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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 试新招

    宁萃见她终于出刀,当下也不敢大意,连忙以手中的树枝刺出,取“海天穿云追”的攻势,和谢贻香的乱离以快打快,争先抢攻。

    要说普陀山潮音洞一脉的武学,谢贻香曾在鄱阳湖畔见曲宝书施展过多次,此番又和宁萃接连交手,已是再熟悉不过。更何况宁萃惯用的油伞已被商不弃丢在了走道尽头,如今她用这根树枝出招,自然无法施展出“海天垂云翼”的守势,威力顿时减弱了一大半。所以两人交手不过十多招,谢贻香便已稳稳占据上风,逼得宁萃节节败退。

    眼看再有数招,宁萃便是败局已定,却不料她手中的树枝忽一变招,居然使出类似短棍或者铁杵的招式,径直压住乱离的刀背,再以空出的左手去斩谢贻香握刀的手腕,分明是一夺刀的妙招。谢贻香一时不慎,手中乱离差点被宁萃这一式怪招击落,连忙打起精神,一口气劈出五六记快刀,这才重新占据了上风。

    此后在宁萃的“海天穿云追”里,时不时便会夹杂着几记类似的怪招,令谢贻香防不胜防。好几次眼看就要将宁萃制住,都被宁萃用这些怪招化解。幸好谢贻香悟出“融香决”之后,内力虽然并无长进,招式和眼界却已高出宁萃一个档次。当下她严守门户稳扎稳打,斗到六十多招时,终于看准时机,以乱离劈断了宁萃手中的树枝。

    宁萃连忙抽身退开,将手里的半截树枝随手丢掉,笑道:“够了够了,是我输了。如此切磋一番,妹妹可有消气解恨?”谢贻香还在思索她那几记怪招,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宁萃便向她微微一笑,自行转身离去。

    经此一役,谢贻香心中认定宁萃和赵小灵二人心怀不轨,只怕一不留神,自己便会落到那个赵小灵手里,不禁暗自戒备起来。谁知那赵小灵仍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每天照旧来送两次食物,也不敢和谢贻香交谈,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直到三日之后,第四天上午宁萃又再次前来,依然拣了根树枝向谢贻香讨教。谢贻香也懒得和她废话,径直拔刀出招。

    不料宁萃这回出手,武功可谓是突飞猛进,比起上次使用的那些怪招,居然又多出了十来式类似的新招,而且和先前的招数融会贯通,威力大增。若说宁萃上次出手,是在“海天穿云追”里夹杂着这些怪招,今日这次出手,却是在这些怪招里夹杂了“海天穿云追”。谢贻香以“融香诀”催动“乱刀”、“离刀”和“空山鸣涧”这三套刀法的精要出招,面对宁萃树枝上层出不穷的怪招,依然倍感吃力。

    幸好先前在玉门关的时候,师兄先竞月已将师父刀王的“突斩十八式”、“星火刀法”、“八门生死刀”和“辟天三刀”传授给了谢贻香,虽然只是几套入门刀法,却胜在并未在宁萃面前使用过。当下谢贻香便将这四套刀法以“融香诀”的秒谛同时施展出来,立刻攻了宁萃一个措手不及,待到第一百八十六招的时候,谢贻香终于凭借兵器的优势,再一次削断了宁萃手里的树枝。

    宁萃还是像上次一样当场认输,临走前却对谢贻香笑道:“武学之道,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望妹妹勤加练习,否则下次切磋时,只怕就要输给我了。”谢贻香这才惊醒过来,不禁慌乱起来。显而易见,宁萃不知从哪里学来了这么一套怪招,而她这两次前来“切磋”,分明是在拿谢贻香试招。

    话说这洞穴里总共也就三个人,宁萃更是天天和赵小灵腻在一起,她又是从哪里学来这样一套怪招?谢贻香心中生疑,难道宁萃竟是从赵小灵那里学来的?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一想法,那赵小灵只有十来岁孩童的心智,举止更是笨手笨脚,绝没有练过武功,也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内力,又怎么可能传授武功给宁萃?

    想到这里,谢贻香随即醒悟过来,暗骂自己愚蠢,连忙往湖泊对面而去,来到赵小灵和宁萃二人的栖息处。两人见她突然过来,都是一愣,谢贻香却不理会他们,径直去翻阅角落里的那一堆书,粗略一看,却都是论语、孟子和春秋之类的典籍。旁边的赵小灵忍不住问道:“你……你是想找书看?反正这些书我也看不太懂,只管拿去便是。”

    谢贻香心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宁萃这套古怪的功夫,并非是从这里的书上学来的?”她正待仔细翻阅,却听宁萃笑道:“妹妹,这里的书和我一样,都属于小灵的东西。若是妹妹也肯成为小灵的人,这些书自然便是你的了,又何必开口讨要,反倒显得生分。”

    这话一出,谢贻香和赵小灵脸上都是一红,那赵小灵脸上是害羞的红晕,兀自低下了头,眼角却偷偷瞥向谢贻香,看她是何反应而谢贻香却是气得满脸涨红,她本就脸皮薄,哪里还好意思翻阅这些书?当即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如此又过了几日,谢贻香心知宁萃定然还会再来找自己试招,只得苦练“秋水长天”的内力。可是这些日子里宁萃和赵小灵二人日夜交欢,她听在耳中,早已乱了心神,如今这一急功近利,反倒拔苗助长,内力非但不涨,甚至还有所退步。谢贻香无奈之下,只得将“乱刀”、“离刀”、“空山鸣涧”、“突斩十八式”、“星火刀法”、“八门生死刀”和“辟天三刀”这七门刀法以“融香决”的秒谛融合在一起,翻来覆去地勤加练习,也算是临阵磨枪,不快也亮。

    但宁萃这几日却并未前来滋事,而是和赵小灵在湖畔的草木丛里剥树皮,合力搓成了一根长绳。待到长绳制成,宁萃便带着绳子潜入洞穴里的湖泊中,过了一个多时辰,等宁萃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之前被商不弃丢在走道尽头的油伞已重新出现在了她手中。

    谢贻香略一思索,顿时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要想沉到十几丈深处的水底,非得依仗重物不可,先前自己拿着那柄铁锤,还能勉强从湖底的深洞中攀爬上来,并未将铁锤舍去。但是通过水道去往走道尽头的水池池底,面对平整光滑的水池四壁,根本不可能带着铁锤攀爬上去,所以自己当时不得不将铁锤留在了池底。

    如今宁萃手里也有一柄从自己手里抢走的铁锤,多半也是放在了湖底那个深洞附近。她靠这柄铁锤沉入深洞,穿过水道回到先前的池底倒是不难,难的是无法带着铁锤浮出水池。若是和谢贻香一样将铁锤丢在池底,那么等她从走道尽头取回自己的油伞,便再没有重物可以助她沉入十几丈深的池底。

    所以宁萃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和赵小灵一同制成了一条长绳,便是为了回到水池池底的时候,用长绳缚住留在池底的铁锤,然后自己空手浮出水池,再通过长绳将池底的铁锤拉扯上去。如此一来,她取回油伞后便可再次利用铁锤沉到池底,照原路回到眼前这个洞穴。

    如此一来,宁萃的油伞重新在手,无疑是如虎添翼,令谢贻香愈发感到焦急,只得全心练刀。果然,寻回油伞后的第二天一早,宁萃便带着油伞再次来找谢贻香“切磋”。

    由于她这柄油伞的伞面先前已被乱离劈坏了好几处,此时已用碎布尽数补上,虽然模样有些难看,倒也不影响使用。谢贻香也不多言,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第三次和宁萃过招。面对手持油伞的宁萃,乱离更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14 风云怒

    话说谢贻香和宁萃都是二十左右的少女,单以内力而论,可谓是不相伯仲、棋逢对手。纵然谢贻香能以“融香决”的神通在招式上胜过宁萃,也不可能是在一两招之间胜出,而是要连环出招形成整套攻势,逐步将宁萃逼入绝境而这当中宁萃只要解开任意一招,整套攻势也便随之失效,只能再另外找机会。

    这一回宁萃油伞在手,大部分时间都是取合拢之势,还是将那套新学的怪招和“海天穿云追”交替使用,比起前两次的交手,显然又纯熟了不少。一旦被谢贻香的攻势逼落下风,她便撑开油伞,采取“海天垂云翼”的防御之势,令谢贻香的乱离无功而返。

    如此一来,谢贻香竟是拿她没一点办法也没有,来来回回拆了三百多招,两人身上都已是香汗淋淋,却还是一个平手的局面。谢贻香只觉气息渐弱,兀自咬紧牙关坚持,说什么也不肯罢手,最后还是宁萃率先行跳出战圈,提议暂且歇息一阵,稍后再战。

    于是两人各自歇息,又喝几口水。眼见自己和宁萃斗成这般局面,谢贻香心中越来越感到焦急。当年在金陵城初遇宁萃,自己的武功虽不及她,却也只是稍逊一筹,待到后来在言思道的指点下悟出“融香决”,自己已能轻松胜过宁萃。谁知就在这短短的二十来天里,宁萃也不知从哪里学到这么一套怪招,武功可谓是突飞猛进,每次交手她都有不小的进步,到今日居然还打出一个不分胜负的平局。照此下去,自己岂非迟早要败在宁萃手里?

    再回想起宁萃先前的话语,分明是要自己和她一同“侍奉”那赵小灵,若是自己败在宁萃手下,她岂不是就能以武力相逼,强迫自己从了赵小灵?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由地生出一丝悔恨,要怪就怪自己平日里疏于练武,不似师兄那样刻苦钻研,若是能练到师父或者师兄一半的本事,又怎会被宁萃逼到这般地步?眼下就算是临急抱佛脚,又哪里还还来得及?

    待到歇息了一顿饭左右的工夫,宁萃便一晃手中油伞,再次前来邀战。这回两人拆到一百多招时,谢贻香看准时机抢攻,形成攻势将宁萃逼落下风。眼见宁萃再次撑开油伞,采取“海天垂云翼”的守御,为了保存体力,谢贻香只得按下攻势,另寻时机。

    却不料她的乱离刚一慢下来,宁萃突然施展开轻功,犹如穿花蝴蝶一般,绕着谢贻香飞快地转圈,同时以撑开的油伞向她出招。谢贻香微微一怔,回想起当日在赤龙镇衙门里,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指点自己新悟出的“融香诀”时,也曾用过类似的打法,自己一开始还有些吃不消,待到后来将“落霞孤鹜”的身法融合到“融香诀”里,曲宝书的这种打法便再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当下谢贻香连忙也施展出“落霞孤鹜”的身份,和宁萃游走缠斗。两人越打越快,待到宁萃转出第十六个圈子时,渐渐地已有一股莫名的劲风卷起,环绕在二人身旁,继而越刮越强,到后来竟成了一团猛烈的旋风。谢贻香心中一凛,顿时脸色大变,惊道:“海天风云怒?”宁萃身法不停,口中笑道:“正是!”

    要知道普陀山潮音洞一脉,男子多以扇为兵刃,女子则多用伞,讲究“合则为攻,开则为守”。若是将兵刃张开,便是“海天垂云翼”的防御绝技若是将兵刃合拢,便是“海天穿云追”的破敌神通。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式攻守皆备的绝杀之招,其威力足以令风云变幻、天地失色,正是“海天风云怒”。

    当日在鄱阳湖畔的地底深谷,谢贻香曾亲眼见过曲宝书施展这一招,再配合戴七的定海剑神威,眨眼间便将那阴间家族的“混沌兽”击毙,其威力之大,令她至今心有余悸。而之前和宁萃的几次交手,都没见宁萃施展过这一招,谢贻香还以为是宁萃功力不足无法施展,又或者是根本就没学过,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不料此刻斗到酣处,宁萃居然将这“海天风云怒”不动声色地施展出来,顿时便叫谢贻香手足无措。

    幸好这“海天风云怒”的威力虽大,却要以极快的身法不断游走,借势蓄劲,才能逐渐生出风云变色之相,而眼下宁萃这一招分明还未完全成型。谢贻香哪敢让宁萃将这招“海天风云怒”使全了?不禁心道:“之前在墓室下的“乱龙石”附近,我的武功胜过宁萃,而且还有商捕头与我联手,宁萃料定我们两人稳操胜券,不愿和她拼命,于是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这才得以逃脱。但此刻的她分明已有胜我之势,又和那赵小灵如胶似漆,终日卿卿我我,反倒变成她舍不得和我拼命了。”

    想到这里,谢贻香索性放弃守御,也顾不得什么刀法招式,宁萃的身形往哪里去,她便抢先拦在哪里,同时将“空山鸣涧”的刀意催发到极致,一刀刀往宁萃身上狠劈而去。顷刻之间,宁萃的油伞已先后击中谢贻香的左臂和后腰,却因为油伞是取撑开了的“守势”,再加上宁萃的内力和谢贻香一样,也是二三流的水准,所以谢贻香虽觉身上吃痛,其实却并未受伤。而宁萃为了躲避谢贻香的乱离,身法也随之涣散,这一招“海天风云怒”自然无法继续蓄力,四下的劲风终于渐渐缓和下来。

    看到眼前这般局面,激战中的宁萃当即抽身而退,略带讥讽地笑道:“妹妹,说好了只是相互切磋,如何却成了性命相搏?你明知我不肯伤你,似这般打法,岂不是在和我耍无赖?”谢贻香喘息未定,冷冷说道:“还不是跟你学的,不过是原样奉还罢了。”宁萃笑着摇了摇头,当下也不再多言,自行转身离去,显然是结束了今日这一番切磋。

    待到宁萃回到赵小灵那边,谢贻香越想越觉得后怕,方才若不是自己豁出性命,今日一战必定会败在宁萃手里。可是今日虽能侥幸逃过一劫,似宁萃这般飞速进展,只怕几天后她再来邀战,自己就算和她拼命也无济于事,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只恨自己眼下被困在这个洞穴之中,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谢贻香正值心慌意乱之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心道:“我身上不是还有一本海一粟海道长赠送的水镜宝鉴录?虽然一直看不太懂,如今也没有其它办法,倒不如学上一学,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15 水镜术

    当日在鄱阳湖畔的地底汉墓里,天涯海角阁的海一粟在临死之前,曾将一本水镜宝鉴录交给谢贻香,据说是教人如何在短时间内偷学他人功夫的神通,而且异常难学,极少有人能够练成。谢贻香后来也曾看过几次,谁知刚翻开第一页,便见通篇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语句又极是拗口,粗略算来,整本书虽然只有薄薄的十多页,照这般排版,当中少说也有五六万字。

    要知道江湖上常见的武功秘籍,说到底离不开“口诀”和“招式”二者,口诀乃是文字,招式则要以图解,所以基本都是图文并茂。似这本水镜宝鉴录通篇都是文字的秘籍,谢贻香还是头一看到,倒像教书先生写的经史子集。再加上海一粟和曲宝书都曾告诫过自己,说这门功夫难学,而且又是教人偷学别人的武功,所以谢贻香也一直没下心思去学。

    谢贻香便将这本贴身收藏的水镜宝鉴录拿了出来,由于一直用油布包裹,所以先前几次潜水,倒也并未将书弄湿。当下她便翻开书的第一页,硬着头皮读道:“鉴于水,得之曰影,冠于镜,得之曰像。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明而丑者无怒,水镜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技击亦使之然。”

