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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9 选真凶管家认罪

    要说毕长啸这草包的每一次开口,总是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而今也不例外,更是将矛头指向了数十年前纵横川藏两地的杀人狂魔屠凌霄,一口咬定他才是杀害恒王的凶手。众人惊愕之余,也不知毕长啸究竟是有证据证明屠凌霄才是当夜的凶手,还是听从了常大人和谢贻香的建议,要将屠凌霄选为本案凶手,作为替罪羊缉拿归案。

    而那屠凌霄自始自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此时听到毕长啸指认自己,仍在椅子上闭目打盹,仿佛根本就没听见毕长啸方才的话。而在场众人对于这位“江湖名人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心里或多或少都存有敬畏,眼见他并不理会,竟也无人敢去质问于他,只得纷纷望向毕长啸,他到底要作何解释。

    只见毕长啸将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眼球里更是布满了血丝,显然是自己做过的丑事被当众揭露后,已然有些失控。只听他大声说道:“屠凌霄,都说你是我毕家的远房亲戚,我却不知道你究竟是哪门子的亲戚。自从家父过世后的这些年来,你和我毕家便再无联系,此番你骤然前来毕府,只说是什么心血来潮,想要来探望故人,你且问问在座诸位,这话谁敢相信?更何况你一住进府里,随后便发生了恒王的命案,难不成天底下当真有如此凑巧的事?”

    听到毕长啸的这番说辞,倒是有好几人暗自点了点头。话说此番做客毕府的这四位客人里,赵若悔是来替峨眉剑派的朱掌门送寿宴请帖,欧阳茶和冰台师徒则是来替毕长啸问诊,都有充分的理由,而且今日随着案情的推进,无论是赵若悔命案当夜的见闻,以及他和毕家姐妹之间说不清楚的勾当,还是欧阳茶师徒和福管家合谋隐藏恒王头颅,他们的**也被相继挖掘了出来。

    相比起来,便只有这位屠凌霄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至始至终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形貌。众人从早上听到现在,似乎屠凌霄在整个命案当中,便只参与了毕长鸣杀害唐晓岳一事,似乎还帮助福管家调换过冰窖里的尸体,用唐晓岳的尸体替代了恒王的无头尸,除此之外便再无作为,不得不令人产生怀疑。而且这屠凌霄数十年前便已名震川藏两地,这些年来又是深居简出,武功修为只怕远在前厅里的众人之上,如果说屠凌霄才是当夜杀害恒王真正的凶手,他倒是的确有这份能耐。

    众人正在思索之际,却听那福管家开口说道:“小主人莫要胡乱言语,这位屠前辈乃是老夫人家的亲戚算起辈分来,就连过世的老主人也要矮他一辈。小人敢以身家性命来作担保,屠前辈绝不是杀害恒王的凶手,更不可能做出伤害我们毕家之事。”不料毕长啸冷笑一声,沉声喝问道:“毕无福,这毕府的主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那福管家三十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家这样的话,顿时呆立当场。只见毕长啸已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扬声说道:“杀害恒王的凶手,绝不可能是我毕家的人。至于来访的几位宾客里,赵老师、欧阳前辈和冰台姑娘三人,都是我毕家的老朋友,这些年也常有走动,相互间都是知根知底。如果一定要从在场的人里选出一名杀害恒王的凶手,那我便选你屠凌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毕长啸倒不是有什么真凭实据证明凶手是屠凌霄,而是赞同了常大人和谢贻香的提议,终于愿意就此结案。而站在毕家的角度来看,将这个和毕家来往不多的远房亲戚、而且此行又来意不明的屠凌霄选作此案的凶手,倒也是在情理当中,而且似乎也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那屠凌霄虽然一直是闭目打盹的姿态,可是前厅里众人的话他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眼下毕长啸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无法继续沉默,终于开口说道:“你既已认定我是凶手,只管将我缉拿归案便是。”

    屠凌霄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哗然开来。要知道屠凌霄似这般回答,分明并未否则毕长啸的话既然并未否认,那便等同于默认了?

    难道当夜在毕府里假冒关公杀人的凶手,原来竟是屠凌霄?只不过因为赵若悔当夜曾看到即将去往郫县关帝庙杀人的毕忆湘,在那“凤舞阁”里化妆成了关公模样,所以才会将此案彻底带偏,让众人一直以为后来在“龙吟阁”里杀死恒王的凶手是个女子?

    那毕长啸听到屠凌霄的回答,脸上神色又惊又喜,当即踏上几步,径直抢到屠凌霄身前,大声喝问道:“如此说来,你竟是自己承认了?好好家伙!你这老贼,为何要在我府里杀害恒王?”

    谁知屠凌霄却不再说话,甚至依然紧闭着双眼,根本就不理会自己面前的毕长啸。那毕长啸气急败坏之下,忍不住指着他大声喝道:“老子在问你话,给老子站起来!”话音落处,但听“啪”的一声大响,竟是那屠凌霄突然反手抽出一击耳光,正中毕长啸的左颊,将他的半张脸打得皮开肉绽。

    那毕长啸一来没料到这屠凌霄竟敢对自己出手,二来屠凌霄的这一巴掌来得确实太快,当真可谓是神出鬼没,以毕长啸这样的功夫,一时间竟然无法躲避。伴随着半边脸颊失去知觉,毕长啸惊怒之下,顷刻间还没反应过来,脱口喝道:“你你”这一开口,三枚带血的大牙便随着他的话语从嘴里滚落出来,显是屠凌霄的这一记耳光,居然将毕长啸的牙齿也给打掉了几颗。

    眼见生出这等变故,在场众人纷纷喝止道:“有话好好说,休要动手!”那宋参将更是喝道:“反了!反了!众军士听令,谁要是敢再动手伤人,便将他立刻锁起来!”前厅里的几名军士随口应答一声,却也没人敢上前将这屠凌霄锁起来。

    那福管家连忙冲了出来,一面开口劝阻毕长啸,一面将他奋力往回拉拽。那毕长啸此时才彻底回过神来,张嘴吐出一大口带血的吐沫,朝屠凌霄暴怒道:“你你这杀人凶手,竟然还敢在我毕府里动手打人?我我取了你的狗命”然而话到此处,他才陡然清醒过来,面前这个屠凌霄乃是江湖名人榜上有数的高手,就连毕家的“天龙战意”都是由他所传授,自己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当下毕长啸便转过头来,依次扫视着在场众人,嘴里大声喝道:“谢贻香,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侦办此案?眼下这屠凌霄亲口承认自己便是凶手,你还不赶紧将他缉拿归案?还有那姓常的和姓宋的,你们二人还愣在那里作甚?还有那墨隐,我毕府花钱请来青城客安家镇宅,眼下有人当众行凶,你居然打算坐视不理?还有那个胖和尚、杀生济世的凌云僧。哼!合我们在场众人之力,难道还收拾不下这个老贼?”

    他这话虽然喊得响亮,但其实却已示弱了,想要鼓动大家一共向这屠凌霄出手。众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谢贻香更是手足无措,不知是否便要照毕长啸的意思,真将这个屠凌霄定罪为凶手。幸好那福管家又出来劝阻道:“万万不可!屠前辈不仅是毕家的亲戚,更对毕府有过大恩,甚至还救过老主人的性命。眼下我等又岂能恩将仇报,拿屠前辈当作此案的替罪羊?”

    毕长啸直气得浑身发颤,怒喝道:“毕无福,你这老东西难道瞎眼了?这老贼竟敢当众打我,你还要护着他?”那福管家忍无可忍,当即也是心头火起,大声说道:“自古长者为尊!他便是将你打死,那也是天经地义!”毕长啸顿时暴跳如雷,厉声喝道:“好!好!你既然一定要护着这个老贼,那你就一命换一命,替这老贼来当杀害恒王的凶手!”

    听到这话,福管家顿时呆立当场,随即冷静下来。过了半响,他忽然转过身来,向谢贻香淡淡地一笑,说道:“不错,小人才是真正的凶手。那夜在龙吟阁里假冒关公杀死恒王的,便是我毕无福。而这当中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由小人所一手操办,谢三小姐,你这便可以将小人缉拿归案了。”

60 陷僵局走投无路

    谢贻香和常大人先前暗示众人,可以选出一人作为杀害恒王的凶手,从而让此案尽快了结,谁知毕长啸却一口咬定屠凌霄,继而又将福管家牵扯了进来。耳听福管家自认凶手,谢贻香脑海中愈发混乱起来,只得强行镇定心神,皱眉问道:“福管家,先前你亲口承认,曾让欧阳先生帮忙藏起恒王的头颅,又在屠前辈的相助之下,用唐晓岳的尸体调换了冰窖里恒王的尸体,是也不是?”

    那福管家点头说道:“不错!谢三小姐不必再问,小人领罪。”说着,他便向那宋参将伸出双手,示意要宋参将把他拷上。那宋参将却不动手,冷冷说道:“谢三小姐所言不差,如果你才是杀害恒王的凶手,事后又想隐瞒恒王的身份,那何必要将割下来的恒王头颅放到府里的关公雕像前?这岂非是多此一举、前后矛盾?”

    那毕无福一时语塞,随即说道:“毕府虽然地处偏僻蜀地,小人却也听说过那恒王素来心怀不轨,此番他前来毕府,自然是打算拉拢小主人一同谋逆。小人担心小主人因为顾及昔日之情,当真被他引诱,所以三思之后,便狠下杀手取了恒王性命……”宋参将不等他说完,忽然上前伸手一推,便将那福管家推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毕家众人连忙喝道:“不得对福管家无礼!”那宋参将冷笑道:“诸位也看见了,福管家根本就不会武功,如何杀得了行伍出身的恒王?而且还要在峨眉剑派的赵老师和大漠狂风萨将军二人手下逃脱,根本就没有可能。所以福管家之所以自认凶手,分明是想要替毕府顶罪,还请大家考虑清楚了。”

    那毕长啸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怒气一消,连忙喝道:“就算查不出真凶,也绝不能让福管家做替罪羊。要说武功,眼下在场的所有人里,便要数屠凌霄这个老贼最为高强,所以此案的凶手必定是他。你们还不将他缉拿归案,更待何时?”旁边的毕无福则是大声叫喊道:“万万不可!若是让屠前辈来顶罪,毕府上下都要遭报应!你……你……唉,也罢,你们若是真要将屠前辈定罪为杀害恒王的凶手,小人便立马死在这前厅里!”

    福管家这话可谓是斩钉截铁,倒是将毕长啸一干人给唬住了。看来这个屠凌霄和毕家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竟然能让福管家拼上性命也要替他出头。可是毕长啸身为毕府的主人,却为何不知自家和这屠凌霄有什么瓜葛?再看那屠凌霄的形貌,却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兀自在椅子上打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众人是否要将他定罪为杀害恒王的凶手。

    如此一来,整件事便彻底陷入了僵局,谢贻香和常大人对望一眼,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两人正待思索是否能够找出一名毕府里忠心的下人来当替罪羊,却听那个一直在打坐念经的海念松突然开口说道:“善哉?恶哉?凌云僧不惜身入阿鼻地狱,也要杀生渡世。而今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命丧于毕府,这分明是挑起了天下大乱的苗头,老衲此番前来毕府,便是要揪出这个心怀叵测的杀人凶手,将此事的始作俑者彻底斩尽杀绝,以绝后患!谁知今日从天明到天黑,老衲这一整天听下来,你们却只是在权衡利弊、患得患失,就这么任由真凶逍遥法外,当真令老衲失望透顶。”

    海念松和尚这话倒是提醒了在场众人,纷纷朝门外望去,原来不知不觉中日色已然偏西,进入了黄昏时分,又开始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下来。而谢贻香听到海念松和尚这一番话,心中纵然有千百个理由不愿深查此案,也不禁感到心中有愧,当即恭声问道:“事到如今,小女子也是无能为力,如果大师知道此案的真相,又或者有其它线索,还请指点迷津。”

    那海念松和尚冷哼一声,只是反复念道:“善哉……恶哉……”继而重新闭目打坐,再不多说一句。看他这般反应,方才那番话虽然说得掷地有声,显然也没有更好的提议。

    谁知那毕长啸听到这话,却又重新燃起心中怒火,开口大喝道:“不错!你们口口声声说要选出一个凶手来,却又叫我选谁做凶手?如今死的虽然皇帝的皇子恒王,但凶手在我毕府行凶,毕家上下分明也是受害的一方。说到底还是你们这些个办案官差无能,明明是你们查不出真相,还要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保全我毕家上下,一直用花言巧语劝我们将此案唬弄过去,简直混账之极!”

    他越说越是激动,当下又狠狠怒视着谢贻香,厉声说道:“尤其是你这个小丫头!分明就是个屁事不懂的官家小姐,却要逞强出来当什么捕快,如今还代表金陵刑捕房前来侦办此案,难不成是刑捕房里的其他人都死绝了,所以才会派出你这么一个小丫头?到头来非但查不清命案真相,还将我毕府里的私事一桩接一桩抖露出来,令我毕家颜面扫地,往后再无法抬头做人,真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耳听这毕长啸又来狗咬吕洞宾,将所有怨气发到了自己身上,谢贻香虽然也是怒气上涌,但眼下的自己的确已经没有办法。这一丝惭愧生出,她倒也不好将怒火发回到毕长啸身上。那毕长啸见她并不回答,再想起自己和母亲当年的丑闻被当众揭露,更是火冒三丈,当即认准谢贻香,滔滔不绝地骂了一长串脏话,这才说道:“如今我毕家上下的声誉,已然被你这丫头给彻底毁了,我毕长啸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谢贻香,你既已将此案查到了这个份上,那便将杀害恒王的真凶给找出来,别再想用替罪羊来敷衍!倘若你抓不出真凶,那么从此刻起,你休想踏出我毕府一步!要想走,除非叫你爹谢封轩来问我毕府要人!”

    耳听毕府主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非要让谢贻香查出凶手来,那常大人连忙出来劝解,说道:“郑国公息怒,此案三个月来毫无进展,今日谢三小姐刚来,却已有了不小的突破,但也不可能立刻破案,还请……”那毕长啸当即喝道:“住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丫头一开始便曾说过,今日便要将此案查清。她既已夸下海口,又岂能言而无信?”说着,他又盯向谢贻香喝道:“你说!杀害恒王的真凶到底是谁?”

