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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粉蔷薇     冷少燃情txt下载     冷少燃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欲要作画的幕

    在此之前,林亦从无向任何人问询的想法,该自己做的事情,他向来保持着最真实的念头,只求将那件要做的事情做好。

    昨夜的星辰变化,以及种种诡异莫测的现象,都让他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在惘然不得中想要找到那渺茫的头绪,但无论他如何思量,都全然无意义。

    漠北起风沙。

    夜空星辰变。

    或许帝国还会如往常一样,不会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但那件事情的真相,将会随着这些变化而变得愈发难以查找,从以前的难度系数,提升到不可估量的程度。

    万里无云的天。

    他提着那柄杀人的剑,在磨剑石上磨了半个时辰,等到早已有些生锈或者钝的剑刃变得越发具有夺目光泽时,把剑收回漆黑的剑鞘,咔嚓入鞘。

    握着剑,盖着斗笠离开。

    ……

    ……

    连续两次的巨响,以及昨夜种种怪象,都让本是安稳半刻的令狐忙碌起来。随着咸阳令忙碌的还有那座宫殿中的那些不见天日的人。

    百姓眼中的昨夜并不寻常,却又非常能理解,街道上的来往百姓并无议论昨夜的。

    学宫坐落在云来集,在开学的这段时间显得尤其静谧,平时安静的周围半点声音都没有,走入两道白色石柱,走在羊肠小道上。

    路过东湖。

    路过北楼。

    北楼有着不少学生坐在窗边读书,当看到林亦走过去的时候,议论声顿时惊起。在学宫中,平凡且枯燥的日子,唯有特招这件事情是件长久议论的谈资。

    诸多学生不明白林亦到底有何不同,凭什么能让学宫打破百年不曾特招的规矩,堂而皇之成为帝国先例,或许也将是学宫有史以来唯一的特例。

    他们心有不甘的同时也争强好胜地想要看看那名特招,开学的这段时间,点名的教习很少出现,林亦按时到场,倒也没人会无聊到询问这些同窗的名字,彼此保持着熟悉又陌生的同学关系。

    后来教习点名,几次三番林亦的喊名落空,无人回应。再是有些心思缜密的学生,瞬间便能想到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消失在学堂里面,而恰好那名特招的林亦不在,两两比较,自然能对得上名号。

    “那双手抱胸握剑的青年,就是学宫百余年来唯一特招的学生?我看着也没什么不同啊!”

    “依我看,再是联想开学那段时间他的表现,天才与否,出不出众不清楚,但是他挺特别的,特立独行,形单影只,走到哪里都带着柄剑,也没见过他修行,也没见过他出剑,更没见过他读书。”

    “你们说,学宫特招他干什么?”

    有人嫉妒嗤之以鼻,自然有人抱着公正态度评论。

    “这段时间,除了最开始,你们谁见过他的行踪,向来他都在独自修行读书,不喜欢和我们一起出现在课堂而已,也可能是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既然他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考学宫,何必浪费学宫珍贵的名额?”

    “哟!”

    “你这样说,好像他不被特招,你就能被特招一样。他不考学宫,你那个没考上学宫的堂弟就能考上一样,真是可笑至极。”

    “你……欺人太甚!”

    学宫中不仅有寒门学生,还有那些出自世家的学生,出自寒门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些孤僻,但面临大是大非时,他们倒是能站在一起,对付那些世家学生。

    而世家学生天性高傲,平时便看不起任何世家之外的学生,特招的林亦在他们询问下,并不是出自某道州世家,便更加让他们嫉妒之火燃烧,平没少嗤之以鼻嘲讽。

    拥者并非皆是寒门,嫉者也不是全是世家学生。总有些特例,特立独行的世家学生向来不参与这种争论,如柳邯基本上同林亦一样,很少出现在学宫,但该上的课程,还是按时到来。

    两派争论,引得平日寂静的北楼喧闹异常。

    嘈杂的音量骤然响起,再也得不到控制,肆意传出窗外,传到北楼上面的几层,至此几层楼的学生纷纷跑到四楼,想要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五楼关闭的楼梯走下位儒雅宁静的书生,面无表情严肃异常,但不论谁人见到,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仅不觉得拘谨,反而还处于极度放松。

    书生穿着件青色的长衫,里面有着件陈旧的儒袍,袖摆宽大,好似唱戏的戏服。书生眼神很是淡漠,如同没有情感的刀剑般锋锐,扫视四楼整层,说道。

    “这里是学宫北楼,是书生君子读书的地方,而不是学宫中讨论课题的地方。尔等不要再说话,否则全部给我滚下去。”

    语调如古井清泉石上流,柔和而清亮,脆生生的极为好听。学生们听到这样好听温柔的话,瞬间止住喧闹,该下楼者纷纷有序下楼,原地坐的学生,直接坐在位置上,继续安静地看书。

    书生转身上楼。

    四楼与五楼间,有道门。

    门上有把锁。

    锁的样子很怪,是他们都没见过的锁型。

    那名书生是谁,他们同样没见过,但无人心生怀疑,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绝对是学宫的先生该有的姿态。

    ……

    ……

    北楼斜对面,有座蔚然的山,山间有着淡淡的青绿跃然,山上有道年轻的身影,坐在块平滑的石板上,手关节放在膝盖上,书中捏着卷书,青年的嘴唇微微张合,似在诵读书中的文字。

    山下有人经过,说着在北楼中发生的事情。

    学宫虽然占地辽阔,终究不是很大,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那任何讯息流言都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到,青年撇开书卷,静静听着山下学生们的轻言细语,嘴角扯着淡淡的微笑。

    眼眸深邃,视线远眺,望着那座不远北楼,七层的木制结构在整座学宫鹤立鸡群,显得非比寻常,尤其是最上面的两层,特别小,却特别吸引他的目光。

    等待山下学生离开,他嘴里才念叨着说出话。

    “百余年来,学宫唯一的特招生,真是让我期待,你到底长着什么模样,又有着何种卓绝的天赋,拭目以待啊!”

第二十七章 无趣横生枝节

    疆域辽阔的帝国,任何能够引起轰动的事情,都绝对不是件极细微的事。庞大的人口,数万万计的帝国百姓中,任何一件事情被传播出去,吸引到某些百姓的目光,那这件事情便会被无止息的传扬。

    如此众多的百姓,口味眼光或许各有不同,奈何人口实在庞大,独特的眼光口味终究有限,绝大多数百姓的都是相同的。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一旦事情发生,一名百姓被吸引,那同样喜欢或能被吸引的百姓瞬间都会知道,一传十,十传百,这道基数就会无限制放大,最后达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境地。

    走在学宫里面,尽量选择僻静的小道,来学宫问梁兴居那件事情的处置,本就是件极为隐秘的事情。同事他知道自己在学宫中拥有何等的话题度,一旦出现,会造成何种轰动。

    只是他没预料到这种轰动来的如此之快,快到他做不了任何反应,就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穿着学宫服饰的几名学生,拦住他的去路,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和脸上时不时还散发出意味深长的嘲笑讽刺。

    兼带指指点点,摇头接耳地说些难听又不屑的话。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都让林亦感到无比厌烦。但他想到这里是学宫,是不止一人告诉他的神圣不可侵犯之地,而且接下来,他还会做那件更加过分的事情,忍耐着并未吭声,下了青石板小道,走在杂草当中,想要直接越过这些拦路的学生。

    肩并肩而过的时候,一道极讨厌的手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同时耳边响起异常恶性的嘲笑得瑟。

    不屑一顾瞥了眼沉默的林亦,眼神轻蔑讽刺,笑道:“还以为学宫百年来唯一特招的学生,能有多不一样的地方,结果现在看来,却是个软骨头,连句话都不敢说。”

    “你们说,这样的学生,不说修行天赋如何如何,连是半点骨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进入学宫学习,更有什么资格承担百年来唯一特招的名头?”

    “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那名伸手拦路的学生极为得瑟地抬了抬头,朝旁边的那些学生询问,眼里的意味已昭然若揭,明显是来此专门找林亦的茬。

    双手抱胸握剑的姿势送了送,抬出剑柄压了压那名学生的手,依旧沉默,同事身子向前挺了挺,想要往前走几步,把面前的那只手直接压下闯过。

    “哟?还打算动手不成?”

    青年脸色发白,眼神怪异惊愕地看了林亦眼,又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把拦路的手抬起来,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且语气异常恶劣。

    “别说你是特招的学生,就算你是世家子弟,在我看来也不怎么样,何况你还只是个寒门,最没用的那种,修行修行不成,读书读书不成,整天只知道逃课,真不知道学宫到底如何看走眼,将你这样品德败坏,天赋烂透,无礼节无廉耻之心的人,招入学宫,还是特招……”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此,林亦都是沉默无言。

    但随着那些断断的话出口,他偏头眼神平静深邃地看着青年,眼里释放出来极致的幽暗冷意,话语冷冷清清说出来,也显得特别瘆人寒峭。

    “放下……”

    青年被这道眼神吓了跳,壮起胆子,支支吾吾:“你……你还敢凶我?”

    “恐吓同窗,品德败坏。”

    “老教习谆谆教导授课,次次逃课,无礼节无向学之心。”

    “不见修行,无半点元气波动,修行天赋烂透。”

    “种种恶劣,还敢出现在学宫,简直毫无廉耻之心。”

    林亦面无表情。

    “放下……”

    青年哆哆嗦嗦,手伸着,颤抖了几下,仍旧没有收回去。

    一道寒芒闪过。

    所有人眼前极致雪白,什么都看不见,虽亮却好似处于极致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光亮缓缓褪去,一道凄厉骇然的惨叫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炸耳。

    一柄剑上沾染着猩红的血迹,滴滴滴顺着那柄剑的凹槽滴落在地面。

    一条手臂直直悬在空中,登时无力垂落,手臂和手掌上分别出现道鲜血泊泊的血洞,拦路的青年惨叫过后,承受不住剧烈的疼痛,瞬间到底扭曲挣扎几下,昏死过去。

    十指连心,手掌被洞穿,自然剧痛。

    林亦躬下身体,随意抽剑在青年身上擦拭几下,把剑上的鲜血涂抹干净,才把剑送回剑鞘,冷冷地扫视旁边目瞪口呆的学生,再是摇头叹息的看了眼昏死过去的拦路青年。

    “何必呢?”

    “叫你放下,你就该放下。”

    “本来不想对你动手,可我的剑太久没有饮血,马上又要做件小事,用你的血开锋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勿怪!”

    边是走着,边是说着,那些温和感慨的言语,落到在场的学生们眼中,瞬间成了恶魔的诅咒。他们完全没想到,在学宫之中,林亦居然敢毫不犹豫的动手见血,真是胆大妄为。

    原先挑衅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再是想起,都会记忆起林亦刚才的快然决然,遍体生寒。试问这样果然的学生,又怎会是善茬,还有刚刚一闪而过的快剑,普通修行者能有如此快?

