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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浩学长     大河奔腾txt下载     大河奔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9章 再赴蓉都

    李鲸觉得很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说:“刘记者,我接下来可能在东川停留一些时日,我妈妈本来想跟着回来一趟,但是想着坐飞机太久了,太劳累,最后没回来。我这次回来,还有个目的,就是代我妈妈重走一下她的‘青春路’。”

    我说:“确实,加拿大飞回来至少十几个小时,你妈妈可能真受不了。”

    李鲸笑了笑,脸上的梨涡更加明显,说:“是的。所以,只有我代她回来呢。但是呢,我对国内的情况不太熟悉。您是记者,信息畅通,对本地情况也熟悉,我想请您做我的向导,不知道您能否答应。”

    我呵呵笑了笑,心想这李鲸虽然在国外长大,但是对媒体这行似乎不太陌生啊,她居然知道找我这个记者来当向导!好的,也确实因为我从日记里知道他们这群人太多的事,当她的向导,也确实合适不过。

    于是,我答应了。但是,我仍然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说:“我可以当你的向导,但是我尽可能按照我的想法带你,如果我觉得不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理解。”

    李鲸说好。

    我说:“这样吧,我想了想,先去你妈妈的母校,在蓉都,你应该有一些记忆的。不过很多年我没去过蓉都,应该变化了很多吧。”

    李鲸有些兴奋,说:“好的,刘记者。你确定时间,我这边随时可以动身,对啦,这次你帮我的,全程费用我都包。”

    我笑了笑,说:“那就明天吧,田晓雨跟我一起吧。费用就算了,我自己来吧。”

    李鲸说好,正好路上有个女孩子可以一起说说话。

    我们就此别过,当天晚上,田晓雨说她搞到一辆车,是她闺蜜的。借来用几天,闺蜜说我们自己加油就是。田晓雨说加油费也不用管了,她直接喊她爸爸田本刚帮搞定了。

    次日早晨,我、田晓雨、李鲸三人一起出发,直奔蓉都。

    近几年,蓉都和东川之间,修了好几条高速公路,就连高铁都好几条,直接进入一小时高铁经济圈了。交通便利,使得两个城市交流就更紧密了。不少蓉都的人,到东川上班,周末回蓉都。反之亦然。

    国家也提过“东蓉经济区”这个概念,于是,东川和蓉都便相互发展交融。东川提出“东川向西”的口号,而蓉都则提出“蓉都向东”的口号。两地的媒体也对此进行重磅且铺天盖地的报道。与此同时,两地相向的房价,也在一夜之间,快速上涨。

    话说回来,我和田晓雨两人相互轮流着开车,还是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蓉都。

    到了蓉都之后,又靠着导航,这才导航到陈虹的母校,也就是李军的母校。

    其实,临近蓉都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李鲸便明显有些激动,她不停地看着窗外,感叹蓉都的发展迅猛,甚至说国内发展迅猛,高楼平地起,简直一望无际的。

    到了陈虹的母校大门处,李鲸迫不及待地想下车,说:“我妈妈说她和干爹之前在母校后门不远处,开了一家面馆的。我记得那时候我经常去面馆写作业。”

    我脑子里瞬间全是当年陈虹和李军一起开面馆的情形,还有李鲸在角落里趴着写作业的样子。

    我对田晓雨说:“咱们直接去后门吧,找一下面馆。”

    车子到后门后,田晓雨将车停在路边。找了一圈,后门外面几乎全部是炒菜馆子,还有各种火锅、小吃。

    李鲸很兴奋,沿着后门这条街,走了好长一段,越走越远了,没有找到当年的面馆。她又折回来,遇到我们后,说:“刘记者,我记得当年就是这条街边,面馆距离大门很近的,怎么就没有了呢。”

    我问了周围好几家店铺,老板都不知道。其中一位老板对我说:“小兄弟,这条街的餐饮店铺,做得最久的,也就一年不到,又的三两个月就还老板了。老板一换,店铺又得重新装修,所以你想找个十几二十年前的店铺,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板对我说话时,李鲸也站在边上。她说:“当年那个面馆很火的,我记得每周六周末,还在面馆里搞讲座的,您记得么?”

    老板不屑地语气说:“看你也像有文化的人,怎么这么没见识!哪个开面馆搞讲座哟!”

    见老板确实不知道,我们只好换地方再打听。

    李鲸有些失落,我和田晓雨不停安慰她,说这应该在预料之中的。毕竟,这些年,每个城市都在大力发展,不停拆迁盖新房子,很多以前的房子,也都拆掉了,物是人非应该是常事的。

    李鲸指着大学校门说:“这个校门,我觉得没啥变化。怎么其他的变化这么大。”

    我和田晓雨都有些饿了,决定找个炒菜馆子吃顿饭,顺便歇一会,也再打听下,便问了老板,大学附近,有没有很出名的一家酸菜鱼馆子。

    老板“嗨”地一声,说:“你说酸菜鱼啊!这个倒是有一家很出名,已经做了好几十年吧!据说已经是网红店,很多这个大学的毕业多少年的学生,回来了还专门找过去吃,说是当年他们读书的时候,这家酸菜鱼还在的。”

    我顿时想起这家酸菜鱼,会不会是当年陈虹她们经常去吃的那家,于是问了老板地址,并循着导航找过去。

    这家酸菜鱼馆子,确实很火。不知道为什么,我走到店门口,便有种似曾相识地感觉。

    我对田晓雨说:“我感觉这家店子,就是当年陈虹,也就是李鲸她妈妈当年读书的时候,常常来吃的那家。”

    田晓雨说:“刚才后门那个老板不是说,附近的店经常换老板么?”

    我说:“这一家真可能是。”

    进店后,老板看上去已经六十多岁了,背有些微驼,亲自过来招呼。趁着称鱼的空隙,我问老板是不是东川人。老板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经常来?我怎么没印象?”

    我说:“第一次来。老板,你记不记得好几十年前,有个叫李军的经常来你这里吃鱼?”

    老板想了想,说:“不记得。他是做什么的?”

    我说:“当时是这个大学的学生。”

    老板笑了,说:“我这里顾客基本都是学生。这几十年,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来吃过。叫李军的不太记得。不过,我的这些顾客学生,毕业之后天南海北的都有。”

    我说:“去加拿大的有么?”

    老板想了想,说:“好想有一个,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你们怎么问起这事了?”

    我说:“有个叫陈虹的,记得么?”

    老板看了看我,说:“好像就是这个叫陈虹的去了加拿大。对了,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了。当年这个陈虹,经常带一群同学来,她家里好像比较有钱,跟她一起的,好想有个李军。想起来了,就是她。”

    李鲸忽然有些激动了,说:“叔叔,我妈妈她们当年真的经常来么?”

    老板有些疑惑地看着李鲸说:“你是陈虹的女儿?”

    李鲸“嗯”了声,直点头。

    老板有些不相信,盯着她看了好半天,说:“真是缘分。这都几十年了。来,想吃啥随便点,今天我给你们打折,打半价。”

    我说来句谢谢,继续向老板打听:“老板,当年陈虹也在学校附近开了面馆,也很火,现在怎么找不到当年开面馆的地方了呢?你记得在哪个位置么?”

    老板吩咐店里员工去帮着称鱼,接着说:“她那个面馆的位置,地段很好,后来拆迁了,就是后门那里那个大超市那里。拆迁之后,政府规划建了大型超市。你们吃完饭可以去看看。”

    我顿时豁然开朗,心想刚才怎么就没想到那个位置呢。

    老板说:“你看,说着说着,我就想起很多事了。那个大型超市,老板也很厉害,他是我一个朋友。说是朋友吧,也算是我高攀了。他叫何了了,当年经常跟陈虹她们一起来吃鱼,还有李军一起的。对了,这个何了了也是东川人,跟李军是老乡。何了了后来在农贸市场开店铺,卖各种调料副食品起家的,后来越做越大,最后开起了超市。”

    我有些开心,没想到酸菜鱼老板知道这么多事。而这些事,跟我从日记本里“窥探”到的线索,“重组“的当年他们的生活,基本是一致。

    老板见我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问:“怎么啦?”

    我说:“没事。老板你继续说,这些事我们都不知道呢。”

    老板笑了笑,说:“何了了做超市也不容易,起初决定做的时候,到处找场地,也吃过不少亏,受过不少骗。他还被咱们东川的一个女的骗过,那女的好像叫李璐,说是在云南承包过荒山种花卉,不知道怎么跟何了了搭上了,还签合约了,后来还是没搞成,说是李璐骗了他,但李璐我也见过一次,不像是个骗子。何了了为此还郁闷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说:“那后面怎么又继续做起来了呢?”

    老板说:“后来何了了还多亏了一个朋友。”

    我有些疑惑,看着他说:“什么朋友?”

    老板瞅了瞅四周,说:“这朋友是个警察,当时是派出所的所长,叫刘浩。这刘浩也来吃过好几次酸菜鱼,都是跟何了了一起的。我听何了了说,他和李璐的合作没搞成,但是他对李璐动了感情,后来生意没搞成,感情也没谈成,多年的积蓄也亏得差不多,差点郁闷自杀。好在刘浩所长介绍了几个搞房地产的朋友,拉了何了了一把,何了了这才东山再起。”

    我叹了一口气。老板说的这些,在李军的日记本里,没有一丝蛛丝马迹。这个我能理解,毕竟,李军后来回到东川,跟何了了也没啥联系。从他日记本里,能窥探到的,就是那次何了了和他见了李璐后,晚上在车里聊到他的被流弹误射而亡的弟弟。

    老板说这些的时候,田晓雨只静静地听着。这些事,她不太知道,而且日记本她也没有深入的了解过,自然没办法共鸣到这种情感。

    李鲸对何了了了解稍微多一点,听到老板这么说,兀自生出想去见见何了了的冲动,她正要说话,我看出她的内心,说:“我们一会吃完饭,去超市那里看看吧。”

    老板说:“去看看也可以的。但是何了了肯定见不到。他现在忙得很,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他的超市现在做得很大,整个蓉都几乎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型连锁超市,叫虹音连锁超市。这个‘虹’,我猜测跟陈虹有关吧。何了了,现在有一半的时间,在全国到处飞,他现在还是政协委员,每年的蓉都两会上,还经常露面。”

    到现在为止,老板已经说了很多关于何了了的事,我们也基本了解到了。老板见自己说话太多,而且店里伙计喊了好几次,他这才慌忙地离开,说:“鱼马上上来,放开吃。”

    老板走了,李鲸看着我,说:“刘记者,你说能不能要一下何了了的电话?或者,他会不会见我们?”

    我犹豫了几秒,说:“你觉得有必要见见他么?其实我个人觉得,也没太多必要了。几十年前的缘分,几十年都没联系,而且现在咱们也基本知道当年的事。”

    李鲸吸了一口气,说:“我还是想见见他,如果可能,我希望他能讲讲我干爹当年的一些事。毕竟,他们当时好像也来往比较多。我记得他还去过我家吃过很多次饭。”

    我看了看李鲸,越发觉得她和陈虹的性格太像了,骨子里都有不可抗拒的决绝,一旦认准的事,一定要去做,不计后果地去,或者别人已经明确拒绝了,还毅然决然地去做。

    田晓雨给我使了一下眼色,说:“刘记者,既然来了,人家李鲸从加拿大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还是尽力尝试一下吧。”

    我想了想,说:“好。一会问下这老板,能否给个联系方式。”

    我们吃完鱼,问老板要了联系方式,给何了了打过去。打了好几次,都直接挂断。看来,和何了了相见的愿望,是没法实现了。

    李鲸有些失落,就连下午看何了了的大型超市,她也心不在焉;后面去看陈虹当年的老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学校说当年的老师已经退休了,李鲸也就没再继续努力,没继续追问如何能联系到退休老师。

    我们又去陈虹和李军当年的宿舍楼下,拍了好几张照片,当我们准备离开陈虹的母校时,我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何了了打过来的。

第270章 何事了了

    何了了打来电话,声音有些疲惫,谨慎地问:“你是哪位?”看得出来,他要么在开会,要么在休息,总之,语气中给人一种慵懒的疲惫感。

    我脑子飞快地运转了几秒,迅速说:“何总你好,我是陈虹的朋友。到东川了,受她之托来看看她的老朋友。”

    很显然,我这么说,是有些撒了谎的。何了了作为这么大一个超市的当家之人,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要想让他能听你把话说完并确认能跟你见面,肯定得捡重要的话说。所以,说出这番话,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知道他能否答应跟我们见面。

    何了了不慌不忙地说:“陈虹?哪个陈虹?”

    我说:“何总,二十多年前,在蓉都曾租过你的房子,在你现在超市那里和东川的李军一起开面馆,后来去加拿大的那个陈虹。”

    何了了还是不慌不忙地说:“她回来了?”

