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崇祯主政
被多铎一通怒骂斥出京城的赖图库,带着他的侍卫灰溜溜地向海边打马而去。
谁知,走到一半时,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勒住马头停了下来。
“佐领大人,怎么了?”
赖图库这次回京急报海边之事,因为事情太过紧急,所以他带上的护卫兵马,仅仅只有他一个牛录的骑兵。
当然,作为鞑子不多的水师,他就是想多带人马,能带出来随行的兵卒也没有多少。
不过带出来的这支护卫头子,倒是十分尽责,一见赖图库忽然驻足不前,低头盯着马蹄之下忽然沉思起来,他也就不由得紧张起来,警惕地东张西望着,心里也开始泛起嘀咕来。
要知道,现在虽说整个北地已被彻底占领,最让人担心的两支兵马,一个吴三桂降了,一个李自成跑了。
但现在毕竟还是立足未稳,而且他们已经远离
嘴里开始不断提醒起来:
“佐领大人,此处地处荒郊野外,又是大战初定的汉人北地,被打散的李自成大顺军小股溃兵依然还是不少的,我们只有一个牛录的兵马,还是不宜在此多留!”
谁知,赖图库对护卫头子的话不仅充耳不闻,反而因为他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十分恼怒地横了他一眼,跟着就是拨转马头,便折身向回疾驰而去。
护卫头子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慌忙领兵尾随过去。
“统领统领大人,是、是要重新回京城么?”
赖图库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道不断打马道:
“回什么京城,回京城做什么,什么都没有办成,回去继续挨王爷的骂吗?”
啊,不回京城那这又是去哪里呢?
护卫头子怔了怔,两眼看向他们跑去的方向,忽然一个激灵道:
“统领大人,我们、我们不会是要去那大河两岸吧?”
这一次,赖图库倒是回答的很快,甚至还赞许地在奔驰的马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不错,你们这次倒是猜对了,我们去的地方正是那大河两岸!”
话音未落,护卫头子一下子急了,慌忙催马加速,拼命追赶,才算超过赖图库的马头,然后一个横身拦着他道:
“统领大人,万万不可,山海关大战前后,那条大河,就已经成为我入关大军的一个禁忌,就连摄政王爷都是在大河之处出的意外,至今都生死不知,兵部的军令,大人忘了么?”
“若没有两三万以上的兵马,任何人都不许擅自渡河或者靠近大河两岸。”
“统领大人,我们、我们此行出来,不过区区两三百人,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快去什么大河两岸啊!”
赖图库盯着横在自己马头之前的护卫头子,面无表情,忽然挥起手中的马鞭,一把抽在他脸上:
“混蛋,让开!”
护卫头子疼得顿时脸上一阵抽搐,只好认命地拨转了马头。
赖图库这才冷哼一声,寒脸道:
“王爷如何训斥我们的,你们不是不知道吧?”
“连王爷手中都有那条大河上的船只画影,若是不去亲眼瞧瞧,两相印证,就算我们回到海边,还是不能弄清那海上忽然冒出来的巨型怪舰来路,我们回去又有何用!”
“现在你们都懂了吧,我们来一趟京城,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还挨了一通训斥,若不自己搞清楚一切,谁都帮不了我们!”
说着,赖图库忽然莫名地叹了一口气道:
“如果,你们、你们不想死的话!”
此言一出,谁还敢多说话,只能攥紧手中的弯刀,埋头向前了。
无巧不成书的是,因为孟远的神秘消失,而全面收缩回到了向阳城和大河源头的新兵营,这一天,唯一还保持着不间断行动的【暂编水师营】下辖的第一支实际作战单位【大河巡防连】,在其正副主官彭桥东、赵六的主持下,又徐徐开出了小炮艇。
自从收缩回到了大河源头,水师营的日子其实过得还算十分滋润的。
大河源头的大集镇,也早就竣工落成并投入使用多时了。
在二十多里地的大河源头两岸,沿途的前进基地、码头以及小型兵站也都全部交付给了各自相应的单位。
但是这里面,占比最大的就属【暂编水师营】了,源头两岸的运兵站、藏兵站以及物资仓储、码头及其前进基地、补充点,几乎应有尽有。
而且今日的例行大河巡游,非比寻常,推动者竟然是史无前例的皇帝崇祯,一下子就使得这一次原本就因为孟远的缺席而让现在的每一次大河巡视都弥足珍贵,也非同寻常中,因为崇祯的插手而变得更加意义不同凡响了。
不仅如此,皇帝崇祯的这一次插手,乃是由他自己主动关注,主动提醒,最后又在这一次的巡视日到来的前一天,主动召集,将上至向阳城的大佬级人物王承恩、关望春,以及大河源头大本营大佬级人物罗恩生、李记,新兵营大佬级人物李拾柴、郭铁牛等所有关键人物,全都传召到了他的座前,单就这个巡视日,召开的一次在家的军政大员全部参加的重要会议。
甚至,这个死而复生,并且才从一个脑损严重患者缓缓康复出来的大明末代皇帝,最后竟然连“同时邀请郑成功列席”这样的细节,没有任何人提醒,他都自己提前想到。
看来,但从这一点来说,这位崇祯皇帝,怕是已经真正从过去灰暗灭绝的阴影中彻底完成了凤凰涅槃般的新生。
对于崇祯皇帝这样一个异乎寻常的举动,对皇帝来说,可能觉得只是他天经地义的一次普通传召,。
但是对于整个向阳城、大本营以及新兵营而言,这可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了不得在于,其一,即便是崇祯唯一的死忠王承恩,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思维惯性,既过去的大明皇帝已经彻底死了,连同那个已经灰飞烟灭了的大明王朝。
而现在的这个崇祯,能死而复生,继而活下来,最后还能神奇地从靠人喂吃喂喝中回到他自己自食其力,乃至眼下完全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吃喝拉撒已经完全自理不说,每日还能在向阳城内外散步,偶尔甚至还能在军营里逗留,看人射射箭,放放枪,骑骑马。
老天爷呀,这样的事情过去敢想吗?
第672章、好为难
其一,这是王承恩在接到皇帝下达的口旨时,下意识的第一瞬间想到的一个要命的问题:
皇帝醒过来不可怕,醒过来的皇帝要重新发号施令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这位皇帝想要发号施令的天下,好像已经不属于他的的这位皇帝了。
而他要亲自面对并要去指点江山的人,似乎好像也已经不是他的人了,尽管,这些人在过去的确是他的这位皇帝的子民。
可问题是,此天下已非彼天下,此子民已非彼子民了啊!
王承恩忽然间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嗡嗡的半晌,方才愁眉苦脸地瞅着他的这位曾经的皇帝陛下道:
“皇、皇爷,真的、真的一定要去大营不可么?”
皇帝崇祯十分认真,同时也十分肯定地颔首道:
“大伴儿,你、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朕。”
“朕,在此之前的确是病了,并且还是病得不轻。但朕眼下已经好了,完全好了,就连原来的那个御医也都亲口说了,朕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所以,朕,经过这一段时日的休养生息,现在要开始重新亲政了。听明白了么,朕要亲政,所以你赶紧去下旨吧。”
王承恩只好两眼一闭,硬着头皮先行应承下来,然后对皇帝崇祯安抚道:
“皇、皇爷,既然如此,咱家这就去大营走一趟。”
“只是咱们须得先说好喽,皇爷身子毕竟刚刚才好,大营又在大河源头,道路崎岖不平,咱家先替皇爷去走一趟,你不能跟着一起去。待咱家过去说好了,都妥妥当当了,再转回来接皇爷!”
经过一场生死考验,皇帝崇祯似乎也早已有所大彻大悟,自我养气功夫也开始有所养成,而且也没有了原来的那种心浮气躁,面上十分和煦地颔首道:
“大伴儿自去,朕就在这向阳城等着便是,你何时办好了差事,何时回来接上朕。”
出了向阳城,顺着经过孟远组织了大量人力物力改造后的城外水泊一路向下的水道便道,短短十里地,王承恩足足走了大半天时光,方才慢吞吞地赶到了向阳城水泊下方的大河源头。
那里,经过孟远调集了几乎全部人力物力进行的大集镇、大码头等一系列基础设施的大建设后,不仅源头一下直到大河峡谷出口沿途二十里地,全部都有了驻地、驻军和前进基地,作为最核心的源头,也早已巍峨耸立起了一座堪比向阳城根据地的大集镇。
当然,这座集镇核心价值是军事方面,它不仅是向阳城的拱卫,还是新兵营的永久固定驻地。
现在,除了守卫和巡防向阳城的必要兵马之外,所有的武装力量,已经全部迁移到了这边的永久固定大营中。
现在,向阳城及其根据地,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陪都——相对于京城的一座属于孟远势力的新型都城。
而大河源头的这座大集镇,则成为向阳城这座都城的卫星之城,拱卫之城,军事之城。
可以说,现在这两座城池,泾渭分明,相对独立,却又互为一体。
王承恩因为整日要陪着崇祯,所以在大集镇、大码头的整个大建设当中,虽然隔三差五的也会偷偷溜出来跑到这边看几眼,但毕竟不是从始至终的建设者、督办者。
所以,这次又隔了一段时日没有溜过来,当他再次走进大集镇,仅仅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便又被惊呆了一下:
天呐,大集镇这是彻底圆满收工了么?
站在最后一道陡坡之上,王承恩瞅着远望之中明显已是浑然一体的大集镇整体轮廓,越看越是惊喜,越开越是激动,直看得都有些舍不得收回目光了。
作为最早追随孟远之人,所有的大事,王承恩不仅都是知情者,而且还是参与者,策划者。
虽然说因为他身份的特殊,很多时候皇帝崇祯须弥都离不得他,但忙里偷闲,王承恩还是可以在崇祯睡觉甚至休息时,参与到很多个的大事谋划中。
也正因如此,包括向阳城、大集镇甚至大河峡谷外的大河两岸临时大营等所有的新建、在建项目和工程,这老东西也全都一清二楚。
所以,面对这今日他看到的这忽然间就变得浑然一体的大集镇建筑群落,即便是他也都有些吃惊。
良久,他才自己反应过来,嘴里喃喃自语了一番:
“唔,看来是罗恩生他们使出了全力,让这个浩大工程一下子提前了很多日子完成了全部建设。”
“若照此下去,公子一直念兹在兹的大河入海口疏通开挖工程,恐怕很快就要提上日程了!”
看到久未见面的王承恩,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正在自己的大营忙碌着的罗恩生一下子笑了,起身看了一眼特意被他挂在墙上的黄历,心中便明白过来,嘴里随即调侃道:
“老王,什么风把你这位大内总管给吹来了——”
“说说吧,我的黄历上今日备忘录,大大小小有三件事,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行色匆匆而来到底是为哪般?”
王承恩一脸苦相,跑到罗恩生用来提醒自己每月每周甚至每日要事要点的黄历前,盯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抓耳挠腮了半晌。
结果,这老东西啧啧嘴,憋了半晌还是无法将皇帝崇祯传召之事说出嘴来。
看到王承恩难受的样子,罗恩生也被他弄得心烦意乱起来,哼声道:
“老王,到底什么事,你他娘的倒是说呀,真是急死人!”
