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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蔷薇     冷少燃情txt下载     冷少燃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自千年起的历史

    千年前,在西齐天池不触之地有座巍然不动的国度拔地而起,以其超然于世的思维方式和统治理念,国内百姓对于国家君主的爱戴骤然入骨髓。

    自由与公平之论在转瞬间于国内蔚然成风,不可根除,深受无数受战乱流离分裂的百姓爱戴支持。

    时值东方乱世,西齐天池传教之心还不曾有沾染东方之意,这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国家获得无数百姓拥护,开启了长达十年的征战生涯。战乱休停之日,帝国自由公平的言论思想早已传遍东方。

    西齐天池有意传教天道思维,宣扬供奉天道,尊崇天道赋予的思想被抨击的化作碎片埋藏于帝国泥土之下,万世不可拔出,万世不可起效。

    这座帝国便是大秦帝国,是无数千年前受分裂而奋起建设的百姓所创造的帝国。

    西齐天池掌握西方诸国,遂生不满,发动了西方诸国与帝国之间的第一场战争,也是那场涉及平凡百姓的战争,使得无数修行者发现了那件震烁修行界的秘密。

    帝国西北边境有道天然屏障,永恒矗立在帝国西北边陲,成为帝国安稳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渝关左侧北方有道连亘不变的山岭,接连封闭于西北要塞,人力不可轻易逾越,崇山峻岭间树木参天,其内不知道有多少可怕猛兽,此为天然也。

    帝国西疆有座山峰正好连接那道山岭,遂而构成西北天然屏障。那座山峰高耸入云,不可逾越,战争开启,天池欲要用最快的速度征服帝国,于是派出了大量修行者,领头者为两名天命境修行者。

    过山峰时,那两名天命境修行者,不知道为何突然浑身难受,体内天地元气骤然紊乱,无法排解,甚至无法越过那道山峰,最后修为尽失,从此西齐天池的修行者全线退回,也是因此这场战斗停歇。

    那座山峰因而得名无为峰!

    ……

    ……

    帝国千秋传承已有五十多位帝王,天圣年间继位的天子政正是大秦帝国第五十三位皇帝。

    此刻他正端坐在椅子上,静静注视着眼前身形单薄的青年,而青年坦然自若,正举着手,用小指在耳朵里面不断旋转,时不时伸出小指,极接地气的用指甲盖弹动小指,试图将小指上面的颗颗污秽弹出去,丝毫不在意面前坐着的这位帝国皇帝陛下。

    皇帝站起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青年,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颇为感兴趣地在殿内踱步。青年百无聊奈,很是无语指了指前面那张唯一的椅子,说道。

    “我站的有些烦了,可以让我坐坐吗?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就是单纯的问问。”

    皇帝陛下面色沉静,和蔼一笑,双手插在自己的腰肢上,后仰着身体,瞳孔向上,余光倒是稳定不变,点点头:“自然可以,不过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还是说你是最近几年进去的,排名第几?”

    青年不好奇,也不意外,作为帝国皇帝的赵元政知道桃源里面的事情不足为奇,好像师兄曾经讲过,在很多年前,这位皇帝陛下还差点进入桃源成为自己的师兄。

    只是后来由于先帝驾崩,无奈接手皇帝之位,遂而才绝了去桃源的想法,从此再也没有进入过桃源,说起来倒是有些可惜。

    青年没坐,呆呆的眼神有些可爱,脑袋里面回荡着师兄的那句话,君子不可失礼。再是想到师兄那种冷若冰霜的脸,仿佛随时都要掐死人的冷酷,打了个冷颤迅速摇头。

    “算了,算了,师兄告诉我,不可对你无礼,所以我还是不要坐了,反正我马上就走……”

    皇帝陛下看着青年的呆萌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忽听到青年要走,骤然蹙眉:“你要走?走去哪里?世间之大,何处都是危险,你出去岂不朝不保夕,桃源中的先生们允许你出去了吗?”

    青年支支吾吾,半响没憋出来一个字。

    瞧着涨红脸的青年,皇帝陛下收敛肃然,笑着道:“你也别离开了,咸阳就有无数好玩的地方,来日我叫人陪你去看看,也不用离开,如何?”

    苦瓜班的脸顿时转阴为晴,笑嘻嘻问道:“真的可以吗?”

    “自然可以。”皇帝点头应道,想了想,又是提问:“那你告诉我,如今里面的情况如何,两位老夫子是否还安好,其余几位先生是否还如从前……”

    问了一连串问题,青年愣着半响没开口,等到皇帝话语落下的时候,青年居然深深喘了口气,仿佛刚才提问的不是皇帝,而是他一样。

    只见他摆了摆手,连忙制止:“别问了,别问了,师兄不允许我在外面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叫晓白,你可以叫我小白。”

    说罢,青年晓白便不在说话,至于皇帝的那些问题,也是选择丝毫不回答。对此,皇帝莞尔一笑,如同看待子侄般看着晓白,满是慈眉善目。

    光是看晓白的模样言谈,便能看出来他到底是何样的人,虽是有些年纪,可智力方面依然要比同龄弱上不少。世外桃源会收如此智力有缺的人进入吗?

    答案显而易见。

    皇帝陛下倒是不奇怪,有不拘一格的老师,自然会挑选不拘一格的学生,当年的他也是这般不拘一格,比普通人好,却不足天才之名,差点进入桃源修行,也是有了番奇怪特殊的作为,才能被选中。

    念及于此,皇帝脸上满是怅然若失,时光不复,有些事情不可再来,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才有如今这般无奈的局面。

    低迷的眼神落在远处那张洁白的宣纸上,还有旁边沾染墨迹的毛笔,想着自己即将要写的那几个字,眼中悲痛哀戚,语态低沉:“如果我不当皇帝,或许你会如他这般,永远待在桃源,不谙世事,也就不会死……”

    晓白奇怪的盯着面前这位奇怪的皇帝,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落泪,却又在瞬间收泪。

    学宫中的这座殿是专门为皇帝而建,地面全是由块块黑亮的花岗岩铺就,外面透过窗纸射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地面反射,使得无灯的殿内透亮非常。

    哒哒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皇帝陛下站在原地,耳骨微动间隐隐听见细微的差别。

    “陛下,您要见的人来了!”

第七十七章 那座殿中那个人

    在很多年前,林亦想到统治着大秦帝国的那位皇帝陛下,都会露出狐疑不屑的神情,或许是不喜欢这有些虚假的规则,或许是超越时代的思维天然而成的蔑视,使得他总是对封建帝国很不屑。

    遥远而偏僻的家乡,很是平凡安宁的地方,里面有着无数他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心静,也是由此潜移默化的影响,才使得他逐渐接受这座浩渺而伟岸的国度。

    至于那位坐在帝国最高处,且时时刻刻承受着高处不胜寒的无奈的皇帝陛下,他依然保持着最纯洁的不屑一顾。

    在他的记忆当中存在无数封建帝王的形象,那些帝王身上有着无数夺目的闪光点,自然也能吸引到他的视线。但无论如何,即便过去无数年,他对那些统治者都饱含着甚而厌之的情绪。

    当兄长离世之后,这种情绪一度达到了顶点,对于大秦帝国权贵的憎恶深入骨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仍旧喜欢这座略有理想甚至空想的帝国,还有那些为自己而奋斗的蚂蚁般不可数的寒门百姓。

    他高高扬起脑袋,望着这座殿的最高处,上面挂着道金字牌匾,他的视力向来不太好,清晰的花岗岩折射着热烈的阳光,正好遮挡迷惑了金字入眼,使得他更加难以看清楚。

    安静平和在外面等着,即便心中满腹疑惑,依然保持着最正常的表情,仿佛世间无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一样。

    里面响起那道略熟悉的雄浑回应,魏功公公佝偻着身体,向前走了几步,伸出白皙而枯槁的双手,轻轻推开宽大沉重的殿门,殿内地面吸收的光芒骤然入眼,但老公公始终面不改色睁着眼睛注视地面那些剧烈的光点。

    “林公子,陛下允了,您进去吧!”

    话语异常轻柔,如同江南女子缠绵悱恻间的魅话般柔情,林亦只是失神于魏公公的双眸不感到刺痛吗?

    ……

    ……

    殿内直接映入眼帘的是两道身影,威仪万千的皇帝陛下,表情显得呆滞的青年。青年愣着站在皇帝身边,眼神肆无忌惮打量着他,且不断放出奇怪的讯息,他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却生不起任何怒意,好似能够接受陌生青年的眼神。

    林亦摆正身体与心态,端端正正朝面前桌案之后的皇帝行了一礼,抬起头时,脸上则是要平静许多,不至于淡然无畏,却也有着极深厚的修养能让他抑制住任何不该出现的情绪。

    说起来,他是幸运的,帝国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不切实际的想要面见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终不复有望,而林亦才短短几日之内,便连着两次受到皇帝接见,还是极为亲密的单独相处,说出去,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生出羡慕。

    晓白的视线一直在林亦身上,眼睛里面时不时闪过某些奇异的光芒,或者偶尔有兴奋欢愉的神采跃然于脸上,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恢复之前的呆萌模样。

    林亦很别扭,很想离开这座殿,很想可以动弹下自己的身体,移动脚步落开那道让他不自在的目光。哪怕那道目光他能够接受,他依然不能很好的承受下来,反而越来越有累卵之危般心神晃动,目光闪躲不知该落于何处。

    瞅着林亦那些极细微的反抗动作,皇帝陛下会心一笑,只是于心中脑海里而已。

    “难道你不想知道朕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林亦点头:“想……”

    皇帝微眯着眼,嘴角咧笑:“那为何不问,反而在这里杵着?”

    “陛下不说,自然不该说,问也没意义,不如不问。”林亦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啪啪的掌声瞬间在殿内响起,皇帝脸上堆积着笑容,眼里闪过回忆和满足。在很多年前,他与那人初次揭开身份的时候,两人间的互问互答和此时跟林亦的谈话极其相似。

    皇帝瞳孔中有着无数回忆镜像在闪现,在很多方面来看,眼前的林亦真的很像他,只是……

    不该回忆,不愿回忆,自然不再回忆。

    皇帝本想说别的话,正欲出口的时候,想到身边站着的晓白,欲言又止沉默了阵,失笑无奈道:“本想说些话,但想来想去,都是些无意义的废话,没说的必要,反而耽误你我的时间,还不如不说。”

    “学宫很大,帝国很大,世间更是大到无边无际,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曾走出一座城,而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才走出一座城,世间无数风景到底是什么样子,很多人都没看过,学宫的存在,就是想要把帝国之内那些穷尽一生而走不出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你明白吗?”

    听到这发自肺腑的壮志,林亦鬼使神差问道:“陛下也是?”