    这么说,基本确认了他已经想起陈虹了,看来见面的可能性已经存在了。于是,我接着说:“她女儿回来了,当年那个刘莲茹,此刻跟我在一起。何总方便说个地址,我们见一面?”

    何了了大概是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一小时之后,你们到超市,找办公室,就说我找你们的。”

    挂完电话,李鲸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她想知道何了了到底答应见面没有,但是她似乎又不好问。看来,这李鲸还是有些自尊心强的,也可能是这一天下来,她有些疲惫吧。她挽着田晓雨的手,有些无精打采地。

    我在路边买了两瓶水,递给李鲸和田晓雨,说了见面的事。

    李鲸顿时像一条沼泽地里的咸鱼久旱逢甘霖一般,顿时来了精神,说:“刘记者,这何了了是不是真的就是当时的那个呢?”

    我说:“多半是的。反正是找人,就算不是,咱也得试一试。”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我们将车直接开到何了了的超市下面的车库里,停在停车位上,我们三个便顺着车库电梯进了超市,一起逛超市。还别说,何了了这超市,货物还比较齐全,啥都有,品类繁多,价格也还算实在。他甚至还卖越南的饮料。

    逛了一圈之后,眼见时间还不到,李鲸便买了一大包零食,喊我帮提着。我也不好拒绝,毕竟是女孩子发出求助,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直接拒绝呢?

    把东西送回车内,李鲸说:“何了了这超市这么大,货物虽然比较多,但是我感觉还可以有营销的提升空间。”

    反正也是等人,我们便东聊西聊。我说:“何了了做了多年的买卖,如果有啥提升的空间,他多半早已尝试了吧。”

    李鲸说:“我在加拿大,学了市场营销,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刚才看了一眼,真的觉得他还有提升的空间。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这种大型连锁超市,无非就是把所有的小商家的货品,集中到一个大的场所,靠种类的繁多,吸引一些顾客,让顾客有更多的选择空间。但是很多顾客,基本的日常买卖,并不需要这么大的连锁超市,他们只需要一个社区店就能满足了。如果一个小区楼下,又一个十几平米的社区店,基本日常用品都有,我为啥还要走一里路去这个大商场来买呢?”

    我笑了笑,说:“很多人就是闲着没事,比如一些中国大妈,饭后去大超市买东西,权当走路散步,自然会选择去大超市呀。”

    李鲸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没啥说的。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何了了这个商场,至少有一点可以再完善一下。比如,他是否能再完善一下货物品类,多一下境外商品展示区域和供销区域呢?专门开一块境外电商区域,会不会更有吸引力?你想,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国内的东西也见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出省市,就在家门口能买到国外的一些原汁原味的产品,岂不是更有吸引力?”

    她说到这里,我这才豁然开朗,心想她这一个想法,似乎还是有可能性的。

    正说着,何了了又打老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我说马上就到,在楼下车库。

    我们赶紧上了电梯,找到办公室,正要询问时,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的,正坐在办公室的最核心位置上。他也盯着我们几个看。

    我敢确信这就是何了了。反正一般的有钱的主儿,不都是这样么?富态,多半是与有钱有关系的吧。

    西装男站起来,有点严肃地说:“我是何了了,你是刘记者?”他指着我说。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化解眼前的尴尬,说:“我姓刘,东川报社的记者。这个是李鲸,也就是陈虹的女儿刘莲茹,不知道何总还记得么?”

    何了了盯着李鲸看了又看,仔细打量了一番,说:“确实像陈虹。李鲸···刘莲茹?还记得我吧?我是何了了,当初你老叫我了了叔叔呢!”

    何了了这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将李鲸拉回到二十多年前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确实是当年的何了了,了了叔叔。只不过,岁月真是无情,这些年连何了了也不放过,他胖胖的身板,有时候让他走路都有些气喘吁吁,就更别提高血液高血脂了。

    李鲸有些激动地说:“了了叔叔。我记得你。没想到咱们还能见到面,而且是二十年后。”

    何了了“嗯”了声,脸色这才慢慢舒展开来,露出一丝丝笑容,说:“我还是习惯叫你小莲茹。对了,你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鲸又介绍了她妈妈在加拿大的情况,何了了听完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真的太能干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女强人,没想到去加拿大了还是个女强人。对了,小莲茹,你这次回来,不是简简单单看我们这些你妈妈的老朋友这么简单吧?”

    李鲸不太想说日记本这事,听到何了了问,便打马虎眼说:“我妈妈也有些想家,但是回一趟坐飞机也太累了,索性不回,喊我回来看看,顺便也给我外公扫扫墓。”

    何了了说:“也是。今后你妈妈回来的话,你们随时联系我。想当年,我跟你干爹,也就是李军,经常去你家蹭饭吃,你外公做饭的手艺和你妈妈做饭的手艺,那可很了不得的。只可惜啊,你外公也去世了,李军好像也走了是吧?你干爹是不是也不在了?”

    我有些惊讶,何了了是怎么知道李军不在了呢,于是问:“何总怎么知道李军不在了呢?”

    何了了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前几年,我回了一趟东川,打听过李军。东川就这么大地方,找了几个知青打听了下,说是得癌症过世了。有一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去给我弟弟扫墓,恰好他的墓也在那个公墓地,我还去他墓地看了一眼。”

    说到李军,大家自然而然有些情绪落寞,仿佛这事是发生在昨天,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李军也过世了十几年。

    四个人又寒暄了一下,何了了提议带大家看看他的超市,我看了看李鲸,她似乎有点兴趣,便也欣然同意了,毕竟,我也想了解下,现实中的何了了,和李军日记本中的何了了,是不是有一些不同呢。

    何了了带着大家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多数是说他当初的创业一些有趣的事,他自然是没提当时如何和李军去见李璐,然后如何有没有合作得成。这些事,想来应该是有些挂不住面子的。

    毕竟,对于一个成功人士而言,总是想别人多看到他的成功,而选择性忽略他的失败和创业曲折。

    看完超市之后,李鲸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并不早,便有些想停止的意思。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她还得去跟我去看看清水湾呢。那里毕竟是她的干爹李军曾经挥洒青春汗水的地方。如果在这里时间耗得太久,后面的安排便会显得更加仓促。

    我见机说:“李鲸,时间也不早了,后面你怎么打算的?”

    李鲸连忙顺着我的意思,说:“了了叔叔,这次见到你了,我确实很高兴,你事业也做得这么好,这么成功。我回头给我妈妈说,她肯定也替你感到高兴的。”

    何了了笑了笑,说:“你一定要给你妈妈说说,喊她空了回蓉都看看,到时候我当他的向导,奉陪到底。陪他见咱们以前的一些老朋友,吃蓉都好吃的,对了当年我们一起经常吃的酸菜鱼馆子还在呢。”

    李鲸“嗯”了声,准备提出告辞,何了了忽然说:“小莲茹,我还是喜欢叫你小莲茹。叔叔问你个事,你看了这个超市后,有啥看法么?”

    李鲸没想到何了了忽然问这个,一时间有些意外,犹豫了两秒,说:“了了叔叔,刚才等你的时候,我也想了想。我说出来你别介意你。”

    何了了示意她说,李鲸便把刚才和我交流过的想法全部给何了了说了,我看到何了了有一丝丝尴尬,但很快又变得坦然,说:“小莲茹,我看你也比较着急,要么你留给我一个电话?等你忙完后,我再向你请教。哎,你说你在加拿大,你要是在蓉都工作,我绝对把你请到我们公司来。”

    李鲸笑笑,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和电话,给了何了了,说:“了了叔叔,你回头给我发个邮件,我详细给你回复下。如果有可能,我帮你联系一下北美的一些跨境电商的供货方,直接走跨境电商的路子,在你这超市专门辟出区域,作为国内的试点。这样说不定就一下子提升了你的超市的level。也就是,提升你超市的品级和标准吧。”

    何了了有些激动,拍了拍李鲸的肩膀,说:“小莲茹说得对。看来你这些年在国外,确实成长不少。那叔叔就先谢谢你。晚上我组个局,一起吃顿饭,顺便算给你接个风吧。”

    李鲸连忙拒绝,说接下来行程紧凑还很忙,还是谢谢何了了。

    两人说了半天,最后何了了让步了,说:“你这孩子,这么做,不是打了你了了叔叔的脸么,让你叔叔我多没面子。回头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到你妈妈了。”

    我们相互告别后,便去车库开了车,又去了当年陈虹那套房子的位置。

    站在小区门口,我闭上眼,仿佛自己就是李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一九九零年。

    那时的刘莲茹,也就是李鲸,还是个孩子。不谙世事。

    那时候阳光很好,陈虹忙前忙后,陈老爷子欢喜得很,还有李军,何了了等人,在时间的洪流里打拼······

    我闭上眼,耳旁仿佛听到列车轰隆隆朝向二零零零年奔去,带着一切不顾一切地奔向二零零零年。只是在这一切不可阻挡的脚步声中、车轮声中,李军瘦弱的脸庞清晰可见。

    他像一盏风中的煤油灯,在那时,随时可能油枯灯灭。

    还有陈虹在夜色中站在阳台仰望星空的惆怅身影。她想尽办法摆脱来自香港的纠缠,那是刘仁义的纠缠。她一杯酒一杯酒的喝,连同对刘仁义曾经的不成熟的爱,全都喝干净,咽进肚子里。

    还有陈老爷子看着陈虹离去时候的孤独背影,以及他在后来的孤独时日里,不停思念着远在加拿大的外孙女和让人不省心的女儿陈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也有一代人的期盼。但所有的情愫表达,都没法挣脱时代的桎梏。

    你爱也好,恨也罢,终归被时间的列车冲散在记忆里。剩下的,便是余生不停地回味、后悔、骄傲、憋屈······

    李鲸说:“刘记者,我们上去看看么?”

    我说:“你想上去就去吧。当你那房子,可能已经住了其他人。”

    田晓雨说:“去吧。看一眼就走,反正来都来了。”

    我们便循着李鲸的记忆,找上楼去。果然,那处她曾经住过的房子,门窗紧闭。她敲了一会门,许久才有人开门。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打开门,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你们找谁?”

    我大声说了下情况。老头听不清楚,解释半天还是听不明白。无奈,只好告辞下楼。

    在一楼的角落处,李鲸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指着角落的一个符号对我说:“刘记者,你知道这个记号什么意思么?”

    我看了看,那个符号,有些怪异。

第271章 情愫暗生

    我仔细看了看,角落墙上这个符号,有点像一只小船,但却没有帆;像一个棱形吧,又没有那么锋利的角。一时间,我有些纳闷,问李鲸,这符号到底是啥?有什么实际意义么。

    李鲸蹲下来,摸了摸这个符号,若有所思。

    过了几秒钟,她站起来说:“刘记者,这个符号,我没想到现在还在这里。都好几十年了。我去加拿大之前有一次,独自一个人从学校放学的时候溜了。那天,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实在没啥意思,那天我便去了疗养院,去找干爹李军了,那时候他在蓉都的疗养院养身体。干爹见我去了,很高兴,问我怎么一个人去了,我说有点想干爹,便一个人来了。看得出来,那次干爹很高兴,他给我讲故事,陪我说话,还陪我画画。”

    田晓雨很快被李鲸这个故事吸引了,全神贯注地听她讲述。而我心里有个疑问,这个符号跟李军有什么关系么。

    李鲸又蹲下来,摸了摸这个符号,说:“这个符号,是一条鲸鱼。”

    田晓雨有些吃惊,追问:“为啥画条鲸鱼在这里呢?”

    李鲸慢慢地说:“那天我在疗养院,问干爹这个世界最大的动物是啥。干爹想了想,就给我说了,他认为这个世界最大的动物,是鲸鱼,对的,就是鲸鱼。他还在我的作业本上教我画了下鲸鱼。后来,我不是回来了么,我妈妈到处在找,和了了叔叔,还有我外公一起,全蓉都里找我。我先回来了,在家门口这里,进不了家,又遇到找我的警察,就一起在楼下等他们。就是在等待的时候,我在这里,画了这条鲸鱼。”

    我笑了笑,心想李鲸小时候确实有些调皮,只不过现在看上去,更加稳重优雅,相比当年确实是变化了不少。

    我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几十年,这条鲸鱼还在。”

    李鲸说:“是呀,我也没想到。这次回之前住的地方,虽然很遗憾没能进屋看看当年的屋子,但能看到这条鲸鱼,也给了我莫大的宽慰。”

    李鲸再次摸了摸鲸鱼,然后起身,对我和田晓雨说:“时候也不早啦,要么我们今天就近找地方住一晚?”

    我看了看田晓雨,她不置可否。我又看了看时间,确实不太早,此刻要是直接开车去清水湾,正好会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堵车不说,晚点再去清水湾的话,山路路况我也有些担心,既然李鲸提出在附近住一晚,这样也好。

    我直接说:“这样也好,现在去清水湾时间赶,晚上开车也不安全。不如住一晚,晚上再去你妈妈的母校再看看,下午时间太急了,没来得及细看。李鲸,你觉得呢?”

