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密林中的伏兵
随着多铎率军加入山海关几座卫城争夺战后,不仅是当面一直苦苦强撑着的东罗城、西罗城以及北翼城,感觉一下子压力骤减。就连山海关本城那边,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多铎引军十三万来了以后坐山观虎斗的吴三桂,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个——
就在一个时辰前,眼看就要陷落的东罗城,在尼堪和满达海的左右夹击之下,竟将赫赫有名的白广恩打得落荒而逃,溃不成军,一举夺回了全部城头。
不仅如此,这天午后,三座卫城的临时守城主将,也都在最后一次击退攻城的大顺军后,终于可以喘口气,甚至还能抽出身来,回到山海关主城当中,参加吴三桂召集的临时紧急军情大会。
因为,在最后一波攻城后,不知何故,不管是最为紧张地东罗城,还是相对轻松一些的西罗城,以及围攻兵力最多的北翼城,几乎所有的大顺军,全都莫名其妙的停止了攻城。
随后,在一阵阵鸣金收锣中,又莫名地全线后撤而去,直到停在五里之外,才有重新整队,慢慢又扎住了阵脚。
莫名其妙的停止攻击,又莫名其妙的后撤到五里地之外,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最后被冒死四面出击的侦骑走了一遭后,在有幸活着回来的极少数探报中,吴三桂才知道,李自成已经与今日也督率着他的老营,以及拱卫左右的李过、张鼐两支兵马,共计近四万生力军,也抵达到了山海关。
也许,这就是大顺军忽然全线后撤的缘故吧?
吴三桂麾下众多战将,纷纷这样猜测着。
就在吴三桂抓紧这个难得的空挡会商山海关这场大战前途时,杀得兴起的尼堪,也一路紧追不舍,紧紧咬着白广恩的屁股,不知不觉,追到了大河岸边。
白广恩自然心里有数,逃到大河沿岸,并不是要找船过河逃之夭夭,而且这沿岸根本就无船可寻。他的希望,已经全部寄托在了这岸边,一直隐藏在密林中的唐通那支三百人的残部上。
溃兵之下,即使是一支残部,也能在出其不意之间打追兵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也是白广恩唯一能逃出生天的机会,甚至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一举扭转局势,在追兵措手不及,错愕之际,迅速纠集溃兵杀他一个回马枪。
最不济,有唐通军突然杀出抵挡一阵,也好让他多收罗一些残兵败将回来,也好过匹马单枪逃回去,照样被李自成砍头得好!
所以,白广恩逃到河边,甚至故意逗留了一下,佯作慌不择路,徘徊了好一阵,方才又顺着河岸,向上游一路继续奔逃。
他记得很清楚,只要脱离山海关这段石河,进入上游的顺河段,唐通和他的三百甲士就藏在其中的一片迷离中。
刚才故作彷徨时,白广恩看得已经很清楚,不知为何像一条疯狗一样紧咬着他不放的尼堪,也不知是不是他胯下战马乃是千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太快,竟然将他的兵马远远甩在了后面。
现在,跟着尼堪的仅仅是一些同样骑着仅次于汗血宝马的西域大马,所以能在速度上稍稍跟上的不足三百的亲兵侍卫。
另外还有大概三千轻骑,分成了快、中、慢三拨追上来护驾,也远远地吊在后面几里地之间。
奶奶的,老子不就是偷袭了你一下,还没有射中你,仅仅将你头盔上的花翎射飞了而已,用得着你他娘的像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追着老子吗?
白广恩又急又恼又是好笑,恶狠狠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看上去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尼堪,随即轻轻一拨马头,便拐进了旁边的林子。
林子外,他已经看见,两三道似曾相识的人影,在发现他后,也是提抢俯身跑了出来。
跑出来的,自然是跟着唐通一起回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原唐通军人马。
领头的,正是孟远在大河尽头救下来的那一百唐通军去往潜伏的田见秀军求援求粮的侦骑两个百户之一宋黑子。
当然,表面上是唐通在指挥这支三百人的假扮唐通军武装。
但实际上,除了现在跑过来的几人外,其余全部都是真正的暂编新兵营官兵,并由原五人战队成员之一的郝二秋全面指挥。
看到白广恩狼狈地逃窜而回,其一万五千人的大军不知去向,仅余不足百余人亲兵相随,郝二秋不由得就是鼻子冷哼了一下,身子便懒得动了,仅仅示意了一下,让宋黑子出去迎一下了事。
宋黑子出去后,白广恩脸色喜了一下,但马上又脸黑下来,回手指了一下追上来的尼堪,又指了一下密林之中,似乎明显是在斥骂宋黑子什么。
娘的,一万多兵马就剩下不足百人,将军还要何用,竟敢还来指手画脚,作威作福?
郝二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看了一眼传令兵,很想马上再将白广恩赶出去。
忍了好一会儿,他才强忍着怒火没有张嘴。
很快,唐通接到了白广恩,假模假样地问了他两句,在弄清楚他的大军现在已经溃散,几乎一时间很难归拢后,唐通也有些傻眼了,直感这种状况已经超出了他可以继续演戏下去的权限了,于是只好带着白广恩找了过来。
但是前面还是得演一下,得看看人家新兵营是怎么想的啊!
唐通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等田地,八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没脸也没胆子再回李自成那里,走投无路寄人篱下到一面之缘的神威将军旗下,现在却还要事事向这个最高也不过千户的小人物禀报。
他娘的,简直是越混越回去了!
当着过去曾在一起吆五喝六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白广恩面,唐通来到郝二秋面前,装模作样道:
“这个,白将军你也见过了的,不慎中了满达海和与尼堪两大鞑子军埋伏,左右夹击,现在一万多兵马全都打乱了,本将、本将来问问你,你有何计策?”
话音未落,白广恩一下子愣住了,诧异地看了看明显有些扭捏的唐通,又盯着站在林子中一块巨石之上,正拿着一个千里眼的郝二秋,一时间,忽然感觉有些看不懂两人之间到底谁是头子了——
唐通好像是在发号施令,可他这口气,为何这般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不说,还有些躲躲闪闪?
眼前这个百户模样的人,为何却又高高在上的样子?
第377章、认命吧,尼堪
看着一脚踏在巨石上,一手抱着千里眼,面对两个不仅是军中主将,更是堂堂的伯爷,竟然还牛气冲天地斜视着他俩的郝二秋,白广恩越看越惶惑,越看越怒火滔天,不由自主的,他忽然抬手戟指骂道:
“直娘贼,你他娘的到底是谁的兵?”
“还是因为你家平西伯吃了败仗,全军覆没,你要翻了天不成?还不给老子滚下来,好生与我们说话!”
唐通吓了一跳,哪里想到白广恩竟然误会了,还来为自己打抱不平?
可是他哪里晓得,这些兵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兵马,而是实力吓人的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军队,岂能是被他们骂得的!
惶恐中,唐通刚要上前赔笑,转念一想,他却又停下了。
将白广恩带过来,不就是要请这位鼻子长在脑门上的新兵营上官,来自行定夺的吗?
罢罢罢,既然已经来了,我这个所谓的伯爷,就不要再说任何话了,且看神威将军这个中意的属下,如何处置吧……
唐通这边想着,那边郝二秋果然就是一声冷笑,站在高高的巨石上俯视着白广恩,良久,方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话来:
“你他娘的嚷嚷什么,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身边拢共也就不剩下百余人,还敢吆五喝六的?”
“罢了,本来老子还想在你面前装一装的。既然你没有一点自觉,老子也懒得与你周旋下去了——”
“奶奶的,你且带着你的那点残兵败将滚一边去,好生在一旁看着,老子是怎么带兵打仗,是怎么一口吃掉将你打得屁滚尿流的鞑子兵的!”
说着,郝二秋纵身一跃,跳下巨石,就要转身而去。
被视作无物的白广恩更是勃然大怒,呛啷一声就要拔出宝剑去拦住郝二秋,直慌得唐通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他,嘴里连连哀叹道:
“白兄息怒,白兄息怒——”
“此间事,一时半晌也与你说不清楚,但你现在看在眼里也应有所感悟,我这残部、哦不,这支三百兵马,远非白兄所能想象,乃是、乃是神兵天将一样的军汉。”
“你、你且耐住性子瞧瞧,他们一出手,便是地动山摇,势不可挡,待会儿你一看便知!”
唐通一边说着,一边对一旁早就看不惯白广恩的宋黑子示意了一下,宋黑子马上会意,上前一把夺下白广恩的宝剑,毫不客气地捏在了自己手中。
“你——”
白广恩又惊又怒,转而怒骂瞪视着唐通道:
“唐通,你、你莫非也已改换了门庭?”
“你老实说,是投靠了吴三桂,还是降了狗鞑子!”
唐通一听,也有些恼羞成怒了,忽然跳到一旁,对白广恩冷眼相看道:
“白广恩,你他娘的别狗咬吕洞宾不是好心人!”
“若不是看在从前袍泽的份上,老子才懒得管你的死活。而且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跟老子也是一无所有的落水狗了,还有什么资格吆五喝六的?”
“再说了,老子也是顶天立地的六尺男儿,就算降,也不会降那墙头草一般的吴三桂,更不会降拿我汉人只当牛羊的狗鞑子!”
望着忽然间正气凛然的唐通,白广恩忽然失神了半晌,良久方才怔怔道:
“娘的,你、你果然已经降了他人了?”
“罢罢罢,如今老子也是折损了全部兵马的罪人了,即使回去,也还是落得被人砍脑袋的份儿,还有什么可说的,便跟着你且瞧瞧再说!”
说话间,郝二秋已经命人吹响了清亮的集结号音。
随着一声声哨响,三百名精神抖擞早已蓄势待发的新兵营官兵,以惊人的神速,很快列阵而出,几乎在唐通和白广恩两人正自争吵的间隙,便已前出到了密林之外,十人一排,十排为一纵队,在滚滚而来的尼堪军前方,形成了三个品字形的百人战阵,岿然不动地冷眼以待。
唐通在白广恩想明白后,也不再与他废话,同时也想看看从前只是在演武场看到的这支兵马,在面对真正的鞑子精锐铁骑时,到底会有怎样的一番惊人表现。
于是,他强行扯着白广恩,也一路来到了阵前。
而尼堪,这时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在被他当做猎物穷追不舍的白广恩在密林中一闪不见后,没过一会儿,就从那一片密林中,忽然闪出一支兵马来。
人数虽然不多,粗粗看去,也就三百人左右。
但是,作为久经战阵的一员悍将和名将,临阵对敌,常常不需要专门的侦骑和探报,只要在阵前看一眼,敌军阵脚大致状况,也会基本了然于胸。
一种天然的警觉和本能,顿时让尼堪心中一紧,硬生生地便勒住了马头,放眼向横亘在自己眼前的那三个四四方方的战阵望去。
越看越觉得那阵脚,朴实无华,却又暗藏玄机。
越看越能觉察到,三个区区百人方阵,竟然隐隐的有千万大军一路横推而来的逼人气势,更有一种杀气在其阵前跃然蒸腾。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兵马?
尼堪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眯眼仔细观瞧着,却又因为对面三百人几乎都是全身裹在一种从未见过的战服中,除了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和一个鼻孔,根本看不出是汉人还是什么人!
