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谋定而后动
军营里的事物安排起来很容易,而且张彪还是当过大都督的人,对军务很熟悉,这给高伯逸省下了很多麻烦。
“今夜稍作准备,明日就要出发了。希望一切顺利。”
谋定而后动,高伯逸的先手早就打出去了,到了出兵阶段,都是最后收网,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效果而已。
“竹竿,今日进城往西门走。”
犊车里,高伯逸依靠着木板,轻声说了一句。
“主公,往西门走,那不是要绕半个邺城?还要过漳河?”
他就差没说“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我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高伯逸沉声问道。
竹竿吓得连忙说不敢。
得了,这位爷最近心情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说话了。虽然高伯逸平日里并不会因为无关原则的小事迁怒于下人,但他一旦发飙,下手可是非常狠辣的。
有人敢背叛他,那就是一家老小都会被除尽!竹竿自己就亲自替高伯逸执行过一次“清理门户”行动。
“去吧,崔家在城西,顺路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啊。”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位乐安公主不是省油的灯,那女人要是有李沐檀十分之一的懂事,也不会弄成今天这样。
只是,高彾与自己的婚姻,是一道最紧要的护身符,事关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开玩笑。
哪怕当渣男,自己也会矢口否认乐安公主生的女儿跟他有关系。
高彾自己都没生孩子,她的侄女反倒是生了丈夫的女儿……这让心高气傲的渤海长公主怎么想?
是个人都不能容忍的吧?
“唉,男人坏事总是坏在下半身。”
高伯逸小声嘀咕了一句。去年种下的苦果,现在果然要吞下。
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犊车到了崔府门口,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是枉然,说不定还会引人怀疑。
毕竟他高伯逸高王爷,此刻在邺城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大人物了。
驾车的竹竿低声问道:“主公,要进去拜访一下吗?”
拜访?去问下崔达孥头上的绿帽好不好看么?
高伯逸摇摇头道:“罢了,走吧,这件事不便出面干涉。”
“听说这位崔达孥崔公很有文采,主公何不以切磋学问的方式去拜访一下他呢?”
竹竿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有“建设性”的问题。
其实高伯逸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但他这个“隔壁老王”出现在乐安公主面前,那个冲动又脑袋少根筋的女人扑自己怀里怎么办?
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不必了,又不是我的家事,陛下都不出手,我为何要出手呢?狗拿耗子!打道回府!”
竹竿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满脸尴尬的驾车,还不明白为何高伯逸的态度会如此反常。
……
晚宴时,李德林如约而至。他今夜肯定会跟高伯逸密谈,毕竟明日就要出征,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家招待他吃饭。
这是难得的宠信了,李德林心情大好,跟高伯逸说话也随意了些。
“主公,此番出击垣曲县,倒是有个难题。”
李德林将酒杯放下。
菜吃了一点,酒也只喝了一杯,两人都是浅尝辄止。
“垣曲县南有一小城关,名为阳胡关!此关人马不多,但却依山傍水,十分险要。
当然,此关不能扼守道路,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西南面的弘农城离那关卡不过百里,魏国在此地驻扎重兵。若是得之我们攻打阳胡关,只怕会认为我们想从北面包夹弘农,从而出兵断我们后路。
主公有没有办法让弘农的那支魏军不能动弹?或者瞒天过海?”
李德林原以为高伯逸会大惊失色,然后向自己问策,没想到对方居然淡然点点头,走过来给自己桌案上的杯子倒满酒。
“弘农城乃是要害之地,魏国死也要守住。若是我们攻打弘农,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但如果我们只是攻取阳胡关,那么对方会不会从弘农出兵,则难说得很。
公辅请放心,我早有布置,不然此番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出来挂帅出征,更不会打垣曲的主意。”
听到高伯逸的话,李德林大松一口气。
原来自家主公早有安排了,亏他还想用一个疑兵之计。看来是没必要用了。
“我原本想让洛州刺史王峻领兵出征弘农,迷惑对方视线,没想到主公早就料敌先机了,在下佩服。”
让王峻去撩拨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独孤信?
呵呵,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王峻善于防守,你真让他去跟杨忠正面硬刚,呵呵,不太可能得利,反而会影响大局。
李德林是不错的,但是毕竟他知道的内幕太少了。
“王峻和我关系不错,此番就不麻烦他了,我自有计较,而且现在已经有成效了。公辅明日随我出征再说吧。”
高伯逸起身将李德林送到门口,这次再不会驾车送他回去了。
如果送了,那就太掉价了,他是襄阳王,不是马车夫!
回到书房,高伯逸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次出征的各种事项,感觉没什么遗漏,顿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高演这次输惨了,回邺城以后,地位定然会大不如前,特别是在军中的地位。他短期内应该不会冲击高洋的位置了。
或者说早就对高洋不满的娄昭君,应该暂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高演身上了。
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重大利好。
这意味着,以娄昭君为首的鲜卑势力,还需要自己这个“顶梁柱”,来维持军界的平衡。
还行!没翻车!前提是高彾得赶紧的怀上。
“阿郎,外面有位贵客求见。”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
“贵客?”