    李鲸点点头,说:“就按照你说的吧。这样挺好。”

    蓉都和东川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我这次跟李鲸来蓉都之前,给部门主任发过一条短信请假,主任很快便批假了。现在既然到了蓉都,那就不谈工作了,也权当我自己来玩一次吧,更何况是陪着两个女孩子。

    晚上我带着李鲸和田晓雨去了蓉都最有名的步行街,两个女孩子都很高兴,不停让我给她俩拍照。

    拍到后面,我们也就更加熟悉了,一会田晓雨非要拉着我跟她一起拍合影,一会她又怂恿我跟李鲸一起拍照。李鲸倒也大大方方地拍照,在我跟她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东川女孩身上没有的气质。

    也说不出来这种气质,到底是啥。只是单纯觉得,她在无形之中,有一种强大的气场,即便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也不做,她也能让身边的人,有些不太适应。

    你内心渴望和她亲近,却内心有些自卑。这可能算是最接近描述的话语了。

    拍了好多照片,两个女孩还不觉得累。她俩又一起去步行街的商场里去买衣服,而且又喊我这个唯一的男性,帮他俩参考。田晓雨随便买了几件,看得出来,她买的衣服,都是我喜欢的风格,而李鲸选择了衣服之后,会征求我和田晓雨的风格,只不过,我发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我看好的。

    趁着李鲸去试衣服,田晓雨在外面笑着对我说:“兄弟伙,你会不会喜欢上李鲸了?”

    我说:“你想哪里去了!怎么会呢?”

    田晓雨还准备继续说,李鲸从试衣间出来了,问我们俩这衣服怎么样。田晓雨说:“这得看男性的视角看怎么样,女孩子看不重要哦。”说完看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装作没看见,说:“挺好看的。挺适合你,显得身材更加修长有气质。”天,我怎么没发现我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太直男了。

    李鲸被我这么一夸,还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到耳朵根上了。她赶紧撩了一下披肩长发,折身去试衣间。

    过了一会,她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对服务员说:“就这一件,帮我包好,谢谢。”说完朝我们露了一个鬼脸。那一瞬间,我倒觉得眼前这个女孩,还有些小俏皮,小可爱。

    此时,眼前的李鲸,让我忽然就跟李军日记本里的“还原”的那个刘莲茹,完全是两个人了。在那个日记本里,我循着李军的线索,拼凑还原出的李鲸,或者是刘莲茹,并没有太多鲜活的个性,而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学生。

    那个李鲸,或者是刘莲茹,带有强烈的学生气。

    服务员包好衣服之后,递给李鲸。李鲸提着衣服走向我和田晓雨,说:“国内的衣服真便宜,看起来质量和国外没啥区别。但是价格真心便宜。”

    我对衣服不懂,和很多直男一样,不太关注这些,便也不好接话。田晓雨对这块比较懂,又和她聊了起来。我只好跟在两人身后,帮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

    走在俩人身后,看着两个女孩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再次陷入沉思:在今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会不会与这两个女孩发生关联呢?

    这天晚上,我们沿着步行街,放肆地走啊走,这感觉像当年上大学时候谈恋爱压马路一般。只不过,这一次,跟我在一起压马路的,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是一个国外回来的、与我关注的一个新闻有关的女孩。

    我们的晚餐,便是在这条马路上解决了。蓉都和东川一样,街边尤其是步行街边,实在太多的美食了。

    李鲸毕竟从国外回来,也是个吃货,她哪里肯放掉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在美食面前,她很快沦为一个绝顶的吃货,完全不顾此前在五星级酒店时,留给我的那种优雅的形象。

    此时的她,如果不说是国外回来的,看到她坐在路边摊上,吃着麻辣烫、吃着冰凉粉、啃着兔脑壳,你绝对会认定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蓉都女孩子或者东川女孩子。

    我不停给二位女孩服务,一会递纸巾,一会去帮着取号排队拿美食。她们俩大快朵颐,还不停哈着气,脸上汗水直流,仍然没有丝毫作罢的意思。

    李鲸笑着说:“刘记者,算啦,我叫你刘哥吧。刘哥,你也吃点吧,真没想到这么多好吃的。国内真的太幸福了。”

    我说:“加拿大没有这么多好吃的么?”

    李鲸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巴,哈着气说:“哎,别提了。国外那些吃的,有什么好吃的?除了炸鸡就是汉堡薯条,大街上怎么会有这种人间烟火气息?即便有,马上会有人举报污染环境。一句话,他们根本不懂生活。”

    我哈哈大笑。

    吃完之后,我又陪着两个女孩游荡在无人的步行街上。在一处长椅上,我们三人并排坐在一起,看着对面高楼的灯火,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极度的疯狂之后,瞬间陷入沉默的真空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李鲸打破沉默,说:“刘哥,你有对象没?”

    我兀自一惊,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干我们这一行的,都穷,又辛苦,很难有女孩子看得上我们的。”

    田晓雨不太认同我的话,笑了笑,说:“那是你好吧。我认识好多做记者的,都有对象呢。跟人品有关系吧。”

    李鲸也笑了笑,盯着我说:“刘哥,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我···我去,说我人挺好的,在我人生这几十年里,李鲸是第一个。接触这段时间以来,她逐渐对我放松了“戒备”,在我面前,也逐渐轻松下来了,我们毕竟年纪差不多,此刻她这么说我,哪怕是发自内心赞扬我,我也有些不太适应,毕竟,田晓雨在身边。

    果然,田晓雨马上说话了。她说:“李鲸,你可别这么认为,我们这行的男的,就没几个靠谱的。”

    我···我去,这田晓雨不至于这么当面说我吧!她这是啥目的?阻止李鲸跟我之间即将产生火苗?还是发自内心这么劝李鲸?总之,我觉得田晓雨这么说,对我是极其不够意思。

    我说:“喂!田晓雨,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好兄弟呢。”

    李鲸见我和田晓雨这么说话,顿时笑了。接着,她又说:“刘哥,我在想,要是我现在在加拿大,遇到你这样的男孩子,我估计我妈妈一定会想尽办法来牵线搭桥。”

    我···我去,李鲸说这话,我已经感觉到了有种意思。但有些话有些事,还是不发生为好。

    我哈哈笑了,说:“你妈妈难道还像咱们国内的家长一样,要催婚?”

    李鲸说:“那可不是!她这两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越来越怀旧。有时候,会一个人发呆,也会忽然对我说,李鲸啊,你早点嫁人,我就了一件心事嘛。你看,是不是跟国内的家长一样呢?“

    田晓雨连忙说:”确实如此,跟我爸爸一样。”

    这天晚上,我们三人在长椅上聊了很久。我们聊了一切年轻人在一起都会聊的话题,我们彼此都畅所欲言,什么都说,毫无顾忌。就连一些敏感话题,我们都毫不顾忌。

    这天晚上,我们还是没有去陈虹当年的大学,说好的再去看看,仍然没有去了。直到午夜十二点后,我们三人才一起往酒店走。这次李鲸订的酒店,是那种套房式的,大门进去后,除了一个公用大厅外,一间屋子有好几个房间那种。

    住进各自房间后,我脑子里一直想着白天经历的一切,加上我本身又有“挑床”的习惯,这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很久都睡不着觉,只好起来坐在客厅看电视。

    过了一会,李鲸也出来了。她说她也睡不着,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的原因吧。她说:“能陪我喝点酒么,已经给酒店打了电话,一会送过来。”

    我说:“看下田晓雨睡着没,没睡着的话喊她一起吧。”

    李鲸起身去敲了一下门,又侧耳听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说:“估计今天太累了,已经睡着了。那就只有咱俩喝了。”

    酒很快送上来了,还有两份下酒菜。李鲸熟练地给我俩都倒了酒,说:“刘哥,明天我离开蓉都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才回来。”

    我说:“今后还有机会的。你外公还在这边,你妈妈以前也在这里生活过。说不定哪天,你妈妈想通了又会回来定居呢。”

    李鲸与我碰杯,轻轻抿了一口,说:“也许把。这次我回来办事,真的谢谢你,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刘哥。”

    我说,别客气。

    我们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说着。李鲸渐渐有些醉意,也有些倦意,见她这样子,我很识趣地放慢了节奏,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去休息,改天再喝吧。

    李鲸说:“没事的,刘哥。”她又举杯与我碰了一次杯。

    喝完之后,她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一会便迷迷糊糊,均匀呼吸。我看着她这样子,忽然心生怜悯。

    这种怜悯,可能更多的是来源于我从李军日记本里“抽丝剥茧”出来,从而“拼凑”出了那么多与李鲸有关的人和事。

    单纯的个体,一旦放置于时代的背景下,放置于富有浓厚情感色彩的事件里,也会带上情感的色彩。

    所以,此刻在面对毫无知觉的李鲸的时候,看着她和陈虹应该极度相似的外貌上,我才下意识地心生怜悯。

    我起身去拿了一件被单过来,俯身搭在李鲸的身上。李鲸白皙的皮肤,骄人的身材,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一盘味道很好的菜。只不过这道菜,秀色可餐,而不能冒昧地食用。

    我吞了下口水,又把靠近她位置的杯子和酒瓶收开,这才进房睡觉。

第272章 自揭老底

    次日我起得很早,起来后,去酒店吃了早饭,又喊服务员送了两份到客房。

    两份早餐送到之后,李鲸和田晓雨这才先后起来。尤其是李鲸已经换了睡衣,在客厅走来走去,这样子似乎和我感觉里的李鲸不太像呢。也许,我记忆里的李鲸还是那个很小的刘莲茹的模样吧。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把我当外人;也或者说,她在国外比较久,生活习惯比较自由,这些在她眼里根本没啥好顾忌的吧。

    而田晓雨相对来说,保守一点,换了一身休闲服,边揉着眼睛边走了出来。

    李鲸毫无顾忌地给我打招呼,说:“刘哥你起得好早啊?是去楼下吃的早餐么?”

    我说:“是的。习惯了早起。顺便给你和田晓雨喊了早餐送上来,趁热吃点吧,一会咱们还得赶路,去清水湾。路程还有点远,开车过去路况也不是太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鲸三下两下收拾好了,站在我面前时,则又换了一副面孔。此刻的她,高高滴扎起马尾,也是穿着一身休闲便运动的套装,脚上不再是高跟鞋了,而是换成了一双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青春活力有朝气,像正当青春的大学生。

    李鲸说:“刘哥,昨晚实在不好意思,后来都不知道怎么就喝晕了。”

    田晓雨一听李鲸这么说,瞬间瞪大眼睛看着我,做了个鬼脸,又似乎带有一点警告的意思。我心想这下玩了,田晓雨不会以为我跟李鲸昨晚之间发生了点什么吧?

    果不其然,田晓雨插话说:“哟哟哟,老刘你这人昨晚还背着我喝酒呀?这么好的事,都不喊我,太过分啦哟。”

    我···我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实际上昨晚确实有点背着田晓雨的意思了,一来是那么晚了,再者当时确实喊了她的,但是她睡着了,这也不怪我嘛。我索性不说话,笑了笑,任凭田晓雨怎么想吧。

    李鲸连忙笑着说:“晓雨姐姐,你可冤枉了刘哥。她昨晚可是让我喊了你的,只是你睡得太沉了,我喊了好几次都没叫醒你。后来索性就没喊你,让你把瞌睡睡好。”

    田晓雨做了一个要敲打我的手势后,笑着对李鲸说:“我故意这么说的。没关系,没喊我是对的,我晚上不能熬夜,只要熬夜了,第二天一定没有精神浑身没力气。”

    李鲸说:“晓雨姐姐,你不怪我就好。对了,咱们赶紧吃早餐吧。”

    等待二人吃早餐的时候,我查了一下大概路程。从蓉都开车到清水湾,现在走高速下道之后,再走县道和一截山道,导航上显示得四五个小时。总体来看,路程还是有点远,预计到了清水湾都下午两三点了。

    吃完早餐后,三人离开蓉都。车子穿行在出蓉的高速公路上,李鲸不停感慨,说在国外这么多年完全没意识到国内已经发展这么迅速,城市建设已经这么高程度了,但是国外的媒体上,基本没有报道这些情况,这让她很是意外。

    我给她解释当下的媒体环境和国外的媒体套路,告诉她,在国外的媒体上,很少能看到真实客观的中国情况。事实上,这么多年,国内发展得非常迅速,大家的生活水平提升很快,而且大家的自信心也比以前有了长足的提升,最最实际的是,国内的就业和创业机会,相比以前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李鲸“嗯”了声,说:“这个这几天时间里,我能明显地感觉得到。”