    林亦走远,恍然醒悟地看着地上昏死的青年,再联想到青年的身份,他们脸上这才浮现焦急的神情,和深深的恐惧胆怯。

    “……”

    ……

    ……

    北楼的争论才传遍学宫,林亦出手的事情又再起。

    无数学宫学生,有的选择漠然不见,有的选择联名上报,一定要严加惩处这名目无王法,敢在学宫中出剑,且伤人见血的特招生。

    落井下石的学生有,雪中送炭的学生无。

    北楼不远处那座青翠的山上,那道年轻的身影依然在,手中还是捏着那卷书,书页仍旧是之前的那页,再是听到山下的传闻,还有远处凄然的惨叫。

    他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会心微笑,颇感好奇的站起来,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直接出现在山下走过的学生们眼中。

    “真是有趣。”

    “真是有趣。”

    “不见岂不可惜。”

第二十八章 相同的故事

    学宫里面在很多年流传着道传说,在学生们中间流传最是广泛,不少学生听到那道传说,都发出了同样的质疑,也发出了同样的羡慕。

    心中被激起澎湃热血,在脑海和体内回荡往复,煞是惊人。

    很多年前,具体时间已无法考证。

    有名书生长途跋涉,浑身是血的走到学宫外,靠在两道白色石柱上,身受重伤便是沉沉昏死过去。猩红的鲜血涂抹着白色的石柱,一道道殷红的血痕挂在石柱上,让来回进出的学生不寒而栗。

    百余年来,学宫都不曾出现丝毫血迹,那两道白色石柱又是代表着学宫的门面,本是威仪纯洁,却被沾染血迹,用猩红玷污学宫的那份外表的纯洁。

    或许有人言,学宫内涵在里不在表。

    学宫言传,表里如一。

    上天有好生之德,学宫诸多学生和教习们自然不例外,那名书生受伤严重,简直生死垂危,当年的老祭酒还很年轻,但仁善慈眉,感念上天恩德,不论此书生玷污学宫两道白色石柱的错误,欲要救治此书生。

    书生在学宫中醒来,原来是南方宋国人。

    未见帝国威仪,未见帝国风景,一路北上,垂死之间到了学宫外面,老祭酒见书上乃是普通人,并无修行的痕迹,问了些关于身份的问题,书生不答,但明言自己并非犯滔天大错,只是被别人追杀,一路北上而已。

    问不出什么话,老祭酒便不再问,说道书生毁了学宫两道白色石柱,已然是犯了帝国律法,更是惊扰学宫,在帝国不管是谁知晓,都会对他抱有极其强的敌意。

    书生说要如何才能抚平这些敌意!

    要如何才可还报学宫救命的恩情!

    要如何才能弥补玷污两道白色石柱的错误!

    一连三问如何。

    老祭酒言,你要很高才行。

    书生不解,要多高?

    老祭酒想了想,指着厢房外隐隐可见的那座楼阁,快然说,至少要几层楼那么高。

    书生顺着老祭酒的视线,看到那座完全木制结构的楼阁,心里顿生欢喜,同时深深喜欢上那座充满美感的楼阁,直接言,那座楼阁有七层,那我一步一步上去,直到走上第七层,什么时候到达比七层还高的境地,什么时候再离开这里。

    老祭酒愕然,想了许久,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至此,这名书生的传说失了结局,没谁知道传说是不是真的,也没谁知道传说的结局是什么,书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连是梁兴居他们都不知道,在学宫中并无这名书生的痕迹,而他们当年也没见过那名书生。北楼上,除了前些年才招进来的那名管理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

    ……

    高高北楼,第五层是间占地不大的房间,有着几件书架摆在其中,书架上面的书籍格外的少。书架边靠窗的地方有道小书桌,书桌上面摆着一支毛笔,毛笔上面的毫毛已然掉落许多,光秃秃看着特别可怜。

    毛笔旁边有着叠在一起的宽大宣纸,好像是用来作画的纸张。纸张周围摆着本合上的书籍,还有墨迹清润的方墨,以及用来压住纸张的砚台。

    方墨里面的墨迹没干,还有足以作画的很多墨汁,周遭无半点干涸的迹象,想来这方墨中的墨汁是刚研磨好的,只是整层楼阁不见人影,不知何人研磨。

    北楼共七层,底下四层乃是给学生们看的,楼上三层是给教习们授课看的,但楼阁太高,全是木制所造,除第五层可以放些书籍外,另外两层空间狭小,基本放不了什么东西。

    基于这样的原因,上面两层基本无人上去。

    也导致北楼上面两层,在许多学生教习眼中格外神秘。第五层与第四层之间有道门,门上有道锁,从几年前开始,这道锁便一直锁着。

    那些学生只知道,北楼有位管理员,管理员在第五层,但很少有学生见到过那位管理员。由于刚刚北楼学生的喧闹,那位管理员才走下楼,呵斥警告了几句。

    让不少学生知道,北楼确实有位管理员,好像是个普通人。

    ……

    ……

    北楼第六层很幽暗。

    转瞬间,有道光亮忽然跃起,在幽暗僻静的第六层格外明亮。

    一道烛火。

    晃动的烛火在缓缓向前。

    待到整层彻底照亮时,一张铺好的床铺映入眼帘,有道骄傲的眼神紧紧注视着那道烛火,随后发出剧烈的咳嗽,但始终都没有捂住嘴唇,任由那道咳嗽发出来。

    外面长衫里面破烂儒袍的书生抬着油灯和摇曳灯火走到床铺前面,慢慢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桌上有着本翻开的书,书里面有着异常密集的文字。

    做完这些,平静注视着眼前这位依旧骄傲,连是受伤都不肯放下骄傲的男子,唇角不由生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没说任何关心话,随手拿起翻开的书,自顾自地读起来。

    在昏黄摇曳的灯光里,不受半点影响,简直甘之如饴。

    灯火摇动,照到皱眉男子的脸,是前些日子晓白在东湖前见过的三师兄。受伤的三师兄时不时咳嗽着,不掩嘴,用自己的意志阻止咳嗽,身姿挺拔,端端正正坐在床上,此刻,他依然放不下自己的骄傲。

    看到精彩处,书生在昏黄中微微一笑,似在嘲笑书中那则故事的主人公。君子虽死而冠不免,显得多么滑稽,世间骄傲当真如此不可放下?

    三师兄眉尖微蹙,眼眸深深看着书生的脸,说道:“你在嘲笑我?”

    书生啊了声,抬起头,看着面前骄傲的眼神,连是质问询问都无比骄傲,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嘲笑你,看到则有趣故事,在笑故事中的主人公罢了。”

    三师兄问:“什么故事?”

    书生回答:“故事如何不说了,如老太太裹脚布样,又臭又长,想来你也不感兴趣。但有句话是书中精髓,你可以听听……”

    “君子虽死而冠不免!”

    三师兄皱眉,微怒,“有什么可笑的?”

    书生说道:“这是骄傲,生死之间还放不下的骄傲,害人啊!”

    三师兄眉头舒展,笑着道:“不是骄傲,是古礼……”

    书生笑意全失……

第二十九章 由故事延伸的道理

    北楼高高而立。

    于学宫诸多景色中本就是独树一帜的存在,南山遍及假山真山,尤其是那座略低于北楼的山,是南山之最,故而常言的南山是指的那座山,却也略低北楼。

    西园平地的景色,百花争艳让人心生神往,流连忘返,但终究处于平地,拥有太多的凡尘之物,沾染世间太多的因果,因而一直供百姓们观赏。

    东湖一片碧澄,一望无际不见彼岸,低于平地,说是景色倒也不然,驻足停留者众多,可真能入心者到底是少数。湖水清澈如何,湖水明亮如何,唯有那些能有心境者才可领悟。

    东湖太高,又太低。

    西园太雅,又太俗。

    南山太真,又太假。

    唯有北楼傲然,学宫百年来,唯开一道,以天下书籍入道成浩然,身具儒者气运,乃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所以在很多人眼中,整座学宫四景,北楼该当是排在第一。

    且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魏国那座书馆。

    秦国这座北楼。

    是世间能修行者,能悟得书中奥义精髓的读书人,最喜欢,最仰慕的地方,于是才有诸国书生前来学宫求学。

    非是别处不可修行,而是此处能修行,更能悟道!

    ……

    ……

    第六层依然静谧。

    书生与三师兄相对而坐,互相注视着彼此的眼神,领悟眼眸中应该潜藏的意思,狠狠抓住那重中之重,直截了当地砸将过去,维护自己心中的道理。

    三师兄道:“我生于秦国陇西道,乡中名门望族者众,世间最敬仰的德高望重者,皆出自陇西道乡中,耳濡目染,虽七岁修行,时辰有些怠慢,但一日合意,三日明物,一月离窍,三月破障,再用半年走到四境之上洞源,十年时间天命,又五年到达天命巅峰,虽不足五师弟,却是世间少有。”

    “我如何不骄傲?”

    书生微微一笑,沉默地把手中的书合上,再是看着眼前人的眼神,说道:“聂束君,十年前,你就说过相同的话,没想到十年后,你面对骄傲这道问题的时候,依然还是这般回答。”

    “真是让我感到失望。”

    沉沉叹息,表示着书生确实真的非常失望。

    三师兄很是恼怒,再他眼里从不会有人失望,哪怕是那两位老师,也从未对他失望过:“曰白衣,君子虽死而冠不免乃是古礼,不管你如何说,那都是古礼,不是我的骄傲……”

    书生曰白衣打断三师兄的话,脸色怪异地看了他眼,说道:“君子虽死而冠不免,不论你如何反驳,那都是你一直遵循的害人的骄傲,聂束君,我劝你好好跟着你两位师兄学学,尤其是你二师兄……”

    话还没说完,三师兄站起来,怒目而视,尤其听到二师兄几个字,简直像是砸锅了般,眉头紧锁,眼里满是不屑:“你把他跟我比?还要我和他学学,不就是如你这般守着那些陈旧的古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如果他当年敢踏出桃源,我倒是会高看他守着的古礼,可他终究是没有,那他在我眼里便只能是不堪的样子,永远都不会改变。”

    曰白衣望着站起来的聂束君,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但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心想,那是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情,关我屁事,说句话,你还把我唬住了。

    没等书生再开口,三师兄居高临下般看着他,说道:“君子虽死而冠不免,是你们这些守着那恶心古礼的人的罪恶。要不是你在太常寺待了几年,今天我照样能骂你!”

    “在我看来,你和仝童有什么区别,应宗当年为了某些事情,一直守着那些承诺坐镇帝国北境,虽然不是明面上,却也在暗处抵挡了不少问心无愧殿修行者。”

    “可你和仝童,一个不敢离开桃源,一个不敢踏出北楼。一个怕水,一个怕光。一个找个破亭把自己埋了,一个找个怪锁把自己锁了。”

    说着说着,简直义愤填膺,曰白衣脸色渐渐起了变化,逐渐难看,仍旧直直盯着聂束君,想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话。

    三师兄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当然,我不应该这般怪你们,谁叫你们出不去呢?”

    曰白衣沉默着,脸色居然逐渐放缓,似笑非笑地看着聂束君,说道:“看你的样子,身体伤势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没事,那就赶紧滚回你的桃源去,别在外面晃荡,六层北楼,真不知道你如何进来的。”

    三师兄脸色怪异的看着他,说道:“怎么进来的,趁着夜深人静,直接走进来便是……”

    曰白衣问道:“直接走进来,直接走进来,你有钥匙?”

    三师兄回答:“当然有钥匙,北楼这道门,当年就是我装的,那把锁也是我去南方打造的,怎么可能没有钥匙!”

