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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2 谈笑论武道

    伴随着曲宝书的话音落处,果然便听到青竹老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公堂里传来,半死不活地说道:“徒弟?笑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从来不收徒弟,这丫头也不是我教的。”

    顿了一顿,青竹老人的声音又说道:“世人拘泥于招式,固然是榆木脑袋但若是执着于无招,那更是冥顽不灵……交战中只要出手攻防,便已是招式,哪里又谈得上什么无招?若是较起真来,被江湖中人吹捧上天的无招境界,便是要靠自己创造出这世间原本没有的招式来,威力还需胜过这世间已有的招式,这岂不是痴人说梦?即便是我与别人动手,速战速决倒也罢了……如果旗鼓相当,双方一口气斗上个几千招,难不成我便要自创几千招出来?真是可笑至极……”

    戴七的声音当即接口说道:“对头!这老干货若是打得猴急了,什么一剑穿心、后羿射日这等三流招式,也是一样照用不误。”

    谢贻香听到戴七这话,心中暗道:“看来这位戴七前辈,倒也并非只是曲前辈过意不去。想来他本身便是个惹事的脾气,无论听到谁在说话,都忍不住要顶上几句。”

    幸好那青竹老人却不像曲宝书一般要去和这戴七吵闹出个输赢,当下仍就自顾自地说道:“……所以说真正的无招境界,第一要能窥探出对方招式里的破绽,第二要能自创出有用的招式,第三要能做到后发先至……第一点和第三点倒也罢了,当中这第二点自创招式,如果一定是指创出这世间原本不存在的招式,而且威力还需胜过已有的招式,哼,就连我也做不到……倘若这世上有人能做到,那便不再是人了,而是神……至于眼下这个丫头,不过是将现有的招式运用得灵活了一些,论经验、论本事,都离那无招境界差得远了,而且穷她一生,也根本不可能达到。”

    只听戴七的声音再次响起,又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她自然是差得远了。但是相比起来,老干货你在她这个年纪时,还在跑皮货生意。”

    曲宝书这次难得没和戴七抬杠,在一旁帮衬着笑道:“你看老干货身上这几件几十年不换的裘皮,便知道他虽然将武功练得天下第一,但心中怀念的,却依旧是那一段跑皮货的光阴。做人能够如此不忘本,倒也难得。”戴七却不领他的情,一并喝骂道:“你这个书呆子整天之乎者也,无病呻吟。倒还不如跑跑皮货,好歹能填饱肚子。”

    就在外面公堂里这些前辈高人做口舌之争的时候,后堂中与吴镇长激战的谢贻香,形势也愈发好转起来。之前她遇到这帮来去无影的神秘黑袍人,唯一的办法便是像平日里自己练功那样,旁若无人地一招接一招,将一套“乱刀”施展得滴水不漏,从而让对方攻不进来。此刻她经过言思道在梦中的指点,一套“乱刀”已然随心所在,任意出招,照样施展得滴水不漏。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谢贻香的每一招出手都不再是防守,而是顺势而发的进攻,将一柄乱离化作漫天的绯红色刀光,尽数往那吴镇长身上招呼过去。

    如此一来,刚开始的数十招之间,吴镇长还能一边躲避一边还击,到后来谢贻香往往攻上十招,他便只能抽空还击出三招,而且都是极为吃力。待到两人拆到一百招开外,谢贻香的刀法越发纯熟,整个后堂中几乎都是乱离那绯红色的刀光,吴镇长仅凭一双空手,已然彻底沦为下风,非但毫无还击之力,就连避开谢贻香的乱离都有些力不从心。

    想不到仅凭那言思道在自己梦中的一番指导,居然能将原本远胜自己的吴镇长逼到如此地步,谢贻香惊喜之余,手下更不留情,将乱离施展得上下飞舞,竟是要一鼓作气,将这吴镇长彻底击败。一时间但见刀光飞舞,绯红色的光华已将吴镇长那微胖的身躯吞没其中,就好比是惊涛骇浪翻卷着一叶扁舟,时不时便有巨浪从扁舟之旁荡起,眨眼间便要将这叶扁舟当场掀翻。

    却听外面那曲宝书的声音再次响起,兀自说道:“小姑娘毕竟太过年轻,有些性急了,这便想要一口气取胜。要知道这个死胖子的武功不容小觑,双方交战至今,他还一直没显露出真本事来。”戴七立的声音当即接口骂道:“狗日的死穷酸,你骂谁是死胖子?”

    要知道无论是戴七也好,曲宝书也好,又或者是青竹老人、海一粟,此刻身在外面公堂中的,无一不是当世武林绝顶的人物,任何武学在他们眼中都是了如指掌。那公堂和这后堂之间虽然隔着好几堵墙,众人即便没有亲眼看见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究竟是如何动手过招,但凭借两人拆招之间的声响,略加判断便能将两人交战的形势知道个十之**。所以谢贻香此刻这一着急发力,顿时便被曲宝书听了出来。

    激战当中的谢贻香还在细细揣测着曲宝书这番话,那海一粟的声音已缓缓传来,说道:“曲施主所见不差,女施主的刀法固然精妙,但这位胖施主却是更胜一筹了。如今接近两百多招下来,这位胖施主一直都在退让,偶尔出手进攻,却也只是以攻为守罢了。”青竹老人当即接过话头,说道:“哼……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真要把这胖子逼得急了,便该她自己吃亏。”

    谢贻香听得众人出声提醒,连忙留了个心。果然,对面的吴镇长此刻虽然落于下风,但任凭自己如何全力出招,却始终奈何不了他,看来真如众人所言,眼前这个吴镇长始终有所保留,还并未真正地出手。

    想明白了这点,当下谢贻香便不再激进,将自己占据的上风化为主动,引领着两人之间这场战局。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已逐步逼近,渐渐地将那吴镇长逼入到了墙角之处,要他施展不开那“瞬息千里”的轻功躲避。那吴镇长已是汗流浃背,不知不觉中,背心已靠上了身后的墙壁,再也退无可退,只得开口说道:“大人当心,下官这便得罪了。”

    眼见这吴镇长居然还有闲暇开口说话,谢贻香不由地吃了一惊。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一道银光已自吴镇长手中闪现出来,迎风一抖,继而“叮”的一声鸣响,便已挡开了谢贻香劈落的乱离,却是他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兵刃。

    谢贻香略一识别,此刻吴镇长手中那道银光分明是一柄软剑,乃是从他的腰间拔出。想来平日里他是将这柄软剑当做腰带缠绕在身,到此危机之际,顿时便亮了出来。

    只听曲宝书的声音随即在公堂中响起,说道:“老干货,这死胖子的武器分明是一柄软剑。你也算是用剑的行家,且来点评几句。”谁知不等青竹老人的声音传来,戴七那略带惊讶的声音已然抢着说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这是昔日蜀山派的秦王**剑。”

63 试招秦王剑

    戴七的话语声刚一落下,那吴镇长手中的软剑已然寒光展现,化为绕指之柔,向谢贻香的乱离上缠绕而来。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那软剑的剑身便如同绳索一般盘旋在刀身上,顿时将乱离缠绕起来:不等谢贻香做出反应,那吴镇长手腕发力,软剑的剑尖随之一晃,就好似一条毒蛇张嘴吐信,直往谢贻香握刀之手的“神门穴”上点来。

    想不到这吴镇长居然会陡出奇招,谢贻香一时不慎,刹那间便已从大占上风的局面,沦落到避无可避的险境。要知道此刻自己的乱离被敌剑锁死,那软剑的剑尖还往自己手上的“神门穴”刺来,当此局面,似乎唯一的办法便是放弃手中的乱离,继而往后躲避。就连外面公堂上的一干人都听出了战况的危机,青竹老人更是厉声呵斥道:“快弃刀!”

    只可惜谢贻香的为人向来极是较真,说得难听些,也便是一个“犟”字。这柄乱离乃是师父刀王亲授的神兵,十多年来不曾离身,可以说早已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更何况无论“乱刀“、“离刀”又或者是“空山鸣涧”,谢贻香浑身上下所有的功夫,都在这柄短刀之上,你若要她在激战当中自行放弃乱离,那便等同于自行认输。

    当下谢贻香将握刀的右手奋力扭转过去,避开“神门穴”的要害所在,继而任凭吴镇长的软剑刺中自己手臂;与此同时,她运起十二分“秋水长天”的内力,尽数灌注到乱离之上。只听“哐嘡”一声轻响,吴镇长缠绕在乱离上的软剑,竟被她的内力弹开,直溜溜地滑落了下去。

    这一记化解之法,谢贻香乃是以自己手臂中剑为代价,拼死保住了手中的乱离,所幸那吴镇长念在她是朝廷命官,下手间始终还是留有分寸,剑尖虽然命中,却也未曾发力,只是在谢贻香手臂上留下一道寸许长的浅伤。屋外的众人也随之松了口气,曲宝书的声音已然笑道:“戴老七,这小丫头倒和你是一般脾气,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拿够气势,说什么也不肯弃刀躲避。”戴七的声音当即冷哼道:“放屁。”也不知他是不赞成谢贻香的做法,还是说自己绝不会做出谢贻香这般举动。

    而后堂里的谢贻香虽勉强逃过一劫,但接下来便再也讨不到便宜。但见吴镇长的那一柄软剑忽上忽下,却几乎从来不曾刺向自己,而是在向自己“抽打”而来。谢贻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剑法,要知道软剑虽软,始终还是剑,走的也是剑的套路,但这吴镇长手里的软剑竟仿佛是一条软鞭,招招轮圈劈扫,时而像单鞭的招数,时而又像软鞭的招式,偶尔翻转一刺,又变回了剑招的套路,当中大有君临天下之象、气吞斗牛之势,逼得谢贻香几乎无从招架,每次软剑剑锋从自己身旁经过,都刮得她肌肤生寒。

    想不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吴镇长,此刻一剑在手,居然是这般大开大合、霸绝人寰的招式,就连外面公堂上的海一粟也忍不住叹道:“昔日琅琊山秦王鞭石,石皆悲泣,血尽方休。戴施主,原来你方才所言的这一套‘秦王**剑’,取的却并不是始皇帝身为‘秦皇’时的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志,而是他身为‘秦王’时的穷兵黩武、惨无人道之举。”

    只听戴七的声音说道:“你问我做甚?蜀山一脉自千百年前便已消亡殆尽,老子虽然认得,却也未必见过。”曲宝书的声音当即说道:“戴老七,此番与你一路同行,看你的神色之间,莫非此番鄱阳之行,除却我等共同的目的之外,你还想借故寻访蜀山一脉,好让你的峨眉派发扬光大?”戴七冷哼一声,并不作答,旁边却有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缓缓说道:“戴老师,我等此番结伴同来,自当同心协力。眼下鄱阳湖的畔的这帮家伙,分明是我们的对头,所以你若知道些什么,还是不要向大家隐瞒得好。”

    谢贻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嘶哑的声音,只觉说话之人似乎是身患重病、行将就木,仅靠一口气吊着,甚至比青竹老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还要严重得多,一时间不禁有些纳闷,暗香道:“此人是谁?”却听曲宝书的声音笑道:“戴老七,老僵尸都发话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激战中的谢贻香顿时释然,想起青竹老人曾对自己说过,他们此番前来鄱阳湖的发起人便是那号称“湘西尸王”的鲁三通。据说是这鲁三通在机缘巧合下,寻访到了一名那些黑袍人当中的同伴,仿佛从中探查到了长生不死的线索,这才联络大家同来这鄱阳湖畔。而这个由鲁三通带来的人,戴七、曲宝书和青竹老人曾先后要想带自己前去相见,却因为诸事阻挠,至今一直未曾见着。

    至于这个人称“湘西尸王”的鲁三通,无论在朝在野,其名头都不如青竹老人、戴七这些人响亮。然而听说此人一生盗墓无数,以致见多识广,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都能被他从各种途径探听得一清二楚,是以江湖中人大多对这鲁三通三缄其口,极少提及此人。如今听了曲宝书话语中的“老僵尸”这个称呼,想来这嘶哑的声音多半是那鲁三通了。再听他言语间的意思,依稀便是众人此行的首脑,想不到他此刻居然也随众人一齐现身于这赤龙镇衙门里。

    只有那青竹老人似乎还关注着后堂内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的战况,出声说道:“什么‘秦王**剑’?却也不过如此,充其量不过是以软剑做鞭使,再在当中夹杂了些许剑招……要知道这鞭法虽然盛行于秦汉年间,但是发扬光大,却是在唐代的尉迟敬德手中了……想那敬德一生醉心于鞭,经过他的总结与改良,这才将鞭法一门细分为单鞭、双鞭、软鞭、硬鞭四路,合计劈、扫、扎、抽、划、架、拉、截、摔、刺、撩十一种攻法……照我看来,眼下这胖子所使的什么‘秦王**剑’,取的不过是软鞭一路,而且当中仅有劈、扫、刺三种攻法,即便是和当今江湖中各大门派细分下来的鞭法相比,其招式的精妙度也差得远了。”

    顿了一顿,青竹老人的声音又补充说道:“然而这世间却常有愚蠢之人,以为越是古老的功夫,威力便也越大,当真是愚不可及……要知道武学一路,本就是源远流长、汇总而成,每历经一代人的继承发扬,流传下来的武学便能再往前走出一大步……咳咳……这才能有我等今日的成就。我记得前些年江湖中曾有流传,说大禹治水时的‘伏魔剑法’重现古谱,引得各大剑派为此争相抢夺,结果几番苦战下来,胜出者将这千辛万苦才到手的古谱一看,上面一招一式都却是再简陋不过,甚至连‘剑法’二字都谈不上,不过是几下简简单单的劈砍动作……结果好多蠢货还照此苦练了多年,后来也没见有什么成果……戴老七,我说的可对?”