    我说:“你接下来能更多的观察一下,就有更深的体会了。”

    李鲸笑着说:“刘哥,你再说一会儿,我可能就不回加拿大了。”

    我想了想,略作严肃神情说:“回国发展,也不见得是坏事哦。最近几年好多国外回来发展的。其实这些人回国,多少都还发展得不错的。出去见识了一下国外的情况,思维和理念有所不同,回国再创业,有点经验上的优势。”

    李鲸说:“这个我倒是没考虑。这两天,我偷偷也想过,回加拿大之后要不要问问我妈妈,到时候回不回国。说实话,在国外,我感觉她也比较孤独。华人之间也不见得多么团结,能出国的,多半对国内感情不太深,还指望能对同样华人面孔的同胞有多少感情呢。再过几年,她老了,我成家了,有自己家庭了,她一个人怎么办?与其在国外,还不如回国,起码周围都是说中国话的中国人。根毕竟还是在国内。”

    对于李鲸的话,我也不置可否。这毕竟是她的海事,我们还没有到熟悉到这种决定她家事的地步。本质上,我还是一个她这次的“向导”而已。

    田晓雨毕竟是女孩子,对这种情感方面感受比较细腻,她听了半天,说:“李鲸,不管你回国还是不回,都希望你和你妈妈幸福。”

    李鲸说了声谢谢。

    车子一路开得飞快,下高速了之后,县道上稍微放慢了速度。县道上就换我来开车,田晓雨坐在后排位置上休息。李鲸坐在副驾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她可能是怕我疲劳驾驶吧,担心我睡着了。

    世界上,这个县道的路况,有些颠簸,我怎么可能睡着呢。倒是田晓雨在后排,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李鲸说着说着,问我为啥选择做记者。

    我说:“大学时,学的中文系。那时候我还是个文学青年,梦想着当个作家,于是上大学时,别人谈恋爱时,我窝在图书馆看小说;别人出去搞兼职时,我还是窝在图书馆里看小说。到大四的时候,我决定写一本小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写出来了,可是到处找出版社找不到。”

    李鲸好奇地问:“怎么会找不到出版社呢?”

    我说:“国内的出版社,基本都要考虑商业变现。我一个大学生没名气,写的东西自然也没多少市场吧。出版社这么考虑,也有一定的道理的。”

    李鲸说:“国外好像都是有专门的经纪人。也就是作家的经纪人,而且作家的地位很高。那你后来怎么办呢?”

    我说:“后来我写完了,依旧没找到出版社。这书就搁在电脑里。临近大学毕业,别人都找工作去了,很多同学考上公务员,或者考上教师,或者进入银行。你不知道,恰好那几年,东川发展迅猛,到处有考编制的机会。考编制,知道么?”

    李鲸摇摇头。

    我接着说:“考编制,就是考铁饭碗,进体制当公务员。很多同学考上了,我考了几次没考上。但是很快要毕业离校,要找工作啊。我冷静分析了一下自己的优势,发现也就写作稍微好一点,于是想着能进报社当个记者,也挺不错的。”

    李鲸说:“看得出来,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我笑了笑,说:“都是被逼出来的吧。直到离校的前一天,我还是没找到工作。机会就恰好在那天中午,说来也奇怪。我正好准备吃完那顿饭,就离校北漂去。那天中午,我在学校门口的饭馆吃饭,一脚踩在一张报纸上,恰好报纸的头版角落,有一个招聘启事,招聘记者。于是我饭都没吃饭,赶紧拿着这张报纸,去学校附近的网吧,花了十元钱,搞了一份中英文简历,立即打车去了报社,找老总毛遂自荐。”

    李鲸惊讶地看着我,有些崇拜地说:“刘哥,你这太神奇了。后来呢?你继续说,我很好奇你的故事。”

    我双手紧握方向盘,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田晓雨,她睡得正香。我便继续说:“你可别以为老总就看上我了。这老总,拿着我的简历,问我有啥特长,我说我写了一本小说,马上要出版了,我热爱写作,可以做记者么。这老总说,我遇到过很多文人想办报的都不行。你这一刚毕业的学生,你觉得你可以么。”

    李鲸说:“这老总真是太没眼光了。”

    我说:“他也不是没眼光。后来我想,他多半是想挫一下我的锐气吧。毕竟那时候,我还是有些清高。在老总说完之后,我差点拍案而起,拍屁股走人。但想着我还没着落,来都来了,先找个地方干着,骑驴找马吧。那老总后来让我先干着,看看情况再说。我便答应了,连薪酬待遇都没聊。”

    李鲸说:“你那时候要的是一个机会,薪酬待遇多少都没太大关系吧。”

    我说:“确实如此。接下来我运气比较好,一开始就做了选稿的工作,每天从记者稿件里,选取适合当天用的稿件。这样锻炼了我的判断思维。而且选了稿件之后,还直接让我上手在电脑上编辑和排版做版面。说白了就是一条龙直接操练。这种机会非常难得。”

    李鲸说:“这老总,多半是有意试一试你吧?”

    我说:“当时不知道。也可能是报社缺人吧,也可能他确实内心喜欢我,只是觉得我年轻刚毕业,需要磨一下性子吧。做了大概半个月,基本就摸到了窍门,也就没那么大压力了。恰好这时候,世界杯开始了。报纸临时开了一个版面,专门做球赛的。报社当时的体育记者,那天写了好几篇足球评论,老总签版时都不满意,大发雷霆,眼看着要开天窗了,老总喊我过去,问我能不能写一篇足球评论,戏说足球之类的。”

    李鲸说:“你的机会来了!”

    我说:“我当时心里也没底,但是老总都喊着我了,那只有硬着头皮上吧。我花了四十分钟,写了一篇1500字的文章,提交给老总。不一会,便听到老总在办公室哈哈大笑,说,他娘的,小刘这小子还蛮有才的嘛,就这篇,赶紧替换!”

    李鲸说:“你怎么写的?我很好奇。”

    我说:“我当时写的一篇,语言特别风趣幽默,旁征博引,一会引用《红楼梦》的,一会引用《三国演义》的,反正各种热点穿插,插科打诨。领导觉得风趣幽默,也好玩有趣,所以用了。第二天早晨我没去报社,我们都是下午三点才去报社,上午我在睡觉,一个同事打电话过来说,报社的热点电话都被打爆了,读者打电话大赞这个版面戏说足球的写得好。当天下午,编前会上,老总魄力喊我出席,参加会议,并且安排接下来所有的戏说足球的,都归我写,直到世界杯结束。”

    李鲸说:“有时候,一个机会对一个普通人,真的太重要了。那后来你就继续写这个?”

    我说:“世界杯结束那天,我写完最后一篇后,当天晚上凌晨3点下班,老总开着他那辆奔驰车,点名喊我跟他一起去吃东川的肥肠饭。这家肥肠饭,24小时营业。那天我第一次坐奔驰车,还不知道安全带如何系,但是那天在车上,老总问我,今后的职业规划是啥,我答不出来。可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想法,就是今后一天要在报社站稳脚,让老总不再看不起我。”

    李鲸说:“就是现在你报社的老总么?”

    我笑了笑,说:“不是。后面世界杯结束了,结果东川遭遇百年大洪水,机会又来了。领导又想到我了,每日报纸的本报言论,喊我写。连续写了五篇,每篇一字不动。之后还有一本报社帮出的一本宣传画册,前言和结语,也是我一气呵成,几无修改。现在想起来,还蛮自豪的。那时候,应该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吧。”

    李鲸侧身盯着我,笑着说:“刘哥,你真是人才。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经历。你这算是靠才华吃饭么?”

    我也笑了笑,说:“在这家报社,我做了大概半年,领了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资,1440元,便果断地离职了。”

    李鲸很意外,追问我:“你做得这么好,是刚站稳脚吧?怎么就决定离职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1440元,除掉吃饭和租房子的钱,所剩无几。我那时候还想买房子,但是东川的房价在那几年飞速上涨,我一想这么干,我猴年马月才能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而不跟父母一起住呢?越想越失落,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我记得那天,我一个人去了东川最繁华的步行街,看着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看着人来人往的靓男靓女,顿时就迷茫了。回到报社之后,我果断离职了。当然,老总还是很舍不得我,专门请我吃了一顿饭挽留我,但我还是毅然决然离职了。”

    李鲸说:“树挪死,人挪活。你看你现在不就挺好的么,所以我觉得你当时做的决定,也做对了。”

    我笑了笑,说:“后来休息了一段时间,再辗转到了现在报社。总的说来,也还行吧。不好意思,啰哩啰嗦说了这么多我的事,让你见笑了。”

    李鲸说:“别这么讲,刘哥。我忽然很佩服你。在我的生活圈子里,说实话,不少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即便是在加拿大,和我这么大的华人,家里都是很不错的。可是我就觉得他们,活得很混沌,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那些朋友,基本没有人像你这样,经历丰富,还能倔强成长,可以这么说吧?谢谢你刘哥,能掏心掏肺跟我说这么多你的过往。”

    我有些尴尬,希望田晓雨千万别听到这些话,否则她一定觉得我在忽悠李鲸。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后视镜,田晓雨面无表情,多半是还在梦中与周公相会吧,顿时,我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很快,车子便进入了乡间水泥路上,此时路况更加不好。看路牌和导航指示,马上就到清水湾了。

    李鲸也有些疲惫了,调整了一下坐姿,说:“刘哥,你说当年这种地方,肯定很贫穷的,我干爹他们刚来的时候,该有多少绝望啊?”

第273章 月亮奔跑

    很快到了清水湾。

    清水湾水泥路两边,不少红砖白瓦房子。不少房子也都有一个小院子,而且院子院墙边都种了不少花。李鲸看着这一切不无感叹地说:“刘哥,这地方看起来还蛮像世外桃源呢。你以前来过没有呢?”

    我看了看她,然后又看了看窗外这些农家小院,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如果不是你邀请我,我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来这里。当然,主要是没有机会过来。”

    李鲸看起来还蛮高兴,不时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外面这些美好的景色拍照。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但分明又像经历过很多事情。也可以想像得到,从李军那个日记本,我还原出那么多关于李鲸的“过往”,她经历的事情,绝对不会少的。

    换句话说,她绝对不像一张白纸。

    车子到了清水湾希望小学的操场上,我见这个坝子还算宽广,便决定将车停在这里,然后在找村民打听一下李军当年的情况。车子刚停好,好几条狗围过来撕咬,吓得李鲸和田晓雨俩人呆在车厢半天不敢出来。

    我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还是硬着头皮下车,吼了几条狗好几声。这狗却越发地大声了,恨不得把我咬烂吃进肚皮里。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老太太挽着一个竹篮子路过,看了我半天,用一口方言问:“你们这是县里的大领导?”

    虽然是方言,但是我还是能听得懂,毕竟和东川方言还有不少词汇读音差不多。

    我客气地说:“我们是东川过来的,有点事,想找下村里的村长。”

    老太太上下打量我好久,这才说:“你们果真是东川来的?”

    我果断地说是。老太太这才放下戒备,笑着说:“你们算是问对人了,跟我来吧,我家男人就是村干部。”老太太说完之后,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围着撕咬的狗扔过去,又呵斥了几声,围着的狗这才怏怏离去。

    等狗走了,李鲸和田晓雨这才哆哆嗦嗦下车,笑着跟老太太打招呼。

    我们几个跟着老太太回到家。刚到家门口,只见门口的大树下的躺椅上,半躺着一个人,似睡非睡地。老太太便跟躺椅上的人打招呼:“老胡,这是东川来的几个人,有点事找村干部,我正好遇到了,就带过来了。”

    躺椅上的人,正是当年的老胡书记,胡芳的父亲。

    (老胡书记几年前病得很严重,去东川还检查过病,回来之后又中风了一次,差点没命了。好在胡芳不断地邮寄钱过来,找了一个中医来扎针治疗,这才慢慢恢复了一些。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老胡书记侧身看了看我们几个,想努力坐起来。他这一侧身,正好让我们看到了他半瘫不太灵便的右手右脚。胡芳的妈妈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坐着,他这才含糊地问:“我就是村干部,我姓胡。你们东川来的?有什么事么?”

    我已经想到他就是当年的老胡书记,连忙客气地介绍了李鲸和田晓雨,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李鲸就是李军的干女儿。“李鲸这次想回来看看干爹李军当年当知青的地方,寻访一下李军的足迹。”

    老胡书记一听到“李军”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哆嗦着说:“你···你真是李军的干女儿?”