    曰白衣低着头,想了想,手指在书卷上磨蹭,半响后挥手道:“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养的伤势也养好了,那你可以离开了。”

    三师兄转身,准备走下楼,转念一想,朝曰白衣说道:“我回桃源了,晓白的事情你上点心,别让他出事,也别让他惹事,等找个时候,你回桃源看看,大师兄应该挺想见你的。”

    曰白衣一挥手,轻起一道风,吹得烛火使劲摇摆,只听见他说:“晓白的事情我可以帮你照料着,至于去桃源的事,就算了,出来好多年,没想过回去看看。”

    三师兄想了想,嗯了声。

    转身离开,消失在楼道的黑暗里面。

    曰白衣摸着书上面那几个字,表情发生着极为迅速的变化,来来回回犹豫不决。

    ……

    ……

    学宫有很多故事。

    但真正能让某些人感兴趣的故事,也就那么一两则而已。当年那位不曾见过的女学生,以及那该出现在北楼的书生行踪,对梁兴居来说是最好奇的。

    那名女学生从军扬名天下后,去了何处。

    刚刚,林亦找到梁兴居,还没准备询问景云要他询问的事,就被梁兴居拉着听他说了个故事,是一名书生的故事。

    发生在学宫,那这则故事自然有更深的意味。

    梁兴居眼瞳深邃,问道:“你明白吗?”

第三十章 真真真,假假假

    语言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比所谓的修行还要奇妙。世间某些德高望重的大儒,对于文字语言的推崇都要高过了世间修行。

    修行是道玄妙的法门。

    语言是门学问。

    如当年某位师长对晓白的评价一样,世事洞明皆学问。晓白天性聪慧,却显得有些不谙世事,不论如何教授,他都不怎么明白世间的某些道理,心智不成熟,如同几岁的孩童。

    同样的文字能带给人不同的感受。

    林亦眉梢微扬,眉间有道深深的眉沟出现,平静凝视着眼前对他问话的祭酒,说道:“明白了些,又有些不明白!”

    梁兴居啧啧道:“那你明白了那些,又有那些不明白?”

    林亦眨了眨眼睛,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般,说着某些不可用言语说出来的话,思索了片刻,说道:“这则故事告诉我们,一定要乐于助人,至于那些不明白的,既然不明白,自然说不出。”

    梁兴居哈哈一笑,笑得十分内敛,笑容敛去后,看着林亦道:“说得倒是对,不算是没明白。至于你说不出的那些,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咬咬牙,林亦眼珠转动,盯着旁边的地面,那块被踏碎的青石板,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上次他来这里的时候,是和景云一起来悼念老祭酒辞世。

    那时候他站在远远的地方,并未靠近灵堂,更没有触及这座殿,梁兴居此刻站在殿门口,殿内空空荡荡,还有些白色的布条挂在墙壁上,没有被收捡起来。

    林亦摇头肃声道:“还是有些不明白,看来我也不会明白,把来此想要说的话说了,我回去待在家里面好好想想。”

    梁兴居抬手止住,说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吧!”

    “哪怕在学宫的石柱上面染上鲜血,也必须付出代价,故事里的书生是,故事外面的你也是……”

    听着梁兴居这道严肃厉然的冷话,林亦眉头骤然舒展开,笑着看向梁兴居,越过他的身体,往大殿里面走去。

    这座宫殿存在学宫很多年,凡是集会或者教习大规模授课的时候,都会选择这座庞大辽阔的宫殿,但现在开学初期,很多教习不愿意上大课,自然空荡荡。

    林亦蓦然回首,说道:“照你刚刚话里面的意思,是要在我做大事之前,要我为那条被我刺穿的手臂报仇,还是要我为伤害那名学生而付出代价,亦或是如故事里面那般的缘由?”

    转身的梁兴居眼神突然平静下来,淡漠地走进这座宫殿,全身散发着学识渊博的儒雅气息。林亦恍然,那次在院子里初次见到梁兴居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般模样。

    只是两人一直相交熟悉,且保持着较为温和的相处方式,所以那些儒雅和威仪气质全然不见。眼下看见这样的梁兴居,看到这座宫殿,他才回想起来。

    梁兴居是学宫祭酒。

    两人皆是沉默,梁兴居撇开话题,说道:“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你确定要在最近动手?”

    不明白梁兴居为何突然岔开话题,他也不想在上面深究细思,坚定道:“这段时间以来,我日日观察王涛的行动,连是他见过的人我的记着,都出现了好几次,确定不可能出现别的牵连,我才选择出手的。”

    听到林亦这样说,梁兴居倒霉什么值得再问,他想了想,又是说道:“学宫神圣不可侵犯,我不可能允许你做这样的事情。但当年那名书生做过,最后安然离开学宫,代表着还有别的办法,你可以想想自己的后路。”

    “本来应该有着条捷径,只是我没想到那位出现,是为了从王庭而来的人,现在他不知所踪,原本可以走的捷径就此断了,走不通,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亦没问那些矫情的问题,在他看来没必要,当然他也问不出来,如果逼迫他问,或许可以说出几个,可细细想来,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梁兴居指了指远处,是学宫学生们上课的地方,说道:“这段时间,你逃课的次数太多,已经有教习向我反应。现在你又出这事,想必很多学生都会堵你,联名上书,要让学宫驱逐你。”

    “你又什么想法?”

    林亦没半点担忧,微笑着问:“那学宫会驱逐我吗?”

    梁兴居一怔,话到嘴边,犹豫了会儿,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不说自然是那道意思。

    林亦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没事的话,那我就离开了……”

    他没再问那个答案,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那道问题的答案。有些时候,有些问题在特定的环境中,有着别致的回答方式。

    眼前最合适的回答是……

    沉默!

    犹豫!

    ……

    ……

    人影远去,梁兴居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空旷的地方起风是最难察觉的。他身边出现道瘦削稚嫩的脸庞,伸到梁兴居的旁边,一脸迷糊地看向远处。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

    梁兴居淡淡偏头,瞥了眼晓白眼里的疑惑和脸上的迷糊,笑了笑说道:“没说什么,能说什么,世间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晓白骄傲的挺了挺胸膛,自狂道:“说的也是,连老师都说我,世事洞明皆学问,我的学问是世间最高的……不,也就比两位老师和大师兄差点而已,世间第四,第四……”

    听着这稚嫩的宣告,梁兴居很无奈的摇头笑道:“你不是要去咸阳城里面玩?怎么现在还在学宫里面?”

    晓白摇摇头,神秘兮兮道:“咸阳好像没什么玩的,咸阳之外我不敢去。你看,老师都说我有学问,要不我在学宫里面,当个教习怎么样?”

    梁兴居:“……”

    见到眼前祭酒沉默,晓白连忙挥手,开口解释:“我只是教些普通的,高深的我自己都没搞明白。而且我可以不要俸银,免费给学宫学生们上课,怎么样?”

    梁兴居深深叹息,又深深吸了口气,联想到以前的那些往事,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怕是这段时间都不要想有安静的时候。

    颔首表示同意。

    “在此之前,你必须去孔明先生哪里听几堂课,学习学习孔明先生是如何授课的!”

    晓白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

第三十一章 怪人怪地

    不管故事里面的道理如何如何,亦或是那些故事被某些学者过分解读后,延伸出来的道理有多么深刻,多么至理名言,有时候都不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千年的帝国,百年的学宫,能有的故事很多。

    无为峰的故事。

    学宫第一任祭酒的故事。

    某位皇帝的故事。

    ……

    或……桃源的故事。

    在帝国百姓心中,学宫是唯一能够修行的地方,他们不明白也不知道在帝国还有那么一处让人神往的世外圣地。

    千年的桃源,出现过许多不明的强者大家,那些老一辈的故事早已被埋在黄土之中,不被世间人所知晓所谈起,眼前的人间才是最真实的人间。

    无可否认的真实。

    林亦走在小路上,由于他之前嚣张霸道的手段,导致遇见他的学生,即便是想要向前说几句,都会犹犹豫豫半响,最后带着难看阴沉的脸离开,走之前,还眼里带刺的瞥了眼林亦。

    对于这些毫无作用的反击,林亦向来不会在意,在他看来,一道眼神便可杀死人的修行者,想来世间是没有的,至于能否有那种修行境界,他曾经想过,太过不切实际。

    世间修行,总是有些定论。

    唯有世间能有的举措,才可被纳入修行当中,眼睛始终都是晶莹的肉眼,身体手臂也依然是那血肉之躯,即便你跨入修行门槛,走到天命巅峰,血肉之躯依旧挡不住淋漓锋芒的剑。

    若是可以,那春雨末的徐临浮如何会死在景云的手中。

    想到那夜的情况,鲜血泊泊无力倒地的徐临浮,简直死不瞑目。即便是太子殿下出手作保,景云依旧不讲情面处置了一名天命境的修行者,让林亦感慨的同时,又惴惴不安好奇。

    天命修行者依然会死。

    而景云能不惧帝国太子,未来储君的脸面,直截了当的拒绝,像是狠狠拍了几巴掌在那位殿下脸上,又是直接杀了名天命境,脸色都无丝毫变化,半点可惜强者的表情都看不见。

    一直以来,他都没深思过景云到底是谁,到底有着何种深不可测的身份。

    能直接入宫面圣。

    是皇帝的人?

    可……看着好像不是那样,那日走出皇宫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完全不加掩饰的厌恶,可见景云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这座宫城,不喜欢那密密麻麻满眼深红的砖瓦。

    林亦不敢问。

    怕问出的答案不该他知道,怕问出的答案是他目前不能承受的,反而还会影响他后面一系列计划,所以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怎么问过景云真正的身份。

    不敢,亦不愿!

    ……

    ……

    虽然不少学生都记恨林亦,同时又深深畏惧林亦的手段和凶戾,担心一旦自己上去拦阻斥责,会如同之前那被刺穿手臂的学生一样,被林亦狠狠刺穿。

    对于学生而言,尤其是那些书生来说,他们立志要直入官场,手捏笔乃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旦手臂被刺穿,将来捏笔势必造成影响,严重者可能再也捏不住笔,算是毁了官道。

    那些修行的,自然也如此。

    所以他们深有惧意,不敢贸然拦阻斥责。

    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遇到过不少的学生,无人胆敢上来拦他,虽然很是一帆风顺,却也缺少些乐趣,本来想着的那些事情也无法实施。

    来此见梁兴居,他有个极其明显的意味,那便是试探梁兴居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在学宫中做事,势必绕不开梁兴居这位学宫祭酒。

    一直以来,对于梁兴居的态度,林亦都没有明显的亲近,更没有明显的信任,没有明显的那便是不亲近不信任。先后两人告诉他学宫神圣不可侵犯,学宫又是他后面计划中最重要的保护伞。

    所以他必须思考学宫的态度,于是有了这次浅显的试探。如果梁兴居真的要帮助他,那这次便不会说些什么,如果梁兴居不是真心,即便要惩罚他,刺穿手臂,不见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可以弥补,顺带看清楚梁兴居。

    眼下他做了,对梁兴居的信任多几分,却没到达任何事都可以说的程度,该有的警惕忌惮依旧存在,学宫祭酒高高在上,他不能也不敢忘记高位的可怕。

    本以为会一直一帆风顺,直到有位手持书卷的年轻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他离开学宫的去路时,他才明白,一切果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学宫的学生也并非全都是胆小怕事的模样。

    青年身形高大威猛,穿着灰色的长衫,捏着书卷放在眼前,没有看林亦的剑,嘴里吟诵着含糊不清的书文,径直站在道上,来回踱步,怎么都不离开道上。

    林亦向前走几步,抖了抖手中的剑,面无表情,言辞平淡道:“请让开路,让我过去……”

    青年不理会,向前面走了几步,渐渐靠近。

    林亦捏着剑,几欲拔剑,想了想那件事情,还有来时的试探,现在再做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学宫的威严,他不是真心想要挑衅,剑出鞘而瞬间回鞘。

    书卷抬起,青年猛然撤开书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瞳,射出道摄人心魄的目光,如同深渊般的漩涡般不可测,林亦被这道眼神彻底镇住,挣扎扭曲,恍然醒悟,惊悚地后退几步。

    青年瞥了眼林亦,又是将视线落回书卷,淡然道:“本来以为你会如同之前一样,对我拔剑刺来,没想到剑出鞘后,居然又被你回了鞘,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眼前青年深不可测,林亦收敛晃晃的神情,提起内心的忌惮,问道:“有什么值得高兴,又有什么值得失望,学宫神圣不可侵犯,在学宫拔剑本来是错事。”

    “我怎么可能一错再错!”