倒是他们手中人手一杆的兵器,让尼堪还能猜出,那肯定是一种全新样式的火铳。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疑惧,终于让忘我追逐的尼堪,在这一刻想起了早至罗洛浑、叶布舒直到前不久连多尔衮都神秘失踪,这些独独发生在爱新觉罗氏家族的咄咄怪事,他才蓦然惊觉,该看看自己到底跟上来了多少兵马——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尼堪猛一回头,才发现跟上来的,除了自己全部配备了西域大马的两百八十名亲兵侍卫之外,所有的铁骑,都还远远吊在三五里地之间,而且远远看上去,也就两三千人马而已。
而对面的密林中,除了横在眼前的这三个百人方阵之外,天知道还有对方的多少兵马藏在其间。
退兵,速速退兵!
这是这一刻,尼堪唯一能想到的一个万全之策。
然而就在他迟疑着,准备马上转身回撤,去与自己那正在滚滚而来护驾的三千铁骑会合时,却听一声炮响,三五里地之外,原本尘土飞扬的三千铁骑,突然莫名地停滞了下来。
紧接着,那里便是喊杀声四起……
第378章、秒杀
远远的喊杀声,也吓了郝二秋一跳。
原本,他是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条大河岸边,放出自己和这支三百人的全部战力和血性,正面迎击尼堪及其正在陆续滚滚而来的三千铁骑。
这个作战计划,并非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行为,而是有相当的把握和战术预案作为支撑的。
因为,按照无数次的演训和实战,现在的新兵连,其战力应该已经达到了大明这个时代“独孤求败”的无敌状态,即:
抛开八一杠这种太过凶悍的武器不用,而全连只换装新式火铳的话,新兵连的战力,应该是单兵可以面对鞑子精锐一对六保持不败,对关宁铁骑精锐一对八保持不败,对大顺军一对十保持不败。
单兵之外,双方以集团式对冲,这新兵连将更具优势,其优势会比单兵有倍增效应——
所以,新兵连整体作战,兵员目前在一百名官兵条件下,对战鞑子精锐两千军可以完胜,三千军可以将其击溃,五千军足以自保。
以此类推,对阵关宁铁骑、大顺军时,三五千军,新兵连可以轻松将其击溃并全歼。
而扩大到当前的整个新兵营,已经完成全员多次集训、轮训和特训,并全部换装了新式火铳,个别连队根据其任务属性和构想,还特别标配了一人双枪、双马。
所以,现在的新兵营虽然还远远不能与从一开始就被孟远亲手精心打造的新兵连相比,但其战力推算当有新兵连战力的六到七成之间。
所以,郝二秋带领的这支三百人规模新兵营,全力以赴正面迎击尼堪的这支三千铁骑,全歼有疑问,击溃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谁知道,不知是何方兵马,竟然半路截胡,直接拦阻了那三千铁骑鞑子军厮杀了起来。
失望之余,郝二秋也只有啧啧嘴,随即命令吹响了全歼当面之敌的齐射号音。
谁知,哨音一响,早就警觉的尼堪,竟然在哨音响起的瞬间,本能地拨转马头,便泼命地向来路狂奔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三百颗突然爆射而出的枪弹,齐刷刷地准确射向刚刚觉察到危险气息的尼堪三百亲兵卫士犹自东张西望的血肉之躯中。
也仅仅就这一轮齐射,三百鞑子兵,竟已死伤大半,被骤然惊吓到的自己战马,倒拖着四处狂奔。
而没有被当场打死的鞑子兵,刚刚反应过来,有的拨转马头,机灵地跟着早就见势不妙逃远了的尼堪而去,有的则悍不畏死,眼见已经逃无可逃,索性呼喝着高举弯月长刀,拼命向新兵营方阵冲去。
这时,第二轮齐射又响了。
并且,这一次齐射,已经不是排队枪毙式站立轮射,而是三个百人方阵,全部都在运动中完成了他们的齐射。
距离的拉近,让命中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
加上三百鞑子兵,原本就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活着的人和马。
于是,硝烟散尽,郝二秋仅仅扫描了一眼对面战场,便没有下达原本计划中的第三轮齐射。
因为,此时此刻,除了新兵营官兵之外,整个河畔这片荒野之地,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人马了。
原本几乎不可战胜的鞑子兵,这、这就全都灰飞烟灭了?
唐通尤其是从未见识过这种一边倒式的碾压虐杀战法的白广恩,瞠目结舌中,也是背心一阵阵发凉。
两人都情不自禁地莫名联想到,倘若放在站在对面的是他们所率领的兵马,在这一通惊天动地的射杀中,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惨状呢?
刚刚还在对人家暴跳如雷的白广恩,更是手脚发凉,失魂落魄,不知道等这场战事之后,那个倨傲的年轻军官,空闲下来会不会接着来收拾他。
患得患失中,那边新兵营早就收枪在手,三个百人战队,早已分出一队去四周搜索起来,另一队则散开完成了警戒布哨,而最后一队,已经开始有说有笑,打扫起了战场来。
望着大战过后,简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新兵营数百士卒,唐通突然扭头看向白广恩道:
“白兄,现在你知道了吧,方才我说的话,可曾有半句对你不利的?”
白广恩一听,赶紧拱手陪上笑脸道:
“唐老弟,老哥现在给你赔不是,方才你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却又在我尚不知情下,无法明言,老哥在这里从心底记下这份情,早晚必还你!”
唐通哼一声,摇头道:
“我这哪里有什么人情,你我现在都像落水狗一样,同病相怜还来不及哩,要你还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一句话,只有以后你见着神威将军,将你身上那些眼高手低的脾性收敛一些,时时处处都要对将军恭谨更恭谨一些,我唐通也算是因为你而有了投靠后的第一份功劳了!”
功劳?
白广恩终于反应过来,盯着四处游走捡拾战场的新兵营官兵,渐渐有些茅塞顿开道:
“对了,唐老弟,之前你带着他们来时,是不是就早已预谋好了的,要来赚我的那一万五千人马?”
“你说的那神威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是这些恐怖的士卒主子吗?”
唐通看了一眼白广恩,实话实说道:
“白兄,之前我也像你一样,总是对自己高看一眼,总觉得人家来接近自己,就是变着法的要来吞并或者吃掉自己。”
“其实,等以后你见着了神威将军,再多待上一些时日,你就会知道了,别说你我这样的人物,就算多尔衮、李自成那样已经是一方霸主的枭雄,在人家神威将军眼里,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罢了。”
“因为在将军那里待的时间久一些,看得多了也就看出其中的门道。还是明说了吧,白兄,我个人感觉,人家神威将军,似乎根本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这又是怎么说的?
白广恩越听越糊涂了,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却是他亲眼所见,真真切切的,三百鞑子,虽然不多,可放在强如关宁铁骑这样的兵马面前,不战死六七个关宁铁骑,还真换不来鞑子铁骑的一颗脑袋。
而眼前这些看上去还都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却轻轻松松放上两枪,就将他们打得灰飞烟灭,这若非亲见,说出去谁信啊……
第379章、事了拂衣去
这一次,换成了白广恩强扯着唐通,期期艾艾的,慢慢磨蹭到郝二秋身旁,对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支援一个百人战队,反过去追击逃走的尼堪。
谁知,郝二秋扫了一眼白广恩自己的亲兵,不无讥讽道:
“那尼堪逃走时,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你自己还有七八十完好无损的亲兵,想追上去报仇,只管自己去追就是!”
白广恩岂能不知,这根本就是人家对他刚才无礼的报复,不由得更加放低身段道:
“这位小哥儿将军,那狗鞑子尼堪,逃走时是孤家寡人一个,可他后面还有成千上万的鞑子不知散在何处,万一我追过去,岂不又成了他的瓮中之鳖?”
看在能把他自己比作鳖的份上,郝二秋忍住笑,终于对他正色道;
“已经不用你去追了——”
“嘿嘿,爱新觉罗·尼堪,这么大一条鱼,老子怎么可能就那样放他逃走呢?”
“你且等着看,用不了一炷香工夫,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然后再教他去与他的叔父多尔衮凑成一桌,让我家将军再高兴一次,哈哈!”
多尔衮?
白广恩吓了一跳,瞪着两眼,一副听错了的样子。
唐通在一旁,赶紧扯了他一下,低声道:
“白兄,忘了告诉你,多尔衮早在山海关大战前,就被神威将军亲手俘获,现在就在将军的向阳城里面关着哩!”
啊——
唐通这一句话,不啻是一声晴天霹雳,直震得白广恩泥塑一般,呆若木鸡,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郝二秋见状,意料之中地看了白广恩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道:
“来呀,牵马过来,此间事已了,全队随我出发,转入下一个任务。同时,顺带去瞧瞧,方才是什么人拦住了那三千鞑子军的。”
新兵营闻令而动,纷纷进入密林,牵出各自隐蔽在林子间的战马。
抓到了惊马的士卒,则将抓回来的战马与自己的战马绑在一起,首尾相衔,不时地上上下下看着,咧嘴傻笑。
没有抓到惊马的士卒,却也没有多少沮丧,脸上波澜不惊的,也开始在就近的死马身上四处比划着,用刀开始切割上面最好的部分,然后将一块块马肉条子,放入自己战马屁股后面的行囊中。
看到一个个忙碌不停的新兵营士卒,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情,来来往往,走走停停,竟然再无一人理睬他们,别说初来乍到的白广恩了,就连唐通也有些心慌起来,面面相觑道:
“郝小哥儿,你们这就要走了么,那、那我们怎么办?”
郝二秋看了他一眼,扭头环视了一眼四周,随即扬了扬下巴道:
“这里到处都是兵器、战服和打死的战马,就留给你们吧——”
“如此多的辎重,白将军的八十多人加上唐将军的十来人,应该足够你们支用些时日了。”
白广恩对这番话还有些无感,但对唐通来说,可就更慌神了。
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彻底投靠了过来,除了孟远,他几乎已经无路可走了。听话听音,怎么听着这郝二秋的口吻,好像要将他就此甩开不要他了呢?
一急之下,唐通不觉上前,一把抓着郝二秋的马头道:
“郝小哥儿,这是怎么说的?”
“当初出来时,神威将军可是将我分拨在你这支连队里的一起公干的。小哥儿自己说走就走,却将我留在这里,岂有此理吧。”
唐通哪里知道,其实,这也是规定动作中的一种试探。
郝二秋一下子笑了,咧嘴乐道:
“唐将军别急呀,你不是已经立功了吗?”
说着,他再也不用避讳什么,抬手指了一下同样有些发懵的白广恩道:
“我家将军给你的支派,包括咱们的事情,你也都给白将军讲过了。但是一个将军,怎么能手下无兵呢?”
“所以接下来,你就帮着白将军去收拢他被鞑子军打散的兵马吧,能收多少回来就收多少回来。当然,若是能将白将军一万五千人马收回六七千甚至万人以上,你岂不是又立新功了!”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我家将军兵少将寡,虽然不怕也不在意这个,但对你们可就不一样了。你们回来的兵马越多,你们自己的分量不就越重吗?”
说完,郝二秋还故意向仍然有些一脸茫然唐通和白广恩,使劲挤了挤眼睛。
这话说的倒也确实没错。
无论走到哪里,也不管是自立还是投靠谁,最终还得看你自己手下有多少兵马。
唐通与白广恩对视一眼,见他不断冲自己使眼色,于是点头道:
“郝小哥儿,本将是知道自己此番出来,此后的身家和前程是与白将军绑在一起的。只是你我这一分开,到时收拢了兵马,白将军一旦要举兵投靠,我又带着他怎么找你去呢?”