    忍俊不禁的纠结神情出现在皇帝脸上,顷刻间那张脸恢复肃然,如捣蒜般重重点头:“也包括朕,这么多年来,朕依旧没能看到帝国之外的风景,甚至连帝国之内的风景都没看完……”

    说话戛然而止,林亦发现皇帝陛下停顿的时候,眼神似有意无意的瞥向旁边随意而站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发现这样奇怪的一面,顿时让他的好奇心膨胀到了极限,好奇青年的身份,好奇陛下到底没见过帝国何处神秘的风景,忍耐住好奇,面色不改,不发一言。

    只见脸色沉重中带着意味深长,平静淡然的眼眸里有着灼灼燃烧的火焰迸发的皇帝陛下,手指指尖轻轻敲击在桌案上,在本是静谧的殿内骤然响起,来回荡漾于耳中。

    “所以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跨过那些本不该朕触及之地,好在十几年前,初登帝位的朕靠着先帝先祖创下来的基业,打碎了南边那两道屏障,让帝国的手触及南海,是朕此生最不可磨灭的功绩。”

    说着,皇帝眼中的战意和豪迈更甚之前,语调铿锵有力:“但朕明白,如若不能跨过西疆那道天然屏障,不能北上解决漠北的漫天沙土,帝国便一日不得安宁……”

    “即便朕此生不能做到,也要为后世子孙打下坚实基础,朕不能去看,也要他们去看看才行。”

    中年暮气的皇帝此刻雄姿英发,全身弥漫着意气风发,实在是雄图不可轻言。

    林亦犹豫很长时间,把想要说出的那句压在心底,放弃了随口说出来的想法。

第七十八章 总生感念惜何年

    眼前的皇帝陛下是超越古今的存在,不论是秦国历史中的那位皇帝,都不能与天子政的功绩相媲美。即便是那位开国帝王,依旧不能,平灭南方的越国和宋国,便是天子政此生不可忽视的功绩。

    单单凭借灭两国的功绩,天子政就足以名列帝国排名前三的皇帝,被后世无数百姓敬仰万分。何况他才中年而已,不出意外这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靠着坚强的品格和执政为民的手段,或许帝国版图扩展不是梦想。

    林亦想要说出来的那句话,已经被彻底湮灭在他的心中,不管怎样来说,那句话都不应该在此时出现,没必要的同时也毫无意义,要是说出来,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说不定还会失落。

    说了许多不该当着林亦的面说的话,皇帝被话语刺激的斗志昂扬渐渐敛去,恢复最初的平淡,眼瞳中有道颓然的光在闪烁,只见他摆了摆手,语态中略感无力道。

    “叫你来,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有些事情你能明白便明白,有些事情你不能明白也没必要去深究,都是些废不可言的废话,多半句,少半句都不那么重要……”

    说着,殿外突然出现清脆的脚步声,那道声音很轻巧,又能发出如此明亮的声响。

    皇帝陛下左手杵着自己的额头,整张脸对着如镜子般的地面,双眸中布满疲惫,眼帘缓缓落下,左手指着外面:“应该是有人来找你了,就先出去吧!今日朕说给你听的话,你可以选择缄口不言,也可以选择公之于众,都可以,没有所谓顾忌……”

    退出大殿的林亦满心疲惫,他依然不能明白一切所发生的原因,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原因到底是什么。

    皇帝凭什么与他说那些话,难道是满足怪癖般的倾诉欲?

    从任何角度来看,林亦都隐隐觉得那位皇帝对他实在是有些过分平和,在外面看见的皇帝,是不假辞色不苟言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帝王霸道,生人勿近冷意的当权者。

    但在他面前的时候,不管是话语还是别的,都少了那份本该出现在皇帝身上的帝王之气,活脱脱的像是邻家叔叔,总是告诉些他不该知道的,阐述些帝国内部最深刻最应当警醒的道理。

    两次见皇帝,他都有种措不及防的感觉。

    ……

    外面站着梁兴居,正板着脸注视着走出来的林亦,林亦假以微笑而对。在春雨末的那夜,林亦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学宫教习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靠近保护自己而已。

    魏功公公朝梁兴居抬手,说道:“梁祭酒,陛下在里面,您若是要去见,可以直接进去。”

    梁兴居淡笑着摇头:“我不是来见陛下的,而是来见他的。”

    手指指向正好是林亦。

    脑袋里面灵光一现,离开殿内的时候,皇帝不正是说的有人来找自己了吗?

    是梁兴居?

    ……

    ……

    外面的阳光很盛,看得到门外的道道黑影,晓白眨巴着充满好奇的眼睛,始终盯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直到那道背影在窗纸上不断移动,最后消失在光明之中,再也没有可见的影像。

    转而低头看着暮气沉沉疲惫不堪的皇帝,眼眸里面满是无辜和犹豫,片刻过将手放在皇帝的背上,骤然间,整座殿内的温度开始上升,似乎有无数白色的线条混在光明里面,顺着晓白触背的手掌进入皇帝陛下的身体。

    “没必要,松手吧!”

    皇帝的话充满疲惫的味道,脸上的暮气虽然消逝很多,却依然有着部分顽固于脸上不肯退去。听到皇帝不愿的话,晓白没做犹豫,直接收回了自己的手。

    原先的天真此刻一扫而光,眉头紧蹙弥漫着焦急意味,刚才短暂的接触,他已经清楚眼前这位皇帝的身体,不可以说是很差,却也在垂垂老矣的边缘挣扎。

    皇帝伸了伸手,打了个哈欠,将脸上因种种原因而出现的睡意赶走,笑着喃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年轻的时候为了进入桃源,做过些许多本不能承受的事情,年轻的时候还能忍住不发,到了如今这般年岁,再也经不起折腾。”

    “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即便你是破七境的圣人,依旧不能治愈朕体内的沉疴旧疾,综合来看,自然也就没必要浪费你的手段。”

    晓白道:“真的不可以?”

    他性子单纯,不谙世事,眼前的皇帝是除老师和众多师兄之外,唯一向他表达善意的人,自然而然产生了依赖。当然其中的原因很多,所想的皇帝和所见的皇帝差距太大,自然更喜欢眼前所见这位亲切的皇帝。

    听见晓白悲悲戚戚的嘟囔,皇帝想要表达满足的笑,却始终都笑不出来。心里满是酸涩无奈,良久后摸了摸晓白披着的柔顺发丝,很是苦楚长叹。

    初见便能对他表达关心,而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却势成水火,面对他始终都是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顿时形成极大落差,自然笑不出来。

    皇帝表示无碍地摇摇头,说道:“你若是没事情,我便安排人带你四处去逛逛,逛完了,早点回去,别人他们着急……”

    前一刻满是悲戚的晓白,顿时变了副脸,鼓着腮帮子拒绝:“我不回去,回没意思,整天都要我背书,背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似撒娇的哭诉完,眼带星光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我觉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总是想不起来……好像……好像五师兄,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晓白喃喃不清的念叨,皇帝脸色微变,手臂乃至全身在顷刻间都有些僵硬,沉吟着感慨道:“他不是别人,正是你五师兄的弟弟,算起来,你们应该是同辈……”

    “是吗?”晓白满脸兴奋,压抑不住喜悦迸发:“师兄们都比我大很多,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有人陪我玩……”念叨戛然而止,嘟着嘴想了一会儿,问道。

    “那他以后会去桃源陪我玩吗?”

    皇帝仰头看到殿内屋顶盖着的片片青瓦,一片青色,如他们当年的青涩,会心一笑:“或许会吧!”

第七十九章 假作真时

    帝国十大道州,幅员辽阔,是世间面积最大的国家,连是西方诸国合在一起,也未必有帝国那么庞大的面积。广阔天地自然意味着无数珍奇资源,有些天材地宝连是西方诸国的修行者看见,都无比眼红,迫切想要得到。

    诸国同天池相较的计量来看,诸国贪婪想要获得帝国庞大的领土以及那些珍奇资源,而天池为了传闻中虚无缥缈的天道示警,发动几场席卷天下的浩荡战争,未必没有觊觎帝国那些别处不可得的天材地宝。

    修行者虽靠着刻苦修炼,依然能迈过修行道途中数不清的门槛,但那是天资聪颖者才有的待遇,有的修行者毕生苦修,碍于资质有限,始终被排斥于一层门槛之外,久久不可破,直至老死。

    说起来有点悲凉味道,但事实又确实如此。能接连破境,且面对困境永远有破之自信的修行者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天资不行,便想着用无数珍奇药材堆积修为,以求看眼那修行道途上不可见之风景。

    可悲又可敬。

    不论如何,都是不值得提倡,也是被绝大多数修行者所摒弃的方法。

    世间刻苦修炼的修行者很多,多到连是世人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世外之地代表着各国最高修行境界,同时他们也是世间修行最刻苦天资最聪慧的那批人。

    ……

    ……

    学宫的景色真的很美,飘荡的春花香味直入鼻息间,恍恍惚惚给人以恬静宁和的错觉。前几日骤然而起的暴雨早已停歇,雨纷纷过后便是无数百花香。

    初春时节的描述总是很短暂清晰,在薄薄词典之中,并无多少词语可以用来描绘,但若是能用来描绘,必然是最直接准确的词语,能够将眼前的景象尽皆描绘出来。

    林亦若有所思望着那片花坛,眼神飘忽想要看清楚花坛里面是否有心里想见的那株花,始终不曾见到,自然心生无奈失落,眼里的光芒在转瞬间消失殆尽。

    梁兴居很是好奇林亦的神情变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伸手便可以触及林亦的身体,那脸上不加掩饰的表情自然能看清楚,甚至稍加分析也不是不可以。作为学宫的祭酒,帝国之内排得上名号的名人,也是老祭酒教出来的君子客,梁兴居早已习惯不去揣测任何人,即便是敌人。

    目光灼灼,瞅着林亦的脸看了许久,指着外面繁华,哑然失笑:“想必有点事情想不通,否则西园中良多好花美景,都无法让你沉着的脸有丝毫转圜,甚至还有逐渐肃然沉重的转变……”

    心中想着事情,林亦有些失神,随着梁兴居的声音响起才慢慢回过神来,挤出几分笑容,微微摇头:“能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进入这座百年盛名的学宫,乃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辗转梦成,该是无比高兴才对,哪里会板着脸,渐出肃容!”

    梁兴居问:“真的?”

    林亦极认真地点头:“自然!”

    梁兴居无聊再问:“所言所想皆是如此?”

    这下,林亦眉尖微皱,眼神锐利如同直窜入心的利剑,不加掩饰直接落在梁兴居平淡带笑的脸上,牙齿在嘴内咬合,憋出回答:“所想所言皆是如此,绝无半点差别。”

    瞪了瞪眼,梁兴居百无聊奈地笑着,一改刚才平和而肃然的模样,失笑着仿佛根本不在意林亦的回答,只是想要戏耍他而已。对于此,哪怕林亦看得出,或者真是如此,他也毫不在意,没必要为这样的小事而怒。

    二者间的动作细微,西园中唯有这一处凉亭,虽说此时初春时节,远远达不到用凉亭的温度,但游园观景,或者谈论些私密的话,该是找处静谧无人的地方才行,而封闭谢客的西园凉亭处最是合适。

    老祭酒辞世来,学宫四大景都一一关门,西园不接待外来者,北楼也不允许学子们进入,至于本是外物不可绝的南山和东湖,倒是允许外来者看。只是东湖结冰百里,一片白茫茫有何可见,而南山皆山,连是叮咚而落的泉都没有,向来都是学宫观赏者最少处,非常时候自然不会例外。

    凉亭中的热茶已冷,再无腾腾掀盖的吵闹。梁兴居习惯在说话的时候手指点动,现在由此动作,便是要说话。果然半响后,开口道:“你在担忧,或者说思索,陛下为何对你如此好,次次见你都是一派和颜悦色,甚至为你讲述许多你不该知道的事?”