    李鲸还是很客气,上前两步,先是朝着老胡书记深深地鞠躬一下,这才满带微笑,说:“胡爷爷,我的确是李军的干女儿。干爹后来去蓉都上大学,认识了我妈妈,后来他们又一起创业,我就是那时候认他作干爹的。”

    老胡书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李鲸,嘴里连声说“好”、“好”。他继续说:“李军的骨灰有一部分在对面山上,你们可以去看看他的墓。这孩子,哎,太可惜了。”

    老胡书记说完之后,又招呼了一下老太太,再对我们几个说:“你们去看看吧。看完之后,回到我家这里来吃晚饭吧。”

    我看了看老胡书记,心里其实有些疑问的。比如,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比如胡芳这几年如何了····等等问题,我都想问问。但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我是一个局外人,我刻意打听那么多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故事,倒显得格外不礼貌。

    所以,面对着老胡书记,我忽然不知道再说什么。他这么一个决定或者影响清水湾几十上百人的生活和未来的人物,此刻就在我面前,而我心里有很多事想找他回忆,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我终究是忍住了。

    老太太带着我们三个,沿着田间小路,往对面山上走,不一会便到了李军的墓前。

    李军下葬的这个位置,其实还不错。山清水秀,两旁有“扶手”,背后有“靠山”。看得出来,下葬时是看过风水的。

    坟上有少数处理过的野草,多半是清明节有人来帮着扫墓了的。地上还有少数没燃尽的纸钱,经雨水打湿了,站在泥土里,看上去脏兮兮的。

    老太太指着坟墓说:“这就是小李的墓。是你们东川的人送过来下葬的,说是只有一部分骨灰。还有一部分在你们东川。哎,这小李命真苦,年纪轻轻就过世了,过世到现在都十多年快二十年了。”

    我们齐声感谢了老太太。

    她客气了一下,便围着墓地,将坟上的野草清理了,又把坟墓周围的杂草给拔了。随后便找了一块路边的石头坐了下来。

    李鲸蹲下来,摸了摸墓碑上的“李军”两个字,一时间有些激动,说:“干爹。我是莲茹,刘莲茹,小莲茹来看你了。”

    她脑海里顿时全部想起当年李军在蓉都时候的一幕一幕。那时候,干爹李军话语不多,对陈虹说话总是和和气气,但看上去干爹似乎总有心事,不过呢,只要自己有什么事问干爹,干爹立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立即满脸堆笑,喊着“小莲茹”······

    一转眼,这么多年了,李鲸长大了,而干爹李军坟墓旁的树,也长成参天大树了。

    有句老话说,人死了,生命会换个方式延续。最看得见的延续,便是坟墓边的树。

    我看着李鲸几乎要掉下眼泪,便蹲下来,拍着她的肩膀说:“李鲸,来看你干爹,就开心一点。他九泉之下如果有知的话,看到你笑的样子,也会高兴的,毕竟你已经长成大人了。”

    李鲸“嗯”了声,说:“谢谢刘哥。”

    我也摸了一下墓碑上的“李军”两个字。这块墓碑上不只有“李军”两个字,完整的是“东川知青李军之墓”。看上去应该是立碑了很久,我看了看胡芳的妈妈,问她这墓碑谁立的。

    老太太瞅了一眼,说:“是村里几个年轻后生立的,说东川人是咱清水湾的恩人,不能让小李葬在这里成了孤家寡人,于是大家伙就一起给小李立了一块墓碑。”

    我问:”这些年,有人来扫墓么?”

    老太太说:“有啊。清水湾的人,每年清明节还是会一起给他扫墓。前几年清明节,你们东川还有个姓黎的年轻人来扫墓。每年都来。这两年清明节来的少了,但是不在清明节就在农历七月中旬过来。反正还是有人惦记着的。”

    我猜想姓黎的就是黎斌。李军的唯一好友就是黎斌,从东川来的黎斌。他还记得李军,确实不容易。等李鲸回东川后,一定得带她去见见黎斌。

    李鲸说:“姓黎的是不是黎斌叔叔?”

    老太太不太敢确定,只说反正是东川来的,当年李军葬在这里,还是他送过来的。

    我说:“就是他。咱们回东川后,再去见见你黎斌叔叔吧。”

    李鲸点点头。田晓雨说:“想不到黎斌这么重感情。”

    我站起身,看着这小小的墓冢,陷入沉思。也许是过于知道李军日记里的一切,此刻在面对李军的坟墓时,我竟然觉得跟他并非简单的隔着这薄薄的土层,或者是阴阳相隔。我竟然觉得,我和李军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心灵相通。

    此刻葬在这里的,似乎也是我的至深好友李军。他在过去几十年的生活,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他并非是日记本里那些抽象的文字,或者饱含深情的画面,而是一个丰满的人物形象,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只不过,这个男人在他死之前,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往事。而这段往事,在他死后的若干年里,仍然在持续,至少情愫在持续下去。以至于,万水千山之外的李鲸,来到了这里。

    而我,在万千人海里,偶然得到他的那个日记本,让我抽丝剥茧,得以“偷窥”到这一群人的青春往事,或者是悲欢离合。

    在这个时刻,我仿佛觉得我就是活着的李军。而墓碑里的那个死去的李军,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死去的我。

    一个和我一样的小人物,死在了时代的浪潮里。

    这些感受,有些含蓄,有些富有哲学意味。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似乎已经深深地介入到这一段往事之中了。

    我们几个在李军的墓碑之前,呆了很久很久。还是胡芳的妈妈提醒我们天要黑了,我们才决定离开。在下山的路上,我们三个决定连夜赶回东川,不再在清水湾逗留。

    李鲸说也好,毕竟占用我太多时间。

    回到老胡书记门前时,只见不少乡亲站在这里。老胡书记看到我们回来,慢吞吞说:“他们知道你们来了,硬要看看你们。”

    李鲸便客气地跟大家打招呼,说了不少客套话,但最核心的仍然是:“谢谢各位叔叔阿姨还惦记着我干爹李军。谢谢你们每年都在给他扫墓。谢谢你们。”她说完便深深地向着大家鞠躬。

    人群里有几个人胆子大点,便大声说:“姑娘别客气。只要是东川人,咱清水湾的乡亲们,都不会忘恩负义的。你放心,李军葬在清水湾,也就是咱清水湾的鬼了。”

    李鲸又是俯身感谢不已。

    山间已经起风了,吹在人身上还有些凉。我给老胡书记说了下情况,说要赶回东川,还有事要处理,今晚就不打扰麻烦乡亲了。老胡书记虽有遗憾,但仍然很局气,说今后有时间再来就是。

    车子离开清水湾的时候,月亮也已经升起来了,高高悬挂在面前的山顶上。

    田晓雨开车返程,我和李鲸各自靠着窗,看着追着我们跑的月亮,心里却像被潮水湿润了一般。

    我们都不说话,车内除了发动机的噪音外,没其他声响。

    走了约莫半小时,月亮终于被大山给挡住了。李鲸这才开口说话:“刘哥,晓雨,我忽然觉得刚才跟着我们跑的月亮,特别像我干爹李军。你说他如果活着,要是知道我来看他了,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他一定像个孩子,单纯又淘气,围着你转。”

    田晓雨说:“我倒觉得他像个老头,肯定不停念叨你为啥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他。”

    李鲸说:“我却希望他永远是我小时候看到的样子,有些忧郁,却对我很好。可那些记忆,已经快二十年前了。”

    回到东川已经天快亮了。我们把李鲸送回她住的酒店后,她挽留我们,又给我们各自开了一间房。实在疲惫不已,我们便毫不客气地答应了她,就住在酒店,睡醒之后吃个早餐,再去看看黎斌。

    睡醒之后,已经是午后一点。

    田晓雨说她昨晚开车,脚已经酸得不行,自然是不能再开车的。我只好硬着头皮上,收拾好之后,开车去找黎斌。

    黎斌还是很好找。田晓雨通过她爸爸田本刚的关系,半小时不到,就找到了黎斌。我们根据田本刚提供的信息,直接去了黎斌的餐馆那里。幸运的是,餐馆还是那个餐馆,和我在日记本里感受到的那种气息是相符的。

    停好车,敲门,一位看上去像餐馆负责人的小伙子出来了,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们。

第274章 仍有遗憾

    小伙子一脸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们几个,过了几秒,这才试探着问:“你们是来吃饭的?”

    我看出来了他的紧张和疑惑,笑着答复他:“我们想找一下黎斌,这个是他的朋友,从加拿大回来的。”我指了指李鲸。

    小伙子又打量了一下李鲸,说:“加拿大回来的?黎总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加拿大的朋友呢。那个···你们进来吧,不过黎总不在家。”

    李鲸有些着急,马上问:“不在家?他去哪里了么?”

    小伙子一面将我们往后院子引,一面说:“黎总这次去越南自驾游去了。走了大概半个月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我说:“那你们黎总的老婆呢?也一起去了么?”

    小伙子笑了笑,说:“你说的是陈姐?她这次没去。但是现在也一般不到店里来。这店都是我们几个人在帮着打理,反正也是老店了,顾客也都是一些老熟客。”

    小伙子正说着,黎斌的老婆陈小英居然来了。

    眼前的陈小英,看起来皮肤紧致,穿着套装裙子,整个人并不像是一个做餐饮的老板娘。她老远便朝着我们几个笑了笑,尽管我们也都是第一次见面。这种微笑,天然让人有一种亲近感。

    这与我在李军的日记本里,还原出来的那个“陈小英”,基本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在我脑海里,我一直觉得陈小英是那种亲和力很强的普通中年妇女,但此刻的陈小英,端庄温婉的同时,还是多了几分贵气。

    或许,她和黎斌有了钱,于是也就自然而然改变了吧?

    陈小英看着我们三个,面带微笑说:“你们找谁么?”

    小伙子赶紧把刚才的情况给陈小英说了下,她一直面带微笑,听完小伙子的话,说:“黎斌这次确实去越南自驾游去了。李鲸是吧?就是刘莲茹?仔细看确实和以前没啥大的变化。”

    李鲸连忙说:“对的,陈阿姨,我就是刘莲茹,后来在加拿大改了名字的。”

    陈小英连忙招呼我们坐下来,又给我们沏茶。她边沏茶边说:“最近这两年,你黎斌叔叔自己一个人出去自驾游的时间多一些,以前都在国内,这两年主要是去国外。他没读啥书,但是这几年老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的。对了,李鲸,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李鲸喝了一口茶,说了下这次回来的安排,以及前几天去蓉都和清水湾的情况。她说的时候,陈小英一直安静地听着,有时候偶尔点点头。她这样子,越来越像我“脑海”中的那个陈小英了。

    李鲸说了一会之后,陈小英基本搞清楚了怎么回事,于是说:“李鲸啊,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们几个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吧。晚点我给黎斌打个电话,问问他啥时候能回来。”

    我是没啥意见的,吃饭就吃饭吧,顺便也再多了解下他们之间的故事。李鲸看看我,又看看田晓雨,说:“那怎么好意思呢,陈阿姨。我这次来的比较紧急,啥礼物也没给您带。”

    陈小英又给李鲸倒了一杯茶,客气地说:“这么客气干啥,你能回来看看我们,已经很让人高兴了。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呢。你上次来东川,还是1999年,现在都十多年了。十多年,变化太大了。”

    李鲸说:“是的,这次能见到陈阿姨,真的太好了。”

    陈小英又问了下李鲸的妈妈现在的情况,李鲸说了下陈虹在加拿大的情况,然后又把手机拿出来,将照片一一递给我们看。

    陈小英看完照片一直在惊叹,说陈虹这么多年没见到,除了老了一点点之外,整个人样貌和以前还是差不多。看着看着,陈小英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又说:“李鲸,你回头给你妈妈说,喊她一定要回东川来看看,到家里看看,大家一起叙叙旧喝喝茶,活着一起自驾游都行。”

    李鲸也有些感动,偷偷擦了下眼泪,说:“陈阿姨,我一定给我妈妈说。”

    下午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多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晚上晚饭就在陈小英的餐馆里吃,饭是店里的厨师做的,都是些家常便饭。店里的伙计们没在一起吃饭,就我们三个和陈小英,一共四个人。

    菜主要是:水煮肉片、红烧排骨、椒麻鸡、麻辣鱼、麻婆豆腐、泡椒肉丝、番茄蛋汤,炝炒小白菜。一端上来后,李鲸便赞叹不已,说这菜还是比她妈妈做得正宗。她迫不及待地提起筷子,吃了几口菜,连忙竖起大拇指。

    陈小英又开了一瓶红酒,说:“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都是店里的招牌菜,卖得比较好的。如果还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我已经让厨师候着,等我们吃完饭才下班。”

    李鲸连忙说:“陈阿姨,这怎么好意思呢!”

    陈小英笑了笑,给李鲸夹了点菜,又对我和田晓雨说:“刘记者,你们也赶紧吃,一会菜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我和田晓雨赶紧提起了筷子。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陈小英说给黎斌打个电话,看他现在在哪里了。话一说完,便拿起手机拨号,不一会电话接通了。

    陈小英简单问了下黎斌那边的情况,黎斌说还在越南,那边在下雨,路况不太好,现在还在一家酒店里歇着,明天天气好了继续出发。陈小英嘱咐她注意安全,嘱咐完后,故弄玄虚地说:“黎斌,你猜我今晚跟谁在吃饭?”

