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群情激愤
崔呈秀的这份题本很简单,里面并没有什么难懂的内容。
但是这份题本之所以被陈洪送了过来,是因为这里边的内容代表着一种东西。
崔呈秀在题本里面,鲜明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对于朝中这一群人结党营私,表达了非常非常的不满。
崔呈秀觉得这些人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忠君爱民,为了大明为了天下,实际上就是想要蒙蔽陛下从而让陛下相信他们,达到他们独揽大权的目的。
这些人用自己的口号为包装,实际上干的是权臣结党营私的事情。
崔呈秀将这些人从头到尾批评到底,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请求陛下对这些结党营私的人一定要严惩。
这样的题本,朱由校看了自然要笑的。
这代表着一种转变,有人开始站队了。
在第一个人出来站队之后,很快就会引起多米诺骨牌效应,无数人会选择站出来,跟风和从众的压力要小很多。
只不过朱由校还是有一点疑虑。
转头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开口问道:“这份题本是怎么回事?”
听得朱由校的问题,陈洪连忙说道:“回皇爷,这是刚刚送过来的。奴婢就为皇爷送来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朱由校面无表情的将题本交给了陈洪,开口吩咐道:“放在一边留中吧。”
这一份题本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所以朱由校也不方便表态。
当然了,没有下圣旨反驳呵斥崔呈秀,这其实也就代表了朱由校的态度,只不过这份态度不方便公开表明罢了。
这个世界上是永远不缺乏聪明人的。
崔呈秀的这一份题本,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想上的;一部分原因则是他在试探当今的陛下,这种试探是针对自己。
至于是崔呈秀他自己想做的,还是他背后的人想做,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只要自己不下圣旨喝斥崔呈秀,那么必然就会有后来者。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聪明人,永远不缺冒险家,尤其是在官场上,聪明人和冒险家都很多。所以朱由校只要把这份题本留中不发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恭敬的拿了题本退了出去。
朝中人心惶惶,士林里边儿也不太平。
陈可道这些日子可没闲着,虽然书院暂时还没建起来,但是他的讲学已经开始了。
无论是他还是办事的锦衣卫,谁都知道陛下想要什么。所以书院虽然还没办起来,但是讲学可以先开始。
这一次讲学汇集了不少人,有不少理学弟子全都赶过来了。
要知道在京师这个地方,可是有不少理学弟子的。大家都汇聚在京师,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过来的。
这一次汇集到这里的目的,与平常的聚会是不一样的。
平常大家都聚会,是为了讲学,是为了抨击时政,是为了扬名。
这一次大家是为了消灭异端来的。
在众人看来,李贽的学说就是异端,大家都想要消灭他。
当然了,学术争论只是一方面。
这个国家从古至今,思想上的争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思想上的争论,这里边牵扯到的是政治问题,是谁主政的问题。
哪种思想主政,主张这个思想的人必然会得到重用。
现在理学当政,心学势微日子非常不好过,再加上心学出了几个异端,自然是被帝王和主流学派所排斥。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人看得起心学。
当然了,兼容并蓄一直就是自己的优点,所以理学也开始学心学的东西,把心学他们的东西化为己用。
这一点对儒家来说没有一点儿难度。
著名的讲学者冯从吾,他就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被称为即理学和心学的大成者。
只不过这是表面上的事情,谁都知道这就是在断心学的根。
从古至今,儒学在对其他学派的斗争之中,从来就没有输过,基本上就是用这种方式。
不断的兼容并蓄,不断地吸收其他学派的优点,同时也不断的逢迎媚上,不断地得到掌权者的支持。
所以儒学地位在不断的提高。
理学和心学之中,理学更好地继承了这一方面。
而心学反而要显得叛逆的多,所以被称为异端。
这一次陈可道进入了京师,被陛下召见,他的讲学得到了陛下的赞同。这就让人们很担心了。
一旦陈可道这些人被推上去,那么自己该怎么办?所以无数理学的人开始向这里汇聚,准备一举干掉陈可道。
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心学门人。
虽然大家信奉的学派不一样,但是同属心学,陛下这一次愿意听陈可道讲课,还愿意给他创办书院,那么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自己?
外面讲学的台子已经搭好了,周围也有锦衣卫护卫着。
对于这一点,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些诧异。
陈可道是被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弄来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锦衣卫居然这么支持陈可道,居然出动了锦衣卫的人为他撑场子。
这样一来,到这里来的理学弟子就更看不下去了,直接就怒了。
“心学的人居然与锦衣卫这种皇家鹰犬为伍!”不少人过于激愤,直接喊出了心里的所想。
“实在是让人不屑,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学问?”一部分人对于陈可道和锦衣卫的勾结感到不耻。
“果然是异端!”
“这种人就应该直接消灭掉!”
“留在世界上只能是祸害人心!”
可能给他们一把火,他们会直接把陈可道绑在这讲学的台柱子上,直接烧光抹净。
“人心不古!”
一时之间,外面有一种群情激愤的感觉,。
心学弟子实在是太少了,其中也有人不赞同陈可道的观点。
毕竟他们也都知道,陈可道的学说略显叛逆。只不过他们不想放过这一次机会。
坐在不远处的屋子里,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骆思恭的眉头一皱,放下茶杯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千户,开口说道:“张合,你真的安排妥当了吗?今天这里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被称作张合的锦衣卫千户,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身材有些清瘦,但是目光敏锐,十分的干练。
听到了骆思恭的话,张合连忙向前走了一步,恭敬的说道:“大人放心,卑职都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万无一失。”
第一零七章 四民平等
听了张合的话,骆思恭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踏实,但是他觉得其实也差不多了,他知道没有办法再继续安排更多的事情了。
只不过是洛思恭没想到这次陈可道的讲学会来这么多人罢了。
这一次惊动了京师里这么多人,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吧。
现在正是锦衣卫和东厂争锋的时候,谁也不想被对方压一头,所以大家做事情都非常的尽力。
骆思恭这一次更是亲自在这里压阵,害怕的就是万一讲学现场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不在没有办法及时妥善处理。
“外面的讲学差不多要开始了吧?”骆思恭看着张合问道。
“回大人,的确要开始了。”张合连忙躬身道。
“那咱们也去看看吧。”说着骆思恭站起了身子,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想要去看看陈可道说一些什么。
这些日子洛思恭也了解过一些李贽的学说,他是赞同的,而且非常喜欢,还多次向陈可道请教。
事实上只有骆思恭自己心里清楚,他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无论是理学的思想也好,还是心学的思想也好,又或者是陈可道讲的这些东西,他都毫无兴趣。
如果真的说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那就是有官职和发财。
但是有些时候,你要做的事情和你想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在后世有政治正确这一说法,在这个时代也一样。
处在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洛思恭就必须要喜欢这个被陛下所喜欢的学说、信奉这个学说,甚至为了这个学说愿意去死。
当然了,表面上是要这样的。虽然表象是做给别人看的,但事实上他也必须这么做。
没得选,也没得谈,更没有左右转圜的余地。
锦衣卫上下都知道,自己家的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对这位陈可道先生十分的信服,非常喜欢陈先生的学说,所以才这么支持这位先生。
而且这一次的讲学,也是自己家的大人一手办起来的。自己家的大人还要建立一座书院,让这位陈可道陈先生在这里讲学。
现在自家大人要去听一听陈可道先生的讲学,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张合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卑职在前面引路。”
很快骆思恭来到了另外一侧,这里能够清晰地看到台子上面。而台子下面的人并不会看到这里,这是一个纵观全局的地方。
还没等洛思恭找个位置舒服的坐下,台子下面突然就骚动了起来。
很快一个人就从台子下面,缓缓地走到了台面上来。
此人身着一袭儒衫,身材不高,谈不上其貌不扬,但是真的长得很丑。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人就是陈可道。
他居然长成了这个模样?!
不过陈可道面对众人的质疑却显得从容不迫,慢慢的走向台子正中,坐到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等到坐好之后,似乎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陈可道这才站起身子,开口说道:“今日承蒙各位捧场,我在此谢过诸位了。”
说着,他笑着对四周拱了拱手。
对于陈可道的说法,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包括一些心学弟子。
你这么搞,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台下的那些人是来给你捧场的吗?
他们恨不得把你一脚踩在地上。
不过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毛病。人来了,自然就是捧场来的。没有人会跳出来说自己是来捣乱的。
所以陈可道怎么说,这些人就需要怎么听。
客气完了之后,陈可道继续说道:“就是我陈可道要在这里为大家讲解先师的学说。先师所著焚书,乃大道之言。我才疏学浅,并不能一人尽数学之。今日在这里无非是与大家交流,如果谁读过家师的书,欢迎一起交流。”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有的人则是面露冷笑,这个陈可道害怕了,居然将交流范围缩小在了他老师的学问上。但是这个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掩耳盗铃的做法罢了。
只要你今日不敢应战,那明日你的名声就会臭大街,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异端,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耍这些小聪明已经没有什么用了。陈可道似乎没想到这一点,依旧采用了这种办法。
所以下面的人冷笑的冷笑,不屑的不屑,反正没有人把陈可道的话放在心上。
陈可道也不在意,直接开口说道:“家师所主张的事情很多,有很多地方我也不能够通明。今日我所讲的便是家师的主张之一,四民平等。”
这句话一出来,现场顿时哗然。
这个观点也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只不过一直都被打倒了。
因为主流做主的是士人,正所谓士农工商,士人他们是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人,怎么愿意走上来和其他人玩平等?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个国家的舆论和学术观点都掌握在士人他们手里,他们怎么可能会开创这种理论?