    林亦面无表情地盯着自觉说对而满是自得的梁兴居,面不改色,已然是肃容。无人发现他本是平平的额头骤然起了沟壑,蜿蜒曲折,踩在地面的脚似不经意不易察觉的轻微挪动,黑靴前端微微拱起,那是因紧张而出现的想要逃跑或者动手的警惕。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梁兴居都无疑刺穿了林亦的底线,连是面对梁兴居不该出现的警惕忌惮都冒了出来。春雨末的时候,他见到那把铁锁之时,曾向梁兴居发出了警惕和忌惮,眼下同样如此。

    梁兴居怡然自得,端着茶杯不断品茗,从他的动作来看,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喝茶,品茗者从来不会接连品茗,他们向来都是含半嘴,而不断回味,便再也不会品头论足的品茗那杯茶,那种茶叶。

    这种态度中的梁兴居,表达着自己根本不在意林亦所谓警惕忌惮的神情和动作,且一丝不落地传递给林亦他这种情绪。

    场间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外面那朵花倏然绽开,于白昼的昙花一现,沁人心动。无心思看景,林亦神态低迷,眼帘缓缓垂落,而于顷刻间绽开笑意,视线咄咄:“梁先生的话,不说我也知道,那还请梁先生直言便是,没必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梁兴居摇头不语。

    见此,林亦也不在说话,脸上的神情较之前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开初的警惕严肃到现在的含笑内敛,都昭示着某种方面的改变,亦或者对某些事情豁然开朗的彻悟。

    西园风景无数,于初春绽开,于寒冬凋敝……

第八十章 真亦假

    世间总会有无数悲欢离合,阴晴圆缺的月亮高高悬挂于天穹之上,总是在无数个夜晚引得无数失落之人仰头注视,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那便是期许寄托于皓皓纯洁的月亮抒发缓解内心压抑的情感。

    至于失意之时,观赏些莫名而开的花,自然也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大差不差的思维方式自然形成同样寄托缓解感情的办法。

    世间人终究是世间人,即便他们学会修行,在修行道路上不断攀升,领略到无尽高空上的累累白云,依旧会诞生这些相差无几的解决思维。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是帝国中某位寄居西方魏国的诗人感念时局战乱烦扰,期待何日可以回到故国故土,遂而感念而生的诗中的一句。当然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据传战乱结束后,那位诗人游船回家,饥饿困顿之下暴食鱼肉,导致身心不稳,最后落水溺亡。

    当年有此消息,时人还甚是感概,如此位爱国诗人潦倒而死,当真时也命也。

    现在的林亦与梁兴居,如若不是白昼之间无月,怕是要仰头看天,抒发心中难言郁结之气。梁兴居始终淡笑着,也不再开口说话,仿佛从开初那句之后,他的话语便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林亦的笑有些怪异,自然的同时又显得有些别扭,仿佛是谁逼迫他发出这般笑容。但谁都明白,如他这样性格的剑客,若是真不符合他心意,甚至逼迫,那柄银光闪闪的剑会在极不经意间落到某些人的颈项处,割裂粗壮而脆弱的咽喉。

    ……

    ……

    时间流逝,无事自然不碍事!

    梁兴居注视着远处那朵一现的花,平静温和说道:“想必你应该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这些事情本没必要隐瞒,只是你自己心中有着太多无法启齿,或者不敢轻易说出的秘密,才会如惊弓之鸟,变得杯弓蛇影起来,但事实证明,帝国之内,还真无人关注你的身份来历。”

    “至于你那些想要查明的事情,在我看来也是完全无必要的事,逝者已逝,即便你查到些蛛丝马迹,逝者也不会回来,反而让你树敌无数,何必呢?”

    丝丝入耳,听得仔细明白自然也就更加触目惊心,双眸不断睁大,瞳孔却越来越小,小成毒蛇般阴冷的模样,冷声讽刺:“没人知晓或者探查我的来历,难道你不算是?逝者已逝?我从来都听不懂,悟不出这四个字的道理。”

    说完,眼瞳不断聚焦,灼灼燃烧的炙热火焰无感而生于双眸,话语阴沉而寒冷:“我向来都明白,也只遵循一个道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做了错事就应该付出代价。”

    梁兴居盯着他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眸,很是平静直白:“所以你在晋阳城杀了杨继新?”

    “他该死吗?”

    林亦丝毫不在意梁兴居的厉声质问,恢复开始的淡然冷酷,无情道:“或许他不该死,杀他,我绝对不会后悔!”

    “凡是死于我手中的人,我从来都不曾后悔,即便那些死了的人不该死,或者不该杀。因为我相信,他们被我杀,那便是所谓天命注定,即便我被杀,也依然如此认为。”

    梁兴居道:“你相信天命?”

    林亦冷漠摇头:“从不信所谓天命,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听到林亦这满怀自信的语言,梁兴居什么话都没说,保持着最真实的安静,好像周围都彻底安静般,脸上满是徜徉之色,恍惚间似回到了往昔很多年前的日子。

    那段时光是他修行生涯以来最开心的时间段,他是老祭酒最得意的弟子,一直以来承受着许多人的期盼,不管是未来学宫祭酒的位置,还是学宫年轻一代前行者,都让他感到无比疲惫,却从来不敢轻易言语。

    他害怕老师失望,害怕那些对他报以期待的长辈失望,直到那日遇见那位比他年长些许的青年,短短几天的相处使他豁然开朗,像是灵丹妙药般让他身上的担子慢慢卸下来。

    正是那次同游,才让他捡到了方予初,也正是那段经历,使得方予初对那人的态度渐至于讨厌……

    天空的云朵换换移动着,朝天边慢悠而去,梁兴居感慨道:“你的警惕太过可怕,生于世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是绝对的真理没错。如你这般严重,丝毫不分,实在是太过无情,对你自己也不好。”

    听到此话,林亦一改平常模样,不屑嗤笑:“在很多年前,兄长还在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兄长离世后,我见过世间冷暖态,明白许多人心最险恶,保护自己成了我做一切的前提。”

    “帝国生活状态很好,可再好的地方,终究有那些肮脏腌臜的事物,该有的心不可失。”

    如林亦这般决绝的态度,梁兴居无话可说,那个时候的林亦年纪不大,经历种种险恶,由此潜移默化的改变属于正常。

    思量许久,他决定改变策略再次叙述道:“你可以不相信帝国任何地方,但你不能不相信学宫,想必他应该给你讲过学宫的故事,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学宫是世间最正的地方吗?”

    “学宫便是帝国的脊梁,是皇帝都无法压弯的脊梁……”

    这句话极富感染力,林亦眼角微微抽搐,神情微变,陷入无尽沉默当中。没有回答梁兴居的问题,也没有对这句话阐述任何意见。

    事实上,兄长的确告诉过他这句话,可哪又怎样,兄长死了,那一切都是值得怀疑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保持警惕是对自己的保全,也是为往后查出兄长离世的原因保存实力。

    看着林亦思索万千的平静,梁兴居摆了摆自己下摆沾染的尘埃,手掌抬起指向花坛中那朵一现的昙花,手摊开一扭一捏,似有种磅礴不可知的力量转瞬间捏碎昙花。

    无数花瓣碎屑随风飘荡,这时林亦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清风。梁兴居骄傲而自信道:“不管你如何想,我都是最简单的态度,只有你不违背秦律,不论你做什么,帝国都无人敢动你。”

    “因为学宫将是你未来的家,也是他的家……”

第一章 那点墨色

    咸阳是帝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内的地皮价值可谓寸土寸金,平常时候还是有价无市的状态。要是那个外来的商旅能在咸阳买得起一座宅院,就足以向周围亲朋好友炫耀,还能得到无数赞叹羡慕的目光。

    早些年被皇帝陛下立成太子储君的时候,那位殿下已然搬出了皇宫,在宫墙不远处靠着建了座宅院,上面无甚东宫太子府的牌匾,唯有一道上书赵家宅院的匾额。

    让人有些奇怪的是,匾额上面的字迹异常模糊,如果不走近仔细观察,是绝难发现到底是何样的几个字。

    殿下乃是帝国太子,也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子,只是很多年前,那位皇后娘娘不知何故骤然病逝,连是丝毫遗物都不曾留下就匆匆下葬,也是那时开始,这座宅院随之动工,直到皇后暴病而亡半年后,殿下被立为储君,才搬出皇宫。

    时间流逝,辗转已然十余年……

    处于宫墙之外的宅院外面的装饰很是稀松平常,比咸阳里面某些大富大贵的商客的宅院都有所不如。漆红色的木门露出渺小的缝隙,只能看见漆黑的石料,是块硕大的石板矗立在门内。

    想要在外面看见宅院内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门口并没有驻守的禁卫或者府兵,俨然一派安静祥和,没半分想象中东宫太子府的霸道雄伟,像极了普普通通的民宅。

    五道高耸的阶梯直通门口,阶梯的边缘有道倾斜的滑梯,滑梯的正对面乃是道宽敞的小木门,最是平常不值一提。凡是知晓太子者,都明白这道滑梯和小木门的作用。

    除了府中伺候的奴婢之外,帝国之内极少有人能见到太子殿下的真容,不管是去何种地方,太子殿下始终都坐着那辆平常质朴破烂的马车,曾经有人建议给殿下换辆马车,于是那人第二日便暴病而亡,随后再也无人敢置喙马车的破烂改换。

    ……

    ……

    学宫招生结束,该进入学宫者自然能进入学宫,不该进入学宫者,无论做何种出格的事情,或深深谋划都全无可能。

    老祭酒辞世那日有着无尽暴雨洒落人间,随着招生的开始,暴雨渐渐停歇,那日的炙热阳光是天圣十九年最初的那场阳光,是天圣十九年第一场普照帝国的光明。

    从天街末端宫墙处遥遥看去,恍惚间似能看见道黑色的光在天际泛起,且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有着蔓延的趋势,而那道黑色光芒的锋芒尖锐处,正是咸阳那座雄伟壮观的皇宫。

    漫无边际的黑暗自光明中诞生,自然会被无尽光明驱散遮盖。但不曾彻底泯灭这道黑暗,那光明就永远有着累卵之危,黑暗始终都有卷土重来的野望。

    来者不善……

    皇宫里面有数不清的宫殿,赵家皇族尚红,自然喜欢穿着红色的衣袍,连是皇宫中的宫殿,大多都是近乎红色的模样。而在皇宫里面略显荒僻暗沉的角落中,有着道渺小而不可忽视的黑色宫殿存在,两边有道厚厚的门墙阻拦,门墙的颜色依旧是如墨般漆黑。

    阴冷和森然杀意是这座宫殿传递给看见它的人的第一印象,无论那个方面来看,都带给人触目惊心的胆颤。

    殿阁内,有座高耸的暗台。

    漆黑如墨的海沉石打造,整座殿满是寒冷,好像进入幽冥地狱般不见天日,森森然不可直视。

    暗台上有道狭窄的座椅,与整座暗台相合在一起,不可拆卸。座椅上坐着位身形单薄,显得病态一样瘦弱的中年男子,正痴痴低头看着殿内跪着的那几名颤抖不停的黑衣人。

    “依旧没找到他?”

    话语很是平淡平常,半点激发好奇的感觉都没有,但在跪着的那几人耳中,像是阎王催人上路的诅咒,嚼舌闭口不敢言,疯狂地用自己的脑袋与僵硬的地面撞击,发出啪嗒啪嗒血肉模糊的响声。

    于高高暗台无禁忌随意而坐的中年人露出无奈一笑,盯着那双如同孩童般细小而干瘦的手,黄黄似有重病般,感慨自语:“都是帝国最忠诚的卫士,不同于外面那些太阳之下的禁卫们,本就不能见天日,按照道理来说,你们该是更加辛苦,更加值得怜悯的,我更不该对你们过分苛责,但……”

    “身为黑冰台秘使,不求你们百分百完成任务,也不求你们完成任务,最不济也应当做到暗查而不被人发觉,可你们告诉我,若是没发现你们,那他是怎样悄然离开的?”