    只听戴七恨恨地哼了一声,却也并不答话,想来青竹老人话语中所谓的“蠢货”,当中便有这位峨眉第一高手戴七在内。

64 蜀山一脉传

    青竹老人这番话看似在骂戴七,其实也是在暗中提醒谢贻香。后堂中的谢贻香连忙去细看那吴镇长的剑招,果然正如青竹老人所言,这套“秦王**剑”不过是些简单的软鞭招式,使来使去,也只有劈、扫、刺三种路数。只不过这些简单的招式在吴镇长手里施展出来,非但速度极快,而且再配合他那浑厚的内劲,一招一式威力奇大,绝非是谢贻香的功力可以抵挡。

    幸好经过青竹老人的提点,自己已然看懂了吴镇长那软剑的路数,当下她便依照应付软鞭的方法招架躲闪,同时以全新的“乱刀”抽空反击,一时间倒也不至落败。

    外面公堂中的戴七听闻鲁三通开口询问,此时已将那蜀山派的来历细细道来,缓缓说道:“……要说这蜀山一脉,几乎可以追溯到上古巴蜀的蚕丛、鱼凫时期,到如今我们只知道它曾兴旺于蜀地境内,至于其它的来龙去脉,便再也不可考究。后来直到秦皇灭六国,一统天下之后,这蜀山一脉似乎便开始逐渐衰败,渐渐地从江湖中消失,更有传言说如今的蜀中四绝,也便是‘唐门毒、峨眉剑、青城客、凌云僧’四派,便是由昔日的蜀山派一分为四,一代一代传承至今……”

    他说到这里,海一粟的声音忽然插嘴问道:“既是如此,戴施主的峨眉剑派,又或者是唐门、青城墨客、凌云寺这三派的掌故记录中,难道便没有提到过昔日蜀山一脉的来龙去脉?”

    不等戴七答话,曲宝书的声音已笑道:“牛鼻子这话问得好蠢,想你常年身居海南,倒也不知我中原门派的博大精深。须知一门一派的兴衰,或只在数十年间,或只在数年之间,当中因为天灾**、兵戈战乱,以至门派与门派之间的交替取代,到最后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一脉了。”

    说到这里,曲宝书似乎觉得自己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又说道:“就好比戴老七的峨眉派,据说本是由西汉时期的一群道士创立,在当时声势极大,隐隐便是中原武林之首,到后来却在东汉末年的战乱之中覆灭。此后又逢佛教传入中土,当地的官员便将整座峨眉山上的道观尽数拆除,全部改建成了寺庙,于是此后数十年中的峨眉派,又变作了佛家的分支门派。似这般建后覆灭、灭后重建,这其间又不知经历了多少个轮回,然而在每一次的覆灭之后,总有能人异士重新在峨眉山开帮立派,继续以‘峨眉’为名号。最后一直到前朝暴虐中原之时,佛家的峨眉派几乎已是名存实亡,这才又有了戴老七这一脉。据传他们的师祖林涵先生一剑成名,继而在峨眉金顶技压群僧,这才在山上创立了俗家的门派,更以‘峨眉剑派’为名,为的便是要区别于之前佛家的峨眉派。所以眼下牛鼻子你要戴老七去查他门派中关于秦汉时期的掌故,却哪里找寻得到?”

    众人听到曲宝书这番长篇大论,这才恍然大悟,就连谢贻香也是首次听闻,原来所谓的同一个门派当中,竟然还有这等渊源。要知道这曲宝书虽然生于东海普陀山,其父却是秀才出身,肚子里的学问极大,传到曲宝书和曲宝画兄弟这一代,学问上更是不曾有丝毫松懈。尤其是这曲宝书,自幼饱览群书,博闻强记,单是以学问而论早已远超其父,甚至还以此悟出了武学的至高之道,所以他对中原各门各派的掌故,自然是了然于胸。

    就连一向与曲宝书拌嘴的戴七,此刻也不得不认同他这番话,当即出声附和道:“不错。穷酸虽然和牛鼻子一样身居海外,知道的却是比牛鼻子这个蠢老道多得去了。看来平日里多读些书,多少还是有些用处,至少比牛鼻子那画符念咒、相面算命的本事强些。”

    那海一粟脾气甚好,听了这话倒也不以为意,并未出言反驳。戴七见这海一粟不理会自己的嘲讽,当下甚感无趣,只得用他那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继续说道:“所以这蜀山一脉可谓是神秘之极,在我蜀地一直留有着他们的传说,却大多是什么御剑飞行、羽化登仙的胡话,但其中也有不少精妙的武学名称流传下来,例如这胖子眼下所施展的‘秦王**剑’,还有那‘瞬息千里’的轻功身法。另外还有‘春秋五霸剑’、‘李冰神掌’、‘蜀山开明功’等等,就连方才老干货提到的‘伏魔剑法’,也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戴七的声音顿了一顿,语气明显有些犹豫起来,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蜀地民间还有一种传言,那便是一千多年前蜀山派之所以走向覆灭,便是和秦皇寻仙有关……”

    要知道众人此番前来,为的便是‘长生不死’这四个字,此刻听到戴七提及“秦皇寻仙”,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连后堂中激战的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听到这话也是脸色微变,手里的招式也各自缓和下来,仍是斗了个不分胜负的局面。

    只听那戴七的声音说道:“……世人皆知昔日秦皇曾派方士徐福出海寻仙,以求长生不死之仙药,却不知蜀山一脉似乎也参与了其中,至于后面的结果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三十多年前,我便与几位师兄弟就此事做过深入寻访,此后的数年中,我更与我那掌门师侄就此事多次探讨。整个峨嵋上下都一致认为这个传言倘若是真的,那么蜀山派当时的精英多半是跟着徐福那个龟儿子一道替秦皇出海寻仙了,最后也不知为何,与那龟儿子一并失踪不见,从此再无音讯,这才导致了蜀山派当时的人丁凋零,因此逐渐走向衰落。”

    说完这一大番话语,戴七随之长叹一声,便再无言语。曲宝书的声音忍不住问道:“戴老七,那些黑袍人所施展出的蜀山派失传武学,却是我们此番前来鄱阳湖后才见识到的。然而听你这般说来,莫非你前来此地之前,便已知晓这帮家伙和昔日的蜀山派有关?”

    曲宝书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没了声音。要知道此番前来鄱阳湖的这些个人,无一不是当今天下的顶尖人物,虽然大家的目的一致,又是一路结伴同行,暗地里却是各有各的盘算。虽然还谈不上是“面和心不合”的地步,但是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也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听“湘西尸王”鲁三通那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继而替戴七解了围,说道:“鄱阳湖或许与昔日的蜀山派有关,此事却是由我告诉戴老师的。眼下看来,蜀山派或曾协助秦皇寻访仙踪的传说,反而可以我们此番是来对了地方。”

65 自顾其身份

    鲁三通这一开口,众人立时反应过来。鲁三通之所以知道鄱阳湖和昔日蜀山派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从他带来的“那个人”嘴里所得知。

    要知道这鲁三通虽然是名震一方的盗墓高手,但若说他能随意使唤青竹老人、戴七、曲宝书和海一粟这些高人,却毕竟还差得远了。他此番之所以能将众人邀约在一起,除了“长生不死”这个主要缘由之外,鲁三通必定还针对各人不同的喜好,从中花了不少心思。例如戴七的峨眉剑派,世人皆知当今峨眉剑派的掌门人朱若愚为了彻底压制住峨眉山上那支名存实亡的佛家峨眉派,一直在暗中寻访昔日蜀山派遗留下来的绝学,此番鲁三通若不是以“寻访蜀山一脉”为诱饵,打动了当今峨眉剑派的掌门朱若愚,身为峨眉第一高手的“回光剑”戴念红又如何会应约前来,现身于此?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青竹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些气愤地说道:“有你们在这里瞎猜的工夫,倒不如擒下后堂里那个胖子……之后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他便是。”

    听闻青竹老人终于提起自己,后堂中正在苦苦支撑的谢贻香不禁暗自苦笑。既然眼前这个吴镇长便是之前在姚家古宅里露面的那个花脸黑袍怪客,那么与那些使用蜀山派功夫的黑袍人分明是同路之人,所以只要将这吴镇长擒下审问,此刻的任何疑惑,自然便可尽数解开。

    却听那曲宝书的声音自公堂中响起,高声说道:“暗香浮动天山雪,疏影横斜青竹诀,老干货杀人从来不用第二招,自然远胜穷酸千百倍。眼下你的这个提议甚是有理,所以由你来出手,自然再合适不过。倘若连你这位这天下第一高手都不肯出手,穷酸又何必下场丢人现眼?”

    那青竹老人连忙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几日手抖得愈发厉害……临敌交战,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听他言下之意,却是不肯出手。

    那戴七的声音随即响起,竟是在向曲宝书发难,说道:“黄河一曲东入海,海上禽兽尽低头,你爹当年在东海普陀山大败异族高手,扬我中华神威,那是何等的英雄?不知传到你穷酸这一代,还剩多少斤两?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我等开开眼界。”

    眼见这一颗烫手的山芋被扔了回来,曲宝书只得笑道:“诸位前辈都是与家父齐名、平辈论交的人物,穷酸不过后学晚辈,又如何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倘若稍有不慎,因此堕了家父的威名,反倒是不孝了。”这曲宝书平日里与众人嬉笑怒骂,从为有过什么避讳,却不料此刻要他下场出手,他立刻便摆出一副晚辈的姿态来。

    只听海一粟那平和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掺和着说道:“戴施主,既然蜀山一脉和你峨眉剑派素有渊源,动手过招之际,把握自然也要大些。所以眼下由你出手,却是再好不过了。”

    那戴七立刻“呸”了一声,说道:“你既然也知素有渊源,难道要让老子同室操戈?倒是牛鼻子你的拂尘功夫天下无双,天涯海角阁的罡星正气更是被你练到了七八层境界,用不着三两招便可夺了这胖子的软剑,更不会伤了他的性命。”

    海一粟虽是方外之人,却也并不愚钝,连忙笑道:“老道这点微末伎俩,也只能望气算命、画符祛病,说到与人动手过招,比起诸位更是差得远了。既然鲁施主才是我等此行的发起之人,眼下还是由他做主得好。”

    那曲宝书立刻出声附和,说道:“不错,牛鼻子说得极是。既然老僵尸才是此间的领头人,大伙也都以你马首是瞻,还是由你出手最为妥当。”方才海一粟分明是说“由他做主”,意思是要鲁三通做主安排,从而派遣一人出手擒获这吴镇长,却不料到了曲宝书嘴里,竟变成了要让鲁三通亲自出手。

    鲁三通那嘶哑的声音顿时发出一阵怪笑声,继而淡淡地说道:“我如今这副模样,却又如何与人动手过招?”

    谢贻香并未见过这鲁三通的形貌,从头到尾只是听他在外面说了几句话,也不知他所谓的“我如今这副模样”究竟是什么模样。然而公堂里的人听了鲁三通这话,也便不再为难于他,依然相互争执不休,纷纷推诿着要让别人出手。

    而此刻后堂中的谢贻香已和这吴镇长交战了近千招,自从吴镇长亮出软剑,施展出他那“秦王**剑”以来,谢贻香便接连数番遇险,一直居于下风战到如今,她浑身上下更是香汗淋漓,却只得咬紧牙关勉力强撑。耳听外面公堂中那些个当世高人争论得不可开交,谢贻香总算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这帮人显然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但是眼下却没人愿意出手对付眼前这个吴镇长,从而将自己替换下场。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惧怕这吴镇长的功夫,所以才不敢出手,谢贻香和这吴镇长交战多时,再是清楚不过对方的本事。这吴镇长的武功虽高过自己,却也只比其它的黑袍人高出一线,比起青竹老人和戴七等人,之间还有很大一截的差距。此刻外面公堂中的五个人,除去那个不知深浅的“湘西尸王”鲁三通,剩下的青竹老人、戴七、曲宝书、海一粟四人,无论是谁出手,不出二十招定然能将这吴镇长制住,甚至还用不到十招。

    而眼下他们之所以不愿出手,说到底其实还是这“面子”二字,这几人的武功虽然极高,但多少也会被自身的虚名所缚,始终会顾及自己的身份面子。试想他们此时若是和这吴镇长动手,便等于是和谢贻香这个晚辈并肩做战,以多欺少对付那吴镇长若是换下谢贻香之后再自行出手,又变成与谢贻香这个晚辈用车轮战术对付吴镇长。这当中若是没有旁人看见,倒也无伤大雅,但要紧的却是此刻一行五个人分明都在场,要让其中一人当着另外四人的面做出这番举动,那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来。更何况大家都是一般的身份地位,个个都是前辈高人,若是要自己下场动手,反倒显得自己低人一等了。

    想通了这一点,苦战中的谢贻香只得暗自叹息。这些个前辈高人若是肯下场相助,一早便已从谢贻香手里接过这个吴镇长了,又何必要拖延到现在?