谁这么干,谁就是大家的敌人,这个人就是异端,必须要消灭,而且是学术和身体意义上双重的消灭。
谁也没想到这个陈可道竟然直接就把这个口号喊出来了。
这家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陈可道却不管那么多,他不这么讲不行。
之前他进宫和陛下聊天儿的时候,陛下就提到过这件事情。
陛下说他老陈如果要想讲学,必须要以涤荡世间作为自己的目标。
所以自己喊出的口号一定要振聋发聩,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吓住。
否则就等于暗戳戳的搞,大家都会无视你,若是加上有人故意打压,自己根本就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所以一定要喊一个高大上的口号,这样才能够争取到别人的支持。
四民平等就必须要喊出来,所以这其实不是陈可道想喊的,而是陛下想喊的,只不过是借着自己的嘴喊出来,同时让自己的老师背锅罢了。
反正老师已经死了。
再说了,根据自己对老师的了解,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替陛下喊口号的机会,别说背锅了,老师赔命都行。
陈可道不管台下的纷乱,继续淡定的说道:“天生蒸民,自然是平等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至于士农工商,不过是谋生的行当罢了,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从文从武,还是从农从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所做的事情不一样罢了,没有什么其他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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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天子需立功于天下
这个言论一出,台下的所有人又被震得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陈可道,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这么大胆子?
站在一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脸上也是一片震惊。
实在是陈可道说的话太离经叛道了。
陈可道这样的言论一处,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放在哪里?
士人肯定不会答应,人家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君子,你直接把他们给打成了和普通老百姓一样的待遇,和商人、种地的人以及那些工匠成了一样的人,士人能忍才怪了。
除了读书人之外,勋贵勋戚们也受不了这样的言论。
什么叫我们都一样?
我们不一样!
我们明明不一样,我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人。怎么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这就是在侮辱我们!好你个陈可道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言论。
骆思恭就是这种感觉,难道这个陈可道不怕死吗?
事实上洛思恭知道,这种不怕死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所谓的卫道者就是陈可道他们,这些人不怕死,甚至将殉道视为最光荣的事情,什么生死事小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关键问题不在于这个,难道陈可道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看吗?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矛盾。
如果大家都一样,那你把陛下放在哪里?
陛下可是天子,皇帝是上天任命的,是天命所归。
如果大家都一样,你把皇帝放在哪里?
之前提出这个所谓平等的人为什么死的那么惨?
还不是因为皇帝不喜欢你这种言论。
别说这种言论了,孟子的民贵君轻思想都推行不下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只是喊喊口号,甚至很多时候学者们连口号都不敢喊。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怎么解释和推行这样的学说?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
不过骆思恭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这个陈可道可是进过宫给陛下讲过课的。
而且自己在这里帮他,那完全是因为陛下要自己帮这个陈可道的。难道他这些东西都没有给陛下讲过?
又或者是说陈可道已经讲过了,然而陛下并不在意。
这里边有事!洛思恭的直觉这么告诉自己。
如果陈可道没讲过,这就是欺君之罪。他的下场有多惨就不用想了。
关键问题是会牵连到自己。在锦衣卫和东厂相争的关键时刻,如果真的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这个瓜落就吃定了。到时候自己也肯定死的很惨。
如果陈可道之前就给陛下讲过,那么陛下赞同他这个想法?这更是洛思恭不敢想象的。
果然台子下面已经有人站出来了。
站出来的这个男子也是一副书生的打扮,他直接走上台,对着周围拱了拱手,又对着陈可道拱手,才开口说道:“学生李如玉,见过诸位,见过陈先生。”
这个李如玉说的很客气,但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个人就是来找麻烦的。
看了一眼陈可道,李如玉直接开口说道:“陈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陈可道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请说。”
李如玉也没客气,直接开口说道:“既然先生认为生民平等,那学生敢问先生,你置天子于何地?”
这句话出来,台下所有人又是一愣。
今天怎么到处都是这么大胆子的人?这个问题是随便问的吗?
这是在拿陛下说事,你是真不怕陛下追究。
骆思恭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现在十分的害怕。
有一个大胆的陈可道已经足够了,现在居然又冒出了一个李如玉。
陛下也是你们能够随便议论的?还是在这种场合?
你们作死也别带上我呀!
陈可道倒是不慌不忙,这个问题他早就在宫里边和皇帝探讨过了,此时的他可以说是胸有成竹。
看了一眼李如玉,陈可道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陛下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天生万民,置天子统御。天子就是这个国家万民的统治者。”
李如玉看着陈可道,也不慌不忙的说道:“那岂非天生天子,又何谈万民平等?”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刚刚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瞬间一片哗然。
这李如玉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在非议陛下。这是不要命了吗?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原本想找陈可道麻烦的人,现在胆小的都想着早点撤离战场了。
这两个人都是疯子吧?这种话也可以乱说吗?
台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脸色黑如锅底,他现在真想带着人冲上去,直接把这两个人给抓到北镇抚司监狱里,好好的什么一下。
你们是不是想坑死我?
可是洛思恭不敢动。因为如果现在强势按下去,那后面会更麻烦。
现在他只能寄托于陈可道。
只要陈可道能够驳倒这个李如玉,那么事情还有转机;如果不行,那这一次自己也怕是要完蛋了。
只见陈可道依旧不紧不慢,向前走了一步。开口说道:“太祖皇帝驱除鞑虏,光复华夏,横扫八荒,纵扫**,我大明方有今时今日疆土。天命在陛下,天命在大明。天子有天下,盖因天子定鼎华夏,重复江山之功劳,乃天筹其功。是以天子乃上天任命,统御万民。”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下来。陈可道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至少能够说得通。
只不过有一些东西被颠倒了。
之前是天命在天子,所以天子才能够一统天下。
但是现在在陈有道的说法里,是因为天子先立功,定鼎江山,堪平乱世,所以上天才奖励了这样的天命。
这个说法还真是有些不好反驳。
因为天命在你,所以你能够定鼎天下。因而有很多人打着这个幌子造反,什么天命在我啊等等,搞一些流言传播于天下,然后举旗造反的一抓一大把。
但是,如果是在陈可道的天子先立功于天下的说法之下,造反的“天命在你”这条路就行不通了。
因为你需要有大功于天下,然后才能够天命在你。
这里边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于臣子来说,如果你的功劳太大,那你是不是因为想要天命?
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也没人在意,功高震主这种事儿,从古至今都是有的。因为功高震主被杀的人还少吗?
这个话题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此时李如玉的脸色有些发黑,他看着陈可道,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没想到自己如此大胆的说法,对方居然还真的准备好了说辞。
第一零九章 如想人前显贵,必然要立功
在李如玉原本的想法里,陈可道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只要大着胆子说,肯定能够让陈可道无法回答。只要让他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那么这个人也就废了。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自己应该怎么反驳他?
难道自己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天命在陛下,天命在太祖皇帝,所以太祖皇帝才能够一统天下。
这个说法说得通吗?
关键的问题不在于能不能说的通,而在于陛下怎么想。
如果陛下认同了陈可道,那就是天子有功于天下,所以上苍授予天子天命,统御万民。
这好像也没有什么,毕竟谁都能说的通。而且这里边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防止好多人造反,防止他们借了天命搞事情。
你得先有大功,然后才能够得到天命的认同。这样的大功必须是平定战乱、定鼎天下。
可是现在哪有这样的功劳给你?
大明还没有乱,还没有到各地烽烟四起的时候,你想立这样的功劳都没有机会。
所以天命不在你,天命在陛下。你去死吧!
至于说耽误大臣立功,也是一样的道理。
除非你能够立下定鼎天下的功劳,其他的没有什么,唯一一个能够得到这个理论支持的应该就是曹操他们家。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一家子定鼎天下,所以他们是天命所归。
可是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乱世。所谓乱世比的就是谁拳头大,即便没有天命所归又能怎么样?曹操一家不还是夺了汉朝的江山?
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有没有这个天命论又能怎么样?
陈可道没有给李如玉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陛下有天命,统御万民。于国有功者,陛下依天命筹其功劳,这才有了各位国公。朝廷的勋贵,并不是他们天生高贵,而是因为他们为国立功。所有人都有这样为国立功的机会,是以,万民平等。”
“为将者,为国开疆拓土;为兵者,为国斩将夺旗。天子自当筹其功,所以才可以封妻荫子、恩荫百代。即便是在现在,为国立功者,陛下自当筹齐功。地位之高低者,于国有功之高低,而非天生尊贵。”
“诸位,如想人前显贵,必然要立功。如果立功,陛下自当酬劳你们。”
陈可道这句话一出来,李如玉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倒是台下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洛思恭可算是明白了,陈可道应该是说服了陛下。
这还真是一个能人。
上天酬劳陛下,陛下酬劳万民,还是说的通的。
勋贵们之所以高人一等,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高贵,而是因为他们于国有功。如果你也想高人一等,那你就去为国立功。
有了这样的说法,勋贵反而会心安理得了。
我们勋贵之所以享受这样高人一等的待遇,是因为我们为国立功了;你是普通的老百姓,是因为你没有为国立功。所以我比你高一点,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要是不服气,那你也去为国立功。
与国同休的那些国公们,他们必然会喜欢这样的说法。因为他们没什么对手,在这个时代想要封国公,而且还是与国同休的,基本上没什么戏。
这个理论也会得到军方的支持。我们并没有比文官低多少,我们也不是大老粗,只不过是我们学的打仗,你们读书治国而已,大家分工不同罢了。但我们你们都是于国有功、为国办事,所以我们与你们之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可说。
于国有功这样的理论必然会得到勋贵勋戚以及军方的支持。即便他们不会表明了站出来支持,但是绝对不会找陈可道的麻烦,而且还会想尽办法为陈可道站台。
这样的理论还会得到商人的支持,因为这提高了他们的地位。虽然现在的商人地位也不低,他们基本上已经和士人集团绑定在一起了。
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士人商人他们经常做买卖。但是商人不一定是士人,他们只是被士人商人压着罢了,所以看不到他们出头。
如果这个于国有功的理论被证实,或者说被使用,商人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
此时,所有人再看向陈可道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原本大家以为陈可道只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用了一些歪理邪说的话哄弄了皇上。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陈可道的理论真的会颠覆现在的制度。
一旦这个理论被推开,那么事情就变得糟糕了。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陈可道解决了皇权天授的问题,同时也解决了勋贵勋戚高人一等的问题,同时还能够团结商人普通百姓以及工匠们。
一旦这个理论推开,站在反对派的只有读书人,或者说只是一部分读书人。
因为其他人都是向前了一步,只有士人被拉下来了。
要知道士农工商本就是士人划分的。普通百姓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武将粗鄙,什么都不懂,所以应该是士人觉得一切都是我们说了算,其他的阶级只要听话就罢了。
如果真的万民平等,那么他们这些天生高贵的人怎么办?