    谢贻香将这几句话反复念了好几遍,这才渐渐读懂。原来所谓的“水镜”二字,倒不是戏文里那个卧龙凤雏的老师水镜先生,而是指“水”和“镜”二者。乃是说人在水中能见其影,在镜中能见其像,其影像皆与本人一般无异、惟妙惟肖,这便是“水镜”之功而同样的道理,也可以运用在武学里面。

    看懂开头这句,再往后面读下去,便觉得顺畅了许多。谢贻香耐着性子诵读这通篇拗口的词句,一口气读完前面的一万多字,却还只是开篇的总章,又或者说是全书的引言。她虽然只能理解一小半,但也知道这一万多字都是在阐述“水镜”之理,并举一反三将这个道理运用于武学之中,说到底便是要用“水镜”的原理去模仿他人的武功,又或者说是偷学,而且当中还了涵盖了不少粗浅的武学道理。

    谢贻香不禁心道:“写这本书的人未免也太罗嗦了一些。开篇这一万多字洋洋洒洒,却只是些最基本的道理,大可以全部删去。想来是写书之人太过严谨,担心读者完全不懂武功,所以才故意写得这般详尽,对我而言却是多余了。”当下她继续往后翻阅,只见全书中间的一大段,约莫有两三万字是在讲易学之理,简而言之,便是“简易”、“不易”和“变易”三理。当中尤其以“变易”最为详尽,从“太极”到“阴阳”、到“四象”、到“八卦”,到最后演变成“六十四挂”,当中每一类变化,书中全部一一列明、详加解释。

    要说谢贻香对易学之道本是一窍不通,然而自从消化了脑海里言思道的“鬼魂”后,类似于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学问,就仿佛是贮藏在了脑海里,可谓是一点即通。想来是言思道当时要利用她去破解阴间家族的“太虚一梦”,所以在催眠谢贻香的同时,也将这些知识一并灌注给她。如此一来,倒也算是机缘巧合,若是普通人学习中间这两三万字的易学之理,少说也要花上十几年光阴专研,才能略有领悟,但是到了谢贻香这里,就好比是一篇早已熟记于心的文章,只是多年不曾背诵,如今再读一遍,顿时调动起了所有的记忆,而且还能做到融会贯通。

    谢贻香也没料到自己居然看得如此之快,不但一口气读完了中间这两三万字,还牢牢记在了心里。结合整段文字的意思,原来从周易到归藏,再到后来流传至今易经,其中的“简易”、“不易”和“变易”三理,可谓是囊括了天地之间的一切道理而武学本就是天地间的一部分,自然也被包括在内。所以整段文字中关于“变易”的详解,岂不正是武学当中一切招式的各种变化?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顿时豁然开朗,再结合自己悟出的“融香决”秒谛,不禁心道:“十八般武艺虽然各不相同,其实却是万变不离其宗。若是依照此理,对方只需刚一迈步、一抬手甚至一个眼神,我便能料到他接下来会有哪几种变化,岂不是可以料敌先机,战无不胜?”

    然而这道理看似简单,但真正用于实战,却也没那么容易。就好比是下棋,对方若是“当头炮”,己方必定是“马先跳”,倘若博弈双方都是高手,自然能够做到料敌先机、见招拆招,甚至提前预判对手后面的十几步棋而最后决定输赢的关键,始终还是设计和布局。谢贻香连忙往后继续翻阅,以为书的后面会详加解释如何利用这“变易”之理取胜,谁知往后一翻,却令她大失所望。

    原来这本水镜宝鉴录后面的几万字,却是结合当中阐述的“变易”之理,详加解释十八般武艺的种种变化,从而紧扣开篇的“水镜”二字,教人运用“变易”之理模仿并偷学对方的武功。这就好比是有人讲诉了一大番人生哲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不是教人如何提搞自己,而是教人如何去偷盗他人。

    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难怪当日海一粟将这本书交给自己的时候,同行的青竹老人、曲宝书等人都有些不以为然,原来这本水镜宝鉴录不但难学,而且学成之后还得再去偷学别人的武功。纵然能将对方的招式学个一模一样,却又偷学不到对方的内力,更偷学不到运用的技巧,又能有什么作用?所以这本水镜宝鉴录的确是一门吃力不讨好的神通,充其量只能算是二三流的武学秘籍。

    然而如今面对突飞猛进的宁萃,谢贻香也别无他法,只得继续往后翻阅,去看后面章节中关于“刀”的变化。她自幼跟随刀王学艺,对刀法再熟悉不过,但见书中详细列明了“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这刀中八法,并且详述八法之间的变化。谢贻香一口气读完,再参照自己会的七门刀法,当中的所有变化书中果然尽数囊括,无论何种巧妙的变化,也一样逃不出书上所列。

    如此一来,谢贻香也是颇有心得。再回想宁萃新学的那套古怪招式,既像是棍法,又像是鞭法或者锏法,她便仔细回忆宁萃招式中的变化,再对照书中关于这三种武艺的变化详解,随即确定宁萃所用的乃是一套棍法。再依照棍的“打”、“揭”、“劈”、“盖”、“压”、“云”,“扫”、“穿”、“托”、“挑”、“撩”、“拨”等要诀,去分析宁萃每一招的动作和变化,果然也逃不出书中所列举的变化范围。

    谢贻香心中大喜,正要仔细钻研,找出宁萃这套古怪棍法的破绽,忽听脚步声响,却是宁萃又拿着油伞前来邀战。原来谢贻香这一翻阅,居然学得入了迷,以致废寝忘食,转眼已是两三天过去。当下她连忙将水镜宝鉴录收好,拔出乱离再次和宁萃交手,心道:“若是再有几日的工夫,我便能将宁萃这套棍法彻底摸透,抢在她施展出海天风云怒之前将她击溃。但此刻却是力不从心,却又不知应该怎样拖延。”

    然而在宁萃看来,眼前的谢贻香虽是疲倦不堪,但自己今日再次使出这套新学的棍法,却仿佛已被对方完全洞悉,就连每一招当中的变化谢贻香都能提前预知,从而以乱离抢先封死,不由地越战越惊。斗到三十多招的时候,谢贻香渐感气力不支,当即灵机一动,想要诈一诈宁萃。眼见对方的油伞以棍法的走势击落,她便将乱离刀身横过,模仿宁萃新学的这套棍法出招,其间种种变化竟和宁萃使得一模一样。

    要说谢贻香偷学未久,这又是第一次施展,本该有些生涩才是,但她悟出“融香决”以后,早已达至“山海无量,求同存异”的境界。偷学的棍法中虽然存有不足之处,却被她本身的刀法造诣所弥补,可谓是天衣无缝,甚至看起来比宁萃施展的还要精妙纯熟。如此待到三招一过,宁萃已是大惊失色,急忙跳出战圈,脱口质问道:“这套摩诃般若杖,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16 小龙王

    谢贻香不禁心道:“原来宁萃新学的这套古怪棍法叫什么‘摩诃般若杖’,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过。”她连忙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地说道:“算上今日这次,你这套‘摩诃般若杖’已在我面前施展了四次。眼下被我偷学了几招,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到这话,宁萃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将信将疑地盯着谢贻香。要说在交战中偷学对方的武功,她自己也是习武之人,深知即便能将别人的招式偷学过去,也不可能偷学到每一招当中的各种变化,而谢贻香眼下所使的“摩诃般若杖”绝非虚有其表,分明是深谙其中法门。是难道是这位谢三小姐天资过人,仅凭自己这几次出手,便参悟透了整套“摩诃般若杖”的精要所在?

    一时间,宁萃也摸不清谢贻香的深浅。倘若谢贻香声称自己已经偷学会了整套“摩诃般若杖”,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当场便能认定谢贻香是在装腔作势,要和自己唱空城计,可谢贻香说的却是“偷学了几招”,倒像是故意示弱。而且如果真如谢贻香所言,自己继续与她缠斗下去,岂不是会让对方偷学去更多的招式?当下宁萃沉吟半响,终于掉头就走,再不理会谢贻香。

    眼见宁萃被自己唬住,谢贻香心中大喜,急忙继续回想宁萃所用的一招一式,再对照《水镜宝鉴录》中记载的棍法变化印证,愈发觉得她这套“摩诃般若杖”博大精深,分明是一套极厉害的棍法,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直到将宁萃使用过的三十六招从头到尾梳理清楚,她这才松下一口气,安心睡了个好觉。之后她将整套棍法演练几遍,直到再无遗漏,这门“摩诃般若杖”便算是彻底偷学练成了。

    随后谢贻香又尝试着以“融香决”将这套棍法融入到自己的刀法之中。虽然棍法和刀法本是大相径庭,但是参考《水镜宝鉴录》中间那两三万字,两者的变化到底逃不出易学之理。她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冥思苦想,最后终于参悟透其中道理,那便是棍法和刀法虽然各有“变易”,但其本质却是“不易”,当中道理更是“简易”。再以此试招,顿时便将整套“摩诃般若杖”和自己原本的七套刀法融合在一起,比起宁萃将这套棍法和“海天穿云追”夹杂着使用何止高出一倍威力?

    如此一来,谢贻香的“融香决”便算是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非但能融合刀法、内力和轻功,甚至连十八般武艺也能尽数融于其中。她这才明白海一粟当日的赠书深意,要知道模仿偷学别人的武功,虽然为江湖中人所不齿,而且就算偷学成功,到头来也只是和对方打个平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对谢贻香的“融香决”而言,学会的武功越多,融合后的威力便会越大;虽然这威力未必是一加一等于二,但同时融合八种武功,至少也能有二或者三的威力。

    所以这便意味着从今往后,谢贻香只需以“水镜术”不断模仿偷学对手的武功,再以“融香决”融会贯通,自身的修为便能越来越强。想到这里,谢贻香到底是小姑娘心思,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恨不得宁萃再来挑衅,自己便将她潮音洞的“海天穿云追”、“海天垂云翼”和“海天风云怒”三套功夫一并偷学过来。

    果然,又过了两日,宁萃再次孤身前来,谢贻香正要拔刀迎战,却见宁萃这次并未携带油伞,而是笑吟吟地和自己打招呼,说道:“妹妹,我今日可不是来找你切磋,而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说罢,她见谢贻香这副架势,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妹妹既然能从我手里偷学到‘摩诃般若杖’,若是再和你打下去,我这一身功夫岂不是全都要被你偷学过去?”

    谢贻香不禁脸上一红,心中失望至极,随口问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宁萃微微一笑,说道:“再过两日,我和小灵便要离开这个洞穴,所以特地前来知会妹妹一声。你若是想也想离开,那我们三人大可结伴同行,一齐离开这里。”

    这话一出,谢贻香差点没当场跳起来。此番自己随商不弃一路追踪宁萃至此,不料却被困在这“苏里唐峰”的洞穴之中,前些日子因为一心想着练好武功对付宁萃,就连宁萃和赵小灵两人的日夜寻欢她都不曾留意,哪里还记得离开此间的事?此刻听宁萃忽然提及,谢贻香还是不敢信任于她,当即问道:“约我一同离开?你会有这般好心?”

    宁萃不禁叹了口气,笑道:“看来妹妹始终不肯相信我,我若真想害你,你又岂能活到现在?你们将我称作‘撕脸魔’,却不知我杀的人全都是该死之人;而对于妹妹你,我却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更何况我先前落在商不弃手里,要不是有你一路上的劝阻,我即便能保住一条性命,至少也会落得一个终身残废。所以细算起来,我还欠了你一份人情,当然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见谢贻香还是有些不信,又笑道:“试问天下间的女子面对情爱,谁又不是自私自利?我与小灵情投意合,又何必要同你共享?先前我之所以劝你从了小灵,的确是出自一番好意,想要以此还你一个人情。但你坚持不肯,我也不必勉强,只是……”

    谢贻香听到这里,愈发感到尴尬,连忙说道:“够了!”回想起宁萃和商不弃在蜀地定下赌约,到如今她又和赵小灵在此间缠绵,谢贻香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当即问道:“之前你说自己前来这座‘苏里唐峰’,是要抢在言思道前面得到什么‘天山坠龙’,但如今却为何与那赵小灵终日鬼混?难道‘得之可得天下’的‘天山坠龙’,便是指那个傻头傻脑的赵小灵?”

    宁萃叹道:“想不到妹妹身为谢封轩的女儿,对于本朝的事却还不太了解,那便说来话长了。”说着,她当即就地坐下,又向谢贻香问道:“话说前朝末年汉人揭竿而起,各地相继有多支义军起事,合力驱逐前朝异族,当今皇帝不过只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起事的还有李九四、张初五等人,这你可知道?”谢贻香点头说道:“当然知道。”

    宁萃又问道:“然而在皇帝、李九四和张初五等人之前,还有一支最早起事的义军,你可曾听说过?”谢贻香沉思半响,终于想起了一个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名字,喃喃说道:“是……是在黄河沿岸起事的‘香军’?”

    宁萃接口说道:“不错,正是香军!当年香军首领自称弥勒佛乘龙转世,降临华夏九州,便以‘九龙王’的名号登基称帝。麾下三军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沿途烧香礼佛,所以才被世人称为‘香军’。”谢贻香已大致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禁沉吟道:“难道……难道你是说这个赵小灵,其实是当年香军的后人?”

    宁萃忍不住叹了口气,突然带开话题,笑道:“回想起来,那位北平神捕商不弃倒也算个人物,当日你孤身前来此间探路,回来后向我们说洞穴里的情况,商不弃听你提起小灵的相貌年纪,其实当时便已猜出‘天山坠龙’的真意。只可惜他这人最爱故弄玄虚,所以到死也没来得及告诉你真相。妹妹,我且问你,香军的首领‘九龙王’,你可知姓甚名甚?”

    谢贻香皱眉沉思,随即立刻惊醒,脱口说道:“‘九龙王’当年登基称帝,是以南宋皇室后人的名义,所以当然也姓‘赵’!那么……那么赵小灵难道便是当年‘九龙王’的儿子‘小龙王’?可是……可是那个‘小龙王’,岂不是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溺死江中,又怎会出现在这天山之中?”