    黎斌在那边说不知道。

    陈小英说:“你猜猜嘛,这么快就说不知道。”

    黎斌猜测了好几个人,都被陈小英否定了,他只好说确实不知道。

    陈小英说:“我跟刘莲茹在吃饭,现在就在我们店里。”

    黎斌说:“刘莲茹?哪个刘莲茹?”

    陈小英说:“你这人怎么忘记事!刘莲茹,就是陈虹的女儿,以前李军在蓉都和陈虹一起开面馆,你过去帮挑过面的。刘莲茹就是陈虹的女儿,现在改名字了,叫李鲸。”

    黎斌顿时想起来了,他有些激动,说:“真的是刘莲茹?这都十几年了,现在估计变化很大了吧。”

    陈小英说:“我稍后给你开个视频,你看看就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开启视频,然后把电话递给了李鲸。

    李鲸接过电话,一看到手机频幕上的黎斌,又有些激动,说:“黎叔叔你好,我是小莲茹,你还记得我么?”

    黎斌说:“记得,怎么不记得。我在越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在东川多住段时间,吃住就在我家吧。我看我争取早点回来。就让你陈阿姨陪你转转。”

    李鲸说:“谢谢黎叔叔,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拿干爹的东西,顺便看看干爹以前的朋友,也看了下我妈妈以前生活的地方。过几天我就走了。没事,黎叔叔,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回国了呢,到时候咱们有机会就一定见面。”

    黎斌说:“这样也好。反正你在东川的话,有啥事找你陈阿姨。”

    李鲸“嗯”了几声,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将电话递给陈小英说:“陈阿姨,黎叔叔也没怎么变样子,还跟我记忆中的他,是一样的。”

    陈小英哈哈笑了出来,说:“你黎叔叔听到这句话,绝对高兴的不得了。对了,李鲸,你去看过你干爹李军的家那边没有?”

    李鲸说:“我正准备问呢。还没有去看过,计划明天去看看奶奶。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小英叹了一口气,说:“奶奶已经在半年前过世了。你干爹李军过世之后没几年,你奶奶因为思念你干爹,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没几年就老年痴呆了,接着又中风了一次,然后便卧床不起。你黎叔叔请了一个人来帮着爷爷照顾她,照顾了几年,后来你奶奶状态不太好,稍微恢复了一些后,又脾气变得很不好,再后面你黎叔叔出钱也没人来照顾了。”

    李鲸有些伤感,说:“那后面怎么办?”

    陈小英喊店里的伙计们收了餐具,又开始泡茶,说:“后面就是你黎叔叔三天两天过去帮着看下,他出去自驾游后,就是我去帮着洗一下,打扫一下。你李爷爷也上年纪了,根本也没这个精力。大概前年,我发现你奶奶长了褥疮,后来治疗也治不好了,大概半年前,她还是过世了,不过是在睡梦中过世的。也算没太多痛苦了。”

    陈小英说完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插了一句话问:“那现在李爷爷情况怎么样?”

    陈小英说:“爷爷身体还算好。自己能生活自理。奶奶去世后,黎斌把他接过来跟黎斌的爸妈一起,每天跳跳广场舞,或者上一下老年大学,几个月之后,也算缓过来了。不过,我还是会时不时去看看,担心他一个人在家出啥事。”

    李鲸几乎是含着泪花,说:“谢谢你,陈阿姨。你真是一个好人。”

    陈小英笑了笑,说:“哪里算好人呢。你说李军把黎斌当兄弟,他又英年早逝,死之前托付给我们,我们也不能有负于他吧,再说,人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一个诚信,一个义气,一个情义。他们俩老头老太太,生前对黎斌也很好的,我们也不能不讲感情。”

    我说:“陈阿姨,您确实是个好人。”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李军的家,只可惜,老爷子还是不在家,等了好大一会,还是没见人。问了几个街坊邻居,说是和几个老年大学的朋友一起去长江边钓鱼去了,估计要到天黑才回来。

    李鲸有些遗憾,说:“陈阿姨,有些遗憾也没啥。我过不了多久可能还要回来。到时候再见也可以的。现在虽然见不到爷爷,我还是在这里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也好。带回去给我妈妈看看也好的。”

    我帮李鲸拍了几张单人照,又让她跟陈小英一起,拍了好几张合照。拍完之后,几个人又随便逛了逛,便跟陈小英告别。陈小英再三挽留,说有啥事一定找她。

    李鲸也很感谢,说可以的。

    看着陈小英离去的背影,李鲸有些落寞,对我说:“刘哥,你们都是好人。谢谢你们。”

    我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接下来你有啥安排?”

    李鲸说:“我想回酒店歇两天,接下来再看有什么打算。”

    我说:“好。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把电话给她再说了一遍。

第275章 拒绝见面

    李鲸在酒店歇息了一天后,给我发短信,问我有没有时间,她想单独见见我,说有点事想单独跟我说下,听下我的意见。

    其时我正和几个媒体朋友喝茶,说有时间,问她在哪我直接过去找她。李鲸说在酒店,老地方咖啡馆见。我告别几个媒体朋友,开车直接打车去见她。

    在咖啡馆,李鲸已经帮我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她休息了一天后,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而且这次见到她,她明显和去清水湾那次不一样的装束。她这次有着成功女人的范儿,上身白衬衣,下身紧身寸步裙,脚上一双高跟鞋。当然,头发还是披着的。

    简单寒暄后,李鲸说:“刘哥,你知道我干爹,以前爱的那个女的么?日记本里写过的吧?”

    我自然是看过日记本的,自然是知道李军的那些事的,也自然是知道他爱的那个女人林淑琴,只是不知道李鲸这么问我什么意思,于是疑惑地看着她,说:“我知道的。怎么啦?”

    李鲸喝了一口咖啡,咬咬嘴唇,犹豫了两秒之后才说:“刘哥,我有点想见见这个女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觉得她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也就不好直接回答她。

    李鲸见我不直接回答,继续说:“刘哥,我只是很好奇,我听我妈说,当年干爹对林淑琴真的很痴情,或者说,我妈妈跟干爹最后没在一起,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干爹心里一直有林淑琴。所以···我很好奇。”

    我笑了笑,说:“你要是见了,与你心目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会不会觉得还不如不见呢?再说,我也不知道林淑琴能不能见到。”

    李鲸“嗯”了声,往椅子后背一靠,说:“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找到刘哥,看刘哥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知道您做媒体的,在东川信息灵通,路子广,肯定还是能联系到的,是么?”

    我看着李鲸,哈哈笑了出来,说:“我试着联系一下看看。”

    说实话,我虽然知道李军那个日记本,也看完了这个,但是,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林淑琴跟周学兵在一起了。要联系林淑琴,自然是要通过周学兵。

    想了想,我给李鲸说:“你等下,我问下田晓雨。”

    李鲸点了点头。

    我给田晓雨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田晓雨还没起来,正在补瞌睡,语气慵懒地说:“可以啊。我把周学兵的电话发给你一下,你沟通下?”

    电话挂断后几秒钟,便收到了田晓雨发过来的电话号码,我接着便给周学兵拨打过去了。

    电话照样“嘟嘟”了几声后,这才接通。我猜想,那边一定是看到我这个陌生号码,在犹豫该不该接。

    毕竟,现在的周学兵,在东川没有谁不认识的吧?他时常出现在电视上,或者在一些自媒体平台上,在东川的人,应该没几个不知道他的。毕竟,他现在是东川的网络红人,成功企业家。

    听声音,能确定是周学兵。

    周学兵似乎很谨慎,声音并不大,语气中有些试探地说:“喂···”

    我迅速将想好的话,一股脑说给他听,生怕他忽然挂断电话,而我还来不及说完整个事情。

    我说:“周总您好,我是东川报社的记者,您以前在清水湾当知青时,有个知青李军,你记得吧。他的女儿从加拿大回来了,想见一下您的爱人林淑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一下。不知道周总能方便一下么?”

    周学兵那边明显沉默了几秒,说:“李军的女儿?”

    他说了这句话,已经证明他就是周学兵,而且并没有直接拒绝我的请求,既然如此,说明还是有一丝可能。我这个时候,应该继续说,争取将可能性继续争去大一点。

    我说:“周总,不好意思,是李军的干女儿,是他在蓉都认的一个。”

    周学兵那边像是抽了一口烟,发出”嘶“的声音,接着便笑了,说:“刘记者这是哪里找到我的电话的呢?你们记者真的是无所不能呀。”

    他显然是在转移话题,但又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挂断电话,所以我也笑了笑,尽可能让我和他之间的这种陌生感,变得弱一些。毕竟,双方这种陌生感少一些,继续交谈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这是我多年的媒体生涯里,积累的采访经验,积累的和人打交道的经验。

    我笑了笑,尽量客气而又尊重的口吻说:“周总,别人一个小姑娘,万里迢迢加拿大回来,没别的意思,就是给她干爹扫墓,顺便见见当年干爹的一些熟人朋友之类的。周总您是咱东川的名人,也是让人敬仰的大人物,看能否行个方便?”

    周学兵那边又是“嘶”了一声,我确信,他就是在抽烟。

    过了几秒钟,他忽然说:“刘记者,咱俩是不是之前在啥时候有过接触?”

    我当然是知道我们有过接触的,日记本就是他出租车公司下面一个司机捡到了,然后我从他那里拿回的日记本,我们还在一个茶楼喝过茶,他嘱咐我不要再继续报道日记本的这个新闻。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有过接触呢?

    我知道他其实心里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而且应该想起来我们见过面,在几个月之前还有过接触。现在我再说我们不认识、没见过面,绝对是忽悠不了的。索性,我直接承认了。

    我说:“对的,周总,我们见过,日记本那个新闻就是我写的。咱们还见过面,在我报社附近的茶楼里。”

    周学兵还在抽烟,笑着说:“我记起你了。刘记者,你当时对我不太友好啊。”

    我生怕他不再见我,便陪笑着说:“周总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点事我都汗颜,确实抱歉。”

    周学兵说:“这样,刘记者,我现在有点事,晚点我回复你。”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好继续客气地说了情况,请他务必能行个方便,别人小姑娘从国外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再说周总和爱人夫妻恩爱,东川大家都知道的。我把话说到这里,已经觉得我有些道德绑架了,怕引起周学兵的反感,便不再继续说这件事。

    现在只好等着了,等晚点他的电话,看是否答应行个方便。

    我把情况给李鲸说了下,她有些落寞地说:“咱们尽力了就行,就像你说的,现在能不能见真不好说,毕竟周学兵现在在东川,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万一发酵开来,确实对他影响不太好。”

    我安慰李鲸说:“的确是这么回事,你自己搜一下周学兵,他现在名下不仅有房地产,还有出租车公司产业,还有餐饮企业等其他的一些,我要是他,我也不会答应见你,更不希望这件事继续被报道。”

    李鲸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听天由命吧。这样,我把机票改签一下,延后一天,再等等。”

    等待的间隙,我和李鲸闲聊了一下东川。她对东川的记忆一直停留在1999年的年末,她回来看李军的那个画面。她说,这个画面在此后的多少年里,都无法忘记,不管是在加拿大的任何地方,她都很轻易地记起当年的那个场景。

    那时候,走了老远,回头看,李军还在望着她和陈虹。这种相望的场景,最为煽情,也最让人心碎。

    我听着李鲸说这些,又很快地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划开。她是与那个日记本相关联的人事,我却不是。

    我只是旁观者,旁观了这一群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我更像是一个冷漠的“偷窥者”。

    随后的好几个小时里,我不停地给李鲸说东川的人情世故,我想让她和这个城市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让她与这个城市能更加亲密。假如她能发现自己已经融入这里的生活,那就更好了。我自私地认为,东川一定是比加拿大要好的。

    李鲸带着那个日记本了,和我说一会话,便把日记本翻出来,一页一页地欣赏,仔细地欣赏。她看日记本的表情很投入,像欣赏一个能和灵魂交谈的男孩子一般。好几次我和她说话,都不太想打破这种宁静,不想破坏她投入时的美好意境。

    黄昏时,周学兵终于回了电话。

    周学兵在电话里邀请我去他的房地产公司见个面,当面聊聊,当面交流下。至于具体聊什么,交流什么,他并没有说清楚。他语气客气,丝毫听不出来有什么架子,或者有什么一丝丝不悦。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企业老总该有的素养吧?

    这么多年,他从知青,到后面创业,我都得以“偷窥”到。他对于我而言,大概率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尽管,有些细节上的东西,可能会有些出入。

    不过,他在东川这么出名,我一个多年做新闻的记者,我想知道他的任何情况,一定不会有什么难度的。

    请相信我,我好歹也是东川报社的一个骨干记者。毕竟,我也是一个首席记者。

    周学兵见我没回话,跟我确认:“刘记者,明天上午,你来我办公室,咱俩见个面,交流下?”