    虽然如此,谢贻香心中却是明白,倘若当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些个当世高人还是会拿捏轻重,不至于见死不救。果然,众人的争执声中,青竹老人的声音已叹息着说道:“先等这丫头败下阵来,再议不迟……若是这胖子敢下重手,我自然会要他好看。”他这话无疑是在提醒谢贻香不必勉强,抽空败下阵来便是,有他们这些人在此,这后堂中即便是有一百个吴镇长,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罢了。

    只可惜青竹老人毕竟不了解谢贻香。耳听这些个身怀绝技的武林前辈不愿出手,任凭自己孤身一人在后堂里苦撑,谢贻香本就有些气恼,如今又听到青竹老人的这番说词,更是心头火起。她不禁心中暗道:“他们这般说法,自然是要等着要看我的笑话,难不成我便一定会输?”

    那吴镇长也知道外面的一干高手暂时不会和自己动手,当此局面,倒不如把这位谢三小姐擒获下来,或许还有一线谈判的余地,所以他手中的招式也愈发狠辣,竟是越战越勇。眼见吴镇长以剑做鞭,又是一招自上而下,用软剑剑锋朝自己头顶抽落,谢贻香当即猛一咬牙,非但不躲,反而踏上一步,手中的乱离也随之反手往上劈出,居然要去硬拼吴镇长那柄霸道绝伦的软剑。

66 参悟通至境

    伴随着谢贻香这反手一刀劈出,惊雷之声便由无声处炸响开来,继而充塞于整个后堂,正是她那招集“乱刀”中的“拨乱反正”和谢封轩的“空山鸣涧”于一身的绝招。

    但听一声尖锐的碰撞声响起,乱离和软剑已在半空中相交。谢贻香的内力虽不及那吴镇长,但乱离上那“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尽数涌现,一时间竟也将吴镇长的软剑震了开去,在吴镇长手中兀自颤动不休。外面公堂里的众人听闻谢贻香突然使出如此霸道的一招来,好几人都不禁“咦”了一声,戴七更是脱口说道:“这才是谢封轩的‘空山鸣涧’!”

    然而比起外面的几个人,激战中的吴镇长更是惊异万分,眼前这个小姑娘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居然还藏着这等绝招不曾施展,叫他如何不惊?不等谢贻香的下一招攻来,那吴镇长当即运功灌注于手中软剑,招式间再不留情,将那一套“秦王**剑”全力施展出来,招招都是往谢贻香的要害处抽落。

    要知道谢贻香方才这一招,乃是在洞庭湖中、龙跃岛上机缘巧合之下,才能意外地将“乱刀”和“空山鸣涧”融合在了一起,再加上她的“乱刀”又经过言思道在梦中的点拨,所以此刻再次施展出此招,威力才会如此惊人,但也仅此一招罢了。眼见吴镇长的软剑劈头盖脸地向自己抽来,再不似之前那般留有后手,谢贻香左支右绌,顿时身陷险境。

    危急之中,谢贻香不禁回想起了方才梦中的际遇,言思道最后使出的那几式怪招,分明是将“乱刀”和“离刀”融合在了一起,并且留下了“求同存异”这四个字。但是面对眼前吴镇长这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她就算是绞尽脑汁,一时间却也无法想通其中的奥妙;手中乱离翻来覆去地随心出招,也依然没有任何突破,都是和之前一般只在“乱刀”的招式基础上进行变化。

    外面的曲宝书似乎也听出了谢贻香此刻的窘境,出声说道:“怪了,之前我见这小姑娘与人动手,功夫虽然不高,但厉害的刀法倒也有好几套,怎么如今刀法虽然大为长进,使来使去却只剩这一路刀法了?”

    那青竹老人毕竟要高出曲宝书一线,当即想通了其中的端倪,出声点破道:“丫头的刀法虽然能够突破招式的限制,从而做到随心所在,却仅仅局限于此刻的这一路刀法罢了……至于其它的刀法,只怕她还未曾依照此理练得熟悉。”

    要知道这位青竹老人乃是江湖中公认的当世第一高手,此刻虽然身在公堂之中,不曾亲眼看见后堂里交战的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但闻风辨式之下,早已将谢贻香的刀法了解得透彻。眼见谢贻香越战越险,他忍不住出声指点道:“丫头,你既已领悟了‘招随势变,刀随心动’这八个字……那我便再赠你八个字:‘任刀百变,己心不易。’”

    谢贻香陡然听到“任刀百变,己心不易”这八个字从青竹老人嘴里说出,顿时浑身一震,在刹那间已然醍醐灌顶,心道:“既然自己已经明白了言思道传授的‘招随势变,刀随心动’这个道理,又何必只局限于一套‘乱刀’?如今青竹老人送给自己的‘任刀百变,己心不易’这八个字,道理分明浅显易懂,说的是同一个道理可以运用于不同的刀法上,也便是说自己在‘乱刀’之中的领悟,同样可以应用于‘离刀’和‘空山鸣涧’。这个道理说得浅显一些,便是‘世间刀法固有百变千幻,用刀之人始终不改初心’。”

    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谢贻香立刻又回想起梦境中言思道将“乱刀”和“离刀”结合而成的招式,以及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番话:

    “高山能容四方之石,“石”虽然各不相同,堆砌之后却能统称为‘山’;大海能纳百川之水,‘水’虽然各不相同,汇聚之后却能统称为‘海’。合天下之不同,为己身之共同,这便是求同存异。”

    原来如此!自己之前却是走了一条弯路!

    虽然这世间的道理原本就是相通的,但因为言思道终究不是亲身练武之人,他将从其它地方悟出的道理,硬套在武学之中传授给谢贻香,始终没能做到循序渐进,缺少了当中悟道的过程。所以在谢贻香和吴镇长交战的这上千招当中,任凭她如何翻来覆去地思索“山海无量,求同存异”这八个字,却始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换句话说,“招随势变,刀随心动”这八个字,乃是言思道教给谢贻香的第一个真谛,谢贻香在梦中便已领悟妥当;而“山海无量,求同存异”这八个字,则是言思道教给谢贻香的第二个真谛,谢贻香却一直未能参悟得透。

    这当中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言思道所传授的这两个真谛,当中还缺失了一个关键的步骤,一个将这两个道理串联起来的玄机。

    说得更直白些,这就好比是言思道刚教谢贻香学会了站立,紧接着便要教谢贻香如何奔跑,谢贻香当然无法学会;因为在奔跑之前,谢贻香还缺失了一个重要的步骤——先学会走路。

    所以在“站立”和“奔跑”之间的“行走”,言思道却并未传授给谢贻香,因为他毕竟不是亲身练武之人,不知道这当中还有这么一个玄机所在。幸好就在此刻,青竹老人终于告诉了谢贻香应当如何“行走”,那便是他补充出的这八个字:“任刀百变,己心不易。”

    “招随势变,刀随心动”,说的是招式随形势而变,刀法随想法而动;至于“山海无量,求同存异”,便到了更高的一个境界,指的是只要有山海一般的度量,各种武学即便存在差异之处,也能依据一个共同的道理融合起来。这两个真谛之间本来毫无关联,但是此刻加上青竹老人这句“任刀百变,己心不易”,指出同一个道理,可以分别运用于不同的刀法上,顿时便将“招随势变,刀随心动”这前八个字和“山海无量,求同存异”这后八个字天衣无缝地联系起来。

    若要将这划分为三个境界,简而言之便是:第一个境界——得道,把领悟出的道理运用在一套刀法之中;第二个境界——用道,把这个道理运用到其它每一套刀法之中;第三个境界——融道,把每一套运用了这个道理的刀法,通过这个道理融为一体。因为谢贻香之前因为一直缺失了第二个境界的参悟,所以才不可能由第一个境界直接跳跃到第三个境界。

    招随势变,刀随心动;任刀百变,己心不易;山海无量,求同存异。

    蓦然之间,仿佛是扁舟载酒伴花醉,江湖一场春梦,只在金风密雨中;又好似匹马仗剑枕沙睡,天涯万里归路,但问残月繁星处。

    就在这一刻,谢贻香已然踏入了武学领域中一个全新的殿堂——一个前所未有、只属于谢贻香自己的殿堂!

67 以情融刀意

    伴随着谢贻香的融会贯通,从而领悟出刀法中的全新境界,恰好那吴镇长的软剑再一次来袭。谢贻香当即侧身避开,同时劈出手中乱离,正是梦境中言思道曾经使用过的一招既似那“乱刀”中“快刀乱麻”的干脆利落,又似那“离刀”中“雪满天山”的悲情苦意。

    此招一出,外面公堂里的五大高手同时哗然,仿佛是见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而后堂里的吴镇长立刻便被逼得撤剑回防,却终究晚了一步。只见谢贻香乱离的刀锋过处,吴镇长的左肩上顿时已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

    “乱刀”重形而快,“离刀”重意而慢,想不到这背道而驰的两套刀法,终于如同梦境中言思道所施展的那般,被谢贻香以“山海无量,求同存异”的道理结合在了一起。

    有“乱”方有“离”,有“离”必有“乱”,无论是“形”和“意”之间的区别,又或者是“快”与“慢”之间的差异,师父刀王所创出的这两套刀法,当中最根本的情怀那一份无可奈何的伤感到底却是相同的。

    如此一来,对谢贻香而言,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乱刀”和“离刀”了,此后她每一刀出手,似快似慢,似乱似离,“乱刀”和“离刀”两套刀法原本的精髓,早已被她融汇在一起,彻底化作了一套全新的刀法,通过那柄绯红色的乱离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

    数招之间,后堂里便已是一面倒的局面,那吴镇长的软剑根本无法抵挡谢贻香此刻的攻势,身上也随之多处挂彩。眼见战局如此逆转,那吴镇长固然是惊愕万分,却也只能拼尽全力,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将他那远胜于谢贻香的内力和轻功尽数施展开来,这才能吃力地化解开谢贻香的攻势,勉强打了个四六开的平手局面。

    至于公堂里的众位高手,虽然都是一代宗师的身份,但眼见谢贻香施展出如此神妙的刀法,也不禁叹为观止,而当中最为惊讶的,自然便是那青竹老人。因为按理来说,青竹老人方才指点谢贻香的八个字,只是教谢贻香把施展“乱刀”的道理运用到其它刀法上,不过是教她如何“行走”罢了,却不料经过谢贻香这略一思索,她非但学会了如何“行走”,甚至还直接学会了“奔跑”!

    更令青竹老人感到震惊的是,谢贻香此刻所学到的“奔跑”方式,虽不知后面有无来者,但必定是前无古人。因为谢贻香并不是简单地将“乱刀”和“离刀”这两套截然不同的刀法交织使用,而是从真正意义上融合到了一起,等于是创出了一套全新的刀法、一套包含了“乱刀”和“离刀”这两大刀法之长的全新刀法。

    一时间,青竹老人只能感叹出那一句老话,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是后生可畏啊……”而那戴七和海一粟两人虽然武功极高,却毕竟不如青竹老人看得这般透彻,只是惊叹于谢贻香这一套全新刀法的威力。听得后堂之中刀风声急,戴七忍不住说道:“女娃儿这套刀法威力惊人,但却带着一股极淡的忧伤之意,和方才那招势如千军万马的空山鸣涧大不相同。如此一来,刀法虽然更上一层楼,威力却是打了折扣。”

    那海一粟的声音却说道:“女施主的这套刀法,乃是离别时絮乱的悲伤之情。既然是以情入刀,若非至情至性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施展到极致。依照女施主此刻的心境来看,只怕却是思虑太多、心存困惑,所以才不能将这套刀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至于那曲宝书倒是个例外,他的武功虽然未必高过戴七和海一粟,但因为自幼博览群书,心智远非他们二人可比。如今看见谢贻香融合出这一套全新的刀法,他虽不如青竹老人那般看得透彻,却也隐隐体会出了谢贻香刀法中的真谛,其实便是一个“融”字。待到戴七和海一粟两人的说完各自的看法后,曲宝书不禁灵光一闪,继而福至心灵,出声提点道:“小姑娘,何不将你那空山鸣涧的意境,也融汇进你的新刀法之中?”

    战局中大占上风的谢贻香,此刻虽已领悟出了旷世刀法,但那吴镇长的内力和轻功却是远胜自己,一时间要想胜过对方倒也不易。如今听得曲宝书提点,谢贻香不禁一愣,心道:“正如戴前辈和海道长所言,乱刀和离刀都是以悲伤为情怀,本就是同根所生,这才能够融合到一起而父亲的空山鸣涧,却是沙场上千军万马的雄壮,当中的精要根本就与乱、离两者背道而驰,又如何可以融合在一起?”

    那公堂中的曲宝书等了半响,听闻谢贻香的刀法仍旧没有改变,顿时知道她还没能想得明白,当即又出声指点道:“小姑娘年纪轻轻,思绪正当天马行空之际,如何竟是这般的冥顽不灵?莫非沙场上的千军万马,便没有了离别之情?君不见,将军白发征夫泪,古来征战几人回?诸葛亮岐山班师,出师未捷泪满襟,星落五丈原岳武穆黄龙回首,怒发冲冠人北望,梦断风波亭。这难道不是千军万马之离别?”