    谢贻香先前的确曾说过今日便能了结此案,却是说要将此案唬弄过去,哪里是说能够查明真相?众人也劝不住毕长啸,只得同时安静下来,要看谢贻香如何应答。谢贻香的满腔怒火此时已尽数消散,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她忍不住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只见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有同情、有无奈、有愤怒、有鄙夷,甚至还有几个事不关己、根本就没望向自己,愈发觉得自己走投无路。

    要说她虽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倒也有一点好处,那便是存有自知之明。正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看来,到底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本就不该逞强来趟毕府里的这趟浑水,所以才会造成眼下这般局面。想清楚了这一点,谢贻香悔意一生,更觉身心俱空,终于决定放弃。

    既然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最终还是只能找人帮忙了。当下谢贻香便转头望向欧阳茶的徒弟冰台,缓缓问道:“我师兄先竞月,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61 诵暗香破局入魔

    谢贻香先前曾抓住冰台的话头,套问之下得知冰台曾在毕府里见过先竞月。为了问清师兄的下落,她甚至不惜以武力相逼,想要冰台交代实情,谁知却意外打翻了欧阳茶的药箱,继而滚落出藏匿已久的恒王人头。众人到底还是关心毕府里的这桩命案,谢贻香也只得将寻找师兄之事放到一旁,这才引出后面这一连串的事。而如今她既然已是走投无路,这才想起朝廷亲军都尉府的“江南一刀”眼下也来了毕府,所以才重新向冰台打听起了师兄的下落。

    谁知那冰台只是冷冷回答说道:“不知道。”谢贻香却早已料到对方这一回答,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高声念道:“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前厅里的众人听谢贻香忽然念出这一段东西,而且分明还运上了内力朗诵,都有些莫名其妙。莫非是这位谢三小姐因为破不了案,所以被毕家主人给逼疯了?然而稍微有点学识的人,当即听出谢贻香此刻所念,乃是南宋白石道人的一阕暗香,分明是一首咏梅的宋词,却不知她忽然念出这首宋词来,究竟意欲何为?

    殊不知这便是谢贻香和先竞月两人之间约定的暗语。在两人幼年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中读到白石道人的疏影和暗香这两首咏梅词,都觉得词句飘然不群、格调奇深,甚是喜爱。但是相比起来,谢贻香更喜欢将梅花拟作自己恋人的这一阕暗香,先竞月则更喜欢以梅花寄托宋朝南渡国恨的疏影。于是两人因此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便从此订下约定,以白石道人的这两首词作为暗语。若是谢贻香收到先竞月传来的疏影,或者是先竞月收到谢贻香传来暗香,那便意味着对方遇上了极为严重的事,另一方只要听到或者见到这两首词之一,无论如何也要赶去相助。

    如今先竞月奉命查办毕府里恒王遇害的命案,早在谢贻香去往江西鄱阳湖时,便已孤身来到了毕府,还曾和冰台以及常大人在私底下见过面但从那以后,先竞月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可以说是失踪在了毕府里。

    而谢贻香对自己这位师兄的武功再是清楚不过,素来极其信任,先竞月能被江湖中人称作“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所以她来到毕府之后,心中一直认定师兄不过是隐身在了暗处,暂时不愿现身罢了。谁知直到此刻,却依然不见先竞月的踪影,谢贻香心中也愈发变得担忧起来。到此时她对此案已经无能为力,又被毕长啸逼到这般绝境,不得已之下,只好将这一阕暗香高声念出,想要以此唤得先竞月现身。

    虽说谢贻香年纪尚轻,以致功力不深,但在她“秋水长天”的内力催动下,这一阕暗香也足以刺破厅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响彻于整座毕府当中。可是伴随着谢贻香不断吟诵出的词句,先竞月到底还是没有出现。

    难不成师兄当真是在毕府里出了什么意外?谢贻香越念越觉得惊惶,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待到她有气无力地念完最后一句“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整个前厅里已然是一片寂静,只有厅外的细雨声点点洒落,哪里有先竞月的身影?正如这阕暗香的最后一句,当真是“几时见得”?

    谢贻香不禁万念俱灰,心中已近乎崩溃,哪里还顾得什么恒王遇害、关公显灵?当即狠狠盯死冰台问,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你告诉我,我师兄他他究竟出了什么意外?是不是你害了他?”

    那冰台见谢贻香目露凶光,不禁暗自戒备起来,依然冷冰冰地回答道:“不知道。”那毕长啸哪里知道谢贻香和先竞月之间约定的暗语?眼见谢贻香莫名其妙地念了一首词,还以为她是在故意装疯卖傻,又想将此事唬弄去过,当即大喝道:“谢贻香!我在问你话!你究竟能不能找出杀害恒王的真凶?你若是破不了此案,那便休怪我毕长啸翻脸无情!”

    那常大人和宋参将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暗自思索道:“这位谢三小姐到底只是个官家小姐,虽然的确有些能耐,到底还是解不开毕府里的这桩命案,而且还将局面弄得如此尴尬,真不知应当如何收场。”当下两人又出来和稀泥,开口劝解几句,谁知那毕长啸脾气上来,连同两人也是一通臭骂。两人惊怒之下,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查不出此案的真相,对谢贻香而言最多只是失落罢了,谁知自己刚刚已经念响了约定的暗香,师兄却依然没有出现,这便意味着先竞月一定是出了意外,又或者早已不在毕府,甚至还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否则即便是天大的难处,只要先竞月听到这首词,说什么也该现身相见了。

    这一结论对谢贻香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心底更是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茫然中她忽然瞥见那个覆盖在斗篷下沉睡的得一子,就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刻脱口问道:“得一子,你执意要随我同来毕府,分明是对此案有所了解是了,你方才还教我向那尊关公雕像叩首,可见你知道的必定不少你早就知道杀害恒王的凶手是谁,是也不是?”

    她话音刚落,便听斗篷下的得一子冷笑了一声,显是并未睡着。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你才是破案公差,又何必要来问我?”谢贻香听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果然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开口而已,当下连忙踏上两步,追问到:“你这妖道,究竟是什么来历,又知道些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就不怕我拿你回刑捕房严刑拷问?”

    那得一子忽然叹了口气,冷笑道:“我早已说过,此案再是简单不过,便是恒王命丧于毕府。整个案子像极了一个大圆,开始于恒王命丧于毕府,经过三个月的查办,绕出一个大圈,结论依然是恒王命丧于毕府至于你今日前来,虽然的确查问出不少隐情,但到头来还是在绕圈子,又回到恒王命丧于毕府这个起点。同样的道理,往后无论你们如何彻查此案,也一样会回到相同的起点,又何必徒费心力?”

    谢贻香此时哪有心思悟玄机、猜哑谜?当即问道:“我问的是凶手!三个月前在毕府里杀害恒王的凶手!这个凶手到底是谁?”那得一子干笑一声,说道:“凶手到底是谁,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要来问我?”

    谢贻香顿时一愣,脱口问道:“我早就知道了?”得一子冷冷说道:“你当然知道,但你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所以要寻真凶,到头来还得由你自己来问你自己,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听到得一子这一番夹缠不清的话,在场众人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想必是这个疯疯癫癫的少年又在胡言乱语。可是这话传到谢贻香耳中,却仿佛是一记晨钟暮鼓在她心间敲响,继而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就仿佛是炸响了一道晴天霹雳而谢贻香也终于明白了得一子的意思。

    当下谢贻香便转过身来,直视那毕长啸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毕长啸,你当真要我侦破此案?”

    那毕长啸见她神色奇怪,心中顿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却又不甘示弱,争锋相对地喝道:“当然!我毕长啸说话算话,你若是找不出杀害恒王的凶手,那便休想离开我毕府半步!”谢贻香又问道:“你不后悔?”毕长啸怒道:“我当然不后悔!”

    谢贻香缓缓点了点头,当即环视了在场众人一遍,目光依次扫视过在座的毕长啸、毕忆潇、毕长鸣、毕忆湘、福管家、屠凌霄、欧阳茶、冰台、赵若悔、常大人、宋参将、得一子、海念松和尚和墨隐,口中喃喃说道:“很好很好是你们逼我。”说着,她便将腰间的乱离连同刀鞘一起解下,用力握在手中

    看到谢贻香这般形貌,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不知这位谢三小姐究竟打算做什么。只听谢贻香再一次问道:“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当真要我侦破此案?”那毕长啸也不理会其他人的意见,抢先喝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

    只见谢贻香突然哈哈一笑,神情也变得有些癫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既是如此,那么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负!”话音落处,她猛然挥出手中乱离,用乱离的刀鞘狠狠砸在自己头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显是敲得不轻。

    然后谢贻香便翻起一对白眼,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继而指着那毕忆湘笑道:“你不是自称关公转世,乃是神灵附身?那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魔王附身”

    说完这话,便见谢贻香双腿一软,当场摔倒在地。众人隔了半响,这才相继回过神来:这位谢三小姐,居然用刀鞘把自己给敲晕了?

62 传孝道半语挑怨

    难道这位谢三小姐当真疯了,所以才会恨下重手,用刀鞘把自己敲晕?又或者是她心知自己无法侦破此案,却又被毕长啸以言语逼上绝路,所以才行此苦肉之计?眼见谢贻香倒地之后,人虽已昏迷了过去,身子却还在不停地抽搐,可见她刚刚朝自己脑袋上来的这一击决计不轻。

    众人震惊了许久,才有人脱口说道:“哎哟!这这又是何苦?”那毕忆潇过连忙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要去将谢贻香扶起来,又向那欧阳茶说道:“有劳欧阳先生大驾,还请你赶紧看看谢家妹妹的伤势。”

    那欧阳茶刚点燃一锅旱烟,还没来得及吸,谢贻香便毫无征兆地闹出这一幕来。听到毕忆潇的吩咐,他便起身走向厅中上,打算查看谢贻香的伤势。却不料本已晕死过去的谢贻香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嬉皮笑脸地盯着欧阳茶,那欧阳茶当场吓了一跳,脱口道:“你的你先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哪知谢贻香却并不答话,忽一伸手,便将欧阳茶手里的旱烟杆抢了过来,用衣角略一擦拭烟嘴,便将旱烟杆径直塞进自己嘴里,继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众人看她吸食旱烟的这副神态,少说也是几十年的老烟枪,愈发感到惊奇。要说这位谢三小姐不过十**岁的年纪,而且又出生于官宦世家,如何会染上这等嗜好,而且举止还是如此之老练?再看她的神情,更是一脸欢愉无比,分明是烟瘾发作后的“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谢贻香毫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转眼间便将欧阳茶刚装的一锅旱烟尽数吸完,然后向欧阳茶探出手来,竟是要讨要欧阳茶腰间的那一袋烟丝。那欧阳茶的惊讶顿时变作愤怒,当即厉声喝道:“你这丫头,好没教养!”

    谢贻香却是嘿嘿一笑,扬声说道:“医者,治病救人也,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若是有病不治、见死不救,哪有资格自称医者?更谈不上是什么神医了。眼下我身体有疾,你这袋烟丝便是救治我的良药,你当然应该给我。否则鼎鼎大名的泰山神针,岂非是沽名钓誉之辈,枉负了神医这个称号?”

    众人听她这一开口说话,虽然声音还是谢贻香的声音,但是言语间的腔调却已大变,和谢贻香原本那坚决却又带点稚气的感觉截然不同,乃是一种油嘴滑舌的世故感,像极了市井里的泼皮无赖。那欧阳茶不料对方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将他僵在当场,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欧阳茶行医一生,几时听说过烟丝可以治病救人?最多不过是有些镇痛的功效,哪里算得上药?你你这丫头,分明是烟瘾发作,要来”谢贻香却懒得和他废话,当即自行动手,又将欧阳茶腰间的那袋烟丝抢了过来,嘴里笑道:“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袋烟草,便是治我心病的心药,当然也是药。”

    要说这谢贻香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而且又是谢大将军家的三小姐,那欧阳茶被她抢去旱烟,还受了她一顿数落,倒也不好和他发火,只得呆立当场,好不尴尬。眼看谢贻香又塞满了一锅旱烟,从自己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熟练地吞云吐雾,那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谢贻香,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休要在此装疯卖傻!你既然找不出此案的真凶,那便留下罢!”

    谢贻香深吸了两口烟,这才瞥了一眼毕长啸,随即双手作揖,朝那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一拜到底,嘴里恭声说道:“有道是百善孝为先,本朝更是以孝治国,而今郑国公身体力行,以如此方式孝敬自己的母亲,当真是别开生面,令毕府上下大放异彩,足以成为后世之人的楷模,不得不令人五体投地。依我看来,什么二十四孝图,都不过是些萤火之光,哪里及得上郑国公大人的皓月之明?从今日起,这二十四孝图只怕要改上一改了,变作二十五孝图才对,开篇便是长啸侍母的故事。”

    说到这里,她仿佛是恍然大悟,又补充说道:“是了,从明日起,我便去茶馆里找那些说书的,让他们帮忙将此事传扬出去,也好让世人得知郑国公的善举,为毕家增光添彩。最好便从山下先锋村里的那间茶馆开始,不知郑国公大人意下如何?”

    那毕长啸当即勃然大怒,气得从椅子上径直跳了起来,指着谢贻香厉声喝道:“你你活得不耐烦了我我”他盛怒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谢贻香又夸张地叹了口气,吞吐着旱烟说道:“我也知道郑国公为人谦逊,不爱出这种风头,虽是做了善举,却也不愿让我将此事流传出去,所以才要找个借口,将我扣留在这毕府当中。可是眼下除我之外,在座的分明还有这许多人,大家也都听到了郑国公的善举即便是我不多嘴,难保别人也不多嘴。照此看来,莫非郑国公竟要将在场所有人都留在毕府?又或者,嘿嘿,是要将大家给灭口?”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开来,谢贻香这番话虽然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但当中的道理却是丝毫不差。要知道和自己母亲发生这等之事,若是传了出去,那往后也别再做人了,更何况是毕长啸这等身份地位。除了毕长啸和自己母亲的丑闻,在座众人今日还亲耳听到了不少毕府里的其它**,试问毕长啸身为毕府主人,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即便是毕长啸这个草包先前没能想到这一点,可如今听了谢贻香的话,也难免不会生出这个念头。再说眼下除了毕长啸之外,毕家的“女财神”毕忆潇和福管家二人皆是老谋深算之辈,说不定早就有了这个念头。

    想明白了这一点,众人当即纷纷望向毕长啸,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开口,都说自己绝不会泄露毕府里的市。那毕长啸一来羞愧难当,二来又无法反驳,三来听了谢贻香的话,也当真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只是反复念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而谢贻香将局面搞得鸡飞狗跳之后,则是在旁笑而不语,自顾自地吸食着旱烟。

    就在这前厅里的一片哄闹声中,忽听那海念松和尚粗着嗓子大声喝道:“好家伙!一石惊起千层浪,半语挑拨万般怨!你这妖孽,究竟是谁?”众人惊愕之下,连忙朝他望去,只见那海念松和尚依然在椅子上盘膝而坐,却已是怒目圆睁,正恶狠狠地盯着谢贻香,眼光中分明已透露出了杀意。

    谢贻香吐出一口旱烟,笑道:“万物皆幻,一心存真。和尚,你杀生佛是邪魔外道,我却是外道邪魔,大家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我不来寻你的晦气,你也别来找我的麻烦。”那海念松和尚心中莫名的一寒,继而双眉一扬,厉声喝道:“你绝不是谢贻香!你究竟是谁?”