王承恩这才两眼一闭,嘴里幽幽道:
“唉,罢了罢了,老罗,咱家还是说了吧——”
“你墙上挂的这个黄历,皇爷那边也有一个,别问啥时候挂的,反正公子在的时候,他的很多习惯和做法,皇爷都学了去,包括你学到手的这种将每日之事都写在黄历上的做事之法。
“所以,皇爷很早就知道今日又是公子的那艘神舰小炮艇,巡视大河两岸的日子。”
“今儿一大早,皇爷连早膳都没有用,就直接将咱老王给叫了过去,说是、说是——”
说到这里,王承恩再一次感觉自己说不下去了。
罗恩生于是跟着又急了,跺脚道:
“他娘的,老王,你若是还这样,老子可就出门办事去了,手上一大堆事情哩!”
第673章、还轮不上你
王承恩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将崇祯皇帝要传召在家的所有军政大员,前往向阳城他的住所议事,并且还要史无前例的要求这一次,跟着今日的巡视大河两岸的小炮艇一起出征,如此惊天的动静,罗恩生听了,居然没有多少吃惊,更没有表现出了一丝应有的警惕之色来。
仅仅扬了一下眉毛,盯着王承恩哦了一声,随即便捏着下巴徐徐点头道:
“老王,弄了半天,这就是你吞吞吐吐不敢大声说话的缘故?”
“嗯,此事的确是有些麻爪,说大还真是一个天大的事情,说小吧,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其中牵扯太多,你且先容我想想。”
这个罗恩生,竟然没有一口拒绝?
王承恩盯着沉思中的罗恩生,忽然有些感动:
看来,皇爷在这些过去的京营老人手心目中,多少还是有些顾念旧情的。
唉,想当初咱老王临时被皇爷支派到京营神机营管事,咱老王想着那是替皇爷收拾烂摊子,买人心,对百户以上的火铳手们个个都爱护有加,粮饷更是照足了给,酒肉也是三五日都有一顿。
今日他们这样待我,怕也是在报恩哩……
正胡思乱想着从前的过往,王承恩忽然听到罗恩生开口了。
“老王,我想了很久,此事怕是我一人担当不起的,须得将所有连一级主官全部叫来,一起来定才可,尤其是李拾柴以及我们最早的五人战队,他们的意见将非常重要。”
五人战队,就是在京城突围时被找来的那二十多个火铳手,最后留下来被孟远选中成为他的第一批追随者。
而李拾柴就不用说了,第一个被指定的贴身侍卫,地位超然,忠心更不消说的。
如果说现在所有的新兵营官兵里面,罗恩生是忠诚度第一,那么李拾柴绝对可以排第二。
当然了,五人战队中的任何一人,其忠诚度都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包括现在已经扩容到了八十人的最核心、最铁杆的新兵连。
对这些门清的王承恩,自然也是马上就满脸笑容地做出了回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嘿嘿。”
要知道,现在公子一声招呼都没有,自从山海关一走了之,至今都没有任何音讯回来。
整个向阳城、新兵营乃至临时大营,关望春、罗恩生、李拾柴这三人,可以说几乎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关望春手握向阳城临时大总管一职,俨然成了向阳城的一方霸主。
罗恩生则坐拥新兵营这支最有实力的核心武装,不用说,兵权在握,说话更是一言九鼎。
而李拾柴虽然看上去只是刚刚从贴身侍卫下放到野战连队,而且因为山海关战事被暂时分管临时大营,看似有些边缘化,手中财力、兵力乃至权力都是相对最弱的。
但是明眼人都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在三大势力中最弱的一方,其实比谁都要更有权势一些。
甚至还有人在私底下猜测,这个李拾柴,表面上好像是被孟远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贴身侍卫换下来,好像失宠被发配了一样。
但天知道,他其实是不是根本就是神威将军故意放出来的一只猛虎,专门下放到野战连队去看着他们。
很快,罗恩生便亲自要通了向阳城里面的关望春,大河峡谷外临时大营的李拾柴。
【大明版即时通讯网络】虽然在新兵营全线收缩回到根据地,但整个网络架构却没有丝毫变幻,由几百个人工网络节点工程的通讯系统,跟着大部队撤回,对他们而言,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场地而已。
而且,相比山海关战场,回到根据地他们反而没有了任何危险。
所以,对罗恩生、关望春他们这些最高指挥员来说,需要时,还是一样的可以随时与任何人保持即时通讯,只要不超过信号范围就行。
关望春因为就在向阳城,所以接到罗恩生的电话,二话没说便答应马上赶过来相见。
而李拾柴却明显有些抵触,在通话里一再托词道:
“哎呀,到底什么事请呀老罗,非得要当面说?”
“你跟老关倒好说,都踏踏实实地在根据地待着,就我苦命人一个领着几支连队在外面漂着。”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嘴巴一张,我就得跑断腿,凭啥呀,不去,听见了吧,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在电话里说吧!”
见李拾柴情绪很大,始终咬着不肯回来,罗恩生只好看了一眼旁边眼巴巴的王承恩,叹口气道:
“那也行,李拾柴,你这一来一去的,虽说也就百八里地,但的确在当下十分不便,万一再被鞑子撞见,根据地也有暴露的可能,那就在电话里告诉你吧——”
“刚刚老王到了我这里,同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事情,我们过去的那位皇上,让老王传来口诏,这次的大河巡视日,说他要跟着小炮艇一起出游。”
“不仅如此,老王还说,巡视回来,我们这位皇上,还要像从前那样给我们来一次御前会议,说是要正视眼前的大势,再共同商议一下以后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
罗恩生话音还未落地,李拾柴便在那边调教起来,嘴里直接呸了一声道:
“这是什么狗屁话,还口诏,什么口诏,哪里来的口诏,若没有我们的公子,他早就他娘的不知死哪儿去了!”
“老罗,你听着,公子在的时候,他想干什么做什么,有公子管着,我们不用操心。”
“但现在公子不在,他可不能乱说乱动,这可是犯忌的,尤其是他还是过去的皇帝,若是想在公子的地盘上重温旧梦,那可打错了算盘,我李拾柴第一个都不会答应。”
“还有你,老罗,这时候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包括向阳城里面的关望春,你们两个绝不能屁股坐歪了!”
罗恩生听得直摇头,捏着对讲机也是好一阵没好气道:
“你他娘的李拾柴,胡说八道什么?”
“若真要论第一个,那也是老子好吧,还轮不上你。你就算是过去贵为公子的唯一贴身侍卫,但现在毕竟下放到连队,论起来你还得服从老子的指挥哩。”
“行啦,就是知会你一声,就这样!”
第674章、皇嫂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曾经身为大明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一代秉笔大太监,崇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王承恩,两眼含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泣血哀求的决绝方式,换来了当前新兵营最有权势的三人组——
关望春、李拾柴和罗恩生的最终让步:
皇帝崇祯在这一次的大河巡视日中,可以随舰一起顺道到大河两岸看看沿途的风光。
当然,现在的所谓风光,因为鞑子大军已经彻底打败李自成,又收编了吴三桂及其曾经盛极一时的关宁铁骑。
所以现在的整个北地,除了燕山及其这条两百里大河之外,几乎已经全部都是鞑子的天下。
罗恩生他们三人想,他们这位过去的皇上既然已经醒来,而且又重新开始有了他曾经身为皇帝的雄心壮志,那不如索性就让他走出来四处看看,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过去的大明,现在的天下,又是怎样的一副天下。
至于崇祯另外的心思,还是免了吧。
不管是李拾柴、罗恩生还是关望春,心里都很清楚,别说新兵营根本不可能接受崇祯再作为大明曾经的一代皇帝,重新出来指手画脚重坐天下,就算是现在的南明政权都不一定在知道他还活着后,还会不会将他接驾到金陵继续去做他的皇帝。
毕竟,这时候整个南京备用朝廷,早就另立新主。朱由崧更是已经登基成为弘光帝,弘光朝廷取代崇祯一朝已成定局。
这时候江南将崇祯帝迎回去,难道还要重演一次大宋时的岳飞那样的悲剧吗?
所以,即便是对崇祯最贴心的王承恩都心里门清,现在他的这位皇帝,最好的也是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安安心心、愉愉快快地在那位无敌的神奇公子羽翼之下,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快乐太上皇算了。
回到向阳城,王承恩并没有马上第一时间去回复崇祯,而是踯躅了半晌,转身到了懿安皇后张嫣的房间,然后苦着一张脸将崇祯的心事和要求,对她也当面禀告了一番。
张嫣一听完,不由得也像王承恩一样苦从心来,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作声,良久方才叹息一声道:
“王公公,这次又苦了你啦。”
王承恩默然半晌,摇头道:
“娘娘言重了,为皇上分忧,本就是咱家本分。”
“咱家、咱家苦的只是,只是现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皇上的那个天下。皇爷若还是想着从前的那些事情,怕是、怕是他自己更加受罪不说,就连眼下的这点好日子,也会一下子走到头了!”
张嫣听得一下子坐起身子,有些惊道:
“怎么,王公公,你去替天子说事,关望春、罗恩生还有那个李拾柴,他们说什么了么?”
哦,那倒没有——
王承恩见张嫣忽然有些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道:
“公子的威势还是很管用的,就算是公子这些时日久未露面,甚至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回,但无论是向阳城这边,还是大河源头基地那边,亦或是更外面的大河临时大营,公子在与不在,都还是一个样子。”
“唉,这说到底呀,娘娘,自煤山以来,我们还不都是全靠着公子的庇护与容纳,才有了今日这般安稳祥和的好日子。”
“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嫣心有所悟,凝眸看向王承恩:
“王公公乃是皇上身边最贴心之人,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公公只管说来便是!”
王承恩点点头,恭恭敬敬地长身一揖道:
“奴婢可否恭请娘娘,在奴婢回来交差前娘娘先与皇上解说解说,只要教皇上知道,此天下早已非彼天下了,奴婢再去说项,皇上或许就会对奴婢带回来的消息不会那么愤怒了。”
张嫣沉思了一下,随即起身道:
“本宫这就过去将此中利害说与他听,公公稍后再去。”
崇祯今日哪里也没有去,就连他现在最喜欢的几乎每天都要去城里的几个军营里转一圈的习惯也放下了,只一门心思地等着王承恩回来。
谁知,王承恩没有等到,一股香氛飘来,却把懿安皇后等了过来。
看到张嫣,崇祯也很是高兴。
小小的向阳城,现在虽然已经扩建的很大,从内到外足足已经有了三层新城。
但是最早的依山而建的向阳城,因为当初是草草而就仅为要快速有个栖身之地而建,所以原始城郭以内,原来的几百号人全都被孟远给迁了出来。
现在,整个原始向阳城除了还保留着孟远的一间住房外,全部都专属配置给了皇帝崇祯一家子。
如此一来,原本十分拥挤的城郭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宽敞起来。
于是,在皇帝崇祯的强烈要求之下,经过孟远特批,关望春又拨出了一大笔钱和大量人手,将最早的向阳城又进行另一番改造和扩建。
改造后的向阳城,也因此一下子变成了一座缩小版的皇宫。
皇帝崇祯,又像从前那样,一人连同贴身侍奉他的王承恩以及一众的大小宫女、太监,占据了大多数的七成以上诸多专为他兴建起来的各类宫殿居所。
而一小半的宫殿,则仿照京城里的后宫,也专为周皇后、懿安皇后两代皇后,建起了两座专门的皇后寝宫。
另外,又为已经十五岁的坤兴公主、年方七岁的昭仁公主,兴建了两座公主寝宫。
所以,现在又成了宫禁森严的皇宫,原本就喜欢深入简出的周皇后、懿安皇后,与性子变得越来越跳脱的崇祯,在这向阳城宫殿内,反倒是好几天就难得见上一面,除非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求,一家人才会偶尔在一起聚餐一次。
现在懿安皇后主动走入他的皇宫,还别说,崇祯还真就从心眼里莫名地兴奋了一下,加上以前他就对这位待他有恩的皇嫂十分尊敬和亲近,所以脸上一下子笑了出来,起身迎道:
“啊,皇嫂,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相见,有事么?”