    他话音刚落,公堂里的众人便听闻后堂当中刀风声忽然一变,隐隐激荡起了千军万马厮杀奔腾的惊雷之声,继而越来越响,不但令人振聋发聩,而且让人心低生寒。侧耳细听之下,那分明便是千军万马的哭泣之声!一时间,整个赤龙镇衙门的后堂,都被这一股悲壮之情充塞起来,但听千军齐哭、万马同泣,径直震撼着在场所有人的内心深处。

    这正是谢贻香在那饱读诗书的曲宝书指点之下,再一次融合出的一套全新刀法一套集“乱刀”、“离刀”和“空山鸣涧”三大绝学之精髓于一身的刀法!

    要知道刀王纵横天下数十年,被世人公认为刀中之王,到头来,留下的便只有“乱刀”和“离刀”这两门绝学而谢封轩叱咤风云,万里封侯,凭借的则是自创的这一套“空山鸣涧”傲视沙场,平生未逢一败。

    倘若有一套刀法,能将“乱刀”、“离刀”和“空山鸣涧”这三大刀法的精髓融于一身,那将是怎样的一种空前绝后?

    这位赤龙镇的镇长吴玉荣,自然有幸成为了当今世上的第一个见证者。

68 惊世融香决

    此刻谢贻香分明才使出第一招,这吴镇长便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而且是彻底地败了。因为他刚要准备应付谢贻香的这一招时,对方的这一招却已使完了,继而变做了下一招。

    这自然是谢贻香手下留情了,且不说这吴镇长方才一直没对自己狠下杀手,眼下鄱阳湖畔的这股神秘势力究竟是怎样的背景来历,还需要从这吴镇长身上着手探寻。所以自从谢贻香融会贯通,创出这套集“乱刀”、“离刀”以及“空山鸣涧”三大绝学为一体的刀法之后,她明明有太多次机会可以将这吴镇长立毙刀下,却都一一放弃了,毕竟自己刚领悟出这套刀法尚且不够纯熟,当此机会,还要在这吴镇长身上多加历练。

    而外面公堂里的五大高手此刻也再无杂音,面对谢贻香这般惊世骇俗的刀法,即便他们的武功高出谢贻香许多,此刻也只能会心欣赏、叹为观止了。过了许久,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鲁三通忽然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鲁某人的武功远不及在场诸位,但也听得出这位谢三小姐身手不凡。至少在同辈人当中,几乎无人能胜过她了。”说到这里,他吃力地喘息了几声,这才继续说道:“之前曾有人说,这位谢三小姐的武功太弱,我们此行若是将她带上,反而会变成累赘。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我以为这倒是多虑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说完这话,过了半响,却并没有人回答。那鲁三通的声音又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便在此确定下来,谢三小姐此后将随我们同行。”虽然不曾听闻其他人开口赞同,但听鲁三通这句话,分明已经获得了大家的同意,想来是公堂里的其他四人都是以点头示意,这才并未开口说话。

    后堂中的谢贻香听到鲁三通这般说法,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何时允诺过要加入他们的队伍?然而事到如今,早已不是当日青竹老人邀约自己时的情况了,非但鄱阳湖和赤龙镇的这一大团的谜题远非自己能够解开,而且隐隐还和皇帝扯上了关系,再加上类似吴镇长的那些神秘黑袍人,绝非谢贻香一己之力可以应付。所以此时此刻,谢贻香内心深处反倒不愿拒绝这一帮前辈高人的邀约。

    当下谢贻香只得默不作声,假装没听见鲁三通的话,继续在这吴镇长身上试招。却听自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夹杂着一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湖蓝色身影,自谢贻香身旁悄然掠过,径直冲到那吴镇长面前四下游走。不等谢贻香回过神来,那吴镇长便已毫无征兆地停下手中动作,继而“哐镗”一声,却是他手中的软剑掉落在地,整个人也随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谢贻香惊讶之下,急忙收回劈向吴镇长的乱离,定神看去,但见一人面露微笑,一身湖蓝色长衫作儒生打扮,手里则轻摇着一柄折扇,正是那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从方才曲宝书骤然现身,到他出手制服吴镇长,谢贻香虽然身在战局,却也差点没能反应过来,更别说看清曲宝书的举止动作了。虽然她一直深知这位曲前辈的武功极高,但也没料到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那曲宝书出手制服吴镇长,当下也不给谢贻香喘息的机会,手中折扇一合,便向谢贻香的双目当中点来,嘴里笑道:“恭喜小姑娘神功大成,一时间看得穷酸技痒。方才这个胖子未免也太差劲了些,还是让穷酸来陪你练练手。”

    谢贻香微微一愣,想不到连曲宝书这位潮音洞的前掌门人,也会因为自己新创的这套刀法而技痒,然而于情于理,谢贻香却哪里敢和曲宝书动手?她急忙退开两步,恭声说道:“晚辈不敢。”

    曲宝书仅凭谢贻香此刻的这一退却,便已对她的功力深浅了然于胸,不禁笑道:“无妨,武学之道,本就不分尊卑,你大可不必谦虚。”说着,他手腕微微翻动,合拢的折扇便带着三成功力,再次点向谢贻香的双目当中。谢贻香见他执意要战,心里也想见识一下自己新招的威力,当下便不再推迟,乱离斜劈而出,当即以攻为守,抢先往那曲宝书的腰间招呼过去。

    两人这一动手,都是以快打快,快得如同穿花蝴蝶,虽然兵刃互不相碰,但眨眼间已过了二十多招。那曲宝书算得极准,他的三成功力恰巧和谢贻香斗了个旗鼓相当,至于谢贻香那全新的刀法当中,虽有那“空山鸣涧”的惊人威力,却也丝毫占不到曲宝书的便宜,只能设法从招式的变化上取胜。

    就这样两人又抢攻了十多招,斗到酣处,曲宝书手中那柄小小的折扇当真是变化多端,时而出剑招,时而出刀法,偶尔又夹杂着判官笔的套路,其招式之繁杂,远非刚才那吴镇长的软剑可以相提并论。谢贻香将刚刚领悟出的新刀法施展到极致,挖空心思与之抗衡,却依然奈何不了曲宝书半招。

    然而相比起来,曲宝书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他好歹也是成名前辈,在招式上居然胜不过谢贻香这个小姑娘,倒也令他有些尴尬。待到两人交战到五十招开外,曲宝书陡然张开手中的折扇,身形随之如风一般旋转起来,到处游走出招。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曲宝书的身影闪现,将谢贻香严严实实地笼罩于其中。

    要知道谢贻香本就占不到丝毫便宜,此刻面对曲宝书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打法,眼花缭乱之下,更是毫无头绪。幸好她想起昔日宁萃的那柄油伞,知道曲宝书这扇上的功夫讲究“合则为攻,开则为守”,此刻他既然将折扇张开,那么无论当中的招式再如何精妙,攻势也会明显变弱。想通了这点,谢贻香这才勉力招架住几招,却听曲宝书笑问道:“莫非你不会轻功?”

    谢贻香顿时醒悟,连忙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说着,她手中刀法不停,脚下已施展开那“落霞孤鹜”的身法,和曲宝书一并四下游走起来,瞅准时机出刀攻敌。刚开始的时候,谢贻香尚且有些生疏,曲宝书倒也不趁人之危,让着她几分,到后来那一套“落霞孤鹜”的身法简直如同为谢贻香这套新刀法量身订做一般,相互间配合得愈发纯熟,也说不清到底是她将轻功加以变化来配合了刀法,还是将刀法加以变化来配合了轻功,又或者两者皆有。而曲宝书此时也再不敢故意相让,全力出手之下,两人竟打出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原来在自己这个全新的境界中,连轻功也可以一并融合在内,当真是“山海无量,求同存异”。谢贻香欣喜之余,手中乱离越战越勇,那曲宝书和她又拆了十多招,待到谢贻香这套功夫施展得纯熟了,他当即哈哈一笑,飘然抽身退开,笑道:“够了,够了,若是再打下去,除非穷酸用上五成功力,否则便要输了。”

    谢贻香连忙收刀而立,向曲宝书弯腰行了个大礼,恭敬地说道:“大恩不敢言谢,曲前辈的指点之恩,晚辈自当终生铭记于心。”

    曲宝书点了点头,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发髻,说道:“小姑娘切莫灰心,要知道你毕竟年纪尚轻,功力当然不及穷酸。然而单以招式而论,我却胜不了你。”顿了一顿,他又感慨道:“穷酸就算再练上二十年,功夫也最多只有如今的一倍,而且终究会有止境,但小姑娘你却是不同。只怕二十年后,你将这一套旷古烁今的刀法继续‘融’下去,哈哈,穷酸都不敢想象那般局面。届时你再以此开宗立派,自当流芳百世。”

    要知道谢贻香身为大将军谢封轩之女,自幼早已听惯了奉承的话,原本就不是皮薄之人,但此刻听闻曲宝书如此之高的评价,也不禁有些脸红。她正待谦逊几句,那曲宝书又说道:“你这套刀法初现于世,只怕还没来得及为之命名。哈哈,说来你今日能够领悟神功,穷酸也有半分功劳,不如也让穷酸也沾一沾光,替你这套刀法取个名字。”

    说着,他也不顾谢贻香是否同意,已然吟道:“说来你这套神功,也不完全是一套刀法,而是一个境界,其根本便在这个‘融’字上。融……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有了,既然有白乐天的珠玉在前,不妨便称之为‘融香诀’。”

69 技击共切磋

    谢贻香不禁轻轻念叨道:“融香诀……”但觉这名字朗朗上口,又想起自己的名字中恰好也有一个“香”字,以此为名,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顿时对这曲宝书的文采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下她正要再次拜谢曲宝书的赐名之恩,却听一个浓厚鼻音的男子声音喝道:“仙人板板,先别急着融香融臭,待老子来试试。”

    话音落处,后堂当中不知何时已跳进来一个矮胖男子,背负着一柄裹在白布当中的长剑,头上也用白布裹住头发,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三角眼,正是当今峨眉剑派辈分最高的“回光剑”戴念红,江湖人称“戴七”的便是。

    想不到这位戴七前辈居然也要来和自己试招,谢贻香一时还未来得及拜见,那戴七已然大喝一声,举起砂锅大小的拳头便向她迎面打来。

    伴随着戴七这一拳挥出,后堂中顿时劲风四起,轰然有声。谢贻香眼见这位戴七前辈也不运功发力,随手一拳便有此威力,仓促间哪里来得及躲避,更不敢去硬接他的拳头。当下她只得举起右手中的乱离,再以左手扶住刀背,用乱离的刀身去挡戴七的拳头。

    但听“轰”的一声巨响,戴七的拳头重重击中乱离,谢贻香只觉刀身上传来的劲道力大无穷,震得自己身形不稳,继而连退了十多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但觉自己的胸口中血气翻腾,竟然险些受了内伤。

    想不到这位戴前辈居然毫无保留,一出手便是七八成功力,就连旁边的曲宝书也是一惊,叫道:“戴老七,手下留情。”那戴七却是毫不理会,踏上几步,又是一拳朝谢贻香挥来。谢贻香这次看得清楚,戴七虽是全力出手,但手中招式却故意使得极慢,当中也无甚变化,和方才曲宝书的打法正好相反前者是出招不出力,后者则是出力不出招。

    看清楚了这点,谢贻香顿时放下心来,眼见戴七的拳头再次来到自己面前,当下便将乱离斜斜劈出,往戴七的拳头上削去,心道:“你的内力虽然远胜于我,但如今我以刀锋对上你的拳头,难道你不收手?”

    哪知那戴七当真便不收手,拳头径直向谢贻香那乱离的刀锋冲来。谢贻香惊疑之下,还怕误伤了戴七,连忙撤去几分力道。却不料戴七的拳头还未碰上刀锋,一股极强的拳风已率先袭来,抢先撞上乱离。刹那间谢贻香只觉手中的乱离变得滚烫一片,非但拿捏不住,而且差点便要脱手落地。

    只听旁边的曲宝书已出声指点道:“戴老七的这套峨眉碎玉拳,至少已有四五十年的火候,早就臻至化境。小姑娘只管全力出招便是,看看你能接他几拳。”谢贻香听得此言,当即再不敢手下留情,急忙将手中的乱离奋力劈出,去和戴七的拳头相互抗衡。

    一时间整个后堂之中刀风拳影,带动出风声激荡四起,一拳一刀竟然斗得不可开交。当中谢贻香却是越战越惊,自己分明已将乱离全力劈出,当中更有“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居然还伤不了戴七的血肉拳头,即便是这戴七的功力高出自己数倍,也绝不可能让他能以空手硬碰自己的宝刀,这当真是奇怪至极。

    谢贻香惊讶间,忽然发现曲宝书在一旁向自己挤眉弄眼,含笑不语。她略一思索,顿时恍然大悟,心道:“此刻我的刀法当中虽有“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却并无后继之力,只因为自己融合出这套全新刀法以来,一直未曾运用过内力,所以方才曲前辈仅仅用了三层功力,便能和我战成平手。须知无论我的招式再如何精妙,由于乱离上毕竟没有内力,自然便伤不了戴七前辈的空手。而戴七前辈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此刻才会故意以内力与我相攻。”

    既然连“落霞孤鹜”的轻功身法都可以通过“融香诀”融合到自己的刀法中,又何况是“秋水长天”的内力?谢贻香心中豁然开朗,当即清啸一声,手中乱离所激荡出的刀风声逐渐越来越响,当中那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更是愈发大得惊人,伴随着谢贻香的每一记出刀,都发出晴天霹雳般的声响。不过数招之间,“秋水长天”的内力已然通过“融香决”的神通,尽数融合在了谢贻香的举手投足之间。

    哪知那戴七甚是狡猾,一见谢贻香在招式当中融入了内力,哪里还会用拳头去硬拼她那乱离的刀锋?当下戴七立即跳出战圈,将双手负在背后,傲然说道:“女娃儿这一套什么融香诀,倒是别开生面,也为我中原武林大放异彩。既然方才穷酸也曾出手指点于你,那我戴七自然也不能落后,免得旁人说我峨眉剑派小气吝啬。”

    眼见自己的“秋水长天”也融入进“融香决”后,一招一式间,威力陡然增加数倍,谢贻香大喜过望,连忙说道:“晚辈多谢戴前辈的指点。”那戴七却不再理她,兀自高声说道:“老干货,老子和穷酸都已经抛砖引玉了,只等你来露上一手。难不成这女娃儿领悟出如此神功,你却要视而不见?”