以功劳分高低贵贱,用来区别地位的高低,这是很容易让人认同的说法。尤其是将领和军队,甚至是勋贵勋戚,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有功的人。
读书人总不能说我读书就是为国立功了,这像玩笑一样的话。
现场鸦雀无声。
站在台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理论可能会得到宫中太监们的支持。
在官场上,权力是一回事,地位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监们本身就是地位低下,为人所瞧不起。
但如果大家都是平等的,那太监自然也是平等的。
以功劳分贵贱,太监又不是不能立功。这样的理论怎么会得不到太监的支持?
锦衣卫也一样,没必要矮人一头。我们是为大明立过功的人,我们自然就应该高人一等。
“胡说八道!你这是异端,背弃了圣人之道!”李如玉涨红着脸大声的呵斥,神情异常的激动。
台下有不少人开始呼喊。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在恐惧。
恐惧之后,便开始暴躁。
第一一零章 经典不可信
陈可道就这么看着李如玉。
对于李如玉的暴躁,陈可道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似乎这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台下所有人都知道,关于学术斗争,从来都不是谁将对方辩驳倒了谁就赢了。如果真的要是这么简单,那么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
自古以来,学术斗争牵扯的都是党派斗争。只有将对方从学术和**上全部消灭,你才算是真正的获得了胜利。
无论李如玉怎么叫嚣,其实都没有什么用。哪怕他将陈可道打成异端邪术,一样什么用都没有。真的有实际作用的并不在这里。
如果在这场驳斥之中,李如玉能够让很多人厌恶陈可道的学说,尤其是当权者,那么才能够达到打击陈可道的目的。
但是从刚刚驳斥的内容来看,李如玉不但没有办法打击到陈可道的学说,反而还让他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一旦今天的辩论传出去,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陈可道会得到不少人的支持,而这种支持是踩着自己上位的。李如玉怎么可能不恼羞成怒?
有一句话说得好,成则一举成名,败则一败涂地。
李如玉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乱了方寸了。
站在台侧的骆思恭也看出来了。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虽然他不是一个才子,但是他也不是一个草包。
从刚刚开始他就明白陈可道的学说没有什么漏洞,主要的是不会引起全体朝中权贵的反感。
最重要的是他让陛下满意。
只要陛下满意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至于争论的那些东西,在骆思恭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因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再怎么讲也是鸡同鸭讲,根本就谁也说服不了谁。
再说了,双方也不是奔着说服对方来的,而是想要弄死对方。
等到李如玉不说了,陈可道这才笑着开口说道:“圣贤煌煌大道之言,谁能说圣贤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事情就不能是我说的这个意思?”
“家师曾经说过,《六经》、《论语》、《孟子》,这些不都是圣人之言,是经过后人吹捧拔高形成的,不能当做万年不变的真理。这些著作是当时懵懂弟子、迂阔门徒随笔记录,大半非圣人之言。”
即使是圣人之言,也只是一时所发之药石,不能成为‘万事之言论’。这样如此言论是为万年不变的道理,实在是遇不可及。”
“在这一点上,我与家师所想是一样的。无论是儒家先贤的典籍,亦或者是其他各门各派的典籍,不过是先人之智慧结晶。我们要学,甚至要懂。”
“但是我们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被提出来的,是否适合今日之大明,那还要看看。”
“所以家师认为,没有什么万世不易的道理,只有当前最有用的东西。为国秉政、读书从政,要做的就是选择最符合时宜的道理,而不是选择那些你认为符合实际的道理。”
“固守成规,必然成不了大事,终将自取灭亡!”
这些话说出来,现场顿时呼啸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陈可道居然这么大胆,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等于直接把儒家的很多先贤都给否决了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理学学派的人们了。
连《孟子》、《论语》这样的书,在陈可道看来都是不可信的,那么程朱理学他们写的是注释,自然就更是不可信的。
那天下还有什么经典是可以相信的?
按照陈可道这个说法,没有什么经典是可以信的了。
这让这些读书人怎么办?
无数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很多人。
在这种恐惧之下,他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们愤怒的朝着陈可道的方向冲过去,似乎要把他掀翻了一样。
无数人叫嚣的朝着台上冲去,口中大喊着。
有的人甚至喊出了要学孔子诛少卯。
现场一下子就乱了。
看到这一幕,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顿时慌了,连忙翻身冲上台,并赶紧招呼自己的手下冲上台上。
这场讲学怕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这真要是陈可道被这些疯狂的人打死了,自己怎么向陛下交代?
见到自己家的老大冲上台了,其他维持秩序的锦衣卫也连忙冲了上去。
这些人直接把台面四周围了起来,形成一堵人墙。锦衣卫纷纷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雪亮的刀尖就对着台下冲上来的人,一整副生人勿近的场面。
看到这一幕,陈可道心里也有些发毛。
他想到自己的演讲会激起很大的反对,甚至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这些人冲上来真的是要杀了自己!
在这一刻,陈可道害怕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畏惧。
骆思恭可不管他害不害怕,这个地方怕是不能待了。
他伸手拉着陈可道,转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速度那叫一个快。
在锦衣卫的护卫之下,洛思恭和陈可道快速地离开了现场,他生怕陈可道被这些已经疯狂的人群打死。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校慢慢吞吞的打着太极拳。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打人,但是好像能延年益寿,朱由校已经开始练了。
虽然自己还年轻,但是锻炼这种东西赶早不赶晚。虽然他也想进行一些剧烈的运动。但是身体还吃不消剧烈运动,只能先从太极拳开始。
当然了,太极拳也是很耗费体力和精神,所以朱由校练习的比较缓慢。
朱由校在中间打拳,周围围了一圈伺候的内侍和宫女。
陈洪也在一边,在他的身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点温润的茶水和一盆热水,热水旁边搭着一条手巾。
这是给朱由校准备的,随时可以让朱由校用来擦脸和喝水。
外面悄咪咪的走进了一个小内侍,他来到了陈洪的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陈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小太监也不敢耽搁,躬着身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陈洪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在那里等待着。
半晌,朱由校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缓缓的收了拳。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接过陈洪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擦汗水。
朱由校放下手巾,接过温润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坐在了椅子上。
第一一一章 猪队友
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陈洪,朱由校轻声的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回皇爷,锦衣卫那边送来了消息。今天陈可道陈先生的讲学,出了一点事情。”
朱由校点了点头。
出事情了才正常。如果不出事情,那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回皇爷,先是有人上台和陈先生辩驳,随后双方爆发了冲突,有人想要上台去攻击陈先生,有人还喊出了要学孔子诛少正卯。讲学现场一度很混乱。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便带着人护着陈先生离开了。”
一边说着,陈洪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朱由校,他想看看皇爷有什么反应。
只不过陈洪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朱由校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坐着喝着茶。
事实上,陈可道会被人人欲除之是朱由校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因为朱由校知道陈可道要讲什么,他也知道只要陈可道开口讲学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因为这就是朱由校想做的事情,所以有人想要杀陈可道也不意外。
路线之争,政治之争,从来都不是不见血的。所以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
但是有人喊学孔子诛杀少正卯这一点,陈可道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儿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
另外这件事情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很多人并不承认这件事情。
最早记载这件事情的是荀子。
按照荀子的记载,孔子在鲁国由司寇代行宰相职务才七天,就杀死当时鲁国的大夫少正卯。理由是少正卯兼有五种恶行,并且在家里聚众成群,鼓吹邪说,哗众取宠,已是小人中的雄杰,所以非杀不可。
后来的《尹文子》、《说苑》、《孔子家语》等书,都引用《荀子》的说法,认为孔子杀了少正卯。
然而,南宋朱熹认为,孔子并没有杀少正卯。此说一出,许多学者表示赞同。
其主要理由是:
一,诸子百家著作中寓言居多,不足为信。成书早于《荀子》的《左传》、《国语》、《论语》、《孟子》等,都没有提到这件事。而且《左传》、《国语》往往对孔子有所诬罔,也不提此事,可见历史上没有孔子诛杀少正卯的事。
二,孔子代行宰相职务才七天,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去杀掉另一个大夫,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三,孔于提倡仁,坚决反对轻易杀人,当鲁大夫提出“杀无道以就有道”的想法时,孔子表示反对。
杀少正卯一事,与孔子的一贯思想不相吻合。
所以在陈可道讲学这件事情上,理学喊出孔子杀少正卯这样的口号是不应该的。
因为他们的老大朱熹是否认这件事情的。还有很多理学学派也是赞同这种否认的。
所以这一次,他们不应该用这个来当口号。
这让朱由校想起了一个词,那就是猪队友。
就好像当年宋朝改革一样,保守派攻击革新派结党营私,结果有人上了一份《朋党论》,这个人就是欧阳修。
在《朋党论》里面,欧阳修明确地承认朋党是有的,然后洋洋洒洒地论述了一大堆。
事实上,谁在乎你是什么样性质的朋党。你只要朋党,就为领导者所不容。说的再冠冕堂皇都没有用,没有人会相信。
轻轻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朱由校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行动了。
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陈洪,朱由校吩咐道:“朱童蒙上次的那一份题本还留着吧?”