    “告诉我……”

    安静的话语中自含雷霆,爆发出来的那刻无人能幸免于难,地上跪着以头抢地的几人,额头触地那片早已暗红如血,只是在这本就不见天日满是黑暗阴森的殿内,唯有黑暗的基调,而看不见处黑色外的所有颜色,或者那些颜色入此,都会被黑暗包裹同化。

    说了很多淡漠刺激人心的话,在殿内不断回荡着,来回往复间隐隐给这座宫殿或暗台增添无数森寒,初春时节,万物复苏,但这座宫殿的周围如同死寂般无声寂寥,连是半点复苏的意味都不曾有,反而越来越有荒凉。

    中年男子抚了抚额头,失望沮丧地扫了眼地面跪着以头抢地的几人,很是疲惫无力的垂下眼帘,挥了挥空余那只手。

    “走吧!”

    简单的三个字,决定了跪在地面那几人命运,几人身体猛然颤抖,转瞬间又是挺直身板镇定异常。眼神齐齐望着高高暗台上坐着的中年男子,眼里有着崇敬和决绝闪现。

    陡然间,自腰间抽出匕首,隔断咽喉自绝而亡。

    随着那道命令出现,皆是如此,不拖泥带水,也不对自己的生命有丝毫怜惜,心甘情愿做出了否决自己性命的举止。

    黑冰台是帝国唯一的神秘机构,他们直接受到皇帝陛下统辖,不受任何人威胁探视。他们有监督帝国官吏和间谍诸国的责任,同时也有保护帝国安危,防止任何可能作案的修行者对帝国出手。

    但在不经意间,有位极其强大的修行者进入咸阳,悄然而至,再悄然消失……

第二章 愧于当年事

    空荡而宽敞的宫殿内,横七竖八倒放着几具冰冷冷的尸体,潦倒而死显得有些苍凉意味。好在这座宫殿满是阴森无常,站在四角露出模样的守卫不敢轻易抬头,视线自然垂落在地面,有些闪烁,那是因尸体而产生的惧意胆怯。

    束之高阁的是块铮亮的匾额,挂在宫殿的高门之上,赤红的外表内里有着纯黑如墨的几个大字,在这样至极阴暗的房间内,唯有别样的颜色才能有所不同。

    或许是因赤红的特殊含义,或许是因那块匾额所在位置,才使得那本该被黑暗吞噬的赤红依然存在,没有被漆黑浓稠的寒冷光泽所吞没。

    中年男子身体像是得病般瘫软在座椅上,眼神涣散注视着高高的屋顶,是他手掌不可触及的地方。沉默很久很久,直到外面的天色已然彻底暗淡,光明被无意湮灭,他眼中的失神才被驱赶,恢复最开始有力而量衡一切的神采。

    在黑夜中的宫殿更加黑暗,仿佛是被那座高台吞没了仅有的光泽,使得殿内再度陷入无尽黑暗与沉沦当中。

    黑冰台在帝国官吏眼中,代表的意味便是无尽黑暗与沉沦,而深居高台座椅之上,统辖无数黑冰台秘使的台丞大人,很是享受这种黑暗,可谓渐至于病态的享受喜欢。

    只是此时的他,有些沮丧痛苦,所以他才会不发一言,永恒沉默。向来喜欢说话,喜欢儒雅典正的台丞大人,说话的时候一派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中暗含着帝国读书人最君子的典雅。

    唯有失落与沉重的时候,他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沉默阴冷,更加符合黑冰台间谍头子的身份,更像是帝国黑暗中最霸道的王者。在十几年的生涯当中,这位台丞大人如今这般失神模样,仅仅出现过一次。

    那是他初入黑冰台时,不知为何骤然面壁思过三天,不吃不喝时,被别人描述的模样。描述终究在别人口中,到底他们从未见过,很多秘使表示不相信,而此时出现这种传闻中的景象,他们才意识到问题是何等严重。

    吱吱呀呀!

    月光顺着开门快速逃进来,又在瞬间被驱赶出去,宫殿开关的门早已破烂很多年,是当年台丞大人一脚踢碎了门扣所致,到现在开关的时候,都还会发出刺耳的响音,台丞不允许修,自然不能修。

    玄衣裹身,殿内无风而衣衫自动,身形算不得高大,看不清具体的容颜,仅仅可以瞅见那双露出来的清澈纯洁的眼眸,当其抬头望于高台座椅时,眼中出现极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面罩,还有面罩之下微微隆起的那道疤痕,来者沉声问道:“老祭酒辞世,需要查探关仲子的踪迹,不去也不碍事。可如今查不到,老祭酒又要下葬,难道你还是不愿意走出这座黑暗阴寒的宫殿?”

    说着,骤然叹息:“不要再苦苦支撑了,还是去看看吧!我知道你想要去看看,迫切的想要离开,那又何必为难自己,想来老祭酒离世前,或还念叨过你……”

    坐于高台的中年男子再次瘫软倒在座椅上,无神望着漆黑的石瓦,连是湛湛青天都不泄丝毫,颓然道:“没必要去,何必要去,到了哪里不过是给已逝的他找不痛快,让他徒增烦恼罢了,还不如不去,逝者已逝,我能怎么办?”

    “当年那件事情,已然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也是这辈子唯一违背他的事情。或许他早已忘了我这个弟子,或许从我进入这座宫殿开始,他便当做我早已死去,去不如不去,两全其美。”

    黑袍中的季知常沉默良久,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台丞,当年黑冰台建立,本是学宫老祭酒门下最得意的门徒的台丞大人,加入黑冰台,导致知晓此事的人纷纷诟病老祭酒,老祭酒顿生无数愤怒,甚至扬言要与台丞断绝师徒关系。

    扬言终是扬言,未有践行的那天。

    季知常面罩下该是无比纠结,不否认台上坐着的台丞乃是黑冰台最优秀的掌控者,但同时也不能否认他当年学宫门徒最得意的传奇。

    修行天赋绝佳,年纪轻轻便跨过基础四境到达洞源,十余年不出手,常驻于黑冰台,也不知道是否迈入了天命境界。季知常想着,按照台丞早年的天赋来看,十余年迈入天命境界应当不成问题,毕竟台丞那位师弟都已经迈入了天命境。

    “不管当年老祭酒对您的事情有多失望,可都无法改变您与老祭酒如父子般亲昵的关系。父亲离世,不论有何愁怨不可解,您都应该去看看。”

    季知常说着,想到刚才想的事情,转而补充消息:“据说老祭酒离世前,点了您的师弟梁兴居接任学宫祭酒的位置,陛下本是不同意,不知后来又是如何同意,等到老祭酒的丧礼结束,梁兴居应该就要接任学宫祭酒了。”

    高台上不见脸面的台丞望着屋顶,陡然身体一颤,即刻问道:“他已经迈入天命境?”

    季知常道:“据我们的消息来看,梁兴居本是朝真巅峰,多年不曾迈入,或许于那位侯爷的事情有些关系。老祭酒离世时,梁兴居于南山之下成道,跨入天命那道门槛,想来是老祭酒离世刺激了他,使他打开了心中门扉。”

    又听到那熟悉不能谈的字眼,台丞如坠冰窖般微微颤抖不停,所幸在高台黑暗中,无人可看清他这细微变化,只听他叹息道:“学宫祭酒向来都只能天命境担任,他能迈入天命境,祭酒之位看来该是他的机缘,至于陛下的意见,向来都是参考,有所改变不足为奇。”

    想到那件奇怪的事,季知章犹豫半响,才提醒道:“太子殿下出府,驾车去了学宫灵堂……”

    “什么?”

    炸耳惊雷般的音量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周围的守卫纷纷面露痛苦之色,耳朵里面来回嗡鸣,迟迟无法消去。

    季知常是修行者,转瞬间回醒过来,望着高台那片黑暗,隐隐看见的身形,满是震惊。刚才他还在心中猜测台丞的修为境界,此时便给他了当头一棒。

    已然天命矣!

第三章 闲叙闲思

    举世独浊唯帝国长明,在黑暗笼罩的日子里面,黑冰台的作用便极为关键,世间从无纯洁的黑暗,在光明中黑冰台代表着黑暗,而在黑暗当中的时候,黑冰台则是漫天穹宇中势弱有力的那盏星灯。

    巍峨而雄伟的帝国,两位黑冰台执掌者拥有仅次于皇帝陛下的权势,帝国之内的事很少有能让他们陷入无尽沉默的。

    眼前的局面显得尤其怪异,高高暗台的座椅上那隐藏于黑暗中的台丞大人,脸上遍及难言纠结,有着无数忧虑思索在眼眸里面徘徊来回,最后沉默良久,殿内结束寂静发出长叹。

    季知常盯着地面看不见颜色的石板,若非是处于黑夜当中,无半点光亮的话,他必然可以瞧见自己于地面映射的容颜。被黑色面罩遮住的脸,脸颊有着道微微隆起的地方,是一道异常狰狞的疤痕。

    在黑冰台建立的历史里面,能够引得两位掌控者同时陷入沉默的事件极少,在二十年前那位闻名遐迩且脱离世外的修行者入世时,无数帝国修行者为之胆颤,连是帝**队都不断集结。

    不是场战争,却胜似场不见血肉的战争,这场战斗无人死亡,但使得帝国修行者足够震撼,使得黑冰台接连派出秘使,只求能知晓那位强者的去处,好做些不及的补救措施。

    天池世外的弃徒,与雨夜一朝顿悟,接连破境,直至成为世间凡尘第一位破七境的圣人。若是往昔时候,或者别国还好,可天池弃徒成为世间圣人,对帝国而言是无比讽刺的同时也变得尤为刺激。

    天命境修行者已然是黑冰台无法掌控跟踪的存在,而破了七境的圣人,黑冰台上下只觉得遍体生寒,连是伸手的勇气都没有,那些时候,台丞坐在高台之上,痴痴望着西方,心里不断期许着那位强者不会做出危害帝国的,乃至危害世间的事情。

    所幸后来,那位圣人开始在帝国隐居停留,很少触及帝国之事,恢复了暂时的平息,才使得汗流浃背的黑冰台稍有放松,能竭尽心力做些能做到的事情。

    如今听闻太子出府入学宫,或许在旁人看来其中意味并不那么深重,但对于台丞和季知常这种深谙帝国各种事务与人际性格的强者来说,他们能明白太子殿下这些简单的动作中,到底蕴含着多么可怕的隐患。

    风雨交加的帝国本就内忧外患,而太子殿下的行为无异于会雪上加霜,致帝国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台丞终于摆正了身体,挺直而瘦削的身形正好落于座椅中心,极为合适,只听见他沉声问道:“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这段时间派出最精锐的秘使,一定要事无巨细掌握太子的行踪,事事记录,日日汇报,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这样的命令,对象又是那位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总觉得不靠谱,但眼下的情况,季知常无比清楚,这是他们唯一可做的事情,肯定严肃点头:“进来前,我已经派人去挑选最精锐的秘使,等到向您汇报之后,我便去安排。这件事情,我们需要告知陛下吗?”

    黑暗中人影晃动,瞧不见具体动作,台丞道:“陛下前些日也去了学宫,老祭酒辞世,想必陛下去了灵堂,他们相遇的可能性极大,对于这样的事情,能不去打扰就不去打扰,待事不可控的时候,在容禀吧!”

    季知常非常认同:“大人说得对,那我下去便办……”

    说罢,正欲转身离去,高台上则是再次传出吩咐:“太子殿下的事情不可以懈怠,关仲子入咸阳的事情更加不可以忘记,一名问心无愧殿的智者,一名天命巅峰的顶尖剑客,无论那个身份,对帝国,对皇室,对百姓而言都是异常危险的,早些查清楚为好。”

    听完台丞吩咐,瞬间引起了季知常遗忘的那些讯息,抬腿欲走的脚顿时放了下来,思量半响,犹犹豫豫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台丞语调疑惑:“何事?”