福伯口中的贵客,那恐怕就真的是贵客了。
高伯逸被他引到厢房里,来人是个用灰布麻衣裹住全身的小丫头片子,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福伯识趣的退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你是谁?找我何事?”高伯逸沉声问道。
“殿下让襄阳王现在就去一趟天平寺,说有重要的事情。”
“哪个殿下?”高伯逸乐了,这小丫头说话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是皇后殿下!”
第344章 不眠之夜
夜已深,此刻远在弘农城的独孤信和杨忠,正在城楼签押房里商议军务。
近期西魏与北齐之间在临汾盆地与运城盆地两个要害地段的大战,已经让镇守弘农的独孤信坐立不安。
蒲坂城被斛律光强攻,前两日几乎陷落!残暴的北齐军在繁荣的蒲坂城外肆意横行,由于长安空虚,抽调不出府兵来增援守城的宇文宪。
西魏军在那里打得很苦。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李弼违抗宇文护的命令,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名义,将调西魏军在平阳附近主力回援蒲坂城的军令压了下来。
为此十二柱国大将军之一的王雄,还跟李弼吵了一架!
而手握最后一支西魏生力军的宇文护,则是屯兵潼关,打算随时增援蒲坂城。
这时候,处于弘农的独孤信,立场就非常微妙了,稍有不慎,则是会葬送魏国。
假如说独孤信北上增援蒲坂城,攻击斛律光大军侧翼,那么弘农必然空虚。
要知道,北齐在邺城的禁军,还没有出动。如果这支人员齐整的精锐闪击兵力空虚的弘农,那么洛阳地区的战略态势就不一样了!
北齐将会由守转攻,将西魏的府兵死死堵在潼关出不来。
而蒲坂城,则由两面包围变成三面合围!
所以弘农城这个据点不能丢,一旦丢了就是要惊天动地。
但是就困在城里不出兵,眼睁睁的看着斛律光的主力人马疯狂蹂躏蒲坂城么?
要知道,除了长安,蒲坂城可以算是关外最重要的据点了,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如果要救,怎么去救,这也是个问题。
手里这一万精锐,是分兵,还是……全部压上?
独孤信和杨忠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举棋不定。
只要是人,就有做选择的时候,从小时候选择吃哪种棒棒糖,到长大了选择哪个妹子当老婆,这都是选择。
既然是选择,那就一定有利弊,不然照着做就行,又何必停下来想?
“有点难办呐,如果不去,宇文护一定会有怨言。”
独孤信私下里对宇文护颇有微词,也不甚尊敬,毕竟对方不是宇文泰。
杨忠微微点头,想了半天,感觉之前话已经说尽,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了。
不知道高伯逸会不会出手,他们谁都不敢大意。
带军出征蒲坂城,城内兵力空虚,被高伯逸偷袭得手……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家伙安排好的剧本啊!
“柱国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人!”
故人?难道是……
独孤信兴奋的站起来,拉着杨忠就往城楼下走。
亲兵将人引到一间隐秘的厢房内,独孤信这才看清楚来人。
瘦高,面目清秀,眼神淡漠,手上有一根指头被切掉了。
“拜见柱国大人,在下是替主公送信而来。看完信,柱国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有问必答。”
这人对着独孤信和善一笑,拱手行礼。
他身上连一把小刀都没有,独孤信大风大浪见惯了,自然不会担心对方行刺。
独孤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拆开信,然后面色变得古怪,眉头皱成川字,半天都是沉默不语。
“高伯逸想做什么?”
独孤信沉声问道:“他为什么让我放心去蒲坂城救援?”
还未出兵,就提醒敌人办事,这很明显不符合逻辑。
“我家王爷当柱国大人是朋友,哦,也包括杨将军。
此番我们只要垣曲,绝不会攻打弘农城,甚至会约束王峻部不要出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柱国大人应该知道我们王爷的风格。
他虽然年轻,但一言九鼎,齐国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
独孤信和杨忠对视了一眼,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还是有节操的,魏国官场和军界对他风评甚好。
至于打仗狡诈之类的,那不过是各为其主。
垣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要那里做什么?
权景宣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魏国已经没有人敢不把高伯逸当回事。只要高伯逸还在邺城,那就说明北齐这边还有后手没出来,所以宇文护待在潼关到现在都不敢动。
“如果我回援蒲坂城,则斛律光必败无疑,这对高伯逸有什么好处?”
独孤信疑惑的问道。
“不妨告诉柱国大人,齐国禁军正在重新编制,斛律光打败仗,对我们王爷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眼前的年轻人淡然一笑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吧,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有种直觉,或许现在高伯逸对他没什么图谋。
但此人对魏国一定有极大图谋!