郝二秋故意惊讶了一下,目光在白广恩身上一扫而过道:
“白将军说了要投靠我家将军了么,我怎么没有听到?”
“唐将军,我家将军常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所以很多事情,你可以去想去做,但没有发生或者还没有实现的事情,就不要挂在嘴上,因为世间事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
唐通一听更失落了,只好叹息道:
“罢了,郝小哥儿,别的本将也不问了,你就直接说,到时本将如何找你?”
郝二秋这才探手入怀,摸出孟远早就给唐通预备的一部对讲机,郑重其事地交给他道:
“你若不这样问,我还差点忘了——”
“喏,这是比千里眼更神奇的顺风耳,我家将军神物、神器无数,你待在军中也有些日子了,应该是知道一些秘密的人了。有了这顺风耳,你就可以随时找到我了。”
唐通盯着郝二秋手中的对讲机,不由得眼睛一亮:
“郝小哥儿,照你这样说来,若是一旦有事,本将岂不是也可以直接找神威将军呈报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又察觉到此话多有不妥,有种过河拆桥之嫌,连忙又改口道:
“噢,本将、本将说的是紧急情况之下,还请郝小哥儿不要误会则个!”
郝二秋哼了一声,忽然盯着他一咧嘴道:
“果然是做将军的,嘿嘿,一点就透。”
“你说的没错,唐将军,以后若遇紧急军情,你可以直接向我家将军禀告!”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两眼白广恩和唐通,随即拨转马头,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泼喇喇地扬长而去了。
第380章、一尊杀神
望着绝尘而去的郝二秋,白广恩忽然沮丧地叹气道:
“唐老弟,看来你说的真是没错,你我对你说的那个神威将军还真是可有可无啊,一点也不像我们遇到过的所有大人物,什么皇帝、王公,李自成、吴三桂这些人,哪个不是对我们趋之若鹜?”
唐通也是苦笑一声,扭头道:
“白兄,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后要离开李自成,并最终归顺了那神威将军吗?”
“说了你也应该有印象,还记得这段时日一直在京城流传但却始终被李自成强压着不发的一股传闻么,说的就是这个神威将军。当初简直比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的赵子龙还要神勇无比,一个人,就打穿了整个京城,并且还有惊无险地将——”
说着,唐通忽然停下嘴,将白广恩看了又看,最后话锋一转道:
“白兄,这是一个天大秘密,我、我还不能说出嘴。”
“你得老实跟我说,并且还要指天发誓,此后不仅要像我一样归顺到神威将军麾下,而且还要对以后看见的所有事情,只要是神威将军说的当前需要保密的事情,你都得守口如瓶,这个天大秘密,我现在才能对你说!”
谁知,白广恩听了,却是更加沮丧道:
“唐老弟,你就不要哄我了,我又不是没有长眼睛。你瞧方才那姓郝的趾高气扬样子,哪里是欢迎我们去投奔归顺的样子?”
“让我像一个要饭花子一样去乞怜摇尾,我白广恩做不到,也不想做。哼,最不济,老子就解甲归田,随便找一处深山老林隐居下来,再也不过问这世间事!”
没等听完,唐通却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白广恩恼羞成怒道:
“你笑什么,难道老子归隐山林了,那李自成还能去翻山越岭砍老子脑袋,还是你说的那神威将军,也去找老子的晦气?”
唐通收住笑,忽然满嘴苦涩道:
“白兄看来是真白活了一场,你想归隐就能归隐得了的?”
“别的不说,什么千军万马,荣华富贵,家财妻儿,暂且都不说,单说眼前,你问问他们,他们愿意么——”
说着,唐通红着一双眼睛,抬手指了指散落在四周的白广恩那八十多名亲兵随从。
白广恩一怔之下,扭头看去,却见八十多双眼睛,此刻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虽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但一个个紧紧捏着刀把子那一双双青筋毕露的手,还是暴露出他们此时此刻的心声。
老实说,带兵打仗,枪林弹雨十多年,像今日这样一双双引而不发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第一次为之心悸,甚至第一次不敢对视。
是呀,也许他自己的确是可以做到,山穷水尽时拍拍屁股走人。可是这些追随了自己多年的亲随甚至士卒们呢?
人家跟着你就是讨饭吃,你一走了之,不就是砸人家饭碗,不给人家活路么?真到那一刻时,这些人会有一个人放过你么……
白广恩慌忙扭过脑袋,仰天就是一声长叹道:
“罢罢罢,唐老弟,今日我白广恩指天为誓,倘若你说的那个神威将军愿意收留我,并能给一个适当位置与我,我白广恩便愿意像你一样,从此在他鞍前马后任其驱驰,一路追随!”
好——
唐通也终于长舒一口气,击掌笑道:
“白兄,你这样做就对了——”
“今日我在这里敢跟你说,以后你一旦进入到了神威将军麾下,倘若有一丝悔意,要打要杀我唐通都可以任凭你施为。”
“但是如果哪一天你心服口服了,你须得为今天还我一个人情!”
见唐通莫名其妙的煞有其事,白广恩哈哈大笑道:
“唐老弟,你这怕不是又要搞什么欲擒故纵之事吧?”
“今日我答应了你,就是好大的一个人情,还是你成了我白广恩的引路人似的,还要反过去还你的人情!”
“好,就依你说的,倘若有那么一天,那神威将军所作所为让我白广恩死心塌地了,我就将今天当一个大人情还你便是!”
话音未落,就见唐通忽然奸计得逞一般,抚掌大笑道:
“哈哈,太好了,以后你可不许反悔——”
“你放心,我也不多要。在你归顺后的一年内,你须得将分给你的配额中的老白干、午餐肉还有白砂糖,至少得给我一半!”
不过,唐通刚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来,马上又改口道:
“不不不,老白干就算了,哈哈,你也是一个醉鬼,到时跟了神威将军,很多事情你也熟悉了,倘若将你的心爱之物全都要走了,那还不得跟我拼命?”
“所以,老白干就算了,换成将军才有的配额那种神烟吧。”
什么老白干,什么午餐肉,什么配额?
白广恩听得云山雾罩的,却又不得要领,跟着已经将他算计了一把的唐通,嘿嘿笑了两下后,忽然好奇道:
“对了唐老弟,我见那姓郝的连同那三百可怕的士卒,每逢他们自己说到甚至听别人说到他们的神威将军,不是一脸的崇敬,就是一脸的骄傲。”
“我白广恩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像这样发自肺腑地被人敬着拥戴着,漫说你我了,就连此前的皇帝、现在的李自成这些人手下那么多文臣武将,我也不曾见到过一个。这神威将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这一问,还真把唐通给问住了。
愣怔半晌,他揪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搜肠刮肚地极力回忆和想象着自己印象中的孟远模样。
末了,他还是一声叹息道:
“白兄,你这一问,让我想了半天,总觉得你问的神威将军,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清,比如他就是一尊杀神,几乎无敌一样。可是临到真要这样说出嘴——”
“我才发现,这神威将军,其实根本就是一个说不清楚的奇人,神人。你说他杀人如麻,几乎不可战胜吧,可只要是他的人,无论高低贵贱,他都一视同仁,而且护犊子护得十分厉害也十分到位。”
“总之吧,白兄,反正你也已经发誓要追随于他了,就不要问我这个根本打不出来的问题,以后你自己用心去看,自然就会自己知道这神威将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第381章、这是姓李的火铳营
郝二秋哪里知道,原本被他准备正面迎击来建一场大功的那尼堪三千铁骑,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拦腰截住,这个程咬金竟然是李自成精锐中的精锐老营兵马所为。
当然了,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依然还是新兵营自己的人。
原来,发生在郝二秋这边的状况,同样也在田见秀那边发生了,并且问题的严重性比这边面对其实已经穷途末路了的白广恩,来得要危险多了。
因为,田见秀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杀到山海关并且已经对他起了疑心的李自成。
当然,因为有孟远的未雨绸缪,所以这场危机,不仅没有让田见秀被李自成识破半分,而且还反将一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着李自成向他索要三百新式火铳及其火铳手,以试探他的机会,按照孟远的设计,在调戏了一番传令的张鼐后,直接明言,将他名义上的三百新式火铳及其火铳手,全部转手塞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得到消息,在大吃一惊后,便是一阵狂喜。
因为,田见秀这个举动,不仅远远超出了他的试探和预期,而且也有力地证明了田见秀还是那个田见秀,还是他李自成的那个权将军和泽侯。
而他的这个新式火铳营,在他的狮子大张口试探之下,不仅通过了他的考验,还让他白捡了一支如此威猛的雄师。
要知道,可别小看这只有区区三百人的火铳营。
打造出这样一支火铳营,花费的巨额银子,几乎难以计数。按大明现在的行情,且不说市面上买不买得到火铳枪,而且还是田见秀这种最新式的火铳枪。就算能买到,抛开中间商,那也得十五贯银子一杆火铳的价钱,像现在看到的这种新式火铳枪,恐怕还得往上翻番。
就算贵贱平均算下来,二十贯一杆,三百支新式火铳枪,就是六千贯白花花的银两。
这还只是一杆火铳枪的裸价。
没有枪弹的火铳枪,无异于一根烧火棍。
所以,一杆火铳枪,往少了说,算上打靶训练以及投入实战所需枪弹,这又得一大笔银子。
另外,有了火铳枪和枪弹,没有能操枪和善于使用的人,也还是等同于一根烧火棍。所以,算上人,加上所有装备战服以及训练所需,这又得一大笔银子,而且恐怕比前两项花销还有庞大。
林林总总算下来,看着一支小小的区区三百人火铳营,没有两万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想都别想弄出来,并且雄赳赳地真刀实枪的站在面前。
狂喜不已的李自成,在确认了这件天大喜事后,哪里还等得及,忙不迭的连战袍都不上穿,便策马狂奔,一路赶到了田见秀大营。
现在李自成敢来田见秀大营,自然是因为他也已经确认田见秀依然还是他也深信不疑的麾下大将。
只是他哪里又想得到,此田见秀早已不是彼田见秀矣!
而他更没有想到,他谋算着想要吃掉田见秀这支火铳营的觊觎之心,却又恰好中了孟远“掺沙子使绊子”的鸠占鹊巢之计?
不过,田见秀也没有想到李自成会惊喜到亲身前来。
所以当李自成一下子出现在他面,还真让他吓了一大跳。若不是老奸巨猾,滚刀肉一般久经战阵,当时还真要心虚地被当场吓尿不可。
好在大家都是一颗锅里搅勺子多年的老兄弟,无须什么寒暄、客套,李自成一进来便哈哈大笑着,上前锤了一拳田见秀,便急不可耐道:
“泽侯,本王可是万万没想到哇,你这个素来抠门到家的老狐狸,多日不见,竟然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给我!”
“啥也别说了,嫌多嫌少,稍后一万两银子马上送到你大营来多少给你补偿一下。其他奖赏,待看过了火铳营后,再与你慢慢道来。”
“快快,速速带我去亲眼瞧瞧,被汝侯、绵侯以及光山伯、临朐男他们夸出了花花的这支火铳营,到底是怎生的一个了得法?”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很快,在得知眼前之人就是李自成后,火铳营三百个新兵营官兵,顿时精神抖擞,全力以赴,打出了超水平发挥的演训,直看得李自成手舞足蹈,拍手称绝,当场下令,每人赏了两贯银子。
恰在这时,一路追击白广恩的尼堪,从田见秀大营外一闪而过。
散布在四周的巡哨、游骑吓了一跳,以为鞑子大军大举来袭,慌忙来报。
结果等高鹞子、胡丈八心惊胆战地引兵去挡时,才发现竟然只是路过的,而且三四千大军,完全不成阵型地稀稀落落足足拉开了十几里地,也不知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军情传进大帐,此刻大帐内的人,几乎个个都是见了肥肉都要上去咬一口的主儿,眼见这么好的一次战机,岂能就这样放过?