其实,自从天启帝因落水而乱服所谓“仙药”驾崩后,张嫣对他这位算得上是临危受命的皇弟,心底里还是十分亲近的,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刚刚登基时,面对客氏和魏忠贤的联手之下,几次出手搭救与他的。
第675章、雄心壮志
不过,等到懿安皇后说出了来意后,原本充满了期待的皇帝崇祯,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身子整个都窝在了他的那把孟远特批专为他打造的龙椅上,一声不吭,再也没有了刚才进门时的那种神采飞扬。
半晌,他才一动不动道:
“如此说来,朕这个皇帝,已经在这些人眼里,再也不是什么皇上和天子了?”
张嫣美目一凝,也跟着就是一声叹息道:
“皇弟,眼下我们就是无根的浮萍,风里的流云,离开了神奇公子,甚至就算是在这座向阳城里面,我们都会寸步难行。”
“我们是一家人,别人不敢这样说,妾身作为你的皇嫂,也只有妾身来说这番话了。”
“皇弟,你要想想清楚,只要别动什么插手军政大事的心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你醒来开始,你好生想想,神奇公子是不是什么都没有管你,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听什么。”
“你身上的伤,心里的苦,乃至我们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人家供着咱们。皇弟你想过没有,如此供着养着敬着我们的神奇公子,他图什么?”
“一次都没有向我们这一家人提过任何要求,更没有强迫过我们做任何一件事情。皇弟,做一个快乐的人吧,只要以后的江山,还是我汉人的天下,我们看着我们汉人的天下从此丰衣足食,不受凌辱,不就够了!”
快乐的人,汉人天下?
崇祯眼神亮了一下,但马上又黯淡了下去,摇头道:
“皇嫂,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
“可是朕不甘心呐,朕还有祖宗留下来的南京朝廷,还有史可法、马士英这些能臣干将,还有江南四镇——”
“朕,其实不缺兵马,不缺文臣武将,甚至富甲天下的江南,还能让朕同样不缺钱粮。”
“朕想得很清楚,朕若是想法子能去到江南,朕肯定还会东山再起,甚至很可能也像太-祖-爷爷那样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皇嫂,你、你是先帝最爱之人,朕又屡受皇嫂施恩,朕的这些念想,皇嫂就不肯再迁就朕一次么?”
看着越说越兴奋的崇祯,张嫣秀眉微蹙,忽然起身微微一礼,便向门外走去。
崇祯一见有些愣了,嘴里慌忙叫道:
“皇嫂,皇嫂这是要去哪里?”
张嫣头也不回道:
“还能去哪里,皇弟不仅是天子,皇帝,更是我们这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的主心骨。既然皇弟一门心思地执意要启程下江南,去找你的那个南京备用朝廷,我们自然也得要从龙跟着呀。”
崇祯顿时慌了,坐在那里,连连眨巴着眼睛道:
“皇嫂你且等等,朕,何时说过要下江南?”
张嫣一下子怒了,扭头停步道:
“皇帝金口玉言,怎么能当面说话不算话了呢?”
崇祯眨了眨眼睛,抬手委屈地抓头道:
“皇嫂,方才你我那不是话赶话说到那里了吗?”
“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山海关一战,那北方建奴十三万大军,连李自成、吴三桂都败的败、降的降,眼下整个别说京畿重地,连大明整个北方也全都姓了鞑子。”
“偏偏这个时候,那神奇公子又不知去了何处。没有了他的坐镇,弄得原本天下无敌的新兵营都不得不全线收缩,又全都回到了这荒芜的燕山深处。”
“这时候下江南,皇嫂,你这不是说的气话么?只要出了这燕山,要不了半日,我们全都又得被人捉了去!”
张嫣一下子气笑了,一双美目,弯成了一双月牙道:
“皇弟,你总算说出了一句真言来,离开了这燕山,你说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靠王承恩、小安子还有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么?”
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崇祯也是两眼一闭,瘪了瘪嘴认命道:
“罢了皇嫂,教那王承恩进来吧,他这一趟差使,办的可不怎么样,回来连朕都不敢先见,还要让朕的皇嫂顶在前面。”
“哼,若是放在以前,朕,朕——”
说着说着,崇祯忽然发现自己发的这个狠,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不觉间两眼就红了。
张嫣看在眼里,顿时也是心里堵得慌,赶紧扭身便走。
王承恩其实早就候在门外,里面皇帝和太后的对话,几乎一句没拉下,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等到张嫣闪身而出,这老东西连忙长施一礼道:
“多谢娘娘出手。”
张嫣闻言,驻足看了看他,摇头道:
“王公公错了,要感谢的人应该是本宫才是。”
说着,她一下子红了眼睛,嘴里跟着就唏嘘起来:
“自打出了京城以来,这一路上,虽然有孟公子为我们斩妖除魔,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可是若没有公公忙前忙后,我们也还是不会活得如此舒服滋润。”
“王公公,你的劳苦功高,本宫都记在心里哩。只可惜,眼下本宫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可以赏赐你的,只能是、只能是嘴上说说了!”
王承恩一听,慌慌张张地连连摆手道:
“娘娘这是怎么说的,咱家、咱家吃的就是这碗饭,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
张嫣点点头,两眼红红的,看着王承恩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慌慌的就要走,心里一急,不觉嘴里脱口道:
“公公且慢,有话还要问你哩——”
“嗯,这个、这个,你从外边回来,新兵营还有大营那边,有没有最新的讯息回来?”
王承恩一听这话音,心里立时便明白了,面上却又不敢有任何表情,低眉道:
“娘娘,还是没有公子的任何消息。”
“不过罗恩生、关望春还有李拾柴倒也专门跟咱家说了一嘴。他们说,公子在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
“如果遇见未决之事,需要等待一个结果来下什么决心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娘娘,咱家觉得公子这句话,简直就是定海神针,娘娘以为呢?”
张嫣脸上莫名闪过一道绯红,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第676章、见了皇帝的礼数
“皇爷,咱们该启程了。”
天色还刚刚微微亮,王承恩便来到皇帝崇祯的寝宫,隔着卧榻外的窗扉来叫他起床。
昨日,因为无人拥戴自己这位曾经的大明皇帝,而大发雷霆的崇祯,在懿安皇后张嫣的一番大枣加棍棒的劝说之下,他终于还是自己想通了。
也因此,想通了的崇祯,不仅一下子头脑豁然开朗起来,而且人也不觉变得洒脱了许多。
一句话,就算没有人再拿他当曾经的大明皇帝了,但这一次的大河两岸的巡视日,他还是一定要照旧跟着一起去的。
即便什么都不为,他这位曾经的大明皇帝,人,活过来了,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来重新看过一遍这曾经属于自己、属于大明的大好河山呢?
虽然是,如今这大好河山,不仅已经山河破碎,而且一半已经被狗鞑子拿去,但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
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算他无法亲自提枪上阵杀敌,但跟着将士们一起巡视一番这山河破碎的江山,为将士们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总还是可以的吧?
随着话音,皇帝崇祯穿戴整齐,竟然第一次没有等侍奉的小宫女、小太监帮忙开门,自己亲手拉门,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王承恩一下子惊了,呆呆地瞅着意气风发像换了一个人般的崇祯,半晌,方才揉了揉眼睛,在嘴里喃喃道:
“皇爷,咱家是眼睛花了么?”
“今儿的皇爷,简直、简直又像从前的那个英武的皇上,让咱家看着、看着就高兴!”
崇祯似乎也很满意自己今早的状态,低头扫了一眼自己,随即张开双臂道:
“大伴儿,朕今日看着还行吧?”
“哈哈,这都多少日子了,朕还是第一次自己醒过来,自己下来床榻,自己捡拾了衣裳,自己跨出了这房门。”
“这样的神清气爽,朕记得还是朕在刚刚登基时才有过的样子。”
“唉,那时内有客氏、魏忠贤对朕的掣肘,外有那帮文武百官对朕的制衡,每日里,朕是战战兢兢,却又充满了斗志。”
“当时若没有朕之皇嫂从朕做信王时,就一直暗中看护照应,不定还真就着了那些奸党乱臣的道。”
崇祯朝经历的那些事情,王承恩可以说是最清楚不过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了。
听到崇祯忽然往事重提,他也忍不住心生无限感慨,将那过往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瞬间回首看来,还真是步步惊心啊!
“皇爷,那也是皇爷的洪福齐天,也才一路走到了这里——”
王承恩说着,眼前莫名地浮现出孟远的那一张整日笑眯眯的模样,忽然心有所悟地又补上一句道:
“说到这一路走来,皇爷,孟公子的横空出世,从天而降,可不就是应了这句话么?”
教王承恩说了这么一嘴,皇帝崇祯不觉也勾起了他这一路走来的所有跌跌撞撞和静夜时的感悟,当即也是信服地颔首道:
“大伴儿,朕发觉你现在张嘴说话,有时候越来越像一个大儒,许多话说出来,就是叫人舒服。”
“不错,朕现在的确是越来越觉得,孟公子就是上天给朕派下来的一员天兵神将。若没有他,哪里会有今日的这一切!”
主仆二人越说越动劲儿,浑然忘了出发出发的事情。
很早也是到了向阳城外亲自前来迎接的关望春,等的实在是不耐烦了,只好破例向向阳城走去。
自从向阳城改造扩建以后,崇祯皇帝及其一大家子所居住的原始内城,基本上就属于禁宫一级的禁地了,大小臣工一般是不允许再随意进出。
当然,像关望春这一级的大佬,还是可以在特殊情况下进出的。
门口的守卫,是新兵营专为为此又新成立的一个连队,沿袭崇祯皇帝的规制,特意命名为【禁卫连】,人不多,总共六十人,二十四小时值守。
不过兵马虽少,但级别却是与野战连队旗鼓相当。
今早值日的,乃是三排一个班,由一名排副领队,他一看是向阳城大本营的第一大佬关望春,连忙笑着迎过来道:
“关大总管,怎么今日有兴致转到了这边?”