17 天山墨

    话说香军的“九龙王”当年在黄河之畔首倡义旗,由此揭开乱世序幕,谢贻香倒是略知一二。当时的皇帝、李九四和张初五等人,因为“九龙王”自称南宋皇室血统,都曾一度归顺于香军麾下,这才有了后来“九龙王”的登基称帝,成为与前朝政权对立对汉人皇帝。后来“九龙王”兵败身亡,膝下只有一个六岁孩童继承皇位,各路义军便将尊称这个孩童为“小龙王”。然而经此一役,香军其实便已名存实亡。

    后来皇帝在鄱阳湖大败李九四,便派人去请这位“小龙王”移驾金陵城,不料半路上“小龙王”的坐船不幸遇难沉没,整个船队无一人幸免。事后便有不少传言,说“小龙王”的遇害乃是皇帝设局,若不下此狠手,这天下之主哪里轮得到当今皇帝?也不知真相是否果真如此,到后来无论是“小龙王”还是当年的香军,便渐渐成为本朝的禁忌,再也无人敢提及此事,所以如今几乎被世人彻底遗忘。

    而宁萃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被墨家囚禁在此间的那个赵小灵,便是当年香军的“小龙王”?谢贻香心中推算,“小龙王”六岁登基,若是当时并未溺死江中,到如今应当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倒是和赵小灵吻合。因为赵小灵已被关押在此十多年之久,就连心智也还停留在十来岁年纪,所以才会看起来显得年轻,似乎只有二十来岁年纪。

    当下宁萃继续说道:“当年反抗前朝异族的各路义军,虽然名义上一致奉九龙王为帝,实则各怀鬼胎、尔虞我诈。当今皇帝为了削弱李九四、张初五等人的势力,一面举着还我汉人河山的旗号,一面又在暗地里接受前朝异族的封赏,奉命前朝之令按兵不动,这才导致香军的惨败。待到小龙王继位,当今皇帝因为自己是布衣出身,担心小龙王南宋皇室后裔的身份才是民心所向,于是假意邀请小龙王也便是如今的赵小灵前往金陵,又派人在半路上凿沉他的坐船。当时幸好有天山墨家在暗中出手,终于救下小灵的性命,又担心有人利用他小龙王的身份招摇撞骗、祸乱天下,所以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将小灵囚禁于此,不敢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谢贻香听得心中惊讶,宁萃这番说辞分明是坐实了世人针对当今皇帝的阴谋论。若是照此看来,整件事情倒是说得通了。她不禁沉吟道:“所谓的天山坠龙,便是指当年香军的小龙王?所以得之可得天下之说,则是指赵小灵的特殊身份?”

    宁萃笑道:“不错,小龙王才是名正言顺的汉人皇帝,要不是当年出了意外,这汉人的江山哪里轮得到当今皇帝?至于此中详情,我也是从那个人口中听来,就连这一路上将你们引来天山的那几桩奇案,其实也是我从他那里的知,否则峨眉山止尘庵和丐帮兰州分舵那些肮脏事,我又从何得知?”

    谢贻香听到言思道的名字,不禁双眉一跳,接口说道:“所以言思道也想找到赵小灵,便是想利用他小龙王的身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宁萃笑道:“你也看到了,小灵今年虽然已有二十五六岁,但因为自十二岁起便被囚禁在这个洞穴当中,至今心智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可想而知小灵若落到那个人手里,必定任由他的摆布,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抢先找到小灵,绝不能让那个人得逞。”

    听到这里,谢贻香不禁泛起一阵鄙夷,忍不住冷笑道:“何止是找到?只怕却是要得到。为此你不惜委身于赵小灵,便是要让这位小龙王对你服服帖帖,从今往后由你一人摆布!”

    不料宁萃却幽幽地叹了口气,淡淡地笑道:“一个女子若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那便只能挑一个条件最好的人。赵小灵乃是南宋皇室后裔,是闻名天下小龙王,再加上年纪又与我相配,当然是我最好的选择。眼下妹妹既然已经知道了小灵的身份来历,若是改变主意,愿意同我一起嫁给小灵,倒也还不迟。”

    谢贻香顿时脸色大变,怒道:“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我翻脸无情!”宁萃微微一笑,随即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知妹妹可还记得,小灵曾经说过墨家的人每隔两个月便会前来一趟,给他送些食材和日用物件。如今已是冬季,算来墨家的人也该来了,多半就在这几天里。到时候只要墨家的人打开岩壁上那道暗门,你我便合力夺门而出,带小灵一同闯出去。这也正是我今日来找你商讨之事。”

    谢贻香微微一愣,连忙打起精神,问道:“墨家有多少人驻守在此?”这回却轮到宁萃一愣,说道:“多少人?当然是全部的人。”她见谢贻香似乎没听明白,随即笑道:“事到如今,难道妹妹还没想明白?这座苏里唐峰里的机关消息术冠绝天下、举世无双,莫非你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要知道所谓的天山墨家,自然是坐落于天山之中,而你我此刻身在的这座苏里唐峰,便是墨家的大本营所在。”

    原来所谓的“苏里唐峰”,不过是附近百姓的叫法,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做“墨塔”。因为这整座山峰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完全由人力建造,乃是上千年前的墨家先祖穷尽十几代人之功,才在这天山北脉修建出了这座山峰。由于整个山峰里有多处空心,就好比眼下这个洞穴,以及三人先前经过的“机关龙”地穴和石梯走道,所以整个山峰也可以说是一座极大的“塔”,只不过将外形故意造得像天然的山峰,又经历上千年的风霜雨雪,早已看不出丝毫人工的痕迹。

    由于千百年前的墨者在设计这座“墨塔”时,为了不让外人沿山壁攀爬,所以四壁都是几近垂直的岩壁。待到修建完成,又将这座人造山峰的入口通道全部填死,墨家的人若要出入其间,便只能从山峰上面降下类似篮子的吊斗,让人站到吊斗里面,靠机簧拉扯上去。如此一来,整座墨塔便彻底与世隔绝,非但没有外人可以进出,就算被外人发现,也绝无可能攻入其中,这也正是闻名天下的“墨之守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这座墨塔虽是固若金汤,却难免不会出现祸起萧墙的情况。所以当年设计墨塔的墨家前辈,最后到底还是留下了一条下山的密道,好让墨家后人在遇到危险时,可以由此密道下山逃生。谢贻香和商不弃先前在密道入口处墓室里见到的那具“腊尸”,多半便是昔日建造墨塔的墨家先祖之一,因为天山北脉的独特气候,这才能够保持尸身不腐而在“机关龙”地穴里遇到的那些爬行怪物,则有可能是当年建造墨塔的工匠被困其中,从而繁衍出的后代,符合商不弃“变异”的推测。

    而对于这条密道的存在,除了墨家历任巨子,就连座下弟子都不知情,却不知如何被言思道打听到了,还查到这条密道的出口就在墨塔西面的山脚下,这才拟定计划,想要靠洞庭湖“无才无德”曾无息的机关消息术找出这条密道,由此潜入这座墨塔,偷偷虏走被墨家囚禁的赵小灵。

    谁知宁萃在得知了言思道的整个计划后,却趁他前往漠北之际,居然抢先一步和商不弃订下赌约,利用商不弃替她找到了密道的入口,还将地道中的“断龙石”放下,彻底封死整条密道。如此一来,莫说是言思道和曾无息找到密道入口,就算是墨家掌门墨寒山亲临,也再无办法开启落下的“断龙石”机关,这条留给墨家后人逃生的密道也便就此作废。而言思道若是还想从外面强攻墨塔救走赵小灵,无疑却是痴人说梦,因为这整座墨塔高达百丈,四壁皆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如果没有上面放下来的吊斗,就算神仙也无法攀登。

    听完宁萃这一番讲诉,谢贻香已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要说这座“苏里唐峰”其实便是天山墨家的大本营“墨塔”,以她的智慧,原本早就应该猜到。然而这些日子她先是沉浸于商不弃的身亡,然后又被宁萃和赵小灵二人的亲热举动扰乱心神,再后来则是一心修炼水镜宝鉴录对付宁萃,哪有心思细想整件事的原委?

    想不到自己稀里糊涂地掺和进宁萃与商不弃的这场赌约,从蜀地一路前来西域,从头到尾都被宁萃牵着鼻子走。最后居然自投罗网,把自己囚禁在了天山墨家的大本营里!

18 闯墨塔

    再说墨家将“小龙王”赵小灵囚禁于此,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言思道和宁萃想将赵小灵带走,却只怕没安什么好心。谢贻香本不愿助纣为虐,可是眼下被困于此,来时的密道又被“断龙石”封死,要想离开这里,便只能同宁萃合作,等墨家的人前来开启岩壁上那道暗门。

    当下她便和宁萃商议细节,又仔细询问这座“墨塔”里的情况。话说墨家素来奉“巨子”为尊,也便是俗称的掌门人,传到这一代,巨子正是“江湖名人榜”上有名的高手墨寒山。而在巨子之下,墨家还设有“残山剩水”四大护法,依次是“残空”、“寒山”、“剩海”、“白水”而这当中的护法“寒山”,也便是如今出任巨子的墨寒山。除去早已命丧于鄱阳湖的墨残空,眼下驻守在这座墨塔之中的,除了墨家巨子墨寒山以外,至少还有“剩海”和“白水”这两大护法。

    谢贻香心中盘算,自己曾在鄱阳湖见识过墨残空的本事,虽不及青竹老人、戴七等人,但也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倘若“剩海”和“白水”这两大护法与墨残空实力相当,凭自己和宁萃联手,也未必能够胜出。更何况还有巨子墨寒山和麾下的墨家弟子,以及此间神鬼莫测的机关消息术,所以怎么算也算不出有硬闯出去的可能。对此宁萃则是不以为然,笑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从墨家手里救出小龙王,免不得要冒险一搏。眼下退路已断,想要离开这里,就只能硬着头皮闯上一闯。”

    谢贻香见她下定决心,便也不再多言,心道:“墨家虽不算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却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而我此番是被宁萃诓骗至此,对什么小龙王毫无兴趣。眼下我且随她一同闯出去,若是撞见墨家护法或者是墨寒山本人,只需将整件事情解释清楚,想来墨家也不会为难于我。至于他们要如何对付宁萃,那却与我无关了。”

    随后谢贻香和宁萃二人便一直守候在岩壁上那道石门前,而赵小灵毕竟在这个洞穴里居住了十多年,虽然已被宁萃说动,要随她一同离开,还是多少有些依依不舍,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谢贻香实在等得无聊,便向赵小灵询问他的生平。赵小灵心智未熟,讲述起来又是结结巴巴,谢贻香耐着性子,到底还是听懂了个大概。

    原来在赵小灵的记忆中,他本是一个乡野间的放牛牧童,却在很小的时候被人绑走,随后便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由于他那时年纪太小,所以至今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有不少人想要杀他,身边的人便带他坐船离开,不料船行在江上,居然无缘无故地沉了。幸好有位大叔将他从水中救起,还一路将他带来这里,让他在这个洞穴里一住便是十几年。

    谢贻香不禁心中感慨,她早就听过传言,说香军的“小龙王”其实并非“九龙王”的亲生儿子,而是收养的义子,如此看来,这个传言倒是不假。正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当乱世人”,这赵小灵原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牧童,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小龙王”,稀里糊涂地卷进天下纷争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至于他多次提起的那位“大叔”,自然便是墨家的人,甚至极有可能便是墨家巨子墨寒山本人。

    随后谢贻香便和宁萃继续守株待兔,等到第二日傍晚,终于听见岩壁上那道暗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镶嵌在岩壁中的石门已向外弹起,竟然有数尺厚度。待到整个石门完全弹出岩壁,又往旁边挪了开去,却是石门下装有移动的轨道。谢贻香紧贴旁边的岩壁,心知是墨家的人终于来了,正要询问宁萃应当如何行事,却见宁萃身形一晃,径直窜入打开的石门中,然后便有一声闷哼响起,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谢贻香急忙冲进石门,只见石门后是一条黑漆漆的走道,一个黑衣老者正倒在宁萃脚边,手里还抱着两床厚厚的被褥。那赵小灵也跟了进来,叫道:“这是经常来给我送东西的老伯伯,千万别伤害他!”宁萃笑道:“放心,我只是封了他的穴道,两个时辰后便会自行苏醒。”

    谢贻香担心走道里还有其他的人,不由地小心戒备,谁知石门后的走道里便只有这么一个黑衣老者,可见墨家对这位“小龙王”的守卫倒是不严。当下三人也不多言,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把,沿着走道一路向前,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便来到一间小小的石室,看里面的摆设,多半便是方才那黑衣老者的住所,也没见有其他看守之人。

    待到穿过石室,眼前又是和先前一样的“之”字形石梯,三人只管沿石梯而上,约莫攀爬了五六丈高度,便来到一处七八丈见方的洞穴。只见这洞穴当中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黑漆漆的望不到底,只有一座尺许宽的吊桥垂挂在深坑上面。当先的宁萃刚一踏进洞穴,便听有人惊呼道:“什么人?”宁萃并不作答,立刻和那人动起手来。

    谢贻香紧随其后,这才看清吊桥的这一头分明有两个黑衣男子守卫,正以短剑对抗宁萃手中的油伞,兀自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从这下面上来?”话音落处,两个黑衣男子先后被宁萃的油伞击中,当场昏死过去。宁萃又封了他们好几处穴道,确定再无其他守卫,才小心翼翼地通过深坑上那座吊桥。谢贻香和赵小灵紧随其后,通过吊桥走出洞穴,眼前再次出现向上延伸的“之”字形石梯。

    三人继续前行,沿途又经过了四处类似的关卡,守卫的黑衣男子倒是不多,武功更是稀松平常,都被宁萃和谢贻香两人制服,可谓是有惊无险。谢贻香看这些黑衣男子的装扮和当日见过的墨残空大同小异,多半都是墨家弟子,想来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座墨塔下面藏有密道,所以突然撞见自己和宁萃这两个陌生女子,都有手足无措。

    如此又行了两个多时辰,三人只觉越走越高,显然是在往这座墨塔的上方而去。待到爬完最后一段石梯,便来到一处极大的空间,借火把的光亮望去,竟有二三十丈方圆、三丈多高低,分明是一间巨大的石室。

    而在整间石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怪物件,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的是金属锻造,有的是木头拼装,在火把的照明下朦朦胧胧,也看不真切。眼见石室里并无守卫,谢贻香便仔细端详这些物件,没过多久,便发现了几辆类似攻城战车之类的事物,顿时醒悟道:“原来这些都是墨家设计的机关,这间石室想必是作储藏之用。”

    宁萃虽然对这座墨塔略知一二,但也不清楚当中的结构,哪有心思观赏墨家设计的这些机关?三人连忙在石室里寻找出路,继而在对面发现一道石门推开石门,外面再次出现向上的“之”字形石梯。三人爬到石梯尽头,陡然间只觉眼前一亮,却是来到一间和下面石室同样大小的新石室,不同的是这间石室的四壁之上,居然挂有照面的油灯,将整间石室照得通亮。

    谢贻香定睛一看,眼前这间石室里也堆放了不少物件,却大都是些未成型的零部件,而且分明还有十来个黑衣人分散在石室各处,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写字,有的则是在摆弄这些零部件,根本就没注意到突然闯入的三人。

    谢贻香和宁萃对望一眼,也不知这些黑衣人是聋了还是瞎了,当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来到一个席地而坐的黑衣女子身前。只见这黑衣女子正低头在纸上奋笔疾书,看她书写的内容似乎是在计算什么,完全不理会两人的靠近。谢贻香忍不住低声问道:“请问……请问……”她连说两个“请问”,也不知自己能问些什么,却见这黑衣女子头也不抬,冷冰冰地说道:“滚。”

    谢贻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想来是这黑衣女子正在全神贯注地计算,以至有些痴迷了,所以容不得旁人打扰。旁边的宁萃顿时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倒是想滚出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应当从哪里滚出去。”黑衣女子似乎有些恼怒,随口说道:“你想滚去哪里便滚去哪里,少来烦我。”宁萃却死皮赖脸地笑道:“我想滚出这座墨塔,却不知出路是在哪里。你若是不肯告诉我,我便只能一直来烦你。”

    听到这话,黑衣女子终于抬头瞪了宁萃一眼,虽是一脸的怒色,但是看到两个陌生少女出现在自己身旁,她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随即伸手一指,说道:“出门上去,到第六层天志,乘吊斗滚下塔去。”谢贻香连忙追问道:“什么第六层?天志又是什么?”