    他话音落处,便见青竹老人那颤颤巍巍的身影慢吞吞地走进后堂之中,仍旧是之前和谢贻香分别时的那个装束几件脏兮兮的裘皮套在身上,双手则缩进衣袖里抱在胸前。只听这青竹老人边走边咳,断断续续地说道:“咳咳……我又能指点些什么?这个江湖本就是年轻人的,似我这般行将就木的老头,年老力衰,早就该过时了……”然而话虽这么说,青竹老人还是一直走到了谢贻香面前,这才缓缓弯下腰去,盘膝坐在了地上。

    谢贻香连忙施礼,恭敬地说道:“青竹前辈别来无恙,晚辈有礼了。”青竹老人摇了摇头,叹道:“明明混身上下都是恙,又何来的无恙?咳咳……”说着,他向谢贻香微微一抬下颚,说道:“坐。”

    谢贻香连忙收刀入鞘,继而就地坐下,和青竹老人面对面坐在了地上。只听青竹老人缓缓问道:“丫头你可知道,当年我和你师父刀王之间曾经有过一战?”

    原本以为这位青竹前辈要和戴、曲两位前辈一样出手指点自己几招,谁知他竟是和自己聊起闲话家常来了。谢贻香当即回答说道:“此事晚辈倒是并未听家师提起过,敢问前辈,不知当日你和家师之间的切磋,最后却是谁赢了?”

    她这话刚一问出,立刻便已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糊涂。莫说这青竹老人一生从无败绩,单是以师父刀王的性格,若是他当年战胜了青竹老人,只怕早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了,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青竹老人凝视着谢贻香的神情,心知她已有了答案,当下也没将胜负点破,只是缓缓说道:“当日我和刀王一战,也是和你我现在一样,面对面坐在地上。”说到这里,他慢里斯条地从怀中摸出旱烟杆来,点燃放到嘴里,吞吐着烟雾说道:“我记得当时刀王口若悬河,将他所领悟的刀中真谛说得头头是道,先从如何拔刀说到如何出刀,再从如何练刀说到如何用刀,一口气说了两个多时辰……听了他这些刀法至理,到最后我终于明白,当世除了刀王之外,天下已再无刀矣。”

    谢贻香细细思索着青竹老人的话,缓缓问道:“但最后却是前辈赢了?”青竹老人吐出一口浓烟,淡淡地说道:“待到刀王说完他这番长篇大论后,我当时只说了一个字,刀王当场脸色大变,继而向我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说到这里,他便向谢贻香问道:“丫头不妨猜上一猜,当时我说的是哪一个字?”

70 惊醒梦中人

    听到青竹老人这一问,谢贻香不禁眉心紧锁,低头沉思起来。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已冷汗淋淋,当即一字一句地问道:“前辈说的那个字,可是‘快’字?”

    青竹老人微微颔首,说道:“正是。无论你的刀法蕴含着怎样的威力、怎样的变化多端,我便只有这一个‘快’字。”

    谢贻香顿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竟是无言以对,额头上的冷汗也愈发明显,几近滴落下来。青竹老人看她这副神态,不由地暗叹一声,缓缓说道:“当年的刀王,无法破解我这个‘快’字……时过境迁,想不到如今刀王的传人,依然还是输在了这个字上。”

    说到这里,青竹老人吸了一口手中的旱烟,又说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以你眼下的功夫,虽然已经领悟出如此别开生面的‘融香诀’,却还是不及当年刀王的造诣……嘿嘿,即便是你那个师兄,人称‘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先竞月,纵然能将杀人之术练得天下无敌,也远不及刀王当年的武学造诣……所以你若是想找我替你师父报仇,那除非是在做梦了。”

    听闻此话,谢贻香方才领悟新招的喜悦已然一扫而空,一时间只觉无地自容,不禁有些泄气。却听那青竹老人忽然又问道:“丫头,我且问你……你说这天底下,最快的是什么?”

    谢贻香犹豫了片刻,当即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春雷咆哮,冬雷肆虐,有道是迅雷不及掩耳,所谓的‘声’之一物,可是最快的?”青竹老人当即摇了摇头,说道:“再想。”

    谢贻香又说道:“灿如旭日,皎如明月,当有人看见它的时候,它早已无声无息地映照在了那人身上。所谓的‘光’之一物,可是最快的?”青竹老人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再想。”

    谢贻香却是再也想不出其它的东西,只得摇了摇头。忽然间她只觉心中莫名一动,一根柔软的长发已从自己眼前飘落下去,想来又是对面的青竹老人故技重施,以超乎常理的速度,用青竹丝划断了自己一根头发。

    只听青竹老人淡淡地问道:“我方才出招,你可曾听见?”眼见谢贻香摇了摇头,青竹老人又问道:“可曾看见?”谢贻香只得继续摇头,青竹老人再一次问道:“可曾有感觉?”谢贻香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心动?”

    那青竹老人从鼻子里喷出两道浓浓的烟雾,终于展颜笑道:“不错,须知这世间最快之物,既不是声,也不是光……而是你的心。”他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眺望起了远方,声音也变得飘渺而虚幻,说道:“金陵。”话音落处,谢贻香心中顿时映照出金陵城那层峦叠翠、飞阁流丹的繁华;青竹老人又继续念道:“皇城。”随着青竹老人的声音,谢贻香的一颗心仿佛又来到了那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皇城当中;只见青竹老人又仰起头来,目光似乎已将衙门后堂的屋顶传穿透,嘴里念道:“烈日。”谢贻香心中顿时光芒万丈,刺得浑身难受,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如火般的灼烧感,仿佛那三伏天的烈日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说话这几句话,青竹老人便缓缓收回了神通,淡淡地说道:“所以这世间最快的东西,其实是你的心……心之所动,无往不利;心之所御,无懈可击;心之所在,无敌于世……这便是我一生的所悟,也将成为你习武一生所追求的至境。”说完这番话,青竹老人便站起身来,颤颤巍巍走到一旁,只留下谢贻香独自盘膝而坐,兀自冥思苦想。

    过了好久,谢贻香突然自地上站起,向那青竹老人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前辈不吝赐教,使晚辈有幸窥探到世间武学的巅峰。然而只怕穷尽晚辈这一生,也未必可以达到。”

    那青竹老人嘿嘿笑道:“世间武学巅峰?嘿嘿,还差得远了……这不过是我的境界罢了,一山之高,自然还有一山比之更高……殆矣……”旁边的曲宝书当即接过话头,笑道:“牛鼻子,你不妨也来指点这位女施主几招?”

    那海一粟的声音当即笑道:“老道这望气算命、画符祛病的骗人功夫,还是不要献丑得好。只不过这位女施主年纪轻轻,便能开创出如此至高的武学境界,若是不见上一面,倒是贫道的损失了。”话音落处,但见一黑发道士身穿墨绿色道袍,自后堂外飘然而入;眼见他浑身衣服鞋袜一尘不染,隐隐有仙人之气,自然便是那天涯海角阁的海一粟海道长了。

    谢贻香一见这海一粟的形貌,不禁想起了昔日紫金山太元观的希夷真人。然而比起那希夷真人,眼前这海一粟则少了一分霸道,却多了一份睿智。眼见这位海道长向自己缓步行来,面带笑容地走到自己身前,谢贻香正要施礼拜见,却见海一粟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起来,一张脸也随之变得极为难看,仿佛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谢贻香不解其意,不禁问道:“晚辈谢贻香,拜见道长。看道长的这般神情,却不知……”

    那海一粟的脸色却是愈发沉重,嘴里缓缓说道:“女施主的保寿官此刻正在隐隐颤动,彩霞与紫霞齐飞,导致命宫凹沉,本应当是贫苦之相,但女施主分明却是将门之后,可见事实并非如此……此外,女施主五岳无光,三停失色,本是凶恶之相,但以女施主的言行举止,可见事实也并非如此……怪了,怪了,女施主此刻面相气色,如何完全弄反了?”

    这番话听得谢贻香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旁边的曲宝书也接口说道:“你鼻子,你可曾看仔细了?切莫在此胡言乱语、贻笑大方。”

    那海一粟却是毫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非但如此,女施主此刻天中、天庭、司空、中正、印堂这五穴之间的一条直线中,隐隐还有乌光迸出。要知道老道毕生阅人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情形……而且女施主的监察官似有深藏,以致意灵不可见……”说着,海一粟嘴里不停,又自言自语般地说出一大堆旁人听不懂的话,到最后终于总结道:“……所以老道若是猜得不错,女施主眼下这般怪异的面相气色,多半乃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离魂之相’。”

    话音落处,那戴七早已按捺不住,出声大喝道:“牛鼻子放什么狗屁?说人话!”海一粟沉吟半响,叹道:“所谓的‘离魂之相’,其实便是俗话所说的‘鬼上身’。此刻依附于女施主身上的孤魂野鬼,不知却是从哪里招惹来的?”

    谢贻香听到海一粟说出“鬼上身”这三个字来,脑海中顿时生起一阵剧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突然炸裂开来一般,似乎将她的整个脑袋都炸成了粉末。

    当下谢贻香身子一软,径直摔倒在地,竟是晕死了过去。

01 厮杀鄱阳湖

    朝廷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由江湖上十七家镖局共同押送,居然在湖广境内神秘失踪。一时间朝野震动,天下惶恐,大乱一触即发。

    当此紧急关头,金陵刑捕房总捕头庄浩明临危受命,率众远赴湖南查案。任职于刑捕房的大将军之女谢贻香,因破获撕脸魔一案有功,虽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破例升职为刑捕房捕头,也随庄浩明一并西行。

    却不料刑捕房此行一波三折,其间非但枝节横生,以至惊险不断,局面更是波橘云诡,非常人所能参透。当中代表洞庭湖势力的江望才、郑千金等逆贼,代表神火教势力的方东凤、流金尊者等余孽,代表中原武林势力的闻天听、李惟遥等江湖名人,代表湖广武林势力的张难非、钟在野等人,代表朝廷势力的庄浩明、先竞月等人,以及漠北驻边参将谢擎辉、墨家弟子蔷薇刺等等,包括那个神秘莫测的言思道,竟全部以身入局,相继身陷于洞庭湖这一湖深水之中。

    最后凭借言思道的穿针引线,终于引发出洞庭湖大战,继而龙跃岛沉,江望才、方东凤毙命,可谓是尸堆成岛,血流作湖,这才勉强换来天下局势的暂时缓和,皇帝也因此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失窃军饷之罪。

    然而当日江望才在龙跃岛上曾说过的一番话,却让这场声势浩大、牵连极广的“迷天劫”,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然而那批军饷却并非是在我湖广所遗失。据我所知,替朝廷押运军饷的镖队,在行进到江州的那个晚上,并没有继续沿着长江继续西进湖广,反而调转了船头取向南面,开往了江西的鄱阳湖。”

    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朝廷那批军饷的失窃,根本就与洞庭湖的江望才无关,这场劫案其实乃是发生在江西境内的鄱阳湖一带。

    虽然以庄浩明为首的刑捕房一行人尽数客死异乡,谢贻香却依然选择孤身上路,义无反顾地追查到鄱阳湖畔的赤龙镇。此后经过一个多月的寻访无果,那言思道却再次现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谢贻香的梦中作祟,将她引到一处名为“姚家古宅”的荒废院落,从而让谢贻香首次接触到隐藏在这鄱阳湖畔的一个神秘的组织。

    与此同时,谢贻香还先后遇到当今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回光剑”戴念红、东海普陀山潮音洞的前任掌门人曲宝书、武功天下第一的天山青竹老人等等当世高人,竟是结伴前来这鄱阳湖畔,要寻求什么“长生不死”之术。其间经过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以及多番激战,谢贻香临危之下,只得编造出“朝廷钦差”身份,暂避于赤龙镇衙门内。不料在她深夜遇敌晕倒之后,于梦中居然再次遇到言思道,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言思道的现身,竟是为了要指点她的武功。