    耳听海念松和尚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众人顿时醒悟过来,这位谢三小姐刚才明明已经下重手将自己打晕,如何又在突然间醒了过来?而且看她如今的举止神态,分明竟是变了个人似的。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鬼上身,乃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占据了谢贻香的身子?又或者是谢贻香体内其实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她将自己打晕过去,便让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得以复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谢贻香”?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头皮发麻,一个自称关公转世的“毕忆湘”已经足够令人头痛,如何连谢贻香身上也发生了鬼神之事,兀自发起疯来?那毕忆潇见家兄还没回过神来,当下也出来向谢贻香问道:“你你究竟是谁?贻香妹妹,你休要来吓唬我们。”那“谢贻香”却不理会她,反而望向那“毕忆湘”,化作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高声惨叫道:“云长!皇叔的蜀国已经灭亡了!”

    自从谢贻香朝前院里的那尊关公雕像叩首之后,那“毕忆湘”便换作男子腔调,自称关公转世,还亲口承认在这蜀地一带的关公显灵,便是由她化妆后所为。此时听到“谢贻香”这话,那“毕忆湘”心中顿时一跳,沉声喝问喝道:“兀那女子,竟敢在关某面前阴阳怪气,究竟是何方妖孽?”

    只见“谢贻香”死死地盯着毕忆湘,双眼中居然还泛出了泪水,继而高声说道:“云长,你如何不认识我了?是我!军师!我是孔明啊!”

63 哭蜀汉诸葛妆神

    当此诡异的局面,众人听到“谢贻香”说出这话来,也有些忍俊不禁。那毕长啸方才在“谢贻香”的挑拨之下,心中本已乱作一团,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将什么“丑闻”、“灭口”等念头尽数抛诸脑后,厅中这两名女子究竟要疯成什么模样。

    那宋参将更是在一旁打趣地说道:“这下好了,想不到大江东去,关将军和诸葛军师今日居然在蜀地重逢,看来皇叔的蜀国复兴有望了!”话音落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哄笑起来,顿时便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冲淡了。

    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毕忆湘”早已气得满脸通红,不用化妆也像极了关公的红脸。只见她将手中的那柄青龙偃月刀奋力一扬,厉声怒喝道:“无知女子,胆敢妖言惑众,前来消遣于我。关某这便一刀斩了你!”

    却见“谢贻香”不徐不疾地吸了一口旱烟,继而长声念道:“亮闻将军欲与孟起分别高下。以亮度之: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那“毕忆湘”顿时一愣,喃喃说道:“这这是”“谢贻香”叹道:“云长如何忘记了?昔日马超归降皇叔,你欲入川与其比试,这便是我当时写给你的回信,乃是劝你以大局为重,好生镇守荆州,这才打消了你入川的念头。”

    那“毕忆湘”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疑惑,沉吟了许久,这才喃喃说道:“不错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这确然是当时军师予我的回信。难道难道汝当真是诸葛军师?”

    话音落处,在场众人又是一片哄笑。眼下这般场景,就好比是有两个疯子在唱戏,而且还是一出闹剧。然而当中有心思缜密之人,立即便听懂了其中的关键。

    要知道“谢贻香”方才说的这一段话,分明是出自单刀赴会这一出戏,而所谓的孔明给关公的回信,其内容自然也是由后人所编纂,说到底不过是戏词罢了,又怎么可能是昔日诸葛亮书信的原文?甚至诸葛亮昔日是否当真给关公写过这么一封信函,到如今事隔千年之久,也早已无从考证了。

    可是“谢贻香”此刻用戏文里的戏词去诈那“毕忆湘”,对方却立即认定这段戏词便是当年孔明写给自己的书信。由此可见,这“毕忆湘”自称关公转世,到底还是假的,分明是她疯病发作,把自己臆想成了关公而她脑海里对于关公的一切认知,其实全都是来自于戏文或者是后人所编纂的典籍。

    看懂了这一幕,当下便有几人逐渐醒悟过来,心道:“这毕忆湘只怕是真的疯了,谢贻香则是在装疯。她之所以自称诸葛孔明,自然是要来套毕忆湘的话。”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前厅当中的这两名女子已经面对面跪下,双双抱头痛哭了起来。那“毕忆湘”粗着嗓子哭泣道:“军师!汝汝如何变作这般模样,竟是女儿之身?”那“谢贻香”也“哭”道:“冤孽!冤孽!亮本是南阳布衣,不求闻达于诸侯,承蒙皇叔三顾之情,不得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知汉朝气数已尽,亮以支手补天,终究是逆天而行,这才遭受了天谴!”说着,她又装模做样地抹了抹眼泪,反问道:“倒是云长你,堂堂的美髯公,却如何也变作了女儿之身?”

    “毕忆湘”长叹一声,顿时泪如雨下,缓缓说道:“便如方才所言,我当日命丧东吴,此后便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之后,才发现已是千年之后,自己也变作女儿之身,乃是毕府四小姐,当真荒谬至极!我曾多次细思此事,想必这是世人所谓之投胎转世,想来是关某怨气太重,所以转世之后,却仍旧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好不煎熬!”

    “谢贻香”连忙说道:“岂不正是如此?我也是一模一样的遭遇。当日我六出祁山,在伐魏途长却踏灭我续命的七星灯,令我命丧于五丈原。此后便如同睡了好长的一觉,醒来之后,才发生自己居然变作了女儿之身,还是谢封轩家的三小姐。若不是今日遇到云长,亮的真实身份,只怕再无缘重见天日。”那“毕忆湘”当即怒喝道:“好个魏延,只恨关某有眼无珠,当年在长沙便该听军师的话,一刀将他斩了!”

    当下这两个“疯子”便聊起了“家常”,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起来,说的都是刘备、张飞和曹操、孙权等人的事,听得在场众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强绷着脸,憋得好不难受。只听这两人又聊了几句,“谢贻香”便忽然说道:“只恨亮手无缚鸡之力,不似云长你还存有一身好武艺。这些年来,我虽然一直想完成皇叔兴复汉室的遗愿,却苦于无能为力,当真好恨!”

    那“毕忆湘”顿时一怔,脱口说道:“不错!当然要兴复汉室!”说完这话,他骤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哥果然没看错人!军师,直到今日,关某才对你真正地心悦诚服!如今我俩虽已落到这般地步,却也不能忘记兴复汉室之大业!须知这些年来,我装扮成原本的形貌,在这蜀地一带除暴安良,其真实意图,乃是夺取这些匪徒的不义之财,在暗中积攒起来。只要有了钱粮,便能招兵买马,何愁大事不成?”

    这话一出,整个前厅顿时躁动起来,要说“毕忆湘”将自己臆想成关公四处杀人,倒还说得过去,但听她此刻这番话,关公显灵的真正意图,竟是在“黑吃黑”,抢夺那些匪徒的钱财。要知道“毕忆湘”这个关公分明是假的,那她积攒钱财又有何用?总不可能当真让她招兵买马、造反起事?莫非这整件事的幕后,其实还另有隐情?又或者说,还存在另外的幕后指使?

    只见“谢贻香”也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甚好!云长,往后有你我二人携手,兴复汉室,指日可待!我这便去寻访皇叔后人,而你则负责在蜀地招兵买马”说到这里,她忽然反问道:“只是云长所积攒的那些钱财,不知眼下却在何处?”

    那“毕忆湘”听到这一问,顿时呆立当场,喃喃说道:“是了钱财却在何处?”她兀自沉思了半响,忽然说道:“是了,钱财在姐姐那里。我一直都让姐姐代为保管!”

    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恍然大悟,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向毕忆潇。原来所谓的关公显灵,幕后主使竟是这位毕家的二小姐毕忆潇。如此看来,什么经商有道的“女财神”,说到底竟是黑吃黑的土匪。

    那毕忆潇听到这话,不禁咬紧双唇,脸色更是惨白一片。那宋参将连忙说道:“毕二小姐可要当心了,莫要又晕倒过去,那便有些难看了。”那毕忆潇缓缓摇头,终于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看她这副形貌,显然是默认了“毕忆湘”的话。

    再结合方才赵若悔所言,说这些年来毕忆潇一直在私底下让他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而且还一口咬定和他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便是这位毕二小姐毕忆潇。如此看来,整件事分明都是毕忆潇的手段,想来是她教唆毕忆湘冒充关公四处杀人,目的便是替毕府积攒钱财,而且还和毕忆湘合谋,设局与赵若悔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从而让赵若悔也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办事。

    那赵若悔更是彻底醒悟过来,沉声说道:“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原来原来你们这么做的目的,竟是要赵某替你毕家卖命!”众人不禁暗叹一声,想不到这毕府里的四兄妹,果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竟没一个是干净的。

    “谢贻香”套出这话,当即便向“毕忆湘”正色说道:“云长,你怎的如此糊涂?这毕忆潇只是毕忆湘的姐姐,并非是你关云长的姐姐!如此要紧之事,你怎能交托给她?”那“毕忆湘”不禁一愣,喃喃说道:“照啊,她不过是毕忆湘的姐姐,并非关某的姐姐不对,她的确是关某的姐姐奇怪,为何我却有些想不明白?”

    “谢贻香”连忙又说道:“不对,她不是你的姐姐,而是你的姑母。因为你真正的父亲,其实是你的兄长毕长啸。”那“毕忆湘”的脑海里本就开始混乱,听到这话,愈发乱作一团,兀自在那里自然自语起来。

    眼见“毕忆湘”陷入迷茫,“谢贻香”便不再理会于她,当即向众人笑道:“想必诸位也都听明白了,这位毕四小姐所谓的关公转世,不过是失心疯罢了,到底只是一只被别人利用的可怜虫。而在幕后利用她的人,便是我们的这位毕二小姐。”4546

64 卖信仰财神之路

    要知道在场不少人早已看懂了“谢贻香”的用意,此刻听她开口点破,所有人都已恍然大悟。想不到“谢贻香”看似疯疯癫癫,满嘴不着边际,其实仍是在侦破此案。众人连忙打起精神,齐齐望向主人席位旁的毕忆潇。那毕长啸的脸色更是铁青一片,颤声问道:“忆潇,这这些事当真是你做的?”

    毕忆潇双眼紧闭,当即又是一声叹息,点头说道:“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毕长啸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堂堂毕家后人,怎能行此肮脏勾当?要说忆湘把自己当成关公,四处胡乱杀人,那是因为她天生便是个疯子!可你毕忆潇既不疯也不傻,而且还是蜀地大名鼎鼎的女财神,为何却要自甘堕落,做起杀人越货的买卖来了?还还让赵若悔这厮毁了自己的亲妹妹?”

    听到这话,那毕忆潇忽然睁开双眼,直视毕长啸的目光,嘴里冷冷说道:“你可要说清楚了,毕忆湘从来都不是我妹妹,而是你的女儿!”这话一出,毕长啸顿时气焰全无,喃喃说道:“那那忆湘也是我毕家的骨血,你又何必”

    毕忆潇这话出口,当下再也按捺不住,一口怨气尽数爆发了出来,冷冷说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花天酒地、胡吃海喝,说什么广交朋友,为我毕家的将来做打算,其实根本就是白费心思。要知道与人结交,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自从家父过世之后,我毕府沦落到这般地步,早就没了利用价值,别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替你办事?更何况你所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是什么有用之人,只是看你是颗猪脑子,都来想方设法地占你便宜。毕长啸,你这个郑国公每年的俸禄是多少,难道你心里没数?这点钱连你自己请客送礼的开销都不够,更别说是要养活我毕家上下!”

    那毕长啸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声说道:“我我也知道这些年来你持家不易,可是我们不是坐拥良田千亩,还在成都府里开了两间钱庄?做些正经买卖赚钱便是,何苦要”毕忆潇当即打断他的话,厉声骂道:“你懂个屁!”

    毕忆潇盛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斯文教养,当即大声说道:“做些正经买卖赚钱?你这草包说得倒是轻松!我来告诉你赚钱是怎么回事,那便是不管你做什么买卖,赚不到钱倒还罢了,一旦你赚到了钱,立马便有成千上万的人跟风,全都来做这个买卖。到最后一条街上十几家相同的铺子,你家卖两文,我家便卖一文,他家更是白送,最后大家都是血本无归!”

    说到这里,她的怨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又说道:“就好比我最开始托熟人从金陵运来苏绣,在成都府开店卖江南的绸缎,起早摸黑做大半年,好歹赚了几百两银子,谁知立马便有二三十家店铺效仿,也来做江南绸缎的生意每尺布我卖多少,他们就便宜十文卖,转眼便抢走了我大半生意。尤其是那成都府尹的小姨子,也开了一家苏绣店,而且就在我隔壁,于是隔三差五地便有巡街公差来找我麻烦,说我店铺不合规范还有衙门里整顿市场的官员也经常来验货,说我店里卖的是假货,更有不少泼皮无奈来捣乱。到最后我生意做不下去,还倒赔了数千两银子,而你毕长啸当时又在哪里?你那些酒肉朋友又可曾来帮过忙?”

    毕长啸早已垂下脑袋,喃喃说道:“生意做不下去,改行便是。后来后来我们的钱庄生意,不是也做得挺好?”毕忆潇冷笑道:“改行?你说得倒是容易,你可知改行要投入多少人力财力?而且谁敢保证改行后便一定可以成功?就算你改做其它生意,一旦做得好了,又是一大堆人来跟风,到头来还是同样的下场。而在这个周而复始的怪圈里,谁又敢保证自己的每一次改行都能成功?”

    说到这里,毕忆潇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所以我当时便已看得通透,要说做正经生意,若只是市井百姓的养家糊口,倒也罢了若是想发家致富,根本就没有可能!那些所谓的富人发家史,全都是骗小孩子的话,真正能赚钱的人,哪个不是靠肮脏手段起家?即便是那位已故的本朝首富,最开始也是打着皇帝的名号招摇撞骗,这才能将生意做大。正好毕忆湘遗传了母亲的疯病,天生就是个傻子,以为自己是什么关公转世,于是我便在暗地里打探那些贼匪的消息,哄骗她假扮成关公杀人劫财,这才终于打开了财路,让毕府上下可以正常运转起来。”

    听完毕忆潇这一连串等同于自白的发泄,众人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谓是感慨良多。如果说毕忆潇和毕忆湘所杀的那些人都是贼匪,那倒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之举,最多只能说是黑吃黑,一举两得罢了。

    谁知那毕忆潇的话却还没说完,当即又说道:“然而似这般劫取财物,一来不是长远之计,二来也只是杯水车薪。眼看毕忆湘假冒关公杀人之事越闹越大,到了百姓的口中,更是被演绎得愈发离奇,便有不少乡野间的愚民对关公显灵一事坚信不疑,纷纷在家里挂上关公的画像祭拜,祈求关公保佑全家平安,我便又动了一个念头。于是我捏造出各种假身份,以修建关帝庙为名让这些愚民募捐,承诺他们在关帝庙建成之后,给他们立功德碑留名,并且按股份将香油钱的进账回报给他们待到募集齐钱财后,我便立刻改名换姓,卷款走人。如今我毕府的千亩良田,便是那时从这些愚民手中所骗来的。”

    说到这里,毕忆潇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得意之色,不屑地笑道:“想不到如此一来,我反倒悟出了做生意的真谛。似我这般四处诈骗,短短一年时间里,虽然骗得了近万两银子,但最后却生出一场意外,竟然在无意中骗了青城墨客的钱。后来青城墨客的掌舵人墨藏亲自找到我,要我给个说法我和如今这位墨隐先生,便是在那时认识的无奈之下,我只得掏钱在青城山下修建了一座关帝庙,谁知庙一建成,当真可谓是门庭若市、香火不绝,若是遇上逢年过节,庙里卖出香烛贡品的利润,以及愚民们募捐的钱财,一天便有上万两银子的进账!比起我先前冒着风险四处诈骗的收入,竟然还要高出一百多倍!”