    那黑衣女子顿时大怒,将手中毛笔往地上重重一掷,冷冷说道:“墨塔十层,墨守一心。整座墨塔从下往上,第一层节用,是存放机关之地第二层节葬,是研习机关消息的静室,也便是此间第三层非乐,是用餐和沐浴的场所第四层非命,是读书堂第五层明鬼,是练功房第六层天志,便是出入墨塔的关口所在再往上的七八层是尚贤和尚同,乃是众弟子的住所第九层非攻,是墨者的议事之处最后第十层兼爱,则是巨子闭关修炼之地。你们要滚出墨塔,便去上面的第六层天志,莫要在这里打扰我,可有听懂?”

    宁萃不禁笑道:“如此便不打扰你了,却要打晕你。”话音落处,她挥出手中油伞,顿时将这黑衣女子击晕过去。

19 战非命

    当下宁萃叫上赵小灵,三人照黑衣女子所指的方向去往上面第三层“非乐”,而这第二层“节葬”石室中的其他人一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留意三人的出现和离开。谢贻香心中好笑,暗道:“世人皆说儒家教出来的都是些书呆子,想不到这墨家弟子痴迷起来,倒也毫不逊色。这些墨家弟子多半是在此用功惯了,没想到会有外人闯进这座墨塔,所以见到生人也毫不在意。”

    随后三人上到墨塔的第三层“非乐”,据那黑衣女子所言,是墨家弟子用餐和沐浴的场所。由于此时正好是深夜时分,整个石室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个人在。三人举火把继续上行,来到第四层“非命”时,眼前再次一亮,十几名身穿黑衣的墨家弟子奉命列阵以待,用手中弩箭瞄准当先的宁萃和谢贻香,厉声喝问道:“众花无心!”

    听到对方这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想来是什么切口暗语,谢贻香却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只得抢上一步,抱拳说道:“在下刑捕房谢贻香,此番……”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宁萃已冷笑道:“妹妹,我知道你只求自保,但我却要救小灵出去。有什么好向他们解释的?”话音落处,她一扬手中的油伞,便向这十几名墨家弟子出招攻去。

    领头的墨家弟子沉声说道:“适才听下面坠龙窟外的兄弟发出示警,原来果然有贼人潜入墨塔。都给我拿下了!”说罢,众弟子扣动手中弩箭,十几支箭矢顿时破空飞来。谢贻香正要用乱离格挡,谁知这些墨家弟子射出的箭矢竟然在半空中一分为二,自当中抖落出一张大网,纷纷朝谢贻香和宁萃扑落下来,竟是要将他们笼罩于网中。

    谢贻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古怪的箭矢,连忙用乱离去劈砍箭矢当中的网。不料这网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编织,被刀锋劈中,居然软绵绵的毫不受力。眼看网到面前,她只得用乱离刀尖勾住网边的半片箭矢,将整张“箭网”带落到一旁。再看身旁的宁萃,却要比谢贻香轻松得多,兀自将手中油伞撑开,顷刻间便将半空中的“箭网”尽数荡开。

    对面的十几个墨家弟子见“箭网”被这两名女子破去,正待再射第二箭,却已被宁萃抢到面前,油伞挥落处,三名墨家弟子已被击倒当场。随后便有墨家弟子从怀中摸出鸡蛋大小的铁球,朝宁萃身上掷去,却被宁萃的油伞一一挡下,兀自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弥漫出一团团烟雾,显然是迷药或者毒药之类的气体。

    眼见这些墨家弟子的武功虽然不高,身上的器物倒是不容小觑,谢贻香生怕他们还有什么古怪手段,连忙上前相助,和宁萃一同将这十几个墨家弟子尽数制服。再看这一层被称作“非命”的石室,也和下面石室一样大小,高约三丈、有二三十丈方圆,在四面石壁上挂着油灯除了三人来时的石门,对面石壁上还开有一道石门,显然是通往上面第五层“明鬼”的出路。而整间石室里除了角落处堆放着一排竹简,当中便只有二十来个蒲团,看形貌果然是墨家的读书堂。

    赵小灵此时也跟进石室,看到倒在地上的十几个墨家弟子,顿时吓了一跳,又唠叨道:“千万不要伤人!”宁萃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声音响起,说道:“何方高人,竟敢擅闯墨家之塔?”话音落处,另一个女子声音随之传来,说道:“墨塔自建成以来,千百年间从无外人闯入。我倒要见识见识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谢贻香和宁萃暗自戒备,寻声望去,只见一行人从对面石门而入,相继走进石室。当先两人一个是精壮高瘦的中年男子,另一个是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七八名墨家弟子。待到看清石室里的情况,那妇人的脸色顿时微变,缓缓说道:“我身旁这位便是墨家护法墨剩海,在下墨白水,敢问三位朋友尊姓大名,为何闯我墨塔、伤我门人?”

    谢贻香心中一惊,暗道:“看这两人貌不惊人,原来竟是深藏不露,正是墨家残山剩水四大护法中的墨剩海和墨白水。既然已经惊动了墨家的首脑人物,我这便将整件事情的额来龙去脉向他们解释清楚,与宁萃和赵小灵划清界限。墨家若是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为难于我。”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宁萃已抢先说道:“小女子宁萃,此番随大将军谢封轩家的谢三小姐前来墨塔,便是奉朝廷之令,要带这位小龙王离开。”

    宁萃这话一出,谢贻香顿时愕然当场,还没来得及开口否认,便见对面的墨剩海和墨白水两人已齐刷刷望向后面的赵小灵,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还隐隐泛起一丝恐惧。那墨剩海更是脱口问道:“你……阁下……尊驾当真便是坠龙窟里的那位……那位朋友?”赵小灵躲在两个女子身后,见对方的人尽数盯着自己,心中惶恐,摇头说道:“什么坠龙窟?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贻香这才明白,原来关押赵小灵的那个洞穴,乃是叫做什么“坠龙窟”,所以宁萃又或者是言思道才想出“天山坠龙”这么一个称呼。然而奇怪的是墨家这两大护法听到宁萃这番胡言乱语,惊讶的却并非是什么“谢封轩”和“朝廷”,反倒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赵小灵身上。可见墨家对这位“小龙王”非但极其重视,而且是心怀忌惮。

    她正思索间,忽听旁边的宁萃低声说道:“妹妹,你既已知晓小龙王的身份,便再无法抽身此事,你以为墨家会轻易放过你?所以眼下唯有你我联手,方能有一线生机。”谢贻香冷哼一声,正不知应当如何向墨家辩解,谁知那墨白水的耳力甚好,宁萃这一席话竟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冷冷说道:“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既然敢闯天山墨塔,那便都留下来!”

    如此一来,谢贻香只得断了辩解的念头,狠狠瞪了宁萃一眼,想不到自己这一路上与宁萃斗智,至始至终都落了下风。对面的墨剩海已转头吩咐身后的墨家弟子,竟是叫人去请巨子墨寒山前来,一名墨家弟子忍不住问道:“巨子闭关已有十多年之久,每年也不过现身一两次。今夜不过是三个年轻人闯进墨塔,若是以此惊动巨子,似乎有些不妥。”那墨剩海当场怒道:“你懂什么?要知道巨子闭关至今,便是因为此事!废话少说,赶紧去请巨子出关!”那墨家弟子不敢多问,这才急匆匆地出石门而去。

    眼见对方来势汹汹,还要去请墨家的掌门人出面,谢贻香愈发感到不安。就在这时,对面的墨白水已缓缓踏上几步,抱拳说道:“墨家虽然地处西域,但江南竞月贻香的大名,妾身也已久仰多时。今日谢三小姐替父前来,以朝廷的名义拜访墨家,,妾身不自量力,还请讨教一二。”说罢,她便双手成掌,立了个门户,竟是要以空手邀战谢贻香的乱离。

    谢贻香连忙回礼,说道:“不敢,晚辈才疏学浅……”身旁宁萃又抢着说道:“白水护法亲自下场邀战,我等自当奉陪。只不过若是我们侥幸胜出,墨家是否便要依照江湖规矩,让我们三人平安离开?”

    墨白水还未来得及答话,那墨剩海已厉声喝道:“还和她们废话什么?赶紧将这两个小丫头拿下!”他话虽说得凶狠,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后面的赵小灵,嘴角不停地抽搐。那墨白水微微一笑,当即不再多言,脚下步伐轻盈踏上,一掌便往谢贻香胸口击来。

    眼见这一战避无可避,谢贻香只得说道:“得罪。”她也不理会墨白水攻来的这一掌,手中乱离斜斜劈出,去抢攻墨白水的左肩。那墨白水不禁喝彩道:“好俊的刀法!”话音落处,她击出的手掌已在半途变招,拍向谢贻香乱离的刀身手掌未至,掌风已将乱离荡开半尺。

    谢贻香心中暗惊,想不到眼前这个中年妇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修为绝不在自己认识的墨残空之下。若是被她这一掌拍实了,只怕自己的乱离当场便要脱手。眼见墨白水的手掌离乱离刀身不过数寸距离,就在这一刹那间,谢贻香突然将手中的乱离一转,以乱离的刀刃迎向墨白水的手掌。

    话说谢贻香这一转刀看似简单,实则极难,难就难在能将时机捏拿得恰到好处。眼下墨白水这一掌已经使老,再无收手的可能,但原本拍向刀身的这一掌却变成拍向刀刃纵然她的内力再如何深厚,也绝不可能以肉掌去狠拍锋利的刀刃。眼看墨白水便要伤在谢贻香的刀下,对面的墨家弟子都是大惊失色,不料墨白水身居墨家四大护法之一,到底是真材实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居然将手掌弯曲,以五指钳住了谢贻香的乱离。

    要知道谢贻香最大的软肋便是内力太差,当日毕府一战,不过才和那位“不死先锋”毕无宗交手一招,当场便被对方的内力震伤。而今墨白水临危不乱,变招钳住她的乱离,可谓是一举反败为胜。待到她催动内力,谢贻香若不撤刀后退,当场便要受伤。

20 山剩水

    幸好前几日谢贻香给宁萃试招时,以“水镜术”偷学到宁萃的“摩诃般若杖”,并以“融香决”化为己用,从而让自己的招式摆脱了刀法的束缚。墨白水的五指刚一钳住乱离刀身,她便将乱离当作短棍出招,径直往前推出。而墨残空这一钳本就是仓促间的变招,一时哪里捏拿得紧?乱离顿时从她的五指之间滑过,刀尖更是朝她的胸而来。

    墨残空连忙侧身避开,同时以五指发力,想要锁死手中的乱离。不料伴随着刀身向前滑出,后边的刀托紧跟着上来,正好撞在她的虎口处,顿觉手掌一麻、酸软无力,只得放开乱离抽身退开。

    两人这一番交手虽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际,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双方都是心生敬佩。墨白水当即抱拳说道:“谢三小姐刀法通神,方才是妾身不敬,贻笑大方了。”说着,她便向身后招了招手,便有墨家弟子送上一柄黑沉沉的短剑。墨白水持剑在手,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一股宗师的气度,谢贻香更不敢有丝毫大意,恭声说道:“晚辈领教。”继而以乱离小心应对墨白水的短剑,转眼便是十几招过去,竟然和墨白水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墨家众人也没想到谢贻香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竟有如此修为,能和墨家四大护法之一的白水护法平分秋色,都瞪大眼睛观看场中二人的交战。那墨剩海见宁萃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便沉声说道:“正音,你去将旁边这个小丫头擒下,莫要伤了他的性命。”话音落处,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已从人群中大步踏出,向宁萃行礼说道:“在下姓洪,贱名正音,忝为墨家下一任山字护法。姑娘称呼我为墨群山便是。”

    宁萃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墨寒山如今尚且健在,你们墨家便要准备下一任继位的墨群山了?”这话一出,墨家众人都是勃然大怒,墨群山也是脸色微变,说道:“姑娘休要胡言乱语,我墨家历任巨子皆是出自残山剩水四大护法,乃是有德者居之。姑娘今夜私闯墨塔,还望束手就擒,在下敢以性命担保,绝不伤害姑娘分毫。”

    宁萃微微一笑,反问道:“是么?”话音落处,她身形突然一动,手中的油伞随之刺出,直取墨群山的咽喉。墨群山不料她说打就打,一时猝不及防,连忙侧身躲避。宁萃抢到先机,更是得理不饶人,油伞接连刺出七八招,逼得那墨群山奋力躲避,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掠阵的墨剩海也是一惊,想不到今夜这两个年轻女子居然都是厉害的角色,这个手持油伞的女子虽不及谢贻香的刀法包罗万象,但出招时的狠辣犹有过之,连忙指点道:“这女子使的是东海普陀山的海天穿云追,攻势甚是狠辣。然而再如何猛烈的攻势,也无法攻破我墨之守御。你只需坚守门户,她便奈何不了你。”

    交战中的墨群山开口回答道:“是。”当即收拢双臂,只用手肘出招,将防御缩到一尺范围内,接连格挡开宁萃攻来的油伞。如此一来,宁萃倒是奈何不了他,索性便撑开油伞,围绕着墨群山的身子游走出招。然而那墨剩海身为墨家四大护法之一,眼力是何等的毒辣?他虽然一直盯着后面的赵小灵,但瞥见宁萃这般打法,当即说道:“当心!她是要施展海天风云怒的神通,趁渡河未济,先击其中流。”那墨群山又回答道:“是。”继而转守为攻,一掌劈向宁萃。

    要知道墨群山方才采取的守势,已经完全扭转了落于下风的局面,此刻这一出手,顿时逼得宁萃持伞防御,尚未成型的“海天风云怒”也随之不攻自破。眼见墨群山又是一掌攻来,宁萃居然无法躲避,整个身子随着他的掌势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地上。那墨剩海不禁赞道:“好一招金壶墨汁!正音,去封了这女子的穴道。”

    那墨群山心中好奇,暗道:“我这一掌明明还没击中她,这位姑娘如何就倒在了地上?”然而听到墨剩海的吩咐,他只得回答道:“是。”随即向宁萃走去。宁萃连忙呻吟道:“你……你别杀我……”墨剩海摇头说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伤你。”

    旁边激战中的谢贻香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心道:“宁萃的武功绝不在这个墨群山之下,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难不成她又要耍什么诡计?”她刚生出这个念头,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却是那赵小灵一股脑飞奔上来,满脸气得通红,向那墨群山大喝道:“不许伤她!”说着,便朝那墨群山一拳挥出。

    话说此时的谢贻香正在与墨白水这等高手交战,无论如何也不该分神,可是见到赵小灵挥出的这一拳,居然吓得她呆立当场。原来赵小灵这一拳看似毛手毛脚,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武功招式,更没有什么拳风拳劲,可是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甚至无法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武学知识来解释。

    若真要形容赵小灵挥出的这一拳,那种感觉就好比是有一只大象突然挪了挪脚。虽然大象这一挪脚并无什么力道,也不见得有什么章法,但是却足以令地上的一只蚂蚁命丧当场。而这位墨家的下一任“山”字护法墨群山,此刻便是大象脚下的这一只蚂蚁。

    那墨群山一时也没弄明白状况,赵小灵这普普通通的一拳如何就到了自己眼前,而且早已来不及闪避。他只得将双掌重叠在面前,去硬接赵小灵这一拳。只听掠阵的墨剩海和交战中的墨白水同时大喝道:“不可!”但墨剩海毕竟离得太远,一时也来不及阻止,倒是正在和谢贻香交手的墨白水径直丢下谢贻香,飞身冲到墨群山的身旁,伸手抵住他的后背,竟是要将功力传到墨群山身上,合两人的功力去硬接赵小灵这一拳。

    然后便听“噗”的一声闷响,赵小灵一拳击中墨群山的掌心,自己的身子也随之一晃,而墨群山和后面的墨白水两人却犹如两片断线的纸鸢,轻飘飘的往后倒飞出去。对面人群前的墨剩海急忙飞身而起,伸出双掌托住半空中墨群山和墨白水两人的背心,从而带动他们的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七八个圈子,这才让两人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再看墨群山和墨白水二人的脸色,都是惨白一片,显然还心有余悸。

    而墨剩海虽然助两人化解掉这一拳的后劲,自己却承受了五六成的反噬,眼前已是金星乱冒,当场吐出一口鲜血,连忙运功调息起来。那赵小灵一拳击败墨家三大护法,脸上却不见丝毫喜悦,反倒是一片惊惶,当即伸开双臂拦在宁萃面前,大声说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们的,谁叫……谁叫你们要伤害萃儿?”