尤其是一直都拱卫在李自成身边的张鼐,更是兴奋得嗷嗷直叫,直接嚷嚷着要让他的孩儿军上阵,对这支送上门来莫名其妙绵延十里的鞑子军,来一场趁虚而入的截击战,也好让他的孩儿军见见血,同时真正见识一下传说中不可战胜的鞑子军。
谁知,李自成想都没想,便直接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为他演训的,一个个都还在大喘气的三百火铳手,下意识地脱口就道:
“泽侯,这可是天赐良机呀,这么好的一支天赐般的火铳营,你刚刚送到手,三四千鞑子军不多不少,也跟着送了过来。”
“怎么样,你不是说他们平常的战力,即使对上精锐的鞑子军,也能轻松一对十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泽侯,敢不敢让他们上去,以三百人枪正面迎击这支三四千鞑子军?不过你放心,我会亲自率领老营一万悍卒,加上李过的亲兵营和张鼐的孩儿军各五千人,为他们关敌料阵!”
田见秀岂有不愿意的?
况且这么好的一次天赐良机,即便是他,也是心痒难忍地想要看看新兵营的实力,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般。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方才在嘴里笑道:
“闯王,这支三百人枪的火铳营现在已经不姓田而是姓李了,你不应该再问我啊!”
李自成一听,顿时哈哈大笑,直接起身,来到帐外,翻身上马,便冲了出去……
第382章、一饭封甲喇
望着首尾相衔,连绵十多里地之长的三千多鞑子军,还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鞑子兵的张鼐,一面快马加鞭督促着他的五千孩儿军紧跟一马当先的李自成,一面加速追上同样也在拼命追赶李自成的李过及其亲兵营。
当两人并驾齐驱时,终于有机会喊出他心里的极度疑惑和难以置信了。
“过哥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鞑子,以前只是听说,今日一见,的确是名不虚传呀。”
“单单是看他们的大马和弯刀,怎么都感觉比咱们汉人用的兵器,还有咱们汉人这些低矮的战马,都要大一号似的?”
李过纵马狂奔,也在不时地扭头打量着几乎与他们并排驰骋的鞑子军。
听见张鼐气喘吁吁的问话,他扫了一眼张鼐,呲牙道:
“怎么,没见过鞑子,今日一见你怕了?”
张鼐一听,顿时气得满面通红,嘴里连连啐道:
“谁怕了,过哥儿,没有你这么埋汰人的?”
“哼,俺只是第一次亲眼见鞑子,而且还是这么近的位置看,心里有些好奇罢了。”
“对了,过哥儿,你说咱们能追上这些鞑子军,然后拦头将他们截下来吗?俺实在不敢相信,泽侯弄出来的那个火铳营,只有区区三百人枪,就敢对战这三千多鞑子兵!”
李过也是不信,不过他可不愿触霉头,所以马上呵斥了一声:
“张鼐,闯王都信了,咱们跟着拼命便是,你聒噪什么,小心一会儿吃鞭子!”
张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回头一看,不知不觉,田见秀也跟了上来。
在他后面,则是整整齐齐,一脸肃穆,即使在行军奔驰中队形也几乎保持得方方正正且又错落有致队形的三百火铳手。
张鼐看着、看着,不由得就陶醉起来,嘴里啧啧有声道:
“泽侯,这支火铳营,没想到买了他的新式火铳枪,竟然还能附送这样的士卒和阵法,看着稀奇古怪的。”
“唔,若是真的中看也中用,一会儿他们三百人枪将这面前的三千鞑子全都收拾了,到时候,俺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去弄一百支这样的人枪来!”
“只是到时还得劳驾泽侯,帮忙从中牵线搭桥则个。”
中看不中用,你也想砸锅卖铁弄一百人枪?
田见秀听得一阵好笑,不由得在嘴里冷哼一声道:
“别着急,小鼐子,用不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他们是不是中看不中用了!”
话音未落,李自成的老营一万兵马,果然是悍卒中的悍卒,仅凭着胯下大部分都是最劣等滇马、川马,竟然还真的就抢在前面的一处坡地上,排开一字长蛇阵,将跑在最前面的尼堪三千随扈前锋,兜头拦住。
一声炮响过后,紧接着,便是李过的五千亲兵营,张鼐的五千孩儿军,随后杀到,虎视眈眈分列在左右。
而在一声炮响,正是大河岸边郝二秋正在围歼尼堪及其身边仅存的三百侍卫时,听到的炮声。
李自成的大军,当然在追上来时,就被这三千鞑子军发现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追上来,不仅拼了命地与自己并驾齐驱,就好像一对友军,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默契地一路向前。
看着好笑,有些鞑子兵甚至一边策马奔驰,一边还侧头冲着几乎相隔不到数百米的李自成大军,又是咧嘴狂笑乱嚎,又是挥起手中弯月长刀连连做出劈砍之势。
因为,在他们所有的出征中原的记忆中,还从未遇见过这样一支汉军,不仅见到他们不害怕地四散逃去,反而还主动地凑上来,实在是叫他们又是疑惑不解,又是觉得有趣得紧。
不过,等到前面忽然停下来,整个三千大军全都从稀稀落落的队形,渐渐猬集在一堆时,这些鞑子兵就感觉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
整整两万汉军,锲而不舍地几乎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光景,硬是跟着他们一起并驾齐驱,甚至最终还跑到了他们前头,然后两万人一个迂回,将他们全部兜头拦下。
两万人啊,鞑子兵虽然没有一人害怕,但还是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不为别的,这种情形,若是放在平时,只要看见汉人的兵马,管他是两千人还是两万人,就算再多的人,只要牛角号吹起,他们照样就会立刻催动战马,手摇弯月长刀,不管不顾地上前去劈砍这些不知死活的汉兵!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他们的贝勒爷同时也是主帅尼堪,此刻正孤军在外,还等着他们这三千大军前去会合护卫哩……
最要命的是,这支跟上来的三千鞑子大军,既有尼堪真正贴身的侍卫营,也有临时被指定为外围性质的负责警戒的轻骑营,甚至还有一些虎枪营和火器营的少部分游骑。
可以说,三千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要,简直就是不是杂牌军的杂牌军,隶属关系混乱,群龙无首,连一个敢于站出来主事的人都没有。
因为,三千人里面,无数人瞅来瞅去,除了最大的一个官儿是甲喇外,其余竟然有几十个牛录混杂在其间。
几十个鞑子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将所有目光投在了那个甲喇身上。
谁知,这个甲喇,根本就是无意中被裹挟进来的,属于在鞑子军中最有用但同时又是最无能和被鞑子兵全都会低看一眼的辎重营甲喇,而且最可笑的,竟然还是汉八旗的辎重营。
面对几十个根正苗红的鞑子牛录,齐刷刷看向自己的目光,这个汉八旗辎重营的甲喇,顿时慌了神,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随即哭笑不得地连连拱手道:
“诸位牛录老爷,你们都别看我呀,我、我就是区区一个汉八旗听差的,而且还是辎重营里最不打紧的伙头兵——”
话音未落,几十个鞑子牛录原本就有些不情不愿的脸上,顿时纷纷晦气地大吐口水道:
“狗日的,汉八旗也就是算了,竟然还是汉八旗里面更叫人瞧不上的伙夫!”
“就是,你他奶奶的一个臭做饭的,怎么可能做到甲喇位子上的?”
这个汉八旗甲喇,竟然也不生气,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面对几十个鞑子牛录,他想生气也不敢生气,脸上居然还得陪上笑脸道:
“这个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呀各位老爷,当初还是和硕礼亲王爷,有一次偶然到军中来,因为有事耽搁了,所以就在野外住了一晚上。”
“结果晚上王爷饿了,到处找吃的。那时正巧我会做几样汉人的宵夜,于是呈上,让王爷念念不忘。”
“就这样子,几年下来,连我自己都稀里糊涂的,竟然就做到了甲喇。不过还请各位牛录老爷海涵,我也知道,我这甲喇是做不得数的,既做不到纵马厮杀,更上不了阵杀敌。”
众牛录一听竟然是代善发现的人,就算他是汉人,也都一个个相顾骇然,一下子全都自动闭上了嘴巴。
第383章、勇敢的孩儿军
看到被兜头拦下,乱糟糟地猬集在一堆的数千鞑子军,李自成皱起眉头瞅着,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眼前这些鞑子兵,哪里像传说中的那样不可战胜,远远望去,简直比已经成为过眼云烟的大明官军看上去还更乌合之众一般。
难道这是几千个假的鞑子兵么?
一念动处,他不由得将原本准备让田见秀三百人枪火铳营出击的命令,一下子转到了张鼐的孩儿军身上。
孩儿军作为拱卫在老爷左右的两大心腹大军,其忠心不容置疑,其战力却始终被人诟病。若不是有李过相对强悍的亲兵营在一旁支撑着,有好几次,都差点让刘宗敏将他们赶到正统的作战营里面,若非李自成坚持,他们很可能现在不是在前锋营当炮灰,就是在后劲营做垫底。
所以,这也是孩儿军尤其是主将张鼐,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想要打一场大仗来为他和孩儿军正名。
将张鼐视作己出的李自成,又如何不知他多年来的这份焦虑和等待呢?
思之又思,李自成忽然脑子一热,脱口便道:
“鼐娃子,集结你的五千兵马,给你一次冲阵的机会,上去打一个对穿试试!”
话音未落,田见秀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李自成,感觉他像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不是他熟悉的李自成啊!
一旁的李过,更是有些傻眼了,想都没想,直接喊了出来:
“叔,对面的可是鞑子呀,都说取他们一颗脑袋,非六七个汉人换不回来!”
“咱们这些年对阵的都是官军,很少有直接对战这北方野猪皮的战例,就算有,也是白广恩、唐通他们那些曾经的官军们。”
“连咱们都没有正面碰过,张鼐和他的孩儿军恐怕就更不行了,叔!”
叫李过这么一嚷嚷,李自成似乎也有些动摇了,捏着下巴想了想,扭头对田见秀打量道:
“泽侯,你以为如何?”
田见秀心里,倒是十分乐意张鼐先上去冲它一阵,一来看看这股鞑子的真实战力,而来同样也能探探一直被李自成护在左右的孩儿军,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成色。
不过,面对李自成,他可不敢像面对张鼐一样只使出六七成力应付就行,当即全神贯注道:
“闯王,我也以为毫侯说的不错,孩儿军虽然也经过不少战阵,也多有战功,但毕竟还都是没有长全的娃娃。”
“若是对狗鞑子,还是要咱们上才更稳妥一些!”
李自成点点头,嘴角却是奇怪地一挑,忽然出其不意的坚定地一挥手道:
“鼐娃子,一把好刀,难得遇见一次好的磨刀石。这次我替你做主了,带着你的孩儿军,上吧——”
“五千对三千,只是打一个对穿,又不要你真正的贴身厮杀,凭你们过去的表现,还是能回来一多半的,不要给老子丢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绝对是李自成自我意志已定。
张鼐大喜,激动得连话也不会说了,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李自成磕了一个头,这才又跃身上马,摘下挂在马肚子上的黑铁长矛,冲着他的孩儿军一指:
“孩儿们,听见闯王说的话了吗?不怕死的,跟着俺一起冲。”
“回来后,咱们就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了!”