    待到梦醒之后,赤龙镇镇长吴玉荣来访,却被谢贻香看破身份,认定他也是鄱阳湖畔神秘组织中的一员,随后与之大打出手。就在谢贻香将要落败之际,戴七、曲宝书、青竹老人、鲁三通和海一粟五位高人突然现身,经过众人的指点以及梦境中言思道所授之法,谢贻香在危机关头终于醍醐灌顶,领悟出无上武学“融香诀”,从而将自身的各门武功尽数融为一体,大败吴镇长。

    却不料就在此时,与谢贻香初次见面的天涯海角阁海一粟海道长,居然一见谢贻香的面容就神色大变,随即说出“鬼上身”之语。而谢贻香听闻此言,突然间头疼发作,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在这鄱阳湖畔,又暗藏着怎样的阴谋?就在谢贻香茫然不解、一头雾水之际,一卷薄薄的文书已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上面用正楷大字写着:《赤龙镇记事——癸巳年》。

    这难道便是自己在赤龙镇的衙门后堂中,遍寻不到的那份十一年前赤龙镇记事?谢贻香记得方才交战中,那吴镇长分明亲口说过,这份记录早已依照当今皇帝的旨意给销毁了,此刻又怎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你看完这一年的记事,你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个飘渺而又虚幻的声音,向对面的谢贻香淡淡说道。

    谢贻香只是默默的接过这一卷记录文书,心中却平静得犹如不荡不波之古井,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果然,她将这卷文书打开,上面竟是空无一字。于是谢贻香缓缓抬起头,凝视着说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直在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仿佛从来就没停止过。吞吐的烟雾将他的脸彻底笼罩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他嘴里的声音仿佛来自人世间的彼岸,带着森森寒意;然而细听之下,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愤世嫉俗的戏谑:

    “枉自故国神游,独饮一樽江月,世人本就多愁善感,徒做伤春悲秋之举。话说昔日前朝暴虐,以致民不聊生,终于惹得盗匪四起,竞相拼抢厮杀。什么?我为何要称他们为盗匪?说来其实再简单不过,因为这帮家伙嘴里虽然叫嚷着‘驱除胡虏,还我河山’,实际上却只是在窝里斗勇斗狠,相互残杀,竟没几个人敢实打实地去和前朝大军开战,甚还与前朝异族在私底下珠胎暗结,为自己讨得封赏。因为对这些盗匪来说,什么‘驱除胡虏,还我河山’都只是拉拢人心的口号,他们心里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拉更多的人、抢更多的钱、占更多的地。”

    “于是盗匪们在这乱世之中越斗越欢,小盗匪被大盗匪吞并,小头目被大头目招揽,到后来,盗匪的派别是越来越少,但各自的势力却是越来越大。于是便在那一年,江南一带势力最大的两个盗匪头子,终于在这鄱阳湖上摆开架势,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继而证明自己才是这天底下的头号盗匪。”

    “据说那一战直杀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双方的阵营中,更是涌现出了不少位英雄豪杰,仿佛个个都能在谈笑风生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两帮盗匪带着手下约架罢了。再说回这两个盗匪头目,却也有趣得紧,一个有钱,富可敌国;一个没钱,穷无立锥。而这个有钱的盗匪本是卖海盐出身,为了打赢这一战,他居然把他那些海上运盐的大海船尽数驶进了鄱阳湖,几乎布满了近半个湖面。至于另一个没钱的盗匪,明知打不过对方,却还是死皮赖脸地凑出了些小舟渔船,稀稀疏疏地在湖面上摆开,做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视死如归。”

    说到这里,那个人的声音微微停顿了半响,似乎连他本人,也对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有些感到意外。

    “穷富盗匪之间的这一场厮杀,其结果本是可想而知,开战才不过三日,那穷盗匪便已败得一塌糊涂,当真可谓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穷盗匪被那富盗匪从湖上一路追杀到湖畔,眼看就要性命不保,却不料突然间,在这鄱阳湖中却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

02 湖神显真身

    耳听这个故事已经说到了关键之处,谢贻香却仍旧是目光茫然,仿佛丝毫提不起兴致。

    那个讲故事的人倒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话说当时那穷盗匪在前面驾船逃命,只管叫人拼命摇橹,富盗匪则是紧跟在后穷追不舍,同时还喝令手下开炮轰击有一炮正好击中穷盗匪所在之船的船尾,整艘船顿时燃起大火,继而漏水下沉。就在这万分危急之刻,霎时间忽见天昏地暗、风云失色,原本晴空万里的鄱阳湖上,居然毫无征兆地弥漫起了一场大雾,将双方的船只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就在双方惊魂未定之际,两点通红的火光已从迷雾中出现,破雾分水,径直向穷盗匪乘坐的那艘船游弋过去迷雾中众人依稀可见,这两点火光竟是一头庞然大物的双眼,朦胧中仿佛似鱼非鱼、似兽非兽,虽然有大半截身子浸没在湖水里,但露出湖面的小半身子,也有方圆三丈的大顿时吓得穷富盗匪两帮人都不敢动弹。”

    “那穷盗匪倒还算是有些胆色,眼见自己的船被火炮击中,眨眼间便要沉没,自己左右都是一个死字,倒不如放手一搏。他当即从那将沉之船上跳了下来,径直落到那怪物的背上说来倒也巧了,那怪物似乎正是为了救他而来,待到穷盗匪坐到怪物身上,那怪物当即将浑圆的身子一挺,伸出四只肉脚划水,继而踏波排浪,去势如风,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彻底消失在迷雾之中,再不见它和穷盗匪的踪迹”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只听她淡淡地问道:“所以此刻的我,又是在做梦了,是么?”

    讲故事那人略一沉默,随即笑道:“庄周梦蝶,是焉非焉?人生本就在半梦半醒间、亦梦亦醒时。是梦是醒,又有什么区别?

    谢贻香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虽不是什么圣贤门生,但也知道有所不为的道理。所以平日里所行之事,即使做不到完全正确,至少也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言思道,所以你也不必再枉费心机来唬弄于我,要知道此刻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更何况还是此刻这等梦中的鬼话?”

    说罢,她忽然伸手,凌空虚握,那柄和她形影不离的乱离便已凭空出现在了谢贻香手中。

    “既然是在梦里,而且是在我的梦里,那当然便由我说了算。”

    谢贻香的话音落处,手中乱离已然寒光尽现,继而当头劈落刀光过处,对面那个讲故事的人也便是言思道顿时便被乱离一分为二,从中切做了两片。

    却见言思道那两片残躯仿佛是纸片一般轻薄,兀自在半空中飘荡不休,却有一声长叹从谢贻香身后响起,悠悠地说道:“你的梦,又何尝不是我的梦?要知道此刻在你我之间,已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往后这一世,你我只怕也再分不开了。”

    谢贻香猛然转身,又一个完好无损的言思道已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正好整以暇地抽着旱烟,依旧将自己的身形藏匿于吞吐出来的烟雾里。她不禁怒道:“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你又是如何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赶紧给我滚出去!”

    那言思道只是阴恻恻地笑道:“你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地说,我的话你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相信,更何况还是此刻这等梦中鬼话?你既然不相信,却又何必要来问我?”

    听到言思道这番话,原本盛怒的谢贻香居然在刹那间泄气了,手中的乱离也随之垂了下来。其实她心中再是清楚不过,自己和眼前这个言思道相比,双方的差距毕竟太大,自己就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反抗的意义?

    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从紫金山到鄱阳湖,自己永远只能被这言思道玩弄于股掌之间。莫非正如言思道刚刚说的,往后这一生一世,自己都要受制于此人了?

    只听言思道忽然冷笑一声,用他那飘渺的声音继续说道:“说到鬼话这两个字,我方才所讲的那个故事,才是真正的鬼话,乃是那些市井愚民在茶余饭后编造出来的鬼话。眼下我之所以要向你讲这些鬼话,却是因为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有套用这些鬼话,才能讲得通。”

    说到这里,言思道长长吸了一口旱烟,继续讲诉起了他的故事:“话说那怪物将穷盗匪救走”不料谢贻香这回突然插嘴,冷冷说道:“你嘴里给我放干净些,否则休要怪我刀下无情。”

    言思道却是不怒反喜,淡淡地说道:“你既然有此一骂,却是说明你在认真听我讲的这些鬼话了。”当下他不禁笑了起来,又说道:“也罢,话说怪物救走了那位没钱的主,富盗匪一方自然气得火冒三丈。事后便有人对富盗匪说,救走敌人的怪物,其实便是这鄱阳湖里的湖神显灵,看湖神眼下的这般举动,倒不如花钱做上一场法事,再用猪羊为祭,祈求这位湖神倒戈,反过来相助自己一方。那富盗匪听闻此言,当即便答应了。”

    “第二日,那富盗匪便派人在鄱阳湖畔的火龙山上准备,以猛火烤炙了十头壮牛,一时间肉香四溢、满湖皆闻。不出多时,便见火龙山下的鄱阳湖湖水激荡,似乎有庞然大物游弋于水下。那富盗匪当即发令,命人将一头烤熟的壮牛抛向湖中献祭,打算借此机会看清这所谓的湖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伴随着那头壮牛落下,离湖面还有丈许高低之时,猛然间湖面裂开,一头长约六丈、宽约四丈的巨型怪物破水而出,一张口便将那头壮牛囫囵吞下,岸上当即便有人惊呼起来,叫道:那是一头大鼋”

    说到这里,言思道又吸了一口旱烟,吞吐云雾道:“说起鼋这东西,乃是形似乌龟的一种大鱼,自古便已有之,其寿命更是极长,也便是俗称的王八了。史书记载,昔日周穆王出师东征,至江西九江,因江河密布,行军受阻,于是教众军大肆捕杀大鼋,用以填河架桥,这才得以畅通无阻,最终战胜了东面的敌人。从那以后,庙宇内外的石碑和帝王坟前的墓碑,一律要选用石雕的鼋来驮负,便是来源于此。更有后来之人夸大其词,说那穷盗说那位没钱的主最后之所以能坐上龙椅,便是因为曾被这头大鼋驮过。”

    谢贻香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如何不说是天子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自有百灵护体,这才引来了大鼋救驾?”

    言思道哂笑道:“有道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依我看来,便是神龙助神龙,王八驮王八。”他不等谢贻香回话,连忙继续讲道:“言归正传,那富盗匪以熟牛投湖,引得湖中怪物现身。众人一见之下,虽知是鼋,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一头鼋,大半都被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其为湖神。”

    “然而那富盗匪看清怪物的真身后,却是神色自若,教人继续往鄱阳湖里投掷烤熟的壮牛,那大鼋在火龙山脚下连吃六头壮牛,仍旧意犹未尽,富盗匪眼见时机成熟,当即脸色一寒,终于亮出了他的本意。只见他让手下抬过来一个千余斤重的大铁球,而这个大铁球之前早已和那些头壮牛一并在猛火上烤炙,此时已被烧得通红,富盗匪趁着大鼋吃得欢畅之际,便令人如同方才抛牛一般,将这个烧红的大铁球往鄱阳湖里投掷下去。果然,那大鼋毕竟低估了人心之险恶,当下也不疑有它,再一次自湖中跃起,一口便将那烧红的大铁球吞进了肚子里。”

    “待到那滚烫的大铁球滚落进肠胃,顿时便将那头大鼋烧得肠穿肚烂,在湖水中奋力挣扎起来,先后翻腾起数十道丈许高的巨浪,到最后终于还是消停了下来,留下一具庞大的尸体浮于湖面,泛起一大股焦臭味而大鼋身上流出来的血水,几乎将这整个鄱阳湖都染做了通红之色。”

    “那富盗匪眼见那大鼋身亡,这才狠狠说道:整个江南都是我的,我才是这鄱阳湖上唯一的王!又怎容得下一头孽畜来和我为难?”

03 颠倒现本意

    谢贻香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微微摇头。言思道故事当中的那个富盗匪,指的自然便是当年与本朝皇帝争夺天下的义军首领李九四了。要知道即便是在本朝一统天下之后,江南百姓还多有人因为怀念这位李九四的恩德继而排斥当今朝廷,甚至直呼本朝皇帝为‘老头’。倘若言思道此刻这个故事是真的,想不到那李九四背后的真面目竟是这般凶狠残暴。

    那言思道却是不以为然,继续说道:“然而那头大鼋既是这鄱阳湖里的湖神,又岂能甘心死于盗匪之手?要知道那富盗匪的巨舰船队,本是列阵在鄱阳湖西面,就在大鼋死去的当晚,一夜之间鄱阳湖上居然刮起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东南风,尽数吹向富盗匪的巨舰船队。后人每每提及此事,皆说这是那鄱阳湖湖神的魂魄回来复仇,这才有了后面青田先生效仿昔日诸周公瑾之举,借东南风起之际,一把烈火烧尽了富盗匪的所有船只舰队……”

    谢贻香再也按耐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这些市井传言破绽百出,当真是鬼话连篇,亏你还说得一本正经。试问两军激战于鄱阳湖上,正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战事甚是惨烈,那富盗……那逆贼哪有工夫去铸造什么大铁球?”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又质问道:“此番已是你第三次闯入我的梦境当中,莫非却只是为了要讲述这么一番鬼话?言思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言思道淡淡地一笑,说道:“我早已说过,这故事本就是坊间虚构的传言,做不得真,但是却和之后所发生的事脱不了干系。如今你既已知晓皇帝曾经下旨要在这鄱阳湖畔修建一座‘老爷庙’,那便可想而知,自古以来的修庙建寺之举,从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供奉神灵。老爷老爷,其谐音不正是‘老鼋’么?”