    见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谢贻香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就连下巴都差点要脱臼了。方才自己和墨白水交手数十招,深知她的修为不在当日的墨残空之下而那个墨剩海的地位显然高于墨白水,修为多半还在她之上至于那墨群山,虽然只是墨家下一任的“山”字护法,其修为也不容小觑,内力更是在自己之上。试问身负如此实力的墨家三大护法,怎么可能会被赵小灵这么一个痴痴呆呆的少年一拳击溃?

    这绝不可能是什么武功,分明是妖法!又或者是这个“小龙王”身负什么异术?谢贻香虽是年轻识浅,但要论当世高手,她却见过不少,算起来真正称得上绝世高手的,也就青竹老人、闻天听、戴七、先竞月和希夷真人几个,再加上鄱阳湖地底山谷的那几个曾祖父曾祖母。即便是从这当中挑选出任意一位,又或者直接请来“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也绝对不可能凭一拳之力击溃三个墨残空水平的墨家护法。

    可是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小龙王”赵小灵却分明做到了,而且还是盛怒之下毫无章法可言的一拳,甚至极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

    就在这时,宁萃已笑盈盈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见谢贻香这副惊骇的神情,不禁笑道:“妹妹,倒不是我故意瞒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当年的香军,也知道了小龙王的身份,难道还没想通此中玄机?我且问你,当年香军首倡义旗,率先反抗前朝异族,背后是谁在扶持?还有当今皇帝,包括你的父亲谢封轩在内,又是出身何处?”

    谢贻香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愣了半响,才吃力地摇了摇头,问道:“神……神火教?”宁萃转头向赵小灵笑了一笑,问道:“小灵,我记得你告诉过我,说外面的人还给你取过另外一个名字。你把这个名字告诉谢家妹妹。”

    那赵小灵正惊恐地盯着墨家众人,听到这话,不禁“啊?”了一声,不解地望了望宁萃,又看了看谢贻香,终于回答说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们说我的名字不够威武,便给我另外取了个新名字,还叮嘱我说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要用这个新名字。结果后来这十几年我都是一个住在洞穴里,差点都要将这个新名字给忘了。好像是叫什么公孙莫鸣。”

21 墨寒山

    如果一定要选出当今武林最为神秘的高手,排在第一位的当然便是神火教的教主公孙莫鸣。话说这位公孙教主跻身“江湖名人榜”上第二位,成名已有二三十年,其麾下神火教的势力更是遍及五湖四海,就连当今皇帝也要忌他三分。但是仔细一想,却仿佛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公孙莫鸣的真正面目,甚至就连这位教主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说不清楚。

    此刻听到赵小灵亲口承认,说自己便是公孙莫鸣,顿时吓得谢贻香魂飞魄散。如雷灌耳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如何竟是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懵懂少年?可是转念一想,宁萃的话其实丝毫不差,本朝建立至今不过十多年光景,当中有不少开国元勋,都是出自昔日那神秘莫测的神火教一脉,就连当今皇帝自己和父亲谢封轩也不例外。而当年率先起事的香军,幕后的一切财力物力,分明也是由神火教资助,所以香军的统帅“九龙王”,也极有可能就是神火教的人。至于后来继位的这个小龙王赵小灵,又并非是“九龙王”的亲身儿子,自然也和神火教脱不了干系。照此看来,难道香军的“小龙王”和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正是眼前这个赵小灵?

    再看赵小灵那一脸的天真无邪,对照江湖中关于公孙莫鸣的种种传闻,谢贻香心中暗道:“难道神火教当年竟是选了一个小孩子来当教主,以公孙莫鸣这个名字招摇撞骗,所以才不敢让这位教主公开露面?可是即便如此,这赵小灵终究只有二十五六岁年纪,整个人又是呆头呆脑,根本看不出学过武功,呼吸吐纳间也察觉不到他的内力,又怎能一拳击溃墨家三大护法?”

    想到这里,眼见身旁的宁萃眉目带笑,洋洋得意,谢贻香这才幡然醒悟。难怪宁萃不远千里前来墨塔,在遇到赵小灵的第一夜,便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了赵小灵,以此换取了赵小灵绝对的信任。试问无论是昔日香军的“小龙王”,还是当年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说到底其实只是个十来岁心智的年轻人,如今和宁萃相好,那么眼前这个赵小灵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岂不是尽归宁萃所有?

    这一连串的念头在谢贻香脑海中飞速掠过,对面墨家的“山”、“剩”、“水”三大护法被赵小灵一拳击溃,连忙召集身后的七八名墨家弟子列阵以待,纷纷亮出奇形怪状的兵刃,竟是说什么也不肯放三人离去。宁萃也没工夫再来和谢贻香说话,急忙劝说身旁的赵小灵,要他出手对付墨家众人,径直闯出这座墨塔。

    然而对赵小灵而言,他若真想离开此地,就算整个墨家倾巢而出,只怕也未必拦他得住,又何必要等到今日?只因为他当年被墨家从江中沉船里救起,不过才十来岁年纪,又被墨家一路带来此地,安排他住在那个被称作坠龙窟的洞穴里,所以在赵小灵的内心深处,一直认定外面的人都想谋害他,墨家此举反倒是在保护自己,竟是从来没动过要离开的念头。

    直到此番遇见宁萃,这些日子里宁萃给他讲述了不少外面的事,又极力劝说他离开此地,赵小灵这才下定决心要随宁萃一同出去。但是赵小灵一来心软,二来并不认为囚禁自己的墨家是敌人,所以一路上都躲在两个女子身后。若不是方才看到宁萃“遇险”,他说什么也不肯向墨家出手。如今面对墨家三大护法的阻拦,听到宁萃劝自己出手,赵小灵也依然有些犹豫,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忽听一个平和的声音无端响起,淡淡地说道:“视人之身,如视已身。墨家千百年来以兼爱立身,尔等却如何弃兄弟姐妹于不顾?”话音落处,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已缓步踏出这第四层“非命”石室。只见这人披散头发,满脸污垢,一身黑衣更是破破烂烂,肮脏不堪,乍一看去,就像是街角讨饭的乞丐。但是在场的墨家三大护法连同七八名墨家弟子见到这人现身,顿时神情肃然,相继半跪在地,行礼说道:“参见巨子!”

    谢贻香心中一凛,原来这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天山墨家掌门人墨寒山,如何却是这样一副形貌?只见墨寒山不徐不疾地走上前来,双眼却并未看向赵小灵、宁萃和谢贻香三人,而是望着先前被宁萃和谢贻香击倒在地上的那些墨家弟子,开口询问道:“三位可否暂且退后,容我先救治门下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

    谢贻香和宁萃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惊恐,那赵小灵已答应道:“好……好的,大叔你好,我已有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了!”说着,当即往后退开。谢贻香这才知道赵小灵口中一直提起的“大叔”,果然便是墨寒山本人,当下也和宁萃一同后退,回到来时的石门前。只见墨寒山缓步上前,经过躺在地上的那些墨家弟子,只是以双袖凌空轻挥,顿时便将他们被封的穴道悉数解开。

    这一幕直看得谢贻香头皮发麻,要知道宁萃出身东海普陀山,其点穴手法与中原武林大不相同,当年轰动金陵的“撕脸魔”一案,刑捕房也对她这等古怪的点穴手法倍感头疼。而眼前的墨寒山不过是隔空拂袖,内力所到之处,顷刻间便将宁萃封住的穴道解开,其修为之高,远在先前的墨家三大护法之上,绝对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可是转念一想,这墨寒山的武功再如何厉害,自己至少还能看得明白相比赵小灵方才击溃墨家三大护法的那一拳,却根本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可想而知,这位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竟是比眼前的墨寒山还要可怕得多。

    只见地上那十几个墨家弟子已渐渐回过神来,连忙回到三大护法的身后,一同列阵以待。墨寒山则是在石室当中站立,这才将目光投向赵小灵,淡淡地说道:“公孙教主,你若是想离开此间,大可以托人来告知于我,又何必大动干戈?”面对墨家巨子的询问,赵小灵脸上的惊惶更盛,就想是一个犯错的孩童被父母当场抓到,只得喃喃说道:“我……我……”墨寒山又问道:“你是怕我不肯让你离开?”

    赵小灵又是一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旁边宁萃见他这副窝囊模样,当即接过话头,笑道:“寒山掌门,你将小灵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一关便是十几年,如今却还能如此惺惺作态,小女子当真佩服得紧。”墨寒山却不理她,继续向赵小灵逼问道:“公孙教主应当知晓,尊驾身份特殊,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利用你、谋害你。只有留在这里,墨家上下才能保你平安、护你周全。”眼见赵小灵再次点头,墨寒山便瞥了旁边的宁萃一眼,缓缓说道:“公孙教主若是喜欢这个女子,我大可以让她留在这里与你日夜相伴,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到这话,赵小灵不禁转头望向宁萃,颤声问道:“要不……要不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宁萃心中大怒,赵小灵的本事明明在这墨寒山之上,何必如此忌惮于他?然而眼下这般局面,她也不便向赵小灵发火,只得用手中油伞斜指墨寒山,坚决地说道:“即便是官府朝廷,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囚禁他人,你墨家又有什么资格如此横行霸道?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留下!”

    说到这里,她不禁凄然一笑,又向赵小灵说道:“你若是不愿和我一起离开,我也不强求。只是你一个人留在洞穴里,每天要记得好生歇息,少吃些湖里的鱼,多吃些果子,遇到天冷的时候,一定让他们多加几床棉被……若是想萃儿了,便想想我对你发脾气的时候,心里自然便会好过一些。”

    话音落处,赵小灵顿时迷茫起来,看了看宁萃,又望了望对面的墨寒山,忽然向墨寒山跪倒在地,叩头说道:“大叔,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我……我自当铭记于心。但是我已经想好了,今日说什么也要和萃儿一起离开,还请大叔你行个方便,放我们离去!”

    看到赵小灵这一跪地,墨寒山连忙说道:“不敢当,公孙教主请起。”他话虽说得轻松,心中却已大乱。因为他深知眼前这位公孙教主虽然心智单纯,但只要是下定了决心,那便极难劝说。

    当下墨寒山便向身后的墨家众人挥了挥手,缓缓说道:“墨家众弟子听令,墨家庇护公孙教主已有十多年之久,绝不可功亏一篑。眼下公孙教主被这妖女迷惑,执意要出去送死,墨家为保公孙教主之安全,也为保天下之安宁,务必要让公孙教主留在墨塔之中。”话音落处,后面的护法墨剩海已调息妥当,当即传下号令,沉声说道:“关闭墨塔各层通道,让所有墨家弟子都来这第四层非命石室集合!”

    见到这般局面,谢贻香暗自心惊,墨寒山此举分明是要撕破脸皮,用武力强留下己方三人,单凭自己和宁萃决计无法抵挡能否闯出这座墨塔,便要看赵小灵是否愿意出手。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狼狈不堪的墨家弟子突然从对面石门中狂奔进来,边跑边叫道:“剩海护法!白水护法!大事不好,墨塔已被外敌攻陷了!”

22 辟天路

    话音落处,在场的墨家众人皆是一惊,那墨剩海忍不住怒道:“胡说什么?墨塔是由墨家先师所建,自建成以来千百年间从未被外敌攻入。就算来的是千军万马,也上不了这座墨塔,有什么好慌张的!”

    却见那名墨家弟子拼命摇头,反复念道:“不是……不是……外敌的确已经攻进了墨塔……”话刚说到一半,他这才看到站在石室当中的墨寒山,连忙向墨寒山跪倒在地,叩头说道:“弟子……弟子不知巨子出关,罪该万死!启禀巨子,墨塔第六层天志已经彻底沦陷,只怕用不了多久,来犯的外敌便要攻到这里来了!”

    墨寒山听到这里,心中也是半信半疑。要知道整座墨塔高达百丈,通体浑圆,四壁几乎是垂直走势,再加上如今又天山北脉的寒冬季节,整个山峰都被冰雪覆盖,光溜溜的无从借力。若非是守卫第六层天志的墨家弟子放下吊斗,任凭来人有多高的轻功,也绝不可能攀登上来,又怎会被外敌攻入其间?

    想到这里,墨寒山不禁望向谢贻香和宁萃二人,心道:“这两个丫头能够悄然潜入墨塔,找到坠龙窟里的公孙莫鸣,多半是从传说中墨家先师留下的那条密道而来,难道此刻所谓的外敌也是由此进来?可是上一任巨子临终前告诉过我,说那条密道是从坠龙窟通往墨塔西面的山脚,眼下的外敌又怎会是从第六层天志攻入?”

    当下墨寒山便向那名前来禀告的墨家弟子问道:“外敌都是些什么人,又是怎样攻入墨塔的?你且说清楚了。”那墨家弟子定了定神,说道:“这个……这个……来犯的外敌人数众多,看装束应当是别失八里的畏兀儿军队,约莫有上千人之多。而他们之所以能攻进墨塔,乃是……乃是开辟出了一条天路!”

