?我才走出来,又是走进去,找那位教习道歉,我脚废了不要紧,可要是被那个教习灭了,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南山不远,去吧!”

    马车内毫无情绪的一句话,青年只得满脸苦涩,转身傻哈哈的走进学宫。

    学宫四大景色,东湖西园,南山北楼。

    车内男子最喜欢吃的果子便是出自南山,每年男子都会来此吃上好几回,且每次都不愿意由别人摘取后送到他的住处。不过今年天气不同,又是遭逢新的病症,无法出入于寒风中,自能让下面的人摘取送到马车里面,不能亲自下车看看学宫模样。

    两座学宫屹立于此很多年,男子也吃了很多年。

    但他从未进入学宫,从未有过......

    中年剑客望了望学宫高耸的那道门,洁白如雪的石柱矗立在两边。他微微叹息,无奈道:“何必呢,十年来,年年不落,对于两座学宫,您从未有任何不敬,下面的人也都看得出来您对学宫的喜欢,但为何就是不愿意进去看一眼?”

    “四大景色,向往已久。”里面传出男子的感慨,片刻后又说道:“有个故事一直隐藏在我的心中,我从未对外人谈及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隐藏的太深,隐藏的太久,渐渐使得我再也无法忘记,且成了沉疴旧疾。其实我曾经进过学宫一次,否则我何以喜欢南山的这东西......”

    “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

    最后那句,充满了无限感慨和恨意。

    中年剑客挑了挑眉,再也不愿意说话,他总是觉得和里面这位公子说话很累。要他说出来到底如何如何累,他又总是抓不住重点,总结不出来,可待久了,自然而然不愿意说话,连是看都不愿意看这座马车。

    “刚才那少年你看见了?”

    中年剑客点头:“看见了,是小姐当初找的那少年......”

    “查一查吧!”

    “您怀疑?”

    男子沉默了阵,否认道:“都是自家人,谈不上怀疑,只是担心而已。”

    听到这句话,中年剑客冷得扫出白眼。

    每当听到这句话,他都不会相信,毕竟这句话假得不能在假了。

    进入学宫道歉的青年回来,马车遥遥而去,直至远离学宫。

第四十二章 老来老来春雨末

    大秦帝国的都城,拥有世间最安逸的年岁!

    无论是什么时候,在都城里面都应当有无谓世间纷扰的欢愉。那怕这种快乐仅仅出现在百姓身上,也依旧非常适用于帝国,大秦帝国的宗旨不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吗?

    世间诸国随着秦国文明的传播,在几十年来,每年岁末年关的佳节也越来越受到诸国的重视。连是多年前发动入侵秦国的诸国领袖圣地,也对过年的佳节多有推崇,年年不落地在西方诸国中宣扬着他们的信仰,宣扬着他们领悟总结出来的独特见解。

    当然这种见解,无法传播到大秦帝国。

    帝国的圣地在不可知的世外,即便是西方诸国和漠北王庭世外圣地,也依然不敢贸然针对或出手。或许帝国的世外圣地是世间最平和仁善的圣地,却也无法使人忘怀那仁善平和后面的可怕恐怖。

    年关到了......

    天圣十九年就在转瞬之间。

    在诸多百姓心中,佳节是需要铭记和欢愉的,更加让他们期待的还有来日不远的学宫招生。一跃龙门的机会,很多人时时刻刻盯着,即便是自家无人,也会推荐邻里乡亲去看看,说不定有些机会。

    学宫显得静默,整座城里处处张灯结彩,满是欢乐祥和。

    夜色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林亦提上了半坛老酒,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尽量打理整洁,免得给别人造成些不快的影响。至于半坛老酒的情况,他实在是真的无能为力,半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何况他这不是英雄汉的人,更是被钱财难得抓耳挠腮。

    本该报答的一坛好酒,无奈变成了半坛老酒。

    两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当然林亦也不在乎,他只管去,至于这些小节会造成什么影响,他真的无能为力。

    ......

    北城春雨末。

    极具古典味道的名字,念起来有些拗口。

    街道两边的房屋尤其静默,仿佛周围的房屋里都无人居住般。提着半坛老酒的林亦较为悠闲的走在街道上,视线来来回回在街道两边游荡着。虽然春雨末街道的情况有些奇怪,但此时毕竟是一年中最紧要平和的时候,城里巡逻的衙役是特别多的,还有不少禁卫在街道游走。

    按照道理来看,不会有人胆敢在此时节做大不敬的事。

    叮咚!

    叮咚!

    叮咚!

    愉快的声响自半坛老酒中发出,酒水撞击坛壁发出如同泉水下溅的妙音。

    在此静默的春雨末街道骤然响起。

    来来回回,在街道两边回荡着。

    春雨末很空,也很冷,来自街道头尾的寒风陡然吹起来,吹开了林亦的下摆衣角。他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披上披风,也并未将那柄剑带在身上,此时风冷起来,他才觉得出现了重大失误。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面走。

    走到巷口。

    春雨末巷口,老来老来的牌匾!