    青年讶异地看了眼林亦,含笑说道:“怎么可能一错再错?学宫之中,本就不该出现错事,你做错了,不是你不再做,就可以被原谅的。”

    林亦眉梢一挑,问道:“那你想要怎样?”

    青年摇头,转身离开:“我又能怎样,又不该我怎样……”

    “我只是学宫中的学生。”

    “有点好奇罢了。”

    林亦望着那道突然出现,又说些怪话的青年背影。再抬头视线远眺,观学宫中能观之景。

    真是怪怪怪。

第三十二章 月暗风高

    风云在天空中激荡,本是缓缓移动的云朵,在某个时候迅速地移动着,迅猛的风出现在咸阳的天空,吹出道道刮脸的寒意。

    帝国疆域中山陵不算多,除了关内道之外的秦岭外,再无其他险要的山岭。大多数道州都以平原或者丘陵为主。

    这段时间的咸阳变得警醒起来,街道上面巡逻的衙役渐渐增加,至于守城门的军士,也在前段时间皇帝出巡,在城门口遇伏开始,咸阳府衙抽调了附近县乡的军士,暂时充当城门或外城的守卫,保证如之前的情况不再发生。

    咸阳的巨响给出了解释,百姓们本就不在意,又是得到了解释,自然就更加不在意。那些个跟令狐结怨的官员,本想着在这件事情上下绊子,结果事情倒是解决的快。

    当然他们肯定明白这道解释是不是真的,开山的响动和工程,这些坐镇咸阳的世家官员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令狐上奏请明了皇帝,皇帝看后并未说些什么,直接允许了这道解释。

    皇帝既然不说话,那下面的臣子还能说些什么。

    从巨响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较长的时间,咸阳再次变得风平浪静起来,除了前些日子,大朝会开启的时候,太子殿下忽然出现在朝堂外,便再无其他的大事。

    那位太子殿下,身形依旧瘦弱,沉疴旧疾仍旧是没有半点好转,短短时间的大朝会,那些官员们上奏议论的国事记忆不深刻,太子殿下的咳嗽声倒是异常深刻。

    风平浪静是好事。

    是件天大的好事。

    在那位忙坏了的令狐大人眼中,是绝无仅有的幸福。

    ……

    ……

    黑暗降临。

    墨黑的天幕在不知不觉间落下。

    望着天空,漆黑的没有半点星辰,星辰被乌云遮蔽,月亮从最亮的圆月变成弯刀模样的月缺,再不见之前普照世间的黑夜明灯。

    在整座咸阳城,没有盏盏明灯的话,将会是何等的漆黑。幽暗的城洞里面依旧守着,有军士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眯着眼,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咸阳没有门禁。

    所以这些守门的军士才会如此疲惫,好在过段时间,他们就会迎来换班的军士,到时候即可回家休息,等到明日清晨的时候,又会有着另外一班人前来守着。

    咸阳城门有三班守。

    有道黑影在换班的时候,悄然漫出城。

    ……

    ……

    学宫外面有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存在这条道上很多年,所以尤其繁密,在道上行走的话,往两边树林间看去,很难看见树林间的东西。

    这片树林连接着咸阳城外的那片树林,不过学宫招生时,皇帝出巡遇到刺客,皇家供奉钟甫设阵,直接压平了那片树林,现在城外的树林只有光秃秃的树干而已。

    昏黄的光线从月缺里照出来,遥遥可见学宫中的灯笼红红火光,有着不算繁密,零星的几道人影从学宫里面走出来,出来后并未走到一起,走了一段路,彼此分开,各走各道。

    现在已过了学宫放学的时间,仍旧有些刻苦的学生,喜欢在晚上夜深人静时,前往无人寂静的北楼看段时间书。

    从学宫出来的那几道人影,便是学宫的学生。

    茂密树林间,有道身影静静站在树旁边,带着完整的斗笠,漆黑的外衣裹着身体,看不见面容,双手抱胸握剑,那柄剑上有着质朴的凹凸兽纹。

    剑不离手。

    剑是林亦的剑。

    人自然是林亦。

    偏了偏脑袋,从树林缝隙间用余光瞥见那道稳重的身影,算不得亦步亦趋,却也异常慎重地走在阴森无常的官道上面。

    夜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

    ……

    ……

    王涛是王家如今最杰出的子孙,虽然不是王家嫡子,却也深受王家家主的器重,在年纪较小的时候,已然展现出他的独特智慧,渐渐参与家族的事情。

    随着王涛年纪增加,王家逐渐恢复平稳,当年那件事情得到较为完满的结局,该杀的都杀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向上面的那群人要了几个名额,送到学宫读书。

    王涛众多兄弟来到咸阳,最后唯有他通过学宫的考核,正式进入学宫学习,可见他的天赋不一般。而现在的时辰才回家,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要求有多高,也懂得刻苦修行,刻苦读书。

    不管从那个方面看,王涛只要不陨落,不被人抓住把柄,在未来必然会走入官场,走到比王家家主还要远的位置,懂得对别人狠,懂得对自己狠,能收敛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做着事,这样的才是最可怕的。

    林亦握着剑,缓缓抽出剑,在耳边发出细微的响音。周遭一片漆黑,树林茂密的嫩叶遮盖了本就稀疏的月光,而官道上则是无遮拦,完全有月光照到。

    ……

    ……

    沉沉的脚步踏起来。

    枯黄堆砌的地面被踩踏的支支作响,像极了松鼠或别的动物落在地上的声音。王涛走在官道上,忽然听到那细微的响音,皱眉看过去,半点影迹都没有。

    “难道是动物?”

    他不确定……

    咸阳他没有敌人。

    树林间应该没有动物,初春时节,还没有果子长出来,那些落在地上的果子该是早已腐烂才对,既然如此,该是没有动物。

    那是谁?

    手掌缓缓拂过腰间,落在腰带突出的那侧,然后手再也没有离开。边是向前走,边是注意树林间的动静,不可能不代表不会,谨小慎微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河北道王家,把持河北道官场多年,虽然只是河北道世家,却也拥有枝繁叶茂的特点,他虽不是嫡子,可从小天资聪颖,被王家家主看在眼里,被很多旁支属下瞩目,随时都会有心怀鬼胎者对他出手。

    要想走到更高,唯有活下去。

    所以,他一直努力活着。

    或许是如此这般,导致他压抑太久,性格里面都带着隐藏的凶戾暴虐,一旦释放出来,将会极其残忍的姿态对待他的敌人。

    夜深人静,周遭无人。

    本是敏感的神经被挑动,疯狂暴虐自然藏不住。

    这条官道很长,两边的树林很深。

    他开始歇斯底里怒吼。

第三十三章 求以天时

    帝国的雨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落下,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于地,在这样的时节,自然是平常的事情。漆黑的夜空,黑暗的天幕笼罩下,那些雨丝拍打着抽出的嫩绿。

    树林间响起啪嗒啪嗒的响音,不知道是天穹落下的雨丝汇聚而下,顺着那些嫩绿的根茎落在另外的嫩绿上,如此反复造成这般响亮的啪嗒,还是因为最开始那些枯黄落叶被踩踏的原因。

    学宫到咸阳城有条直达的官道,官道很宽,很静谧,两边有着密集的树林,树林里面的树木生长很多年,早已达到参天的地步。

    成年男子才能环抱的树干,在这条官道两侧树林里面有着很多,因而站在官道上面,视线被那些粗壮的树干遮住,很难看见树林里面的具体情况。

    更加难以确定,里面是否有着可怕的敌人。

    这条官道很长,想要走到咸阳城,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而现在的位置,只是才离开学宫不远处罢了,距离咸阳城,或者那片被钟甫毁掉的树林,应该还有半个时辰以上的路程。

    寒风凛冽,细雨绵绵。

    空中起了层薄薄的雾。

    本是不可见的树林,在此刻更加难以看见,歇斯底地的怒吼一遍一遍自官道上响起,在树林里面回荡开来,震颤的树林上面还挂着的某些枯黄叶子都掉落下来,再也挂不住。

    树叶被踩踏的凄然不断响起,那道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而且越来越接近,猝不及防间,枯黄落叶踏碎的支支响音在王涛身后突然响起。

    王涛满脸惊恐地转身,厉然嘶吼两声,怒不可遏的疯狂,挣扎扭曲的面容展露无疑,还有在此之前长久的疯狂,导致喉咙嘶哑剧痛,面容上有着淡淡加剧的疲惫。

    那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来回回从不断绝,让他的神经绷紧的同时又长久得不到释放,眼眸中的血丝不断攀升。

    一道寒芒闪过。

    他的左肩出现道血痕。

    眼神凶戾,抽出腰间的软剑,狠狠朝着那道寒芒出现的方位,厉然的砍去,一道道白色的剑气在树木上斩出剑痕。

    没有半点敌人的影迹,王涛脸上的扭曲越来越可怕,甚至于抽搐起来,眉间的沟壑如同山川不可抚平,不管是何样的敌人,平时他都有信心面对。

    可如今的情况,根本不知道敌人到底在哪里,到底是谁?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本是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一旦被频繁挑动,都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疯狂暴虐。王涛站在官道上,脑海里面的思绪全部断掉,简直浆糊到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杀我?”

    “……”

    ……

    “偷偷摸摸算什么帝国百姓,有胆出来……”

    “你不是帝国人,你来自西方诸国,或王庭?”

    ……

    “我想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何必如此穷追猛打,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我离开。”

    说了很多,王涛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开始冷静思考,冷眼注视着周遭的举动,慢慢转动着自己的身体,且缓缓向着管道的尽头,咸阳城走去。

    “你以为你能走吗?”

    一道冰凉至极的话,从树林里面传来,其中半点情感都没有,混合着微寒的春雨,显得更加寒冷。王涛身体微颤,顿时站在原地,不再继续向前。

    眼里的愤怒在攀升,恼羞成怒之下,他彻底握着剑,冷静站在原地,目光扫视周遭树林,同时紧紧看着传出声音的那个方位。

    可以确定,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确实想要杀他,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来到咸阳这么久,除了些必要的交际之外,他平常都是深居浅出,很少出现在街道上面,更加没有招惹过什么人。

    难道是那些世家的对手?

    是某些世家派人杀自己?