只是现在还看不透而已。
“如果我答应,你们王爷需要什么信物么?”
答应又事后变卦,这种事情不要太多,独孤信就是问需不需要写个信让高伯逸当把柄。
不然这太他喵的像阴谋了。
“我们王爷说了,他对柱国大人一直心存善意。等柱国大人回长安后,从前所说的自见分晓。到时候无须自证。
若是柱国大人不理解我们王爷的善意,那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而已,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这厮是在打感情牌?为什么让人感觉如此怪异?
他对着眼前的使者拱手道:“你回去复命,就说我答应了。”
“那在下告辞。”
对方爽快的走了,独孤信猛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这厮叫什么都没问。
“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是高伯逸的阴谋?”
独孤信看着杨忠的眼睛沉声问道。
“阴谋是一定的,但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害处。
如果高伯逸想坑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弄出如此多的花样来。说实话,他不累我都嫌累。”
杨忠倒是很相信高伯逸的人品。他那位同族杨敷,据说在邺城过得很不错,高伯逸很重用他儿子杨素,而且还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小妾。
至于为什么高伯逸老是喜欢塞女人给别人(比如独孤罗),杨忠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此人有些怪癖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明日留一千府兵守弘农,然后全军压上,从侧翼攻打斛律光!”
两人定下计策,杨忠就回去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领军出征。
独孤信一个人呆在书房,想想高伯逸古怪的举动,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这么献殷勤没用啊,我又不可能召你当女婿。”
第345章 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站在天平寺门口,看着大门旁正在春风中摇晃的两个红色灯笼,高伯逸脑子里浮现出梁武帝萧衍、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名字。
一个是信佛到自己都出了家,一个是灭佛到身体力行,最后得怪病而亡。
南北朝时,这寺庙似乎和政治有着不解之缘。
李祖娥在这里,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等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随后悄然而入。
进入寺庙最里面那一间院子,只有一间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他推门而入,禅垫上坐着一个绝美的妇人,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肩上。
身上穿着皂色的僧侣常服,然而挺拔圆润的腰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女人韵味,却依旧是掩盖不住。
李祖娥这样的美人无论是怎样女扮男装,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女人。
“殿下,这么晚在此见面,若是被高洋知道,只怕他会对你痛下杀手!”
高伯逸凑到李祖娥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他是真怕,他也是没料到李祖娥这个柔弱女子,水一样的人,居然有如此胆量!
“你担心被高洋撞破,他会杀你?”
李祖娥俏脸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
“我会怕?大不了在邺城兵变,鱼死网破而已!能不能活命不敢说,拖高洋下水还是很容易的。就算高洋知道我和殿下在这里私会,他短时间内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伯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刚才李祖娥一直紧紧捏着拳头,此刻却悄然松开,轻叹一声道:“我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每天都在祈求那些冤魂,能饶恕我的两个孩子,不要将高洋的罪孽迁怒到他们身上。
呵呵,娄太后知道此事之后,倒是对我颇有赞许,可惜我不稀罕。”
高伯逸心中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也许今天他就能一亲芳泽,占有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美人了!
一种大胆刺激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让他不由得有些战栗,又莫名的兴奋不安。
之前他和李祖娥确实热吻过,两人也曾紧紧抱在一起……但和迈出那一步相比,此刻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脑子里这样想,手却不自觉的拉住李祖娥温润如玉般的小手。没想到本以为会有些矜持的李祖娥,却顺势靠在高伯逸怀里,低声抽泣。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高洋杀过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来到我面前,问我什么时候还债。
我真的好怕,高洋现在也懒得去看我,高殷已经住在东宫不和我一起,每天入夜,就会见到那些冤魂。
还好你在邺城,我想就算夜里噩梦,起码在宫里没人敢动我。
可你明天就要出征了,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啊,在庙里还好,邺南城的宫殿,就像是张着嘴的怪兽一样!
我今天就一直在想你,疯狂想你,见不到你我都不敢闭眼!”
这些话高伯逸再也听不下去,情不自禁的捧起李祖娥的脸,朝着那鲜艳的红唇吻了过去。
……
年轻的女孩,如李沐檀那样的,和高伯逸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就像是你追我赶的赛跑选手一样,决定了,就去做了,什么都不去想。
我愿意娶你为妻,我愿意伴君一生,不曾顾忌,不曾犹豫,不曾怀疑。
而李祖娥经历过高澄的调戏,和高洋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体验过无数次的残酷,还时不时能感觉到小叔子高湛的觊觎,和平日里某些男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很谨慎,却也更懂男人,更想找个依靠,为此不惜一切。李祖猗的结局,她不想体验!永远都不想!
高伯逸对她来说,就像是被人按在水里,半天才能露出头来呼吸的一口气!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哪怕不道德,哪怕对不起侄女。
她也认了,因为没有选择!