    正好看见巷口的那间屋子,在整条街道来说,应该算是很偏僻的位置。处于两条街道交汇的方位,两边应该都可以进入这间屋子,外面看着朴实无华,并无如何奇特的地方。若是非要说出些,那无疑这间屋子上面写着老来老来四字的牌匾是最奇怪的地方。

    春雨末街道,仿造咸阳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建立的。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春雨末上面的店铺忽地接连关闭,到现在整条街道都是住人,再无以前繁华热闹的景象。

    走到屋门口,林亦郑重了神情,叩了叩门。

    屋门打开。

    是当日的书神,看了眼林亦,他点了点头。

    书生额上带着汗珠,仿佛经历了很是苦累的劳动。只是朝林亦点头后,自顾自转身走入了屋内,天色暗淡中,里面有着很多油灯点亮,照亮了整座屋子,后面好像还有座后院,只是那道房门紧紧关闭着,门栓上还有着一把陈旧的铁锁,看着要打开颇为费劲。

    “坐吧,时候还未到,饭菜还没做好......”

    说完,书生走到了那把铁锁前面,静静的看着那把铁锁,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就这样待在那把铁锁前面许久,也将林亦晾在旁边许久,直到旁边屋内走出道靓丽的身影,朝着书生喊了句。

    “看不懂就算了,没必要折磨自己,该吃饭了。”

    女子很年轻,至少比书生要年轻的多,林亦觉得女子应该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多。女子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看了林亦眼,面上挂着微笑,很是礼貌,又很有距离感,然后转身朝厨房走去。林亦望着女子的背影,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第一次见面,有距离感是很正常的。

    至少女子很有礼貌不是。

    书生回头望了眼,笑道:“没什么好看的,我都看习惯了。”

    说着,还笑了两声。

    听到这话,林亦顿时无语,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我都看习惯了。

    书生说完又继续看着那把铁锁,林亦存着好奇提着盏油灯走到书生身边,看着那把被油灯照亮的铁锁,模样尤为古怪,却给了林亦极其震撼的错觉。他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揉出了眼冒金星的忙慌,再是继续凝眉盯着,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看错。

    真是件可笑的事情。

    书生像是恍然大悟般回头盯着林亦,自嘲道:“我专门邀请你过来,自己居然还傻傻的看着,真是荒唐至极。还是你来看看,说不定有些苗头......”

    此时书生的目光,根本不是期盼,而是对林亦绝对的信任,仿佛他已经知道林亦必然能打开这把铁锁,也必然会带给他完美答案的表情。

    林亦无表情摇了摇头:“这种铁锁,我应该打不开......”

    “你怎么会打不开?”书生于昏暗中皱眉,语气质疑。

    林亦摊了摊手,转身走向桌子:“我自己打不打的开,难道我自己不知道?而且听着您的话,好像是觉得我一定能打开一样,我真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信心,或者是我哪个动作让您产生了如此大的错觉,为此我可以向您道歉。”

    “对于任何事物,每个人的见解都不一样,您认为我会的,我不一定会......”

    他的话语很是温柔,没有半分咄咄逼人。书生是名很强大的修行者,已然算是站在修行巅峰。而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境界很低微,书生要杀死他,不需要用力就足够了。所以在阐述他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即便抱着不满,以及内心被触动的烦躁情绪,他依旧保持着最清明的思绪和理智的语言。

    书生站起来,颇有兴趣的看着林亦,扬了扬眉,哈哈道:“说得也对,很是通透的道理,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别人总是会看见些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无法看见他们的深处,你是这个意思是吧?”

    书生的话很冷!

    昏黄灯火中,林亦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下,像是遭受了无比可怕的撞击。又是在瞬间,那种外部而来的刺激骤然消失,他身躯再次恢复平和,不过脑海中的思绪却被挑动着,迟迟压不住。

    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忧的事情好像要发生了。

    书生并未对他动过手,所以他不知道书生是敌是友。抱着报恩和结交朋友的想法,他才会压住自己内心的不安走到这里。毕竟以前书生释放了善意,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书生对他的敌意不强,也没有绝对想杀他的想法,且这里是咸阳,杀平民百姓应该很少。

    可他终究忽略了某些很重要的因素。

    书生是修行者,他也是修行者,黑冰台那名洞源境界修行者死在他的面前。无论怎么看,书生都不会是守规矩的人,那杀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不可能出现的可能性。

    屋内的空间骤然凝滞,气氛变得特别诡异。

    书生坐在板凳上,端着儒袍宽袖,用手指捻起半片肉,很是滋润可口。再是看着林亦微颤的背影,被昏黄灯火照射拉出的影子在轻微的摇晃着,或许是灯火受到寒风侵扰的摇晃,但更多的是林亦身体压不住的颤抖。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我也不会杀你,要杀你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快把你的半坛老酒打开,我都闻到酒香了,虽说不是好酒,也比没有的好。”

    听到这些话,林亦警惕的神情才被撤掉。

    扯掉塞子,倒在碗里面酒香凌冽沉静,有些醉人。

    书生立刻端起酒杯,就要喝酒,却听见屋内有道清冷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嗔怒。

    “不允许喝酒,难道说的话不算数吗?”