听了朱由校的问话,陈洪连忙说道:“回皇爷,还留着呢。”
宫中的很多题本都是留中不发的,也就代表着已阅不回。这些题本的最终下场都是送到外面烧了,基本上不会保存太长时间。
但是朱由校提起的这一份题本不一样。这份题本一直都是留着的。
虽然也是留中,但是情况却不一样。
当时陈洪还想着皇爷留下这样一份题本有什么用。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有用。
朱由校点了点头,直接吩咐道:“把这份题本给都察院左都御史余懋衡送去。”
这一次也是朱由校对余懋衡的一个考验。
余懋衡这个人不是东林党,也不巴结东林党,在都察院被人排挤。但是朱由校将他提拔了起来,为的也是安抚住都察院。
但是有的时候,光是安抚是没有用的,你也得会做事。
这是朱由校对余懋衡的考验,如果他能够把事情做好,能够知道该怎么为皇帝办事,那么这个人是可以提拔重用的。
至于说手下没人,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
陈洪不知道皇爷为什么让自己将这份题本交给都察院左都御史余懋衡,但是他知道皇爷既然这么交代了,肯定是有大事情要发生。
他连忙躬身道:“奴婢马上去办。”
看着陈洪的背影,朱由校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恐怕朱童蒙当初写这份题本的时候,也想不到这份题本会发挥这样的作用。等出了事后,想必朱童蒙自己也会大吃一惊。
不过朱童蒙这个人,在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之后,自己倒是可以考虑提拔一下。
正所谓有功该赏,同时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们得学他呀!你们不学他,我怎么提拔你们?
这种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是领导者经常用的。
只不过领导者拿出来的奖励,一定要让人们喜欢,这样才能够激励后来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这个赏一定要重。
朱由校在琢磨着该怎么奖赏朱童蒙,从而让他身后有无数的后来者。
此时,陈洪已经来到了都察院,也第一时间见到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余懋衡。
两个人虽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但是也谈不上多熟悉。
上一次陈洪想玩一个雪中送炭的把戏,结果被朱由校给打断了,陈洪也就知道皇爷对此事不满了。
自从那一次以后,陈洪自然就没有再接触过余懋衡,所以两个人见面之后还是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简单的客气了几句以后,气氛也好了不少。
余懋衡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不知道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陈洪也没说话,直接将一份题本放到了余懋衡的面前。
余懋衡顿时一愣,不过还是下意识的将题本拿了起来。
第一一二章 余大人,你甘心吗?
看了一眼这份题本,余懋衡的神色有些不好。
这份题本的内容他自然看得懂,这是一个叫做朱童蒙的御史写的。
之前这件事情也闹过一段时间,但是并没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余懋衡自己也是都察院御史,这件事情还是知道的。只是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上,陛下居然把这份题本拿出来了。
今天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陈可道的讲学被人闹了。这件事情虽然刚刚发生不久,但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事实上,对于这件事情,官场的官员都是有了解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热闹,等着给陈可道一个难看。
但是聪明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牵扯的可不仅仅是两个学派之争。
整件事情的背后,是庞大的利益之争。
陈可道给陛下讲学,无论是有人在推动也好,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结果就是他在陛下那里占有了一席之地。
这是当权者所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他们要打击陈可道,从学术和身体上双方面的打击。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打击陈可道这个人,实际上针对的是陈可道身后的人,隐隐针对的是陛下。
在朝廷现在的官员看来,针对东林党的人和组织陈可道讲学的人,虽然不是一堆人,但是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所以这一次不能退缩,一定要把陈可道打下去。
既然关注着那边的事情,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会第一时间传出了消息。
陈可道的学术让很多人恐惧,所以那些恐惧的人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讲学的现场闹了暴动,这就是一种激烈的手段。
只不过是没有组织的手段,事前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样。出手的也不是朝中的当权派大佬。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必然会有理学的实权派大佬出手,这代表着斗争升级了。
简单的学术之争,上升到了路线之争。
学术之争是民间团体的学者之间的,但是路线之争就是执政党之间的争夺。
虽然没有人提出这个概念,但是现实情况就是这样。
皇帝虽然拥有权力,但是用什么样的理念去治理这个国家,说的算的不是皇上,而是朝中的东林党等人。
这其实就类似于汉代的黄老之学与儒家的争斗,同时也意味着儒家各门派之间的争斗,手段上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接下来的斗争会越来越激烈。
这是一个大的党争趋势已经被拉开了。
余懋衡自然看的清楚这一点,他真的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虽然他也是一个理学子弟,但他也是一个官员,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这一次的争斗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程度,绝对会出人命的。
所以余懋衡不准备参与,之前他就有了外放的打算,甚至有外放失败就辞官的打算。结果被陛下召到了宫中,外放就没戏了,辞官也不要想了,直接升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
显然这是陛下要把自己拉入战场里面。
余懋衡也很郁闷,陛下这是看中自己什么了?没觉得自己这么优秀啊。
现在看来,事情向着更糟糕的方向滑下去了。
这份朱童蒙的题本,内容很简单:天下书院讲学之风盛行,抨击时政,霍乱地方。其实总结起来就几个字就能概括,那就是儒以文乱法。
这几个字虽然简单,但是在这个时代真没人敢说。
这个朱童蒙的胆子太大了,以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就来了。
陛下把朱童蒙的这份题本给自己,有什么目的自然不言而喻,那就是让自己仿照着这份题本再写题本。
想到自己前面被提拔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那么这一切都是准备好的。
这份题本给自己,自然不是让自己单独写一份上的,而是让自己率领自己的手下写题本。
现在都察院很多人人心惶惶,正想找一份出路。有的人想借机升官,学自己。
一旦自己把这个意思透露出去,很多墙头草都会跟着上题本,很多想要扬名升官的也一样;同时会有很多人反对。
都察院首先就会产生分裂,那分裂之后呢?
余懋衡有些不敢想。
这是谁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是陛下本身就是这么想的?还是被陈可道给说服的?又或者是被眼前的这个太监给说服的?
徐懋衡不得而知。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办?接不接受这份题本。
如果接受了,那就要按照陛下的指示去办。开了这一枪之后,自己就等于站到了所有理学的反对面。
到时候自己就只能接受陈可道的学说,不然的话自己就没有存身之地。自己会成为陈可道这一学说的大佬、标杆性人物,遭受的攻讦自然也是最多的。
估计直接就会被顶上一个奸臣的帽子。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怕是要被盯上了。陈可道身上的压力直接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他们会想着先弄死我。
想到这里,余懋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不接受,那估计陛下会找别人。
而自己呢,不但仕途毁了,可能命也保不住了。这是不给人退路,身在棋局之中,成为了棋子之后,必然要有这种觉悟。
陈洪也不着急,静静的坐在那里,喝着都察院的茶水。
他打量着都察院的茶杯,仿佛都察院的茶杯是什么艺术品一样,似乎都察院的茶水是什么绝世好茶。
陈洪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得余懋衡有些牙疼。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题本接下来,然后装傻。等着陛下处置自己。
“余大人,你甘心吗?”这个时候陈洪在一边开口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余懋衡一愣。
他没想到陈洪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他大概能猜到这句话的意思。
略微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公公此话何意?”
玩味的看了一眼余懋衡,陈洪脸上露出了笑容。
也不管余懋衡是真傻还是装傻,陈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了正身子,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第一一三章 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余大人你在都察院的境况,咱家也是知道一些的,大人日子并不算太好过。是陛下垂青于余大人,将余大人提拔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是什么?这是陛下对徐大人的知遇之恩。你们不是总说‘君以国士待我,我毕以国士报之’?”
“再说了,余大人就真的甘心放弃?现在余大人被提拔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正是一展宏图、大展身手的时候,难道大人就甘心黯然退下去,在山林野泉孤独终老?”
“不能一展胸中所学,余大人就真的甘心?人生在世,无非是行险一搏。博得过去,自然海阔天空;博不过去,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余大人难道就不想搏一下?”
“黄老之学曾经也将董仲舒等人视为异端,甚至儒门也曾如此。可是现如今的世上之事谁又能够说的那么清楚?有些时候,并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进一步海阔天空。”
陈洪说完这些话之后,再一次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余懋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了一眼陈洪,苦笑着摇摇头。
话是这么说,但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办?如果能那么容易,自己还用纠结这么久?
不过余懋衡也看出来了,这个陈洪和自己说这些话,显然也不是抱着什么单纯的目的。
在这个官场之上打滚,又有几个人是真单纯的?陈洪无非是想和自己联合。
至于提到什么董仲舒,无非是想给自己画大饼,同时也在告诉自己,他愿意支持自己成为董仲舒。
而自己要回馈他什么?
那自然是在朝外对他的支持。
现在朝中的两个太监,一个是魏忠贤,另外一个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个陈洪。
魏忠贤的权势就不用说了,自从掌握了东厂之后,那真的是与日俱增。
眼前的这一位陈洪陈公公,在陛下的身边伺候的时间最长,可以说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两个人要是不争斗才有鬼了。
他们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那么自然就要开辟第二战场,想办法从别的角度击败对手。显然陈洪这是准备在朝堂之上想办法了。
虽然没有挑明,这事两个人终究有了一些默契。
余懋衡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退路。
这件事情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想到这里,余懋衡将题本收了起来,对陈洪说道:“公公还有其他事情吗?”