    季知常咬牙说道:“据学宫里面的秘使来报……”

    轰鸣的掌声如雷,拍击着空气发出破空炸耳的响动,季知常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捂住胸口咳嗽两声,唇角已挂起血丝,立刻站起来,低头战战兢兢。

    黑暗里有无常震怒,乃至于阴冷森寒的杀意迸发出来:“在很多年前,我便告诉过你,不要往学宫里面安插任何秘使,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可以……你是把我说过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前一刻还彼此温和,下一刻则是满殿威仪霸道,弥漫于黑暗中的皆是愤怒难当。季知常闭口不言,只是扑通跪在地上,膝盖触及的地面顷刻间裂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怒意依然在,不再爆发而已。

    台丞深吸口气,嗓音低沉质问:“记住我说过的话,不管老祭酒是否离世,都不允许黑冰台的秘使进入学宫,这是铁令。”

    季知常闷声点头。

    黑暗中再问:“刚才你要说的事情,说吧!”

    季知常整理混乱的思绪,缓缓站起来,膝盖已然湿润,有着暗红如血的湿意,沉声禀告:“在老祭酒离世之前,南山曾上去过两人,最开始是关仲子,而后是少相……”

    黑暗的殿常年不沐光明,自然而然变得阴冷潮湿,前几日下过场暴躁不堪的雨,此时夜中殿内湿意缓出,高台的台丞扭动着身体,于狭窄的座椅触碰瘦削的肌肤,半刻后才言说。

    “甘罗出自学宫,去那里能理解,关仲子南下,本就不明来由,又是在学宫招生之期进入学宫,所谋所图,不可思量啊!”

    季知常道:“关仲子在南山之上时,正好陛下出城,在城外遇修行者刺杀,我想两者是否有关联?”

    随着季知常说完,殿内再次出现诡异的默然无言,台丞依旧不止瘙痒地扭动着身体,以求用狭窄的座椅与身体摩擦来完成。

    “如此说来,老祭酒的死,关仲子是脱不了干系的?”

    季知常:“……”

    忽然殿外出现扣门的声响,有人报告:“他出现了……”

    季知常神情顿时一滞,双眸微眯寒芒毕现。须臾之间,眼前出现道黑暗的身影一闪而过,只听得空中冷声传荡。

    “我去看看……”

第四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

    淅沥空荡的街道里,毫无人烟窜动,都化作流云消散。夜晚的时候,春风拂面只觉得异常寒冷,便再无其他意味。

    躲过了冬日连连的暴雪,百姓们自然不愿意承受这无端的寒冷春风。在很久以前,无数百姓便期盼着春日暖阳,但到了如今的时节,天气依旧如曾经不改,夜晚的寒峭依然是冬日模样,这叫百姓如何能承受得住。

    春风寂静无语,万籁俱寂皆灭万家灯火,街道上早已了无人烟,连是星星点点的光亮都不曾有,只余下高悬于天穹夜空的明月照亮宽敞的街道。

    有道挺拔而骄傲的身影毅然决然走入夜色中,走入寂寥阑珊的街道里面,沉默孤单地走着,仿佛世间最孤独寂寞的光明。

    束衣青衫的下摆随着春风而舞,在这样的夜晚虽然有些孤芳自赏的感觉,却也不失为一种极端的美德。哒哒的脚步向前,双手自然垂落在腰间两侧,眼神飘忽而有趣,扫荡着寂静的街道,好奇地观赏着。

    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雄踞东方的帝国都城到底有何奇特之处,到底有何值得无数百姓羡慕。看到那些还未收回的摊贩之物,他随手捡起几个把玩,甚是觉得有趣好玩,不禁敞开笑容。

    进于夜色,自入黑暗。

    满天星宇煞是美丽,颗颗饱满晶莹,散发着伶俐的光泽,在漆黑遮蔽的夜晚形成道夺目的景色。望着这些于漠北不曾见过的景色,关仲子心中顿生无趣,踏步向前,视线平而直,锐而锋……

    漠北处常年不见月,唯有无时无刻不起的风沙,漫天沙土飘零荡落,往年还好,但今年不知为何,本不该起风沙的时节,骤然起了场席卷王庭的风沙,遮蔽天日,只见黄沙飘空,道道龙卷而来,形成席卷暴虐之势。

    空空的街道,关仲子继续向前。

    骤然入眼,一片黑暗,抬头望夜空,再不见月。念及于此,心生感慨愤怒,神情微变渐至于剧变,目光凛然如锋芒毕露的剑,直欲用这道眼神撕裂眼前的黑暗。

    黑暗依然在,手轻抬……

    他只用了一根食指。

    便困束了茫茫黑暗,手指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直截了当落下,便是那柄剑斩破撕裂黑暗。月光如一股磅礴清辉从撕裂的缝隙窜进来,直入关仲子的食指指尖,浩荡清辉遍及黑暗,举街光明,黑暗消逝。

    黑暗消逝的最后,有道瘦削挺拔的身形出现,单薄似随时都可能被春风吹走。挺直着身板,行走起来儒雅非凡,关仲子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走入月光下的男子,虽然看不清脸,他却知道眼前走出黑暗的男子到底是谁。

    大秦帝国暗处最有权势的男子,出自学宫的黑冰台台丞尹初年,关仲子注视着看不清的尹初年,唇角不知为何勾勒弧度,对于这位台丞的寻找,他不仅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带着欣喜意味深长。

    凡是进入帝国者,无不惧怕黑冰台的暗查,唯恐被查到泄露了机密。而眼前的关仲子不仅不害怕,甚至隐隐间还有些期待的意味。

    尹初年藏于黑暗中,虽被明亮皎洁的月光照耀,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瞧得见瘦削挺拔的身体,感受着那份不同于黑冰台之中的儒雅。

    如世间无数读书人般的儒雅宁静!

    仿佛他置身于一团迷雾里面,任何人视线投来,都会被这团迷雾遮盖,使得别人无法看清他的身形与模样。

    关仲子收回悬空的手指,苏昂首负于后背,面对尹初年这名天命境修行者,他依然保持着骄傲,平静笑问:“我来到咸阳这么久,一直不曾见黑冰台秘使的踪迹,还以为存在多年,号称不失一事的黑冰台,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

    尹初年眼瞳有些凹陷,好似变成具无肉的枯骨般可怕。他透过那层遮盖他的迷雾,凝望着远处的关仲子,说道:“凡入咸阳的诸国修行者,皆要报告朝廷,如若帝国不允且无故,谁都不允许踏入咸阳城……”

    关仲子向前一步,光明再进,不屑一顾道:“我入了又如何?”

    尹初年微微颤抖,怒不可遏:“你这是在挑衅帝国,不怕将你就地格杀吗?”

    听到这充满威胁的言论,关仲子面色一怔,偏头望着城外那片漆黑的地方,似可看见一片粉红,扭头瞥了眼尹初年,自狂道:“举大秦帝国上下,唯有桃源能让我侧目,但桃源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出世吗?”

    “即便他们因此出世,难道就不用思量天宗和仙林的态度,世外之眸,时时刻刻盯着人世间,不是他们所想便能做的!”

    说着这些话的关仲子简直无限嚣张,完全没把帝国修行者放在眼里,对于此,尹初年异常愤怒的同时又感到深深无力。

    恢复激荡的内心,尹初年问道:“老祭酒的死与你是不是有关系?”

    关仲子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尹初年微眯双眼,眼帘抬动:“这么说,老祭酒的离世,真的与你有些关系?”

    瞳孔骤缩,满是不屑轻蔑,脸上的表情全是对尹初年的嘲讽:“来到咸阳,总要做些事情,你说是不是……”

    答非所问,亦能解决问题。

    尹初年沉默着向前走了半步,自背后延伸出来无尽黑暗,铺天盖地笼罩而去。谁能想,出自学宫身负浩然的老祭酒门徒,居然有着如此可怕凶戾的一面,那滔滔黑暗如同浑浊的黑水,覆压整条街道,遮蔽了皎皎月光。

    关仲子视若无睹,慢慢悠悠向前走了几步,随着那些黑暗不断接近他,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直挺挺的手臂如同柄锋利不可测的长剑。在黑暗袭来的那刻,有道闪亮的光芒一闪而逝,自关仲子的袖间而出。

    直接划破天际黑暗,那柄剑若锋利的剪刀,而铺天盖地的黑暗好似张玄布,轻而易举便被剪刀撕裂开,于中间分裂,渐成颓然之势。

    尹初年脸色苍白,眼里有疲惫闪跃,在转瞬间有道殷红血线出自他的手掌,自手心而出道凛冽浩然的线条漂泊飞入上空。

    顷刻间缠住那柄闪亮的剑,任是剑如何切割,始终无法将围困上千转的血线割裂……

第五章 那张黑帘、那道剑阵

    世间修行者中,公认同境剑客的那柄剑是世间最锋利的,无论任何修行者面对同境剑客的那柄剑时,任何手段对上那柄剑剑刃的结果都会异常清楚明白。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自尹初年手心冒出的殷红血线不断缠绕着那柄悬停挣扎的剑,断裂的红色线丝漂泊无根落于地面,形成道短暂的血雨。

    消逝的同时又衍生出来无数血线缠绕着剑刃,连是本就银白的剑身都被沾染同化成红色,看着如同柄残忍冷酷的嗜血剑,摄人心魄,让人触目惊心。

    关仲子全然不在乎自己那柄被束缚住的剑,平视前方,注视着尹初年脸上细微的变化,嗤笑道:“世间修行者言,同境中以剑客的剑最是锋利,以阵师的阵法攻击范围最大,可你不是阵师,也不是剑客,才初入天命境,能缠住我的剑,平生足慰矣!”

    随着交战开始,尹初年身周的迷雾逐渐消散,或是被那柄剑释放出来的凌厉剑意消弭,早已看得到尹初年艰难维持的煞白脸色。

    关仲子向前,地面的青石板皆碎,一道青色的剑光自他悬抬的手指而出。

    沛然一剑,触及黑暗夜空的殷红血线,瞬间那柄剑强烈的剑意爆发,前一刻还能艰难束缚长剑的血线顷刻间崩溃泯灭,成无数红色的斑点,颓然落于地面,然后彻底消失不见,归于寂寥。

    尹初年艰难抬手,一手指着夜空,顿引得星光汇聚于他的手指指尖……

    街道生风,有湿意飘于空。

    关仲子毫不在意,踏步向前,地面的青石板随着脚掌落下,不堪重负般直接碎裂。

    一步一步,走了二十八步!

    街道的风骤停,无数闪亮的光于暗中快然而出,似之前藏匿漆黑不见的空间内。

    二十八柄虚幻的剑,围住尹初年的周围,牵连出无数剑意细线,勾连在一起渐成凶猛。地面的石板倏然断裂,纷纷上飘,构成道异常难看的阵基。

    “起!”