“祖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一定会守护你的……”
意乱情迷之时,高伯逸在李祖娥耳边说道。
随即他们便停止了思考,只想此刻的温存能维持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刻,如同两个掉进流沙里的人,不想再挣扎了。
哪怕明天会被高洋宰了,高伯逸今天也要一亲芳泽,和李祖娥共赴巫山。
前世高伯逸就有个漂亮女朋友,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比起上次的略有抗拒,这次李祖娥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她愿意!
分别在即,李祖娥大概也是担心战阵无情,高伯逸一去不回。也许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以李祖娥并未像高彾那样,欲拒还迎还有些矜持。
……
温言软语还在耳边,李祖娥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她不后悔,她期盼着,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殿下,渤海长公主来了,您要去见一面吗?”
门外侍女的一句话,如同三九天一盆冰水淋到头上,高伯逸瞬间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而李祖娥还在他怀里,媚眼如丝看着自己。
还是缘分不到!
此刻不管是高伯逸还是李祖娥,两人心中都有些难受,无穷无尽的失落涌上心头,又难以用语言去表达。
或许侍女再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有夫妻之实了……
只是现在,若是高彾是来找高伯逸的,只怕是大事不妙!李祖娥觉得,她和高伯逸之间的障碍太多了。
高洋,李沐檀,高彾甚至包括自己的大哥二哥和族人。
两人速速穿好衣服,李祖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禅房,前去天平寺佛堂里与高彾见面。
若是躲着不见,反而会引人怀疑。
“皇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哭过的高彾一脸错愣的看着李祖娥。
“我在为被我夫君杀死的那些冤魂祈福。”
李祖娥面无表情的说道,直接怼死了高彾后面的话。
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说我弟弟是个禽兽?
“姐姐请自便,妹妹去休息了。”
李祖娥飘然而去,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高彾一眼,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高伯逸,天知道躲哪里去了。
佛堂里就高彾一个人,她双手合十,轻声呢喃道:“贱妾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伤了很多人的心,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请佛祖不要怪我。
元修也好,元韶也好,我确实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也请佛祖原谅我。”
第346章 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平寺的佛堂里,高彾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似乎在向佛祖祈求。
或者叫忏悔。
今天她也穿着皂色的僧人常服,和从前的鲜衣怒马大不相同。
“佛祖在上,我的夫君高伯逸明日就要出征了,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回望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在,佛堂深夜静悄悄的,高彾轻轻舒了口气。
“佛祖在上,奴家前两次婚姻,都是造化弄人,情非得已。虽然我也有错,但却也是形势所逼,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
只是现在这次婚姻,我是认真而谨慎的。
我的夫君高伯逸,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夫妻,想给他生个孩子,诚心祈求佛祖保佑。
让我和他的孩子顺利降生,让我和他能白头到老。”
佛像不可能回应高彾,大概是有些做贼心虚,很久之后她又小声嘀咕道:“佛祖,我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只是两次婚姻都让我不满。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让我满意的,就满足我这一次的愿望好不好?
我一定劝我皇弟在邺城多多供奉您的香火。”
她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女孩在向家长祈求好看又昂贵的衣服一样,眼巴巴的让人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今日有所不便,明日奴家会送来香油钱,聊表心意。”
她的内心是高傲的,并不愿意成为佛家弟子,偏偏又不得不去求神拜佛,其间的纠结,从那不伦不类的话语中就能窥伺一二。
带着皇族的傲气,却又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或许就是高彾的矛盾所在。
高彾离开后,佛堂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高伯逸慢慢从佛像后面的空隙中走出来,轻叹一声,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蔓延。
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事面前不值一提,而面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却又有不同的选择。
他现在可以回禅房去找李祖娥,两人继续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但不知为何,此刻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情绪。
高伯逸相信李祖娥现在也是如此。
“看以后有没有缘分吧。”
高彾在佛堂里的那番话,让高伯逸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悄悄的出了天平寺后门,翻身上马,顺着高彾犊车的灯火,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黑灯瞎火的,要是正室夫人遇到盗匪什么的出了事,那乐子就大了。高彾一直养尊处优没什么心机,不知道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高彾并未回城,而是让健硕女仆送自己到了漳河边上,一个人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将灯笼放在身边,直接干脆的坐了下来。
并让健硕女仆离自己远远的。
“高澄啊,姐姐知道你好色,姐姐也知道你除了好色自大以外,其实人还不错,比高洋要好多了,起码你不会六亲不认。
兄弟姐妹里面,也是你和我关系最亲。
记得几年前吧,姐姐就是在这里看到你满身是血的被人抬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我就当你在这里,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高彾轻轻叹息了一声,双腿并拢,将头枕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你们男人对付女人确实有一手。
那高伯逸……唉,虽然我知道会嫁给他,跑不了的,但我就像是被他迷了心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就抱着我,在我耳边说那些甜言蜜语。
我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一点都不想反抗,我还主动吻他,听着他那些漂亮话,心里特别舒服。
哼,当初你是不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父亲的妾氏郑大车的?”