见到余懋衡将题本收了起来,陈洪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差事算是办完了。至于自己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当然是有的,但是不能说。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表。
虽然他很想和余懋衡好好的聊一聊,开诚布公的聊一聊,但是现在还不可以。
“咱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如果余大人没有什么事情交代,那么咱家就回宫了。”陈洪笑着说道。
“那本官送公公。”余懋衡的站起来身子,笑着说道。
两个人一起离开都察院衙门。
目送着对方离开,余懋衡转身走向了屋子。
既然事情已经应下了,那么就要开干了。但是在这之前,自己需要做好一切准备。
余懋衡要做的准备也很简单,那就是去找盟友。
正所谓人在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自己要干这么大的事情,要把自己的退路给留好。如果自己把事情办了,不能被对方所接纳,那么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余懋衡不会去找陈可道,因为在余懋衡看来,陈可道就是个不上台面的人。
真正的大佬是不会像陈可道这样的。
其实仔细的分析一下就能看出来了,真正的大佬另有其人,这个人是最近被陛下提拔的,之前也是郁郁不得志,最好还是能够和陈可道联系在一起。
那么这个人是谁?
只要稍稍的有一些了解就能猜的出来了。看看最近这一段时间被重用的人,再看看他们的履历,瞬间就能够找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徐光启。
他为什么在官场上被排挤?很简单,因为他是焦竑的得意门生。
这个焦竑又是谁?他也是心学一派的代表人物,生平与李贽最为较好。
他认为佛经所说,最得孔孟“尽性至命”精义;汉宋诸儒所注,反成糟粕。企图引佛入儒,调和两家思想。
万历十七年焦竑会试北京,得中一甲第一名进士(状元),官翰林院修撰,后曾任南京司业,按照明代官场的惯例,这绝对不是一个状元该有的官路。
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那就是因为他被排挤了,被视为异端。
虽然最后的下场没有像李贽一样那么凄惨,但是心中的志向也是一辈子没有得到伸张。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弟子徐光启就更不会得到人提拔了。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没有人的还能努力干活。而像徐光启这样在朝中被人下绊子的,别提好做官了,根本就没法做官。
但是在年初的时候,这个人被陛下提拔成了兵部侍郎,负责管理京营,现在又和戚继光的后人戚金在练兵。
虽然之前徐光启就是练兵,所以看起来和现在也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余懋衡不一样,从自己被提拔,到陈可道讲学,再到自己手中的这一份朱童蒙的题本,以及朝中东林党被打击,将这些东西综合起来看,那些事情就很明了了。
陛下这是想要扶持一个新的学派,在朝堂上扶持一批新的臣子。
反对自己的这个学派的,反对陛下政策的臣子,全部都会被干掉。
在洞悉了这一切之后,剩下的就是站队的问题了。
自己又没得选,那就自然要站在陛下想让自己站着一侧。
自己想要出头,必须要得到一些人的认可。那就是即将起来的心学派的领袖人物,这个人自然不会是陈可道。
在余懋衡看来,这个人应该是徐光启。
如果自己得到了他的支持,那么后路无忧。
回到自己的值班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余懋衡就出了都察院的大门。
第一一四章 改换门庭
作为一个在京师里边备受排挤的官员,徐光启是一个很穷的人,他的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徐光启和他父亲一样“弱冠补诸生高等,食讫学宫,以家贫,故教授里中子弟。”
他家在京城买房子自然是不可能的。帝都居之大不易,这是在任何一个朝代的共同的事情。官员在京城买不起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徐光启有地方住,原因很简单,皇帝朱由校赏赐了他一套房子。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豪宅大院,只是一套别致的院子,有正房三间,左右有两个厢房,是一套标准的四合院。
这对徐光启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客人来,所以住的也算舒服。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今天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要知道虽然他升官了,但是他的人缘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好。他自己本身也不喜欢钻营,与很多人也合不来,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客人来串门,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好友来探望下。
听到来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余懋衡,徐光启一愣。
这位怎么找到自己家来了?
要知道这位现在可是红人。
所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情,在这个时候被陛下提拔,自然是很得陛下看中的一个人。
很多人都在巴结这位新兴的官员,只不过他好像挺高冷,平时也很低调。这一次怎么跑到自己家里来了?
徐光启有些疑惑,但是也不能闭门不见。
很快两个人就在客厅会面了。
一番客气之后,茶水端了上来,两个人也分宾主落座了。
徐光启看着余懋衡,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最关键的一件事情,自己和他也不熟,连个话题都找不到。
余懋衡倒是不以为意,他今天就是来拉关系的,只要能够把关系拉上,其他的事情不重要。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余懋衡开口说道:“子先师从焦竑先生?”
听到余懋衡的话,徐光启一愣。
怎么还问起自己的老师来了?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缓缓地开口说道:“焦竑先生是我乡试之时的座师,这些年对我言传身教,教导颇多,的确是我的老师。”
他的最后这一句话意思很明显,我的确是将焦竑当成了我的老师,所以你要说什么你注意点儿。
要知道当成老师与官场上的座师是不一样的。
座师更多的是一种官场上的利益结合,相互结党,规则层面上的事情比较多。
而真正的老师,在感情层面上的事情比较多。
徐光启这就是在强调一个问题:你说话小心点儿。
余懋衡不以为意,他又不是来打架的,便笑着开口说道:“焦竑先生是万历17年的状元。我曾经和董其昌先生学过书法,虽然没有拜入师门,但是一直将他当成我的老师。”
听到余懋衡提到董其昌,徐光启顿时一愣。
要知道徐光启是松江府的人,他和董其昌是老乡,两个人都是华亭县的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余懋衡居然提及了董其昌,这就让徐光奇有些诧异了。
对于徐光启的诧异,余懋衡倒是没什么感觉,继续说道:“子先你也是松江府人吧?”
徐光启点了点头。
他只是受到排挤,又不是傻子。徐光启大概好像已经明白余懋衡是来干什么了,这是找自己拉关系来了。
他就更有些不明白了,这找自己拉的什么关系?
余懋衡他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刚刚被提拔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要是到现在和平常可不一样,在都察院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陛下让他接手都察院,这是对他多么大的信任?
说余懋衡他不是陛下的心腹,是没有人相信的。
相比较起来,虽然自己也被陛下升官了,而且负责的事情也不少。可是实际情况却远不是如此,陛下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器重和欣赏,余懋衡犯不着和自己套近乎。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还是地位比你高的人?
如果上位者和你亲近,那你就要小心了。他并不是看好你这个人,也不是觉得要和你相交。
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是有什么糟心的事情想让你去干,所以你要学会提防他。
一旦他显得对你特别亲近,你就最好躲远点儿;如果躲不掉,那就想点别的办法推掉。
好事情他是不会想到你的,也不会和你亲近,而是会向你表功,会告诉你:我给了你这么大一个好处,你需要感激我。
只有在这件事情特别糟心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干时,他才会展示和你亲近,打打感情牌。
现在徐光启就是这种感觉,下意识向后仰了仰靠在椅子上,伸手端起了茶杯。
徐光启抿了一口,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余懋衡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笑着说道:“如此看来,我们也是亲切的世兄弟。以前不在一起为官,稍有疏远。以后自当多亲多近。”
这话听的徐光启一脸懵逼。
我们的是稍有疏远吗?
我们是根本就没有来往好不好?
还什么多亲多近?
我现在就想离你远远的行不行?
不过徐光启也没有办法损了对方的面子,人家好歹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陛下眼前的红人。自己能做什么?
对着余懋衡笑了笑,徐光启开口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对于徐光启语气里的敷衍,余懋衡不以为然。
敷衍就敷衍呗,自己又不掉一块肉。关系这种事情,走动走动就近了,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只要能够拉上关系,后面能够成为什么样的关系,还不是要看平日里怎么走动?
余懋衡笑着说道:“事实上我对焦先生的学问很是向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听说子先得到了焦先生的真传,不知道能不能一起探讨?平日里闲暇之时,我想多找子先请教。”
找我请教,还提到了老师?
徐光旭好像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了。
这是要往自己老师的门下钻,或者是想改换一个门庭。
第一一四章 改换门庭
作为一个在京师里边备受排挤的官员,徐光启是一个很穷的人,他的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徐光启和他父亲一样“弱冠补诸生高等,食讫学宫,以家贫,故教授里中子弟。”
他家在京城买房子自然是不可能的。帝都居之大不易,这是在任何一个朝代的共同的事情。官员在京城买不起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徐光启有地方住,原因很简单,皇帝朱由校赏赐了他一套房子。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豪宅大院,只是一套别致的院子,有正房三间,左右有两个厢房,是一套标准的四合院。
这对徐光启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客人来,所以住的也算舒服。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今天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要知道虽然他升官了,但是他的人缘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好。他自己本身也不喜欢钻营,与很多人也合不来,所以基本上没什么客人来串门,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好友来探望下。
听到来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余懋衡,徐光启一愣。
这位怎么找到自己家来了?
要知道这位现在可是红人。
所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情,在这个时候被陛下提拔,自然是很得陛下看中的一个人。
很多人都在巴结这位新兴的官员,只不过他好像挺高冷,平时也很低调。这一次怎么跑到自己家里来了?
徐光启有些疑惑,但是也不能闭门不见。
很快两个人就在客厅会面了。
一番客气之后,茶水端了上来,两个人也分宾主落座了。
徐光启看着余懋衡,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最关键的一件事情,自己和他也不熟,连个话题都找不到。
余懋衡倒是不以为意,他今天就是来拉关系的,只要能够把关系拉上,其他的事情不重要。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余懋衡开口说道:“子先师从焦竑先生?”