    关仲子嘴唇微动,脸上无阵成的兴奋,在此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眼前的情况,自然不会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平静注视着脸色煞白沉重的尹初年,看了很久,不知为何刚才还可以绷住的脸缓缓出现自心底涌现的欢愉。

    如他在此之前说过的话,一路南下,来到帝国,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是不虚此行的。而唯一他能做的,便是趁着桃源或者帝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杀几个修行强者。

    被王庭和诸国列入必杀名单的帝国高位者,从上往下看,尹初年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中,联想到一系列让诸国和王庭头疼不已的事情,关仲子便下定决心先杀这位名传天下,却隐于黑暗多年的黑冰台台丞尹初年。

    瞅见关仲子脸上发自肺腑的欢愉,再是看着周围青色剑光构成的剑阵,目光下落,看见那些碎裂青石板铸就的阵基,心里说不出的愤怒无奈,目眦欲裂,眼白中攀爬出无数血丝。

    他不痛恨关仲子,只恨自己无能愚蠢。

    关仲子望着青色中颓然的尹初年,见不到该有的愤怒和战意,他有些失望。

    在他的记忆和想象里面,驰骋于大秦朝堂的黑冰台台丞,应当是个未死而不畏死的人。但如今的情况,让他有些失落错愕之外,再无其他该有的情绪。

    至于轻易战胜位天命境修行者的高兴,全然不在,有他早已构成的阵基,再是无数剑光瞬成的阵法,不论来者是一位天命境,还是两位天命境,在他眼里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尹初年望着关仲子背后的黑暗,第一次他感觉到彻骨的寒意,说起来有些讽刺,对于他这样常年处于黑暗,待在那座冰凉湿意宫殿的王者,他怎么都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感受到寒意。

    他一动不动,辗转反侧后盘膝而坐,不发一言。

    关仲子走在碎烂的泥土石板中。

    他走在无尽绵延的黑暗里。

    身后携带着半丈光芒,驱赶着周围无尽的黑暗,黑暗天幕被缝合般依然挂在天空,望着那道天幕,关仲子免不了赞叹。

    他以为尹初年已经放弃抵抗,遂生无趣,但现在抬头看着那道被自己长剑割裂后,又悄然愈合的黑色天幕,让他感到兴奋的同时又免不得出现担忧谋划。

    从生而有的骄傲乃至桀骜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忧色,但天命境的尹初年出自学宫,接受的修行来是最正统的世外之法,如他这般的天命不能当做普通天命,如尹初年这种天命境修行者,亦不能被当做普通的天命境修行者。

    遮蔽月光的天幕依然强大,被剑阵围困束缚的尹初年在尝试联系天幕,关仲子淡然挥手,切断了那极稀薄的可能性。

    尹初年睁开眼,散发冷笑:“世间传闻,关仲子为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同时还是问心无愧殿第一强者,与生俱来的天赋身份,使得你有着无尽骄傲,即便是天宗而出的修行者,都不定能入你眼,怎会做出如此没品的事情?”

    这些话,并不能激起关仲子的愤怒,见惯世间风月情怀的他,有骄傲更清楚自己眼下做的是什么事情。脸上堆积着嘲讽的笑,说道:“躲过万道重重,甚至面临宗圣的拦截,我依然要南下,此行目的很简单,看看大秦风景,同时杀几位修行强者,或者几位在大秦拥有无上权威的官员,而你……是我第一个目标!”

    面色越来越苍白,薄薄嘴唇早已无血色,尹初年忍不住胸腹的剧痛,咳嗽起来:“所以在此之前无法查到你,而你露出踪迹,无非是要引我过来而已,是你早先便预料好的事情,那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会来?”

    关仲子眼眸里面骄傲涌现,自狂地望着天空夜幕,语调平缓:“因老祭酒的死,只要你知道我掺合其中,必然会来……”

    听到这道讯息,尹初年再也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咳嗽声也无法停住:“老祭酒的死果然和你有关系,出现在南山之上,也是你早有的谋划,你是故意出现在陛下遇刺的时候,那陛下的刺杀也是你安排的。”

    关仲子棱角分明的脸颊颤动两下,眼神淡薄漠然。

    “不是!”

第六章 月现

    湿意渐成春风细雨,绵绵的春雨再次出现在咸阳街道上空,不同于几日前的那场暴躁春雨,这场春雨不自天生,而是来自空中所蕴含的无尽湿意。

    雨丝如同纯洁的白色线条,随着春风飘忽于街道上那道黑暗天幕之下,带给人半点寒意,同时又有几分淡淡的湿冷味道。

    关仲子半仰着头,注视着漆黑夜空中这些格外明显的雨丝,或许普通百姓的眼神无法注视到这些雨丝的出现,但作为顶尖修行者的关仲子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困难。

    修行者能感应周围万事万物,对于天命巅峰的关仲子而言,他只需要转手即可破灭这场稀疏的春雨如丝。他并没有无情冷酷的抬手阻止雨丝出现在街道,甚至都不曾阻止雨丝落在他的脸上。

    如丝般的春雨格外柔和羞涩,仿佛是江南温柔乡的闺房女子。漠北王庭地处极北之地,深处有着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而人迹罕至,王庭百姓绝难在那些地方活下来。

    漠北王庭只能存在于沙漠中,偶尔可见半点绿色,至于如这般的春雨是数十年不曾见过的场景。除了风沙之外,王庭之地便再无其他,连连干旱少雨,百姓们早已不能容忍,迫切想要南下。

    放下满是享受骄傲的脑袋,平静注视着前方盘膝而坐的尹初年,再是随意瞥了眼高空中不断蔓延的黑暗天幕,隐隐有向他袭来的趋势。

    他抬起了手,猛然握拳。

    青色的剑阵在顷刻间不断高速旋转,剑光来回于剑阵周边,渐渐有缩小的趋势。两边街道屋檐被剑光摧毁,化作灰白齑粉无根飘零于细若游丝的春雨中。

    青光倏然间大放光彩,空气中渐渐弥漫着浓郁的腥味。

    尹初年目呲欲裂,牙床已然渗出鲜血,他依旧紧紧咬着牙齿,闭上了自己的嘴唇,不让那些无规则的剑光有丝毫入体的可能。唇角的鲜血越来越浓,化作道如水流般的小股,缓缓流淌。

    嘀嗒!

    嘀嗒!

    嘀嗒!

    碎裂的青石板依旧坚硬,嘴角的鲜血嘀嗒落在地面,发出低沉的声音,为寂寥恐怖的夜晚增添些别样的意味和风景。

    剑光击落檐角的青瓦,落在地面啪嗒作响,四分五裂。

    关仲子感慨道:“世间修行者真的很多,无数年的发展,连是天命境都变得繁多起来。天道示警,末法时代,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唯有多杀几名修行强者,缓解一下末法时代的到来。”

    尹初年恨恨道:“真是丢人现眼,号称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连是这等玩弄世人的手段都看不明白,当真是越来越愚昧,难怪王庭只能龟缩于漠北,天宗只能避世苦修,连是踏足凡尘都不敢……”

    说罢,连连啐了两口。

    看见尹初年这些愚蠢不堪的作为,关仲子不屑一顾,发出自心底而生的嘲笑:“是不是真实,不需要你们秦国修行者来评断,在我看来,你们还没有那个资格祈望天道,自然不能知通天道,独断专行的独裁者,任何时代都会被无情抛弃,而秦国便是最先被抛弃的国度,无数百姓,都会为你们的愚蠢放肆承担责罚。”

    关于修行的见解,各国都是从世外传出来,千年以降,早已有所不同。至于关仲子说的那些话,尹初年处了不屑一顾外,在无任何其他想法。

    苍白的面色上布满疲惫,眼神却依然锐利,意念感受着周围可以察觉的漏洞,以求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破开剑阵。剑光固执而残忍地在他身周来回,淋漓的剑意尽情挥洒在他的身上。

    黑袍早已看不见一丝完好,全身上下有着数十道血痕,鲜血浸润纯黑的衣袍,显得更加黝黑。血痕是被剑光来回割裂的,他不止一次想要阻止剑光,却发现无济于事,剑阵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世间谁能想到,关仲子除了剑法高深莫测,连是在阵法上的造诣也是极高。最可怕的还是他将剑法与阵法相融合,组成了这道凛冽入骨的强横剑阵。

    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目光无意的扫荡四周黑暗处,不见半点动静,遂而将视线停留在尹初年身上,啧啧叹息:“本来以为黑冰台台丞处于即将被杀的状态,应该有人会前来相救,所以我等待了如此长的时间,结果白白痴等,连是人影都不曾看见。”

    “你们大秦官吏的冷酷真是超出我的想象,同时豪迈程度也超出我的预想,连是位天命境修行者,说丢就丢,半点犹豫都没有。”

    说到此处,指了指尹初年,脸上堆积笑意,神秘地说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杀你,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刚好看见我要杀你,干脆顺水推舟,借刀杀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的人品可真是差,连是知心贴己的朋友都没有,真是可怜……”

    尹初年面不改色,身受重伤的他无法做出反抗,也不在神采飞扬,眉尖微蹙,于额间形成道不可抚平的山川,冷冷道:“你不用再说这些刺激我的话,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蠢,是不知所谓。在我们秦国,最不缺少的便是智慧,秦人不畏死,却也要死得其所。”

    关仲子保持着漠然的态度听完了这段话,出奇的没有打断,听完后深吸口气,微微叹息:“秦人不畏死,我一直深有敬佩。既然用你引不来别的修行者,那就算了,杀一名天命境,还是圣殿最痛恨的黑冰台台丞,也算是不虚此行。”

    “安心受死吧!”

    时值此时,尹初年依旧不甘放弃,黑暗天幕涌动如滔滔江河,铺天盖地汹涌而去,欲要笼罩站在远处的关仲子。还有少部分黑暗自尹初年的身下涌出,护住他的身周,抵挡青色剑光的悍然强硬。

    此时的关仲子面色骤然沉重,漆黑中的他隐隐有着危机感,背后的寒意越来越明显,但周围一里内无修行者的气息,他实在想不通这种危险会来自何处。

    一抬手,天幕被剑意击退。

    一落手,自他脚下出道锋利霸道的竖平剑光,似要撕裂天幕,劈开漆黑的夜空。

    正当此时,一道光自无名处顿生,落于那道竖平剑光前,插入地面,陡然间,烟尘顿起,黑夜依然黑暗,头顶出现许久不见的月。

第七章 共盼来

    许久不见月,再见心悦之。

    尹初年颤栗着站起来,感知如今的情况,虽然他并未感应到非常清晰,却也能明白自己现在或许处于即将脱困的状态中。

    遂而生大笑。

    笑声爽朗自心底涌现,仿佛是被关仲子剑阵蹂躏的悲痛释放,嘴角挂着的鲜血已然止住,细雨蒙蒙,春风拂面,只觉得有些微寒,止不住的咳嗽夹杂在笑声里面,两者来回荡漾在街道,让人感到瘆人的同时又觉得可笑。

    虽然同为天命境,但关仲子的实力已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尹初年忽然想起了最开始关仲子说过的那句话,自宗圣手里面越过,依然改变不了他要南下的决心。

    用笑容打击嘲讽关仲子的念头顿时消失,警惕忌惮肃然凝望着月光照射下的关仲子。他半点劫后余生的欢愉都没有了,能在宗圣手中逃脱,关仲子已然是帝国最不可面对的敌人之一。

    落地的光束至极强横霸道,光束褪去,是道虚幻的剑气,剑身破开巨厚的青石板地面,插入了半截剑身,此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和杀机。

    关仲子蹙眉注视着这柄自天边无中生有的剑气,感受着其上澎湃的剑意,如同面临巍峨巨山般不可撼动。至此,他伴着肃然的脸终于出现笑容,是势均力敌的郑重,也是得遇平等剑客的高兴。

    世间唯知南方越国于大堰边的那座低矮剑池是世间最强的剑,很多年里,关仲子感北方无敌手,遂有南下求与剑池持剑伯的强烈意愿,日日夜夜苦练剑术,甚至将剑术与阵法相融,练道世间最强的剑阵。

    以此传世间傲世间,心中生大志大骄,认为世间能与他媲美比肩的剑客,只有大堰边持剑伯手中的剑,才能与他的剑阵一战。

    在咸阳杀尹初年,为求速战速决迅捷达成,所以用了剑阵,没想到在这座无规矩的国度,居然能有与他一战的剑客。

    关仲子眼里爆发着无穷战意,再也不将尹初年放在眼里,得遇敌手比杀名天命境对他的吸引明显更强。

    视线轻佻不屑,蔑视地扫了眼尹初年,话语彻寒:“本想直接杀了你,没想到还会有人出手救你,今日看来不能,便饶你一命……”

    说罢,向前一步。

    虚空顿起无数涟漪,整条街道开始剧烈颤抖,青石板地面延伸出条绵长的裂纹,关仲子消失处两侧房屋的檐角骤然破碎,连是房屋的墙面都出现了裂缝,隐隐可见屋内的景象。

    望着那道消失的青光,尹初年惊愕到不知言语,满面错愕愁容陡生,站直身体差点踉跄倒地。眼里皆是消弭不掉的震撼,关仲子的修为已然超出了他最开始的想象,但是却符合他后来的联想。

    能从宗圣手中完好无损地离开,安然自若南下,又是胆大妄为孤身一人一剑进入帝国咸阳,用天命巅峰来揣度关仲子,明显是最不可理喻,最愚蠢的猜测。

    皎皎明月悬挂天穹,漆黑夜幕临落世间,此夜不再平凡!