    “于是我终于明白,将信仰卖给这些愚民,才是做生意的最高境界。就好比那些寺庙道观,只要包装得好、宣传到位,让愚民们认为灵验,那便是无本万利的生意!所以后来的这些年里,我便专心在蜀地修建关帝庙,有的是找人募捐,有的是自掏腰包,接连修建了六七十座关帝庙。若是哪座关帝庙的香火不旺,我便让毕忆湘假冒关公去当地杀几个人,再将人头放到关帝庙的供桌上,如此一来,谁还敢不来拜关公?一时间,我这些关帝庙的当真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为了避嫌,我才不得不在成都府开了两家钱庄,对外只说是钱庄的进账,其实那两间钱庄根本就是个幌子,这些年来除去店租和人力,反倒亏了几千两银子。”

    听到毕忆潇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直吓得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想不到这位“女财神”发家的背后,竟是这样的致富经历。再转念一想,这位毕二小姐还不到三十岁年纪,居然便已有了如之此身家,当真有些耸人听闻。

    就连“谢贻香”也被吓了一跳,兀自叹道:“佩服!佩服!从正经生意到黑吃黑,再到诈骗,到最后贩卖信仰,毕二小姐的敛财方式,的确令人大开眼界。相比起来,连我都还差了你两个境界!”

    那毕忆潇也不理会“谢贻香”,只是向身旁的毕长啸冷笑道:“所以毕府能有今日,靠的全是我的本事。你毕长啸充其量不过是站在台前的一个小丑,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于我?”

    那毕长啸已然是彻底无语,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正乖乖聆听着自己妹妹的教诲。而在场众人皆已被毕忆潇的言语所震慑,心中都有些发怵,竟无一人敢去质问于她。“谢贻香”当即沉吟半响,忽然嘿嘿一笑,说道:“有趣得紧,原来毕四小姐的疯病,竟是遗传于自己的母亲?”说罢,她又再次向那“毕忆湘”问道:“云长,你说钱财都在你姐姐那里,可是她分明又是你的姑母。你将钱财交给她,你的母亲可曾知晓?”

    那“毕忆湘”方才被“谢贻香”绕晕之后,一直都是神不守舍。此时听到这话,仿佛终于恍然大悟过来,沉声喝道:“不错!毕忆潇到底只是毕忆湘的姐姐,哪值得关某信任?我之所以将钱财交托于她,乃是母亲大人之意。”

    “谢贻香”当即追问道:“母亲大人?你是说毕忆湘的母亲,也便是昔日毕大将军的夫人?她岂非早在多年前便已过世了?”

    却听“毕忆湘”沉声喝道:“胡说八道,母亲大人当然还在人世!”21046

65 患疯病诈死偷生

    话音落处,所有人都是惊骇万分。毕无宗的夫人早在多年前便已过世,这是在场众人都知道的事先前谢贻香问起,毕忆潇还曾解释过,说家母过世时并未大张旗鼓地办丧事,但是也向朝廷递交了讣闻,从而坐实了毕夫人过世这一事实。可如今“毕忆湘”为何却说她的母亲还在人世?而且听她的言眼下之意,这些年来她假冒关公四处杀人劫财,除了有毕忆潇在幕后主使,似乎这位“已故”的毕夫人也参与在了其中。

    那毕忆潇刚刚才讲诉完自己的发家经历,正是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时候,不料“谢贻香”忽然从“毕忆湘”嘴里套出这番话,顿时让她脸色大变,连忙厉声喝道:“住口!休要胡言乱语!母亲早就已经过世了!”

    那“毕忆湘”似乎对毕忆潇甚是信服,听她这么一说,不禁重新迷茫起来,喃喃说道:“母亲早已过世?那那这些年来不对,那确然便是我的生母也不对,我乃关羽关云长,那位老夫人不过是毕忆湘的母亲,又怎会是关某的母亲?”

    眼见那“毕忆湘”又重新陷入混乱,一时也无人去理会她。众人心中不禁愈发感到怀疑,这“毕忆湘”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她将自己臆想成关公,自然要一言九鼎而且她眼下又将“谢贻香”认作了诸葛孔明,面对“军师”的问话,当然不会说谎骗人。她说毕夫人如今还在人世,恐怕十有**是真的。

    那毕长啸显然又不知道此中详情,一脸茫然地问道:“母亲她她没死?”话一出口,他又想起自己当年犯下的荒唐事,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旁边的毕长鸣虽然并非毕夫人的亲生儿子,但自幼便从唐门换进毕府,和毕夫人的感情倒是不浅,当下也开口问道:“二姐,忆湘这话可是真的?母亲当真还在人世?可是可是当年明明是我们亲手将母亲下葬的”

    那毕忆潇是何等精明之人,心知此事到底瞒不住了,索性便来个否认到底,任凭众人如何追问,她也是摇头不答。“谢贻香”在旁察言观色,不知不觉中又抽完了一锅旱烟,眼见毕忆潇还是不开口,竟是想要死磕到底,她便转身望向那“泰山神医”欧阳茶,笑问道:“如此说来,欧阳先生此番前来毕府,其实是要替毕夫人诊治了?”

    要说那欧阳茶的脾气本就不先前又被“谢贻香”抢去旱烟,本是不愿再理会她,谁知“谢贻香”的这句话却是一阵见血,径直捅破了他心底的秘密。欧阳茶惊惶之下,不禁脸色大变,指着“谢贻香”脱口说道:“你你”

    “谢贻香”看到他这副形貌,心知自己猜得不错,当下根本就不必听他的回答,径直说道:“俗话说东遇神针,西逢谪仙,太医问诊,阎王难当,世人皆知泰山神针不但医术极高,架子也是极大。若是寻常人家前来求医,能够得到欧阳先生门下弟子的问诊,已然是天大的荣幸,更别说得见欧阳先生的尊容了。”

    说着,她望向毕家三公子毕长鸣,又说道:“毕三公子方才真情流露,说在你十九岁那年,因为试毒时不小心误服了唐门新研制的留香万里,以致下半身彻底瘫痪。试问如此重症,以欧阳先生和毕家的关系,却也并未前来问诊,还是由郑国公一路带着你跋山涉水,去往泰山向欧阳先生求医。而且到头来给你解毒之人,更是欧阳先生的二弟子金针度人洪玄野,欧阳先生根本便没有出手,是也不是?”

    那毕长鸣点头说道:“正是。”“谢贻香”笑道:“由此可见,我们这位泰山神针是何等大的架子,即便是毕三公子中了剧毒,他也只在家中坐等病人上门,最后更是令自己的徒弟替毕三公子医治。所以欧阳先生此番亲自前来毕府,却只是要给郑国公这个晚辈看病,而且还是还是嘿嘿,还是并不要紧的心病,莫不是欧阳先生转性了?”

    说到在这里,她也不给欧阳茶分辨的机会,又继续说道:“再说郑国公的这一的心病,分明是当年在孝顺完自己的母亲后,所遗留下来的贵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欧阳先生对于郑国公的症状,想必也早有耳闻。即便欧阳先生当真要替郑国公特意跑上这一趟,那必定是有了救治的法子,否则又何必要来?可是显而易见,欧阳先生此行并无医治郑国公的法子。所以归根结底,欧阳先生所谓的来替郑国公看病,分明只是个幌子同样的道理,欧阳先生也绝不可能是为毕四小姐毕忆湘的病情而来。那么请问诸位,这整座毕府当中,除了郑国公和毕四小姐这两位病人,还有谁值得欧阳先生大驾光临?”

    众人听“谢贻香”的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可谓是滴水不漏,都被她的话语吸引了过去,竟是听了个鸦雀无声。“谢贻香”眼见无人接话,不禁略感失望,只得自问自答,说道:“恰巧毕二漏了嘴,说毕忆湘的疯病本是天生,乃是遗传于她的母亲,可见毕夫人必定也是患了和毕忆湘一样的疯病而毕忆湘更是亲口承认,说自己的母亲还在人世。若是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事实便再清楚不过,欧阳先生此番前来毕府,当然是要替这位已故的毕夫人诊治疯病。至于六年前毕夫人所谓的过世,多半便是疯病发作,而毕家的人怕她生出事端,不得不将她藏在了暗处,这才对外声称毕夫人已经过世。”

    听到“谢贻香”的这一结论,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当即同时望向那欧阳茶,他是何反应。那欧阳茶的一双眼睛狠狠盯着谢贻香,过了好久,他才沉声喝道:“是又如何?即便你说的一字不差,我欧阳茶不过是替人行医问诊,又不曾触犯律法,哪轮得到你这小丫头来质问?”

    他这般回答分明是死鸭子嘴硬,等同于承认了“谢贻香”的推断。那毕长啸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问道:“欧阳先生!家母家母当真还在世?我我如何不知道?”说着,他又向身旁的毕忆潇问道:“难道难道母亲当年果然是诈死?是你把母亲给藏了起来?”毕忆潇当即冷冷顶撞道:“你还有脸叫她母亲?你如何不叫她妻子?”

    眼见毕家兄妹兀自争吵起来,众人连忙仔细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这一切。可是想来想去,才突然发现这些都只是毕府里的**,似乎和三个月前恒王遇害的案子无关。尤其是那常大人和宋参将二人,在谢贻香将她自己敲晕过去变作“谢贻香”之后,随着各种谜团的解析,早已有些跟不上节奏。那宋参将倒还能勉强听懂,常大人却已是云里雾里,仿佛是在梦游一般。

    此时听到毕无宗毕大将军的夫人居然还在人世,而欧阳茶此行的真实目的,便是来替毕夫人诊治,那常大人的脑子几乎乱成了一团浆糊,连忙搓揉着太阳穴,开口问道:“谢三小姐且慢我们今日是来侦办恒王遇害一案,若是无关的事,那便不要提了。就好比毕夫人是否还在人世,与毕府里的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脱口问道:“难不成难不成谢三,这位欧阳先生从一开始便在说谎,所以当夜杀害恒王的凶手,其实便是欧阳先生?”1946

66 乱心智幕后黑手

    那欧阳茶当即勃然大怒,怒道:“你这糊涂官,简直是胡言乱语!”“谢贻香”也连忙笑道:“常大人,欧阳先生说的没错,看来你的确是有些糊涂了。这位欧阳先生的来意本有些令人起疑,但如今我们既已知晓,他是来替诈死的毕夫人诊治病情,可见他此行的理由倒是充分,反倒不是有预谋地前来杀害恒王。”

    那宋参将也补充说道:“常大人莫非忘记了,命案当夜欧阳先生乃是和福管家在一起品茶,后来听到赵老师弄出动静,这才一同赶了过去。如果说他是行凶杀人的关公,那福管家岂不也是共犯,乃是在包庇于他?”

    那常大人的脑海里本就已稀里糊涂,听了两人的话,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向欧阳茶道歉。那欧阳茶只是冷哼一声,却是怒气未消。“谢贻香”又点燃一锅旱烟,吞吐着烟雾笑道:“要说福管家包庇了某人,只怕倒是确有其事。只不过他要包庇的人,却并非欧阳先生。”说着,她又向欧阳茶问道:“欧阳先生,这位本该在六年前便已过世的毕夫人,究竟是患了什么病?是否也是和毕忆湘一样的疯病?”

    欧阳茶当即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三个月前我千里迢迢赶来毕府,不过才停留了数日,还未来得及见到毕夫人,府里便发生了这桩的命案,哪有机会替毕夫人诊治?”“谢贻香”不禁眉头微皱,又和他确认了一遍:“如此说来,欧阳先生直到今时今日,一直没见过这位毕夫人?”旁边的冰台冷哼一声,说道:“我师父的话你难道听不懂?没见过便是没见过。”

    就在这时,只听那毕忆潇忽然说道:“够了!你们别在那里胡乱猜测!家母的确并未过世,而是因为身患重病,所以在六年前以假死避世,选择独自隐居起来。而整个毕府上下,除了毕忆湘这个傻子,便只有我一人知晓此事。”

    “谢贻香”不禁笑道:“毕二小姐终于肯承认此事,倒是再好不过。”毕忆潇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三个月前,欧阳先生突然来访,只说是来替家兄诊治。谁知他又在私底下找到了我,这才说明来意,竟是受人所托,要来替家母诊治。我见欧阳先生来得突然,吃不透当中的深浅,所以当时并未承认家母还在人世这一事实。于是欧阳先生便在府里住下,这才不幸被恒王的命案牵连进来。所以无论是家母的事,又或者是欧阳先生师徒此番来访,都只是我毕府的私事,与这桩命案毫无关系。”

    “谢贻香”当即反驳道:“毕二小姐,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轻松了些,眼下我们可是寻找当夜杀害恒王的真凶。既然毕夫人还在人世,那么自然也有她一份嫌疑。如今仅凭你一句与此案毫无关系,莫非便想就此唬弄过去?”

    听到这话,那毕忆潇却是满脸不屑,冷冷说道:“家母的双腿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废了,依仗轮椅方可行动。就算她老人家并未过世,方才那赵若悔说得清清楚楚,当夜杀人的关公分明是从龙吟阁里走出来,那又怎么可能是家母?”她旁边的毕长啸和毕长鸣两人也双双点头,毕长鸣更是补充说道:“实不相瞒,家母在世之时,双腿便已残废。而赵老师当年也曾见过家母几次,当夜他撞见的凶手是否是家母,谢三小姐一问便知。”

    那赵若悔与毕忆潇、毕忆湘之间的丑事被当众揭露,和毕家众人几乎已算是翻脸,但听到这话,倒也不必说谎。他当即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不错,毕老夫人在世时,我的确和她老人家有过数面之缘,她双腿也的确有些不便。至于命案当夜我在龙吟阁外撞见的关公,分明行动如常,绝不可能是她老人家。”

    “谢贻香”不禁夸张地叹了口气,兀自笑道:“如此看来,毕夫人的嫌疑似乎可以排除了?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毕夫人诈死之事,便只有毕二小姐一人知晓,那么此番请欧阳先生前来给毕夫人诊治的,究竟又是何人?”说完这话,她又深吸了一口手中旱烟,忽然转向那福管家,不怀好意地问道:“福管家,你可知这人是谁?”