“成亲了以后,我一天不见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我知道他是在用心取悦我,跟你把女人当货物不一样,你只顾自己快活,他却是……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总之我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敢对其他人说,在他面前还要装一副冷冷的模样,我也好迷茫好难受的。
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多大岁数了,你说你的女人那么多,教教我怎么办好不好?”
“母亲让我嫁给高伯逸只是权宜之计,迟早会杀他的。而我看他也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母亲和高洋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必有一场血腥恶战。
我夹在中间,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再去找下一个吗?我不想再找了啊,这一个已经把我所有的气运都用尽了,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你那么聪明,你教教我怎么办?兄弟姐妹里面,就属你最聪明睿智,你教教姐姐我好不好?”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划过,高彾越哭越伤心,听着漳河流淌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就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般。
好像这样子,就可以不理会世俗间那些让人烦心的破烂事了。
只是哭了没多久,高彾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揽住,她想也没想就靠在对方怀里。
除了高伯逸,没人会对她这样。
一般的仆人不敢近身。
好色之徒直接就扑了。
哪里有人能把她抱在怀里啊。
“这么晚不回家,是在这里钓鱼吗?”
钓个鬼的鱼!我是出来散心你没看见吗?
高彾心虚的问道:“你刚才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我刚刚来好不好,要不是你犊车在那边,我还真找不到你。”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黑灯瞎火的,你这大美人四处乱晃,遇到歹人怎么办?不是歹人的男人,夜里见了你也要成歹人了!”
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高彾破涕为笑道:“就你事情多,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啊?走了走了,蚊子多,我回去睡了。”
高彾上了犊车,高伯逸骑着马,走在车边上,缓缓朝着郊外的农庄而去。
现在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入城了。
“你刚才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高彾拉开犊车的幕帘,伸出头问高伯逸。
“不然呢?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所以害怕我听见?”
“哼!不想告诉你!”
高彾暗自松了口气,那些话要是让高伯逸听见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高伯逸在犊车的幕帘外问道:“等我出征回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怎么样?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再说吧!”
听到这话高彾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347章 他懂个屁
高彾有睡懒觉的习惯,但高伯逸没有。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在农庄的院子里练剑,然后穿戴整齐的出了门。
要知道,今天是出征的日子,三军主帅都迟到,那军队还能有什么士气可言?尤其是那帮“至尊百保”们,打仗是把好手,闹事更是一把好手!
自己这边的尺度松一点点,他们能嗨到天上去。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张彪正带着亲兵在清点箭矢,干粮,攻城器械上的金属部件等必备物资。李德林在他身边,不断提点着什么,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李达则是和新招募的百夫长贺兰豹子、山褥瑰等人在一旁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蹦出夹杂着鲜卑语的汉话,表情兴奋不已。
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陈真和周敷等江州山民将领,则是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神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可以想象,这大概是周敷头一次担任禁军这种级别的副将,感觉压力山大。
至于那些神策军士兵们,则是三三两两的闲聊,神情淡漠,似乎今天不是去出征,而是照常训练一般。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抱团,有一定的必然性。
同样职位的人容易抱团,同一时期进来的新人容易抱团,同族的人容易抱团,同乡容易抱团,汉人容易和汉人抱团,鲜卑人则容易和鲜卑人抱团。
没有共通之处的人,很难玩到一起去。
党同伐异,几乎是人类的本能。
但作为领袖,要做的就是捏合不同的力量,寻求最大公约数和最小公倍数,求同存异。
坐的位置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高伯逸暗暗点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现在神策军中的情形再正常不过。
要是他们都拧成一股绳,自己还真要小心这帮人全都被高洋或段韶收买了,不受控制。
“张彪,升帐,点兵!所点兵马,全军准备出征。”
“喏!”