    ……

    ……

    皇宫外围有堵高约数丈的围墙,保护着皇帝陛下,也保护着帝国皇室。宫墙深黑的颜色,透着至极的阴寒,宫阙深深锁千重,走在靠宫墙的那条长街,关仲子笑意无限,他不求逾越这道围墙,只求能在此遇到他想要遇见的那个人。

    噗嗤噗嗤的响声自暗处传来,好似马匹喘气的噪音,哒哒马蹄在此刻无疑是个美丽的错误。关仲子的手自然垂落于地面,望着前方长街尽头的高门,上面有着无比错落的青瓦。

    檐角上是只青面獠牙的猛兽,凶戾恐怖,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中依然昭昭。关仲子一抬手,袖摆在手臂下轻轻舞动,一道凌厉可怖的青光由他袖间而出。

    剑风拂过长街,满地哗然,地面上堆积的尘埃像是得到允许般漂染而起,成了道可怕可笑的攻击,一道白光自暗处骤现,旋转着直刺剑风中的渺小尘埃。

    风平!

    尘静!

    光生!

    关仲子嘴角勾出狐狸狡黠的笑,喃喃自语:“找到你了……”

    青光剑意拔高而起,手握剑狂狂舞动,数道剑气出现在他面前,顷刻间消失不见,没入如墨的浓稠黑暗中,不知去向。

    ……

    ……

    同样一条长街,一辆马车停驻于此,老马骄傲望着那道宫墙,望着至宫墙蔓延而出的月光,噗嗤噗嗤咀嚼着嘴里面的草料,马车前方骤然出现道青光,老马眼里闪过惊惧,蹄踏着马蹄想要躲到旁边面无表情持剑的中年男子背后。

    青光很快,转瞬即来。

    唐裴旻平静注视着青光,握着的剑轻轻抬起,横放于胸前,猛然一震剑鞘。青光像是受到强力阻碍,再也不能向前,只能悬停于空中,撕裂黑暗还想继续向前。

    握住剑鞘中端的手指关节微微松了松,剑鞘缓缓放下,青光顿时烟消云散,被唐裴旻彻底湮灭。老马瞪着大眼悻悻看了眼唐裴旻,马蹄镇住不在轻动,马车也从摇晃中归于稳定。

    做完这些,唐裴旻偏头看着厚重的布帘,似能透过布帘看见其内的状况,说道:“漠北王庭第一强者,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融合剑法与阵法成绝世剑阵,能在咸阳遇见,实乃我平生幸事。”

    “殿下,让我去与他一战,此战后,足慰平生……”

    车中,太子殿下话语里面充满肃然,无奈道:“若他是普通的天命巅峰,你与之一战倒也没事,但关仲子能从宗圣手里安然逃脱,踱步便能在咸阳来回,加上剑阵,他的实力远超表面所想!”

    唐裴旻极肯定道:“有您在,他绝对不会杀我。”

    太子语塞:“……”

    沉默半响,唐裴旻在等待太子殿下的回复,太子殿下则是在思量,在等待唐裴旻自己放弃。僵持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月光轻纱笼罩,渐有西落的预兆。

    马车布帘微动,被掀开细细的一角,自里面伸出白皙病态的手,食指和中指铸剑指,说道:“早去早回,实在不能敌,认输也可,你已经是天命巅峰,熬也能熬到那个境界,不用着急。”

    唐裴旻心里感动,面不改色,剑鞘微转,剑意迸发,一步向前,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马车布帘被吹开,有道深邃眼眸露出沉沉思索……

第八章 墙外布满两道剑

    漆黑的夜晚!

    寂静的长街!

    总会出现些不平常的现象才能衬托如今的场景,一边高耸的宫墙被看过去,视线直达天际,似见得到天边那座山峰般,巍峨陡峭。

    关仲子站在原地,本想着踱步悠悠向前走,想了想否决了这种做法,既然有求于人,便该有虔诚等待的决心,不可过于浮躁。

    此时的情况,幽暗深邃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前方那道青光消失的地方,他脸上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舒坦笑容,很是纯洁质朴,如他现在的心境。

    很多年前,幼年时想要入那座宗门求道的时候,他曾在那看不见的阶梯面前苦苦守候数月的时间。不管是风吹日晒,还有暴雨倾盆,都不曾动摇他求道的坚定。满山遍野的荒芜,根本看不到丝毫人烟,任是谁都不敢置信荒凉处有道隐秘不可见的阶梯。

    他看得见那道隐秘的阶梯,也唯有他看得见,风雨交加的时辰,他站在阶梯的.asxs.,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步入那道阶梯。一次不行,就不断尝试,任是风雨皆来,他怡然不惧,饿了便是山间草木根,渴了便是荒田积水池。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有心人,天不负,他终于在某一日得到机缘,走上了那道隐秘而伟大的阶梯,一步入,便步步皆可触及,不多时他便走入了那座于山腹悬崖间矗立的宗门。

    没想到,宗门内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艰苦,甚至比他在阶梯外等候的那段时间还有艰苦。渴了便是天落无根水,饿了便永远饿着,因为迟早会有不饿的那日。

    于宗门修道十载,当他出来的时候,早已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但同时他也变得无比强大,世所罕见的强横,凡尘富贵轻易便来,他超越了王庭同辈所有人,那段特殊的经历,可谓奠定了他坚固深厚的修行基础。

    几十年下来,他终于迈入了世间最强者行列,连是于穹宇之上那道神秘门槛,他都瞧见了一丝光亮,接引的光束已然不知何时落到了他的身上。

    所以,他才有了南下观景,杀人的想法。

    ……

    ……

    如果没有天空那轮皎皎明月,这条长街应当无比黑暗。关仲子感叹一声,迈着极为稀碎的步伐缓缓向前走去,越是往街道深处走去,越发有种恐怖颤栗的压抑感。

    关仲子脸上的表情不曾改变丝毫,依旧固执抵御着来自宫墙的寒意,以及街道深处的阴暗幽深。高高巨门檐角上的凶猛雕刻,仿佛有活过来的迹象,关仲子感念抬头,望着那道猛兽,瞬间那道猛兽被莫名而来的力量轰击成齑粉。

    至此,关仲子才停下脚步,痴痴望着皎皎明月,往年的时候,他南下到达渝关外,倒是看过不少明月,但如今这般直视,仿佛明月在他头顶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宫墙有着遮蔽月光,他颔首低眉,眉尖微蹙,于额间形成道怒意无限的山脉,注视着黢黑满尘的宫墙:“不知道这座宫墙修建完成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还有数不清的心血,如果有朝一日,我的愤怒得不到满足,而世间又无人难当我的愤怒,这道宫墙的意味便绝了。”

    长街尽头,高门之后,出现道至极冷酷的讽刺:“你好嚣张……”

    关仲子微微一笑:“没你嚣张!”

    “我何来嚣张?”

    “世间能让我等,便是你的嚣张!”

    “如果是死呢?你还敢继续等?”

    关仲子微微一怔,醒悟过来莞尔失笑,笑意在脸上嘴角,而阴森无常的杀意却在眼里,只听他淡淡道:“世间能让我等的人,不是死人,便是将死之人。如果是这样,你还敢出现吗?”

    “自然!”

    “亦然!”

    提出问题自然要给人回答,关仲子向来喜欢一问一答,在某些事情上面从不愿欠人,即便是生死战斗,他依然如此。望着那道走出黑暗的挺拔身影,略显有些孤单寂寞,只是当那人的脚落地的那刻,开始出现短暂的肃容。

    唐裴旻站在远处,脚步骤然落地便再不向前,目光打量前方的关仲子,漆黑的夜晚对他们这样的修行强者而言,并不会影响视力,能看见的东西自始自终都能看见,而不该看见的东西,任是他们如何努力,依旧无济于事。

    在漠北王庭有着第一强者,且是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这些身份是唐裴旻感兴趣的附加条件,如同关仲子遇到尹初年一样,实力是一部分,而身份地位则是另一部分。

    即能战天命巅峰的修行者,又能杀敌国强者权者,对任何帝国修行者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也是他们趋之若鹜的际遇。

    关仲子平静注视着唐裴旻脸上的表情,让他有些错愕的同时又觉得好笑,这样的表情或许他没见过,但他却感知过,那便是出现在他脸上,如他自己刚刚见到尹初年的神情一般无二。

    他不愤怒,只是觉得被轻视,厉声质问:“大秦剑客,我见过听过的也不在少数,从未见过你,想你初入天命巅峰,能有如此强的自信是好事,可不量自己实力,而过分自信乃是自狂……”

    唐裴旻缓缓抬起自己的剑,平静抽出那柄洁白的剑,剑柄有些长,大约是剑身的三分之一,而剑身同样很长,却只比普通的剑长半分而已。

    剑鞘落地砸出啪嗒的响音,在寂静乃至寂寥的街道,格外的吸引眼球。扫了眼落在地面的剑鞘,再看着唐裴旻手中的那柄模样怪异的剑,关仲子嘴角挂着笑,袖摆微微卷动在手臂上,如同被绳索束缚般不掉落。

    一道青光自他手心冒出,散发着冷冽的寒芒。

    唐裴旻朝着关仲子颔首,手中的剑缓缓往后抽动,然后猛然朝面前一刺,一道白光于剑锋骤现顿消。关仲子手持那柄虚幻的青光剑,缓缓抬起划出道青痕,平平指向远处的唐裴旻。

    两者未战,却在试探彼此是否有资格做自己的对手。

    剑客之间,多有惺惺相惜。

    青芒至唐裴旻面门而消,白光至关仲子身前而散。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向前踏出,身形顿时化作光芒消失在长街中,各处有猛光幻影骤现于宫墙街道中。

第九章 追逐剑踪的马车

    夜晚静默无言的时候,两柄剑发出的声响被压制到了极点,夜空中的星辰闪烁,连是月光都被那些肆意而发的剑光遮蔽。

    那条落寞长街再也无法承受两者的战斗,地面青石板延伸数十丈远皆是碎裂,宫墙上布满剑痕,时不时还会出现道破烂的拳头洞口,轰鸣的声音倒是很小。

    两人选择在此地战斗,自然不会愿意有人打扰,也不会想被皇宫中的供奉们发现。这里是帝国皇宫,是天子政的居所,关仲子还不想此时挑衅大秦,而唐裴旻也不愿意因他牵连到殿下。

    满天剑光繁密异常,随处可见的是剑光剑痕,长街早已无法承受,于是两人来到了宫墙之上,继续用最朴实的剑比拼着,也刻意压制着那些战斗余波荡漾外泄。

    老旧普通的马车停驻在原地,周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周遭的情况。老马噗嗤噗嗤扬着大脑袋,似是在和唐裴旻加油鼓劲,时不时那只黢黑的马蹄还会扬动两下。