    在场众人一时都没听懂这“天路”是什么意思,那墨家弟子继续解释道:“整件事说来话长,约莫是在三四天前,曾有一伙人前来墨塔西面探查,随后在冰封的哈里拜湖上安营扎营。要知道我们的墨塔被当地人称作苏里唐峰,意思是不可征服的帝王之峰,所以常有好事者前来观摩,甚至还试图攀爬。当时我们还以为那伙人同往常一样,只是前来游玩的普通百姓,所以并未在意。谁知他们一直住到昨日傍晚,随后又有一支畏兀儿军队开来,和先前那伙人一同驻扎在结冰的湖面上。我们几个弟子商议一番,也拿不准这支军队是否针对墨家而来,又或者只是凑巧路过,由于料定他们不可能攻上墨塔,所以昨夜便不曾理会,谁知……谁知……”

    墨寒山早已听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开口说道:“不要啰嗦,尽量说得简单些。”不料这个墨家弟子却是较真的性格,当即回答道:“还请巨子见谅,整件事不但匪夷所思,而且骇人听闻,弟子若不阐述详细,还当真讲不清楚。话说这支畏兀儿军队昨晚驻扎在冰封的湖面上,我们一整夜都听到塔下有动静,似乎是在挖掘,又似乎是在开凿再一细听,又好像是冰块凝结的声音。我们担心第六层天志的入口暴露,所以也不敢点灯观看,谁知等到方才破晓时分,大家再往墨塔下瞧去,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那墨家弟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分明是心有余悸。墨寒山强忍怒气,说道:“继续说。”那墨家弟子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说道:“原来这支畏兀儿军队竟然在冰封的哈礼拜湖上凿开了一个极大的冰洞,然后在冰洞旁边架起三十几辆形似马车的木车,每辆木车上都装有一根长长的圆筒,一头探入凿开的冰洞里,另一头则对准墨塔伴随着木车旁军士们的操控,这三十几辆木车居然将哈礼拜湖深处的湖水汲了上来,尽数朝墨塔喷射而来,正是运用了水龙机关的原理。由于外面已是天寒地冻,喷射过来的湖水片刻间便凝结成冰,全部堆积在墨塔西面。等我们发现的时候,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墨塔西面已然形成了一道冰造的斜坡,离第六层天志的入口不过丈许高低。而那些畏兀儿士兵一面继续喷水,一面在冰造的斜坡上修葺开凿,竟是要建出一条通天之路,直通墨塔之上。”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里,都已脸色大变。墨家先祖建造的这座“墨塔”,暗合天下无双的“墨之守御”,令人无法攀登,如今居然被这些畏兀儿军士想出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法子,利用“哈礼拜湖”的湖水架起了一座直通墨塔的冰造斜坡,可谓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范围。这边的谢贻香更是吓得一脸惨白,忍不住盯着身旁的宁萃,颤声问道:“难道是他?”宁萃脸上也是一片惊恐,沉声回答道:“一定是他!”

    两个女子口中所谓的“他”,自然便是指言思道了。谢贻香吁出一口长气,当即向宁萃追问道:“所以你口口声声说要抢在他前面找到赵小灵,其实根本就是在说谎!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你与他合谋串通,这才有了今日的里应外合之举?”

    却见宁萃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昨夜我们是趁墨家的人打开暗门,这才能一路闯到这里,我又怎能提前与那个人串通?原以为密道入口处的断龙石已经放下,他便再无可能进入这座墨塔,谁知……谁知他竟能调动别失八里的畏兀儿军队,还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攻上墨塔,而且恰好也在此时此刻。”说到这里,她见赵小灵仍旧傻乎乎地跪在地上,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又向谢贻香赌咒发誓,说道:“我恨不得将那个人碎尸万段,此番绝没有与他勾结!”

    谢贻香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反倒更加迷茫。要知道眼下宁萃想带赵小灵离开墨家,却被以墨寒山为首的墨家众人阻拦,赵小灵虽然身负神通,却又不愿向墨家众人出手,局面本就有些复杂。不料言思道偏偏又在这时攻上墨塔,当然也是为了赵小灵而来,整个局面可谓是火上浇油,愈发混乱。只听前来禀告的那个墨家弟子又说道:“我们见这道冰造的斜坡快要抵达第六层天志,连忙打开入口往下放箭,又准备热水要去融化这座冰山。谁知这只畏兀儿军队中居然藏有高手,我们刚一打开入口,立刻便有一红一黑两个老者踏着冰道上来,挡开我们的羽箭,径直跃入第六层天志入口,只在举手投足间就杀害了十几位兄弟。弟子拼死逃进来禀告,若是我猜得不错,如今整个第六层天志多半已经沦陷,彻底落入了外敌的手里。”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便听一阵豪迈的长笑声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说道:“只是攻陷了你们墨塔的第六层?墨家也未免太过小瞧于人!”话音落处,两个陌生老者已从对面石门大步踏入。附近的墨家弟子急忙上前拦截,只见左边一个白发红袍的老者双掌一扬,当先四名墨家弟子身上顿时便有黑烟冒起,继而迸出火焰,纷纷惨叫着躲到一旁而右边一个身穿黑衣的胡人老者则是挥舞出一条丈许长的软鞭,只一招就缠住了三名墨家弟子的脖子,再发力一扯,三颗人头便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眼前这一红一黑两个老者,想必就是那名墨家弟子所谓的高手。护法墨白水和墨群山连忙喝退墨家弟子,双双抢上拦在这两个老者身前。那墨剩海更是沉声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墨塔重地!墨家护法山、剩水在此,尊驾若是想动手伤人,只管冲我们来!”那身穿黑衣的胡人老者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旁边白发红袍的老者则是“呸”了一声,说道:“什么狗屁护法,全都是浪得虚名之辈!”

    这话一出,墨家众人都是脸色一变,却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不敢轻举妄动。眼见外敌已经攻到面前,墨寒山心中大怒,一时也顾不上赵小灵,当即朝那两名老者踏上几步,缓缓说道:“积水成渊,玄色染天明火无边,焦土狼烟。比起神火教的积水尊者和明火尊者二位护法,区区墨家护法,原是不值一哂。在下墨寒山,有失远迎。”

23 奉教主

    原来此刻闯入墨塔第六层“非命”石室的这两个老者,便是神火教五行护法当中的正北方位的“积水尊者”和正南方位的“明火尊者”。听到墨寒山自报姓名,两人也有些惊诧,那白发红袍的明火尊者不禁笑道:“既然墨家的巨子在场,那我们哥俩也不能胡来,少不得要来一番先礼后兵的客套。”

    谢贻香在湖广时曾听江望才提及,说神火教自教主以下,还依照五行方位设有五位护法,依次为“流金”、“落木”、“积水”、“明火”和“碎土”,当中的流金尊者更是凭借“天露神恩心法”纵横岳阳,就连师兄先竞月也在他手下拜过两阵。由此可见墨寒山这话倒不是谦逊,神火教的五行护法修为之高,但以武功而论,绝非墨家的“残山剩水”四大护法可及。

    再看在场的墨家众人,听说这两个老者居然是神火教的积水和明火二尊重,当场便已哗然开来。那墨剩海虽已受了内伤,却连忙抢先两步拦在墨白水和墨群山身前,沉声说道:“墨家与贵教井水不犯河水,素来无冤无仇。两位前辈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今日何故来犯,胡乱杀害我墨家弟子?”

    那积水尊者是个胡人,素来寡言少语,听到墨剩海这话,还是由旁边的明火尊者冷冷回答道:“无冤无仇?嘿嘿,只怕未必!我神火教第十三任教主公孙莫鸣在十多年前神秘失踪,至今音讯全无,教中弟子遍寻五湖四海,皆是无功而返、一无所获。直到近日我们才得到消息,说是天山墨家将我们的公孙教主请来了墨塔,我等当然要来查个清楚,迎回自家的教主。”

    说到这里,明火尊者的一双眼睛已在墨家众人身上依次掠过,到最后停留在赵小灵身上,而赵小灵也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两名老者。双方凝视片刻,那明火尊重忍不住大喝一声,颤声问道:“是……是公孙教主?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赵小灵则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霍叔叔,玄渊叔叔,是我!我是小灵……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你们!”

    原来这位明火尊者本名霍无边,积水尊者的本名则是姬玄渊,听到赵小灵这般称呼,两人心中再无疑惑。那积水尊者按捺不住,不由地踏上一步,激动地问道:“你……你真的是小灵?”他这一开口,在场众人却被吓了一跳,原来这位积水尊者的声音极是尖锐,就像是捏着嗓子模仿女人说话,又像是戏文里太监的声音。眼见赵小灵一个劲地点头,积水尊者更是尖声大笑,说道:“好!很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神火教终于还是寻到了自己的教主!”

    听到这番对话,在场的墨家众人面面相觑,原来眼下攻入墨塔的畏兀儿军队,竟是由神火教指使,其目的也是要带走这个赵小灵。而对墨寒山来说,单是赵小灵一人便足以令他头疼,更何况还有眼前神火教的两大护法以及外面的畏兀儿军队。要说墨家一直将赵小灵囚禁在墨塔之中,本就是件极其隐秘的事,否则十多年来神火教又怎会善罢甘休?而眼下神火教突然气势汹汹地前来要人,又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墨寒山连忙飞快地思索对策,却见那明火尊者已向墨家众人抱拳行礼,说道:“既然公孙教主果然在此,可见那家伙并未说谎。当年教主以小龙王的身份前往金陵,不料半途坐船沉没,从此下落不明,世人皆说是狗皇帝设局谋害。如今看来,当年分明是墨家仗义出手,这才保全了我神火教一脉。我神火教虽不以名门正派自居,但墨家的这份恩德,我等自当铭记于心。承蒙墨家这些年来对公孙掌门的照顾,我等也不便多做打扰,这便要将教主带走了。”说罢,他便向对面的赵小灵招呼道:“教主,神火教十多年来群龙无首,就连流金和积土也随第十一任教主辅匡宇叛教而出,可谓是四分五裂。幸好天不亡我,教主这便随我们一同回去,重振神火教的声威!”

    谁知赵小灵听到这话,却使劲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要当什么教主。”积水和明火二尊者都是一愣,同时喝问道:“你胡说什么?”赵小灵看了身旁的宁萃一眼,再次坚定地摇头,回答道:“霍叔叔,玄渊叔叔,我虽然时常挂念你们,但我真不想再当什么教主、什么龙王。何况我已经和萃儿商量好了,此后要携手游历、浪迹天涯,再不理会以前的事。”

    听到赵小灵这般回答,石室当中的墨寒山可谓是枯木逢春,连忙见缝插针,说道:“两位尊者想必也听明白了,贵教的公孙教主是自愿留在此间做客,倒不是我墨家强求。若是有人要为难墨家的客人,墨家上下也不能坐视不理。”他又向赵小灵问道:“请问公孙教主,你是愿意随他们回神火教当教主,还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做客?”

    赵小灵忍不住拉起旁边宁萃的手,沉思半响,这才回答道:“都不愿意!我要和萃儿一起离开。”墨寒山逼问道:“如果一定要在两者中做出选择,你选哪一个?”赵小灵又想了半天,终于说到:“其实无论是霍叔叔、玄渊叔叔还是大叔你,大家都对我很好。但是我如果跟他们回去再当什么教主,像以前那样任人摆布,不但吃饭、睡觉、穿衣服都要被人管着,就连名字也要用假的,还要成天担心有人会害我,我不要……真要选的话,只要能和萃儿在一起,那我情愿继续留在这里。”

    这话一出,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已是脸色大变,墨寒山则是微微一笑,扬声说道:“墨家弟子听令,墨家千百年来信奉非攻天下、兼爱世人。公孙教主身份特殊,若是出山现世,必将再起烽烟。为了守护天下安宁,今日墨家便同公孙教主并肩作战,一同抵御外敌。”话音落处,在场的墨家弟子纷纷响应,手持兵刃将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围在当中。赵小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挠着脑袋说道:“大家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更不要出手伤人!”

    旁边的谢贻香见状,只觉头大如斗。墨家将赵小灵关押了十多年,此番宁萃要将他带走,赵小灵若是真向墨家出手,墨寒山等人也未必阻拦得了可是赵小灵却偏偏顾及和墨家之间的“恩情”,又不愿伤人杀人,本就令此事变得有些复杂。不料神火教恰好也在此时攻入墨塔,也是要将赵小灵带走,请他回去继续当神火教的教主,而赵小灵对此则是深恶痛绝,情愿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肯随他们离去。

    所以眼下的局面,居然成了宁萃和赵小灵二人、墨家以及神火教这三方逐力之间的逐力,局面可谓是混乱不堪,也不知应当如何化解。谢贻香不禁转头望向宁萃,无论赵小灵做出什么决定,其实关键只在宁萃身上,谁知宁萃自从推测出来的是言思道,脸上早已写满恨意,眼神中还有依稀些迷茫看她这副模样,面对如今的形势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眼见墨家和神火教两大尊者的争斗一触即发,就在这时,但听脚步声响,十多个内穿铠甲、外披裘皮的人相继从对面石门中进来,看装扮分明都是畏兀儿族的军士。当中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嘴里咬着旱烟杆,含糊不清地笑道:“公孙教主说得不错,在场的都是好朋友。不过是区区小事,又何必伤了和气?”那明火尊者见到这人,不禁冷哼一声,说道:“金老弟,你这三脚猫的本事进来添什么乱子?爷爷我这便要大开杀戒,识相的给我滚到一边去!”

    这个被称作“金老弟”的胖子顿时“嘿”了一声,伸手摘下嘴里的旱烟杆,扬声说道:“霍老儿,这次要不是有我金万斤,神火教能找到公孙莫鸣的下落?昨夜要不是有我金万斤,神火教能攻破墨家的墨塔?同样的道理,此刻要不是有我金万斤出马,你以为神火教真能带走你们的教主?”话音落处,明火尊者当即“呸”了一声,不再言语。

    看到这个自称“金万斤”的胖子突然出现,墨家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路。但这边的谢贻香已是脸色大变,脱口说道:“言思道?”再看旁边的宁萃,也正狠狠盯着这个胖子,双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24 报私仇

    这个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自然便是言思道的伪装。听到对面有女子的声音叫出“言思道”这个名字,他便在人群中扫视一眼,顿时发现了谢贻香,不禁苦笑道:“谢三小姐,怎么我走到哪里都能撞见你,当真是倒霉透顶。难不成是你看上了我,所以不辞千山万水也要赶来死缠烂打?事先声明,我可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谢贻香气得七窍生烟,言思道既然现身于此,可见宁萃所言非虚,当日在阴间山谷里命丧于大芮曾祖父神通下的那个“言思道”,果然只是言思道的一个“化身”而已。她正要开口责骂,却听旁边的宁萃忽听向自己冷冷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你也对他有意思?”谢贻香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只见宁萃的眼神中杀气腾腾,就仿佛是要将自己当场撕碎一般。她惊异之下,这才终于想通了整件事情的缘由。

    记得当年在金陵城的时候,宁萃曾向谢贻香道别,说是遇上了一个值得追寻的男子,要随那男子而去,事后想来,当然便是指言思道了。可如今她与言思道决裂,还赶在言思道前面破坏他寻找“天山坠龙”的计划,其中的缘由多半便是“由爱生恨”这四个字。想来是宁萃落花有意,言思道却流水无情,由此生出了这一段怨恨。

    所以当日在“坠龙窟”里撞见赵小灵后,宁萃便立刻和赵小灵好上了,一来是她要将这位“小龙王”也是神火教教主收为己用,让赵小灵对自己言听计从二来也是因为言思道的无情,索性破罐子破摔。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连忙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我怎么可能……简直是一派胡言!”宁萃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问道:“是么?”

    对面的言思道此时也发现了宁萃,不禁嘿嘿一笑,说道:“原来熟人都来齐了,倒也省得麻烦。宁姑娘,我可从没亏待过你半分,你又何必如此无情?话说这回我可被你给害苦了,你从我这里打探到墨塔的密道所在,非但先我一步前来,而且还将密道里的断龙石放下,害得我无路可走,最后只能请来神火教和别失八里驻军强攻。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担心墨家会撕票,若非我料定你已经找到公孙教主,还当真不敢强攻这座墨塔。”

    听到言思道这话,宁萃却毫不理会,转头向身旁的赵小灵说道:“你可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起过,有个欺负过我的大恶人?”赵小灵回答道:“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个大恶人十恶不赦,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替你报仇!”宁萃冷笑一声,当即指着对面人群中的言思道,沉声说道:“那个大恶人,便是眼前这个胖子!”