    眼见“谢贻香”又将矛头指向了福管家,在场众人愈发跟不上她的节奏,不知她究竟打算问出些什么。那福管家听到这话,略一沉吟,当即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小人也不必隐瞒。谢三小姐猜得不错,正是小人将欧阳先生请来的。”那毕忆潇顿时冷笑道:“果然是你这老家伙在搞鬼!”

    那福管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面无表情地盯着“谢贻香”,缓缓开口说道:“正如二小姐方才所言,这些本是我毕府的家事,和恒王遇害一案毫无关系,也不知谢三小姐将这些私事尽数揭破出来,究竟是何用意”说着,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挪开盯向谢贻香的目光,向在场众人解释说道:“夫人当年练功心切,不慎走火入魔,这才导致双腿残废。谁知夫人的双腿这一废,心魔反倒愈发严重,到后来甚至时常会丧失心智,做出骇人之举。就好比就好比小主人和夫人之间曾发生的那件事,唉其实深究起来,此事夫人倒是占有七成责任,而小主人当时年轻气盛,倒也怪不得他。只是却苦了四小姐,夫人将她生下来后,才发现四小姐先天遗传了夫人的症状,居然从小便是个傻子。如此直到六年前,或许是夫人也觉得再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又见四小姐已经逐渐长大,这才决定设局诈死,从此销声匿迹。而夫人假死避世之举,小人当时却不知情,还以为夫人当真过世了。”

    听到他这番讲诉,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原来比长啸当年和自己母亲之前的乱离,居然是由毕夫人主动,其原由便是因为毕夫人练功走火入魔,这才乱了心智。可是再转念一想,难道毕大将军的夫人竟然也是武林中人,可是之前却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谢贻香”略一思索,顿时笑道:“练功走火入魔?嘿嘿,福管家,夫人所练的这门功夫,恐怕便是毕家的天龙战意了,是也不是?”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看来毕家的这门“天龙战意”虽然威力极大,但反噬倒也不容小觑,居然还会令人丧失心智,可见这门功夫到底是属于邪派武学。

    那福管家听到这话,不禁又凝视了“谢贻香”半响,过了许久才说道:“不错,夫人练的的确便是天龙战意。这门功夫本就是屠凌霄屠前辈的神通,夫人乃是屠前辈的远房亲戚,自然也会这门功夫若要细说起来,老爷当年纵横天下的天龙战意,其实还是从夫人这里学来的。”

    解释完此事,福管家才继续说道:“小人虽然人微言轻,但身为毕府里的管家,多少还是有些耳目。就在夫人过世之后的这几年里,小人逐渐察觉到二小姐和四小姐在私底下所做之事,竟是假冒关公之名四处杀人劫财,而且在这当中,分明还有夫人的参与的踪迹。于是小人这才明白,夫人当时所谓的过世,分明只是掩人耳目,乃是要隐身暗处,好方便她行事。至于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由小人亲眼看着长大,她们的品行小人再是清楚不过,如今她们做出这等勾当,自然是早已性情大变的夫人在暗中授意。”

    “想通了这一切,小人深知整件事的源头还是在夫人身上,所以才悄悄写信将此事告知欧阳先生,请他前来毕府一趟,看看能否化解掉夫人修炼天龙战意所留下的后遗症。哪知欧阳先生虽然来了,却被二什么也不肯带欧阳先生去见夫人,为此一直僵持了好几天。后来没过几天,府里便发生了恒王遇害一案,这才令此事一直搁置至今。”

    听完福管家的讲诉,众人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才大致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觉得有些头大。看来毕府里所隐藏的这些勾当,竟然远比之前设想的还要负责千倍万倍。

    也便是说,无论是敛财有道的“女财神”毕忆潇,还是假冒关公杀人的毕忆湘,到底只是台前的棋子罢了,而在幕后筹划关公显灵这一连串事情的真正黑手,居然是早已“过世”多年、直到此刻也没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毕夫人。21046

67 甄嫌疑道破真凶

    要知道前厅里的这些人,今日从早上开始一直坐到现在,如今天色更是黑得透,好些人都已有些支撑不住。那毕长啸的丑闻被当众揭破,脸上又挨了屠凌霄一巴掌,心情可谓坏到极点,看他这般模样,想必是不会替众人安排晚饭了,大家虽是腹中饥饿,却也不便开口。

    那常大人早就听得稀里糊涂,此时浑身又是腰酸背痛,恨不得早点结束今日之事,当即开口说道:“谢三小姐,你将毕家的这些老底揭透,到底还是在说蜀地的关公显灵一案。可是今日我等聚在前厅里,却是要侦办恒王遇害一案。这些又和恒王遇害又有什么关系?”

    “谢贻香”嘿嘿一笑,淡淡地说道:“常大人莫要着急,今日之事,这才真正开始。”说罢,她向众人长声说道:“我之所以刨根问底,只想说明一件事,那便是我们的这位福管家,其实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请诸位试想,毕府里的这些**,无论是毕长鸣和唐晓岳自幼互换身份,还是命案那天下午毕长鸣在房中杀死唐晓岳,又或者是郑国公和自己母亲之间的丑闻,以及毕忆潇和毕忆湘假冒关公杀人劫财,这些事福管家不但看在眼里,而且心里一清二楚,却只是看破不说破,从未向当事人透露自己已经知晓,更加不会主动向我等外人说起。而这恰恰便是我们这位福管家的生存之道。”

    说完这话,“谢贻香”径直定盯着福管家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命案当夜杀死恒王的真凶是谁,福管家当然也一清二楚!”

    谁知那福管家却是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小人并不知晓。”他这一反应倒在“谢贻香”的预料之中,当即笑道:“我方才便已说过,在这整件事情之中,福管家的确包庇了某人。而这个人却不是欧阳先生,而是命案当夜杀害恒王的真凶。”

    众人听完谢贻香这番讲诉,略一品味,便相继醒悟过来,先后朝左首席位上领头就坐的屠凌霄望去。“谢贻香”言下之意,指的岂不正是这位数十年前名震川藏两地的杀人狂魔?莫非毕长啸先前一口咬定屠凌霄是凶手,竟是一点也没猜错?

    然而那屠凌霄依然是一副闭目打盹的模样,根本就不理会众人投来的目光,福管家也闭上了嘴,再不多说一句。“谢贻香”继续说道:“不管毕府里的这些肮脏事有多么复杂,对于恒王遇害的命案,都只是混淆视听,而此本身却是再简单不过。先前宋参将有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那假冒关公的凶手不但能杀死行伍出身的恒王,而且还能在恒往侍卫萨将军和赵老师二人手下逃脱,自然是武功高强之辈。依照这一点排除下来,符合条件的只有毕长啸、毕忆湘、屠凌霄、欧阳茶和赵若悔五人,另外再算上一个身在暗处、一直未曾现身的毕夫人。至于毕长鸣和冰台二人,到底年纪尚轻,只怕还没这般修为。”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心中一凛,相继点了点头。“谢贻香”当即一个一个地排除,解释说道:“我们先说郑国公,他和恒王乃是多年老交情,而恒王此番前来更是要找他商议大事,对此郑国公也是受宠若惊,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杀害恒王的理由。而且案发当夜郑国公乃是和夫人同寝,若是他曾偷溜出来行凶杀人,嘿嘿,以郑国公和他夫人之间这般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夫人在常大人这位世叔的面前,当然不会说谎,从而替郑国公做伪证。更何况郑国公向来向来直率,倘若他当真是杀人凶手,历经这三个月的彻查,绝不可能一直如此镇定,还口口声声说要查明真相。”

    那宋参将也接口说道:“不错,老宋我也一早排除了郑国公的嫌疑。就算是郑国公要杀恒王,他身为毕府主人,又怎会在毕府里下手,这岂非是惹祸上身?相比郑国公还不至于蠢到这般地步。”那毕长啸顿时冷哼一声,显是对方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但分明是在洗脱自己的嫌疑,他倒也不好出口喝骂。

    只听“谢贻香”又说道:“至于毕忆湘这个小丫头,天生便是个傻子,更自己臆想成关公再世。诸位也都看见,在方才那般局面下,她便绝无说慌的可能宋参将手下的兵卒更是证实了她的说法,在恒王遇害的那夜,郫县的关帝庙里的确发生了关公杀人案,而且案发时间也是在二更前后。由此可见毕忆湘当夜确实不在毕府,而是去往了郫县。她这一来一去,便不可能有时间杀害恒王。”

    要说毕忆湘并非当夜的杀人凶手,众人先前便已证实,听到这话,都不禁点了点头,却又将目光投向了毕忆潇。既然关公显灵一事毕忆潇也是主谋之一,那么毕忆湘当夜的外出杀人,会不会是这位“女财神”在故弄玄虚,目的便是要掩盖她们才是杀害恒王的真凶?那毕忆湘看到众人投来的目光,不禁冷冷说道:“关我什么事?毕忆湘当夜的确不在府里,就算我真想杀人,也没这个本事。”

    “谢贻香”吐出一口浓烟,笑道:“不错,毕二小姐就算想杀恒王,那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倒是可以排除她的嫌疑。诸位,我们再来说欧阳先生,眼下我们既已知晓欧阳先生的来意,可见他被卷入此案,的确只是个意外。至于命案发生的当夜,欧阳先生乃是和福管家在一起品茶聊天,要说客人和府里的管家聊到二更时分,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可是凭他二人的关系,无论是郑国公的心病还是毕夫人的疯病,他们二人要聊的的确不少,所以此事也不会有假。”

    说罢,她又补充说道:“若说是他们二人合谋作案,事后却又想掩盖恒王的真实身份,那么当时又何必要将割下的人头放到关公雕像前?而且似福管家这等老谋深算之人,在行凶之前自然便会筹划妥当,当时便可将下午刚丧命的唐晓岳尸身准备好,在行凶后立刻替换掉恒王尸体,从而将此案从一开始便彻底掩盖起来,又何必要等到惊动皇帝之后,才想起要去调换尸体?”

    众人细细一想,的确也是这般道理,又忍不住点了点头。“谢贻香”歇息片刻,又抽了几口旱烟,这才说道:“最后便是我们这位赵老师,要知道命案当夜的整个过程,几乎都是由赵老师亲眼目睹,想必这三个月来,被查案官差盘问最多的便是他了如果赵老师才是杀害恒王的真凶,从而编造出了这一连串毫无破绽的故事来,那也太难为他了。更何况单是割去恒王头颅放到关公雕像前之举,便足以嫁祸给蜀地显灵的关公,赵老师若是凶手,在事成后悄然回屋即可,又何必装模做样地在龙吟阁外大喊大叫,冒险引出恒王的侍卫萨将军,继而惊醒府里的其他人?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自惹人怀疑?”

    要说赵若悔的杀人嫌隙,正如“谢贻香”所言,经过这三个月的盘问,众人早已证实了他的清白。耳听“谢贻香”这一番剖析故意跳过了屠凌霄,言下之意再是清楚不过,分明已经挑明了凶手便是屠凌霄。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屠凌霄身上。

    “谢贻香”此时也望着那屠凌霄,见他还是一副闭目打盹的模样,当即又深吸了一口旱烟,缓缓说道:“而且此案还有个一最为重要的关键,那便是朝廷除了钦点常大人主办此案以外,皇帝更是派出亲军督尉府的先竞月先统办,悄然前来毕府暗中彻查。要说这位先统办,还曾与常大人和冰台姑娘在私底下见过面,是也不是?”

    那冰台冷着一张脸不答话,常大人则回答道:“正是,先统办曾在深夜里找过下官一次,却并未透露过与案情有关之事。可是从那以后,下官便再也没见过他。”“谢贻香”继续说道:“我家竞月兄至今仍未现身,定然是遭了他人毒手。想来想去,害他之人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先竞月多半已经查出了杀害恒王的真凶,甚至查清了整件事的真相,所以这个真凶才会兵行险着,出手谋害于他。”

    说罢,“谢贻香”不禁环视众人一眼,冷笑道:“敢问诸位,放眼这整个毕府前厅当中,有资格谋害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还能有谁?”听到“谢贻香”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那毕长啸第一个按捺不住,当即指着屠凌霄怒喝道:“我早已说过,这个老贼才是杀害恒王的真凶!原来果然是你!”

68 取西蜀杀降十万

    耳听“谢贻香”道破真凶,众人再也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向那屠凌霄询问起来。就连毕忆潇也开口问道:“屠前辈,我毕家下一直将你奉为贵客,从不敢有丝毫怠慢。可是当夜在龙吟阁里杀害恒王的凶手,莫非当真便是前辈?前辈行此恩将仇报之举,究竟意欲何为?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还请前辈给我们一个答复。”

    却不料那屠凌霄此时面对千夫所指,仍旧不加理会,只是悠然自得地靠住椅背,就连双眼也未曾睁开。“谢贻香”当即冷笑一声,忽然提高声音,大声问道:“名震川藏两地的屠凌霄屠前辈、江湖名人榜有名的高手,难道竟是敢做不敢当的鼠辈?”

    话音落处,那屠凌霄陡然睁开双眼,迸发出两道摄人的目光,径直盯向谢贻香。继而沉声说道:“不错,是我!”

    众人听屠凌霄突然说出这四个字来,都不禁松下一口大气。要说“谢贻香”方才的推断,本就是有理有据,如今在她的“激将法”法下,那屠凌霄更是按捺不住,当场亲口承认,那此案便算是板钉钉、再无更改了。那毕长啸顿时双眉一扬,厉声喝道:“好家伙!这老贼当真是贼胆包天,竟敢在我毕府里行凶杀人!此刻若非有朝廷的官员在场,我毕长啸定要替我的好朋友报仇,让你这老贼血债血偿!你且如实招来,当夜为何要杀害恒王?”

    谁知那屠凌霄却是冷笑一声,重新闭双眼,淡淡地说道:“你们既然将我认定为凶手,那我便是凶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不禁微微一愣,倒有些不明白屠凌霄这番话的意思。会想起先前“谢贻香”还是谢贻香的时候,她曾和常大人一同提出建议,让毕家众人选出一名凶手来顶罪,那毕长啸因为屠凌霄此番的来意不明,便坚持要将他选为凶手,而屠凌霄当时也并未否认。眼下“谢贻香”将整件事情点破,他却又是这样一副姿态,虽然开口领下了“杀人凶手”这一罪名,却又并不多言,众人也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谢贻香”却是胸有成竹地一笑,向那常大人问道:“常大人任职于刑部,自然审问过不少要犯,见识自然远胜我等。敢问常大人,眼下屠前辈的这般姿态,是否便是那所谓的被动认罪?也便是说只要是被我们查出来的罪状,他便认罪没被我们查出来的罪状,他便不会主动认罪,更不会向我们交代任何事情。”

    那常大人早已是身心俱疲,此刻突然听到屠凌霄亲口认罪,不禁精神一振,连忙回答道:“谢三小姐所言不差,屠前辈这般举动,的确像是被动认罪。然而虽说有这被动二字,其实也等同于认罪了。”

    说完这话,那常大人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连忙又去看那屠凌霄的脸色。原来这常大人虽不是武林中人,却也深知这屠凌霄这杀人狂魔的厉害,如今这毕府的前厅里虽是虎踞龙蟠,但在场的这些人只怕还没人是这屠凌霄的对手。倘若这屠凌霄果然便是真凶,如今被当众揭露出来,一怒之下他要是来个拒捕逃窜,又或者是暴起伤人,那事情便麻烦了。

    那宋参将想必也是想到这一点,连忙唤来身后的兵卒,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兵卒领命出去后,不过片刻工夫,便有十多名兵卒涌进前厅,将前厅的正门堵了起来更有不少兵卒留在外面,将这整座前厅彻底包围起来,当真可谓是铜墙铁壁、水泄不通。只待宋参将或者是常大人一声令下,这些兵卒立马便会一拥而,从而将这屠凌霄给缉拿归案。

    当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那福管家却突然灵光一闪,大声喝道:“一派胡言!”话音落处,他心中已然彻底醒悟过来,当即指着“谢贻香”大声喝道:“好你个谢贻香,当真是巧舌如簧,险些将我等尽数唬弄过去!”