    谢贻香被言思道这句话说得呆立半晌,暗自念叨道:“老爷……老鼋……”随即她又有些犹豫地问道:“皇帝当真曾有旨意,说要修建这么一个老爷庙?”

    言思道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谓的‘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其实前三句,讲的都只是一件事情,那便是皇帝下旨在鄱阳湖畔修庙,却因为遇到了神异之事,导致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决定。所以这个所谓的‘老爷庙’,到头来毕竟也没能建成。”

    谢贻香不禁回想起当日那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也曾对自己解释过这四句话,却和此时言思道的这个说法不太一致,不过都曾提到了皇帝下旨修建“老爷庙”的事。谢贻香将两种说法相互映证,当即问道:“那照你这般说来,混沌兽却又做何解释?”

    言思道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老鼋救驾,本已是虚构之事,世间以讹传讹,更是极力夸大其事。须知这故事本已荒谬至极,却有有好事者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还加以考证,说这江西境内原本并无鼋类,依据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怪物形貌,应当乃是上古神兽‘混沌’,又被称之为帝江,所以才会识人辨物,做出救驾之举。于是后来便有了将老鼋篡改为‘混沌’的说法,称之为‘混沌兽’。”

    谢贻香连忙摇头,说道:“不对,完全不对。据我所知,‘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这四句话,指的是这鄱阳湖一带所发生的四件诡异之事,分别对应的是:鄱阳湖上的无故沉船、皇帝修老爷庙未果、南昌阴兵借粮以及吞人的迷雾,和你这般说法大有不同。”

    言思道也摇了摇头,说道:“大错特错,首先次序便已错了。”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正如我之前所言,世间本就有太多以讹传讹之事,这才造成了许多误会,从而迷失其本意。你所说的这个版本,我倒也略知一二,是将这四句话拆了开来,分别做出解释,继而对应上了四件不同的神异之事,而这几件事,倒也是的确存在的。但是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四句话的顺序,究竟应该是‘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还是‘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

    谢贻香细听之下,不禁说道:“这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将‘混沌兽’和‘阴兵舞’二者互换了位置。”

    言思道双眼一亮,当即笑道:“当然有关系,要知道这江湖传言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律,那便是无论是怎样的一段话,其重点却在最后一句。就拿这四句话来看,若最后一句是‘混沌兽’,那么前三句话的作用,便是为了引出这最后的‘混沌兽’,然而事实却是这所谓的‘混沌兽’根本便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所以照此解释,自然也解释不通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这四句话单独拆开,使它们分别指代四件神异之事,这样一来,反倒掩盖了这句话的本意。”

    谢贻香听到这里,反倒觉得言思道这番说辞可以相信,因为这句话开始流传的时间,对应赤龙镇衙门里缺失的那一年记事,恰好便是十一年前,正好也是皇帝下旨修庙未果的那一年。当下她不禁皱眉沉思,试探着说道:“那如你所言,正确的顺序自然应当是‘阴兵舞’在后了?照此看来,前面的三句‘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若是在说老鼋救驾这个故事,那么其目的便是要引出‘阴兵舞’这个结论?这‘阴兵舞’指的若不是发生在南昌的‘阴兵借粮’之事,却又是什么?”

    言思道冷笑道:“自然不是。这‘阴兵舞’所指的,便是一直藏匿于鄱阳湖一带的‘阴兵’。所以这四句话串联起来,其实已然道破了玄机,便是在告诉世人,当日在鄱阳湖上的老鼋救驾这一系列神异之事背后,其实却是由这些‘阴兵’在暗中作祟。至于世人之所以将他们称之为‘阴兵’,却也的确是源自于他们的来历——据说这些‘阴兵’都是来自一个叫做‘阴间’的地方。”

    谢贻香无时无刻不在思索鄱阳湖这一连串不解之谜,却始终没有太大收获。如今听完言思道这番言语,顿时想起那吴镇长曾说过,要自己随他去一趟“阴间”,以此看来,这所谓的“阴间”,自然就是指这股神秘势力的居住之地了。而他们的住所,却为何要被称为“阴间”?

    想到这里,谢贻香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昔日在洞庭湖龙跃岛上的那一幕场景……

    当时自己随庄浩明前往龙跃岛的御笔峰内,那洞庭湖湖主江望才一口咬定说朝廷的军饷是在鄱阳湖境内遗失,那时庄浩明曾喃喃念道:“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难道是……”江望才立刻打断他的话,接口说道:“既然庄兄知道关于鄱阳湖的事,小弟也不必多费唇舌。此事既然牵连上了那鄱阳湖中的神祗,虽然大家都是靠湖为生,但我洞庭湖也不便再插手其间了,还请庄兄谅解。”

    回想起来,庄浩明和江望才两人提到这四句话的时候,都是将“阴兵舞“放到了最后,而之前曲宝书对自己的那番解释,却是江湖上的以讹传讹了。依据言思道此刻的解释,当日庄浩明和江望才之间的对话,其实早就已经确定了军饷被劫的根源,便是鄱阳湖的这些“阴兵”在作祟。

    一时间,谢贻香不禁脱口问道:“这些‘阴兵’究竟是什么人?”

    言思道似乎对她这一问似乎有些惊讶,反问道:“你倒来问我这些‘阴兵’是什么人,你不是早已和他们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么?”

04 死而复生者

    听了言思道这话,谢贻香顿时暗骂自己糊涂。眼下除了包括吴镇长在内的那些神秘黑袍人,这鄱阳湖一带还有什么势力能被称之为“阴兵”?然而她转念一想,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对言思道的话语存疑。要知道昔日在紫金山的太元观中,这言思道分明也是凭借着这么一番说辞,便叫自己将那希夷真人当做了撕脸魔,继而死心塌地助言思道一臂之力。

    那言思道察言观色,立时看穿了谢贻香的想法,当即笑道:“信与不信,在你;说与不说,则在我了。也不怕告诉你,你一直在追寻的那批失窃的军饷,正是被鄱阳湖里的这些‘阴兵’所借去。你若是有本事,只管去问他们讨要便是。至于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若是还想找回那批军饷,也只能以此赌上一把了。”

    谢贻香沉吟良久,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再信任这个言思道,当下她只得将思路理清,回到事情的本质,问道:“照你方才那故事所说,皇帝是为了要答谢老鼋的救驾之功,这才打算在鄱阳湖畔修建一座老爷庙。那我且问你,这其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皇帝打消了这个念头?”

    言思道缓缓吐出一口浓烟,在他身前的烟雾也随之变得更加迷茫。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三小姐莫非还不明白,这故事虽是假的,却毕竟是根据事实所夸张改编,当中的许多关键之处,终究还是做不了假。昔日皇帝曾在鄱阳湖一役中遇险,这是事实,但根本便没有什么老鼋,这世间也更没有什么‘混沌兽’。唯一的解释便是,当时在鄱阳湖中救下皇帝的,便是这些鄱阳湖里的‘阴兵’了,这才是所谓的‘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

    “至于这些‘阴兵’为何要出手救下皇帝,当中的玄机,便是那个故事里富盗匪的一句话:‘整个江南都是我的,我才是这鄱阳湖上唯一的王!又怎容得下一头孽畜来和我为难?’既然那富盗匪容不下这些‘阴兵’在鄱阳湖上称霸,同样的道理,这些‘阴兵’又怎能容得下富盗匪?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盟友,为了能让富盗匪战败,他们自然便要出手相助于穷……相助于那位没钱的主了。”

    谢贻香听到这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再联想起之前从吴镇长嘴里套出来的话,当即心领神会,叹道:“倘若果真如此,那这些‘阴兵’只怕是打错了算盘。就连当年的逆贼李九四都容不下他们,又何况是当今的皇帝?以皇帝的性格,哪怕这些‘阴兵’当真救过他的性命,到了眼下这天下太平的局面,皇帝又岂能容忍在自己的疆域之内,还有这样一股可怕的势力存在?哼,皇帝若是不对他们下毒手,那反倒是奇怪了。所以……所以也就是说,十一年前的那次修建‘老爷庙’其实根本是个幌子,皇帝的本意是要借故剿灭这些‘阴兵’。”

    笼罩在烟雾中的言思道似乎点了点头,说道:“道理虽然不差,但你却也只说对了一半。除了剿灭之心,皇帝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那便是他想从这些‘阴兵’手里得到一件东西,一件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次不等言思道将话点破,谢贻香灵光闪现之际,已然联想起了戴七、曲宝书和青竹老人那一行人的目的,顿时浑身一震,脱口说道:“长生不死?难不成这些‘阴兵’……当真是来自阴间的鬼神,拥有着‘长生不死’之身?这……这如何可能,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言思道摇头笑道:“我本阳间过客,阴间之事如何知晓?据说十一年前,皇帝曾派出一批高手前来鄱阳湖,便是要摸清那些‘阴兵’的底细,从而找寻皇帝想要知道的那个秘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装模作样修建的老爷庙又因何故而停止,这一切的谜团,只怕都已随着那姚家古宅当中的十一具尸体,永久长埋于地下了。”

    幸好谢贻香早已不是第一次和这言思道打交道,分明听出他这番话里的不尽不实,显然是对自己有所隐瞒。她当即皱起眉头,缓缓说道:“只怕未必,你若是不知晓那些‘阴兵’的身份来历以及皇帝修建老爷庙的玄机,又怎会在梦境之中将我带去那姚家古宅?想来在那古宅的阁楼上、深埋夹层中的十一具尸体,便是当年皇帝因此事而派出的高手了。”

    言思道大口吞吐着烟雾,笑道:“你可还记得自己在梦中所见的那些个无脸怪物?不错,恰如你之前所料那般,这些亡魂之所以没有五官,便是曾被人以刀剑毁容,好叫旁人辨别不出他们的容貌身份,继而隐藏其中的秘密。嘿嘿,这自然是因为他们都是皇帝的人。”

    谢贻香心知言思道已说到关键所在,当即追问道:“那些无脸人似乎对一个‘她’极为害怕,我曾在梦中亲眼见过,分明长着一颗前后都扎着马尾辫的脑袋,那究竟又是什么东西?”言思道不屑地一笑,说道:“这却是你多心了,你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便知道了。”

    谢贻香不解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顿时脸色大变。自己的一头秀发,行走江湖之际,不正是在脑后扎做了一个个马尾辫?难不成那个所谓的“她”竟是……

    言思道当即说道:“不错,你所见到的那个‘她’,其实根本便是你自己。那些无脸怪物之所以感到害怕,便是由于你是外来之人,陡然闯入了他们当中,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恐惧。”

    谢贻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不禁喃喃说道:“‘她’便是我,我便是‘她’?……如果‘她’才是真正的是我,那我又是谁?”

    言思道句句紧逼,沉声说道:“‘她’便是你,你便是‘她’,而真正的你,其实却是我。因为那是在你的梦中,其实也是在我的梦中。”

    谢贻香只觉脑海中已然是一团混乱,怎么也无法理出头绪,终于问出一句,叫道:“那你又是谁?”

    伴随着谢贻香的话音落处,言思道陡然吐出一大口气,将笼罩在自己身前的烟雾尽数吹散。伴随着眼前变得清晰,谢贻香分明看见,言思道的那张脸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光溜溜一片——既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耳朵嘴巴。

    这不正是姚家古宅的阁楼上,那群无脸怪物的模样?

    谢贻香惊恐交加之下,直吓得浑身发抖,颤声说道:“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言思道将那一张光溜溜的脸凑近谢贻香,声音随着他那颤动的喉结发出,说道:“我是人是鬼,在这鄱阳湖畔的迷局里,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还记得那姚家古宅的阁楼底层,供奉的分明是一十二灵位?然而阁楼上的屋子里却只有十一具尸体。也就是说那些尸体当中,其实还少了一个具尸体——一具死而复生的尸体。”

    “而这具死而复生的尸体,在十一年之后,终于又回到了鄱阳湖!”