    想不通,也不敢想。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原因,那他在咸阳的时间,将会变得无比危险。虽然王家在河北道拥有极高的权威,可这里是咸阳,是秦国的都城,王家根本无法影响这里。

    而能在咸阳杀人的世家,绝对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世家,他们不仅不会考虑王家的面子,甚至还会狠狠敲打来自咸阳之外的世家子弟,咸阳世家于天子脚下,平时安静,可獠牙却又非常锋利,只是平常不露峥嵘罢了。

    不敢赌,不敢触。

    “你到底是谁?”

    “你为谁而出手……”

    隐藏在树林里面的是名修行者,更是修行者里面以攻击力最强出名的剑客,修行境界不明朗。但王涛知道自己才是离窍境界,在学宫这一届学生中算是不错,却也没到最好的层次。

    现年二十岁的他,能入离窍境界,也算是普普通通的天才。

    “问些事情而已!”

    听到这句,活着的希望顿时从渺茫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眼里爆出生的光芒,连忙说道:“只要能让我活着,你要问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真的?”

    “真的。”

    树林里面的踩踏声骤然停止,确定敌人没有动,王涛登时松了口气,之前的压抑在顷刻间减少了大半,眼神期盼地望着树林,试图看遍任何一处角落。

    ……

    ……

    林亦站在某棵环抱大树的后面,靠着树干,摸了摸树干上面的鲜血,那是他手指上被剑痕割开的血痕流出来的鲜血,在树干上擦了擦,试图用树干上面的树汁封住血口。

    眼里有着赞叹地望着外面那道紧张又松懈的身形,不管如何来说,王涛这般的修行境界,已然比得上自己,此届学宫学生,至少属于中上之资。

    离窍境界,或即将迈入离窍巅峰。

    林亦自己也是。

    但他用剑,不曾修行时,都可以用快然的剑与修行者对几招,虽然最后都是战败的结局,却由此可以看出林亦的剑有多快,有多么锋利不可挡。

    月缺的光亮不注意照彻稀松的树林树叶,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枯黄落叶上啪嗒作响,惊扰本敏锐的耳目,天时地利皆有。

    现在他在暗处。

    王涛在明处。

    此夜,王涛难逃一死。

第三十四章 黑暗中有道剑闪

    天圣十八年是皇帝陛下继任以来帝国最平静的年岁,也是帝国历史上较为安定勇猛的世代。原宋越两国的疆域被南军占领,坐镇两道的南军是帝国最强军。

    两国的珍奇宝贝在皇帝陛下授意下,开始源源不断搬出宋越两国原先的皇宫,以最快最稳妥的方式运送的帝国都城咸阳。

    西方诸国的代表,天池圣地派人从西方而来,直接通过西军驻守的无为峰通道,来咸阳朝贺皇帝陛下的寿辰,同时在鸿胪寺的官署中,帝国与西方诸国来人展开了关于各种贸易的洽谈。

    虽然在十几年前,帝**队和西方诸国展开了场无比惨烈的厮杀。西方诸国的盟友宋越两国被灭,连是被天池视为壁垒的几个小国,都毫无意外被帝国南军踏平灭国。

    战争是暂时的。

    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

    唯有永远的利益。

    两方洽谈商贸,在鸿胪寺展开场旷古烁今的争辩,最后以帝国鸿胪寺官员获胜为结局。帝国在双方边境设立贸易市集交易,以帝国占据大头为最后的谈判结果。

    虽然西方诸国有所不服,可帝国雄距东方千年时间,不足以全部做到自给自足,却可以在某些非必须的物资上面,不用依靠双方的贸易来补充。

    这也是西方诸国,不得不屈服鸿胪寺条件的原因。

    去年的任何事情,都朝着最开始预料的轨迹发展,偶尔出现几件非常让人心情愉悦的好事。而天圣十九年的开局,皇帝陛下出城受到间谍的刺杀,咸阳城里面出现各种怪异的损毁。

    对帝国而言,都是危机的前兆。

    ……

    ……

    十几年前那场大战结束后,帝国开始了十几年的风调雨顺,如今时年的种种事情,都让人忍不住侧目,想要看清楚,在平静的帝国深海里,到底有着何种不可测的暗潮汹涌而来。

    林亦百无聊赖靠在粗壮树干上,余光时刻注视着官道上歇斯底里的王涛,早已在心中定下基调,今夜王涛必须死。

    死之前,还需要问出那些最至关重要的讯息,截止到目前为止,林亦待在树林里面长达半个时辰,月缺的偏移到达顶点,世间的光暗正在交替,树林里最黑暗的时刻即将到来。

    嘶吼怒吼间歇不断。

    可以预见王涛触及最底线的疯狂已经不远,所以他还是等待着,等到王涛被折磨的失去理智,失去间歇性的冷静,完全丧失思考能力的时候,便是他出手的时机。

    身形闪动,越过某道空隙间,剑刃挥舞,一道剑光寒芒猛然射出,穿过那些阻碍的树干,直接洞穿树干到达官道上,王涛的身边。

    不经意间,王涛的左臂出现道更深的血痕。

    反复无常,王涛的身上出现了数十道深深浅浅的痕迹,脸上的狰狞已然掩盖不住,这里距离咸阳城还有很远,月缺被乌云遮蔽,且慢慢有了下沉的趋势。

    举世最暗即将降临。

    ……

    ……

    淅淅沥沥的春雨拍打着王涛的脸颊,雨势渐渐有了加剧的趋势,啪嗒作响的声音在树林里面越来越响亮频繁,那些枯黄落叶上面早已湿润。

    空中的湿意越来越浓稠,雾气蒙蒙遮蔽了周遭,轻柔的清风吹过来凛冽刺骨,寒意好似侵入骨髓般,王涛忍着怒意,忍着惧意,全身忍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双眸眼帘高高抬起,欲穷千里目望见整座树林里面的敌人。

    开始的时候,他已经答应告知那人所有他想要问的问题,即便如此,那人依旧沉默了很长时间,又给自己来了道血痕,让他愤怒的同时,更加琢磨不透树林间那人到底想要如何。

    “你到底想要如何?”

    “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都可以告诉你!”

    ……

    ……

    呜呜呜是寒风呼啸。

    呜呜呜是悲凉哭泣。

    没谁能想到在河北道叱咤风云的王涛,会在咸阳的树林间被逼迫到哇哇哭泣,除了感叹之外,很难升起别的情绪。

    林亦躲在树木后面,冷眼看着王涛颓然的哭泣,抬头望着天穹挂着的那轮月亮,稀松的月光越来越暗淡。

    举世最暗的时刻来临。

    林亦闪动着自己的身影,迅捷无比的脚力在树林间来回,渐渐靠近那条空荡的官道,直至某棵树木前,骤然停下脚步,手轻轻的触到树木上,剑从侧边猛然挥出。

    一道剑意迸发。

    顺着缝隙直射而出。

    来到官道上。

    王涛似早有知觉般,从地面腾空跃起,躲过了这道凌厉的剑意,软剑围绕着他的身体,划出道白色的剑弧,一点寒芒出现在他的剑尖,顺着剑意的轨迹射出。

    他的身形跳动,一脚踩在树干上,借力使力,一剑刺出,随着那道射出去的寒芒轨迹飞跃出去。很明显,在此之前,王涛便在注意着周遭的变动响音。

    能在如此环境中迅速醒转过来,或从未陷入无尽急躁的心绪中,王涛的意志都可以称得上恐怖且坚定。

    不受任何影响,坚定完备的意识。

    可见恐怖。

    林亦看到那道过来的寒芒,手用力拍打树干,穿梭在树林间,留下道特别明显的黑影。才离开,一柄软剑直接刺穿了那根树干,留下极明显的洞口。

    “如此劣势下,居然还能保持这般坚定的思绪,随时注意着周遭的响音,做出必杀的一剑,看来你没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世家出纨绔,也不尽然。”

    听着树林里面传荡的话,王涛脸上的扭曲狰狞一闪而逝,恢复最开始的平静,仅仅皱着眉头,阴沉着脸,问道。

    “你到底是谁?”

    “我又要那些地方得罪了你?”

    黑暗中,林亦身形不动,说道:“你并没有得罪我,我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你。”

    “至于我到底是谁?你只需要记住,我是杀你的人就行了。”

    王涛蹙眉思索了阵,沉声问道:“是有人指使你前来杀我?如果是指使,那别人能给你什么东西,我也可以给你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冷笑自林亦脸上悄然出现,又淡然消失,说道:“杀你,不是谁的指挥,只为你曾经犯下的恶行,不仅仅是你,还有你们王家,以及那些……”

第三十五章 一柄剑亘在官道上

    细雨逐渐变得狂暴起来,本是寂静的树林,骤然间响起啪嗒啪嗒如豆大砸地的声音。两人彼此不见的对话,受到雨滴作响的影响,倒是变得异常平稳。

    仅仅传到彼此耳中,周遭即便出现陌生人,也不可能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声线平稳滑动,骤然入耳,王涛脸色阴沉,双眸中尽是骇然。

    森寒的树林里面,密集如丝的雨暴烈般落下,间歇不断。轻柔的风裹挟着那些寒意,渐渐变得不再柔和,而在惜惜中增添刺骨的凛冽,让人忍不住颤栗。

    王涛唯有震撼,思绪在瞬间断裂,开始变得惶恐不安,惶恐过后是无尽的杀意。他恢复冷然的杀意,神情的色彩皆是最刺骨恶心仇视。

    如若目光可杀人,林亦怕是已被王涛千刀万剐。

    站在树木后面一动不动的林亦,沉沉地注视着周围的变化,同时警醒着脱离官道的王涛。王涛追入树林的时候,闪动间,他留下了很寻常的背影痕迹。

    以求能够吸引到王涛的视线,让他迫不及待的跟过来,可眼下的情况,表面王涛根本没有想要跟过来的想法,但那种极致掩藏不住的杀意迸发,他知道,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抬头看了眼天穹。

    万里皆是云。

    月缺的光亮全部遮盖,整个树林最暗的时刻到来,暴雨哗啦哗啦落下,惊扰着耳边的响音,如此情况下,只要他一直在暗处,王涛的结局就永远不会改变。

    王涛厉然喝道:“你到底是谁?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

    他的问题没有确切的问题,时值现在,他都不能确定,刚刚林亦的话到底是炸他,还是真的为报仇而来。

    帝国风平浪静深海下,是暗潮涌动的恐怖局面。

    到现在为止,王涛依然觉得或许是咸阳中那些敌对的世家,亦或是当年那些为那位申述辨明,惩处严查真相的那些世家设计的阴谋。

    尤以陇西道李家为主。

    几年前那场席卷咸阳的风暴,死了不知道多少咸阳官员,连是些早已隐官辞官的老前辈都没能幸免于难,其中地位最高者,便是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被皇帝陛下推出午门斩首。

    风暴开始的根本缘由,是西疆那场闻名帝国,痛心疾首的战争。帝国最年轻的侯爷,天命巅峰的北军元帅惨死,连带着数万精锐大军,全部覆灭于无为峰附近。

    谁能知晓北军的行动路线?

    谁能杀死天命巅峰的修行者?