    书生放下酒碗,又是迅速舔了一舌头,悻悻回应:“好多年都没有喝过酒了,酒瘾早就起来了,这些年我都压着,今年有人来,饮酒是常理,怎么不允许?”

    “你自己说过不喝酒,就要信守承诺!”

    “好,我认了!”

    女子的话,书生终究还是听了,不过表情明显有些痛苦。

    好像不是因为喝不了酒,而是因为女子口中的承诺,至于是什么承诺,林亦不得而知。现在他好奇的是女子和书生的关系,当然这些都是妇女街头嚼舌的手法,林亦不会做,不过好奇总不是罪过,好奇心散发也是自然的事,不应该受到谴责。

    女子端着酒菜出来,酒是米酒,有些好味道。

    书生无奈看了眼女子,林亦也好奇的打量着女子。

    女子则是无视两道目光,安然自若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离开。

第四十三章 予初心能兴居

    夜晚的春雨末很寂静。

    在这样的时节如此寂静,说来实在是有些恐怖阴森。

    好在咸阳灯火通明,隔着不远的那条街道的灯火已然蔓延过来,将整条寂静又黯然的春雨末点亮,有了些难得的人气,但整条街道上依旧没有什么人走动。

    周围都关门闭所,应该是在家里欢度佳节吧!

    屋内的饭菜已然摆好,二人倒是自顾自的吃起来,也少有说话的时候。直到春雨末街道上面出现了光亮,使得这间处于转角的房屋透亮起来,二人都可以看见彼此的面容神情。但也在瞬间两人收敛了各自的神情,心里都觉得眼前的局面似乎有些怪异的可怕。

    书生微叹一声,放下筷子,感慨道:“好多年没有和陌生人一起吃过饭了,今年又是来了次,却发现怎么都不再是当年那个味道,真是可惜!”

    “你说是当年人的缘故,还是今时饭菜的缘故?”

    说着,忽地书生抬头凝眉盯着林亦。漆黑的瞳孔在灯火摇曳中有些光泽反射,紧迫的视线落到了林亦的脸上,从而使他脸上热乎乎的有些不如意。

    他思索了片刻,问道:“当年人肯定不是当年人,那今时饭菜还是当年的饭菜吗?”

    书生瘪了瘪嘴,手指在桌面轻叩,否认道:“今时饭菜都是她做的饭菜,要说差别应该也没多大差别。不过吃起来总是有些不如意的地方,觉得少了些味道。同一道菜,前一刻吃起来还觉得有些味淡,后一刻就感觉像是吃了一大包粗盐,呛得嗓子眼要发炎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知为何,林亦忽地说了这样句,转瞬又是补充道:“世间道理都是这样,总是有变化的地方,你在变化,别人在变化,整个世间也都在变化。”

    说到此处,林亦的情绪骤然变得低沉起来。

    很久前说不定他会迅速沉默,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见惯了咸阳城的风风雨雨,也见惯了死亡的来临,自然而然对于很多变化有了较为迅速的适应度。在以前普普通通的修行者便能对他产生极大的威胁,而后来成为修行者之后,普通的修行者在他眼里忽然变得不重要。

    直至那名洞源境界的修行者死在他的面前,登时修行者的伟岸陡然坍塌下来。

    在这样空荡的世间,适应才是主流。

    沉默的很长时间,书生手指的敲动逐渐频繁起来,声响也越来越大。此时厨房的女子才走出来,手中还带着一柄很长的东西,走到光明处,林亦才看见那件东西是一把长箫,女子放在了书生的面前,眼神担忧的凝望着书生,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再次回到了厨房。

    林亦的目光始终都在长箫上......

    外面的光亮逐渐浓郁,脚步声也缓缓出现,在林亦的耳朵里面如同惊雷般炸响开来。他很是寻常的把手朝腰间或者身边摸去,空空如也,此时他苦笑着才想起来,他来春雨末前觉得有些累赘,根本没有带上那柄剑,现在的动作自然也不会摸到些什么。

    书生感慨了声。

    “救人还真是不容易,何况是个没有知觉的人。”

    说完,还抬头深深看了眼林亦。

    此时林亦若是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他就太过愚蠢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好奇,书生为什么要救自己,而要杀自己的人又是那些?

    “是谁?”

    碍于思绪的运转,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两个字。

    长箫杵在桌面上,看着外面从远处延伸过来的光亮,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跟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书生站起来低着头,盯着林亦的脸:“说实话,你和他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却又有很多完全不同的地方,倒是也奇怪。他有点像是他口中的主角,正义凛然,高明大义,而你反而像是他口中的配角,沉默寡言,阴晴不定,冷漠无情,自私却有对他很好。”

    “真是件怪事!”

    听到这些话,林亦的瞳孔骤缩,眼神从瞳孔中射出来,有些摇摆慌乱。

    书生知道了他的身份?

    肯定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不会说这些话。

    当他抬头想要去看书生的时候,前一刻还在他面前的书生,突然消失于黑暗中,到了门口,双手正放在门栓上,正准备将屋门打开,走到春雨末里面。

    春雨末的时间!