    话音落处,赵小灵兀自呆立了半响,猛然发足狂奔,朝对面人群中的言思道直冲过去。此时墨家众人隔在双方当中,眼见这位公孙教主突然发威,也不知是否应当阻拦。不过也容不得他们细想,赵小灵径直冲进人群,所到之处,周围六尺范围内的墨家弟子已被他带起的劲风接连弹开,稀里哗啦地倒下了一大片。

    谢贻香这回倒是看出了一些眉目,赵小灵举手投足之间虽不像身负武功,但身体里似乎存在一股极强的力量,却又比武林中人所修炼的内力要强大许多,甚至连闻天听、青竹老人这等高手的内力与之相比,都显得望尘莫及。正所谓“至境是平常”,又好比是佛家“无相”的道理,由于赵小灵体内的这股力量太过强大,甚至超出了谢贻香所想象的极限,所以她先前反倒没能看出来。

    一时间对面的言思道也被吓了一大跳,这才反应过来宁萃是要借刀杀人,连忙大声说道:“公孙教主,我是来救你的……”话还没说完,赵小灵已冲破墨家的防线,眼看就要来到他面前。不远处的积水尊者和明火尊者双双抢上,拦住赵小灵的去路,一个喝道:“教主不可!”另一个叫道:“这位金先生是我们的朋友!”

    谁知赵小灵脚步不停,双手已朝面前的积水、明火二尊者同时挥出两拳。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哪敢真和教主动手?只得出掌硬接赵小灵的拳头。但听“噗”的两声闷响,三人拳掌相交,积水和明火二尊者都是身影一晃,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开。赵小灵继续抢上几步,已来到言思道面前,口中却抽空说了句:“霍叔叔、玄渊叔叔,得罪了!”话音落处,他又是一拳挥出,径直往言思道的胸口击落。

    就连神火教的两大尊者和墨家的三大护法都无力抵挡赵小灵这“普普通通”的一拳,更何况是这个只会鼓舌摇唇的言思道?眼见赵小灵的拳头挥落,言思道身后突然有两个人飞速抢上,重叠着挡在言思道前面,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接赵小灵的拳头。赵小灵拳头不停,正中前面一人的胸口,这人还来不及叫喊,整个身子便犹如一袋炸裂的血浆,化作漫天的烂肉碎骨而他这一拳继续击出,又击中后面一人的胸口,直打得这人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当场尽数碎裂,整个人如同一个泄气的皮囊,连同身后的言思道一起摔倒在地。

    这边的谢贻香看得清楚,挡在言思道身前的那两个人,前面那人一张马脸,正是当年在金陵城打过照面的“金钟罩”吴盛西,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就连自己的乱离也伤不到他分毫而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想必便是和吴盛西齐名的“牛头马面”中的“铁布衫”牛问飞。只是没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钟罩、铁布衫,在神火教教主面前居然如同儿戏,当场双双毙命。

    不过“牛头马面”这一舍命阻拦,到底还是救下了言思道的性命。眼看牛问飞尸体下的言思道狼狈不堪,面对身前的赵小灵依然是在劫难逃,谢贻香忍不住向宁萃问道:“你当真要取他性命?”宁萃脸上微一抽搐,嘴里狠狠说道:“我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宁可杀了他!”

    谁知那赵小灵一拳击毙“牛头马面”,居然并未再向言思道出拳,而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说道:“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原来这位神火教教主本事虽大,这却还是他生平头一次杀人。如此一来,言思道可谓是死里逃生,急忙连滚带爬地钻进畏兀儿军士当中,同时向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大声喝道:“你们的教主已被那个拿油伞的妖女迷惑,若不除此妖女,你神火教上下今后都要听这妖女的指使!”

    方才赵小灵执意不肯回神火教当教主,只说要和宁萃远走高飞,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早就看在眼里。此刻听言思道开口点破,两人顿时醒悟过来:趁着教主不在这妖女身旁,此时不将这妖女除去,更待何时?而墨寒山等人也是心知肚明,这位公孙教主突然说要离开墨塔,其实都是被这个拿油伞的女子蛊惑,所以听到言思道这话,当即便从中分开,给神火教二尊者让开道路。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对望一眼,当下再不迟疑,直扑这边的宁萃而来。

    话说宁萃叫赵小灵去杀言思道,乃是“借刀杀人”之计而言思道此时叫神火教二尊者来杀宁萃,则是“围魏救赵”之计。如此一来,赵小灵若要救下宁萃,便不得不折返回来。想不到在电光火石之间,言思道便已想出如此应变之计,其心智果然惊为天人。谢贻香正值惊叹之际,旁边的宁萃忽然将她的油伞塞到谢贻香手里,继而展开轻功往石室角落处逃去。谢贻香还没回过神来,便见迎面而来的明火尊者微微一怔,随即改变方向,朝自己直扑而来。

    原来谢贻香和宁萃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小姑娘,明火尊者仓促间也分不清哪个才是迷惑教主的“妖女”,只记得言思道说是“拿油伞的妖女”。此刻见油伞到了谢贻香手里,一时来不及细想,索性连谢贻香也一同杀死而那积水尊者则是展开手中的软鞭,依旧往宁萃逃窜的方向追去。

    谢贻香暗骂一声,连忙丢掉宁萃的油伞,正要开口辩解。不料那明火尊者离自己分明还有丈许距离,忽然凌空一掌击来掌力未至,炽热的掌风已扑面而来。谢贻香还来不及拔刀抵挡,便听自己身上的裘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弥漫出一股焦臭味,竟是自行燃烧了起来。

25 利益盟

    谢贻香惊骇之际,连忙就地一滚,顺势脱去身上的裘皮。她也不知这位明火尊者修炼的是何种神通,但对方既然能被称为“明火”,驾驭火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那明火尊者一击无功,当即又是一掌隔空击来,谢贻香哪里还敢直面他的掌风,连忙施展开“落霞孤鹜”的身法游走,心道:“这老者的功夫极高,我若是一味闪避,只怕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便劈出手中乱离,隔空化作漫天刀光,径直将明火尊者笼罩其中。那明火尊者不料谢贻香还能反击,不禁脱口说道:“这丫头好俊的刀法!”话音落处,他双手自胸前展开,顿时激荡出漫天火焰铺天盖地而来,逼得谢贻香不得不退。

    而另一边的宁萃轻功虽高,却躲不过积水尊者手中那条软鞭,不过三招之间,便被积水尊者的软鞭封死了退路。她早已将油伞丢给了谢贻香,此时也无力抵挡,只得奋力躲避。幸好那赵小灵终于回过神来,眼见宁萃遇险,不禁“哎哟”一声,撒腿飞奔回来,一伸手就抓住了积水尊者的软鞭。

    那积水尊者微微一怔,尖声尖气地说道:“教主你……”话刚出口,猛觉胸口一震,竟是被软鞭上赵小灵传来的劲力所伤,连忙丢开手中软鞭,兀自退到一旁。赵小灵回转身子,见那明火尊者此时正飞身扑向谢贻香,当即抢上两步,从后面抓住明火尊者的腰带,居然将他从半空中硬生生地拖拽了回来。

    谢贻香这才松下一口大气,可是看到赵小灵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手,心中却愈发感到惊恐。试问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的武功,已是江湖上顶尖的水平,可是在这位公孙教主面前,却简直犹如儿戏。若是这个呆头呆脑的赵小灵被奸人所用,又或者是学上几门骇人的武功,只怕连“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也制不了他,那才是真正的横行无阻。

    宁萃此时已重新捡起了地上的油伞,赵小灵则是一脸歉意,向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说道:“两位叔叔,萃儿与我情投意合、生死相随。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于她!”那积水尊者方才那一招已受了内伤,听到这话,只是冷哼一声,明火尊者却厉声喝道:“教主,你身为神火教数万弟子之统帅,怎能被如此一个妖女迷惑,向自己教中的兄弟出手?”赵小灵也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又紧紧握住身旁宁萃的手。

    话说那言思道在赵小灵手下捡回一条性命,此时已龟缩在同行的畏兀儿军士里面,又招呼了二三十名军士进到这第死层“非命”石室。眼见赵小灵被宁萃蛊惑,可谓是彻底失控,还差点取了自己的性命,他便提高声音扬声说道:“寒山老兄,看来今日之事,非得你我联手不可!”

    以墨寒山为首的墨家众人此时都在一旁隔岸观火,耳听言思道直呼自己为“寒山老兄”,墨寒山惊诧之下,不禁仔细打量这个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金万斤”,疑惑地问道:“阁下是?”言思道摇晃着手里那柄漆黑的旱烟杆,大声说道:“十多年前,嘉峪关长城之上,寒山老兄总不会忘记罢?”

    这话一出,至始至终都是气定神闲的墨寒山脸上顿时泛起一阵青红交替,可谓是又惊又怒,脱口喝道:“原来是你!”人群中的言思道笑道:“当然是我,否则这世上还有谁知道神火教的教主被你墨家囚禁在这墨塔当中?”

    墨寒山气得浑身发颤,忍不住踏上两步,沉声说道:“墨家十多年来深居简出,我更是终日闭关面壁,全拜阁下所赐!今日你居然还连同神火教攻我墨塔,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亏你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和我联手?”

    却听言思道哈哈一笑,说道:“老兄这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当年你从江中救起公孙教主,又与我在嘉峪关长城相遇,双方约定以论战定输赢,胜者便可带走公孙教主。结果这场论战分明是你输了,理当将公孙教主交托于我,不料老兄你居然食言而肥,又怕我将墨家得到神火教教主的消息泄露出去,于是苦苦哀求,承诺说墨家在带走公孙教主之后,从此退守西域,再不涉足中原,而你也会在天山面壁思过,我这才不予追究。所以整件事说到底是老兄你自己的选择,可不能赖在我的头上。”

    墨家弟子倒有一大半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听到言思道这番讲诉,不禁纷纷朝墨寒山望来。墨寒山脸上尴尬,深知这人巧舌如簧,连忙定下心神,沉声说道:“公孙教主虽然年幼识浅,却是神火教一教之主,更是昔日香军的小龙王,身份是何其尊贵。若是任由他流落于世,难免会被歹人利用,用他的名义祸乱天下。所以为保天下安宁,我当然不能将公孙教主交给心怀叵测之人。而我墨寒山乃至墨家的荣辱,比起天下太平,又算得了什么?”

    言思道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寒山老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自从公孙教主被你墨家带走,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垂涎三尺,却又怕你将他撕票,便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你手中劫走公孙教主,最后终于得到消息,说墨家先祖在建造这座墨塔时,其实留下了一条通往塔下的密道。谁知我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墨寒山接口说道:“谁知这丫头得知你的计划后,居然抢在你前面潜入墨塔,以美色迷惑了公孙教主,还要借公孙教主之手来杀你。哼,阁下得到今日这般报应,也算是作茧自缚。”

    听到墨寒山接话,言思道心知这位墨家巨子已被自己说动了一大半,当即笑道:“不错,这回我的确是作茧自缚。但正所谓虎兕出于柙,而今公孙教主摆明了要取我性命,老兄你也不愿让他出去搅乱天下,你我双方若是各自为战,只怕也难敌公孙教主的神威,倒不如以利益结盟……”

    墨寒山不等他把话说完,心中已有了对策。虽然神火教的两大尊者武功奇高,自己这个宿敌更是诡计多端,但到底逃不脱“利益”二字,至少还能心平气和地谈判商量。相比起来,赵小灵则是一个未知的变数,若是再被他身旁那个女子蛊惑,难免还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当下墨寒山便一抖衣袖,自袖中露出一截黑漆漆的短棍,招呼身旁的墨剩海、墨白水和墨群山三大护法一同下场,缓步逼近赵小灵。

    那明火尊者见言思道鼓动墨家出手,不禁怒道:“姓金的你做什么?此番我们是要从墨家手里救走教主,又怎么可能和墨家联手对付教主?”言思道顿时笑道:“你们几个神火教的元老为何一直坚持要奉公孙莫鸣为教主?流金和碎土二尊者为何又要随第十一任教主叛教而出?对此大家心知肚明。眼下你们的公孙教主已被这个妖女迷惑,若不除此妖女,你们继续奉立公孙莫鸣为教主,便等于是奉这妖女为太上教主,那还不如另立一个新教主,也好尽快结束神火教这些年来的内讧。”

    那明火尊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身旁的积水尊者已尖声说道:“先杀这妖女!”明火尊者顿时醒悟过来,沉声说道:“正是!一切祸事皆因这妖女而起,先击毙这个妖女,再和墨家算账不迟!”话音落处,墨寒山、墨剩海、墨白水、墨群山、积水尊者和明火尊者这六大高手便同时上前,一同向赵小灵而来。

    话说宁萃此番说服赵小灵和她一起离开,原以为凭借赵小灵的本事,再加上自己从旁引导,足以闯出这座墨塔。却不料言思道恰巧也在此时率众攻来,此刻还挑唆了神火教与墨家联手,共同对方赵小灵。眼见这六大高手步步逼近,她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狠狠瞪着对面人群中的言思道,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那赵小灵急忙将宁萃拉到自己身后,独自抢上一步,孤身面对神火教和墨家的六大高手,嘴里颤声说道:“你们……你们和我打可以,但是万万不可伤害萃儿!我不想伤人,但……但你们也不要逼我!”

    神火教的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此时也看清了局势,要杀宁萃,那便必须要过赵小灵这一关。如此也只好和墨家联手,先将教主制住再说。当下墨寒山便一马当先,打算以自己的“墨之守御”正面抵挡赵小灵的神功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则是一左一右跟在墨寒山身后,准备以攻为守而墨家三大护法则是在外围见缝插针,只等赵小灵在交战中露出破绽,便可直捣黄龙。

26 六对一

    眼见场中七人的对战一触即发,按理来说,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孤身对抗神火教和墨家的六大高手,但是此刻站在这六大高手面前的,却是“小龙王”赵小灵,更是“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谢贻香虽然亲眼看到他接连几次的出手,却根本看不懂他用的是什么功夫,甚至根本就不是功夫。

    当此局面,竟是谁也无法猜到此战的结局。谢贻香暗叹一声,自己这回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此事,此刻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权衡下来,宁萃要将赵小灵带走,是为了报复言思道的无情而神火教带走赵小灵,则是要重新奉他为教主至于言思道那厮,正是墨寒山口中所谓的“心怀叵测之辈”,必定是要利用赵小灵的身份谋划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所以相比起来,墨家这十多年来一直将赵小灵囚禁于此,对天下苍生而言,的确算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事到如今,谢贻香纵然有心相助墨家,自己孤身一人却是无能力。再看身旁的宁萃,脸上犹如笼罩了一层寒霜,死死盯着场中的六大高手和赵小灵,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担忧。谢贻香不禁心道:“当日宁萃将自己的身子交给赵小灵,以此收服这位神火教教主,的确是下了一步绝妙的好棋,就连言思道也被她摆了一道。她和赵小灵在一起虽然更多是的是虚情假意,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对,只怕在宁萃的内心深处,多少还是对赵小灵生出了一丝真情。”

    想到这里,谢贻香突然心念一动,立刻施展出“落霞孤鹜”的身法,在弹指之间抢到宁萃身后,用乱离的刀刃架住宁萃脖子,继而向场中正准备出手的七人大声说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

    谢贻香这番举动顿时令在场众人愕然当场,也不知这两个同行的女子为何会起内讧。宁萃不禁脸色大变,低声喝道:“你做什么?”场中的赵小灵也回过头来,满脸惊恐地说道:“你……你快放开萃儿!”神火教的明火尊者则是哈哈大笑,说道:“好极了!赶紧一刀杀了这个妖女!”