    若不事先设伏,世间能杀死天命巅峰修行者的强者,恐怕还没有出现,哪怕是世间唯一的宗圣,都不可以。

    当然这没谁清楚,只是当年北军元帅驻守北境时,宗圣正好北上,准备在北境隐居,两人相见,传闻中似有一战,最后宗圣言,可以战胜元帅,想要杀元帅,而元帅想活,则世间无人可以,即便世外怕都无人能行。

    宗圣的话,不知怎的传言出来,在有意识的宣扬下,整个帝国,乃至西方诸国和王庭,都知晓了宗圣对北军元帅的评价。

    ……

    清缴风暴的主持者,或者是强力支持者,便是以李家为主的陇西道世家。帝国起于陇西道,因而陇西各大世家在咸阳一直有着庭院,然而各大世家习惯居于祖宅,不曾在咸阳居住。

    那次事件爆发,陇西道各大世家家主,分别先后进入咸阳,住在安置的庭院里面,接连给皇宫中的皇帝陛下上了上百道奏折。

    这些世家又以陇西道李家为首,皇帝陛下继位后,那位凭借灭宋越两座大国,和数座小国扬名世间,而被帝国百姓乃至官场言为帝**神的李立青,就是出自李家。

    当年的李立青已经辞官归隐,可在帝国的威望仍旧无可比拟,传言若是李立青不辞官,空悬已久的三公太尉的位置,怕早就是李立青的囊中之物。

    皇帝陛下摇摆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彻查军部,彻查帝国官场中是否有着西方诸国的奸细。正恰此时,李立青连上三道重量奏折,并由陇西道启程前往咸阳。

    由是如此,皇帝下令彻查咸阳官场,彻查军部诸多军事参军,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并且下令由李立青这位辞官的军神监察,也是那次黑冰台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那场风暴中,有很多才华横溢者出头,也有很多的官员被打落马。如黑冰台的季知常,咸阳府令狐,在风暴中协助调查,被咸阳官员所知晓。

    ……

    ……

    王涛担心。

    担心隐藏着的那人,出自李家的手笔。虽然当年那件事情之后,李家彻底退出朝堂,甚至退出咸阳,几年都不曾出现在世人眼中。

    但前不久,李立青出任河北道大总管,总理河北道诸多事务,且很多年前,李立青在北境守军时,曾扒下过河北道诸多官员的官帽,尤其王家的官帽最多,让他不得不忧虑这种情况。

    林亦站的有些僵硬,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手指松动捏了捏剑柄,说道:“我知道与否不重要,不可能?世间不可能的事情很多,但到底最后都变成了可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涛沉着脸,有些难看,在黑暗中恍如一尊雕塑,说道:“看来你今日是比杀我,而我想要逃走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林亦说道:“世间从无不可能,难道就要放弃?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你依然可以活下去,不过我看你,显然没有那种力量,只能看看你有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寂静,有声的寂静。

    软剑响起啪啪的撞击声,背后有着道冷意出现,点点湿润的春雨落在衣衫上,林亦直接侧转身体,树干中间出现道散发寒芒的软剑。

    他扯了扯有些抬起的斗笠,四周的透明布帘异常朦胧,黑暗的环境中,勉强可以看到王涛的脸,还有那柄骤然抽出刺来的剑。

    林亦穿着夜行衣,头上戴着斗笠,把手伸入斗笠里面,固定下耳垂两边的绳索,抽紧系在下颌下面的布绳。

    目视眼前那点寒芒刺来,沉静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剑距离他的面门越来越接近,手掌慢慢摸索到剑柄。

    握住剑柄。

    抽出。

第三十六章 冥顽不言

    树林在剑啸中渐渐寂静。

    寒风凛冽呼呼而来,冻僵树林里面的全部事物,地上的枯黄落叶被肆意纵横的剑意绞成碎屑,乃至随风和细雨的齑粉纤尘。

    有柄剑,随着手腕发力而舞动,一道道清冷的剑意勃发,横亘在树林间,恍若一堵隔世的围墙,剑在其内,剑意在其内,自然能困住世间想要困住的。

    剑因为快。

    所以更快。

    如丝般的鲜血飘洒在空中,时不时有着惨叫出现,如同雷鸣般炸耳,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地上有着道凄然抽搐的躯体,满面惊恐,胆怯又坚强地盯着那道挥剑的身影,眼里的惧意在增加。

    世间最强的攻击,是最快的剑。

    如果剑不快,那只好锋锐。

    好在林亦的剑很快,而且很锋锐,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彻底镇住王涛。

    闻着空中浓郁的血腥味,深深吸了几口气,浓郁的血腥味开始慢慢变淡,斗笠上已经有着凝结的雨滴哗啦哗啦落在地上。

    黑色斗笠看不见面容,脸上有些无奈,剑柄在他手中忽地停住,一道白色的剑影骤然划过,旁边的那棵环抱巨树如同平滑青石板般倒地,发出轰隆巨响。

    月缺最暗的时刻。

    万耐俱寂的时刻。

    春雨如锤的时刻。

    整片树林自然不会有人出现,林亦想到过那些不一样的情况,也早已做好面对突发状况的准备,心理素质完备且冷酷,来者即便是普通人,他手中的剑,也能斩下。

    ……

    ……

    从修行开始,林亦手腕的疼痛与日削减,到现在,用力挥剑的时候,不仅没有半点疼痛,反而对剑的领悟更加深刻,出剑的速度越来迅捷。

    眨眼间,又十道剑。

    慢慢走过去,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即便有着树林遮蔽,可上面的树叶终究太过稀疏,很难遮住如丝般落下的春雨。纵便是有些嫩绿遮住,也会被迅猛的雨打落,无法长久。

    在地面摩挲的声音,混合着枯黄落叶被捏碎的响音,传入林亦的耳朵里面。眼里全无半点情感,冷漠的如同一柄剑,缓缓向前走去,走到王涛的跟前。

    剑不曾回鞘,含血嘀嗒的剑尖指着王涛,林亦沉默地看了眼面前狼狈的青年,他似乎能看见胡昌死在晋阳的场景,痛心疾首间,对王涛的杀意又强烈几分。

    面无表情,冷冷问道:“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是谁让你们出手的?”

    王涛哈哈笑了两声,抬头任由雨滴落到眼里,脸上满是不屑和对林亦的嘲笑,说道:“从来没有见过你这般愚蠢的,即便你杀了我又怎样,那些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安安安待在家里,等待着你自投罗网。”

    “你杀了我,不仅无法达到你报仇的目的,还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咸阳的世家,在帝国拥有的权柄,远比你想象的大,惊了他们,你是离不开咸阳的,整个帝国都再无你容身之所!”

    一道剑闪。

    一道鲜血飘洒淋漓。

    一条黑黢黢的东西飞起颓然落地。

    林亦冷酷如恶魔地瞧着痛苦异常的王涛,嘴里淡淡道:“真是聒噪……”

    剑插在地上,一团枯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在了王涛那条断掉的手臂上面,暂时性止住了鲜血流淌,让王涛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也不会因此昏死过去。

    看着王涛痛苦挣扎扭曲的表情,林亦随意在树干上擦拭了几下剑,将鲜血擦干净,说道:“让你说,不需要那么多废话,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是谁,让你杀了胡昌?”

    王涛后槽牙满是鲜血,不是被剑击打出来的,而是忍受剧痛咬出的鲜血,连是牙齿都被咬碎几颗,阴沉着脸道:“胡昌?原来你是要为他报仇,这样说,你是当年北军元帅帐前的旧人?”

    林亦冷眼注视,摇头道:“我不是北军元帅帐前的旧人,但我却是为了替胡昌报仇而来。”

    王涛黑着脸,说道:“胡昌得罪了我们王家,居然敢探听王家宅院,上百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敢探听王家的事情,所以他死了,但他不是最后一个。”

    没有理会这句话,因为林亦知道胡昌到底因何而死,绝不是像王涛说的这样,探听王家宅院,在他看来胡昌的行踪泄露,是绝对不可能被杀的。

    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王涛,手捏着的剑松了松,又是高高举起,说道:“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贪生怕死。在晋阳的时候,杨继新到死都不愿意告诉我当年那些事情幕后真正的黑手,对此倒是有些敬佩他。”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如他那样宁死不屈的人,我很想知道,幕后那些到底有着何种魅力,能让你死都不愿说。”

    “面对死亡不惧者,向来第一位最是受人倾佩,然后那种倾佩便会依次递减。可惜在我面前,只有第一位会如此,往后的,在我眼里都是冰冷的尸体罢了。”

    听到这话,王涛遍体生寒,目眦欲裂盯着林亦,盯着那道微风吹动的斗笠遮帘,带着颤音道:“杀杨继新的原来是你,你是为了那位元帅而来,胡昌是你在晋阳的联系人?”

    林亦依旧没理会王涛的话,只是冷冷问道:“告诉我,是谁给你们王家下命令,让你们杀了胡昌,抹除有关那位元帅的全部记忆,连是当年受你们指挥做事的杨继新,都逃不了你们的刀?”

    王涛颓然倒在树干上,退无可退,凄然大笑起来,笑声里面带着无尽的悲凉:“本来以为,杀了胡昌世间就再也没有会对那位升起报仇想法的人。陇西道世家,再如何庇护那位元帅,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也不会出手了。”

    “我想我们该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漏网之鱼,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套话里充满悲惨,想到兄长的事情,林亦温软的心骤然冷起来,再次变得无比僵硬,说道:“告诉我,到底是受谁指使?”

    “当年泄露行军路线的幕后黑手,甚至勾结西方诸国的人,到底是朝堂里面的谁?”

    王涛似笑非笑回复道:“这些事情,我想咸阳百姓都知道,何必再来问我。”

    林亦瞳孔骤缩。

    “冥顽不灵。”

第三十七章 故事的终点,或起点

    洁白的剑在林亦手指间玩出剑花,自然向下时,径直插入王涛的大腿,又是握住剑柄,狠狠扭动了一下。

    鲜血泊泊流淌着,地面上的血迹浸入泥土中,裤腿从最初的暗沉,变成了刺眼的猩红,随着剑抽出来,腿部出现道恐怖的血洞。

    林亦脸上依旧是漠然不可见的神情,双眸的精芒透过斗笠落到王涛扭曲的脸上,说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蠢,更没有你预料的那般有耐心,所以你最好不要挑衅我,否则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涛奋力地往前面倒去,仅剩下的那条手臂高高抬起,张牙舞爪朝林亦抓来,林亦漠然地看着那只手臂,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剑影在眼前一闪而逝。

    一截短短的手指落在地上,快速蠕动片刻,彻底死绝。

    皱了皱眉头,听不得道道不歇的惨叫,连是眼帘都比平时放得低,眼前的王涛实在有些凄惨,林亦虽然能下手,却不一定能忍心,低着眼帘看不清楚最好。

    林亦将剑插在地上,剑刃对着王涛的一条腿,说道:“该跟你说的事情,该有的劝告也都说了。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的话,那我只好将你折磨至死。”

    “至于你掌握的那些秘密,将再没机会说出口。在我看来,不能活着,对那些秘密守口如瓶又如何,死都死了,还能有人对你抱有感激吗?”

    “当年数万精锐大军的覆灭,都不能让他们有丝毫犹豫,我想你的死,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如此,或许连是调查都没有,直接将你抛尸,被满山野狼叼去吞食都是可能的。”

    “你现在的惨况,不都是他们造成的吗?何不拉几个垫背,如果我知道去报仇,被杀了,也算是他们为你报了仇……”

    一连贯林亦说了很多话,其中有着不少具备诱惑性质的言语。现在的王涛对他的仇恨到底有多深,或许比他为兄长报仇的意念都还要深,还要执着。

    王涛的眼睛里面渐渐渗出鲜血,眼角流着血泪,他没有哭泣,止住了脸上的扭曲,说道:“你真的想要知道,难道你不怕我骗你吗?”