    终究没有春雨,也没有冬雨。

    安静的环境中弥漫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息,林亦站在门口,望着远处春雨末的出口,发现那边有着乌黑乌黑的一片缓缓移动着。春雨末的另一头应该是整条街道最明亮的地方,此时却显得无比黑暗,也不知道是天空的乌云在移动,还是人头造成的乌云......

    书生站在春雨末的最中心。

    他随意的找了块长条板子放在两边的阶梯上,中间有点东西隔着地面,他就静静的坐在板子上面,面色很是稀松平常,眨巴着眼帘望着远处出现的人影,手中的长箫慢慢放在了他的嘴边。随着嘴唇微微拱起,有着极细微的气流从他的嘴中吹出来。

    如一首优美的曲子自他的长箫中响亮。

    至春雨末大放光彩......

    林亦望着眼前诡异的场景,陡然变色。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忽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便看见了那名靓丽的女子白皙的手放在他的肩头,只见她轻轻的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

    女子手自肩头放下,目光放在春雨末坐着的书生身上,轻声道:“你应该放心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他,只要他主动承担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将所有做到最完美,绝不会留下尾大不掉的情况。他就是这样优秀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他都会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对此,林亦很无语。

    不过表情无变化,看着女子的神情满是痴迷,说道:“他接下了什么事,和我的关系到底在哪里?我知道当日他救过我一次,杀了名黑冰台的秘使,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季知常不会对他出手,他不敢......”女子极其骄傲自负的回答。

    林亦不解道:“是那位黑冰台的神秘台丞?”

    “他们是同窗,也不会......”女子依旧摇头。

    这下,林亦彻底找不到苗头了。当日那名黑冰台秘使被杀,他猜测或许有当初那名青年的指示,有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面对名朝真境界的修行者,整个咸阳能够动弹的人实在是太少,少到他可以逐一排查,很明显那名青年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那是谁?”

    女子坚毅的抖了抖肩,走入屋内找了间披风披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林亦。眼睛里面有着十分礼貌的微笑,林亦却从女子眼底深处看见了浅浅的讨厌,或许这种讨厌还不至于让女子表现出来,但已经出现,那就必然会因为某些事情而逐渐蔓延变大。

    比如眼前书生出头......

    林亦思忖了下,说道:“看得出来,你有点讨厌我。其实我有点好奇,你和外面那书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确实很讨厌你,你是我这些年来最讨厌的......不,在几年前应该还有名男子也让我很讨厌,不过他死了,所以我悲伤又高兴了好一阵子。”女子淡淡道。

    他死了?

    同样讨厌的人?

    林亦觉得女子口中的他就是自己的大哥,但他并没有生气,毕竟别人有讨厌人的权利。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女子的表情,在他看来女子真的可以称得上世间最冷淡的女人。那怕他根本没有看贯世间女子,也依旧觉得他的判断不存在错误,这是特殊的鉴定方式!

    以前的何夕还算高冷,于眼前的女子对比,则是要淡许多。

    眼前女子表情眼睛始终温和平静,又正是因为她如此平静温和,才让林亦觉得她真的很冷。

    林亦止不住的问道:“为什么要悲伤?”

    女子挑眉,唇角露出了半点微笑,又迅速敛去:“在我看来,那个人是世间第二有趣的人......”

    林亦好奇道:“那谁是世间第一?”

    女子指了指外面站起来吹箫的书生,自豪而骄傲,语气异常坚决。

    “他......”

    对于,林亦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又不认同。

    “我叫林亦。”

    “我叫方予初。”

    林亦嗯了声,指着外面的书生,偏头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女子清冷的扫了眼林亦,就此沉默。

    以为女子不愿意说,林亦悻悻也没在继续问,只是盯着春雨末现在混乱的景象。春雨末的出口处,乌央乌央的人群终于出现了破裂,光明从那边照了进来,突破了黑暗的束缚。地上密密麻麻倒着许多痛苦嚎叫的人,而站着的依旧占据了绝大多数,他们用尽全部力气想要冲过来,举着手中的刀剑搏杀。

    “他的名字是梁兴居。”

    方予初说完,眼底深处的讨厌像是拉闸泄洪的水坝般崩塌涌现出来。在这刻,面对女子的眼神,林亦不知为何的心神猝然颤动,居然有些胆怯方予初的眼神。

    外面的战斗已经开始,那名叫梁兴居的书生真的很强大。

    朝真境界的修为,即便是修行者众多的咸阳城,依旧是处于高高在上无可睥睨的层级。方予初眼里有担忧,却依然转身走入了屋内,走到了厨房开始鼓捣起来。

    听见叮咚的声响,应该是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林亦想要走出去,却发现面前像是有薄薄的壁垒般挡住了他出去的路。春雨末的街道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只听得见凄厉的惨叫,鲜血顺着低平的缝隙顺着流了过来,流到了屋外的青石板上。

    四周的寂静,让林亦有些恍然......

第四十四章 道理在一步之内

    在繁华落幕后,迎接的是寂寥!