皇帝虽然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但崇祯的皇帝象征及其本身的价值,还是不可多得的第一招牌,因此他的出行乃至一举一动,一样还是事关国事的大事,容不得闪失。
所以,今天的巡视日皇帝崇祯跟着一起去大河上游弋,就连禁卫连也并不知情。
当然,值守的不知情,崇祯一路上的守卫,还是由禁卫连担任,只不过,这次出行,就由关望春会同禁卫连正副主官一起来亲自主持了。
“你去忙吧,皇帝今日想出去走走,正好我也想要散散心,就来陪他一起到各处转转。”
支走了门口守卫,关望春来到寝宫外,看到王承恩与崇祯两人还在那里,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个不停,顿时头大道:
“老王,你也跟着公子耳濡目染了不少本事了,这都几点了,还在这儿说啥呢?”
崇祯到底是皇帝,就算关望春以前跟他没有任何交集,但终究也还是曾经的大明子民,所以当面是肯定不能直接对他有任何说辞的。
而对王承恩,就可以当面表达一下不满。
因为,王承恩现在虽然还是崇祯皇帝的第一大太监,但应他自己的要求,经过孟远特批,他目前同时又在大本营担任了一个仅次于关望春的职位。
所以,从这一点论起来,王承恩又是关望春的同僚,两人是可以这样说话的。
看到关望春忽然找过来,王承恩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收住嘴,望着有些怒气冲冲的关望春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转头道:
“皇爷,都是咱家的错,竟忘了钟点,现在请皇爷移驾吧。”
崇祯看了一眼王承恩,并没有因为忘了时间而自责,反而转身负手而立,背对着关望春、王承恩道:
“朕,就算失去了金銮殿,但只要脚下站着的还是大明的河山,大明就应该还惊着朕。”
“大伴儿,孟公子乃横空出世的神威将军,他麾下的文武不会连起码的礼数也不懂吧?”
第677章、前后羽林,左右虎贲
突然放出自己与生俱来的一身王者之气,负手而立,昂首向天的崇祯,一下子让就连见惯了平日里病恹恹模样羸弱皇帝的王承恩,忍不住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霸气侧漏的自家皇帝,心里不住地又惊又喜:
皇帝,这才是从前我大明唯吾天下的皇帝,真命天子!
想着,他不由得斜视了一眼同样有些发愣的关望春,见他还是呆若木鸡的样子,急忙暗暗扯了扯他的一脚,连使眼色道:
“老关,老关,他娘的,你就算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卖咱老王的面子,使一个大礼又能如何?”
关望春怔了怔,叹口气,咬牙切齿道:
“老王,上,跪天跪地跪父母。中,跪师君跪公子,我老关虽然也算得上是圣人门徒,但从未吃过官家一口饭,拿过官家一分钱,不然也不会落得一个落草为寇的地步。”
“我这辈子,若不是天幸遇见了公子这等人物,不是随波逐流跟着贼寇杀生杀死,就是或是归隐江湖混吃等死的结局,那曾想过还有今日这般场景,还与这大明皇帝有了这一番交集。”
“所以,老王你也别勉强与我,老关自从见了这皇帝以来,没有骂他一声昏聩无能的狗皇帝,每日还尽心尽力的供着他吃喝拉撒,已经算是难为老子了!”
王承恩闻言,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
不过,他马上又一抬头道:
“老关,咱老王不勉强你,但是,假若眼下公子就站在你面前,此情此景,公子问你,你怎么做?”
关望春仰天长叹一声,随即转身面向皇帝崇祯,恭恭敬敬的长身一揖道:
“皇帝,如今我家公子神游万里,就已未在这向阳城里。公子看护你的心意,我等是心知肚明的。”
“你若也体恤公子对你的好,你就好生的在这向阳城,老关,这厢有礼了!”
崇祯听到这句话,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转身道:
“罢了,关大总管,你是孟公子座前的干将,平日里的辛劳,朕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此番大河巡视,又要有劳大总管了。”
关望春暗地里撇撇嘴,转身伸手道:
“时候不早了,皇帝,既然要亲自跟着神舰巡视一番,还请早些上路吧。”
很快,一行人前呼后拥着,出了向阳城,沿着水泊一直往下自然形成的水道,但又经过大量人工改造的军民两用便道,赶到了大河源头。
等候在此的罗恩生、郑成功等人,与向阳城时关望春那一番话不同,他们毕竟都是拿过朝廷粮饷和职位的人,加上平日虽然知道皇帝没死,皇帝就在自己身边。
但真正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相见,终究还是第一次。
所以,众人就算是对皇帝崇祯的姗姗来迟,心中颇有微词,但面上可就比关望春这个曾经落草为寇的贼军师有礼节多了。
一番啰里啰嗦的相见,直看得跟在后面的关望春连连翻白眼。
不知不觉,这一来二去,又花费了不少时光。
这时,等在大河峡谷之外的临时大营的李拾柴,也等得不耐烦起来,直接打来电话骂娘道:
“他奶奶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时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接话的人,还好是素来稳重的罗恩生,背过身回了一句:
“行啦李拾柴,皇帝出行,哪有这么简单的?”
“这也就是换成了眼下在这荒芜的燕山,若是放在以前的皇城里面,前后羽林,左右虎贲,没有相当的阵仗,皇帝岂能随随便便上路的!”
李拾柴冷哼一声,不耐烦道:
“好好好,皇帝嘛,前呼后拥的,也就是你这个从前的火铳营百户,候补的副千户,感个恩戴个德也算应该的。”
“老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火铳手,若没有我们公子,我李拾柴现在还得像从前那样像一条狗活着。别他娘的废话了,要来就快点儿,日上三竿了还巡视个屁啊!”
罗恩生嗯嗯两声,挂上对讲机,就发现皇帝崇祯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盯着他的对讲机,两眼放光道:
“罗爱卿,你手里的神器,可是你们的公子发给你们彼此可以隔着很远就能说上话的那种顺风耳?朕听你们公子说过,他还说也要送给朕一个的。”
“唉,可惜他说了一嘴,还来不及兑现他的诺言,这一转眼,竟不知云游去了何方,到现在都不曾回转。”
一说到孟远至今杳无音讯这件事,四周的众人,顿时全都脸黑下来。
王承恩不像崇祯,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跌落神坛,却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自然深知新兵营目前的状况,唯恐他一个不小心触碰到现在整个新兵营的逆鳞,急忙搀其他道:
“皇爷,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上船吧,瞧瞧,那就是咱家时常向皇爷说的那种自己可以在水上跑的神舰!”
说着,王承恩顺手指了指远处停泊在码头上的小炮艇。
哦,崇祯果然一下子将全部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两眼直直地望着远远的小炮艇,脚下开始如飞一般自己小跑了起来。
要知道,这艘小炮艇,从王承恩的嘴里,已经对他念叨过不知多少回了。
可以说,在当前作为皇帝崇祯的认知里,这艘在很多人当做传说吹得神乎其神的,既不吃草也不用帆,甚至连一个舵一条桨都见不到,就能在水上不歇气地来回跑飞跑。
除了让他艳羡不已的可以连射还能打出两百步的神枪之外,这艘小炮艇,就是皇帝崇祯心中现在最念兹在兹的一个神物了。
崇祯这一跑,这次不仅王承恩,就连一直在心底对他没有好颜色的关望春也都有些慌了,包括罗恩生在内,赶紧一个个追上去对前后的禁卫连喊道:
“快快快,小心皇帝,千万不要让他摔着,磕着还有碰着喽。”
“哎呀,你们赶紧上前扶着啊,这都到河边了,万一滑下去任何得了?公子不在,皇帝出个什么岔子,谁担当得了!”
早早就跑上小炮艇等着的郑成功,望着颠颠跑来的皇帝崇祯,两只手撑在栏杆上,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678章、海上的野望
上来了,上来了,朕,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神舰之上!
崇祯足足在岸边盯着停泊在河面上,在晨曦的光辉之下披着一层如梦如幻般的氤氲,整个小炮艇,简直宛若传说中的一头水上神兽,直看得他如痴如醉,若不是陪在四周的一众大小官员俱皆一脸黑线的催促,估计他还会忘形地这样一直看下去的。
但是,当崇祯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上舰后,他却再次癫狂地陷入到了一种更沉迷的状态中,从脚下的舷梯,到登上舷梯后的舰体,甚至到围在战舰四周的每一寸栏杆,他都要亲手去摸一边,然后两眼盯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看半天。
故意远远的躲在一边,懒得跟皇帝挨得过近的关望春、郑成功几个人,这时看到因他而迟迟不能开动的崇祯,关望春皱眉盯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忽然捂嘴道:
“郑小子,你说他一个好好的皇帝不在他的宫里享福,偏要跑到外边来跟我们一起喝风受罪,面上看上去还到处都那么好奇。”
“哼哼,老子都不相信,就他这样东瞧瞧西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就能真的看出点什么名堂来?”
现如今,作为少数几个对小炮艇最有发言权的“权威”,郑成功马上一撇嘴道:
“就这点工夫,想看出点名堂来,嘁,痴人说梦哩?”
“不怕告诉你说,老关,平日里你都在大本营忙前忙后走不脱身,根本没有时间到外面到处走走看看。”
“你可知道,就公子这艘神舰,前前后后不知选拔了多少人。可最后呢,直到眼跟前,拢共也不过区区几个人——”
“彭桥东、赵六还有本公子郑,我们几个里面,又分一个三六九等。剩下的,好不容易矮子里面挑大个,数来数去也还是数不出两个巴掌数。”
“所以就单凭这点,老关你好生想想,公子想要从现有的这燕山中的几万人里面挑出能够完全戏水的人,该有多么难!”
“可是,就这,还不是人人都能上船实操,更别说上这艘神舰了。”
关望春只听得一阵恍惚,不由得长叹一声道:
“怪不得每次大会小会,将军总是在说人才难求人才难求,看来我们的人口总基数还是太少啊!”
说着,他忽然看向一脸自傲的郑成功,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道:
“郑小子,我家公子从没有拿你当外人,好多自家的子弟兵都摸不到手的神舰,不仅任你摸任你上下其手不说,还毫不藏私地用心教你学会了驾驭这神舰的本事。”
“你有没有想过,我家公子眼下既然如此奇缺水上人才,你郑家又是曾经大明的海上霸王,狠起来在海上连红毛子都要对你们退避三舍,你他娘的为何就不想想法子,从你们郑家盘踞的那些地盘上,给我家公子弄些专门的人来?”
郑成功反过来也看了关望春一样,同样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
“老关,你心底里,其实是想说,公子对我那么好,我这个姓郑的,为什么就不能从我郑氏搞些现成的水上人才来,对吧?”
关望春笑了,摇摇头,忽然也露出一脸傲然道:
“郑小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总说自己除了我家公子、你的师父以及你的父亲之外,这世上少有人让你真正死心塌地信服的,因为你自认为自己的文韬武略同样也不输人。”
“但这一次,你还真猜错了。”
“别说我还真不可能那样去想,而且就算你真那样去做了,我老关也第一个会反对。”
郑成功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微变道:
“不错,老关,是我习惯了我郑家在海上的那种气势,一下子忘了还有公子这样的存在。”
“若没有公子,我郑家的确是天下还真没有真正可怕之人,只要是在海上。但是,公子的横空出世,我郑家此后就一定要有所忌惮了。”
“万幸,公子直到现在,还一直将我这个郑家人,不仅没有当做敌人,反而还一如自家人的对待,真的是幸甚、幸甚。”
“所以,老关,我在此也可以立誓,除非是公子不计较什么,或者是我可以在郑家之外帮到公子,否则,我绝不会从我郑家明里暗里弄一个人过来!”