    面对众人的七嘴八舌,谢贻香怕赵小灵强行抢夺宁萃,急忙用刀刃紧贴宁萃咽喉,带着她一路退到墙边,同时向墨寒山说道:“寒山掌门,这位公孙教主的身份特殊,却又天真无邪,难免会被歹人利用。所以墨家这十多年来将他囚禁在此,小女子倒是极为赞同。”说着,她又向赵小灵说道:“要我放开宁萃不难,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赵小灵连忙说道:“莫说是两件事,就算两千件、两万件事,我都答应你!”谢贻香淡淡地一笑,说道:“第一件事,你要协助墨家击退眼前的强敌第二件事,事后你必须回到先前居住的洞穴,再不可离开此地,寒山掌门也会如你所愿,让宁萃留在这里陪你。”

    这话一出,明火尊者和积水尊者已是大惊失色,同时叫道:“教主不可!”墨家众人则是面露喜色,墨寒山更是抱拳说道:“多谢姑娘仗义出手,墨家上下深感大恩。”这边宁萃正要出言反驳,谢贻香却早已料到,抵住她脖子的乱离略一发力,低声说道:“商不弃之死我还没与你算账,识相的便不要说话!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再看场中的赵小灵,兀自呆立了半响,忍不住转头去看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显然是对谢贻香开出的条件动了心。要知道这第四层“非命”石室中的局面本就混乱不堪,赵小灵、宁萃、墨家、神火教和言思道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更是微妙且敏感,只要稍有一个变数,整个局势立马便回逆转。不料谢贻香也在此时跳了出来,一举将宁萃制住,便等同于制住了赵小灵,对面人群中的言思道不禁暗骂一声,立刻有了主意,连忙大声说道:“谢三小姐,你又何苦要来搅和这趟浑水?算来你我也是老熟人了,不管是有意无意,你也曾帮过我几次。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若是就此罢手,我便饶过你这一回。”

    谢贻香冷笑一声,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方才是公孙教主手下留情,才让你捡回一条狗命,此刻我一样可以用宁萃的性命请公孙教主出手杀你。你若是就此罢手,我便饶过你这一回。”

    言思道顿时“哎哟”一声,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休怪我不念旧情。”他话虽说得硬气,但回想起赵小灵方才击毙“牛头马面”那一拳,仍然是心有余悸,连忙用余光瞥了赵小灵一眼,见他全副心思都在受制的宁萃身上,这才放下心来,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支短笛,又向谢贻香问道:“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肯罢手?”眼见谢贻香冷笑不答,他便将这支短笛横在嘴边用力吹响。

    一时间,但听一阵刺耳的笛声回荡在整间石室当中,就仿佛是婴孩啼哭,又好似泼妇骂街,听得在场众人眉头深锁,也不知这个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究竟意欲何为。只听言思道持续吹奏了一炷香的工夫,终于停了下来,脸色却极其难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贻香,惊骇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难道……难道是天涯海角阁的牛鼻子?又或者地底下那个老不死的天祖父?也不可能,想要破解我的神通,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听到言思道这话,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心中暗叫侥幸。当日自己去往江西鄱阳湖的途中,也不知何时遭了这言思道的毒手,居然被他施下类似催眠术的手段,从而出现“鬼上身”的症状。幸好有海一粟的“七星定魄阵”暂时护住神识,后来又在毕府遇到那个神秘莫测的小道士得一子,这才化解了脑海中言思道的“鬼魂”。可想而知,言思道眼下吹响的这支短笛,多半便是唤醒自己脑海中“鬼魂”的法门,从而令自己成为言思道的“化身”之一。只可惜言思道却不知自己已经解开了他的催眠术。

    想明白了这件事,谢贻香索性便要诈他一诈,当即笑道:“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我不过是静坐一宿,便已彻底解开了你这下三滥的催眠术。”言思道却不上当,冷笑道:“就凭你?纵然再练上个一千年、一万年,只怕也没这个本事,看来是另有高人出手相助。想不到当今世上还有这等人物,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会他一会。”

    说着,他已从人群中大步踏出,来到场中神火教和墨家的六大高手身后,又向对面的赵小灵说道:“公孙教主,这位谢三小姐素来心底善良,就连鸡鸭也舍不得杀,你既然和她同行,自然应当知晓。如今她也是在逗你玩耍,绝不会真伤了你的萃儿。只不过刀剑终究无眼,似这般架在萃儿的脖子上,就怕会出什么意外。你最好还是去把谢三小姐刀拿下来再说。”

    要知道赵小灵本就只有十来岁孩童的心智,听到言思道这话,虽然不敢确定真假,但回想起自己和宁萃初见时,宁萃身受重伤动弹不得,这位谢家妹妹也曾拿刀吓唬过她,最后却并未伤她分毫。所以这位谢家妹妹若是真要伤害宁萃,又何必等到现在?而她眼下用刀架在宁萃的脖子上,当然又是在吓唬人了。

    想到这里,赵小灵脸上的惊恐顿时一扫而空,不禁笑道:“差点吓死我了!你赶紧把刀放下,万一真伤到萃儿,那可就不好了。”说着,他便向谢贻香大步走来。谢贻香哪想得到这个赵小灵居然如此好骗?仓促间也和他解释不清楚,连忙厉声说道:“站住!”同时将手中乱离轻轻一拉,便在宁萃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看到宁萃脖子上鲜血流出,赵小灵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巨响,吓得手舞足蹈,大声喝道:“你……你……”谢贻香寒着脸说道:“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

    谁知她的话刚说到一半,猛听对面的言思道喝道:“动手!”与此同时,场中的墨寒山、墨剩海、墨白水、墨群山、积水尊者和明火尊者一起出手,六大高手的十二只手或拳或掌、或爪或指,几乎在同时命中赵小灵的身体,刹那间便将赵小灵浑身上下的三百六十处穴道尽数封死。那赵小灵一句话还没讲出口,整个身体便已逐渐僵硬,终于缓缓坐倒在地。

27 陷僵局

    谢贻香还没回过神来,言思道已哈哈大笑,说道:“谢三小姐,你若还要杀宁萃,这就请便。”谢贻香默然无语,她擒住宁萃不过是要威胁赵小灵,谁知在言思道的挑拨下,赵小灵一时不慎,竟然被在场的六大高手制服,那宁萃的性命自然也就一文不值了。

    话说神火教的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见自己以宁萃的性命威胁,逼赵小灵向他们动手,所以才要趁机拿下自家教主,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谢贻香此举分明是在相助墨家,以墨寒山为首的墨家四大高手为何也要对赵小灵出手?她正值疑惑之际,猛听石室中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声响,石室前后的两扇石门同时关闭,将在场所有人都困在这第四层“非命“石室当中。只听墨寒山沉声说道:“天山墨塔,岂是你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谢贻香幡然醒悟,这座墨塔到底是墨家的地盘,墨寒山一直忍气吞声,原来却是留了这么一手。如今赵小灵已经瘫倒在地,仅凭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再加二三十个畏兀儿军士,面对墨家巨子墨寒山以及麾下的三大护法和二十几名弟子,胜算自然不大。然而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脸上却毫无惧色,那明火尊者更是冷冷说道:“墨家这是要关门打狗?那倒是再好不过,稍后爷爷我大开杀戒,一条狗别想跑掉!”

    后面的言思道连忙劝道:“还请两位神火教的朋友息怒,这位寒山老兄是我的老朋友,凡事都好商量,又何必贸然动手?倒是贵教的公孙教主,当真已被你们制住了?”那积水尊者望着地上的赵小灵,尖着嗓子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们六人已将教主身上三百六十处穴道尽数封死,若是换做常人,只怕早就魂归西天。但公孙教主秉承神火教历来的规矩,当年出任教主时,曾接受十多位高手的传功,体内少说也贮藏了常人三四百年的功力。虽然受此重创,最多只需七八个时辰,教主体内的功力便会逐渐冲开穴道,丝毫无损地恢复过来。”

    言思道不禁咋舌叹道:“好家伙,看来神火教的脱胎换骨,传功秘法果然惊世骇俗。有意思,有意思!”他故意将话题转到赵小灵身上,却是故意拖延时间,脑海里已在飞速思考对策。只可惜此番同行的“无才无德”曾无息还留在墨塔下指点畏兀儿军士操控“水龙车”,并未一同上来,不然的话墨寒山就算封闭里整间石室,也未必难得倒曾无息。

    谢贻香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为何赵小灵看似不会武功,出手时却能发出超乎寻常的威力,原来竟是体内储藏了十几位高手三四百年的功力。要知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纵然从出生时就开始修炼内力,活到百岁高龄也不过才一百年功力,谁想得到有人能拥有三四百年的功力?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由于赵小灵身上这三四百年的功力早已超出寻常,远在谢贻香的理解范围之内,所以她才一直都没能看出来。

    再回想起师兄先竞月曾告诉自己,说在岳阳城府衙谋划洞庭湖神异的方东凤,其真实身份乃是神火教的第十一任教主辅匡宇,也是将其他高手近两百年的功力封印在了体内,以此苟延残喘,活到了一百六十多岁的年纪。如此看来,神火教的历任教主多半都会接受类似的传功,从而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来提高修为,也便是言思道口中所谓的“脱胎换骨,传功秘法”。

    只可惜眼前这位身负三四百年功力的公孙教主,到底只是个十来岁孩童心智的赵小灵,只因一时分神,便被墨家和神火教的六大高手合力击倒。当下谢贻香只得撤去架在宁萃脖子上的乱离,宁萃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冲上前去扶起地上的赵小灵,想要帮他解开穴道。然而这六大高手全力出手封死的穴道,又岂是宁萃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所能解开的?旁边的明火尊者见宁萃过来,当即喝道:“先毙了这妖女!”话音落处,一掌便往宁萃头顶拍落。

    宁萃心中慌乱,连忙将手中油伞划出一个半圆,带开明火尊者拍落的这一掌,继而去势不停,油伞又往明火尊者的手背上击去。眼见宁萃这一式连消带打,明火尊者的脸色顿时一变,脱口喝道:“这……这是摩诃般若杖?好个妖女,居然还偷学了我神火教的独门神功,那更是留你不得!”说着,他的双手奋力一搓,居然凭空生出一团火焰,在内力的催动下化作一大团火焰,径直往宁萃身上吞没过去。

    宁萃哪里是这位明火尊者的对手?连忙撑开油伞,取“海天垂云翼”的防御之势,硬接扑面而来的火焰。谁知明火尊者催发出的火焰还没碰到她的油伞,伞面上已激荡起一股极强的气劲,将这一大团尽数荡开,四下飞落。明火尊者心中惊讶,又是一掌击打的宁萃的伞面上,却仿佛是击中了一团棉花,轻飘飘的毫无借力待到宁萃将油伞略一转动,明火尊者居然被油伞上的劲力弹开,踉踉跄跄地退开好几步。

    在场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不禁深感好奇,这女子的招数虽然狠辣刁钻,但内力却不值一哂,又怎么可能击退神火教五行护法之一的明火尊者?再仔细一看,却是瘫倒在地的赵小灵居然还能动弹,正将双手伸出,握住了宁萃双脚的脚踝。显而易见,竟是赵小灵将自己的功力传到了宁萃身上,所以她的油伞上才有如此惊人的劲力。

    想不到被六大高手全力封死全身穴道,这位公孙教主依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功力之深简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就连墨寒山和言思道脸上也写满了惊骇之色。那明火尊者却哪里肯善罢甘休?当即运上十层功力,再次出掌生火积水尊者见这妖女有教主的内力相助,担心明火尊者有失,连忙挥出手中软鞭,一同向宁攻来。

    却见宁萃的双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将手中撑开的油伞奋力挥舞起来,顷刻间便有劲风生出,环绕在她四周刮响,渐渐地越来越强,最后仿佛已成了一股小道的龙卷风。无论是明火尊者掌间的火焰还是积水尊者手中的软鞭,都无法攻破宁萃祭出的这道旋风。不远处的墨寒山见状,不禁皱眉说道:“海天风云怒?想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学会了这一式无上神通,在普陀山潮音洞一脉倒是破天荒的壮举。”

    原来宁萃和赵小灵在“坠龙窟”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便已从赵小灵嘴里问出了神火教的两大绝学“摩诃般若杖”和“蛟龙吸海劲”。虽然赵小灵没学过武功,也没练过这两门神功,但他身为神火教教主,自幼便被教中前辈逼迫,将这两门武功背得滚瓜烂熟。以宁萃的资质,听了几遍赵小灵的背诵,居然自学成才,练成了这套“摩诃般若杖”,这才有了后面去找谢贻香试招的事。至于神火教另一门“蛟龙吸海劲”的神功,却要依仗深厚的内力,丝毫做不得假,宁萃虽然领悟了其中的道理,内力却远不足以修炼此功。

    然而说来也是机缘巧合,神火教这门“蛟龙吸海劲”,居然和宁萃普陀山潮音洞的“海天风云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海天风云怒”需要通过前期不断的蓄力,方可逐渐形成风云变色的威力,不似“蛟龙吸海劲”这般霸道,一出手便要毁天灭地。她虽然没学过本门的“海天风云怒”,但依照“蛟龙吸海劲”的原理,再与本门的功夫相互印证,到最后居然无师自通,自行悟出了本门的无上绝学“海天风云怒”。

    而眼下宁萃的双脚被赵小灵握住,只觉对方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充盈于四肢百脉之间。待到她挥舞出手中油伞,竟然跳过了前期的蓄力,直接迸发出了“海天风云怒”的惊人威力,就连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联手攻来,一时间也拿她束手无策。

    原以为只要将赵小灵制服,今日之事便会简单得多,谁知墨寒山突然封闭整间石室,宁萃又借赵小灵的功力负隅顽抗,就连言思道这样的智慧也不禁深感到头疼。他连忙点燃一锅旱烟深吸几口,招呼神火教的两大尊者停手。不料那明火尊者正斗得起兴,哪里肯就此停手?言思道不禁怒道:“你二人若是再和这丫头缠斗下去,这位寒山老兄便要坐收渔人之利了!”

    听到这话,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连忙抽身而退,虎视眈眈地盯着墨家众人和手持油伞的宁萃而宁萃能够抵挡神火教的两大尊者,全靠赵小灵传给她的功力,自然不敢挪动脚步,只得留在原地,惊魂未定地举起手中油伞至于以墨寒山为首的墨家众人,虽已封死了此间的出路,面对神火教的两大尊者,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一个老奸巨猾的言思道、一个立场不明的谢贻香,这第四层“非命”石室中所有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竟是彻底陷入了僵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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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介绍:
不死不灭的魔僧,立志祸乱天下;目生双瞳的妖道,只求玩得过瘾。谱写历史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些狂人疯子。(本书QQ群:194388020)竞月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竞月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竞月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