    林亦抬手去触碰那薄薄不可见的壁垒,他不知道是梁兴居留下的,还是隐藏在暗处的某些强者未发的攻击。由于这些不得而知,他面色很自然变得凝重,警惕着往后面退了几步,双眸中爆射出来热烈的神采,紧紧注视着外面的景象,梁兴居的箫声已在春雨末占据了较主动的优势。

    救人总是不容易的。

    何况是个有知觉的人。

    这是梁兴居叹息的话。

    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着对应的敌手才符合。

    整条春雨末人影繁密,来来往往奔走的脚步声很是嘈杂,刀剑相击或落地相撞的响动在春雨末青石板上格外烦扰乱心。梁兴居作为朝真境界的修行者,算得上当世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足以让他产生警惕乃至无奈的敌手,自然不会是春雨末里那些如同韭菜般,不断割走又不断出现的九流武者。

    没来由的偏头盯着厨房,很是随意又认真的喊了句。

    “有没有兵器之内的东西?一把长刀,一柄青钢剑,或是随便可以杀人的物事?”

    在厨房的方予初没有回应林亦的问题,只是昏黄的灯光中有着道拉长的黑影飞过来。

    是一把菜刀......

    是一根烧火棍......

    接下这两件物事,他嘴角不由抽了下,苦笑着摇头喃喃:“这玩意,能有作用吗?”

    烧火棍是不知名的木材做的,菜刀是脆铁打造的,不论林亦如何反复研究,这两件物事都不是他心中最切合的杀人武器。不过眼前的局面有些急迫,未知的敌人或许立即会出现,容不得他再去思考这些东西能不能用,该去哪些地方找趁手的兵器......

    犹豫就会败北!

    方予初走到厨房的门口,清秀不可言的脸颊带着的冷漠恍若是天上的仙颜。她黛眉微皱,不耐烦地淡淡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可以喊我的名字,到时候我会仔细考虑要不要救你......虽然很讨厌你,不过谁叫他有心救你,那你就不能轻易的死了。”

    “只要他不让死的人,谁都杀不死......”

    这话说出来,根本不像是厨房门口的这位略瘦弱的女子的话,反而像极了才从幽冥地狱走出来的恶魔。林亦悻悻的望了方予初一眼,瞬间又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敛去任何不该出现的情绪,神情说不上急迫与紧张,但还是有些该有的警惕和忌惮。

    至少面对危险,他有许多普通人应该存在的情绪。

    方予初再次走入了厨房,这次显得更加沉默,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或许是不愿意打破着难得的枯寂夜晚。

    春雨末。

    很具有诗情画意的名字。

    大秦帝国咸阳城最无人问津,最孤寂冷僻的街道。

    此时却显得无比残忍凄凉,干枯的景象满是鲜血流淌,长条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有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鲜血,青石板上由于屋檐下坠的雨滴而凿出的孔洞,积累了指甲盖般量级的血液。

    痛苦的嚎叫逐渐变得密集,周围的街道像是无人听见般,根本没有无人好奇过来看看这条春雨末。林亦紧紧皱眉,望着春雨末两边的出口,以及邻近的街道,陷入了深藏的沉思。

    如此惊骇的嚎叫,怎么会引不来人?

    城中巡守的禁卫去了何处?

    城中游走的咸阳府衙役又是到了何地?

    两边街道的百姓为何漠然不闻喧闹嘈杂?

    一切仿佛是早已计划好的,周围的百姓似被刻意的吸引到了别处,在一年最应该热闹又紧张的佳节,本应该遍及禁卫和衙役的街道上居然空无一人,他们像是被极其可怕的人用更加不可估量的能量笼罩着,使得他们的视线无法移到处于北城偏僻的春雨末......

    咔嚓!

    咔嚓!

    咔嚓!

    砰砰砰砰!

    啪嗒!啪嗒!啪嗒!

    接二连三的噪音塞满了他的耳道,如同瓷瓶砸在青石板地面的碎裂感仿佛撕碎了他眼前的房门。其实这道房门本来就空空如也,只是他出不去......但是此时,那道阻碍他离开的壁垒彻底破裂,那股不可估量的力量不是来自于他,而是来自于那些等候许久的杀手。

    他目光望出去。

    果不其然。

    梁兴居的长箫已然沾满了血迹,只见他静静坐在满是鲜血的青石板街道上,望着前方不远处乌央乌央的人群,刀剑所指的方向是他的面门,只是他不畏惧。

    “交易到此为止,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剩下的都看自己的造化如何。”

    林亦知道梁兴居这话是对他说的,所以他舒缓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左手握着菜刀,右手捏着烧火棍,两者相合搭配显得无比滑稽。但此时已然容不得他思索这些无聊的趣味,往后退了几步,斜劈饭菜的碟子,当碟子下盘落在菜刀平面时,青筋暴起,用力挥出去......

    碟子于青石板上破裂!