    马车微微晃动,布帘始终被风吹开,那道深邃的眼眸如同带着光芒,望见漆黑夜空中两人的战斗,瞳孔的方向随着幻影消失的方向不断偏移,注视着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战斗。

    两名天命巅峰的战斗,不可遇不可求。

    布帘掀开条渺茫的缝隙,病态白皙的瘦手不断伸出,最后拍在老马的屁股上,只听见里面有道淡然的吩咐传出来。

    “跟上去看看……”

    老马转过马头,睁着大眼睛无辜且无能地望着那道布帘,仿佛是在祈求或告知它根本不知道那两人到底去了哪里。

    “不用担心,我会告诉……”

    一根细线不知何时搭在了老马的脖子上,恰好够着缰绳,这道细线上面已经布满灰色的尘垢,老马闻着恶心发臭的气味,不由晃动了几下脑袋,拉着马车悠悠向前走去。

    这条细线有很长的年岁,是车中这位殿下出宫半年前,那位至爱他的女人送给他的,时过境迁,常年居于马车中,有唐裴旻护佑在身边,指导方向的事情根本不用他来做,自然也就很久没用过。

    沉沉夜色中,有匹意兴阑珊的老马,拉着辆质朴寻常的马车徐徐向前,走在无尽夜色里。

    ……

    ……

    唐裴旻落于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滚落颗颗饱满汗珠,落在地上啪嗒作响,手中的剑插在地面,手心杵在剑柄末端,眼里警惕忌惮,注视着前方骤然出现的人影。

    青光顿现,顷刻间落在地上,幻化成具体的人形,便是手持长剑的关仲子,瞧着对手的状态,他一笑道:“初入天命巅峰,便能与我战成这般局面,当真是让我大吃一惊,若是杀了你,想必会让我心情舒畅好些日子。”

    说完,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有些沮丧纠结道:“可惜我好像不能杀你,否则还真是美事。真是讨厌那些计划,压住了我的想法。”

    唐裴旻站起来,黑暗中隐隐可见他的双腿有微微颤抖,只是转瞬间被他克制住。刚才落于地的那刻,关仲子自天空一剑斩下。本就处于下风,又是受到如此自然蛮横的一剑,导致他此刻双腿乃至手臂都有些酥麻无力。

    脚下踩着的青石板,早已碎裂得不成样子,直接砸烂厚厚的青石板,脚掌陷入地面几分,略低矮于平地,使得唐裴旻处于更加下风弱势的局面。

    虽说剑客不受环境影响,但实际情况总比理论要差得多。

    唐裴旻抬手擦了擦汗迹,双眸战意不减反增,于他而言,战死于此倒是不错的结果,遂而毫无苟且的念头。但是他不能死于此,关仲子也不会允许唐裴旻死于此。

    他前进一步,地面的青石板碎裂,抽出剑,顺势朝远处掠去,铺天盖地的青石板后隐藏着道可怕剑意。

    关仲子平静注视,波澜不惊,往前走了半步,顿然消失无踪,转而出现在唐裴旻后方,脸色厉然,一剑斩之。凛冽剑意入骨,无数剑光来回杀伤,肆意纵横。

    当这些剑意到达后背脊梁的时候,唐裴旻消失在跟前,关仲子随即跟上,眨眼消失不见。地面的剑痕却在此时越来越密集,青石板上布满无数伤痕,处于随时都会碎裂的边缘。

    时值马车正好落到此地,车内传出无奈的感叹。

    “走吧!”

    “去下一个地方!”

    马车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条街道,是这样的夜晚最烦闷的,没有之一。

    ……

    ……

    唐裴旻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身上完整的衣衫已不完整,数道剑痕形成他身上在此夜最不可磨灭的印记,手中杵着的那柄剑也出现了裂纹,剑柄的末端已然被斩断。

    关仲子平静凝望着夜色中受伤的唐裴旻,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想你已经算是失败了,或者说你再无战胜我的可能,我想这场比试该是到了结束的时候……”

    说着,抬头望天,万古星辰加上不灭圆月,感念此日的时辰,无奈感慨:“要是能杀你了才是真的好,可惜我不能杀你,但是废掉你的修为,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虽然不如愿,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唐裴旻僵硬无比的站起来,望着关仲子手中的青光,骄傲反驳:“你自己也说的算是失败,那到底是没有失败,现在说这些,不过显得你多嘴多舌,自狂自傲而已。”

    这番话,关仲子不屑一顾:“世间能让我丢掉骄傲和自狂的,或许有很多,但其中绝对不包括你,哪怕你再修炼十年,依然不会改变在我心中的认知。”

    唐裴旻满是战意,挑衅道:“那便试试看!”

    白光顿起,剑意肆意纵横在旷阔的街道,关仲子凛然不惧,飘动的发梢被剑意削断,他站在剑意中,举目四望,怅然而笑:“倒是小觑了你……”

    唐裴旻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迟了。”

    汹涌悍然的剑意自天空组合,唐裴旻手中的剑也高高举起,剑刃不断散发寒意流光,随时都有可能斩落。蓄势而发的剑意,霸道而小巧,玲玲而巧约,形成道骇然的剑势。

    以剑之瞬落,凝最强之剑意,形铺天盖地的杀势。

    关仲子瞧着一切,稳定抬手举着青光,缓慢而迅速刺出,满天剑光痕生。

第十章 正因为难,才更有意思

    帝国绵延不绝无数年,千年时光里面出现过无数强者,其中不乏绝代风华的剑客,但如夜色中街道上两人的境界和剑招比拼的剑客,古往今来还真是世所罕见。

    在很多年里面,世间少有顶尖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至于如今这般在某国都城,更是闻所未闻,何况还是号称世间第一强国的大秦帝国。

    这场战斗,对彼此双方来说都是场绝佳的刺激。

    唐裴旻依然高高举着手中那柄薄而长的剑,保持着最严肃的表情,木然盯着前方空中那些不断撞击的剑影,浩荡来回自有清辉散发,击溃着无数剑气剑光。

    地面的青石板上刻痕变得越来越多,两边街道的屋檐都被肆意的剑气击得粉碎,化作齑粉飘散于夜空中。

    干燥而纯洁的夜空,随着无数剑意迸发的那刻,变得开始有些湿润,带着极致的湿意开始汇聚,平常的夜晚如果有了雨水,或许将会变得更加美丽而舒适。

    细雨如丝,飞凌于空。

    剑影围绕着关仲子周围,抵挡着自天空落下的强悍剑势,以势压人是绝佳的手段。在十年前,关于剑术与剑势的抉择,他选择了更为高深的剑术。

    刻苦钻研那些可见的剑术招式,虽然他幼年时,有幸进入那座神奇隐秘的宗门,也获得了极大的天赋提高,但这样的天赋能让他快速修行破境,却不能让他在剑道上一日千里,所以才有了那看似荒唐可笑的抉择。

    剑势强而凝,一剑斩落,自有无数光泽跃跃击下。

    剑术乃是于剑势之上,更加注重对剑招的运用,用最朴实的手段,发出世间最快捷的剑,瞬息之间,关仲子手中的剑已然刺出数百次,看不见他的手腕转动,只能感应到那股可怕恐怖的剑意在挥霍,手停时,留下无数道凌厉飘然的剑影。

    望着关仲子的神情,唐裴旻举着剑,骤然闷哼一声,身形似不可逆的后退半步,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喉咙蠕动吞咽入喉的那口鲜血,咬着牙漠然无情。

    左肩有道血洞!

    趁着渺小空隙,一道剑影刺出,击穿他的左肩。

    关仲子沉着脸,不发一言,脸色难看:“真的没想到,你对于剑道的领悟到达如此高深的程度,现在我心里已经压不住要杀你的冲动了。一名天命巅峰的顶尖剑客,有望看见修行最高的门槛,无论如何,都值得我放弃一切杀了你……”

    还未说完,一道剑光于他胸前扫过,割开胸膛的衣衫,留下到浅浅的血痕,鲜血由此浸润出来。

    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痕,和那道飘然而过的剑光,关仲子无比沉默地抬手,手掌摊开五根手指合拢,如同还未绽开的桃花,那道逃脱的剑光骤然破碎。

    唐裴旻顺势大声嘲笑:“可你到底不愿意舍弃一切,到底不愿意放弃那些你早已规划好的事情,因为你相信,这些谋划造成的结果远比杀了我这么天命修行者要来得庞大,来得多,来得有价值。”

    关仲子挤着眼,眼缝中透着极致的阴沉森寒,看向唐裴旻的眼神如同看到一具尸体,冷声道:“你认为的只是你认为,并不是我觉得的,也不是我心里想的。现在我只想杀了你,彻彻底底毁了那有可能的可能。”

    唐裴旻蹙眉忍着周遭围绕的剑影,时不时穿过割裂他的衣袍,笑道:“确保万无一失,防范于未然?那还需要你有这样的实力,否则便是空谈……”

    关仲子自嘲一笑,望着月光,望着满天星辰,以及周围萦绕的剑光,淡淡自语:“是吗?”

    在剑光围困当中,他不顾伤害向前一步,周遭的剑光似受到极大的压迫,开始剧烈颤抖,头顶上空的剑势好似受到地面的撞击,如同软软的竹条遇到烈火灼烧,陡然弯曲,发出啪嗒的炸响。

    再向前踏出,剑光轰然破碎,消逝于虚空,而那道强横刚直的剑势,颓然折断,随之而来的便是唐裴旻手中那柄剑,直接被压断,裂成无数片不可直视的碎片。

    收敛青光,关仲子负手而立,缓缓向前走去,脸上带着意味深长,嘴里淡然说道:“世间修行者,都祈求迈入修行最高的那道门槛,你只是初入天命巅峰而已,即便有破境入门的可能,那也是无数年后,而我……”

    他抬头望天,满是骄傲。

    “早已看见那道虚幻的门槛,甚至已经迈入了一只脚,莫说你有世间最强的剑,也依然不能奈我何。即便是人间那位超凡入圣的圣人,依旧不能对我怎样,否则我何以敢南下,何以敢来到这座城!”

    目光直射远方,视线里面满是流连忘返,心情在顷刻间变得舒畅,毕竟这座城的空气真的很好,深深吸了口气,笑道。

    “说实话,初到大秦的时候,我真的被沿途风景迷住,再是到达这座城池,除了感叹城雄而美外,更是感念世间不公,王庭圣殿百姓如此崇敬天道,却只能龟缩于漠北之地,常年饱受风沙,真是不甘心。”

    唐裴旻默然无言,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刚才关仲子的那句已然给了很强的震撼,此时虽不至于还沉浸其中,却也有些心中苦涩。

    关仲子扫了眼他的神情,全然不见沮丧,仅有的便是思索,遂继续前进,仰头说道:“千年的世外,千年的帝国,几十年前打下的世间第一强国的名号,诸国和王庭想要消灭大秦,是难入登天的事情。”

    唐裴旻立刻插嘴:“你知道便好,莫说你还不曾迈入那道门槛,即便是你迈入了又如何,帝国世间有宗圣镇压,而世外破七境者,不知凡几。”

    关仲子点头,很是认可:“你说的没错,但正因为难,不是才更有意思吗?”

    “真是骄傲狂妄!”

    “世间能让我止狂止骄者,永远不包括你,在你面前,自然也就不在意。”

    “这里是我秦国咸阳?”

    “我知道这里是秦国咸阳,是秦国的都城,如若不是,我便不来了。”

    听着关仲子的回答,真是至极狂妄,唐裴旻忍不住吸了口冷气,用目光注视着他。

    正恰此时,有辆马车落到街道,奔跑来回,终是赶到,车内传来轻松的鼻息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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