    我有点走神了,赶紧说:“好的。周总,明天我一定来。对了,我一个人?”

    周学兵说:“是的。你一个人来就行。希望你理解。”

    我看了一眼李鲸,说:“真的不能行个方便?”

    周学兵笑了笑,说:“刘记者,我也很为难的。请你理解,也算是帮我一个忙。咱就说好了,好吧?”

    我有些无可奈何,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说:“周总,小姑娘就在我身边,我都不好意思给她说了。”

    周学兵说:“刘记者,请理解。”说完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看着李鲸,准备告诉她周学兵的意思,但李鲸却先开口了:“刘哥,没事,我现在也理解周学兵。没关系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他还是有些顾忌吧。要不要明天你直接跟我一起过去?这样他见不见都得见了。”

    李鲸将头发往耳后根捋了一下,面带微笑地说:“算了吧,刘哥,见到他意义不大。他不答应的话,我就算见了也没太大意义。况且,我是想见下林淑琴。至于他,见不见无所谓的。再说,现在既然他不愿意行个方便,也只能说是缘分不到了。”

    我忽然发觉眼前的李鲸,根本不像是在加拿大生过多年的女孩子。她的思维,分明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的思维。于是,我便笑着说:“我明天去见了周学兵,再看能沟通一下么。你等我消息。”

    李鲸说:“谢谢你,刘哥。”

第276章 尘埃落定

    周学兵的东川房地产公司办公大楼,位于东川市中区最核心位置。

    这栋楼,是核心位置的核心位置。他的办公室,位于这栋楼的38楼。办公室有着巨大的落地窗,从落地窗看出去,能清晰地看到嘉陵江和长江穿城而过。两条江像两条长长的条带,绕着市中区。

    办公室平常人员并不太多,很多工作人员分散在市内和区县的各大工地上。只有在每月的月度大会时,一些骨干员工才会回到总部大楼,而那些基层员工,一年也基本上只有一次机会回到总部,这仅有的一次机会,就是公司开年会时。

    所以,当我到达这栋大楼的楼底时,大厅里并没看到很多人在排队等待电梯。

    大堂保安很礼貌地问我找谁,我说是你们周总和我约了见面。保安微笑着,一口川渝味道的普通话说,等等,先登记,然后他电话确认一下。我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保安大哥还是很负责的,于是乖乖地站在一边,看着保安大哥确认。

    等了两分钟,保安大哥打完电话,还是微笑着说可以了,请跟我来。他便带着我到电梯口,亲自为我摁了电梯。

    电梯直达38楼,一出电梯,便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站在电梯口,毕恭毕敬地问我是不是刘记者。她一身灰色制服,显得身材更加苗条。

    我说我就是,周总办公室在哪里。

    灰色制服姑娘笑着说:“跟我来。”

    辗转穿过好几个角落,终于到了周学兵的办公室门口。门上有个牌子写着:总经理办公室。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他正伏案办公。

    姑娘敲门带我进去,同样毕恭毕敬地对周学兵说:“周总,刘记者来了。”

    我这才看清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之前见过的周学兵。几个月不见,他相比之前,稍微精瘦了一点点,但仍然一看便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模样。他毕竟气场还在的。一身西装,领带标准不可挑剔,板寸头,目光坚毅。

    见姑娘介绍了我,他连忙抬起头,目光直视我,与此同时,脸上便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微笑里,并没有特别让人觉得亲切或者有亲和力,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他冰冷不可接近。

    他起身后,朝我伸出右手,身子微微向我倾斜,希望和我握手。

    再次见面,我自然不想搞得彼此太尴尬,而且,我还是有点希望他能性格方便,让李鲸见见林淑琴,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可以的。于是,我也配合着他,向前一步,伸出右手,同时说:“周总你好。我是东川报社小刘。”

    周总仍然微微笑着说:“小刘年轻有为啊。上次我们已见过一次了,咱们又见面了。快请坐。”

    我们俩去了办公室一旁的会客区,刚坐下来,刚才那位修长身材的姑娘便递过来两瓶水,分别放在我和周学兵面前。

    周学兵对姑娘说:“小董,出去后把门带上,没我通知暂时不安排会见。姑娘“嗯”了一声退出去。

    趁着周学兵和这个姑娘说话,我扫了一眼周学兵的办公室布局。办公室确实很大,一张长实木红色办公桌上,一台电脑开着,电脑旁边有一面小小的国旗,剩下就是基本的办公文具,笔记本和笔筒。再往后看,真皮沙发椅子背后的墙上,悬挂着一副字画。

    字画上的四个字是:志存高远。

    字画下面两个角落里,分别放着两盘棕竹,看上去也算养眼。会客区,除了真皮沙发外,还有一套功夫茶具。茶具上的茶虫石,已经被养得有些茶垢了。看得出来,周学兵还是蛮喜欢喝茶的。

    周学兵见我扫了一眼办公室,便笑着说:“这里还算安静,一般没啥人打扰。来,喝茶,云南普洱的老班章茶。一个朋友送我的。矿泉水就别喝了,太凉了伤胃。”

    我便随了他,将矿泉水放在一边,静候他泡茶、洗茶、倒茶。

    眼前的周学兵,对我彬彬有礼,似乎有些亲密,仔细品味又有些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这种细微的变化,他如果不说话,我是很能感受得到的。但他只要说话,就有种无形之中,将彼此距离缩短的可能。

    周学兵毕竟是东川的一个很有名的公司老总了。而我,也并没有因我是一个小小的记者,而自卑退缩。

    一个从业多年的记者,最优秀的能力,就是对待身边的一切,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不管是名流还是平民,都是一种平视的视角去对待。遇到风头正牛的人,能不卑不亢;遇到低谷不起的人,能悲悯感怀。

    周学兵泡好茶,将茶轻轻放于我面前,伸出一只巴掌,指向氤氲着热气的茶说:“工夫茶,需趁热喝,茶的一切感觉全在这扑腾的热气中。放久了、放冷了,都没那个味道了。”

    我说:“为什么呢?”

    周学兵说:“工夫茶有讲究,工夫二字,要在水、火、冲工三者中求之。水、火都讲究一个活字,活水活火,是煮茶要诀。《茶经》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其下。’一切刚刚好,便是最好。”

    我似懂非懂,但还是微微笑,端起茶,抿一口,茶在嘴里与唾液相遇,触及舌尖上的各个感觉细胞,顿时全身便被这茶吸收进去了。

    我说:“周总对茶很懂啊。”

    周学兵笑笑,眼角的皱纹顿时出来了,说:“也不能说叫懂。话说回来,社会上喝这种工夫茶的人,我想也没几个懂。多半是装出来的,或者做出这个架子把式,看起来像模像样。但真的品茶喝茶,是真的喝‘茶’本身么?未必吧!喝茶,其实是借喝茶,营造某种感觉,让人置身于某种氛围,然后或思考,或舒缓,或顿悟···借喝茶这种仪式,来深一步地完成某种思维的升华。”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说:“我感悟最深的就是,一切刚刚好就是最好。”

    我重复了这句话,笑了笑,没继续延伸探讨这句话的意义。

    周学兵又给我满上一杯茶,开始谈起他的公司的愿景,谈东川这座城市的发展,谈当下媒体行业的转型困境,甚至跟我谈起了互联网对当下媒体的冲击。他看上去像一个什么都懂的企业家,也更像一个传媒大亨。

    只是,在给我谈论这些的时候,他一句话不谈他以前的事情。

    眼见一壶茶喝完,他又换了茶叶,我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问日记本的事。他立即便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警惕性和抗拒性,像一个战士在遇到血性的敌人时,忽然立起坚硬的盾牌,顿时准备抵挡来自不可预知的攻击。

    可是,我并不是一个敌人呀!也并不是一个针对他的锋利杀手!

    周学兵洗完茶,收起笑容,淡淡地说:“刘记者,一切刚刚好就是最好,日记本的事,到这里为止就行。不希望刘记者再继续报道这件事,当然我也不希望我和林淑琴现在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这个见面给打破。”

    我有一点点尴尬,而且这分明是直接而果断的拒绝。我原本以为我们见面后,交谈一番,他能以海纳百川的胸襟,行个方便,然后让李鲸见一面林淑琴呢。

    周学兵继续说:“每个人都有过去,但我们得向前看,生活得继续往前。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希望刘记者能理解我的苦衷。”

    我喝了一口茶,沉默了几秒,不知道说什么。

    见气氛有些尴尬,周学兵又给我倒了一杯茶,问我平时关注哪方面的新闻报道,会不会关注房产维权之类的。他一则是转移话题,再者多半是希望今后能跟媒体搭上线。

    我说:“什么都关注,没有细分。”

    说完我便有了离开的意思,他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脸诚恳地说:“刘记者,今后咱们争取有其他机会再合作,这次日记本的事,真心希望刘记者交个朋友,高抬贵手不再报道。”

    我想了想,说:“好的。”

    其实,从新闻报道的意义上看,既然周学兵担心报道出来之后,他与林淑琴的生活会受到影响,不愿意再继续报道,作为媒体记者,我知道新闻操作的伦理尺度,他不愿意报道,我只能尊重他不再报道。尽管我完全可以不听他周学兵的恳求。

    见时间不早,我起身告辞。

    周学兵也起身了,从桌子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个信封,往我手里塞,说:“刘记者,小小意思,当交个朋友,别推辞。”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信封里绝对是钱,他想我不再报道。

    我捏住了信封,分明感觉到,信封里是五百元。我拒绝了这个装钱的信封。

    周学兵还是硬往我手里塞,说:“刘记者,李军爱林淑琴,我也爱林淑琴。我心里提防了李军这么几十年。直到李军死了,我才真的放下心,才放心认为,这个世界上,终于没有人,能够和我再争林淑琴了。这就是我不愿意林淑琴见你们。希望你和那个姑娘能理解。”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他很悲哀。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人,几十年里爱得并不踏实,总是提心吊胆,这是爱情么?这是美好的爱情么?

    他在得知自己的情敌死去后,才觉得这个女人是他独有的,这真的太悲哀了。

    我答应了周学兵不再报道日记本的事。

    出了周学兵办公室,在大堂等电梯时,一个女人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向前台对女孩说:“周学兵在不在公司?”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这个说话的女人,就是林淑琴。因为没任何人能在公司里,对周学兵直呼其名。

    可是任凭我如何摁电梯门开关,电梯像跟我置气一般,飞一般地从38楼向下俯冲。

第277章 烟消云散

    从周学兵办公楼出来,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李鲸所在的酒店旁边的咖啡店。

    上车后,我立即给李鲸打电话,说了和周学兵见面的情况。我说对不起,李鲸,周学兵拒绝了咱们见林淑琴,他也不希望我们报纸继续报道这件事。就连我们远远看一眼林淑琴的愿望都落空了。

    李鲸一定是等在电话旁,我电话打过去还没响一声,她便接了电话,说:“在我预料之中的,刘哥,没关系,我在老地方咖啡店,咱们见面说。”

    到了咖啡店,李鲸已经给我点了一份简餐。她面前并没有,说早晨吃的比较晚,午饭没啥胃口。

    我也不客气,将我和周学兵见面的任何细节一股脑儿的都给李鲸复述了。她瞪着大眼睛,很仔细认真地听着我说。只是在我最后说完的时候,她感叹了一声,说:“没见到也许是一种最好的结果吧。见面反倒觉得尴尬不是么?”

    我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没关系,今后你要是回东川来了,说不定也还有机会的。时间,也许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对你妈妈,对周学兵,对林淑琴,甚至对黎斌,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李鲸“嗯”了声,吞吞吐吐地说:“刘哥,我还有一件事。”

    我笑了笑,说:“什么事?”

    李鲸说:“我明天就走了。今天想去干爹在东川的墓那里看看。”

    我说:“我跟你一起吧,反正我下午没啥事。”

    李鲸感激地说好。

    我快速吃完了简餐,便和李鲸一起打了一辆车直奔李军在东川的墓那里。车子从市中心一路往郊区开,跨过长江和嘉陵江,跨过好几座跨江大桥。

    李鲸一直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风从车窗缝隙里灌进来,她飞起的发丝,凌乱在她的脸上。

    我说:“三四十年前的东川,根本没有这么繁华。但是,那时候城市小,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单纯一些。现在城市大了,人与人之间吧,总觉得少一些东西。要说是金钱作祟吧,也并非如此。即便再有钱的两个人,在一起总不会有很深的情感。”

    李鲸没说话,而出租车师傅却接了我的话,说:“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生活哪里有那么多感概?像我这种,一睁眼,就得为今天的生活操心的人,哪里还有那么多感概?赚钱要紧,其余的都是鬼扯。”

    出租车师傅说完之后,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接话,又说:“兄弟,你是搞互联网的吧?”