天保七年初夏,北齐襄阳王高伯逸率领邺城禁军神策军一部约五千精锐,沿着西南的禹河行军,前往枋头城(慕容垂击败桓温的地方)。
枋头城是宋代以前黄河上重要的水利枢纽,联通河北的河道与黄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到了枋头稍作补给之后,大军又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到汴口(宋代汴梁),继而行进到河阳三城,随即屯兵北中城,接替了城防。
面对西魏柱国李弼打出的组合拳,北齐终究还是出招了,虽然兵力比想象中要少了许多。
……
邺城城西的崔家,是博陵崔氏的大户,原先的主人叫崔暹,字季伦,博陵安平人,高欢起家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乃是汉人世家中的亲信之人。
崔暹死后,朝廷提拔他的儿子,也就是尚了乐安公主的驸马崔达孥为司农卿,以示恩宠。
按说这一家应该非常牛逼,官运亨通,阖家幸福才是。
但最近崔府上下并不太平。
因为怀疑乐安公主的孩子不足月(超过时间也是不足月的一种表现),崔家婆婆跟媳妇爆发了冷战。
乐安公主一气之下去高洋那里告状,然后回到原大将军府也就是高澄曾经的府邸,带着女儿在那里坐月子。
至于风暴中心的崔达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休妻。
这个公主,是个超不省心的女人,有她在,家里就不得安宁。如果不是担心脾气暴躁的高洋发飙,他早就写休书了。
只是现在,休书写不得。
如果写了,司农卿就当不下去,估计会被高洋明升暗降,打发到一个闲职上面去,那样还不如不折腾呢。
至于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崔达孥也不知道,反正恨屋及乌,他一看到这个孩子,就感觉不爽。
而自己究竟是被谁给绿了,他心中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知道,xx这种事情,那也是得有犯罪场所的啊!
乐安公主不是在家,就是在娘家,难道是跟娘家同父异母的兄弟**?
崔达孥跟高澄的几个儿子还都比较熟悉,没觉得哪个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啊。
倒是长广王高湛名声极为不堪,难道是他做的?
一想到这里,崔达孥那俊朗的面孔就显得有些扭曲。
头上有绿油油的嫌疑,他能高兴得起来,那才是真见鬼了。不仅如此,他觉得就连同僚最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
微笑中带着嘲讽,古板中带着不屑,淡然中带着怜悯,无论别人是什么表情,他都感觉是在暗示自己是个老婆被野汉子睡的可怜虫。
这天,崔达孥正在写公文,据说是襄阳王高伯逸提出一个什么“种稻除盐”的法子,打算开发济州受灾的盐碱地。
呵呵,这种武夫,居然还插手农法,他懂个屁!
别人不知道这高伯逸是谁,他崔达孥会不知道?一年前差点被高孝琬剁了双腿,靠一首歪诗和高长恭的暗助才逃过一劫的泥腿子。
高德政的私生子而已!
一年后居然是权倾邺城的异姓王爷,还娶了那个艳名冠绝邺城的高洋长姐。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可恶,这样的人凭什么平步青云,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一走神写错了几个字,崔达孥气得将废纸揉成团,整个人都无力瘫坐在带靠背的胡凳上。
羡慕嫉妒又怎么样呢,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而且高伯逸大权在握,手中有邺城禁军一部。得罪了人家,派手下丘八去你家剁了你全家,事后估计也就被皇帝贬斥一顿而已。
野蛮年代,就是这么不讲规矩。
崔达孥暗恨归暗恨,公开辱骂高伯逸,说对方坏话,那是不敢的。如果有机会能搭上对方的线,他甚至不介意天天堆着笑,跟在对方身后当条舔狗。
“崔暹子啊崔暹子,你家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办公啊!”一个相熟的同僚心急火燎的进来,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哈?出事?
乐安公主那个贱人怎么了?
崔达孥一头雾水,难道是公主跟自己老母打起来了?
这可真要坏事了!
他一出门,立刻就看见有一队穿着明光铠的宫廷禁卫将官衙围着,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崔达孥,你母亲在宫中行刺陛下,被当场格杀!你现在涉嫌谋反被捕了,跟我们去一趟大理寺狱吧!”
第348章 头疼砍头,腿疼砍腿
我母亲五十多岁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在邺南城皇宫行刺皇帝高洋!
崔达孥觉得现在虽然是六月天,但天上真的是在飘雪。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同高洋的说法,更不会认同这份所谓的“谋反案”。
但问题是,高洋是要跟自己讲道理么?
并不是的,高洋只是为了收拾自己一家找个借口罢了,体面或者不体面,都是那样,没有本质区别。
就算找不到这个理由,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崔达孥的父亲崔暹,是高欢时期的重臣,也被高澄所重视,在北齐建立后,虽然有起伏,但恩宠不衰。
且不说这样的家族根本不可能谋反,更不可能在皇宫无缘无故行刺。就说高洋本人,也不会以如此拙劣的借口,将他们一家拿下。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乐安公主!
肯定是这个贱人进宫说了自己母亲的坏话,所以眼中容不下沙子的高洋,直接找了个借口,将自己母亲李氏招入邺南城皇宫,顺手就杀了!
然而反诬自己的母亲行刺。
有人会质疑么?全天下的人都会质疑。
有人敢反驳吗?整个齐国,都不会有人反驳。
连皇后李祖娥都失宠了,能不被废掉已是难得,还有谁能站出来说句话?
想明白这些事情,崔达孥面若死灰。皇帝无耻起来,没有底线的。
他说你是行刺,那你就是行刺,哪怕你才是被杀的那一方!
讲道理么?除非你能带着十万大军踏平邺城,才能跟他用刀子“讲道理”。
“来人啊,带走!下大理寺狱!”