听见一阵又一阵喊杀声,几十个鞑子牛录愣了愣,随即忽然齐齐地张嘴骂了起来:
“这些羊子一样的汉人,何时变得如此胆大了,竟敢主动呢来攻打我草原铁骑!”
“不对,你们听听,这些喊杀声,怎么听上去全部都像是一群群娃娃在叫喊?”
说着、说着,早有性急的鞑子牛录,早就暴跳如雷起来,一把扯过自己的战马,摘下兵器,便翻身上马冲了出去,同时嘴里哇呀呀地叫喊道:
“受不了了,这些羊子,这些汉人,竟敢派一些娃娃来羞辱我们?”
“冲,冲啊,草原的雄鹰们,先将这些汉人娃娃挑了再说!”
很快,一边是小小的身躯,胯下也是同样短小低矮的川马或者滇马,喊杀声里大多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特有的嗓音。
而另一边,则是高头大马,同时也是人高马大,手中弯月长刀,几乎都快赶上了孩儿军身长的鞑子兵。
在这两股浑然不同,嗓音迥异的接近万人一起嘶吼混响出来的喊杀声中,孩儿军与鞑子军眨眼间便对撞在了一起。
“好,好好——”
看到自己的孩儿军没有一个畏战,面对从前传闻中几乎不可战胜的鞑子兵,全都悍不畏死地一阵风似的杀入那三千鞑子军中,李自成本能地攥紧拳头,一下子在马背上站了起来。
就连李过,也是看得热血贲张,浑然忘了刚才还在苦苦哀求,让他领两千人马也冲上去作为策应。
只有田见秀,在马上站直了双腿,眯眼看了几下后,便又一屁股坐回到马鞍上,暗自叹息一声,扭头望着一旁肃穆而立如同一人的火铳营,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张鼐,听着他的黑铁长矛,几乎是第一个便撞进了三千鞑子军的乱阵之中,紧接着又是第一个将长矛准确地捅进到了一个鞑子兵的身体里。
真实的手感,以及突然刺鼻而来的血腥,让他不由得更加血脉贲张,下意识地回手就要抽出自己的长矛,然后刺向下一个鞑子。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尚未拔出长矛的刹那之间,早有三四道黑影从他四周扑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令他熟悉而又心碎的声音,“噗嗤、噗嗤”地在他周围接二连三地响起。
不用扭头去看,张鼐就能从声音中知道,这一连串的声响,是护佑在他四周的亲兵,被一个个鞑子弯月长刀腰斩的声音。
而这时,他就是想看一眼,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仅仅一个呼吸间,在他好不容易拔出长矛的瞬息间,已经又有七八个巨大的黑影,裹挟着呼啸而来的冷飕飕刀风,迎面向他劈来!
直到这时,张鼐才知道那些传闻,果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而且,直到这时,他也才知道,闯王给他的命令,为什么一再强调的是,只要打一个对穿便是胜利,而不是什么贴身厮杀!
只是可惜,等他兴奋过后醒悟过来,一切都晚了……
第384章、投鼠忌器
这个鼐娃子,愣是白长了一双顺风耳——
眼瞅着顺利地杀进鞑子军混乱的阵型之间,只要不停顿,人借马势,马借人威,一阵呼啸而过,打个对穿,一个来回便算为他自己和孩儿军镀了一层金。
现在可好,一看杀得这么顺风顺水,直接跟人家贴身肉搏起来。
他娘的,这不是用小胳膊小腿去跟人家的大腿顶牛么?
这哪是镀金去的,简直就是给人送人头的!
李自成刚刚兴奋了一下的心,顿时凉透了,愣怔半晌,方才猛然想起来,慌忙扭头寻找着田见秀,在嘴里失声喊道:
“泽侯,泽侯,快快快,让你的火铳营速速上去,一定要救下张鼐!”
田见秀目光闪了闪,忽然摇头道:
“闯王,现在张鼐和他的孩儿军全都跟鞑子搅在一起了,教火铳营在这当口上去,枪子可没有长眼,分不出谁是自家人谁是狗鞑子哩!”
李自成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李过急了,冲过来望着田见秀急赤白脸道:
“泽侯,你乃我闯营有名的智将,越是危局越是常有出奇制胜的妙招。张鼐是个好娃子,你得想法子救救他!”
田见秀摇摇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在李自成和李过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两眼,苦脸道:
“为今之计,唯有闯王和毫侯亲自引军杀出,兴许还能救回一些孩儿军了。至于张鼐,他是主将,狗鞑子定会对他重点围攻,能不能救回,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李自成不再说话,冷哼一声,呛啷抽出他的宝刀,就要引军杀出。
就在这时,新兵营第十连主官,同时也是这次乔装为火铳营百户的陈学武走了出来,装模作样地望着田见秀抱拳道:
“泽侯,枪子不长眼睛,但我们却都是火铳手,讲究的就是一个个眼明手快。”
“既然方才本来就是要让我们第一个上的,现在还是让我们上吧!”
陈学武主动站出来,对田见秀来说无异于一种解脱。
要知道,陈学武本身就是他还在山中潜伏时,孟远派来为他训练百人火铳队时的十人教官中的主官。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即便是他田见秀也无法插手甚至干预,尤其是在这次出兵中。
现在陈学武自己站出来要亲自出手上阵,就说明他肯定是胸有成竹,而且会有多种预案在手的。
加上李自成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对他出的计策并无不满,但无论怎么说在李自成心里肯定是有疙瘩的。所以陈学武主动请缨,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田见秀一下子笑逐颜开起来,只是不敢露在脸上,强忍着装模作样斥了一句道:
“你现在不应该在对我请战,而是应该面对闯王——”
不过,他说着,唯恐李自成顺势找陈学武的麻烦,所以马上就转向李自成道;
“闯王,他叫陈学武,在火铳营不仅是管着三百人枪的副千户,还是枪法最好,阵法最全的总教习!”
哦,李自成一下子开始注意起陈学武来,将他认真地盯了一眼,马上颔首道:
“陈千户,本王对有本事之人,素来不吝拔擢与加赏。今日你只管放开手脚全力以赴,不管救不救得我的孩儿军,也不管是不是像泽侯说的那样以一当百——”
“眼前这三千鞑子军,你们三百人枪的火铳营,只要能将其全面击溃或者杀伤一半,就算你们大功一件!”
陈学武听了,却是傲然一笑道:
“闯王多虑了,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既然我们三百人枪看在泽侯不惜一掷万金份上,自当值这个价钱。”
“三国时有温酒斩华雄,今日我们也想来一场这样的壮举。不为别的,也得为我汉人争一口气!”
说完,他环视了一眼众人,潦草地拱了拱手,随即一个转身,回到三百人枪整齐如一的队形前,缓缓摘枪在手道:
“今日之战,稍稍有些特殊,在排枪攒射的熟悉战法中,因为有友军混杂其间,不免投鼠忌器。”
“但是,投鼠忌器有投鼠忌器的战法,一方面增加了我们的难度,但一方面我们不也应该为此高兴么?这种针对【人质战】训练科目,我们是第一个在实战中遇到,算是开先河之战,以后注定是要作为这种战例写进教科书当中的!”
“所以,你们还害怕吗,你们会因此骄傲吗?”
话音未落,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声,瞬间响彻这方原野:
“不怕,怕他个鸟哩!”
“骄傲,咱们每个人马上就会出名了!”
陈学武也是哈哈大笑,指了指号手道:
“好,现在该轮到你了,给老子大声的吹,使劲的吹——”
随着他的话音,一串清亮的哨音,充满豪情万丈地高亢响起。
紧接着,三百人枪,蓦然队形一变,三百人就像一个人似的整齐划一地下马,摘枪,扔掉身上所有多余的装备,然后迅速化作十人一排,十排一纵,分出了三个品字形百人队。
哨音在这时节奏也忽然从高亢变成了低沉的旋律,就像此起彼伏的涟漪,推动着三个百人战队,缓缓向前,脚下就像踩着相应的鼓点,夸夸夸地一步步向着三千鞑子军横推而去。
一股杀气,不知不觉,在这三个百人战队头顶上空,骤然升起,氤氲而弥漫……
嘶——
久经战阵的李自成、李过甚至包括田见秀在内,不由得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暗道:
邪门,这些火铳手果然有些邪门。
嗯,也许他们还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战果!