05 失魂鬼上身

    谢贻香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耀眼的日光,将天空映照得一片蔚蓝,不见一朵白云。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之前的所有阴霾,此刻都已经云开雾散、万里澄清了。

    转眼间她便被四周传来的热力拉扯回了现实之中,谢贻香连忙定神一看,只见自己周围正燃着七堆柴火,摆放得错落有致,不时有噼噼啪啪的声响自火堆中传出,分明是七个烧得正旺的火堆;而自己感受到的那股热力,自然是来源于这七个火堆。

    再看火堆之外高墙矗立,微微呈现出斑驳之象,原来自己仍然身在这赤龙镇衙门里,只不过却被挪到了公堂前面的空地中。

    看来方才和言思道交谈的那一幕,果然又是自己在做梦,谢贻香缓缓回过神来,脸上更是阴晴不定。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身后一个平和中正的声音缓缓说道:“女施主终于醒来,却是把老道给忙坏了。”

    谢贻香认得这是那天涯海角阁海一粟海道长的声音,正要张口回话,却觉喉咙干哑,饥渴交加,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海一粟似乎知道她此刻的窘境,已然出声安慰道:“女施主倒也不必惊慌,日前你在后堂中无故昏迷,当场吓了我们一大跳。事后经过老道的查验,虽然不敢确信,倒也有十之**的把握,女施主此番的症状,乃我道家医典中所记载的‘失魂’之相。所以老道才要以干柴之烈火为媒介,设下这‘七星定魄阵’,前后花了一天一夜的工夫,这才将女施主救醒过来。

    听完海一粟这番解释,谢贻香也勉强缓过气来,用嘶哑着声音说道:“多谢……道长相救之恩……这……这‘失魂’……又是什么?莫非……莫非和我梦中……梦中……”说到这里,她喉咙间的干哑实在难受,只得开口讨要,说道,“水……我想喝水……”

    身后海一粟的声音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女施主,这‘七星定魄阵’的威力非同小可,便是要借助这烈火之热力,以北斗七星的方位将纯阳之气灌注于女施主体内,从而将你周身的神识尽数逼入脑中,以便于日后的治疗。所以在此期间,水是决计沾染不得的,还望女施主加以忍耐。”

    谢贻香只得点了点头,却听不远处那曲宝书的声音响起,问道:“牛鼻子,你这什么‘七星定魄阵’,当真可以治好这个小姑娘?”

    那海一粟听到这一问,不禁有些迟疑。他忽然自谢贻香身后站起,缓缓踏出火堆围成的圈子,这才说道:“此事却说来话长了,然而在此之前,于情于理老道也应当让女施主知晓其中的缘由方可。”

    待到他的人走到火圈之外,又继续说道:“老道无能,年青的时候总是喜欢与俗人争强好胜,这才会被武学一道分心,未能悟得到我道家真传。唉,所以眼下女施主这‘失魂’之相,其实非老道所能化解……”

    听到海一粟这话,谢贻香不禁一愣,还未来得及询问,外面的曲宝书便抢先问道:“既然如此,你这牛鼻子让我们帮忙摆出这么个阵势来,又是作何用意?”他话音落处,戴七的声音也自不远处响起,喝道:“牛鼻子有话尽管直说,少在那里吞吞吐吐绕弯子。”

    那海一粟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且听老道缓缓道来。须知这‘失魂’之相究竟是何缘由,说来惭愧,老道也不甚知晓,只是从书中了解一二。据说人体内本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地魂与命魂,七魄则是隶属于命魂之下,所化而成的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至于出现‘失魂’之相的人,便是其中主宰思想与智慧的‘天冲’与‘灵慧’两魄,受到外来之魄的侵袭,而且还被这外来之魄反客为主,甚至取而代之,统御着整个命魂。这也便是俗称的‘鬼上身’了,其中诸如‘借尸还魂’之类的说法,便是其中一种……”

    只听青竹老人的声音也从后堂方向飘来,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这番废话,我等早已听过多遍……我且问你,既然你这牛鼻子一口咬定这丫头是被鬼上身了,那请问是哪一路的鬼魂上了她的身子?”

    这话一出,戴七和曲宝书二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暗道:“老干货说得不错,这才是关键所在。”那海一粟却是无可奈何地一笑,说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此刻附在女施主身上的‘鬼’究竟从何而来,这还得问女施主自己了。”

    众人说到这里,谢贻香惊恐之间,终于听懂了事情的缘由,依稀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原来自己之所以屡次能在梦中见到言思道,竟是乡野间所谓的“鬼上身”,原来自己是被那言思道的魂魄给附体了?

    倘若当真如此,既然是所谓的“鬼”上身,难不成那言思道其实早已身亡,不在人世了?

    只可惜谢贻香生平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更何况是这等鬼怪妖魔之说?眼下这位海道长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在她看来,也不过是道家一贯的故弄玄虚,刻意将其神话罢了。至于那言思道之所以能出现在自己梦中,必定是自己中了那言思道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想到这里,谢贻香连忙摇了摇头。

    海一粟见她摇头,还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并不知晓这附身之“鬼”是何来历,当下微一沉吟,问道:“女施主,这所谓的‘失魂’之相,说得通俗些,便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同时存在了两个人的魂魄,相互间虽然难以分割,共用一个身体,却始终还是有主次之别。要知道这两个不同的魂魄虽然可以同时存在,但却注定不能同时出现,更不可能面对面地进行交流,唯一相遇的机会,便只有梦境深处了。方才女施主曾提及说自己的梦,此刻还请女施主仔细想想,最近可曾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又或者是经常在梦里见到同一个人?”

    耳听这海一粟将自己的症状分析得**不离十,谢贻香心中的恐惧更甚,却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心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神?即便世人众口一词,又有几人亲眼见过?相比起虚无缥缈的鬼神,这世间画符骗钱的道士却不少。”

    她当即又转念一想,暗道:“再说即便是这天底下的人全部都死完了,只怕也轮不到言思道那厮。言思道既然不可能身亡,他又怎能将魂魄附到我的身上?所以照此看来,最近我与言思道在梦中的交谈,多半是什么‘两心通’或者‘窥心术’之类的旁门左道功夫,先前岳阳城那流金尊者的‘天露神恩心法’,不也正是类属于此的一门神通?”

    眼见谢贻香还是摇了摇头,那海一粟仍不死心,又追问道:“这却是奇怪了,女施主是否经常出现头痛症状?这其实便是‘失魂’必然的结果。试想在一个身体中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魂魄,定然要相互争夺,竞相去霸占这个身体,所以往往在主魂魄心力衰竭之际,便会时常感到头痛。眼下女施主若是猜不出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倒不如回想一下,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头痛的?”

    耳听自己的症状和海一粟所谓的‘失魂’越发相似,谢贻香心里却依然凭借着一股倔强否认到底。然而海一粟毕竟已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由地依照海一粟所言,将往事回想了一遍。

    先是她随刑捕房众人前往洞庭湖,到最后龙跃岛大战结束,自己在庄浩明坟前杀死了江海帮帮主李惟遥,然后便孤身来到了这江西境内、鄱阳湖畔的赤龙镇……

    不对,完全不对!

    一时间,谢贻香虽身在燃烧的柴火堆之中,浑身上下也不禁变得一片冰凉。

    因为人从那李惟遥死在自己手里之后,再到自己出现在这赤龙镇内,这两个时间点之间的过程,谢贻香居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06 治标不治本

    要知道湖广洞庭湖和江西鄱阳湖,两者之间相距八百多里路途。谢贻香从洞庭湖赶来鄱阳湖,一路行完这八百里长路,当中自然有数不胜数的所见所闻,此刻却如何一丝一毫也记不起来了?

    更何况数千里方圆的鄱阳湖,自己前来寻访失窃的军饷下落,却又为何单单来到这名不见经传的赤龙镇,而且一住便是一月有余?

    这倒也罢了,更为恐怖的是,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极大的破绽,甚至根本从未想过。仿佛从自己身在赤龙镇的那一刻起,便一心一意要去追查失窃的军饷,再不曾回首过自己究竟是怎样来到此地。

    没错,自己的头痛也正是来到这赤龙镇后才有的,后面才有有了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言思道。若说自己是被那言思道施下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那一定是在离开洞庭湖后和来到鄱阳湖前的这段时间里。

    至于自己为何一点也记不起前来这赤龙镇的过程,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言思道在暗中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例如将自己迷晕后再送到这赤龙镇里二则是如同海一粟所言,自己的身体此刻已然被言思道的魂魄侵附,从而被那言思道的魂魄控制身体前来赤龙镇,所以自己才会不记得此中的过程。

    她随即又想起当日在火龙山上,青竹老人曾问自己索要烟草,随后果然便在自己随身存放零钱的锦囊当中发现了烟草,以致自己惊骇之下,再一次头痛发作,当场晕了过去,至今还没找到缘由。

    如今看来,莫非这袋烟草根本就不是“自己”装进去的,而是被言思道操控的“自己”装的?其目的便是要方便当“自己”变成言思道时,方便吸食旱烟?

    谢贻香越想越觉得荒谬,却又愈发觉得恐怖。伴随她着浑身发颤,脑袋里又开始了一阵阵的疼痛,却因为四下热力的逼迫,脑海中仿佛有根绷紧了的弓弦,仿佛在督促自己要保持清醒。

    要知道谢贻香之前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即便偶尔想起,立时便会觉得头痛,甚至有几次还径直痛得晕了过去。此刻自己回想,好几次自己之所以会晕死过去,不正是为了要阻止自己去想这些事?

    一时间,但觉四下的热力扑面而来,谢贻香心中却是冰冷一片。她心下明白,眼下若非有海一粟布下的这个“七星定魄阵”护身,只怕自己早已头痛发作,再次晕死过去。

    幸好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居然在这赤龙镇衙门中再次遇见戴七、曲宝书和青竹老人等位高人,而且其中恰巧有一位能看透自己病因的海一粟海道长。

    谢贻香心知机不可失,趁如今自己的心智还算清醒,当即鼓起气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海海道长,求你为我祛除这这邪术”

    海一粟眼见谢贻香始终没有透露究竟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当下倒也不便追问,只是说道:“女施主不必客气,我道家虽以避世修炼、独善其身为宗旨,却分明是眼冷心热,见不得有妖魔在世间作祟。眼下老道既然已经出手相助,也算是道心牵引,往后自当尽力到底。”

    说完这话,他似乎犹豫了半响,这才叹道:“然而老道之前已然说过,这所谓的失魂之相,老道也只是从道家医典中读到过,从不曾亲身所见,更别说是将其治愈。所以这女施主这失魂之相的解救之法,请恕老道才疏学浅,却是并不知晓”

    旁边的戴七听海一粟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出声喝道:“你这牛鼻子,一会儿说能治,一会儿又说不能治,究竟想要怎样?难不成这些日子叫我们陪在这里,便是来听你放屁来的?”

    曲宝书接口笑道:“要怪只怪这戴老七太蠢,穷酸若是猜的不错,牛鼻子虽然不知应该如何化解这所谓的失魂之相,但以他那一身精妙的道法,必定有其它法子可以缓解。牛鼻子,我说得可对?”

    那海一粟不禁苦笑道:“知老道者,唯曲施主也。不错,老道虽然无法化解这失魂之相,却有一个胆大妄为的办法,能替这位女施主一解燃眉之急,所以一早便已布置下了这个七星定魄阵。”

    那戴七“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不能治本,有办法治标倒也可以。你还不赶紧动手,却在这里啰嗦什么?”

    那海一粟又叹了口气,说道:“戴施主,你这般急性子,最好还是改上一改。有道是心平气和,方能延年益寿。”

    一旁的曲宝书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戴老七,牛鼻子的脾气素来极好,从不轻易出口伤人,不料此刻却也忍不住要骂你两句,可见你这人是有多讨厌。至于牛鼻子方才的这句话,若是让穷酸重新说过,那便是你戴老七若不改掉这急性子的毛病,迟早会短命。”那戴七脸色一暗,狠狠地“呸”了一声,却也不再与他争辩。

    莫说戴七对海一粟这般啰嗦按捺不住,眼下谢贻香被四周那七个火堆烤得口干舌燥,却又浑身冰冷,心中更是着急。那海一粟等戴七闭上了嘴,这才说道:“至于老道的办法,之所以说有些胆大妄为,却是因为这法子实在太过于凶险,所以事先必须要得到女施主的同意方可。”

    谢贻香努力张开嘴,勉强开口问道:“敢问道长有几成几成把握?”海一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女施主会错意了,老道的这个办法十拿九稳,绝无失败的可能。至于所谓的凶险,却是在治愈之后了。”

    谢贻香只得又吃力地问道:“是是什么后果?”那海一粟却道:“这当中的后果,却要从老道这个办法的原理说起了。”

    谢贻香虽然打心底感激这位海道长替自己祛病,但此刻听他这般绕来绕去的话语,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只听那海一粟侃侃道来,说到:“这失魂之相老道虽然化解不了,但依据其中的道理,却也不过是以魄扰魂,继而夺取其身。而当中这个身体,原本就是女施主你自己的,无论外来之魄如何强大,也必定要被女施主本身的魂魄所压制。所以外来的魂魄若是想战胜你本身的魂魄,从而控制住你的身体,唯一的机会便是在你本身魂魄歇息之时,也便是所谓的失去意识,诸如睡眠、昏迷等情况。”

    说到这里,海一粟居然还好整以暇地休息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既然这外来之魄只能在女施主睡眠、昏迷等失去意识之际,方可控制女施主的身体兴风作浪,那老道何不施法灭其源头,从而不再给他这个机会?”

    众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见海一粟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有些得意地说道:“昏迷、晕倒等诸事,自然可以避免,唯独只有这睡眠一事,却是人之常理,防不胜防。所以老道异想天开,想出了一个兵行险招的办法,那便是以这七星定魄阵的威力,用无上道法将女施主的三魂七魄尽数逼入脑部,继而以符咒封印,将其困在脑部。如此一来,女施主的三魂七魄便再也无法休息偷懒,彻底断绝了那外来之魄的打算,叫它再无可趁之机。”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也就是说女施主从今往后,便再不需要睡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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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不灭的魔僧,立志祸乱天下;目生双瞳的妖道,只求玩得过瘾。谱写历史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些狂人疯子。(本书QQ群:194388020)竞月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竞月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竞月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