听到余懋衡的话,徐光启一愣。
怎么还问起自己的老师来了?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缓缓地开口说道:“焦竑先生是我乡试之时的座师,这些年对我言传身教,教导颇多,的确是我的老师。”
他的最后这一句话意思很明显,我的确是将焦竑当成了我的老师,所以你要说什么你注意点儿。
要知道当成老师与官场上的座师是不一样的。
座师更多的是一种官场上的利益结合,相互结党,规则层面上的事情比较多。
而真正的老师,在感情层面上的事情比较多。
徐光启这就是在强调一个问题:你说话小心点儿。
余懋衡不以为意,他又不是来打架的,便笑着开口说道:“焦竑先生是万历17年的状元。我曾经和董其昌先生学过书法,虽然没有拜入师门,但是一直将他当成我的老师。”
听到余懋衡提到董其昌,徐光启顿时一愣。
要知道徐光启是松江府的人,他和董其昌是老乡,两个人都是华亭县的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余懋衡居然提及了董其昌,这就让徐光奇有些诧异了。
对于徐光启的诧异,余懋衡倒是没什么感觉,继续说道:“子先你也是松江府人吧?”
徐光启点了点头。
他只是受到排挤,又不是傻子。徐光启大概好像已经明白余懋衡是来干什么了,这是找自己拉关系来了。
他就更有些不明白了,这找自己拉的什么关系?
余懋衡他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刚刚被提拔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要是到现在和平常可不一样,在都察院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陛下让他接手都察院,这是对他多么大的信任?
说余懋衡他不是陛下的心腹,是没有人相信的。
相比较起来,虽然自己也被陛下升官了,而且负责的事情也不少。可是实际情况却远不是如此,陛下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器重和欣赏,余懋衡犯不着和自己套近乎。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还是地位比你高的人?
如果上位者和你亲近,那你就要小心了。他并不是看好你这个人,也不是觉得要和你相交。
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是有什么糟心的事情想让你去干,所以你要学会提防他。
一旦他显得对你特别亲近,你就最好躲远点儿;如果躲不掉,那就想点别的办法推掉。
好事情他是不会想到你的,也不会和你亲近,而是会向你表功,会告诉你:我给了你这么大一个好处,你需要感激我。
只有在这件事情特别糟心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干时,他才会展示和你亲近,打打感情牌。
现在徐光启就是这种感觉,下意识向后仰了仰靠在椅子上,伸手端起了茶杯。
徐光启抿了一口,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余懋衡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笑着说道:“如此看来,我们也是亲切的世兄弟。以前不在一起为官,稍有疏远。以后自当多亲多近。”
这话听的徐光启一脸懵逼。
我们的是稍有疏远吗?
我们是根本就没有来往好不好?
还什么多亲多近?
我现在就想离你远远的行不行?
不过徐光启也没有办法损了对方的面子,人家好歹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陛下眼前的红人。自己能做什么?
对着余懋衡笑了笑,徐光启开口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对于徐光启语气里的敷衍,余懋衡不以为然。
敷衍就敷衍呗,自己又不掉一块肉。关系这种事情,走动走动就近了,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只要能够拉上关系,后面能够成为什么样的关系,还不是要看平日里怎么走动?
余懋衡笑着说道:“事实上我对焦先生的学问很是向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听说子先得到了焦先生的真传,不知道能不能一起探讨?平日里闲暇之时,我想多找子先请教。”
找我请教,还提到了老师?
徐光旭好像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了。
这是要往自己老师的门下钻,或者是想改换一个门庭。
第一一五章 皇帝不下场
在官场上,这种事儿根本就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改换一个门庭也是大家习惯的操作。
因为不知道将来自己会怎么样,所以官场上对改换门庭这种事情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只不过徐光启有一点不明白,余懋衡为什么要投靠到自己老师的门下?
要知道余懋衡现在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什么都不改变,他现在已经够红的了。不改变就代表了能够持续,那余懋衡为什么还要改换门庭?
所以很多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改换门庭,但是余懋衡就这么干了。
这里边就有问题呀!徐光启用脚趾头想想都觉得这里面大有猫腻,只不过余懋衡怕是不能告诉自己原因了。
看了一眼余懋衡,徐光启笑着说道:“余大人如果愿意,这当然是非常好的。”
余懋衡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两个人接下来也没有谈什么敏感的话题,反而是根据学说开始了讨论。
有余懋衡的刻意迎奉,两个人谈得很开心,气氛显得非常和谐。
事实上,对于官场上的官员来说,什么学说什么学派,并没有那么重要。
学说和学派的重要性,其实体现在帮他们笼络人心,帮他们结党营私,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很多官僚秉承的并不是学说里的这些东西,这些什么有用?他们用什么?
真以为黄老之学和儒家争夺的是道统?
其实并不是。
他们其实在争夺这个世界的支配权。
往大了说是想让自己的学说来治天下;往小了说是让自己学派的所有人来治理天下。
无论是从大还是从小,好处都是非常多的。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校听到陈洪的汇报,知道余懋衡收了自己送去的题本。
他心里顿时很满意,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余懋衡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只要他掀起一些风浪,朝堂上必然就是风云四起。到时候自己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朝堂上太过风平浪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无论是贪官还是清官,如果他们拧成了一股绳,都够皇帝受的。
贪官就不用说了,他会把国家的钱都拿到自己家里去。到时候国家就没钱了,皇上就等死吧。
至于清官,他们对皇上的要求非常多,同时他们的能力怎么样也不知道。
总之一句话,朝堂上官员拧成一股绳,皇帝你就没法当。
像东林党那样,表面上清廉自守,实际上各种贪污。就这,还拧成了一股绳儿,皇帝怎么可能受得了?
朱由校就是要让他们争斗起来。不争斗自己怎么从中渔利?
对付臣子最好的办法,永远是使用臣子,而不是自己下场亲自去干。
陈洪将题本送到了朱由校的面前,随即轻轻地开口说道:“皇爷,这些是内阁刚刚送上来的题本。”
朱由校看着眼前桌案上的一堆,顿时一愣。这里的题本可不少。
这些日子虽然题本也很多,但是大部分都并没有送过来。这还是最近送过来最多的一次。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示意他把题本放下,然后顺手拿起来一份。
君臣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朱由校对陈洪也很了解。
陈洪虽然有很多小心思,但是做事情还是很妥帖的。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
陈洪将这么多题本一起送上来,必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翻开题本看了一眼,朱由校瞳孔一缩。
他算是看明白了,为什么陈洪会把这么多题本一起送上来。
因为这些题本和以前的任何一本题本都不一样,在这些题本里面的内容是前所未有的。
以前题本的内容大部分是弹劾魏忠贤、为邹元标和杨涟等人辩白。
但是这一次陈洪送来的这堆题本不一样,这一次的题本全都是直接弹劾姚宗文等人勾结李如祯并诬陷熊廷弼一案,还说邹元标和杨涟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却为姚宗文他们掩盖,蒙蔽皇帝,罔顾圣恩,结党营私。
除了这些人之外,递题本的这些人还把另外一些人也给牵扯了进来,比如礼部尚书孙慎行,比如高攀龙。
递题本的人全都没有放过,在题本上面写的非常详细,同时还把方从哲的案子给翻了出来,说邹元标杨涟这些人目无君王,与方从哲媾和,实在是枉为臣子。
总之,这些题本将东林党给扯了一个底儿掉,可以说非常详实、非常阴狠。
连着看了几本题本之后,朱由校发现大概都是这样的内容,心里面大概也就明白了。
总结起来一句话,这是有人出手了,有人对东林挡下手了。
至于是谁?
稍稍想想也就知道了,肯定是内阁的某一位阁老,甚至是某几位阁老,说不定就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刘一璟。
现在朱由校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东林党一定要换掉内阁首辅大学士刘一璟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刘一璟和东林党很亲近,但是私底下真的就不是一条心。一旦遇到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掉过头来捅东林党一刀。
如果现在的内阁首辅大学士是叶向高,那么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同时朱由校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原本的历史上,在魏忠贤和东林党斗争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在旁边看热闹,甚至是还暗中帮着魏忠贤。等到叶向高下去之后,这些人也把权力交给了魏忠贤。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谁当权其实没那么重要,因为反正他们说的也不算。谁给我的好处多,那么我就跟着谁干。
既然谁都能当,把好处都往自己的腰包里搂就行了。
魏忠贤和东林党的人就不一样,他甚至连京城都不能离开,在地方上也没有办法安插官员。所以,地方上的事,还不是自己这些人说了算?
现在他们看到机会了,不用魏忠贤,自己就可以翻身做主。
于是他们果断的就出手了。
历史上很多人都说这些官员是废物,没有帮东林党和魏忠贤斗争,没有敢对魏忠贤出手。
现在朱由校略微有些明白了。
看到这些题本,他突然就笑了,而且越笑越厉害了。
这并不是笑因为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而高兴,而是略微有些悲伤。
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程度。
这简直就是毫无下限。
落井下石的事情干起来,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
ps:推一本三国题材的历史小说《从长坂坡开始》
简介:我叫关平,隶属于实力最为弱小的三兄弟社团的成员,结果刚穿越还没来得及适应大汉的生活,我就要跟随国际庄赵子龙在长坂坡从这头砍到那头了。
第一一六章 搞事
作为一个皇帝,他希望有这样的臣子只看利益,不谈其他。
因为这样的臣子比较好利用,也比较好管束。反过来,大谈理想的臣子不好用。
但是另外一方面,作为一个帝王,他又希望自己的臣子有原则。
不得不说,皇帝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朱由校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起来,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工具人,没得感情的工具人。
平复下来之后,朱由校要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事实上,这个情况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了。因为他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些事情,没有想到这方面会出这样的事儿。
这些臣子落井下石起来还真的是狠。关键问题是自己该怎么办?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将题本摆放到了一边。转头看向了陈洪,直接开口说道:“全都留中吧。”
事实上,这样做并不是朱由校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样的做法其实就是他的选择。
留中了之后,那些人还会继续上题本。自己需要再等一等,矛盾还没有爆发出去。
这么多题本送上来,想要瞒着是肯定瞒不住的,外面估计早就闹翻天了。
朱由校想先看看,说白了,就是让他们自己先打一打。
等到陈洪将题本都拿走了之后,朱由校看着陈洪,开口问道:“锦衣卫那边怎么办了?”