关望春盯着忽然间莫名发誓的郑成功,慢慢的展颜一笑道:
“郑小子,你这么一本正经做什么,公子从来没有想过拿你当外人,我老关是公子的马前卒,自然也从没有将你当外人哩。”
两人相视一笑,就发现崇祯看了一圈后,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这边,赶紧收起笑容,重新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趁着皇帝崇祯将全部注意力全身心地放在战舰之上,而且将彭桥东、赵六这两个【暂编水师营】的两大主官揪住不放的关口,王承恩偷偷扯了两人一下道:
“你们两个一上来就嘀嘀咕咕的,凑在一起说什么呢?奶奶的,就算不看我老王的面子,看在公子面上你们也好歹装个样子出来吧!”
郑成功除了对孟远外,在这大本营内外向来都是性子跳脱,对谁都没有一个正行。
听到王承恩颇有些抱怨的话,他直接挤眉弄眼道:
“老王,你还真就错了,若是没有你今日老王的面子,我们几个,会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吗?”
王承恩想了想,马上使劲一点头道:
“是呀,你郑小子说的,还真就是这个理呐!”
郑成功一听,马上冲关望春眨了眨眼,嘴里跟着便顺杆爬道:
“老王,我们几个这么给面子,俗话说得好,别人给面子,总得有所表示才是吧?”
“这样吧,咱们几个也不多要,公子给你的大总管一级的每月配额,你就将里面的美酒、大肉和雪花糖分出一季的给我们。”
“不过咱们也不白占你的便宜,照咱们新兵营、大本营私底下的牌价,银子照付如何?”
王承恩闻言,马上脸一黑道:
“弄了半天,你们这是在这儿等着对老子趁火打劫呀?”
“嘿嘿,抱歉得紧,公子给咱老王的这些配额,你们谁都别想,每次一到手,咱都一样不少地送到了皇爷手中。你们想要,只管自己找皇爷要去!”
第679章、崇祯之问
但无论如何,皇帝崇祯的出现,还是极大地震撼了绝大多数新兵营官兵,尤其是以工匠、民伕为主力军的大河源头直至大河峡谷两岸建设大军的军心、民心。
要知道,听说皇帝没死和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皇帝站在自己面前,这可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的体验。
而相对于因为地位和身份的特殊,已经形成了不可避免会出现特权阶层的罗恩生、关望春、李拾柴以及稍晚第二批加入的郭铁牛、张小手、王天相、周杏东等为代表的各部、各连主官,他们因为工作需要接触到的内幕和秘密,已经对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产生了相当的免疫。
而且,他们已经在很多场合下,跟着孟远或者自己单独与皇帝崇祯见过多次,也早就没有了那种曾经的原始敬畏和新鲜感。
所以,对此同样也已经习惯了自己无论是平日的衣食住行还是简单出游,都已经习惯了不再有前呼后拥和山呼万岁场景的皇帝崇祯,面对忽然在舰上愣愣怔怔盯着他看的几名辅助舰员,倒反过来一下子将他吓了一跳,将几个人打量一眼道:
“你们、你们几个瞧什么,是不知道朕为何人么?”
几个辅助舰员一听,顿时吓坏了,呼啦一声下意识地双膝一软,就要齐齐地跪倒下拜。
但拜倒一半,他们似乎一下子又想起什么来,连忙又收住下跪之势,望着崇祯只是鞠躬一礼道:
“我等、我等早就听说大明皇帝并没有真的被闯贼逼、逼死,而是很早就被我家公子救到了这里,今日一见,还真是传闻不假。”
“我等见过皇帝,还请皇帝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语,不知为何,竟一下子击中了皇帝崇祯的软肋,下一刻,他的两眼刷地一下红了起来,嘴里不觉唏嘘道:
“你们、你们竟然还记得有朕、朕这个皇帝,朕、朕此行出来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几人里面,到底还是有一个头脑比较清楚的人,在第一次看到皇帝的慌乱和惊喜中,渐渐清醒过来,终于想起舰上还有他们自己的主官和一大帮谁都不敢得罪的人,在偷偷瞄了一眼正冷冷斜睨着他们的【暂编水师营】政治主官彭桥东吃人的目光后,慌忙伸手扯了扯另外的几人,嘴里说了一句“皇帝我等要去收锚结缆辅助开船了,还请皇帝站稳扶好”,然后低头知趣地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几人一走,很快,小炮艇终于徐徐开动了起来。
王承恩到底还是崇祯真正的贴心人,有些不放心他,赶忙在他身后习惯性地对他弯腰搀扶着提醒了一句:
“皇爷,这水上可不比陆上,千万可要抓紧了!”
其实不用王承恩过多操心,一上舰,虽然内心对这位过气的皇帝不怎么待见,但因为有孟远的态度放在那里,对崇祯的安危,无论是从向阳城陪同出来巡视的关望春,还是大河源头这边的罗恩生,两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小炮艇一开动,早就有禁卫连的官兵上去,好几个人将崇祯围在了中间,罗恩生、关望春也是一左一右,自己紧紧抓着栏杆陪在两旁。
二十里地的大河峡谷,就冲小炮艇水上漂一般的稳定性和速度,几乎一眨眼就是一站。
望着一晃而过的两岸风光,看得津津有味的皇帝崇祯,忽然有些不解了,扭头一左一右,望着关望春和罗恩生道:
“二位爱卿,今日不是巡视么,怎么这一路上,好几个码头都是一闪而去,我们不停下来过去瞧瞧?”
关望春只是陪同,对外面的事情并不熟悉,所以直接捅了他罗恩生。
罗恩生一笑道:
“皇帝,从大河源头大集镇开始,一直到大河峡谷这段出山口的二十里地,乃是我们自家全部掌控的地盘。”
“沿途每一个码头以及附属的兵站、集散点和小寨子,都不过是我们公子用来控制和向外快速用兵和进行进出输送的水上通道而已。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无须每个站点都要停下来去看一看。”
“而我们所谓的巡视日,其实说的是从大河峡谷之外的河段。”
“而外面的这段河段,其实同样一条河有两个名字——大河峡谷外到临时大营的百多里地上游河段,名叫顺河。下游河段,也就是横穿了整个关宁一线,尤其是重镇山海关的那一段百多里地大河,河名则改成了石河。”
“公子给我们定下的规矩,就是其他地方都可以暂时不去理会,但这条上游为顺河、下游为石河的大河,必须全部都掌控在我们手中。故此,这每日的大河巡弋、察防,也就作为规制固定了下来。”
崇祯直听得连连点头,忽然问道:
“罗爱卿,那这条大河现如今是不是如孟公子所愿,全部都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呢?”
当然,罗恩生十分骄傲地一扬头道:
“从我们公子开始关注这条大河起,大河上下的每一处,都全部掌控在了我们自己手中。”
“而且,就算是现在建奴鞑子打败了李自成,入主了北京城,这条大河,对他们而言依然还是他们不敢轻易涉足之禁地!”
崇祯终究还是一个皇帝,加上这关宁一线原本就是他在位时一直都念兹在兹的重镇,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山川和布防都了然于胸,听着听着,他就忽然从其中听出了味道。
“罗爱卿,孟公子对这条大河如此看重,怕是看重的不是大河本身,而是另有所谋吧?”
罗恩生自然不知其中的隐情,只是有些诧异崇祯竟然一语中的,一下子就问到了这条大河的关窍之处,忍不住有些恍惚:
这个皇帝,不是东林党人一再攻讦的昏君么,怎么一下子就切中了我家公子对这条大河谋划已久的要害?
哦,是了,自家公子对这位曾经的皇帝一向不错,说不定在平日的闲谈中,也许也将公子对这条大河的倚重之处说过一嘴……
罗恩生想着,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关望春,想要征询他一下自己对此应该如何作答皇帝的这个问题。
第679章、朕的心愿
关望春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因为自家公子对大河尽头那一处入海口的执念,不仅由来已久,而且现在也早就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
身为向阳城大本营大总管的他,其实已经在孟远还在大本营的时候,许多相关迫在眉睫要做的重要事务都向他做了一定部署。
也因此,罗恩生不敢说的话,表的态,他却可以畅所欲言。
冲着罗恩生示意了一下,关望春直接接过话头对崇祯道:
“皇帝,对这条大河的看重,我们的公子的确是不仅仅局限于这条大河本身,而是从一开始在见到这条大河后,我们公子就就直接想到了这条大河的尽头,它的价值连城之所在。”
崇祯马上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来,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道:
“看吧,朕还真就猜到了,这条燕山深处的大河就不会如此简单。”
“哼,朕从前不止一次地曾在很多朝会上与那些文武大臣讲过,我大明天下大势乃至整个国祚前程,但凡是与关宁一线牵扯到一起的,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那也是我大明的天大事!”
“对了,关爱卿,你们公子说的这条大河价值连城之所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关望春看着一脸期待的崇祯,嘴里徐徐吐出一句话来:
“入海口,一条从内陆通向辽阔大海的入海口!”
入海口?
对于这三个字,崇祯可以说又熟悉,又陌生,又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说熟悉和陌生,是因为自从崇祯皇帝彻底康复以来,林林总总,断断续续,孟远已经分不同场合,在不同时间,通过各种方式,有公开,用暗示,也有坦承,甚至明示,对他进行了各种洗脑和灌输。
而预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则是因为他在位时,不管是孙承宗、祖大寿,还是洪承畴甚至熊廷弼、郑芝龙,也都站在他们各自立场对大明海疆的重要性,做过不同程度的表述和奏报。
而入海口,崇祯就是在那时被他记住的。
现在从关望春嘴里再次听到这三个字,这位曾经的大明皇帝,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潮澎湃,两眼放光,嘴里脱口而出道:
“关爱卿,朕记得,朕记得,此处的确有一条大河,发源自燕山,流经重镇山海关,并且贯穿了关宁一线与鞑子之间的半个边境。”
“原来我们眼下走着的这条大河,就是朕记忆中的那条大河。只是,朕记得似乎这条大河只有区区两百多里地,过了山海关之后,没过多久就断流了,虽然靠近朕的渤海边儿,但离着真正的海边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孟公子是不是搞错了?”
听到这句话,这时,别说负责答话的关望春,就连一旁的罗恩生、赵六以及彭桥东都忍不住侧目地齐声道:
“皇帝,你记得的那些东西都是老黄历了,怕是你坐在那金銮殿里,没有多少人会告诉你关于山海关这边的真话吧?”
“告诉你吧皇帝,我们公子将你从京师一路搭救过来,最后选定了燕山将你安顿下来后,就带着我们在这方圆千里之地到处转悠踏勘。”
“当时,公子不仅千里单骑一路挺进到了鞑子腹地,建奴的那个罗洛浑郡王就是那时候公子将他生擒活拿回来的,而且又诱敌深入,在燕山关门打狗,几场大战下来,足足杀死和活捉了三四万鞑子大军。”
“皇帝,北京城若是不丢,你还在金銮殿上做皇帝,按照大明律法,单凭这些鞑子的人头,你作为皇帝,得给我们公子多少赏赐和分封?”