    林亦耸了耸肩,抬头望着那轮月缺,树林里面根本看不见任何影迹,约莫能瞧见王涛的容貌惨状,林亦感慨道:“有些事情,不是因为危险,不是因为害怕被欺骗,就能不去做的。”

    “即便你是骗我,我依然会跟着当年的痕迹去查询,直到确认那些人是幕后黑手,再下手……”

    王涛道:“如果你确认不了?”

    林亦居高临下俯视着王涛,氛围陡然变得紧张凝滞,沉默半响,只听他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王涛道:“告诉你,你能放过我?”

    斗笠里面的表情变化迅速,转瞬间就是回答:“当然可以,你又没有见过我的模样,即便不杀你,你也不能找我寻仇,没谁知道我的身份,能行……”

    听到林亦的肯定,王涛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任何能劫后余生的兴奋。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凝重,层层遮盖的痛苦,扭曲不清的面容,使得很难看出那点喜悦。

    林亦没说话,表情依旧严峻肃然,半低着头,居高临下注视着王涛,等待着王涛说出他期盼很多年的答案。

    王涛吐出来稠血,舔了舔嘴唇和碎掉的牙齿,开始从头到尾说他知晓的那些隐秘。

    ……

    ……

    不知道故事真假,当然林亦不在意故事顺序是否如此。

    故事终究是故事。

    是可以在纵酒之余,摆在酒桌上面叙述的故事,到底里面有着几分真,几分假,都不重要。

    林亦需要的是故事本身,需要的是故事里面那些推动进程的名字,一字一顿都记在心里,让他永远都不敢忘记的名字。

    很自然的述说。

    没有当年咸阳风暴中的那位御史大夫,没有九卿中的某些,甚至某些不知名却很重要的名字,都没有出现在王涛的口中。

    说到了当年的皇帝陛下,说到了当年三道重量奏折入京的李立青,说到了学宫中现在的那位祭酒先生,说到了很多林亦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很聪明的将以前听过的故事联系起来,确定继王涛之后,应该针对的目标。明白在学宫开学那日听到的故事到底意味着什么,想要更加准确知晓王涛是不是说的真话,就必须朝着那道方向去。

    ……

    ……

    坐镇军部的柳如逝会因为自家弟弟的蠢事,而提刀上大理寺丞江文通的府邸吗?

    会因为江文通的一道子虚乌有的奏折而大发雷霆吗?

    作为帝**中,仅次于南军元帅的领袖级人物,坐镇军部的尚书,岂会因为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得罪九卿之一的大理寺丞,且几欲拔刀相向。

    不管可不可能,柳如逝都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

    十几年前,南郡太守已是地方大员,后跟随李立青出兵宋越两国,又灭掉西方诸国里面的几座小国,他身上可是戴着实实在在的灭国功绩。

    要不然,柳如逝凭什么还能坐镇军部,还能高高在上,有如今稳如泰山般的地位。靠的是他灭国功绩,靠的是无双的军事才能,靠的是理政的手段。

    ……

    ……

    王涛吸了口气,让身体逐渐舒坦起来,抬头看向斗笠,更想要看清楚斗笠里面的模样到底是怎样,在之前,他就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这道声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可以放了我……”

    话还未说完,林亦抬手打断王涛的话,没有继续让他说下去,而是把手放在头顶,捏住斗笠,轻轻将斗笠的薄帘抬起来,露出那张布满冷酷无情的神情。

    黑暗的环境中,靠着稀疏的月缺光亮,王涛勉强能看见那道寒峭的脸,眯着的眼顷刻间睁大,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虽然他不熟悉这张脸,却能对的上这张脸的故事,没想到会是被学宫特招的林亦。

    颤颤巍巍举起手,满是疑惑,带着颤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林亦莞尔一笑,如沐春风。

    “那位北军元帅,是我最亲的兄长……”

    “你……”

    王涛悲愤欲绝,一口鲜血吐出。

    “如果你没见过我的模样,那我可以放过你,但现在……不行!”

    一剑封喉。

第三十八章 惊困螳螂的黄雀

    剑出失命。

    还未冰冷的躯体散发着极微弱的温度,死不瞑目的眼睛用力睁着,看着眼前那道冷酷无情的脸,眼里说不出的震惊悔恨。

    向后面倒去,结结实实倒在地上,微弱的呼吸在此刻彻底停止,胸腔该有的起伏都变得平整起来,那些淡淡的温热在暴雨中越发湮灭,渐至于冰冷。

    先前有停止迹象的春雨,随着那道雷鸣的出现,拨开万里的云,渐渐落出更具威势的雨滴,密集如地面枯黄落叶,寸寸间皆有无数雨滴,颗颗如同豆大般的珠露。

    月缺的光亮被释放出极少的部分,约莫可以照见树林的某些角落,远离树林深处的官道,是这片绵延树林中,唯一能看见光明和前途的地方。

    林亦不会走官道,向前走到尸体旁边,面无表情松开斗笠,把剑横着在尸体干净的衣服上面摩擦,混合着暴雨,直到手中这柄剑全部洁白铮亮时,回鞘离开。

    ……

    ……

    寒风回复着狂躁的雨。

    飘零起落的树叶宣扬着寒风的暴虐。

    自然显得更加不自然。

    走过数十道环抱粗壮的树,林亦停下脚步,掀开斗笠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穹,看着那根头顶最粗的树,树林上面有着道黑影遮蔽,遮住月缺的光,遮住万里的云。

    黑暗降临的树林……

    有道光。

    光连着道光,形成条光线。

    光点越来越多,光线越来越交织纠结。

    点成线。

    线成面。

    面面俱到,是道阵。

    ……

    ……

    眼前的形势异常严峻,让他忍不住迅速思考起来,那道早已构成等待的阵,到底出自谁的手?

    是王涛的朋友?

    为何会看着王涛死在他的手里!

    想不通,想不透,唯有严阵以待,迎接螳螂捕蝉后,黄雀痴痴贪婪的等待。

    光越来越多,面越来越密集,勾连在一起,转瞬间成就道深具强横的阵法,噗噗压着整片树林,折断的树枝比暴雨还有密集,还要繁多,自树端高高落下,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响音。

    阵法很是强硬,直接毁掉了全部的树端,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月缺稀疏的光明终于照耀稳定在树林里面,林亦是处于光明中唯一的人。

    是注目的目标。

    视线越过那些阵法释放出来的光明,远眺天空,企图看见那道遮蔽万里云的黑影,依旧是看不清,好在那道黑影始终都在。

    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只螳螂,谋划如此久,不断深思熟虑,都没有想到那只黄雀的存在,该是百密一疏,还是脑袋太笨,思量前有太多不可思量的因素没有确定。

    眼里露出疑惑,望着那道纹丝不动的黑影,望着那道自天空落下的寒芒,手中剑轻轻挥舞两下,咔嚓的响声以及浓烈摩擦的火花,在两者撞击时骤然响亮。

    明明是用刀的修行者,如何变成了阵师?

    是他截止到目前为止,仍旧想不通的问题。看着周遭围困的这座阵法,专司围困之用。再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全无半点漏洞的阵纹光线,可以预料这是座异常坚韧的围劫阵法。

    普通的阵师很难画出来,而当日那名黑面老者,乃是用刀的修行者,靠的是意念操纵飞刀,附带裹挟强横的天地元气杀敌,是不可能布置出这种程度阵法的。

    能想到的在他脑海中都回想一遍,最后锁定在那辆质朴寻常,甚至有些破烂的马车上。春雨末赌局的失败,王远父子第二日便被斩首,可见是那位殿下失败的妥协。

    破障境的黑面老者没死,今日出现又是在此设下如此强的阵法,单凭黑面老者是不可能完成的,后面必然有着那位殿下的人在暗中帮助。

    林亦苦涩地喃喃自语:“您可是帝国的储君,未来万万人之上的帝国皇帝,又必要如此心胸狭窄,记仇未免有些过了吧!”

    望着那道黑影,瞥了眼地面被他击落的飞刀,林亦眼里涌现阵阵杀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蝉死了,黄雀出现,证明螳螂只有拼搏个你死我活。

    那些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而那位殿下,是最不应该知晓的。李立青能帮助兄长,李立青又与何夕关系密切,何夕与那位殿下的关系显而易见的胶着,明明白白,那位殿下和李立青的关系,绝对不可能是相安无事的样子。

    黑面老者必须死,不知树林间是否有布阵的阵师,如若有,那名阵师,也必须死。

    ……

    ……

    这座阵很大,林亦能自由活动,却无法走出去。

    举着剑,指向高空中的那道黑影,还有点点露出的寒芒,正在加速落下。挥动着剑,将那些落下的飞刀一一击打在地上,面对破障境修行者全力以赴的飞刀,且不是一把,林亦很不慎自左肩至手肘处,割开条血痕。

    依旧指着黑影,吸了口冷气,渍渍渍压抑着手臂的痛楚,喊道:“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能饶你一命,还让你苟延残喘的报仇,不知道该怎样说你。”

    黑影闪动,跃入这座阵法,在光的照耀下,当初黑面老者的模样发生极大变化,脸上有着数道恶心的痕迹,很像是用匕首划破的。

    不变的是,面部依旧黢黑,连是五官都难以看清楚的黢黑。那些所谓的结痂痕迹,在黢黑的面部,如果没有强烈的光直射,是很难看清楚的。

    黑面老者手指间夹着把飞刀,满是怒意,随时处于发泄的边缘,甩动手臂,把把飞刀在空中连成道线,如若一柄笔直刺来的剑。

    咔嚓!

    咔嚓!

    咔嚓!

    ……

    一连八道刀剑相击的响音。

    站着的林亦止不住的后退数步,脸上满是严峻肃然的神情,手很是自然稳当的落下,剑插在地上,手握着剑,在黑暗中有着异常猛烈的颤抖。

    飞刀很强。

    强到恐怖的境地。

    远比当初在院子里面面对的飞刀强,强上几倍不止。那些飞刀携带的天地元气到达极为浑厚的程度,在他的剑与飞刀接触的那刻,只感觉手腕再是被撕扯般。

    剑刃忍不住颤抖晃动,若不是他意志坚定,竭尽全力稳住剑柄,恐怕剑早已脱手,那些飞刀也插在他的身上。

第三十九章 扰神乱意飞群刀

    距离春雨末的那夜,仅仅过去一月不到的时间,初春时节临近末尾,黑面老者的境界能有这样恐怖的提升吗?