这边想着,那边鞑子军也早发现了异常,仅仅迟疑了一下,一个牛录便傲慢地咧开大嘴笑了一下,随即拨转马头,从围攻张鼐及其孩儿军的阵中一闪而出,领着他自己麾下的数百人马,拦路横在了陈学武这支火铳营前。
“呔,奇怪的汉人——”
这个鞑子牛录会一点汉语,其实嘴里想说,今天他们遇到的汉军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奇怪,看到他们数千大军不仅不逃不躲,反而还要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前来送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呔”字还未落地,三百条枪便同时爆出一声声脆响,在炫目的枪焰中,宛若一朵朵盛开的夺命食人花,印在了这群拦路的鞑子身上……
第385章、火铳手们的阴影
庄老三是三个百人战队中的排头兵之一,而且还是这个品字形三个百人战队中的突出部,属于轮射时负责楔入敌军阵起尖刀左右的百人队。
在第一轮攒射后,炽热的枪焰,加上数百支火铳枪散发出的硝烟,瞬间便让他们全部淹没在无数的云山雾罩之间。
这时候,往往是敌我难辨,同时也是对战双方谁也看不见谁具体方位,相对最危险,但也是最安全的时刻。
堆积而起的枪焰硝烟,就像无数颗被突然释放出来的烟幕弹,不仅阻碍了具有远距离打击能力最宝贵的射界与射手视野,但与此同时,却也让对面之敌在一瞬间丢失目标,找不到他们原本要紧盯攻击的对手。
而作为主动发起攻击的火铳手,优秀与否,成功与否,也正在这瞬息万变的刹那间——
成熟而稳定的火铳手,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射击、换弹、低头等一连串战术动作的宝贵瞬间,完成教科书中也是他们经过无数次训练后的迅速换位、补位甚至抢位,从而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的瞬移动作。
而这个战术动作,对一个单兵而言可能仅仅只是数米距离,但对一个百人战队,往往就是整体位移不下十几米甚至数十米之远。
可别小看这单兵的区区几步之遥和整体战队的数十米位移——
它有可能在瞬息之间避开了敌人突然射来的密集箭雨甚至投枪、床弩、炮子等重火力的覆盖灭杀。
同时更可能是在这小小的一次瞬移之间,又一次推进了他们的射距而增加了他们的整体射杀力和精准度。
现在庄老三就是这样,在完成第二次轮射时,他很快便熟稔地紧闭双目,强忍着发痒的喉咙几欲大声咳嗽的痛苦,仅凭前后左右窸窸窣窣然而却又是十分默契和精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跟着自己的这支百人战队,瞬移到了十丈之外,然后更是训练有素地再次据枪在肩,只是简单地听声辨物,便毫不犹豫地抬起枪口,几乎没有睁眼,照着前方冷冷地扣动了指尖的扳机。
而李太原则是在庄老三这个突出部承担尖刀百人队,负责品字形三个百人战队左翼攻击阵型,跟庄老三一样,也是队列中的排头兵。
同样的,在前突的庄老三突出部打响第一枪后,李太原也是在他的这个战队,放出一轮齐射后,也在同时展开了自己的战队整体位移。
硝烟弥漫之间,李太原只记得自己已经放出了第三枪,也是他们整个战队,已经完成了三轮射击——
第一轮是攒射,第二轮是漫射,第三轮则是点射。
三轮射击,他能看清的,只有在第一轮攒射后,对面的鞑子,有不少人都在枪弹的“问候”之下,有的手舞足蹈,被枪子带起蹦得很高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有的则是刚开始中弹还有些发懵,甚至难以置信,竟然还转动着脑袋四处东张西望。当然,用不了多久他们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身上不是胸膛就是肚腹一个血糊糊的大洞,然后就会惊吓地大叫一声,不是当初吓死,就是终于被枪子寿终正寝。
但更多的鞑子,还是在挨了枪子以后,基本上都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伤口,然后便一声不响地软绵绵倒地而亡,整个过程看上去完全悄无声息。
而李太原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这最后的一种场景。
战场上死人没什么可说的,被人看了脑袋,或者你将敌人对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像火铳枪尤其是这种不用专门点火绳,同时还能连续击发的新式火铳枪,打死人的样子太过可怕,往往一枪过去,很多人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直接一头栽倒在地,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这让人实在是难以计数,而且心里十分发毛。
对于这种让敌人十分安静的死法,李太原以前也曾与队里要好的弟兄们偷偷交流过。
没想到,不仅是他自己,其实这种情形,几乎每个火铳手都有这个阴影。
后来谈论得多了,渐渐就传入到了孟远的耳朵里。
孟远几乎不用多想,便意识到了这种弥漫在整个新兵营里的普遍现象,不是一个小事情。
于是,他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在各营花费了巨大精力,通过调查摸底和亲自面试,挑选出了一百名类似于后世政治指导员和政治委员的人选,然后将他们集中起来,亲自对他们进行了多轮完全有别于军事训练的特训,并将这个特训班命名为颇有意味的“向阳班”,一方面暗喻它诞生在向阳城内,一方面同时也象征着这个班的未来将向一朵向阳花一样纯洁光明,荡涤着这个时代的所有黑暗和污垢。
只是因为时间过于仓促,加上这个班的特殊属性,所以在山海关三方大决战开打之际,也依然没有一名学员可以完成毕业考核,因此现在各营还是没有一名【向阳班】这种特殊学员进驻。
所以,像庄老三这样几乎所有的火铳手都会遇到的这种战场心理问题,目前还是得靠他们自己消化。
这一会儿,不知为何原野之间吹过来的风很大,从第三轮点射开始,枪焰所造成的硝烟,几乎刚刚聚集,就被大风迅速吹散。
庄老三像所有战队里的火铳手一样,睁着一双火铳手特有的常年红肿但却异样有神的眼睛,有些迷茫,又有些惊喜。
他茫然的是,不知为何,仅仅三轮齐射,他们原本直面着的密密麻麻的鞑子兵,现在能看到的或者还站立在对面的几乎已经所剩无几。
这一次整个战队的射杀效果,有这么好吗?
庄老三茫然的同时,当然也有更多的惊喜在心。
毕竟,身为一名火铳手的使命,就是要在每一次的据枪和射击之后,尽可能多、准、狠地射杀一切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敌人。
直到他们所横推过去的地面之上,再无一个站立着的还能威胁到他们的任何敌人。
所以对任何一个火铳手而已而言,在战斗中他们最高兴的事情,也就莫过于像庄老三现在这样,举目四顾,几乎已经看不到可以目视之下的鞑子兵了。
而第四轮原本是要展开自由射击的,现在看来,很多人也不用出手了……
第386章、将你刻在枪把子上
不过,这只是第一波次的齐射。
趁着当面之敌,再无一个站立着的可战鞑子兵间隙,陈学武迅速下达了全体短暂休整和检查、揩拭枪支以及补充弹药,进行自我兵员折损核实等一连串口令。
火铳手尽管是远距离杀敌,敌人几乎不可能近身,便会在很远时就被放倒,但这并不代表火铳手就是万无一失,不会受一点伤的。
诸如敌人的箭羽、流矢甚至炮火,尤其是自己的枪支,都会给火铳手带来一定的伤害。
而且第一波次,包含了攒射、轮射、齐射以及点射和自由射击等多轮射击动作。每个战术动作,都有它规定的换位、移动和据枪、验枪甚至清理等一系列严格的要求和程式。
所以全套战术动作和攻击下来,不仅仅是枪支会出现卡壳、污染甚至损毁等状况,火铳手也一样会面临眼睛、鼻孔以及腿脚等相关部位身体的各种意外状况,而且每个人的体力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
这时候,验枪、补充弹药甚至换枪,同时也让每个火铳手停下来喘口气,喝点水吃点东西,也就显得十分重要甚至不可或缺了。
另外,一些意外被枪火所伤,崴了脚的火铳手,也需要立刻进行医治甚至替换,这都是不能忽视的问题。
好在这些环节都是经历过许多严格训练和日积月累起来的东西,所有程序和步骤,看似眼花缭乱,其实几乎都是在片刻之间便一气呵成——
第一重要的是枪支弹药,在熟练地验枪、补弹之后,绝大部分火铳手就已经开始掏出军粮,快速地往自己嘴里吃喝着。
而极少数受伤的火铳手,也在医护兵神速的验伤和医治下,重新回到自己在百人战队中的位置上。只要极个别火铳手,实在无力再继续战斗下去,则被抬到一边,暂时隐蔽了起来。
而这时,更远一些的鞑子兵,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向这边蠢蠢欲动。
于是,一声熟悉而清亮的哨音,再次响起。
三个百人战队,如同一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完成了重新整队、重新战位并重新据枪、射击的所有过程。
“砰砰砰……嘭嘭嘭……”
随着一串串耀眼的弹道激射而出,冲在最前面的鞑子兵,在三个百人战队密集的枪子前,再次毫无悬念地一批又一批地倒在他们前赴后继的攻击路上……
就这样,在第二波次、第三波次的连续战斗之下,刚刚还气势汹汹甚至耀武扬威地围着张鼐及其五千孩儿军,猫戏老鼠般的鞑子兵,终于在陈学武这支三百人枪的火铳营,连续不懈的激射中,彻底被打得稀里哗啦,开始四散抱头鼠窜。
一直都紧张盯着战况的李自成,在瞠目结舌的狂喜中,竟第一个翻身上马,抽出腰间宝剑便要亲自杀出去,却被李过直接给拦住了。
“闯王,穷寇莫追,再说了,张鼐和他的孩儿军还在那里哩,哪里用得着主帅亲自出马的道理!”
李自成横了他一眼,忽然仰天长叹一声:
“张鼐,张鼐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罢罢罢,这次到底还是这田见秀的火铳营建了奇功,既然如此,就不要抢了他们风头吧——”
说着,他拨转马头,望着明显是姗姗来迟打马而来的田见秀道:
“汝侯,你果然为本王寻到了一支了不得的新军,不仅一战成名,更是一战定乾坤。”
“李过拦着本王不让上阵,便由你代本王前去收个尾吧。”
田见秀点点头,看了一眼有些虎视眈眈的李自成老营和李过的新兵营,忽然笑道:
“闯王,弟兄们难得遇上一次鞑子兵,而且还是被击溃了的放羊般的鞑子兵,三千大军拢共也没有剩下多少了,不如就让他们全军出动尝个鲜吧?”
李自成一听,果然有些动容,扭头看向李过。
谁知,李过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
“那就让老营全部上去吧,侄儿的亲兵营乃是闯王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兹事体大。而且,平日也少有与敌直接浪战和野战的机会,这次就还是守在闯王身旁吧。”
李自成目光闪处,很快扭头道:
“汝侯,那就让我的老营上去一半,你的轻骑营也上去一半,好处也不能全叫我的本部兵马得了去吧?”
田见秀一听,马上推让道:
“闯王,还是让老营全部上去吧,我的兵马平时都是为闯王打野战的兵马,以后想要打鞑子,还不是常有的事情!”
这边厢虚情假意地就像摘桃子一样相互推让着,那边已经彻底击溃了三千大军的三个百人战队,在陈学武的居中指挥下,也开始从最后一轮的自由射击中,迅速调整为孟远一再强调的胜战之后,以三人一组形成的特有战斗小组——
三人一组,三组为一个战斗群,一边继续扫荡和清理着周边的残余鞑子兵,一边开始挑肥拣瘦地寻找着看上去明显是鞑子头目的散骑,穷追不舍,围追堵截。
不知不觉,以庄老三为主的三人战斗小组,与以李太原为主的三人战斗小组,在逐次推进的追击中不期而遇了。
由于两人本来都是各自队中的排头兵,而且私底下也是最要好的兄弟,所以两人一见面便笑了:
“老三,今日一仗过后,你的枪把子上可以刻几条横杠了?”
“恐怕还是赶不上你呀李哥儿,今天我打死的鞑子,已经被队长确认的,有十五个鞑子!”
“十五个?啊呀老三,你这枪法的确是的好生练练了,我这一组的石头蛋子都比你打得多——”
李太原说着,忽然扭头对他的一个组员道:
“石蛋儿,你说说,你今日一仗,拢共打死了多少鞑子?”
石蛋儿看上去,明显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而且很聪慧地不想卷入到两个比他资历都要老的组长之间的炫耀中。
可是,他又不能对李太原的话置之不理,最后只好腼腆地一笑道:
“三哥儿,今儿是我走了狗屎运,做不得数的,刚好打死了十六个鞑子兵,还是赶不上哥儿你枪把子上的横杠杠哩!”
所谓枪把子上的横杠,其实就是火铳手们自己在他的专属枪支上,自己刻下的一种印记——
一个印记,代表着一个被他打死的鞑子。
可别小看这个印记,因为这是从孟远军训科目中听来的一个故事延续而来的,所以在火铳手们之间十分盛行并且尊崇。
而且,这个印记,非鞑子不能刻上枪把子的!