    听到福管家这话,众人不禁愕然当场,“谢贻香”方才的推断分明有凭有据,屠凌霄也已亲口认罪,如何到福管家嘴里,竟变作了“唬弄”?

    那福管家不等众人答话,已大步走到前厅当中,高声解释道:“谢三小姐的确目光如炬,方才更是毫无保留地将我毕家私事当众揭露出来,然而这些私事,却与恒王的命案毫无关系。谢三小姐之所以这么做,便是要博得大家的信任,让大家对她的话语深信不疑。小人还请大家仔细想想,谢三小姐眼下一口咬定屠前辈便是杀害恒王的凶手,然而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猜测罢了,她可有丝毫的凭证?至于屠前辈的开口认罪,说到底只是因为他和我毕家的交情匪浅,为了要让毕家后人脱罪,所以才会说谎认罪,想要拿自己来当替罪羊!”

    说罢,他便向那屠凌霄跪拜下去,恭声说道:“小人代表毕家下,感谢屠前辈的大恩大德。然而杀害恒王的真凶自有其人,如今又有朝廷的官员参与侦办,迟早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所以还望屠前辈自重,莫要胡乱认罪。”然而面对福管家的这一跪拜,那屠凌霄也是毫不理会,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似的。

    眼见福管家突然弄出这一幕来,又令在场众人有些迷茫。诚如福管家所言,“谢贻香”虽是言之凿凿,但一来她的确拿不出屠凌霄杀人的证据,二来她也并未说清这屠凌霄的杀人动机,所有的一切的确只是凭借她的猜测而已。若是仅凭“谢贻香”的猜测便将屠凌霄定罪为杀人凶手,这是否有些太过草率了?

    却听“谢贻香”冷笑道:“福管家,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包庇于他?看来这位屠前辈和你毕家……不对,和你这位福管家,果然是交情匪浅。”那福管家厉声喝道:“住口!你这丫头,既然身为刑捕房的办案官员,又岂能如此武断,说谁是凶手,谁便是凶手了?就算是要给屠前辈定罪,你也要拿出证据来。眼下你这般举动,分明和你先前的提议一样,乃是要唬弄大家将屠前辈选为此案的凶手,从而给朝廷一个交代。你可知道,你这分明是在帮助杀害恒王的真凶,让他逍遥法外!”

    “谢贻香”还未来得及答话,那宋参将已插嘴说道:“要什么证据?如今屠凌霄都已经亲口认罪,单凭这一点,我们便可以将他缉拿归案。我看他这副模样,想必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自证清白,届时他若是还不肯交代,恭候他的便是我老宋的大刑。”

    那福管家立刻反驳道:“好!好!那我且问你,屠前辈为何要杀死恒王?”那宋参将冷笑道:“你这话不该来问我,而要问屠凌霄自己。要想知道屠凌霄的杀人动机,那便要看究竟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老宋的刑具硬!”

    听到宋参将这一蛮横的回答,那福管家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得回头望向主人席位那一排的毕长啸兄妹,沉声说道:“少主人,你们身为毕家后人,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屠前辈被人冤枉?要知道当年若非有屠前辈出手救我全家,哪里还有今日的你们?正所谓饮水思源,今日我们若是将屠前辈定罪为凶手,那整个毕家都将万劫不复,甚至是天打雷劈!”那毕长啸和毕忆潇听到这话,不禁相视一眼,一时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谢贻香”忽然大声说道:“够了!”话音落处,她便径直来到福管家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毕无福,当年毕无宗在军中暴毙,当真只是因为天龙战意的反噬?”

    那福管家陡然听到这一问,即便是他再如何精于掩饰,浑身下也是下意识地一阵颤抖,这才说道:“你这话问得好不奇怪,老爷早在十多年前便已过世,又和眼下毕府里的命案有什么干系?你莫要……”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谢贻香”已抢着说道:“毕无福,我看你才是一派胡言!想不到直到此刻,你居然还要撒谎,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年毕无宗之死,分明是出自皇帝之手所谓的暴毙军中,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妄图掩盖后人的耳目罢了!”

    这话一出,等同于在这前厅里炸响了一道惊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只听“谢贻香”继续说道:“毕无宗当年曾有个外号,乃是叫做毕十万。有人说是因为毕无宗曾在鄱阳湖率领十万阴兵大破李九四,也有人说这一外号是来自于他倘有十万精兵,必可纵横天下的言论。其实这些说法都不对,毕无宗之所以得此外号,是因为他天性残暴、嗜血好杀,当年他率军收复蜀地之后,居然在这成都府外大开杀戒,一口气坑杀了十万降兵,所以才被世人称作毕十万!”

69 帝王术一箭三雕

    伴随着谢贻香的话音落下,前厅里的众人早已哗然开来,那赵若悔忍不住说道:“谢三小姐这般年轻,你……你居然也知道此事?”“谢贻香”顿时抓住他的这句话,冷笑道:“这虽是就发生在蜀地的陈年旧事,旁人不清楚倒也罢了,但赵老师身为峨眉剑派念字辈的高手,在这蜀地经营了数十年,自然最是清楚不过。不仅仅是赵老师,在座的海念松大师和墨隐先生,你们也是这蜀地武林的前辈高人,可还记得毕无宗当年在成都府外坑杀十万降兵之事?”

    那海念松和尚仍是在椅子盘膝打坐,只是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但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墨隐却点了点头,开口回答道:“不错,不错。确有其事。当时成都府外血流成河的光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谢贻香”又吸了一口旱烟,长声说道:“毕无宗生平最爱杀降,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话说当年毕无宗虽然收复了蜀地,但因为杀心大起,居然坑杀了十万降兵。事后他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所以才不敢回金陵复命,而是选择在这蜀地修建府邸,就此定居下来并且还向皇帝称病,想要从此卸甲归田,希望皇帝看在他过去军功的份,对他这番罪孽既往不咎。然而毕无宗到底是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以为罚与不罚,仅凭皇帝一言便可决定。要知道他当时杀的可是十万降兵、十万条性命,朝野下可谓是群情激愤,不少大臣纷纷书弹劾,要皇帝治毕无宗的死罪。而皇帝当时打算一统天下,正是收买人心之时,权衡利弊后,他终于还是狠下心肠,派人在军中谋害了毕无宗。”

    说到这里,“谢贻香”当即环视在场众人一遍,一字一句地说道:“至于当时亲手杀害毕无宗的人,倒不是别人,正是毕无宗生平最好的朋友、当今朝中的首席大将军谢封轩!我身为谢封轩的女儿,对此事再是清楚不过!”

    这话出口,毕家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显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说法,难道当年毕无宗的死,当真是由皇帝授意、谢封轩下手,在军中取了毕无宗的性命?其余众人听“谢贻香”将这段往事讲诉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搬出了她“谢封轩女儿”这一身份,略一思索,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只有那福管家还能维持清醒,当即喝道:“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你身为谢封轩的女儿,居然连自己的父亲也要污蔑,真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居心……”说到这里,他陡然醒悟过来,当即又大声喝道:“你休要在此混淆视听,眼下我们分明是在说恒王的案子。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不要在哪里信口开河,将屠前辈冤枉成杀害恒王的凶手!”

    众人听谢贻香忽然说出当年毕无宗遇害的真相,惊骇之下,倒是将恒王遇害的命案抛诸脑后了。此刻听到福管家这一番话,才稍微回过神来,不禁心中暗道:“别看这福管家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果然是条老狐狸。面对谢贻香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竟然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倒也算得是一号人物了。”

    听到福管家出言反驳,“谢贻香”却是不慌不忙地笑道:“福管家教训的是,关于毕大将军的死因,既然连毕家后人都不再追究,我又何苦旧事重提?还请诸位见谅,此事我便只能说到这里,至于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诸位信与不信,其实都无所谓,只要大家心中有数,那便已经足够了。”

    说着,她语调忽然一转,沉声说道:“眼下我之所以贸然提及此事,便是要提醒在座的毕家后人,皇帝因为当年密谋害死毕大将军之举,这些年来一直对毕家的后人心存芥蒂,担心你们知道真相后,会谋划替父报仇,所以才会刻意疏远毕家,令整座毕府沦落到今日这般冷清的局面。同样的道里,恒王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拉拢郑国公,以为毕家后人因为这桩杀父之仇,定会助他一臂之力。”

    她这么一说,众人心中顿时雪亮一片,彻底想通了整件事情。要说那恒王乃是一干皇子当中最为杰出之辈,素来心存大志,甚至可以说是存有不臣之心,又怎会因为幼年时的些许情谊,一直要来和毕长啸这个既没地位、也没实力的郑国公结交,而且还要亲自前来毕府?依照“谢贻香”这般解释,整件事便说得通了,原来当年毕无宗之死,竟是皇帝在暗中谋划,而恒王正是因为了解到这一点,才会不遗余力地拉拢毕家。今后恒王若要起事,就算毕无宗后人根本帮不他什么忙,恒王却好歹也能以毕无宗当年之死来做文章,找出一个反对当今皇帝的理由。

    可是虽然解开了这一疑惑,众人随即又重新迷糊起来,这和屠凌霄便是杀害恒王的真凶,究竟又有什么关联?只听“谢贻香”又开口说道:“说来我倒是有一个疑问,还要请诸位替我解答。那便是以恒王的身份和地位,要说恒王突然遇害身亡,放眼当今天下,谁的嫌疑最大?谁得到的好处最多?”

    她这个疑问在场众人几乎不用思考,当场便能脱口而出,却并无一人敢言。只有那毕长啸不假思索,立刻脱口说道:“你是说……当今皇帝?”“谢贻香”装模作样地“哎呦”一声,惶恐地说道:“这可是郑国公大人亲口所言,我可什么都没讲过。”那毕长啸顿时怒道:“是我说的又如何?你们眼下身在我毕府之中,即便真有什么过失,自然也由我担着!有什么话只管说来,少在那里支支吾吾!”

    “谢贻香”手中的一锅旱烟早已燃尽,当即又捏出一卷烟丝装填起来,嘴里慢条斯理地说道:“恒王的所作所为,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以皇帝的狡诈精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的?然而为了要平衡皇室内部的权利纷争,皇帝投鼠忌器,还真不敢将自己的这位皇子怎样。可是自己的这位皇子如果突然死于非命,那岂不是天随人愿、皆大欢喜?而且更重要的是,恒王之死若是能将皇帝一直心存忌惮的毕府也牵连在内,岂不更是一箭双雕?所以我若是皇帝,听说恒王私离驻地前来毕府的这一消息后,又该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众人背心里顿时泛起一股凉意,“谢贻香”的言下之意再是清楚不过,分明是说杀害恒王的凶手乃是由当今皇帝授意?那常大人更是吓得从椅子跳了起来,指着“谢贻香”说道:“你……你说什么?”

    “谢贻香”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常大人,你以为皇帝派你主办此案,乃是看在你和兵部虞侍郎的交情,想要借你之手对毕家网开一面?错了,完全错了!不止是你,就连我谢贻香,还有我家竞月兄,先前全都想错了!皇帝此番之所派我们前来,的确是想让我们徇私枉法,做出包庇毕家之举,如此一来,皇帝才有借口将我们这些个和毕家相关的人,甚至包括我父亲谢封轩在内,尽数一网打尽,让这桩好事再变成一箭三雕!”

    话音落处,只听“噗通”一声,那常大人居然被吓得摔倒在了地,口中喃喃说道:“你……你别吓唬于我……”“谢贻香”叹道:“常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我也再没什么顾忌。此案其实再是简单不过,试问就连那武林盟主闻天听、江湖名人榜排名第一的人物,不也是替皇帝跑腿办事的走狗,又何况是我们眼前这位屠凌霄屠前辈?”

    说到这里,她当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这屠凌霄以毕家远房亲戚的身份,在三个月前来到毕府,谎称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想要来看看毕家的后辈,而就在他来后的第三天夜里,恰巧恒王也来了,随后便发生了这桩命案。所以整件事情再是清楚不过,皇帝早已得知恒王要来毕府的消息,这边恒王才刚一离开江浙驻地,皇帝便以飞鸽通知身在藏地的屠凌霄,令他立刻前来毕府等待,伺机杀死恒王!”

70 刀出鞘笑解干戈

    伴随着谢贻香的话音落下,整件命案的真相自然也再是清楚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了那屠凌霄身上,而这些目光之中,有惊恐、有愤怒、有无奈、有伤心,更多的则是一份杀意。

    当中只有那福管家厉声喝道:“你你绝不是谢贻香!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在此妖言惑众,想令我毕家从此万劫不复!”那欧阳茶也突然开口说道:“福管家所言不差,我欧阳茶和屠前辈乃是多年至交,深知他的为人,绝不可能是替皇帝办事的走狗。你这小丫头,分明是在胡言乱语!”

    只可惜在场众人早已被“谢贻香”给彻底洗脑,哪里还听得进福管家和欧阳茶二人的言语?那常大人当即从地上奋力爬起,朝那屠凌霄颤声问道:“你你当真是皇帝的人?”听到此问,那屠凌霄忽然长叹一声,缓缓睁开双眼,朝“谢贻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继而缓缓说道:“不错,我的确曾替皇帝办过不少事。”

    那常大人顿时面若死灰,脱口说道:“完了全完了你果然是皇帝的人,是皇帝杀了恒王而皇帝此番派我前来,分明是要取我性命!完了完了”“谢贻香”不禁厉声喝道:“什么完了?眼下屠凌霄分明还在这毕府的前厅当中,我们只需当场将他击毙,只说是杀人凶手抗罪拒捕,不得已将其当场诛杀,如此一来,他便再没机会到皇帝面前进谗,胡乱污蔑我等。而我们只需替他写好认罪的供状,再按上他的手印,便足以坐实他的罪名。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屠凌霄认罪的供状,皇帝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又能将我们怎样?”