    生死之间有大机缘。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生死之间亦有大抉择。

    刚毅果敢从来都是林亦身上不可忽视的特点,在还未出现强者的时候,他的菜刀已然出现在了门口。刀劈砍于门栏之上,刀刃之下似有无形壁垒阻碍了刀刃的前进,他额头上出现了汗珠以及青筋,紧紧咬着牙关用尽全力刚猛向下,无形壁垒被他硬生生劈开。

    烧火棍同时用力甩出去。

    只见普通木材制造的烧火棍,极其轻易的便被撕扯成碎木条,散乱的如同街头乞丐身上破烂的布条,一条一条落在街道上面。

    菜刀的刀刃上有裂开的卷刃,凌乱于刀面的两边。

    梁兴居像是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依旧坐在春雨末最中心。未曾回头看一眼,从兜里面取出被油纸包着的东西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林亦朝那边扫了眼,就再没过多关注。

    眼前面对的紧张局面才是他应该持续注意的,那名隐藏在暗处的修行者还未出现,就足以让他承接不下。刚才短暂的交锋中,他感受到了那名修行者的强者,至于到底是何种境界的修行者,则是不得而知。

    是故见多了不同境界的修行者,再是出现陌生的,是很难辨认的。

    月升许久。

    星繁多时。

    春冬交汇之间,不应当会出现斜风细雨。

    雪早已止......

    ......

    即将登场的是来自咸阳的修行者!

    是某些高阁世家培养出来的精锐,林亦需要全神贯注严阵以待,迎接这场从黑面老者后真正需要他抉择的战斗。耳郭微动,似乎听到了远处的风声,也似是听见了临近的脚步,神情骤冷那刻,他脚步由脚跟向上微抬,再是迅猛转身,菜刀凌厉的刀尖在夜晚划出道流光。

    很是狠辣的刀法!

    真正杀人夺命的刀速!

    刀锋斩断黑影,黑影消散,于远处凝聚道身影。

    漆黑的夜晚看不见风尘仆仆的狼狈,那道身形看起来瘦弱如同竹竿,想来这是刚才躲避刀锋的速度来源。身形足够的单薄,体重足够的轻巧,便能在地上辗转出残影来,留下道可以迷惑敌人的手段。

    很显然,是个劲敌。

    林亦握着菜刀,故作轻松的用食指去触碰抚摸菜刀的卷刃,想要尽量的将这些卷刃拨平,使其再现曾经锋利。但这些情绪和动作终究是虚假的,不是他真情实意的外在体现,于是乎很容易被别人看出来......

    黑夜中的人影走到星光中,对林亦嘲讽道:“不管你做出如何惊世骇俗,或者保持对我如何如何不屑于顾的动作态度,都依然掩盖不了你骨子里面应该存在的惧怕。世间最明显的不是表面的慌张,而是存在于心中的恐惧,只要这种东西诞生,就一定会被人看出来。”

    “或许是我,也或许是别人。”

    这番话落到林亦的耳朵只会将他耳道堵塞,而无任何有利的讯息,他轻松的耸了耸肩,言语轻挑:“照样的话回应你,不管你如何如何阐述大道理,说清楚在你看来的种种奇异,依旧无法摆脱你说的这些话是世间最自大恶心的名头。”

    “所以呢?”

    那人朝着走半步,林亦只觉得面门来风......

    禁不住的往后退了半步!

    那人唇角不屑自笑:“强大才是最根本的法则!”

    “这句话不错,也送给你。”林亦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也朝前走了一步,再是浑身一震,手中的菜刀摆在了与肩头齐平的位置,手臂伸长,眼眸淡然古井无波,冷漠的不似人间的眼睛。他用尽全力的朝着那个地方丢去,刀锋在空中横平飞过去,旋转出无数道火光,那是天地元气与天地元气的撞击。

    菜刀回到手中。

    林亦瘪了瘪嘴,很是无奈:“真是可惜,强大才是最根本的法则!”

    得亏是在黑夜当中,对面的那人看不清楚林亦的脸,否则必然愤怒无比,不外乎别的,实在是他此时的神情特别欠打。虽然看不见,却不妨碍对面那人释放出愤怒,刚才林亦那句完整的话无疑是对他**裸的讽刺,一步之道还施彼身的道理,他还是懂得起。

    “你这是在找死......”

    天地元气在此间变得躁起来,渐渐至如沸腾的热气,在天地间窜动。

    林亦的身形闪动,在街道或者门栏上,亦或是某些隐蔽的地方奔跑着。两人已经跑出了春雨末,又是跑回了春雨末。回到的时候,林亦身上已出现了无数道鲜血淋漓的裂口,似内部崩裂的血痕,是天地元气造成的可怕攻击,至于那名显露面容的青年,脸颊两侧也有着条极长的刀痕。

    青年歪了歪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林亦,冷而残忍。

    林亦没去看他,朝远处梁兴居喊了句。

    “我可以杀他吗?”

    梁兴居回应道:“要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他们不至于蠢到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那就好!”

    林亦很是满意这个答案,微微点头笑着看向青年,嘴唇微动张合间有细微的语言吐出。

    声音很细,青年听不清,却能看清楚唇形,于是他勃然大怒。

    两人的身形再次消失在春雨末。

第四十五章 世间无道理

    两人间的差距应该很大。

    春雨末依旧漆黑如墨,繁星交移使之星光偏转......