“当然,你都是我们公子搭救出来的,现在说这样的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这条大河,就是我们公子那时在彻底平定了偷偷入关的鞑子大军,又剿灭了一支吴三桂派到我燕山侦测的大军,最后发现了这条大河,又顺流而下,一直到了大河尽头,方才亲自勘定了这个入海口的方略。”
原来,孟公子将朕从京师一路救出,辗转反侧,千山万水,竟然做了这么多大事,杀了那么多鞑子和反贼,朕醒过来后居然都没有听他说过……
崇祯直听得又是神往,又是激动,当然更多的还是解恨、解气,两眼不知不觉已经泛着兴奋而又感激的泪光,嘴里喃喃道:
“孟公子,果然是我大明天赐的神威将军,世人所传的神奇公子。朕,眼下是真的有些想他了!”
嘴里喃喃着,他的心里,忽然莫名地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朕,曾经拥有天下。
可此刻,朕却是穷得连吃喝拉撒都还要别人施舍。
孟公子立下如此伟岸的不世之功,朕,却没有什么赏赐可以回报与他的。
朕,眼下能拿得出来的,有什么呢?
忽然,一个亭亭玉立在向阳城晨曦之中的俏丽身影赫然浮现在了皇帝崇祯的脑海深处。
他不觉哎呀一声,随即立在那里自顾自地发出会心一笑:
照呀,朕眼下是身无长物,穷得叮当乱响。可是,朕不还有两个跟着活下来的公主么?
昭仁公主才六七岁年纪,明显还小了点儿。
可坤兴公主年岁已然一十五岁了,正是当嫁之年,而且她又是朕的长公主,将她当做赏赐下嫁与孟公子,岂不正好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崇祯忽然扭头看向王承恩道:
“大伴儿,朕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孟公子今年贵庚几何呀?”
啊——
此言一出,让正与皇帝崇祯说着国家大事说得兴起的倚重大小将领,一下子有些翻译报告,俱皆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就连一向与崇祯心意相通的王承恩,也是冷不丁一下跟不上他这般跳跃的思路。
但王承恩毕竟是王承恩,察言观色一流,揣摩人心更是炉火纯青,加上又是他最上心对待的皇帝崇祯,只愣愣神,便立时猜出了一些,眼珠子转了转,马上掰了掰指头,低眉顺目道:
“皇爷,孟公子他今年刚满十六,这还是咱家有一日乘着酒兴,专门抽冷子问得他。”
说着,他开始连连向自家皇帝递着眼色道:
“那一日,乃是最后一战剿灭最后一支进犯向阳城的鞑子大军,公子将它命名为凯旋日。”
“那一日,皇爷也正好康复,也高兴地与民同乐,坐在城头望着燕山内外大好河山,皇爷应该没有忘记吧?”
王承恩其实想说的是,那晚皇帝崇祯是自苏醒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只可惜王承恩顾此失彼,浑然忘了,当时乐极生悲,因为过于兴奋,崇祯在起身向狂欢的民众挥手致意时,一下子从城头跌下。
不过,那次倒也促成了坤兴公主挺身救父的孝心之举,更让她从此为了还愿而堂而皇之地正式开始了为孟远每日洒扫房舍的日子。
第680章、大国师
王承恩好心办了坏事,让崇祯一下子想起那日狂欢夜自己从城头掉下去的惨状,当下忍不住怒视了他一眼,嘴里也是恨意满满的哼哼道:
“大伴儿,朕问你孟公子的贵庚,你却没来由地提那日的狂欢,你、你莫非忘了朕的痛处么?”
啊呀,叫崇祯这么恼怒的一问,王承恩总算反应过来,连忙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
“皇爷,是咱家口误,还请皇爷恕罪才是。”
一旁的关望春、罗恩生看着他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顾自打着哑谜,慢慢的也大都想起了那日狂欢夜之事,不觉相顾莞尔。
只不过,很多人还是对皇帝崇祯忽然莫名问起自家公子的年岁,感到有些来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很快,摸不着头脑的几个人,全都将火力集中在了关望春身上。
无他,谁叫他顶着向阳城大本营大总管的头衔,标准的公子大内总管的角色,知道的肯定比他们这些在外领兵开疆拓土的人多得多。
况且,他身边就住着这么一位真正的大皇帝,手里不知掌握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哩。
“老关,这怎么回事,好好的这臭皇帝怎么突然问起了咱家公子的贵庚呢?”
“就是老关,不准藏私,你肯定知道不少不少内情!”
“还有呀,老关,公子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他娘的可是擅作主张,克扣了我们好几个月的主官一级配额。”
“你若是不想公子哪一日突然回来被我们告你的状,最好老老实实将你知道的秘密都说给我们听听!”
关望春一听,哈哈大笑。
坤兴公主狂欢夜那天晚上,眼瞅着她的皇帝老子从向阳城头一头栽下,吓得她魂飞魄散的那个瞬间,当场慌乱到脱口而出要对奋力救下崇祯的公子以身相许。
此后,这位大明长公主,就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每日都要去公子的房舍洒扫清理,俨然已经将她自己当做了以身相许的主妇。
这件事,不说在整个新兵营,至少是在向阳城大本营里面,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也就这些整天在外打拼的丘八们,对这些传闻,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哈哈,他们要听,就说给他们听。
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正好用这个定了他对公子定下的配额减半供应的所谓克扣之罪。
当然了,说是这么说,就算公子哪天回来了,对他这么做,说不定不仅不会问罪,反而还会奖励自己哩。
要知道,公子一去多时,库存的那些主官及其所有官兵们的配额,那是坐吃山空。
不当及布置柴米油盐贵,他这个大总管,若是不精打细算,怎么得了?
再说了,这减半的配额,又不是粮饷,怕什么!
很快,关望春捂着嘴巴,将狂欢夜坤兴公主的救父之举说了一遍。
听者听完,终于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皇帝突然没来由地问起公子贵庚,瞧这架势,他是要给自己招驸马啊!
想着、想着,几个人忽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可以呀,这皇帝老儿,总算是做了一回明君,还知道开始念起我们公子的好了!”
这时,皇帝崇祯也重新回到了正题上,转头又看向关望春道:
“关爱卿,方才入海口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还没讲完。你再给朕好好说道说道,孟公子对这条大河的入海口有什么神奇手段?”
“朕记得,从大河尽头到渤海边上,还不少距离哩。”
关望春只好收起与众兄弟的调笑,也重新回到一本正经的样子道:
“皇帝怕是许久都没有真正了解这条大河了吧?”
“其实,这条大河到了我们公子手里时,大河尽头经过若干年潮涨潮落,将河床已经冲刷得又向海边推进了不少。”
“而且,也不知那一日全歼那支万余鞑子大军时,是不是我们公子使出的惊天手段,明明当日晴空万里,却忽然莫名降下倾盆大雨。”
“没过多时,这条原本已经半干涸的大河,瞬间涨满了大水,从燕山大本营水泊以下几乎全都被淹没一空。”
“现在这条大河看上去碧波浩荡,其实都是那场大雨所致。”
天降大雨,皇帝崇祯今日才无意中听到,竟一下子将他震了一个外焦里嫩,呆若木鸡半晌,方才扭头看向他最信任的王承恩道:
“大伴儿,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大明一朝,还从未有过呼风唤雨的神奇传闻,你怎么就从未向朕说过?”
王承恩一怔,随即苦脸道:
“皇爷,这等神人才有的手段,咱家一个凡胎俗人又如何看得穿,加之当时战况激烈,孟公子座前全部兵马才刚刚不过数百人,前面有吴六郡一千五百兵马的袭扰,后面又紧跟着有叶布舒前后多达一万二千人鞑子大军的冲击。”
“那时候,孟公子将皇爷藏在向阳城那个秘洞中,数百人分散在各处浴血奋战,当时就连见识过孟公子神威的咱家,也都以为这一次肯定是要玉石俱焚了。”
“谁知,一场瓢泼大雨就那样在晴天白日之下从天而降,就好像关公忽然降临水淹七军那样,将那遍布山野的鞑子兵一下子冲了一个七零八落。”
“战事结束了许久以后,皇爷,包括咱家在内也才反应过来,那场突然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可能还真就是孟公子暗中使出的神奇手段。”
“而这条大河,也从那时开始,终于又重新变得碧波浩荡,河水满盈了。”
区区几百个兵卒,前前后后竟能抵抗甚至最后直接杀灭数以万计的鞑子大军和叛贼吴三桂的乱兵,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孟公子这样的神人了!
崇祯直听得热血沸腾,双拳紧握,忽然想起一件事道:
“大伴儿,朕似乎在迷迷糊糊之间,是不是曾经封过孟公子为我大明国师?”
王承恩怔了怔,莫名地看了看四周的罗恩生、关望春等人,心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天子金口一个大国师封号,自然是皇恩浩荡。
但这时什么都要靠人,还说这个岂不是、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不过,王承恩还是重重地点头应道:
“皇爷是金口说过此事!”
第681章、婚嫁,诸将的心愿
哼,大国师,我们公子还稀罕这个封号么?
作为第一批追随孟远的干将,而且还是唯一曾经跟随孟远千里走单骑挺进到建奴腹地的,虽然当时面对成千上万的鞑子兵吓得尿了裤子,但今日早已成长为在孟远旗下三足鼎立的新兵营主官,罗恩生是为数不多知道此事的几个人之一。
而稍晚才因被俘最后彻底归降并死忠地开始追随到孟远座前的关望春,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忍不住偷声对看上去一脸鄙夷的罗恩生道:
“老罗,还有这样的事情么,我们公子还需要这个臭皇帝什么狗屁封号?”
罗恩生撇嘴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那时你们都还没有来,公子身边,也就只有我们被老王拼死在京城中四处找过来的十多个火铳手,而且杀出京师后,最后只剩下我们曾经的那五人战队。”
“公子领着我们五个人,还要照拂这臭皇帝一大家子,当时搞得到处都是手忙脚乱的。”
“回来也不知怎么,也许是公子的神药起了特效,在半途皇帝就醒来了几次。一次最清醒之时,这臭皇帝便瞅着我们公子,突然就莫名地出声封了公子大国师。”
“还不仅如此,因为怕公子不接受,又是仓促行事,加上皇帝又是在重伤之下发出的口谕,深知皇家规制的懿安皇后唯恐此事有变,连同王承恩这个曾经的秉笔大太监一起,又在一旁做了左右佐证,算是将大国师这个封号敲定在了公子头上。”
“懿安皇后还不放心,又直接向皇帝亲自讨要了公子可以在一切大事之下随机便宜行事之独断大权。”
“唉,眼下事后看起来,大明朱家此举哪里是在赏赐封号,简直就是贴膏药硬上啊,我们公子就如此这般被这走投无路的一大家子给傍上了。”
“回头再看,你们还别说,懿安皇后还这不愧是皇家里面的一个奇女子,女诸葛哩!”