第387章、张鼐的运气
因为张鼐是李自成阵营中极少数被他最为信任的人之一,而且还与孟远面对面有过交集,所以,张鼐也成了孟远交给出征山海关三方大决战各营各连主官的一份重要人物名单上的一员,在陈学武知道眼前这个张鼐就是孟远亲自点过名的张鼐后,在顺利击溃并歼灭这股三千鞑子大军的那一刻,便分出了三个战斗小组,专门深入战场各个角落,开始搜寻张鼐的下落。
而这三个专司寻找张鼐的战斗小组,其中两个就有李太原小组、庄老三小组。
两人带着各自的小组,在不期而遇后,相互调侃了两句,便很快又分开,然后追逐着他们各自认定的踪迹,盯着最可疑的溃兵目标,一路杀了出去。
两人现在不约而同地都很怀疑,在整个已经平息了的战场上,几乎问遍了幸存下来的孩儿军士卒,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当初一马当先杀入阵中的张鼐,在被鞑子军围攻之后,他的下落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张鼐如果现在已经当场战死,凭这么多幸存下来的孩儿军,加上陈学武及其数百人的火铳手,绝无可能连张鼐的一点影子都找不出来。
所以,已经前出好几里地的庄老三和李太原,都怀疑张鼐一定是被某个鞑子头目裹挟着作为人质,一路逃窜了出去。
因为没有后世卫星组网的强大信息数据链支撑,尽管孟远已经将对讲机在这个时代用到了极致——
即创造性地以全人力模式搭建出了【大明版即时通信网络】,但限于其覆盖范围和高昂的人力代价,现在对讲机系统,还仅仅配属到营连主官一级,而且还是战时(非战时,这种纯人力的【大明版即时通信网络】只会在向阳城这种根据地性质的地方固定常设),尚无法普及到班组一级。
所以,当庄老三、李太原领着他俩儿的三人战斗小组,以及另一个被陈学武指定三人战斗小组,这三组专门搜寻张鼐下落的专门战斗群,以战斗姿态边走边打,不知不觉便脱离了主战场,进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
当然,这种完全陌生的地域,对庄老三、李太原他们这三个战斗小组而言是不熟悉,甚至是充满了各种未知危险,其实对他们追击中的鞑子更是如此,甚至还要加倍。
毕竟,这里不是属于他们的土地。
刚开始时,当李太原、庄老三以及另一个战斗小组,发现他们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脱离了大部队,完全陷入到了鞑子兵溃散洪流之中,三个小组还曾经一度有些担忧甚至恐慌。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即便没有了三个百人战队的轮番攻击和齐射,这些鞑子溃兵也早已被打得丧失了他们最后的一点军心。
许多曾经穷凶极恶,面对汉人就像饿狼面对绵羊时的鞑子兵,当他们吃惊地发现庄老三、李太原时,不仅没有一人习惯性地挥刀扑过来,反而一个个像畏之如虎的丧家之犬一样,争先恐后,夺路而逃,唯恐避之不及一般。
三个小组中,冲在最前面的庄老三等三人,在一阵慌乱之下正准备举枪迎敌,却不料遇见他们的鞑子兵一个二个比他们还要惊慌失措,纷纷调转马头,四散狂奔而去。
一阵错愕之下,三人忽然面面相觑,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三哥儿,咱们没有看错吧,这些鞑子兵,现在竟然像咱们以前当官军时见了鞑子便躲着走一样,变成了该他们躲着咱们了?”
“是呀三哥儿,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是真的啊。娘的,刚才还吓得老子腿肚子一阵发软!”
庄老三哼一声,也是情不自禁地失笑道:
“这有什么错不错的,奶奶的,别忘了,咱们现在是神威将军麾下的兵,岂能还与从前做皇帝的官军时一样,时时处处都受人欺侮,对这鞑子兵更是畏之如虎?”
“哼哼,将军那句话怎么说的,这就叫农奴翻身做主人,敢叫日月换新天!”
其余两人听了,不由得也是一阵大笑道:
“三哥儿,咱们现在是将军麾下的兵没错。但你也还是要小心一些别说秃噜了嘴,嘿嘿,皇帝现在不也还是被咱家将军好好的养在向阳城里吗?”
庄老三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嘴里笑骂道:
“娘的,看把你们笑得,将军养着皇帝怎么了?那是将军的仁慈,更是将军的雄才大略!”
说话间,忽然又有一群鞑子军的溃兵,斜刺里冷不丁钻出来,不仅让他们自己吓了一跳,更让说说笑笑正忘形中的庄老三他们也是吓得汗毛林立。
等到双方一照面,蒙头蒙脑撞过来的鞑子兵刚想掉头就跑,就听这群有数十个鞑子挤做一堆的溃兵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大叫:
“我乃张鼐,兄弟们救救我也!”
张鼐?
因为有陈学武的特别交待,庄老三对这两个字早已十分敏感,一怔之下,马上操枪在手,照着对面的鞑子兵,毫不犹豫地就是一枪射出。
庄老三枪声一响,他的两个组员,马上跟着条件反射一般也是迅速据枪在肩,噼噼啪啪地连射而出。
这群鞑子兵,正好几个漏网的牛录,在最后一刻,被那个会做美食的厨子而意外做到了汉八旗甲喇位子上的汉奸点醒,一阵猛攻,一窝蜂地全力以赴砍翻了张鼐四周的全部孩儿军护卫,然后将其打翻在地,五花大绑丢在一匹战马之上,开始左冲右突地四处奔逃。
只可惜,眼看就要逃出扑上来捡便宜的李自成老营悍卒们,以及火铳营连同孩儿军残兵败将的联合围追堵截,谁知却在这里遇上了庄老三这个三人战斗小组。
更让他们郁闷的是,这三人刚刚一打照面,竟然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乒乒乓乓一通猛射。
长生天,汉八旗的这个甲喇不是说了,这些汉人乃是礼仪之邦,如果他们中间有汉人俘虏的话,他们一般是不会胡乱杀人的吗?
转眼间就被射翻了一多半的鞑子兵,最后一个幸存的牛录,在最后一刻忽然左右开弓,将五花大绑的张鼐与吓蒙了的汉八旗甲喇一把横抓过来,将他们双双环在胸前,瞪着庄老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第388章、好厨子
庄老三小组的枪声一响,在寂静的原野之间显得格外空旷辽远,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惊动了邻近的李太原及其另一个三人战斗小组,两组人马很快就辨明了方向,飞马赶了过来。
两组人到了一看,才发现漫山遍野躺满了三四十个横七竖八的鞑子尸身,而且几乎都是被个个爆头干掉的。
可以想象,当时双方的距离是有多么接近的。
因为,除了新兵连那十几个神射手,加上原五人战队的罗恩生、范傻根等少数几个人外,用这种新式火铳枪百步穿杨的,还真就在别的营连再挑不出几个来。
而这不多的几个例外的人里面,说巧不巧,正好就有李太原。
李太原纵马赶到,一看所有的鞑子都已经被庄老三小组嘁哩喀喳给干掉了,只剩下一个牛录,不仅将作为人质五花大绑的张鼐抓在手中做挡箭牌,同时为了双保险,竟然还将一个汉人但明显就是他们鞑子同伙的比他大得多的甲喇,也抓过来成了他的挡箭牌。
看着看着,李太原一下子被逗乐了,横坐在马上,索性连枪也懒得抬了,嘴里便笑嘻嘻地摇头道:
“老三儿,这鞑子牛录是吓傻了吧,怎么抓了张鼐,又抓一个他自己的上官儿?”
庄老三咧咧嘴,还未接茬搭话,那个汉八旗甲喇便放声哭号道起来:
“爷,众位军爷爷,咱们可都是同宗同祖的汉人啊,求各位大人也相帮着救救我!”
没等这个无耻的汉八旗甲喇说完,三个小组的新兵营官兵,几乎全都下意识地异口同声骂了出来:
“啊呸,你个狗贼还有脸提自己的祖宗?”
“认贼作父,数典忘祖,说的就是你们软骨头的汉人败类!”
“就是,奶奶的,现在知道害怕了,他娘的晚了……”
七嘴八舌中,早有默契的庄老三瞅了一眼李太原,趁着大家骂得兴起,只听得那鞑子牛录都一愣一愣的,突然暴喝一声:
“太原兄,像将军说的那样,一枪爆头,快快快!”
话音未落,早就在暗中蓄势待发的李太原,顺着他已经瞄好的射界,毫不犹豫地抬手就是一枪——
砰!
枪随声起,这颗炽热的枪子,便裹挟着一股逼人的寒意,从张鼐与汉八旗甲喇被紧紧积压在一起的两颗脑袋缝隙之间,堪堪一穿而过,瞬间钻入看热闹几乎已经看得忘了一切的鞑子牛录的眉心正中。
张鼐只觉得原本撕扯着自己脖领的大手,忽然一软,他便不由自主地一头栽倒在地。
而与他几乎脸贴脸的汉八旗甲喇,枪子却是几乎贴着他的这边耳朵直接钻进鞑子牛录的眉心。瞬间爆出的红白之物,激射而出,几乎毫无遮拦地溅了他满头满脸。
温热之物,异样气味,以及藏在他身后鞑子牛录刹那间便无声无息地被人开了一个血洞,让与他咫尺之间的这个汉八旗甲喇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随即两眼翻白,妈呀一声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庄老三小组赶紧抢上前,一人上前一脚就将死鞑子牛录大脚踢开,一人则扯着同样有些吓懵了的张鼐,将他扔到了马背上。
建了奇功的李太原,这才调转枪口,吹了吹,又眯眼往黑洞洞的枪口里瞅了一眼,随即爱不释手地在上面拍了拍,然后恋恋不舍地背到了自己肩上。
任务完成,三组人马再无任何流连之意,摸出指南针看了看方向,随即纷纷拨转马头,归心似箭地打马而去。
跑了一会儿,庄老三忽然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然一勒缰绳,干脆停了下来。
众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李太原更是出声喝道:
“老三儿,你怎么又他娘的发起癔症来了?再敢这样,小心老子还要上去大耳刮子抽你!”
原来,现在火铳手相互之间,都私底下约好了。不管是谁,如果有人忽然在大战之后或者打死的敌人太多而他若出现恍惚或者癔症,就一定要有人上去将他打醒。
后来这个法子传到孟远耳朵里,他倒没有说什么,除了加快他的【向阳班计划】外,也就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打人不打脸,其实对自己背靠背的战友还可以有更好的法子去解他魔障!”
只是什么更好的法子,他却又一个字都没说,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一样吗?
所以,听见李太原要打自己耳刮子,庄老三不由得就是一激灵,嘴里骂骂咧咧地哼哼了一声,赶紧道:
“他娘的你们都别聒噪了,老子只是忽然在想,那个汉贼汉八旗甲喇,扔在那里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
包括李太原在内的其余八人,顿时纷纷白眼道:
“可惜什么,没有要他狗命,已经算是我们手下留情了!”
谁知,庄老三忽然呲牙啧啧一声,一本正经道:
“你们方才不在这里,没有听见那贼子说什么——”
“这个家伙,说他有一手好厨子手艺。他这个比许多鞑子牛录都高了很多的甲喇位子,据说就是他这一手好厨艺换来的,而且还是代善亲自封赏给他的!”
“你们想想,咱家将军是不是有意无意说过很多次,总是感叹咱们大明没有一个会做饭的,跟他吃过的美味相比每天吃的都是猪食。若是将这个家伙弄回去献给将军,说不定就派上了用场呢?”
众人一听,果然都不说话了,纷纷深以为然地沉思起来。
半晌,李太原忽然拿捏不定地揪着他的胡子道:
“你这个主意好是好,却不能确保将军的安全。你想想,倘若这个贼子哪一天忽然发疯,在将军的饭菜里下毒,就算将他碎尸万段,咱们恐怕也是百罪莫赎罪了!”
他这句话一说,顿时让大家人人自危,竟再也没有一人敢随便说话了。
正在这时,张鼐忽然清醒了一些,晃了晃他有些发木的脑袋,瞪着两眼左顾右盼道:
“众家兄弟,你们说的这个自家将军,难道是哪里的皇帝么,怎么说咱们大明的吃食就是猪食了呢?”
“裹上大块肉的饼子和烤馕,羊肉汤,清汤面片子,都是天下美味啊!”
第389章、米脂的婆姨,绥德汉
张鼐还没说完,三个小组的九个人十八只眼睛,纷纷像看怪物一样瞅着他,啧啧有声地在嘴里直摇头。
李太原感叹道:
“可怜的娃,听说最早跟着李自成出来的老营兵,大多都是陕北那片的泥腿子们,最好吃的就是你们以为的那些羊肉、烤馕和面片子吧?”
“唉,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可惜了啊,可惜了!”