    鲜血流淌在青石板的缝隙间,缓缓的流着向远处而去。

    梁兴居像是得了难得的安逸,坐在青石板上盯着眼前这些神态紧张至于惧怕的武者们。细细看了眼,也再没有去看这些不堪入目的武者们,不是他太过骄傲,也不是他太过狂妄,而是眼前的这些人实在是难以入眼,读书二十年的他早已习惯了平和看世间的一切。

    只是瞧见这些无力的紧张和恐惧,就觉得有些恶心。

    沉默了好长时间,实在太过无趣了。

    梁兴居终于朝人影之后的漆黑中喊道。

    “要不要出来喝些酒水?”

    黑暗中有道极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还带着轻微的咳嗽,这道咳嗽声很急促,有点像本来应该要极力压制的,却最终还是没有压制住的感觉。

    “有责在身,梁教的好意心领了。”

    梁兴居也不在意,很是乐呵呵地关心道:“听你刚才的话,怕是有些病症吧?”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两位绝顶的名医,治一治。虽说你这般年纪身上没些病症也不大可能,持续活着可能性不大,不过要帮你延缓几年的寿命,还是全无问题的。”

    “梁教的心意老朽心领,在此谢过。”说着,咳嗽声打断了感激的话,平息后又是说道:“老朽已活了七十多年,人生七十古来稀,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再说老朽年轻的时候做了些不该做的错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朽的故友们在保佑,要是再继续活着,怕是得不到好报。”

    “难道你这样做就会有好报?”梁兴居眉头紧皱,很是不满。

    “终究是死亡一途,好报不好报也不在乎。但是后辈子孙却还要活着,我不能将他们的路都给断了,这是老朽欠他们的,虽是家人,也是需要还的。”

    听到这番话,梁兴居激荡的心平静下来,也不再开口说话。

    两人在这条春雨末的责任相同,做个见证而已。

    彼此之间也无深仇大恨,用不着剑拔弩张的对上一对。都是些活透的读书人,对于有些事情的见解也变得开放起来,没必要过多的争执,时间会证明一切。只是默默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保护着一些自己认为保护的人即可,其他便不需要过多关心。

    梁兴居眼眸深深,忽地抬头低声道:“高老头,你后悔吗?”

    “梁教后悔吗?”

    老者不仅没有回答,反而给出了问题。梁兴居沉默地想了想,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活了这么多年,我可以说唯一没看清楚的便是这件事,也不知道正确与否。只是现在我有些愧疚,愧疚到日日都会有火蚁灼心的刺痛。”

    “只是单纯的愧疚?”暗处的高老头问。

    梁兴居点头确认:“确实是愧疚,因为我不知道正确与否。”

    “反正我不后悔,死也不后悔。”

    沉默后,暗处的高老头沧桑的语气忽地变得激动起来,甚至于有些跌宕起伏,咳嗽声也在这些语言中剧烈,这种态度根本不是个老者应该有的语调。

    “毕竟你都要死了,后不后悔也不重要。”

    梁兴居自然明白高老头话中的真实含义,很是无奈的嘲讽。在很多年前,两人的年纪相差很大,却在那次相见后有了忘年交的遗憾,往后的几年时时都在一起谈论书中经典奥义。但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很长,那件事情出现后,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那时候,他们才明白,所谓的忘年交,终究没明白各自年岁在时光中代表的意味,以及脑海里面的思维方式和那些不得已而为之的顾虑。

    “是啊,我都要死了,谈什么后不后悔。”

    话里面有无尽的感慨,仿佛见惯了世间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恨不得,自然而然生出来这种老气横秋。高老头确实是个老者,古稀之年的老头思维自然有了变化。梁兴居也不知道高老头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但他却晓得高老头所有的抉择不算是错误。

    各人有各人不得已的苦衷。

    ......

    两人回到春雨末。

    差距是天堑鸿沟难以抚平贯连,林亦只得采用很多难以言及的手段来缩小差距。于是青年身上便出现了无数道刀痕裂口,鲜血流淌渐至于有些恶心模糊。当然以伤换伤,总是比别人要多上几倍,所以林亦他自己身上也有着屈指不可数的血痕。

    停在春雨末的街道上。

    林亦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气喘吁吁仿佛心脏随时都会跳出嗓子眼。手中那柄切菜的菜刀已变得错乱不堪,不再是卷刃,而是无数道破烂的裂口,整个刀面从刀刃至刀背整条连接的碎口。幸亏还有着指甲盖长短的刀身连接着,否则早就断裂了。

    他凝视着前方,青年遍及脸颊的愤怒,于是高声嘲笑。

    “原来洞源境界的修行者是如此实力,早知道我也可以号称洞源境界,毕竟有那个实力,和没那个实力都是一个意思,境界比之实力可远远不重要,你说是吧?”