禁军校尉大吼一声,将毫不挣扎的崔达孥五花大绑的押走了。
结婚对于男女来说都重要。
女人找一个丈夫,相当于二次投胎。男人找一个妻子,相当于转变运道。
崔达孥找了个不靠谱的妻子,转变了家族的运道,如今再回首,直让人黯然落泪。
……
大将军高澄的府邸里,高延宗正在逗乐安公主怀里的小女孩,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婴儿的脸,慢慢出现思索的神色。
除了高延宗这个小孩外,家中几个高澄庶子都在外,特别是高长恭,在淮南还是一军主将,只有嫡子高孝琬在邺城,不过他现在却是在官衙里办公没回来。
“大姐,我问你个事,你觉不觉得这小女娃的脸,跟那个高伯逸有点像啊!”
高延宗面带思索的问道。高伯逸在邺城的短暂时间里,他曾经去对方军营里面参与过训练,对那张看着有些憨厚的脸,印象极为深刻。
因为那厮就是个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全是坏水的混球!
乐安公主俏脸煞白,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怎么可能,高伯逸就是想对我下手,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啊,你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确实,那高伯逸长期在外面打仗,待在邺城时间根本不长,再说他什么时候跟自家大姐接触过来着?
高延宗瞬间将高伯逸的嫌疑排除了,如果不是这小女孩的脸跟高伯逸有些神似,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五公子,五公子,大事不好了!”
一个下仆心急火燎的进门,看到抱着孩子的乐安公主,脸上表情一滞,随即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崔达孥的母亲李氏,被陛下招入宫中……随后,随后被陛下一刀捅死,崔达孥以谋反罪下大理寺狱!”
乐安公主感觉到天旋地转,晕倒在高延宗怀里,手里的孩子掉下来,多亏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来人啊,扶我姐姐进房间休息!不必惊动其他人!”
高延宗少年老成,瞬间就镇静下来。
乐安公主很年轻,身体也好,很快从惊愕昏厥中清醒过来,只不过整个人都变得没什么精神。
那天她确实去了三台里的金凤台,也跟高洋哭诉了自己怎么受到了婆婆李氏的刁难。
这都是事实啊!她没说错什么啊!
她又没有求高洋杀了自己的婆婆,嫁祸自己的丈夫!
丈夫和婆婆对自己不好是事实,但她跟高伯逸偷情,生下了孽种,也是事实啊!
乐安公主原本想的就是让高洋出手整整自己的丈夫,最多在官位上刁难下,那么她跟崔家就扯平了,顺便和离就好。
但谁知道自己的二叔高洋,居然直接将婆婆杀了!还诬陷婆婆和丈夫谋反!
这让世人怎么看待她?
她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延宗,陛下平日里最疼你,现在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乐安公主深吸一口气说道。
高延宗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好了,我去叫人备车。”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邺南城皇宫门前通报,没想到刚一通传,门口值班的禁卫就对高延宗说道:“陛下在昭阳宫,已经等候多时了。”
乐安公主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面色不断变幻。她亦步亦趋的走到昭阳宫,看到了龙椅上假寐的高洋,表情淡然。
“给陛下问安。”
乐安公主盈盈一拜说道。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个公主封号,就是一种嘲讽的魔咒。
结婚以后,她既不快乐,也不安心。如果再晚半年结婚,自己强求嫁给高伯逸,现在不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襄阳王妃了么?
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但是,只有残酷和血淋淋的现实。
“前几天你说婆婆李氏对你不好,经常言语讥讽,我问你,你生的孩子,是外面的野种吗?”
高洋冷冷的问道,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
她强作镇定道:“奴家怎么会做那等下作之事!”
没想到高洋猛地一拍巴掌道:“这就对了嘛!我皇家的公主,岂是一介妇孺可以侮辱的!那李氏污蔑你,她是该死!她是死有余辜!
她不死,那将来我皇家血脉,不是人人都可以污蔑?
朕就是要给外人看看,就算杀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时间乐安公主只觉得满嘴苦涩,高洋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难道她直接对高洋说:李氏没错,我确实偷汉子生了孽种,是你冤枉好人了!
不存在的!