陈洪顿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锦衣卫那边儿有什么事情吗?
看到陈洪这个模样,朱由校一皱眉头。
怪不得陈洪没有魏忠贤那两下子,还被压的不出头,果然是不行,这反应能力和眼光都太差,比起魏忠贤差远了。
朱由校只好再一次说道:“你去一趟锦衣卫,问一问骆思恭。那些学子聚众闹事,锦衣卫打算怎么处理?”
听了朱由校这句话,陈洪顿时就一个机灵。
皇爷这是要收拾那帮人了。
什么叫让自己去问一问。如果不是想动手的话,这又有什么好问的呢?因为现在本身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些学子不敢闹,锦衣卫也没有插手管。
所以皇爷这是要搞事情了。
陈洪也不敢说什么,连忙躬身道:“奴婢这就去。”
看着陈洪的背影,朱由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洪目光实在太短浅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也一样。这个时候了,居然连这个势头都看不明白。
怪不得你们这干不过魏忠贤。
那些学子去闹事,已经在朱由校的预料之中了。他们去闹事才是正常,不去闹事才奇了怪了。
朱由校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不出手,任由他们闹腾,那么他们下次还会闹腾,手段也会更激烈。
陈可道该怎么办?
关键问题是事情闹腾不起来,自己怎么插手?
怎么将事情闹大?
将更多的更有权势的人牵来进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整件事情就这样销声匿迹了,那自己还搞什么?
与此同时,陈洪出了皇宫,径直赶到了锦衣卫衙门。
他弄不清楚自家的皇爷要做什么,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
皇爷要收拾那些学子是肯定的,但是在陈洪看来,这根本就是没必要的事情。
皇爷根本不可能会去动那些学子,因为皇爷也看不到他们。
现在皇爷要动他们,那必然是有更深层的意思。
只不过自己现在看的不太明白,但是也没什么关系,自己有盟友。把这件事情告诉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相信他会知道皇爷要干什么。
在得知陈洪来了之后,骆思恭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直接就从值班房里面跑了出来。
现在陈洪是他的盟友,更确切的说是他在宫里的靠山。
陈洪这个时候到自己这里来,必然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说。现在陈洪陈公公亲自来了,就一定是大事情。
两个人见面客气了几句之后,骆思恭就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骆思恭才开口问陈洪,“陈公公,您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锦衣卫上下都会给您办妥。”
陈洪看了一眼骆思恭,心中顿时了然。
这个骆思恭遇到麻烦了,需要自己伸手拉一把。
事情也很简单。皇爷让他帮着陈可道讲学,为陈可道建造书院,结果第一次讲学就搞砸了。不但被人闹了一个七零八落,后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真的继续讲学,那些人再来闹腾怎么办?
如果不继续讲学了,那皇爷交代的差事就没办好。这可怎么办?
骆思恭这是陷入两难的境地了,需要他老陈给他支支招。
想到这里,陈洪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知道你有用到咱家的时候就好。
看了一眼骆思恭,陈洪笑着说道:“咱家今日过来,为的不是咱家的私事,而是陛下有话要问。”
听到陈洪的这句话,骆思恭连忙站了起来,做出了一副要接圣旨的样子。
陈洪连忙笑着拦住了骆思恭,随即开口说道:“骆大人不用如此。陛下并不是有旨给骆大人,只是让咱家来问一些事情。”
即便是陈洪这么说了,骆思恭依旧站着直直的,继而躬身开口道:“请公公示下。”
陈洪也站起了身子,面容严肃地说道:“陛下让我问你,那些学子闹事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骆思恭有些发愣。
抬起头看着陈洪,他没想到陛下问的居然是这件事情。
不过在一瞬间,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了,陛下这么问,那自然就是想让自己做点儿什么,不然的话就不会这么问了。
骆思恭连忙躬身道:“臣已经在查了。现在已经确认了,这些人是有组织的。臣正在调查几个领头的人,已经查清楚了。臣马上就会抓人,严惩这些带头闹事的,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陈洪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上复陛下。”
这一番对话完成之后,骆思恭见陈洪有要走的意思,连忙拉住了陈洪。
第一一七章 下不为例
见骆思恭拉着自己,陈洪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有些疑惑的问道:“骆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事实上陈洪的心里边很明白,骆思恭就是想问问自己家皇爷的态度。
其实,陈洪也想让骆思恭帮忙分析分析,但是他拿得住。
这件事情让对方先开口,自己就占据了主动。
见陈洪疑惑的样子,骆思恭脸上有些尴尬,连忙笑着说道:“公公,下官对公公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有些事情想要请公公赐教。”
说着,骆思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笑着说道:“下官必有重谢。”
这就是要给钱了,陈洪顿时心中欢喜。
看到没,拿捏一下就有好处送上门,自己果然还是聪明。
重新坐了下来,陈洪开口问道:“不知骆大人有何事想问?”
骆思恭没有先开口提问题,而是转身出去吩咐了一点儿什么,随后才转回的身坐了下来,开口说道:“陈公公,这次的这件事情有些棘手,下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陈公公可否教教我?”
这段话说的很简单,看起来是在真心的请陈洪帮忙,但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也没想让陈洪真的帮忙。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骆思恭想通过陈洪知道朱由校的看法。
但这是直接窥探帝王的心思。
一个不敢问,另一个也不敢答。
通过这样迂回的方法来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而陈洪的回复,根本也不是他的想法,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他窥探到的皇帝的想法。
听了骆思恭的问题,陈洪一皱眉头,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骆大人,咱家是内侍,不方便干涉朝外的事情。所以这些事情我没有办法给你出主意。不过在咱家看来,无论是在内还是在外,都是为陛下办差。大明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凡事按照规矩去办,总是没有错的。骆大人,你以为呢?”
陈洪说完这句话,便坐在那里不再开口了。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能不能领悟就要看骆思恭自己了。
不过在陈洪看来,对方是必然能够领悟的。如果连这个都不能够领悟,那索性就别做官了,自己也别跟他合作了。
因为这样的蠢人,不但没有办法帮助自己,反而最后会牵连自己。
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陈洪等着骆思恭自己领悟。
与陈洪想象的一样,领悟他的话对骆思恭来说就没什么难度。
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先是把自己的身份择得出去,代表着我不关心这件事,我也不帮你出主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就是照规矩办事。
所谓的按照规矩办事。其实就是不通融。没得商量。
在面对这一次的事情的时候,按照规矩办事,那就更简单了。
该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从严从重的干,不要虚与委蛇,狠狠地收拾他们。
骆思恭瞬间领悟,随即笑着说道:“是下官着像了,的确都应该按照规矩办。大明朝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按照规矩去办总是没错的。下官多谢公公提醒。”
说完,骆思恭站起来身子,对着陈洪躬身行了一礼。
“如果骆大人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咱家就回了,陛下还在等着咱家呢。”陈洪也站起了身子,笑着说道。
“下官送公公。”骆思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在门口,一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骆思恭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从那人的手里面拿了一些东西过来,随即摆手示意那个人退下。
重新回到陈洪的身边,骆思恭将一份东西递到了陈洪的面前,笑着开口说道:“小小心意,希望公公不要推辞。”
陈洪一愣,板着脸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骆思恭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继续开口说道:“公公的一番话,让下官茅塞顿开。些许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静静的看了一眼骆思恭,陈洪面无表情的说道:“下不为例。”
陈洪嘴上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伸手将骆思恭过来的东西拿了过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揣到了自己的袖子里,若无其事的向前走了出去。
出了锦衣卫衙门之后,陈洪上了马车后,伸手将袖子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打开看了一眼,陈洪顿时就是一愣。
没想到骆思恭的手笔还挺大。
这是两张纸卷成的一个小直筒。
陈洪展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两张纸。
上面的一张是一张房契,京城的一个小院子。
另外一张是一张地契,京城西郊的100亩地。
这两份礼物加起来,可是真的不轻了。这些虽然不是钱,但是比钱来得要实在多了。
要知道很多时候很多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
这两样东西自己如果要用,那么就自己用;如果自己不用,可以卖出去,那就可以变成银子。再说了,这两张纸送着很方便。
轻轻地摩挲着两张纸,陈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果然手中有权就有钱。
这还是自己和骆思恭合作的情况下,他现在就已经送这些东西给自己了。
那么如果自己独揽大权呢?
陈洪不禁想到了魏忠贤,想必魏忠贤已经捞到盆满钵满了吧?
自己独自掌握东厂,那必然是财源滚滚来。
陈洪的心里面不仅升起了一种取而代之的想法。
不过他也知道,即便是自己真的有这个想法,那也要压在心里,千万不能够引起魏忠贤的注意。
现在是竞争关系,如果那个老家伙知道自己要对他取而代之,估计他就要和自己拼命了。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非常关键,那就是皇爷现在非常喜欢魏忠贤,正是重用他的时候。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露出了这样的想法,皇爷可能会对自己不满。
什么时候想办法把魏忠贤搞臭了,自己才能够独揽大权。而且还是要联合锦衣卫,用锦衣卫将魏忠贤拉下去,然后自己好上位。
到时候东厂和锦衣卫就都在自己手里面了。
那岂不是会有更多的钱?
陈洪在心里边幻想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仿佛看到了自己权倾天下的时候。
“公公,我们到了。”
一直到外面有人叫自己,陈洪才回过神来。
第一一八章 推举谁进内阁?