    说罢,林亦还极其挑衅的扬了扬下颌。

    青年粗长的眉顿时皱在一起,变得更加粗,极度缺乏美感。作为他这般年纪的修行者,已然站在洞源境界的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即可触及朝真境界的门槛,足以让世间诸多修行者羡慕不已,这点也是他为之骄傲的。如今却被林亦如此侮辱他深以为傲的境界,让他如何不怒。

    在出来前,他料只是个初入离窍境界的修行者而已,便请命来办这件小事。到此观看的时候,他并未在意林亦,从出现开始,他眼里的林亦就成了具没了生机的尸体,例行出手,尽量显得自己出手不凡,不需要太大的力道,是为了在上面那人面前获得更高的地位。

    但如今的情况,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意料之外的震惊,到出手未果又遭受羞辱的愤怒,种种都是青年无可忍受的,于是他迫切的想要击杀林亦,在他再次催动自身修为的那刻,怒火攻心,加上本就不平的心境,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格外暴戾,且紊乱到难以遏制。

    寻到切合的时机,手中的菜刀沉沉飞出。

    天地元气的恐怖难以想象,那柄菜刀虽是脆铁,却也不是轻而易举便可碾碎的。眼前的景象出乎了林亦的预料,那柄菜刀在还未至青年身周的时候,骤停于空中,化作齑粉,飘零于夜风中。

    见此,林亦脸色陡变。

    速度再次快起来,闯进别处,寻找到一杆铁钎。

    两人战斗起来。

    砰咚!

    咔嚓!

    火光于铁钎上摩擦而出!

    青年察觉到体内的变动,愤怒的脸色终有了变化,变得平静下来。只是瞬间他开始慌张起来,洞源境界的修行者,如果无法掌控脑海的意念,又无法用意念去操控进入体内的天地元气,那一名洞源境界的修行者的天地元气交互会撑爆他的身体,会让整条春雨末皆毁......

    于静谧的咸阳而来,是无法想象的灾难!

    由于种种的困境,青年选择了遏制自己体内天地元气的紊乱,使之可以找到交互于体表的方法。只是这些天地元气因为心境的变动,无法顺着他仅仅掌控的少数意念运转,当然这小小的意念也无法让他体内的天地元气迅速交互,焦急的神情缓缓浮现于脸颊。

    作为名天才修行者,作为名洞源境界的强者。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焦急的情绪,面对任何窘迫的局面,他都可以做到安然自若。但此时面对自己的生死,那怕他是名洞源境界的强者,依旧露出了人生而便有的劣根性。贪生怕死,即便是高居于世间上层的强者,依旧掩盖或消弭不了这种情绪的涌现。

    林亦手中的铁钎如同无刃的长剑,狠狠刺向了青年的胸膛。

    要躲避铁钎的尖锐锋芒,青年很轻易即可做到,但随之则会面临体内天地元气更剧烈的涌动,甚至于随时相撞爆发出恐怖威能,于是他没有躲避铁钎的锋芒,只偏移了自己的身形,小小的移动了半步,然后任由铁钎插入了他的肩膀,扑通一声血洞乍现。

    周围有居民,这里是咸阳,那位大人是想一切于静谧中解决。

    三种顾虑,使青年做出了不退的选择。

    趁你病要你命!

    铁钎抽出,握住铁钎的头,狠狠朝青年的脑袋横扫而去。林亦脑海中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即将出现的恶心场景,他终究是个正常的人,面对鲜红雪白的场景依旧会止不住的恶心,很自然又很挣扎的闭上了眼睛,虽然不想看见恶心的情况,却也没有收回手中的铁钎。

    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青年感受着左脸骤现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以及死亡的危机。但短短的距离,已然不允许他做出反应,若是他可以用天地元气爆出,或许能阻挡眼下的死亡,可那样他接下这招后,依旧是死亡的解决,不过是尸骨无存,全身爆炸的结果。

    理智战胜了暂时的侥幸,他很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梁兴居感受到停下的战斗,就地转身回头看着,眼里毫无神采,面无表情。没有对林亦即将杀人的赞许,也没有对一切都要结束的高兴,仿佛是面对正常结尾的可能性,不至于出现些惊讶的神情。

    高老头被他控住,自然无法出手。

    “够了......”

    春雨末的稀松处,某道房门缓缓打开,出现位身形佝偻的老者。

    空间骤停......铁钎断裂,铁钎的锋利削断了青年后脑勺的长发,满头的长发在夜中随风飘扬,混着鲜血的腥味,青年很是狼狈,如同乞丐般可怜。

    终究没死?

    林亦睁开眼,很无语又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理解中的抉择应当是在他和青年之间出现,本以为即将出现最终结果,不曾想依旧会有人出手,来阻碍这本就很公平的结果落于世间。

    深深看了眼未死的青年,他赞叹于青年面对死亡的平静。不管如何来说,青年都是个天才,也是很有脱尘意味的修行者。他想着,或许是某些人不愿看见年轻天才死于他这样藉藉无名的毛头小子手里,才肆无忌惮打破与梁兴居的约定吧!

    所以他转身,看向老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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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艺的她,纯情的她,善良的她遇到险恶的他,阴谋的他,无情的他,故事将怎样发展?冷少燃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冷少燃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冷少燃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