众人听得深以为然,忽然个个两眼放光道:
“哎,老罗,叫你这一嘴一说,其实我们也全都早有这个心思呐,像懿安皇后这般又是貌美如花,又是大气端庄,又是贤惠聪慧的奇女子,若是咱们公子肯松口娶了她,那才叫一个好哩!”
“可不是嘛,诸位,你们平日里有没有察觉,那懿安皇后,每次见了我们的公子,你瞧那一个顾盼流连,含苞待放的模样。”
“啧啧,就连老王看在眼里,也瞅着他一会儿暗自窃喜,一会儿又偷偷叹息,瞧他愁得看。”
“哼,他愁什么?奶奶的,不就是大明皇家那臭规矩么,别说大明都已经没了,就算现在还是皇帝坐天下,我们公子想要娶谁那也是只赚不亏!”
“就是就是,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若是咱们公子想要,有什么不可的……”
一帮人正说着,在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的郑成功忽然道:
“你们几个胆子可是越来越肥了,背后都敢替公子谈婚论嫁了?”
“哼哼,还是省省吧,这都多少时日了,公子至今依然还是杳无音讯,你们不好好操心正事,在这儿净说一些没用的!”
一席话,顿时让所有人都神情黯淡下来。
良久,众人才怒视这郑成功道:
“姓郑的,不是老子们威胁你,公子哪一天不回来,你小子哪一天就休想离开这里!”
谁知,郑成功竟然没有一点生气,反倒凭栏眺望,嘴里幽幽道:
“你们不用吓唬老子,告诉你们吧,公子一日不回,你们就算赶老子走,老子也一日不会走的!”
这时,皇帝崇祯已经一头扎进了驾驶舱去。
王承恩对这小炮艇也是颇为敬畏,慌忙回头瞅了一眼罗恩生、关望春,嘴里不满地哼哼道:
“老罗、老关,你们他娘的太不够意思了呀,全都跑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对小炮艇同样不熟悉的关望春,赶紧推了一把罗恩生:
“老罗,快快快,跟上,跟上。”
谁知,几个人蜂拥到舱门前,还没进去,就被从里面转身又出来的皇帝崇祯撞了个满怀。
紧接着,也没见他有什么被惊驾了的恼怒,直接甩开众人,就向船头顾自跑去,直慌得后面跟出来的王承恩大呼小叫道:
“小心些儿,皇爷,小心些儿,万一掉下去,这里可没有公子可以救你啊!”
怎么回事?
关望春一把攥住跟着出来的彭桥东。
彭桥东啧啧嘴,一脸鄙视道:
“正在掌舵的赵六,正好在这臭皇帝进来换了一嗓子,说大河峡谷到了,在往下走,就算是出了咱们燕山的地盘。”
“这不,那位皇帝一激动,呼啦一下转身又往外跑走了!”
关望春一听,也莫名激动了一下,扭头左顾右盼道:
“这就到了大河峡谷口了么?”
老实说,他一个堂堂的大总管,尽管整个大河的建设都有全程谋划和参与,但真正实地这么走一遭,这还是第一次哩。
说话间,就见奔涌的河水,忽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原本湍急咆哮的水声,到此也一下子舒缓起来。
皇帝崇祯站在船头,被几个大汉紧紧簇拥着,忽然激动道:
“各位爱卿,朕想好生看看这里,能不能教这神舰暂时停下来一会儿?”
关望春也正有此意,马上看向罗恩生。
罗恩生摇摇头,转头看向正主【暂编水师营】的主官彭桥东。
彭桥东见状,倒也不敢托大,马上又看向郑成功,嘴里十分自谦地笑道:
“郑小子是咱们公子第一个手把手教出来的第一把式,公子如今不在,他就是教头。若要万无一失,还是请他上吧?”
一船的人,顿时全都看向郑成功。
郑成功在众多目光注视之下,很是自得,负手而立道:
“好吧,且不说今日皇帝也在这神舰之上,就连向阳城的大总管,新兵营的大营长也都全在上面,若真有个什么闪失,整个孟家军怕是全都得完了。”
“你们都让开,我这就进去亲自掌舵,保教你们在这水上一个个的如履平地!”
第682章、郑小子的建议
郑成功的驾船技术,果然不是吹的。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经他一上手,原本还有些左右摇晃的小炮艇,在他的掌控之下,很快就变得驯服了不少。 而皇帝崇祯,这时也完全沉浸到了对大河峡谷出口向外的那种一望无际的遥望中。 要知道,在快速航行的舰船上看四周的江山河川,与停泊下来静静地驻足眺望,那完全就是两样风情,两种境界。 这一看,崇祯的眼泪,不知不觉就莫名地流将出来。 众人都知道,眼前这位皇帝的眼泪,不是在哭他的苦痛伤病,也不是在感伤他现如今的境遇,而是真真切切地在为他失去的江山,而默默落泪…… 到了这时,即便是对他一直都不感冒的关望春、彭桥东他们,也都不再对他有任何鄙夷和不屑之情,而是全都跟着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哀恸失去的江山,总比面对这失去的江山无动于衷,要让人动容得多,也深情得多! 汉家的江山,就得汉家人为之深情守护。 “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句后世著名的诗句,他们当然无从知晓。但同样的情怀,却是任何时空都阻隔不了的。 这时,就连早已看惯了这大河上下的赵六和彭桥东,也都禁不住跟着皇帝崇祯向远方眺望起来。 这就是大明的万里河山,这就是汉家的大好河山。 曾几何时,他们被迫从登莱一路溃逃到这里来,其实,一路的颠沛流离,一路的寄人篱下,他们又何尝不曾像今天的皇帝这样回望他们的那一方故土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崇祯终于长吁一声,幽幽地说了一句: “开船吧,众位爱卿,朕,这次一定要弥补过去就在心中的那个心愿,这片山川,不知多少回出现在朕的梦里。” “只可惜,直到今日,朕才算真正踏足在此!” 众人对视一眼,俱皆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船工忽然从驾驶舱内探出头来,先是看了一眼两眼红红的皇帝崇祯,最后望着关望春、罗恩生道: “大总管、罗营长,郑教头说,今日与往日不同,按照水上的规矩和习俗,神舰之上将星云集,又有曾经的紫微星在此,重新起锚理应挂旗、鸣笛、吹号。” “公子的这艘神舰,因为无舵无桨无帆自己在水上跑,故此不挂旗不吹号,但汽笛神舰还是有的。” “郑教头命属下问问,可否鸣笛以壮此行声威?” 关望春点点头示意收到,然后转头看了看罗恩生,探询的目光明显有些意动。 罗恩生啧啧嘴,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皇帝崇祯,随即呲牙道: “若是水上固有的习俗和规矩,鸣笛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自从公子神游万里不知去了何方,咱们被迫全线收缩回来,本来为的就是要藏行。” “现在突然间鸣笛,势必会惊动四方,这岂不是与我们当下决策有所抵触?” 关望春点点头,于是又转头看向彭桥东和赵六道: “你们二位乃是水师营主官,这水上之事其实当由你们决断,你们的意见如何?” 赵六、彭桥东对视一眼,随即双双道: “郑教头说的没错,水上之事就要依着水上规矩来。” “只是,我二人虽说是水师主官,但今日不同,神舰之上全都是我们的上司,我等实在不敢做主!” 滑头! 关望春暗自撇了撇嘴,低头沉思了一下,于是拍板道: “老罗,那今日我就僭越做一回主了——” “鸣笛,他奶奶的,我们是公子的人,行事岂能样样都要畏手畏脚缩头缩脑的?鸣笛,就照水上规矩办!” 众人顿时都是精神一振。 憋屈了这么多日子,仅仅就是简单的这么一句话,竟让大家都有一种忽然扬眉吐气的感觉。 只有王承恩因为看过的事情经历的苦难太多,仍有些迟疑不定道: “眼下孟公子不知云游何方,我说咱们不如还是照原定的方略办的好,在如今大明北地尽皆落入建奴之手之下,还是应该先卧薪尝胆的好吧?” 这时,关望春戏谑地看了一眼主张以稳妥起见的王承恩,忽然第一次主动地对皇帝崇祯闻讯道: “鸣笛还是不鸣笛,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这还是自出发以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将星云集之下,而且还是身为大本营向阳城大总管,现在俨然已是说话最管用的关望春来主动发问,一股久违了的皇权,自崇祯的心中蓬勃而起,不由得也让他一下子热血起来,脱口便道: “嗯,朕以为,现如今我大明虽然家国破碎,生灵涂炭,但我汉人的天下又岂能让这些鞑虏长久肆虐?”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从来都是厉兵秣马,扬我国威。到了我朝,太祖皇帝更是以驱逐鞑虏为己任,就算是最血雨腥风之时,又何尝有过一个怕字。” “各位爱卿,朕,这是第一次在康复后的真正出游巡视,如果可以,朕希望听到这一声长笛响起!” 关望春嘴角一挑,挥手道: “鸣笛!” 传话的船工,顿时转身而去。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长长短短的汽笛,不断响彻在大河两岸,竟惊起大河上下无数的鸟雀,纷纷叽叽喳喳地冲上云霄。 大河下游的临时大营,所有军民,也都闻声纷纷停下来,侧耳倾听,跟着一个个露出会心一笑: “汽笛?好久都没有听到咱们神舰拉响汽笛了!” “哈哈哈,我们的神舰终于又出来了!” 正在翘首以盼的李拾柴,也是闻声一怔,脸色随即变了变,摸出对讲机打到了罗恩生手上。 “老罗,怎么会,谁下令拉响汽笛的?” 罗恩生环视了一眼舰上兴奋不已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皇帝崇祯以及关望春身上,点头道: “拉响汽笛,以壮声威,这是我们共同决定的。” “当然,这个建议是郑小子提出来的,而我们也都深以为然,所以就拉响了汽笛。” “李拾柴,你先不要质疑,更不要激动,你不如先看看你那边的临时大营,瞧瞧军民人等的样子在下结论也不迟!”