    林亦想不通道理,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的他已经是离窍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即可迈入破障境界,仗着手中这柄锋锐的剑,以及极其迅捷快然的剑术,他不相信不能面对破障巅峰的黑面老者。

    但眼前的情况是,八把飞刀将他的手臂震得生疼,差点握不住剑柄,让剑脱手。更加可怕的是,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八把飞刀击落而已,再不能做其他。

    紧紧捏住剑柄,想要用力止住颤抖,越是如此,手臂的颤抖就越发频繁猛烈,如同在玄冰中藏了很久,遍体生寒的那种惧意颤抖,任是如何作为,都控制不住。

    黑面老者瞧着林亦沉默的脸色,黢黑恶心的脸扭曲着挣扎了下,在阵中自由自在向前,同时眼神瞥向林亦:“说实话,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要杀了你,为老爷和少爷报仇,但现在我突然不想杀你……”

    “谁能想到,被学宫特招的学生,居然是几年前那位年轻侯爷,北军元帅的兄弟,如今再来,想的是调查当年那件西疆战役的真相。”

    黑面老者桀然一笑,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已经查出来了,不知道有多少秦国官员葬身那场风暴当中。如果让那些官员的后辈知道你的存在,我想你恐怕会面临永无止境的追杀。”

    林亦脸色很平静,不过有些难看,平静淡然注视着黑面老者的侃侃而谈,心想,难道是上面的老爷少爷死了,本是沉默无言的黑面老者,变得寂寞,因而越发的喜欢说话。

    眼神如刀,刀刀落在黑面老者身上,林亦阴沉着脸,说道:“你没有那样的机会,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我的身份……”

    黑面老者摇了摇手指,直接否定了林亦的肯定坚决,满是嘲讽地说道:“那是你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一位于世间扬名,有着无数名师指导,连是天子政都对其信任有加的元帅,他的行踪路线,岂是普通官员可以知道的。”

    林亦沉默地凝视黑面老者脸上的快意,不确定黑面老者是故意诱导他,还是说得真相:“所以当年死了位御史大夫,死了数名先帝老臣,死了咸阳中几位官道亨通的九卿官员……”

    他不知道黑面老者的话,却明白自己口中说得这些,并不是全是当年事情的真相。王涛告诉他,那些人物是坦然赴死,是露出了些许线索而死。

    为了迷惑黑面老者,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林亦只得用这些名字太搪塞。一位御史大夫,几位先帝时代的重臣,连是皇帝都不敢慢待,算得上大人物了。

    黑面老者嗤笑说道:“一位御史大夫,不在军部,不知朝堂诸多隐秘,只能算是普通。几位秦国先帝重臣,几位官道亨通鼎盛的九卿官员,也只能算是普通,不是真相。”

    听到这些话,林亦有些震惊,连是呼吸都不畅起来。

    王涛的述说当中,涉及到了很多名字,可没有一位高过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最高者不过跟九卿平起平坐而已,勉勉强强算得上是重臣,恐怕也无法牵到军部上。

    军部历来是帝国最重视的地方,三军元帅和军部尚书共同执掌军部。几年前,军部尚书的位置还是空悬,三军元帅的位置,只有南军和西军没变。

    那两位中,一位坐镇宋越两国腹地,很少牵涉军部的调动行军。而西军元帅当年家中老母暴毙,回东边家乡守灵去了,一守便是两年,咸阳那场风暴都没有经历。

    显然两位元帅不是。

    林亦想不到,黑面老者口中更高的人物是谁。

    同时心里并不怎么相信,一名咸阳官吏中只能算是普通的官员家中的护卫,虽然是名修行者,难道就能知晓帝国那些隐秘?

    黑面老者笑了笑,没有理会林亦的震撼,继续说道:“能调遣军部,能知晓不能知晓的行军路线,那幕后的人物,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

    “之前还想着杀你,后来又想着不杀你,但现在我依然还是要杀你。不杀你,我也活不下去。”

    眼睫毛微微颤动,整洁白皙的皮肤在阵法光线下格外明亮,看着林亦那张脸,黑面老者神情骤然冷淡下来。

    旋转着飞刀出自袖间,一把把飞刀如同妙语般轻巧,直接在空中划出道白色的浮痕,割开那些掉落的雨滴,破开树林中那层薄薄的雾,直达林亦的面前。

    剑在右手划出半圆的弧度,剑尖带着湿润粘连的泥土,竖直挡在林亦的面门之前,蓬勃的天地元气如同寒铁般坚不可摧。

    一把飞刀袭来。

    咔擦奏起相击聚落。

    林亦双手握着剑柄,身形巍然不动,恍若泰山压顶般矗立在地面,剑身薄而锋,直愣愣迎接着接连而至的飞刀。

    剑在慢慢的弯曲,手臂的力量越来越弱,手臂被震的有些发麻,剑回扬到他的头顶,毫厘之间能触及他的额头,削断他飞扬的发梢。

    暴雨不歇。

    寒风凛冽。

    那段发丝在空中飘荡,如若无根的浮萍,可怜而渺小。

    最后把飞刀携带着异常恐怖的元气波动,在还未到达林亦面前的时候,那股天地元气就能远远袭来,冲击得地面落叶向后方飞出数丈的距离。

    自地面而起的枯黄落叶幕,如同扇形般的黄色布帘,虽是逆风而动,却能逆转乾坤,抵挡自然的寒风冲击,保持最开始的状态,稳定落地。

    林亦耳朵脸颊两边都出现血痕,飞刀里面裹挟着锋芒的刀影,由剑抵挡住部分,剩下的全都落到林亦的身上。

    恍然看来,林亦如同血人。

    手臂像是要断裂般发出震震巨痛,剑止不住发出低沉嗡鸣,呼啸的风吹着他的脸,剑收不住往后回扬,差点深入额头。

    额头依旧有道血痕。

    在注视前方时,地面已有道深深的滑痕,站着的位置由最开始的地方,往后面移动不止一丈的距离。

    如若不是背后的树,这段距离还会更远。

    林亦眼神平静,心里念叨着两个字。

    是一种境界!

第四十章 如剑,须臾年

    原先早有猜测,当真正知道这种答案时,林亦心里仍旧忍不住震惊。黑面老者如今这般年纪,早已到达修行资质的末端,按照正常来看,应该再无破境的可能。

    何况是四境之上的第五境。

    但眼前的情况,让林亦不得不忧虑给出的答案,黑面老者必然已经破境,且稳稳当当停在第五境洞源上面。在以前,有人说过,四境乃是基础中的基础,所谓境界并不分明。

    而四境之上的三境,可谓一道境界一重天,每道境界之间的分别犹如鸿沟般不可逾越,连是四境之上都如此,那四境和那三境的区别,岂不更加可怕。

    年前春雨末的那夜,朝真巅峰的梁兴居只差临门一脚即可迈入天命,在面对天命境徐临浮的时候,依旧不堪一击,三两招内败在徐临浮手中,两者间仅有那薄薄一线,依旧不可逾越。

    如今的境况,让林亦升起淡淡的恐惧,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压迫他,更无法将他压垮,但那些本该在世间出现的情绪,依然会出现在他身上,只是被不断淡化而已,变得不足道哉。

    黑面老者收手,负手而立,抬头瞥了眼天空那座微妙的阵法,结结实实落在二人的头顶,笼罩着这片树林,防备林亦逃走,也防止两者间的战斗余波外泄出去,被咸阳或学宫发现。

    淡淡凝视着黑暗中林亦的神情,有些难以捉摸,黑面老者手指抬出,指着林亦:“有些真相,其实在我们眼里并不是真相,而是我们经历过的众多事情中的一两件而已。”

    说着,一把飞刀自他袖间陡然射出,在黑暗中划出道洁白的痕迹,好似割开浓稠白雾般,留下道刀影,留下道尾巴。

    手臂依旧止不住发颤,咬着牙,脚蹬在树干上,纵身一跃,借助树干的坚韧将身体腾空,用甩剑的方式击打那把飞刀。

    刀剑相击。

    剑发出低沉嗡鸣。

    飞刀如落叶,轻飘飘落于地。

    林亦落地,若非把剑插在地面杵着,很难早地面上稳稳当当站着,脚下是积水浸润的泥浆,那些铺地的枯黄落叶早被之前的刀影扬后,撕扯成无数密集的碎片。

    黑面老者淡然一笑,笑容里面带着意味深长,说道:“猫捉老鼠的感觉真是好,难怪当初咸阳里面的那些人,总是喜欢这么玩……”

    “不管如何都逃不走,玩玩又如何,到底会变成具说不出话冷冰冰的尸体,不用担心那些秘密泄露,这样的乐趣不找自来,谁会不喜欢?”

    林亦黑着脸,难看至极,观察黑面老者时,可以看出来那些细微的变化。在黑面老者说这些话的时候,能明显看出来他对话里面的意思非常厌恶。

    猫捉老鼠?

    讨厌?

    咸阳里面那些人。

    咸阳里面到底有着那些人?

    黑面老者为什么能知道很多秘密,且被咸阳里面某些人当做老鼠一样玩弄。

    这些问题像是迷雾,突然出现在林亦的脑海中,当他开始思考的时候,黑面老者再次陷入沉默,弥漫着怒意和杀意,目呲欲裂地看着林亦。

    不经意间,有无数刀影出现在黑面老者周围,锋利如刀不可阻挡,刀影在空中乱飞,形成无数道密集的线条。

    有天地元气猛烈波动。

    有强烈杀意在肆意纵横。

    横行的刀影很短,短到如同柄匕首,短到如同根针。同时又很长,拖出来的白色痕迹,蔓延在阵法之内,裹挟着大量的天地元气,纠结在一起,散发着极其诡异的波动。

    一股生死危机油然而生。

    林亦浑身不舒服,像是被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盯着,双手握着剑,止住剑身手臂的颤抖。群然剑意在勃发,自剑内分化而出,以他少数的意念分离,勉强能控制数道剑。

    一剑化三剑。

    虚幻如实体的剑,悬停在林亦周围,不断高速旋转,渐成道无懈可击的剑墙,锋芒毕露的剑意裹挟在林亦外围,那柄剑握在手中,是周围剑墙破败后,最终的手段。

    剑脱手。

    则命失。

    林亦很紧张,从未有之的紧张。当日在春雨末的时候,面对那名年轻的洞源境修行者,他都没有生死间的觉悟,只觉得该是场避无可避的战斗。

    或许是那次,有着梁兴居在……

    而现在,没有。

    刀影飞扬,隔断空中的雨滴,使得那些雨滴如丝不可落地,在空中都那些疾飞的刀影拍成粉碎,等到下一丝雨滴落下的时候,又有着无数刀影飞来。

    自天空而落的雨。

    再不触地。

    地面渐渐干涸,积水像是受到天地元气的无尽压迫,被蒸发或压入地下般,再也看不见半点,而那些刀影依旧在空中乱飞。

    扬起的枯黄落叶,被来来回回的刀影切成齑粉,随风飘于空中,始终不曾落地。

    林亦的剑高速振动,此起彼伏的响音在他耳边炸开,如同铁匠铺老师傅间歇不断的打铁。剑墙的缝隙渐渐加大,那些刀影快要破开剑墙,伺机而入。

    眼神骤然锐利,譬如朝露中的寒露,至极寒冷刺骨。握着的剑松手倒转,径直插在地面,插入半截剑刃,地面的落叶被荡起,外围的天地元气砸开,冲击乱飞的刀影。

    剑墙的剑速度加快,那道缝隙越来越细小,渐渐至于丝雨不可入的境地。但肉眼可见的是,剑墙的范围在逐渐缩小,如今只在林亦周围手臂之内。

    黑面老者脚掌猛地踏地,止住那些乱荡的天地元气,刀影依旧有序又无序的乱飞起来,悍然向剑墙冲击,道道刀影落在剑墙上,发出咔嚓的撞击声,便泯灭无踪。

    如秋蝉,人生须臾。

    察觉到那道剑墙细微的变化,黑面老者轰然大笑,脸上的阴沉越加强烈,眼里肆意散发着成功的喜悦,在他有意识的意念波动中,能携带的天地元气愈加多,堵在剑墙外围,剧烈攻击。

    剑墙开始剧烈颤抖,摇摇欲坠,靠着林亦顽强的意念驱使更多的天地元气来维持稳定,使剑墙的剑依旧高速旋转,化作凛冽的剑影护住周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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