    听到这话,那常大人顿时醒悟过来,想也不想便大声喝道:“来人啊!赶紧将这屠凌霄当场擒下,死活不论!”前厅里的十几名兵卒对望一眼,都有些蠢蠢欲动,却只是望向那宋参将,他是何吩咐。那宋参将的脑袋此时也已乱作了一团浆糊,眼见这般局面,当即点了点头伴随着他这一点头,便听“唰唰”声接连响起,众兵卒手中的腰刀已然尽数出鞘,直映照得整个前厅里雪亮一片。

    那福管家却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当即踏上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拦在屠凌霄面前,口中厉声喝道:“我看谁敢上来?你们若是敢动屠前辈一根毫毛,我毕无福便和你们拼命!”他盛怒之下,也再不自称为“小人”了,可见事情发生到这个局面,对这位毕府里的福管家来说,显然已是山穷水尽、无能为力了。

    谁知那屠凌霄却忽然说道:“毕无福,你退下。”那福管家顿时一怔,说道:“这这”只听屠凌霄沉声说道:“我叫你退下。”那福管家呆立半响,终于长叹一声,兀自走到旁边,再不多说一句。

    眼见这福管家居然对屠凌霄如此言听计从,众人不禁心中好奇,真不知屠凌霄这个远房亲戚,到底和毕府有什么渊源。那屠凌霄喝退福管家后,便淡淡地说道:“我早已是该死之人,更何况今日又听到这许多事,再也无心继续偷生。他们既然想来杀我,那便一齐上罢。”说罢,他便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

    众人听他说什么“早已是该死之人”、“再无心继续偷生”,不禁对这屠凌霄的身份来历愈发感到好奇。可是当此情形,又哪容得众人细思?眼看屠凌霄终于站起身来,在场众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纷纷戒备起来。就连那十几名兵卒见到屠凌霄的这般架势,尽管看不出这个秃顶的干瘦老头究竟哪里可怕,但心中却同时生出一阵莫名的恐惧,竟是不敢上前对他动手。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只听毕家主人毕长啸忽然开口说道:“常大人,宋参将,你们让这些军士上前缉拿老贼,岂不是叫他们白白送命?都给我退下罢!”说罢,毕长啸也从主人席位上站起身来,沉声喝道:“来人!取我的兵刃来!”

    毕长啸这话出口,分明是在向屠凌霄邀战了。那宋参将心中一凛,也知道其中的深浅,连忙把一干兵卒唤了回来,只是令他们将这整个毕府的前厅围得水泄不通,从而封死屠凌霄的退路。不过片刻工夫,便有两名下人抬来一柄镶满珠玉的金背大砍刀,约莫有六尺长短,粗略估计竟有五六十斤的重量。那毕长啸接过金刀,当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屠凌霄缓步走去待到他行到屠凌霄身前六尺之处时,才终于停下脚步,一张脸则早已变得通红,竟是一上来便用上了毕家绝学“天龙战意”。

    那屠凌霄却是一脸的不屑,淡淡地问道:“你敢和我动手?”毕长啸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跳,虽然他正以“天龙战意”的神通将一口真气憋在丹田,无法开口讲话,但原本那一丝血气之勇,顷刻间便已随着屠凌霄的这一句问话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惊慌的神色从他双眼中透露出来。

    也便是说,面对屠凌霄这等高手,这位毕府主人毕长啸一招未出,心智便已被彻底击溃,快得连在场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谁知那青城客墨隐突然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拿人钱财,自当与人消灾。谁叫我青城墨客世世代代都是靠这碗饭为生?”他一面说着,一面已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双手笼藏在袖子里,缓步走到那屠凌霄的身后。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都在盘膝打坐的海念松和尚也陡然睁开双眼,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说道:“什么青城墨客,到底只是一条看门狗罢了!”然而他话虽这么说,却也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那一副木鱼,迈开大步也来到了屠凌霄的身后,随即厉声喝道:“凌云僧杀生渡世,便是拼着身入阿鼻地狱,要将一切恶果先行斩断!老衲若是一早将你除去,便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搅动天下的干戈,此时再来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如此一来,便成了毕长啸、墨隐和海念松和尚三人,一前两后成三角之势将屠凌霄围困在了当中。毕长啸心中本已生出惬意,但见到墨隐和海念松二人下场,和自己组成三打一的局面,顿时一扬手中的金刀,重新燃起战意。

    然而那屠凌霄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眼见三人来势汹汹,当即微抬右手,一丈开外毕忆湘手中的那柄青龙偃月刀,竟然便无端从她手中脱落,自行从半空中凌空飞来,稳稳落到了屠凌霄的手里。

    看到屠凌霄施展出这手隔空取物的功夫,只吓得在场众人脸色惨白。要说能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凌空取物,只要功力足够深厚,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柄青龙偃月刀分明是在毕忆湘的手里,她一直将自己臆想成关公转世,所以对此刀更是不离不弃,先前毕长啸曾用上“天龙战意”的神通抢夺,也未能从毕忆湘手里将刀夺下,而如今这屠凌霄只是漫不经心地微一抬手,这柄青龙偃月刀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从毕忆湘的手里飞到了屠凌霄手中,可见其修为之高,当真是远远超出在场众人的理解范围。

    那毕忆湘本就是个天生的疯子,方才更是被“谢贻香”绕得晕头转向,早已呆立在一旁,如今屠凌霄从她手里夺走青龙偃月刀,她也并无反应。那屠凌霄当即持刀在手,嘴里冷冷说道:“三个人,三招。若是三招之后,你们还有人能够活下来,那便只管来取我的性命,我绝不还手。”将他围在当中三人见他这一手隔空取刀的神通,又听他说出这句话来,心中顿时生出惧意,不禁相视一眼,各自退开了两步。

    眼见毕长啸、莫隐和海念松和尚同时退却,“谢贻香”连忙大声说道:“诸位都看见了,屠凌霄的兵刃便是这柄青龙偃月刀!而这柄刀便是命案当夜他用来杀害恒王的凶器!如今就连物证也齐了,这老贼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我们若是任由他逃回金陵向皇帝复命,只怕今日在场的这些个人,一个都别想活下来!”

    听到“谢贻香”这话,场中的三人再次对望一眼,又有些跃跃欲试,就连场外的赵若悔也是摩拳擦掌,似乎也想下场围攻这屠凌霄。谁知此时,忽听前厅里响起一阵放肆的笑声,竟是有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发疯也似地大笑起来而且听这笑声,发声之人分明是开心到了极点,就好像是小孩子见到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当真可谓是欣喜若狂。

    要说这一阵大笑并无魔力,当中更没有夹杂伤人的内力,却令在场众人连同那即将动手的屠凌霄、毕长啸、墨隐和海念松和尚四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一齐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而这个发出笑声之人,竟是那个一直躲在斗篷下面睡觉的得一子。

    原来又是这个来历不明的诡异少年在发疯,那毕长啸满腔的怒火正没地方发,当即喝道:“你发什么神经,给我滚出去了!”只听那得一子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抱歉抱歉,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这才打扰到你们动手哈哈,真是笑死我也!”

    毕长啸忍不住接口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他这一开口,“天龙战意”的神通自然便消散了。那得一子大笑道:“这柄青龙偃月刀,分明是显灵关公所用兵刃。而在命案发生当夜,毕忆湘既然去往了郫县的关帝庙,当然也将这柄刀一并带走了,又怎会是杀害恒王的凶器?哈哈哈你说这难道不好笑么?”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愣,得一子这话倒是在理,只怪当此紧要关头,众人一时间并未细想罢了。“谢贻香”顿时笑道:“不错,是我一时想错。但是这屠凌霄便是当夜杀害恒王的凶手,这却决计错不了。”

    那得一子不禁高声说道:“说起来我当真有些佩服你了,虽是通篇的信口雌黄,居然也能自圆其说而且仅凭瞎猜,你便将此案的结果说了个**不离十,更哄得大家对你深信不疑,的确有几分能耐。”说到这里,他忽然掀开覆盖住自己头脸的斗篷,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继而淡淡地说道:“只可惜今日在场的,还有我。”

71 语连珠分庭相抗

    话说这得一子自从进到毕府前厅以来,便和那屠凌霄一般模样,从早上到现在几乎全程都在椅子上睡觉倒不同于那屠凌霄的假寐,他仿佛是当真睡了好几觉,所以到如今众人经过这一整天的煎熬,多少显得有些疲倦,而他却是神采奕奕。

    在场众人虽然知道这个得一子的存在,也听他开口说过几句话,但由于他一直将头脸隐藏在斗篷下,所以并未注意过他的面容。此时天色早已黑透,毕府里的下人不惜血本,在这前厅当中点亮了数十盏油灯,将整个前厅映照得一片通明。就在灯火光的映照中,只见得一子斗篷下面的这一张脸,分明是个相貌极俊的少年,要不是一双眼睛里的眼球呈灰白之色,那这张脸简直便是完美无瑕,像极了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在场众人看清得一子的面貌,都不禁有些神往,一时间竟然无人喝骂他的无礼。而“谢贻香”不禁微微皱眉,她心知得一子言语中所谓的这个“你”,自然便是在针对自己,当即笑道:“你说我是瞎猜也好,是推断也罢,既然你也知道是**不离十,那屠凌霄杀死恒王的这个结果,便不会有错。”说着,她将那袋从欧阳茶腰间抢来的烟丝一晃,笑道:“就好比是我手中这件事物,只要能治好我的病,那便是药。又何必计较它是草药还是烟草?”

    那得一子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死了,或许是坠崖跌死,或许是落水淹死,或许是被人杀死、又或许是自己吃饭噎死,结果虽然都是你死了,但这里面当然有区别,而且区别还大了。”

    “谢贻香”忍不住失色笑道:“想要我死?只怕却没那么容易相反我若要杀你,那倒是轻而易举。我不但可以用刀杀你,也可以下毒杀你,还可以雇人杀你,甚至还可以用言语说得你羞愧自尽。但是无论我用何种方式杀你,结果却都是你死在了我的手里,我成了杀人凶手。所以结果便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我选择用何种方式杀你,这对结果又有什么影响?”

    得一子怒气渐生,不禁厉声说道:“放屁!我若是将你杀死,或许是因为恩怨情仇,或许是因为劫财贪色,或许是因为为民除害,又或许仅仅只是看你不顺眼,更或许是我本就是个神志失常的疯子!杀人的动机不同、理由不同,事实真相也便不同。即便是这历朝历代的律法,对于不同理由的杀人之罪,也自有不同的判决!”

    “谢贻香”哈哈大笑,说道:“什么狗屁理由?还是让我来教教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你听好了,要知道自古凡杀人一案,其关键便在于杀人者与被杀者的身份。若是我将你杀死,无论我出于何种理由,到头来我都能脱罪,因为你仅仅是个一文不值的小道士,根本没人关心你的生死,只要我上下打点妥当,就算是律法,也不会因为你这个死者来为难于我这个生者了但若是有人杀了皇帝的皇子,那么不管他是什么理由,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所以屠凌霄既是杀害恒王的凶手,当然该死!”

    要知道两人这一番对话语速极快,倒是应了白乐天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便如同连珠飞箭,稀里哗啦一口气便已说完而且说话的双方似乎根本就不必思考,一人的话刚说完,另一个人便已立即开口,当中根本没有停顿的时间,直听得在场众人完全跟不上节奏。好容易才将这一句话的意思想明白,对方的下一句话已然说完,众人惊讶之余,竟然无人能插嘴二人的这一番对话。就连那正准备动手的屠凌霄、毕长啸、墨隐和海念松和尚四人,也已战意全消,同时停下来看着这两人以言语争锋相对。

    要说得一子和“谢贻香”两人间的对话,众人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但也看得出这两人乃是棋逢敌手、分庭相抗,话到此处,谁也不曾败下阵来。可是相比起“谢贻香”的挥洒自如,那得一子虽然言语上未曾落败,神情却是越说越激动,一张脸更是逐渐涨得通红,几乎快要比得上毕家那“天龙战意”施展时的症状了。可见这得一子虽然也是才思敏捷之辈,但终究有些年轻气盛,不似“谢贻香”那般沉得住气。

    可是这“谢贻香”分明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最多能大出得一子一两岁,谈吐间为何却能如此老练?再结合起她吸食旱烟时那副几十年烟龄的模样,不禁令众人愈发感到怀疑。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都已认定:“谢贻香方才将自己敲晕之后,眼前醒来的这个“谢贻香”,绝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谢贻香。而这一症状,只怕便是所谓的鬼上身了,多半是谢贻香招惹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而附身在了她的身上。”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那得一子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呸”了一声,朝“谢贻香”大声喝道:“你这家伙分明是满嘴胡话,居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与我狡辩,当真是好厚的一张脸皮!好,很好,你且回答我三个问题,你若是能答上我这三个问题,今日便算我输,此后你就算将我说成杀害恒王的凶手,我也再不与你争辩。”

    听到得一子这赌气般的话语,“谢贻香”心知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上风,当即嘿嘿一笑,一边往烟锅里塞着烟草,一边说道:“莫要说是三个问题,就算是三百个问题,也改变不了屠凌霄杀害恒王这一事实。至于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道士,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虽不是杀害恒王的凶手,但你此番混入毕府,未必便安了什么好心。再加上此刻你更是来替屠凌霄这个杀人凶手辩解,嘿嘿,依我看来,你虽不是凶手,多半也是屠凌霄的同谋。如今当着郑国公、常大人和宋参将的面,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来向我发问”

    就在“谢贻香”的话刚说到一半时,得一子便已堪破了她的用意,果然是想颠倒黑白,抢先将自己说成凶手或者是凶手的同伙,从而挑拨众人不要理会自己。当下得一子不等“谢贻香”将话说完,便径直开口打断她的话,门见山地问道:“第一个问题,命案当夜的龙吟阁外,分明曾有目击之人,便是在座的赵若悔他早已说得清楚,当夜从龙吟阁里提走恒王首级的凶手,乃是显灵的关公。如今你一口咬定当夜的行凶之人是屠凌霄,你可曾问过赵若悔这个目击之人?试问凶手如果真是屠凌霄,赵若悔他难道认不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恍然大悟,齐齐朝那赵若悔望去。要知道经过这一整天的折腾,所有人都是身心俱疲,到后来几乎是“谢贻香”说什么,大家便信什么,早已忘记了赵若悔当夜曾亲眼见到关公从“龙吟阁”里出来。

    那赵若悔也是一怔,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早已乱作一团?方才众人将屠凌霄指证为凶手时,他也早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此时见众人望向自己,他这才略微回过神来,不禁皱起眉头,仔细回忆道:“正如我之前所言,当夜从龙吟阁里出来之人,分明是个枣红脸、丹凤眼、身穿一声绿色鹦鹉战袍的将军,颔下还有五缕飘荡再加上对方手中乃是一柄沾满鲜血的青龙偃月刀,我当然要认定对方乃是显灵的关公。不过”

    说到这里,他又沉思了半响,这才敢确定地说道:“不过那显灵的关公就算不是鬼神,而是由高手乔装打扮而成,以当时那般局面,我早就吓得惊慌失措,待时,那关公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哪里还能认出他的本来面目?就好比是那夜早些时候,我在凤舞阁里撞见正在化妆成关公的毕忆湘,由于心中的惊恐,也一样没能将她认出来。”

72 约三问解惑答疑

    听到赵若悔这般回答,那宋参将不禁笑道:“赵老师当夜没能认出毕四小姐,那是因为凤舞阁里点了灯火倘若凤舞阁里同以往一般,乃是漆黑一片,赵老师一定可以认出她来。”那赵若悔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脱口问道:“你说什么?”话一出口,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调侃自己和毕忆湘之间的私情,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大喝道:“放肆!”