第683章、万万不可
很快,等候在大河之畔密林深处临时大营的李拾柴,远远地看到了冲出大河峡谷的小炮艇,一路劈波斩浪而来。 跟他一起相候着的昌明礼,顿时兴奋道: “李连长,快看,快看,来了,来了!” 李拾柴诧异地看了一眼表现明显有些异常的昌明礼,一点也提不起精神道: “你说你也算做过好几座大城池县丞的人,而且平日看着不仅稳妥持重,又有一股子天然的官威,还将这近万人的临时大营管理得井井有条。” “怎么这一会儿,简直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了呢?” 面对李拾柴的揶揄,昌明礼只是嘿嘿一笑,头也不回道: “李连长,有些事情也只有我们这些读过圣贤书、走过科举路的儒生才懂得,跟你说了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算了,看你样子,肯定是不愿意跑在最前面去的,还是老夫这个临时大营的总管顶上去吧。” 说着,他还真的跨出几步,一下子越过了李拾柴,直接站在了码头栈桥最前端。 李拾柴摸了摸下巴,看到大风吹得河面一浪接一浪的,让人看得提心吊胆的,想到昌明礼虽然行事酸腐,为人又刻板教条,自从两人搭班子管着这方圆十几里地的临时大营,他就一直没有喜欢过他。 可不喜归不喜,公子早就有过叮嘱,对这些文人该爱护时还是不能打马虎眼的。 李拾柴撇撇嘴,对自己的几个亲兵挥了挥手道: “你们几个过去,将那老儿拽紧些儿,免得万一掉下去,公子回来问我要人!” 几个亲兵也是嘻嘻一笑,一拥而上,将昌明礼夹在了中间。 说话间,小炮艇已然减速,徐徐靠上了码头。 接应的船工和水兵,纷纷搭帮的搭帮,勾栏的勾栏,系泊的系泊,一个个忙的不亦乐乎。 而小炮艇上,皇帝崇祯也是被好几条大汉紧紧夹在中间。 望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以及码头外的河岸边,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军民,不由自主的,崇祯一下子激动起来,十分不快地出手对挡在他四周的大汉推搡道: “让一下,让一下,船都停了,为何还挡着朕?” “快快快,朕,要好生瞧瞧这远在向阳城之外的我大明子民!” 远在向阳城之外? 关望春、罗恩生闻言,不仅莞尔着对视一眼: 娘的,从向阳城到这临时大营,拢共也就不过刘七十里地。这皇帝老儿,怕是伤病得太久了吧,都快忘了他曾经的天下,到底有多大了吧…… 正自腹诽着,一个青衫布衣的人影,忽然越众而出,也不管码头上的风尘与污垢,直接嚎啕一声,整个人仆倒在地,眼泪横飞道: “陛下,陛下,微臣、微臣今日总算在此盼来了皇帝陛下的驾临——” “呜呜呜,是臣等无能,不仅未能护得大明天子周全,更无能保得我大明万里河山无恙,以致今日鞑子铁骑肆意践踏,这都是臣等之罪,天下所有做臣子之罪啊!” 幸福来得如此仓促,又如此猛烈,皇帝崇祯一下子愣住了,两眼忽然也是泪崩如雨,探身看向匍匐于地之人,声音颤抖不已道: “爱卿、爱卿你到底是谁,曾在哪里为官一方?” “朕、朕万万没想到,我大明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忠臣,快快快,且起身来,教朕好生看看你到底是谁!” 新兵营里,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位皇帝的死忠。幸亏公子眼下不在这里,若是亲眼看到这一幕,我、我等情何以堪啊…… 无论是小炮艇上的关望春、罗恩生,还是岸上的李拾柴,这时全都脸色大变。 面面相觑之下,李拾柴直到这时方才醒悟过来,情急之下,脑子一热,跟着便探出手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向匍匐之人一把抓去。 船头之上的皇帝崇祯,一看顿时怒了,当即戟手喝道: “住手,他不管是谁,此时此刻他便是朕的忠臣,朕、朕不准任何人动他!” 李拾柴吓了一跳,骨子深处对皇权的敬畏在这一刻一下子被这一声断喝唤醒,下意识地就是一哆嗦。 紧接着,他的双膝一软,险些就要跟着跪倒在地。 经过这场天翻地覆剧变,现在的王承恩,早已比任何人都明白了当今天下已非昔日之大明,个中利害关系,可以说他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更要清醒。 眼看着李拾柴就要腿软跪倒,他一下子急了,也知道倘若今日李拾柴只要不明不白地这么一跪,以后的事情,恐怕都将是任谁都无法收拾的一个烂摊子。 而且要命的是,李拾柴因为其唯一贴身侍卫的特殊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可以说还有着孟远的一个影子在其中。 所以,他若一跪,必将天下大乱。 不行,无论如何今日都得拦住这个昏了头的李拾柴! 说时迟那时快,王承恩同样也是不管不顾地扑上船头,探出身去,声嘶力竭地就是当头一声大喝道: “李拾柴,万万不可!” 几乎与此同时,无论是罗恩生,还是关望春,同样也是急了眼地异口同声断喝不止: “李拾柴,快醒醒!” “李拾柴你他娘的,你忘了你是谁吗?” 不断的断喝之声,终于唤醒了蒙在鼓里的李拾柴,混乱的脑瓜渐渐清明,随即一个激灵,挺身而起,跟着便是大汗淋漓。 四周的亲兵,见状也总算是反应过来,慌忙上前,簇拥着李拾柴退回到人头攒动的人群中。 这时,皇帝崇祯似乎也终于心有所感,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刚刚狰狞的面目,总算正眼看了一眼李拾柴,扭头对王承恩问道: “大伴儿,他、他是谁?” 王承恩叹口气,低头道: “皇爷、皇爷真不记得他了么,他姓李名拾柴,以前是孟公子的唯一贴身侍卫,现如今则是目前唯一还在外驻军的几个连队的前敌总指挥。” 孟公子的唯一贴身侍卫? 这一下,就连皇帝崇祯也不禁动容了一下,跟着便连连点头,扶额道: “怪不得,朕看他一眼,心里就说嘛,他看上去为何有些面熟,原来竟然是孟公子的唯一长随。” “如此,他岂不也算得是孟公子的王承恩么?”
第684章、老王
一番鸡飞狗跳过后,混乱的场面总算是回到了正轨。 但临开船时,又稍稍弄得滑皇帝崇祯有些不愉快起来。 原来,小炮艇上预留的位置,只有李拾柴一个人的空间。 但是突然令人意料之外的昌明礼,忽然面向崇祯嚎啕大哭,跪拜以礼,完全就是以一个大大的忠臣令人意想不到的在中人们去,上演了一出忠君报国的活生生现实剧目,弄得皇帝崇祯感觉一下子离不开他了,就像突然间得到了一个知音一般,不仅一刻不放地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 甚至,他还直接向关望春、罗恩生以及李拾柴这三个新兵营当前的三大巨头,提出了要昌明礼跟着一起上舰巡视的要求。 远有孟远如何对待崇祯的样子放在那里,近有王承恩可怜巴巴的乞求眼神,三人交换了一番眼神,只好勉为其难地将一名不太重要岗位上的船工换下去,算是给昌明礼腾出了一个位子来。 不过,昌明礼一上来,原本对大河两岸看个不停看个不够的皇帝崇祯,一下子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位大大的“忠臣”身上。 什么朕的江山,什么朕的子民,现在都顾不上了,直接上手拉着昌明礼,而且似乎还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们君臣二人的对话,两人直接跑到了船尾,面对面,手拉手,一副促膝长谈,刘玄德遇见诸葛孔明的美好场面。 在码头上,因为险些着了道,李拾柴上舰后就对皇帝崇祯再也没有一点好脸色。也就是因为自家公子在压着,不然早就爆发了。 现在一看到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头碰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样子,李拾柴一脸的恶寒,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扭头便呸了一声: “他奶奶的,老子算是瞎了眼,没想到跟老子在这临时大营搭班子的人,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 “呸呸呸,再多看一眼,老子非得把早上的饭吐出来不可!” 罗恩生因为曾经得到过皇帝崇祯千户的赐封,多多少少还是残存着感恩之心,闻言摇摇头,轻声拍了拍李拾柴道: “李拾柴,不要这样嘛,将心比心,假若现在我们公子突然回来了,先不说我们,就说你自己吧,你说你会不会一时间也像昌明礼这样对待公子呢?” 李拾柴楞了一下,哼了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打掉罗恩生的手,扭头兀自跑到了船首去。 一旁的关望春这时突然出声道: “老罗,方才你那句话,可是有些诛心啊!” 李拾柴以前基本上大字不识,后来幸运地成了令人羡慕的唯一贴身侍卫,被公子孟远逼着开始识文断字,但底蕴毕竟还是不够,罗恩生也才敢这么说他。 但对关望春,罗恩生可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关望春虽然也想闯营里面那个有名的李岩公子一样,以举人之身落草为寇,但他毕竟是正经八百的士子,饱读经书不说,还不像大多数文人骚客那样酸腐,见多识广。 所以,罗恩生一听到“诛心”这两个字,赶紧对着关望春赔笑一声道: “老关,要不怎么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你们这些读过圣贤书,又当过土匪的秀才、举人们呢?” “哈哈,我也就是打个比方,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李拾柴最好不要直接冒犯到皇帝头上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公子对这位皇帝,几乎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 “咱们将皇帝伺候好了,不就是对公子尽忠尽职了么?” 关望春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冷不防王承恩忽然凑过来,满脸不悦,而又十分警惕地盯着躲在船尾嘀嘀咕咕面向崇祯说个不停的昌明礼,咬牙切齿道: “老罗,这个姓昌的隐藏的深呀,怎么以前你们就没有发现他这样一个人呢?” “哼,一个从前小小的县丞,竟敢如此魅惑天子!” 对昌明礼,罗恩生似乎有些不敢多说,不过顿了顿,他还是谨慎地来了一句道: “王公公,这个昌明礼现在看来,的确有些不简单,以前被我们公子从山里弄回来,将他放在临时大营做事,其实也有考察他的意思。” “不过老实说,他手底下有所谓的六大文士,都是他在几座城池做县丞时发现和拔擢的人才。” “公子当初之所以将昌明礼招揽过来,看中的也正是这点,他们这一帮人,的确将一座方圆十几里地的临时大营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万人哩,一般人可真是不那么容易做到。” “当然了,在这之前,这个昌明礼,可没有像今日见了皇帝如此这般,虽然也有些傲气,但都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 王承恩听完,不觉也呲了呲牙,啧嘴道: “这个姓昌的,原来是公子弄回来的人呀?” 罗恩生看到王承恩呲牙咧嘴的样子,忽然又捉狭地一笑道: “王公公,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哩,这个昌明礼,还不仅仅是公子作为人才招揽过来的。阿武、阿香两兄妹,也是昌明礼当时在山里避难时的那些难民里面的。” 一听还牵涉到阿武、阿香儿兄妹,尤其是阿香,这个女娃娃,在整个新兵营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王承恩顿时不说话了,扭头瞪着船尾的皇帝崇祯与昌明礼两个促膝长谈的身影,呼哧呼哧只剩下在原地大踹气了。 关望春破有深意地看了罗恩生一样,出手在忽然沮丧极了的王承恩肩上拍了拍道: “老王,你的位置,没人抢得走的,怕什么哩!” “再说了,我们公子不仅对皇帝,就是对你的上心程度,你老王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王承恩顿时精神一振,甩甩头道: “直娘贼,咱家怕什么?” “咱家只是一时间忽然有些气闷而已,不过是不愿看到天子被人蒙蔽而已!” 嘴硬! 罗恩生心里暗笑一声,扭头看了看大河两岸一闪而过的山川原野,嘴里忽然莫名地幽幽道: “哎,你们发现没有,前几次巡视日,这两岸零星的还有一些鞑子游骑闪现,今日咱们都走了这么远了,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狗鞑子的侦骑哩!” 关望春是第一次出来,他关注的,却是另一点,所以不觉脱口顺着话头问道: “临时大营的设立,不就是专门用来收留这关宁边地的汉人难民么,鞑子游骑不敢轻易靠近大河,那些难民来的不就多了吗?” 罗恩生一听,马上摇头道: “老关你是在向阳城大本营很少出来,不知现如今大明这北方边地的实情。李自成山海关一败涂地,哪里还有什么难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