庄老三也是瞅着张鼐,连连摇头道:
“我家将军说,你还与我家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瞧你这样子,可真是有眼无珠了,连见过了我家将军还这样井底之蛙一般,真真是可惜了我家将军还记得你,你算得上是有眼无珠了啊!”
你家将军记得俺?
张鼐楞了一下,不觉更迷惑了,睁着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来回看道:
“你家将军到底是谁,怎么会说与俺有一面之缘呢?”
“俺一直都跟着闯王从未离开过他半步,可从没有记得还见过有比俺闯王还要让人敬畏的将军!”
说着、说着,张鼐忽然想起来什么,一个激灵,便突然怔在那里,愣愣望着三人小组,忽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起来。
随后,他便莫名其妙的沉默了下去。
感到奇怪的庄老三、李太原对视一眼,嘴里奇道:
“方才说个不停,怎么现在又一下变成了闷嘴葫芦,到底怎么回事?”
张鼐哼一声,干脆扭过脸,彻底紧闭嘴巴。
“别管他了,太原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先把那个汉贼厨子弄回去再说。”
李太原想了想,点头道:
“也行,反正咱们又得了不少死鞑子的战马,再弄一个活的回去跟咱们这次任务也没有多大冲突。万一害怕他害咱们将军,到时交给陈连副做主就是,实在不行就一刀咔嚓便是!”
两人说着,直接转回来,发现那汉八旗甲喇竟然还昏死在地上没有醒过来,不觉暗自好笑地摇摇头,随即上前,一人扯着一条腿,将他掀上了马背。
看到三个战斗小组安然无恙地归队,而且还顺利地完成了寻回张鼐的任务,陈学武十分高兴,连忙撤回了所有的警戒战位,吹响集结哨,急匆匆地回撤去与田见秀会合。
之所以着急,他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想尽快见到田见秀,然后就可以用他的对讲机,把自己遇见并和张鼐有了这一番交集,赶紧给孟远表功。
当然,他若是知道了孟远说的他与张鼐的一面之缘,其实只是在冲出皇宫并大开杀戒地杀出京城时,只是因为张鼐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悍不畏死地就像唐吉可德一样在所有人都被五九式坦克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之际,只有张鼐一个人匹马单枪横在铁甲神兽面前,竟要凭他手中的一杆长矛拦下他。
就是因为这个印象太深刻了,他才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并在最后一刻将张鼐的名字,填上了他的那个名单,其实也就是一种感慨而已。
所以,根本不知内情是什么的庄老三,这一次很可能是拍马屁要拍到马屁股上了。
当然也有真正为他们高兴的人,那就是李自成和李过。
他们原本根本就不相信,仅凭陈学武嘴里说的放出去的区区三个所谓战斗小组,总共不过九人,就能将已经失去了踪影的张鼐,给囫囵个儿地找寻并将其带回来。
等他两人真的看见张鼐,除了浑身血迹斑斑,鼻青脸肿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大碍的张鼐,好端端地还能自己从马上爬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回到他们面前,李自成这才相信,田见秀一直在对他夸海口说过的话,果然一切都不是大吹法螺。
既然张鼐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了,李自成心底的这一份因为香火情而有些执念的注意力,也马上就转移到了田见秀已经明言完整地送给了自己的这支三百人枪的火铳营身上。
经过这一场亲眼所见并且完全实打实的刀山火海的见证,此时此刻的李自成,不仅将他心底最后那一点作为盖世枭雄都会有的怀疑一切的心思,全都专为这支令他惊艳到心服口服的火铳营彻底释怀了。
而且,就连他对这支火铳营连带田见秀最后的一点戒备之心,也都彻底放下来了。
稍稍安抚了一下张鼐,李自成便转身盯着同样一身战火硝烟的陈学武,足足将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大笑一声,不仅罕见地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还出乎意料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样物事,郑重其事地递给他道:
“陈千户,你果然是一员传说中的可以一敌百的虎将,泽侯没有看错你,本王对你方才的战事更是心里有数,不错,不错!”
“送你的这样物事,乃是本王在巡视大明皇帝的皇宫时,看见的一样有趣物件,欢喜之余便顺手放在了自己怀里,时不时的拿出来把玩一番。”
“嗯,现在本王将他送与你,就是感念你和这支火铳营就像这样稀罕物一样,乃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支足以打垮一切的精锐。以后你好好的跟在本王,本王绝不会亏待你,封妻萌子,出将入相,当不在话下!”
皇宫里的物件?
陈学武低头看了一下被强塞到自己手里的物件,脑海中莫名闪过崇祯皇帝那张偶尔出来放风在城头与水泊之间踽踽独行的身影,手中顿感沉重了许多。
看到陈学武有些发愣,李自成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表情,得意地探出大手又在他肩上拍了拍,然后语气更加亲热道:
“陈千户,皇宫里的好玩意数不胜数,这次你立了如此奇功,本王赏罚分明,不仅要给你升官,还将对你网开一面——”
“即便你现在还没有封侯封伯,本王也特许你可以像本王麾下那些伯爵以上的大将军一样,可以进入皇宫挑选一样自己喜欢的物件,作为本王赏赐。”
“当然了,等本王在山海关与鞑子和吴三桂这场决战之后,你这千户的位置,肯定是太小了。只要你在此战中再立新功,本王现在先直接拔擢你为将军之下的都尉一职,待战后立刻至少给你一个果毅将军,在封你一个雷神伯!”
第390章、皇宫的东西你也能胡乱送人
看到陈学武抱着手里的东西,一直低头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场景,完全就是李自成一人在自说自话,一旁看着的田见秀忍不住有些恐慌,唯恐李自成忽然暴起发怒,赶忙出声提醒道:
“陈千户,闯王不仅给你了皇家稀罕物赏赐,更给你了大好前程,怎么欢喜得发昏了,赶紧吱一声啊!”
说着,他不易觉察地冲着陈学武使了一个眼色。
陈学武心里一阵作呕,尤其是想到皇帝那孤独而行的背影,再联想到自家在京城里被肆无忌惮闯入的士卒,肆意吃拿卡要的场景,便觉眼前的这李自成不仅是惺惺作态,更是拿着皇帝乃至自家和全天下的东西,不知羞耻地当做他自家东西到处送人,更觉若非有自家将军今日撑腰,何来他们今天李自成这些贼寇对他们的笑脸?
只可惜,若非使命在身,这时他真想啐他一脸口水,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这个天下巨寇一刀两断。
忍了又忍,在田见秀的一再暗示下,陈学武最后只能强作笑脸,望着李自成咬牙拱了拱手。
“多谢大王赏!”
看到陈学武终于做出正式归顺之举,李自成顿时哈哈大笑,转身面向远处肃然林立的三百人枪火铳营,一脸激动地马上将他刚刚许下的官职挂在口上道:
“很好,陈都尉,赶紧带本王去好生瞧瞧本王的这支足可万人敌的火铳营!”
陈学武一听,顿时暗自一脸黑线,嘴角不觉鄙视了一下:
直娘贼,我家将军的战队,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火铳营?
正自腹诽着,谁知大步向前的李自成,却忽然又停了下来,蓦然冷不丁地转头道:
“泽侯,丰润那边将李信替下换防之事,汝侯都与你说清楚了吧?”
田见秀一听,顿时泄气地暗叹一声,心道这李自成,果然还是要对李信动手了。
奶奶的,现在让自己顶缸上去,这一走,将军交待下来的事情,又该怎生应对和完成呢?
纠结半晌,却又不可能顶在这里一声不响吧——
田见秀怔忡半晌,只好捏着鼻子道:
“汝侯倒是与我说了一嘴,只是还没有接到闯王你的亲令,如此重大的调遣,我这里也就——”
话音未落,李自成马上不容置疑地大手一挥道:
“既然汝侯已经对你说了一嘴,他本就是前军大帅,如何调度也都由他说了算。事不宜迟,泽侯,现在你就赶紧带着你的本部兵马,速速去丰润换下李信,切不要有任何迟疑和耽搁!”
本部兵马?
田见秀十分敏锐,马上愕然道:
“闯王,你是说原本补充过来的高一功和李来亨两营兵马,这才去丰润,便不再跟着我去了?”
刹那间,田见秀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但总得来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那就是现在的李自成,经过陈学武三百人枪火铳营这一场惊艳之战后,他终于对自己尤其是火铳营彻底放下了所有戒备之心!
这样一来,虽然自己被远远地调离了山海关大决战主战场。但从神威将军从前对李信的说辞来看,这次不在预案中的意外调动,或许也不全都是坏事耳。
发现田见秀忽然也像刚才的陈学武一样,愣在那里,低着脑袋一声不响不知在那儿想什么,李自成终于不高兴了,冷哼一声道:
“汝侯,将李来亨与高一功补充给你的兵马抽走,你很不乐意么?”
“哼,此前你是孤军潜伏,本部兵马又少了些儿,才塞给你另外大营的部分兵马给你,这么做是怎么回事,你也应该心知肚明。”
“现在你回来了,而且只是去替换李信做殿军,战事几乎不会蔓延到那边去,你本部兵马万把人,足够用了!”
看到李自成忽然发怒,喜忧参半的田见秀,权衡了一下,赶紧笑脸相迎道:
“闯王误会了,我方才是稍稍走神了一下,只是在想,陈学武这三百人枪火铳营归入闯王帐下,不像在我大营时那样,人枪多点少点都无妨。”
“所以,闯王若是手头上有现成的大笔银子,其实还可以再购入一些陈学武火铳营那样的新式火铳枪甚至小一点的神机炮,索性弄出一个真正的火器神炮营来。”
“若是那样的话,闯王你自己可以想象一下,多的不说,只有闯王手里再多出三四个像陈学武这样的火铳营,这天下哪里还会有吴三桂甚至狗鞑子横行的份儿呢?”
一个陈学武这样的火铳营,就能轻松吃掉两三千当世最强悍的敌人——鞑子铁骑。
那三个、四个这样的火铳营,还真别说,真到那时,他李自成还真就可以不再将吴三桂甚至北方的建奴鞑子放在眼里了。
那时,还有谁能与自己争锋?
李自成被田见秀这番话,说得丝丝入扣,心痒难耐,最关键旁边就是再真切不过的例子了,当即脑子一热,大手在胸脯上顿时拍得山响道:
“泽侯,你果然不愧是本王帐下的第一智将和福将,即便将自己手中最宝贝的火铳营都送了出来,还依然为本王着想,是在是本王福气!”
“你说的没错,泽侯,本王打下京城,现在多少银子是本王拿不出来的?”
“实话跟你说,那狗皇帝的国库本王都还没有动,单是京城里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搜罗出来的现成的金银财宝,漫说三四个陈学武那样的火铳营,就是十个百个,本王现在也买得起了——”
李自成激动万分地说到这里,可把一旁的田见秀吓坏了:
奶奶的,自己也就是小小的上了一些手段,给李自成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让他跳,真真假假,多少也有点公报私仇的意味。
谁知道,这李自成现在还真的是财大气粗,信以为真了。
不行,不行,别说这事有一多半是在忽悠他的。
就算是真的,而且神威将军也愿意狮子大开口狠狠地宰一把李自成顺便大赚一笔,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卖给他十个、百个陈学武那样的火铳营吧?
娘的,十个、百个那样的火铳营,想想都让人寒毛直竖。
真让李自成有了那么多的火铳营,神威将军还不得第一个将他田见秀给生吃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