看着走回来的陈洪,朱由校皱了皱眉头。
他总觉得陈洪有哪里不对劲,不过这也不是他要关心的。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开口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皇爷,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说他们正在查这件事情。骆大人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应该是有人串联。锦衣卫在查找幕后的人,一旦调查完毕,锦衣卫就会开始抓人。”陈洪连忙躬身说道。
朱由校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骆思恭也算是领悟了自己的意思。
摆了摆手,朱由校吩咐道:“你盯着一点儿就好了。”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皇宫之外。
有些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比如朝廷之中无数人上述弹劾,弹劾东林党结党营私;弹劾邹元标和杨涟等人勾结李如祯、诬陷熊廷弼,事后又欺瞒陛下,包庇姚宗文等人。
这样的消息传开之后,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还没有这种事情,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证明有人出手了。
大家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对于这种套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是东林党的人。
因为这一套是东林党人最擅长的。现在被别人拿了出来,他们心中滋味并不是很好。
顿时有些人就慌了。
被东厂抓走的人就不用说了,他们即便是慌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人都已经在东厂了,消息也传递不进去。
慌的人是在外面的人。
比如高攀龙,以及礼部尚书孙慎行等人。
两个人再一次见了面。
这一次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有些事情怕是不做不行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高攀龙开口说道:“孙大人,怕是要到了壮士断腕的时刻了。”
孙慎行的脸色也比较难看,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再这么继续僵持下去,那么就真的完蛋了。
“你有什么办法?”孙慎行看着高攀龙,一脸凝重的问道。
高攀龙略微沉吟了片刻,直接开口说道:“杨涟和邹元标等人不能够再保了,否则很容易出事情。我们要发动我们的人,另外我们需要在中枢有自己的人。”
对于高攀龙话里面的意思,孙慎行当然听得懂,因为高攀龙说的实在是太明白了。
放弃杨莲和邹元标,这是当下不得已的选择,事实上也没得选择了。
无论是高攀龙还是礼部尚书孙慎行,他们心里边都明白这一次出手的人是谁。
一旦他们选择反抗,那么必然会遭受到所有人的围剿。
所以现下如何争取陛下的信任才是最关键的。
在这件事情里面,没有人是无辜的。
所以高攀龙提出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要在中枢有自己的人。
所谓的中枢,指的就是内阁。
如果仅是国家的中枢,他们两个现在已经算是在中枢了。
看了一眼高攀龙,孙慎行有些无奈。
高攀龙还真的是不如韩爌。从最早出事情开始,韩爌就不赞同这么干。他觉得该收拾就收拾,犯了错就要挨打。
是高攀龙执意要保这些人,所以事情才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高攀龙居然还心中抱有侥幸,以为放弃掉杨涟等人就能够重新得到陛下的信任。
简直就是想的太多。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看了一眼高攀龙,孙慎行也没有说太多什么,只是开口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高攀龙点了点头说道:“叶向高。”
听到高攀龙提起这个名字。孙慎行差点没笑了。
叶向高他自然不陌生。东林党的元老,资历很深,能力很强。
东林党一直想让他进入内阁做内阁首辅大学士。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首辅大学士刘一璟不退,你让叶向高来做什么?
即便是叶向高来了,那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等到他真的进京做了内阁首辅大学士,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了,现在叶向高还怎么做上去?
刘一璟之前愿意放弃这个位置,可是现在他还愿意放弃吗?
这一次的攻击这么剧烈,他老孙敢说就是刘一璟这个老狐狸在背后捣鬼。如果说不是有刘一憬在背后策划,他老孙就辞官。
别说是刘一璟,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怕是都出手了。即便是没有出手的人,也是站在一边看热闹,比如韩爌。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高攀龙还想推举叶向高坐上内阁首辅大学生的位置,简直就是在做梦!
事实上,孙慎行觉得自己比较合适。只不过他没有办法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更为关键的一点,在陛下那里边他过不去关。
如果真的要推举一个内阁大学士,那么要考虑的是如何让陛下同意,而不是选择一个最有利的人选。
最优的选择是陛下那边同意,对自己这边又最有利。
“我觉得孙承宗更合适一些。”孙慎行开口说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孙慎行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而是留给高攀龙一些反应的时间。他相信高攀龙能够想明白。
首先孙承宗就在北京城,所以只要孙承宗进了内阁,那么第一时间就能够发挥作用。
其次,孙承宗也算是东林党,虽然牵扯的不深,但是这些东西只要想让他牵扯的深,大家必然会将他牵扯到深处。
至于孙承宗在东林党的地位不够这个问题,这个也没有关系,只要自己这边给予他足够的支持就行了。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孙承宗是陛下的老师。
别的事情不说,单单是什么时候进宫都能见到陛下这一点,这就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比拟的。
提名孙承宗进入内阁,是会得到陛下的同意的。
从这三个角度来看,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高攀龙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当然知道孙慎行提这个事情的原因,孙慎行和孙承宗的关系不错,并不像自己这边。自己是铁杆儿的东林党,而孙慎行和孙承宗都要差一些。
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孙慎行想的居然是夺权?!
一旦举荐了孙承宗,那么这两个人联合起来,绝对会获得很大的权力。
关键是还有一个韩爌在一边虎视眈眈。
可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第一一九章 掀起更大的浪
抬起头看了一眼孙慎行,高攀龙开口问道:“孙承宗的确比较合适,但是其他的事情怎么处理?总不能光是举荐他入内阁吧?”
看了一眼对面的高攀龙,孙慎行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面容严肃,压着嗓子才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事情到了今时今日,非壮士断腕不可以解决。”
事实上,在孙慎行看来,如果高攀龙早早的就听韩爌的话,何至于有今日?
从案件爆发的最初开始,不要想着保护什么人,而是直接按照陛下的意思办,该惩罚谁惩罚谁,该处罚谁处罚谁。
陛下将交案件的审理权交给了三法司,其实就是对大家的一个考验。只不过在这一次的考验里面,所有人都让陛下失望罢了。
等到杨涟等人被抓进东厂,按照韩爌所说的,那个时候就应该壮士断腕。
结果大家并没有这么做,还在继续保护着杨涟他们。
结果局势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现在如果要断腕,那么必然就要采取更为激烈的手段了。
听到孙慎行这么说,高攀楼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喜色。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听到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而且通过他对孙慎行的了解,这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之前自己那样说,也是在告诉孙慎行,你想要夺权没有问题,甚至想让我帮你也没有问题,但是有一点你要做到,那就是这一次的难关,你想渡过去可以,还得帮着我们也渡过去。
现在看来,孙慎行还真是有办法。
高攀龙不禁有些急切的开口说道:“该怎么办?”
孙慎行捋着胡子,笑着说道:“现在的局势非常困难,陛下已经不再相信我们了。邹元标和杨涟等人的案子,已经是铁证如山了,想要更改是不容易的。既然在这里没有办法破局,那我们就换一个办法,从另外一个角度插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高攀龙听的云里雾里的,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其实也很简单。再说他们结党营私的时候,有一条很重要的罪名,那就是他们私纵方从哲。为了调查这件事情,锦衣卫已经将方方从哲带进京了。陛下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陛下他有意重查红丸案。”孙慎行面无表情的说道。
听了孙慎行的话,高攀龙的眼睛一亮,颇有茅塞顿开的感觉,略微有些兴奋地说道:“从这里入手?”
孙慎行点了点头,不等高攀龙催促,随即开口说道:“现在对方站在高处指责我们,这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们要把他们都拉下水,这样一来水就浑了。水浑了之后,很多事情就好办了,浑水摸鱼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可以让人上题本弹劾方从哲、弹劾李可灼,罪名一定要大,说他们勾结后宫,谋逆弑君。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朝中的很多消息都会被压下来,那些想要针对我们的人也就掀不起什么浪花了。用一件更大的事情把现在的事情压下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同时也有意无意的把涉嫌案子牵连到几位内阁大学士的身上,尤其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刘一璟。如此一来,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就没有心思在针对我们,他们得先把自己身上的事情解释清楚再说吧。”
“比起我们结党营私的罪名,他们弑君的罪名更大。另外就是这一次的事情,一定要把后宫也牵扯进来。郑贵妃不是还活着吗?用她来说事,就是她勾结外臣弑君。”
高攀龙看了一眼孙慎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个孙慎行居然这么狠!
一旦这个案子被掀起来,那会有多少人被搅进来?
他甚至还要把手伸到后宫里面?
这简直就是在玩火。一旦玩不好,那就是引火烧身,直接完成了**。
可是孙慎行却不在意,他觉得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次主要的事情不是什么案子,而是新皇帝登基后,朝中所有人事的排位,尤其是重要位置的重新排位。
有的人要上去,有的人要下来。
但是现在有很多人不识时务,他们不但不想自己下来,还想提拔自己的党羽,把党羽全部都推上去。
东林党之所以会成为众矢之的、会成为出头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所有的人当中,东林党把这件事情干的最大。
虽然陛下在收拾东林党,但事实上内阁的那些人,陛下也不会放过,只不过还没有到收拾他们的时候。
自己现在把这些人拉下战场,陛下必然会同意,同时也会借机收拾他们。
这样一来,孙慎行就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
同时也让陛下知道,我们是有用的,我们也愿意听你的话干活。
如此一来,自己就有了生存的余地,陛下必然不会死追不放。事情到了最后,必然是双方各有损失,但是能够达成平衡。
至于把手伸向后宫,那就是给陛下一个整肃后宫的机会,看看陛下是不是有这个意思。
如果陛下有这个意思,那么他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如果陛下没有这个意思,那么也无所谓。
见高攀龙看着自己不说话,孙慎行开口继续说道:“一旦事情闹了起来,朝中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这件事情。至少也要审清楚问明白,为一些人洗刷冤屈。”
“到时候我们就力推孙承宗。孙承宗是陛下的老师,深得陛下的信任,得到这个位置必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在整个案件的审理上,要从严从重。无论是我们的人,还是其他人,只要有所牵连,全部从严从重的处理掉,为孙承宗树立了一个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形象。”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人在里面,他们的人在上面看热闹。只要把他们拉进来,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情。”
“如果不把他们拉进来,那么就是杀多少都是我们自己的,到最后只能是我们被杀死。只有让他们也感觉到肉疼,他们才会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