    我说不是。

    师傅说:“你绝对是。搞互联网的人,才一天谈情怀扯理想,你看马爸爸,一天满嘴的情怀理想。”

    我笑了笑。

    李鲸忽然说:“刘哥,你说我干爹李军爱了林淑琴一辈子,把自己爱死了;周学兵也爱林淑琴,也是爱了一辈子。我父亲刘仁义年轻犯过错误,但后来似乎也是真心爱我妈妈的,但我妈心里是爱李军干爹的。我忽然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爱真的不是伟大的,而是自私的。”

    我说:“你爸爸后来跟你妈妈有过联系?”

    李鲸说:“他前几年去过加拿大一次,专程去找我妈妈,但我妈妈没见。我爸爸那次哭得像个孩子,说从我妈妈回蓉都开始,他每天都在忏悔。哎。刘哥,你说我爸爸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说:“老一辈人的感情,老一辈人最清楚。不管如何,他还是你爸爸。”

    李鲸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这个话题。

    李军的墓碑前,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些焚烧的痕迹。李鲸一见到墓碑上的李军的照片,便有些激动,接着便泣不成声。

    我退至一旁,趁着她祭拜的间隙,看了一下地上没烧干净的纸屑,发现这是没烧干净的信件。字体和李鲸那个日记本的字体分明是一样的。如果这么说,那说明这被烧掉的信件,来自于李军?

    也就是说,有人来把李军曾经写过的信件烧掉了?

    偌大东川,能有李军信件的人,怕只有林淑琴一个人吧?

    如此说来,多半是林淑琴来过这里,烧掉的应该是李军当年写给她的信件。只是,林淑琴曾经已经烧掉过一部分,那这些还会是她烧掉的么?

    李鲸跪在李军的墓碑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干爹,我来看你了。我改名字了,现在叫李鲸,遵你的姓,姓李,鲸是因为你曾经告诉我,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鲸。李鲸,还蛮好听的。干爹,我妈妈还好,还在加拿大。你如果在泉下有知,回头给我妈妈托梦吧。她一直深爱着你,这辈子估计也就缓不过来了。”

    李鲸说完之后,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伸手又摸了摸墓碑上李军的照片。

    从墓地下来,我总觉得山上有一个人看着我们俩。我好几次回头,看向山上林立的墓碑,但一无所获。也许我这是错觉,但这种错觉,这么多年从来未曾有过。

    话说回来,从我接触到这个日记本,到现在我陪着李鲸来墓地看日记本的主人,这短短几个月时间,我还试图通过日记本里的细枝末节的“线索”,还原这一群人的生活,我发现我分明已经融入到这一群人之中了。

    与其说我“偷窥”这群人这么多年的生活,不如说我内心被这群人深深的震撼到了。

    这个世界,不管钢筋水泥如何坚硬,总有能融化人内心的情感;总有让人深深怀念的情感,总有无法满足的遗憾,总有没法抵达的内心世界,总有填不满的深深**。

    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个大时代下的一个小人物。时代的一粒沙子滚过来,就是一座山,会将我们深深埋在下面。

    李鲸忙完在东川里的一切后,决定返回加拿大。她得先从东川国际机场飞到上海,再从上海转机飞加拿大。

    漫长的航线,实际也是一条长长的思念情感线。

    想到这段时间的陪伴,我竟然有些对这个女孩子依依不舍。这么多年的记者生涯里,我从来没对一个女孩子动过心,李鲸是第一个。

    次日早晨,我开车送她去东川国际机场。她多半也是对我依依不舍,临进登机口时,还转过身,走过来紧紧抱着我,除了说感谢之外,她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贴在我的耳边,我能闻到她身上的阵阵香味。

    她说:“刘哥,谢谢你,让我这段时间爱上了东川这个城市。如果有可能,我想回东川,跟着你走遍每个角落。”

    她说完,便紧紧抱着我。我感觉得到,她并不想松手。

    但人这一辈子,总是需要离别的。就像春天总会过去,然后才有多彩的秋天。

    我目送李鲸进了登机口,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在那一瞬间,我竟然内心空落落的。只是,我鼻子里还有一丝丝仅存的她身上的香味。

    回东川城区的路上,好几个宣传牌一晃而过,但我还是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扫黑除恶清隐患,提升群众安全感”、“出重拳,扫黑恶,保平安”。

    对了,上面的巡shi组才走了没几天,这些标语理所当然还在的。正想着这事,我电话响了。

    我的同事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说:“最新消息,田本刚涉嫌严重违纪,已经被调查。”

    我忽然一个刹车,惹得后面好几辆车直摁喇叭,旁边一辆车的司机还破口大骂。特么的,如果不是有心事,我绝对追上去,和这小子干一嘴炮!但我还是忍了。

    田本刚不是田晓雨的爸爸么?

    他前两天还上过东川新闻嘛!如果他被调查,那接下来估计东川会有一连串有头有脸的人物落马吧!

    同事低声说,传言是和房地产开发老板之间有经济问题。

    我内心冰凉,此时,我能第一个想到的房产老板,却是周学兵。

    同事匆忙挂完电话,我赶紧打开车载广播。

    交通广播台的一个主持人说:“下面来听一则最新的新闻报道。我省扫黑除恶工作取得良好进展,隐藏在人民gongan中的黑社会保护伞终于被打掉了·······田本刚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调查······”

    我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向遥远的城市边缘,忽然觉得双眼恍惚。

    城市楼房背后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发着光的漩涡,正竭尽全力的把我往漩涡里拉。

    那个漩涡当中,我仿佛看到有几个字,若隐若现。

    那几个字是:重回1978年。

完本感言

    写完几天了,总该说点什么吧。

    就想一个男人完事之后,总喜欢靠着床,点一根烟抽抽。

    这本书,从2019年4月28日开始写,至今两年多了,总算完本。

    总字数也才71万字而已,在整个网文世界,简直不值得一提。而且,关于这本书的很多幕后的事,在之前的“作品相关”里面,我也说的很多很多了。

    但一本书写完,就好比一段旅途结束,都会有个回味的过程。这次这个完本感言,我就“回味”一下吧。

    说实话,这本书,是我这么多年的写作生涯里,准备工作做得最详细的一本,毕竟是写上世纪1978年之后的到现在的事,涉及的时代背景,风土人情,各行各业的知识政策,太多太多,所以写作之前,需要查阅。

    网上查阅,去图书馆查阅,找那个时代的知青查阅。一切准备工作之后,还开始写整个故事的梗概,3万多字,20集(按照影视化操作)。

    这一些都做完之后,才开始动笔。又考虑到故事的可读性,以及网文新媒体的玩法,在这个阶段,还思考了一下写作手法,作品架构等等。

    于是,正式动笔了。

    但写作并不如自己意愿。我说的是看得见的数据成绩。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曾有些不太理解,毕竟一个好的故事,怎么会没多少人看呢?后来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就算把贾平凹的作品放在网上,也没几个人会看。

    这是一个爽文横行的年代。但我仍然执拗于写一个好故事,我觉得好故事,一定会有人看的。好故事和爽文不冲突。

    在这里,真心感谢两个朋友:何了了、嘎米鱼姐。

    两个朋友是我一个小群里的朋友,每当我快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两人总是来支持了。不是投票就是赞赏,再就是跟我讨论故事及细节。

    为此,我把何了了写进这本小说里,最后成了一个事业有成的、重情重义的企业家。

    而嘎米鱼姐,她总是在凌晨过后,忽然一股脑儿的投一堆票过来,或者有时候忽然赞赏一笔。

    这种看得见的支持,使得我在本书的后半部分,写得更加的踏实,写的更加的自信。

    一个执着的写作者,多数时候是寂寞的,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在执着做一件事的时候,都是寂寞的。

    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享受得到最后的恩宠。

    当然,除了这两个朋友外,还得感谢这十年来,我们一起写作的一群扑街作者。

    我们这帮人,从2009年开始,有个联系群。十余年里,从企鹅群道如今的微信群,我们一直在。

    我们聊大神的作品,聊扑街的作品,聊其他平台的作品,聊现在的热点题材。

    甚至聊各自的私下生活。聊完之后,接着昏天暗地的写作。

    但是写着写着,不少人放弃写作了,因为看不到未来。和我一样坚持写作的,剩下的少之又少。我替他们感到可悲,就好比,我替我自己的寂寞写作一样,感到可悲。

    说实话,这群写作十年的扑街作者里,作品写得好的,好几个。但是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作呢?

    因为看不到未来,要么签约不了,要么写出来没人看,要么与编辑沟通时得不到回复,最后放弃了。

    总之,我们这群扑街写作者的写作生活,就是一部悲剧的生活。

    在这么几年里,我们很多时候一个构思,满心沟通,得不到互动,热脸碰冷屁股。

    有时候可能放弃陪孩子,来参与写作。有时候放弃与老婆亲热,参与写作。有时候觉得在这里写作十年,有平台情结,所以还在坚持。

    但很多时候,因为没有成绩,没有数据,于是一直就是一个自嗨的扑街写作者。

    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扑街写作者。

    但扑街写作者,仍然像一条咸鱼一样,有梦想,有尊严。

    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这本在起点并没有火的作品,能够在其他的时候、其他的方式上火一下下,至少让大家能够看到,这本作品,真的是一本好作品。

    当然,你可以觉得我是王婆卖瓜。

    写作将近12年,在这12年里,我写过完本的长篇(包括被404的),一共5个;半成品的长篇6个(基本是10万字左右);短篇故事集一本(30万字);短篇故事200多个。已出版1部,两部正在走出版流程。签约影视的有1部。

    还有,我十余年的媒体职业生涯,也给我积累了超多的故事题材。

    写作题材,除了玄幻仙侠外,其他的都写过。尤其擅长官场题材、都市、职场、言情、悬疑。

    可能你觉得写得多不代表写得好。没关系,能够在写作的时候,考虑到影视化的可能,考虑市场化操作的可能,也不至于很差吧?

    这些话,不怕各位笑话,我憋了整整两年。

    当然,在这两年里,也遇到过出版圈子的骗子,忽悠买影视版权的,买代理版权的。没办法,这种人也要生活,现在想起来,我该原谅他们。他们能找到我,也算是有眼光,知道这本书的潜在价值。

    只不过,我还是得说声对不起。

    因为,这本书从一开始在这里写作。写作者,除了更新,就是更新,其余的还能说什么?

    就好比在这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才能知道我写得好不好?

    问读者?问编辑?问作者朋友?

    所以挣扎了无数次之后,最后我自我默认,我就是写得好,即便是自嗨,我依旧觉得我写得好。

    因为,除我之外,谁能告诉我:你写得好么?

    你指望全网的读者?这么多本书,谁能知道你的书在哪里?

    谁鸟我??

    这也是我极度诟病的一点。写作环境,已经不复十年前我初次在网络写的那个环境了。

    那时候,看得见的数据变化,看得见的互动,看得见的沟通。

    但现在是十年后,而我,是一个扑街作者。在这个孤独的写作过程里,我时刻铭记住了,我的身份,是一个扑街作者。

    扑街作者没有任何可以渴求的,也没有任何可以苛求的。

    连文人最后的尊严都没有。

    好在到今天为止,这本书终于完本了。对的,我就是把它写完啦。

    此时此刻,我很想找个地方,大吼一声,大骂一声。

    天妒劳资英才。这么好的作品,没人看得下去??

    说下接下来的计划吧。

    接下来,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在这里写作,因为我想起来,觉得这两年里,我写得并不开心。

    我感觉我像一个文字乞丐,在这里写作,乞求别人。

    接下来,我还是会写作,至于写不写得出来啥成绩不重要。

    我会写我想写的,还是会好好讲故事。

    万籁俱静之后,还是得故事取胜。这是这个内容世界唯一不变的法宝,别否定我。

    信不信由你。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傲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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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074/ 第一时间欣赏大河奔腾最新章节! 作者:刘浩学长所写的《大河奔腾》为转载作品,大河奔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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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奔腾介绍:
“我”是记者,某天忽然接到一患癌老者电话,称他将不久于人世,希望我将他受托保管30年的日记本还给主人。我约见老者写了几篇新闻,原以为没希望,却意外接到一个加拿大女孩电话,她自称是日记本主人的女儿,让我暂时保管,等她回国。老者得知这消息前,突然去世。等待加拿大女孩期间,日记本意外遗失。寻找中,“我”认识了电视台记者田小雨,其父是公安局局长。她答应帮我寻找,但希望找到后看日记本里到底啥秘密。辗转找到日记本,我们俩发现故事才刚开始。田小雨,她爸爸,加拿大女孩,患癌老者······我们各自只是日记本里的一个角色······本书读者群:155288438大河奔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河奔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河奔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