    “谢贻香”当即向在场众人说道:“诸位也听到赵老师的回答了。这屠凌霄既然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要在毕府里杀害恒王,当然要做戏做全套,将罪名彻底嫁祸给那显灵的关公了。所以当夜他行凶之时,也扮作了关公的模样。而赵老师当时已在凤舞阁里受过惊吓,谁知在龙吟阁外居然再一次撞见关公,当然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认得出这个假扮关公的凶手便是毕府里的贵客屠凌霄?”

    得一子不禁插嘴说道:“赵若悔当夜所见的关公若是由屠凌霄所假扮,那我且问你,他假扮关公的行头如今又在哪里?”“谢贻香”不答反问道:“这便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得一子当即怒道:“放屁!这当然不是!你连我第一个问题都还没回答清楚,我不过是在提醒你而已!”

    “谢贻香”不禁叹了口气,笑道:“你这小道士,当真无赖得紧。也罢,我便饶过你这个问题。要说屠凌霄装扮关公的行头,当然早已被他藏了起来,只是我们眼下还未发现而已,并不代表这些行头不存在。”说着,她又向那赵若悔问道:“敢问赵老师,眼下毕府前厅里的这些个人里,每个人的武功深浅,赵老师心中自然有数。试问当夜那假冒关公的的凶手,居然能在你面前突然消失,你觉得在场的这些人里,谁能有此修为?”

    听到这话,那赵若悔顿时一怔,喃喃说道:“不错不错那关公若非鬼神,而是由高人假扮,那么他这一份突然消失的功夫”说着,他当即面色大变,径直盯着那屠凌霄,颤声喝问道:“难道难道当夜行凶的关公,当真是你?”

    那屠凌霄却是并不作答,反而一掸身上的灰尘,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但手中却并未松开那柄青龙偃月刀。围在他周围的毕长啸、墨隐和海念松和尚三人见状,心知这场架暂时打不起来了,却又不甘就此离开,当下还是维持着先前的方位,继续将屠凌霄围在当中。

    得到赵若悔的这一回答,“谢贻香”便向那得一子笑道:“如今连赵老师也已醒悟过来,认定屠凌霄便是当夜他所撞见的凶手,不知我这般回答,你可还满意?”

    得一子沉着脸冷哼一声,说道:“便算你蒙混过关,然而照你这般说法,屠凌霄作案时曾扮作关公的形貌,但那柄青龙偃月刀那夜却被毕忆湘带去了郫县,那么屠凌霄用来杀死恒王的凶器,又是什么?这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禁一愣,继而一脸不屑地哈哈大笑起来,摇头说道:“你这小道士,原来到底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果然没什么见识。也罢,那便让我来指点你一二,要知道以屠凌霄这等江湖名人榜上有名的高手,武功早已臻至化境,草木竹石皆可为刃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刀。纵然没有了青龙偃月刀,哪怕是劈柴的柴刀、剁菜的菜刀,只要到了他的手里,也一样能将恒王的脑袋割下来。甚至这屠凌霄就算是空手行凶,也能以内力驾驭出刀气,一刀斩下恒王的脑袋。”

    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又补充说道:“所以穷读死书、不知变通之人最是可悲,要知道历朝律法在对待杀人案件时,之所如此在意作案的凶器,那是因为对普通百姓而言,杀人并非易事,很多时候必须借助器物之利才能行凶。所以凶器和凶手二者,才会变成不可分割的两大要素,只要找到了凶器,多半也能找到凶手。然而眼下毕府里的这桩命案却有些不同,行凶之人分明是屠凌霄这个绝顶高手,以他过往的经历,若要出手杀人,那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所以这凶器一物,在此案中反倒变得不重要了。”

    哪知“谢贻香”兴致勃勃地说完这番话,却见得一子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只是用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冷冷盯着自己,竟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谢贻香”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我说错了?”她立刻将整个案件的经过从头到尾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不过一呼吸间的功夫,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当即哈哈一笑,说道:“小道士,你的那点小心思,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却故意不肯说破,便是想让你急上一急。也是要磨炼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性。”

    那得一子冷笑道:“你若是还没想明白,我大可以等。不必用言语拖延时间。”“谢贻香”不禁笑道:“你这小道士,好生没教养!既然如此,我也再不必隐瞒,诸位,其实屠凌霄当夜杀害恒王的凶器,当真可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它了!”说罢,她当即伸手指向屋外。

    众人顺着“谢贻香”所指的方向,朝前厅外眺望出去,只见漆黑的夜色当中,透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手中依然拿着那柄乌沉沉的长刀。“谢贻香”当即高声说道:“不错!屠凌霄当夜杀害恒王的凶器,便是那尊关公雕像手中的长刀,也便是已故的毕无宗毕大将军在世之时所用的兵刃!”

    要知道毕府里这尊关公雕像的手里,原配的乃是一柄青龙偃月刀,也便是毕忆湘假冒关公所用的那柄,而今却被屠凌霄抢在了手里。而这柄青龙偃月刀被毕忆湘或者是毕忆潇暗中偷走之后,毕府众人还以为此刀无端遗失了,所以才将毕无宗生前在沙场上所用的长刀请了出来,一直放在那尊关公雕像手里其形貌虽有些不伦不类,但也聊胜于无。

    而今听到“谢贻香”这话,众人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当夜杀死恒王的,难道便是这柄乌沉沉的长刀?然而正如“谢贻香”所言,凶手既然是名震川藏二地的杀人狂魔屠凌霄,那么以他的武功要杀恒王,所用的凶手究竟是不是这柄长刀,的确没有太大关系。

    只听“谢贻香”又解释说道:“诸位可还记得,这屠凌霄在杀害恒王之后,曾将恒王被割下的头颅放到了那尊雕像面前,事后被府里的下人发生,便交给了福管家,最后才被藏进了欧阳先生的药箱里。所以对屠凌霄而言,这当中其实有三种可能:其一,屠凌霄在杀害恒王之前,见这柄长刀用着顺手,便随手取来当作了凶器,事后他来关公雕像前归还长刀,突然灵机一动,顺手便将恒王的人头放到雕像面前,正好便将此事伪装成关公显灵杀人,这至少占有三成可能其二,屠凌霄早就想好了要将杀害恒王的罪名嫁祸给关公,谋划好了要将恒王的头颅割下放到雕像前,既然自己左右都要回到这里,他索性便拿了雕像手里的长刀作为凶器,这至少占有五成可能其三,屠凌霄虽然将恒王的人头放到关公雕像前,却从未动用过雕像手里的那柄长刀,这也占有两成可能。所以凶器究竟是不是这柄长刀,我却只有八成把握,剩下的两成一脸,还要请屠前辈亲口回答了。”

    谁知那屠凌霄这次却是爽快得紧,“谢贻香”话音刚落,他便开口说道:“是。”众人听到屠凌霄这一回答,心中都是再无疑虑,那毕长啸更是厉声喝道:“这老贼分明早已认罪,还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在这里瞎耗下去,反倒让这老贼愈发猖狂!”

    那得一子顿时将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这第二个问题你并未回答清楚。既然你说屠凌霄当夜所用的杀人凶器,乃是毕无宗生前所用的这柄长刀,那么赵若悔曾亲眼见到,那行凶关公所用的分明是一柄青龙偃月刀,这又作何解释?”

73 辩输赢负隅顽抗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禁心中微惊,脸上却是面色如常,兀自笑道:“这小道士当真是胡搅蛮缠,令人好不厌烦。我方才便已说过,赵老师当夜先是在凤舞阁里遇见化妆成关公的毕忆湘,早已受过关公的惊吓,所以他在龙吟阁外再次遇见伪装成关公的屠凌霄,对他而言无疑是再次受到惊吓。试问当时那般局面,他见那关公手中拿着一柄战场上所用的长刀,顺理成章地便把这柄长刀看错成青龙偃月刀,这本是在情理之中”

    谁知她话还没有说完,那屠凌霄早已按捺不住,大声喝道:“都给我住口了!而今凶手都已亲口认罪,还有什么好废话的?”宋参将也接口说道:“屠凌霄已承认他是用这柄长刀杀死恒王,自然是赵老师在慌乱中看错了。”赵若悔不禁皱起眉头,兀自沉思了半响,当下也喃喃说道:“或许的确是我看走眼了。”

    眼见众人这般态度,“谢贻香”便朝那得一子笑道:“看来大家都不想再听你的废话了,你这第三个问题,照我看来还是不要再问。否则不仅是自取其辱,若是惹恼了郑国公,只怕你今日是走不出这毕府大门了。”那毕长啸附和这说道:“不错,你这家伙若是再敢啰嗦,休怪我连你一并拿下。给我滚到一边去!”

    要知道对得一子来说,如今分明是自己手握真理,所以信心十足地站出来说话,不料一番对答下来,却被“谢贻香”满嘴的强词夺理占据上风,更令在场众人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致前来针对自己。那得一子的到底是年轻人的脾性,当此局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兀自暴跳如雷,忍不住厉声喝道:“一群下贱的蝼蚁,当真是愚不可及!”

    听到得一子这句喝骂,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那毕长啸盛怒之下,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反问道:“你你说什么?”得一子却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陡然拔高声音,正色说道:“屠凌霄若是皇帝派来的杀手,当然要替皇帝遮掩,选择隐秘作案。以他的武功,大可悄然潜入毕府行凶,又何必要正大光明地住进毕府,徒自惹来一身嫌疑?就算是屠凌霄一时糊涂,以毕家远房亲戚的身份住了进来,那么在他当夜得手之后,也当立刻离去否则一旦被人查出破绽,便如眼下的局面一般,那岂不是将幕后主使的皇帝给供了出来?”

    这话一出,就仿佛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径直炸响于在场众人的耳中,令所有的人相继醒悟过来。要说屠凌霄才是杀害恒王的真凶,在命案发生后的这三个月里,众人被封禁在毕府当中,早就相互猜忌多次,自然也曾怀疑过屠凌霄。但是正如得一子所言,以屠凌霄的本事,完全可以来无影、去无踪,轻而易举地杀死恒王,又何必要显露真身,以“毕府客人”这一身份将自己暴露在大家面前?而且在案发后的这三个月里,还一直留到了现在,这的确有些不合情理。

    只可惜众人方才在“谢贻香”的引导下,先后排除了其他人的作案嫌疑,到最后便只剩下一个屠凌霄具备行凶可能,所以才会顺理成章地被“谢贻香”洗脑,认定屠凌霄便是杀害恒王的真凶,反而忽略了当中这一关键。

    眼见众人这般神情,得一子心知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乘胜追击,向“谢贻香”冷冷说道:“这便是我的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对此你又要作何解答?”

    “谢贻香”当即深吸了一口旱烟,却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证明屠凌霄的清白。你既然有此观点,那便先告诉我们,屠凌霄若不是此案的凶手,那凶手又会是谁?”

    得一子听她还在负隅顽抗、强行狡辩,不禁心头火起。他正待说话,谁知毕长啸却突然开口说道:“哪里还有其它可能,凶手当然就是屠凌霄这个老贼!他仗着自己是毕家的什么远亲,便以为我们不会怀疑于他,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前来毕府而在他杀死恒王后,倘若就此一走了之,那才是心中有鬼、不打自招,所以为了避嫌,这老贼才会一直留到现在!”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不禁暗叹一声,看来这位郑国公倒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反应何止是慢了一拍?那得一子当即便把自己的满腔怒火尽数发泄到毕长啸身上,径直骂道:“连自己母亲也不肯放过的肮脏东西,说你是只蝼蚁,都是在抬举你了!”

    骂完这话,他也不等毕长啸回过神来,当即说道:“你仔细想想,若是皇帝派屠凌霄来毕府杀害恒王,以皇帝行事的老辣,事成之后,又怎么可能将自己派出的杀手留在此间不闻不问?难道皇帝就不担心被人查出屠凌霄背后主使的自己?所以屠凌霄若是皇帝的人,命案发生后皇帝必定会想法设法地让屠凌霄消失。就好比恒王的侍卫萨将军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屠凌霄调走又好比再次派出杀手,将这屠凌霄私下灭口即便是屠凌霄在案发后强行逃走,从而背上杀人凶手的嫌疑,也好过让皇帝随时可能暴露。综上所述,屠凌霄眼下既然还在活生生地在这毕府之中,那他就绝不可能是皇帝派来的杀手!”

    听完得一子这番长篇大论,那毕长啸不禁愣在当场,再也没有了言语。而在场众人刚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再听得一子分析得如此清晰,都不禁点了点头,渐渐地倾向于他的观点,开始有些怀疑“谢贻香”的给出结论。

    不料“谢贻香”听到这话,顿时灵机一动,开口笑道:“你怎知案发后皇帝没有过动作?不错,既然恒王已死,皇帝当然要让自己的杀手永远消失,你当我师兄先竞月此番为何要来毕府?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家竞月兄身为皇帝直属的亲军都尉府,此番便是奉了皇帝的秘旨,要来将这屠凌霄杀人灭口!只可惜皇帝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屠凌霄的本事,又或者竞月兄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到头来他非但没能将屠凌霄灭口,反倒遭了屠凌霄的毒手!”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开来。先竞月和谢贻香二人都是刀王的徒弟,而且还早已定下婚约,此事世人皆知如今“谢贻香”亲口说明先竞月的来意,说他前来毕府的真正目的,便是奉了皇帝的秘旨杀死屠凌霄灭口,那想必不会有假。一时间好些人又重新站回到“谢贻香”这边,那得一子打算如何分辨。

    得一子更是倒抽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个“谢贻香”竟是如此之顽强,眼下分明已被逼上死路,居然还能绝地反击、自圆其说,当真不容小觑。既然自己遇上的竟是如此劲敌,他反倒收敛起了心中的怒火。

    当下得一子略一定神,便立刻找出了当中的破绽,冷冷说道:“你方才分明说过,无论是你刑捕房的谢贻香,还是刑部的常大人,又或者是亲军都尉府的先竞月,皇帝此番之所以派你们前来,便是要借此案将你们一打尽,利用恒王之死借刀杀人,从而一箭三雕。怎么事到如今,先竞月这个要被皇帝铲除的对象,又变成了替皇帝前来灭口屠凌霄的杀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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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介绍:
不死不灭的魔僧,立志祸乱天下;目生双瞳的妖道,只求玩得过瘾。谱写历史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些狂人疯子。(本书QQ群:194388020)竞月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竞月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竞月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