“陛下……就算李氏死有余辜,那…崔达孥是无辜的,把他放了吧。”
乐安公主良心不安,希望高洋能放崔达孥一把。
毕竟,自己背着他跟高伯逸一时风流已经是铸成大错,若是让其无辜殒命,那与禽兽何异。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把他放了吧,你亲自带着我的赦免令去大理寺狱吧。”
第349章 风陵渡
风陵渡,关外进入关中的要害之地,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神雕侠侣的十六年后,郭襄爱上了杨过,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风陵渡口相遇。当然,这只是后世的小说而已,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了风陵渡的特殊性。
黄河流过河口镇后,为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折向南流,奔腾于陕西、山西两省边界的峡谷之间。
河水从壶口瀑布泻下后,出龙门继续向南流,到潼关附近,因受东西走向的秦岭山脉其中一条支脉华山所阻,折向东流。
风陵渡就在那里,它地处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交汇处,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独孤信和杨忠二人已经渡过黄河来到北岸(弘农城是在黄河南岸),已然黄昏,落日沉到水里,映照出通红一片。
看着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渡口,他们都良久无语。
在这个三河交汇(黄河、渭河、洛河)的路口,独孤信和杨忠二人不由得感觉山河的沧桑壮美。
大概类比于“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感受吧。
江山美如画,难怪大家都要争来争去的,真可谓是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位置只有一个,想当大哥的人却不要太多。
接下来,他们就要北上,去解除北齐军对蒲坂城的围困了。如果战况顺利的话,他们甚至还能反将一军,收复大片国土,乃至歼灭斛律光手下的那支北齐军精锐!
“你说,如果高伯逸从河阳三城出发,断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独孤信忽然转过身,看着杨忠,问了一个对方无法回答的问题。如果弘农被占领,那么西魏这边的战局,就要崩盘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李弼率军回援,把所有战果都吐出来不说,还把盐池赔了进去了。
想了一会,杨忠沉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如果高伯逸言而无信,只要我们能逃回关中,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我倒是觉得他没必要这样折腾。”
杨忠这个人,平日里不拘小节,所以人缘很好,但他在大略上,往往能将事物的最本质矛盾理清,看清脉络,从而选择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高伯逸的最根本目的,是削弱西魏,哦,马上要叫北周了,对此杨忠看得很清楚。
至于私人关系,独孤信和自己,对高伯逸来说不仅不是仇人,甚至还可以算是朋友。
壮大独孤信的实力,有利于接下来在长安搞事情,所以高伯逸的选项很简单,那就是让长安越乱越好!
因此李弼也好,独孤信也好,八柱国里面任何一个人也好,只要不是宇文家的嫡系,那都可以是他高伯逸的“朋友”!
看明白这层关系,杨忠觉得高伯逸抛过来的橄榄枝,都可以接着,好处都可以拿着。只要不做出原则性背叛西魏的举动,在战场上给高伯逸放放水,“礼尚往来”一下并无不可。
至少将来若是一不小心被高伯逸打败,学郭彦那样全身而退,被对方放走,没什么不好的。
说得难听点,杨忠自己是打工的,高伯逸也是打工的,杀了对方自己也不多长块肉,何不双方都留点风度呢?
至少目前来说,高伯逸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说的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弘农城,那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么?
救援蒲坂城,势在必行。此番立功了,回长安才好说话,我看那宇文护还有何话说!就在此处下寨吧,休整一夜,明日开拔。”
……
“主公,我们潜行到弘农城周边只有一里的地方,发现没有巡哨的游骑,城头的兵也偏少,似乎主力离开了?”
北中城的城楼上,负责斥候队的陈真回来禀告,弘农城里守军,极有可能已经撤走或者转移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独孤信不走,他是不可能出兵垣曲的,他又不傻!
历史上北齐放了宇文护的母亲,约定好不打仗。结果转过头宇文护就联合突厥,带兵二十万讨伐北齐。
信义什么的,对于国家大事来说,不那么重要。
不是有句话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讲诚信又有什么用,人要能活着才能说话,死人是没资格讲条件的。
“主公,弘农乃是魏国重镇,我们一旦攻占,则会极大改变洛阳的局面,整盘棋就活过来了。当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李德林兴奋的说道。
虽然既定目标不是弘农,但现在这种重要城池防御空虚,难道丢一边不理么?
“此番如果攻打弘农,看似我们得到的很多,实际上损失的却是更多,没有必要为了贪图一点小利益,就放弃原定计划。
传我军令,准备北上进王屋山脉。到了那边,敌军再也无法抓到我们的行踪。”
为什么要出轵关呢?那里小路多,容易被伏击,高伯逸又不傻,沿着黄河北岸走不好么?
确实不好,因为大军行踪都会在西魏的监视之下!
这样还没等你到阳胡关,人家早就做好准备等你来了!
只有走小道,从背后奇袭阳胡关,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顺便把关卡占了,堵着路,防止背后被人偷袭。
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这次又怎么会把军队精简再精简呢?
要是明刀明枪的跟西魏刚正面,他不带五万人敢出门么?
“喏!”
众将离开后,高伯逸转过身,对身后带着老虎面具的周铁虎说道:“明日出征,你为先锋,有没有问题?”
“哼,你就等着看吧。”
周铁虎的身份现在还对外保密,名义上,他是替换张彪作为高伯逸的亲兵队长存在的。
因为其身强力壮,孔武不凡,因此在神策军中绰号“虎头”。
高伯逸军中基本没有一对一能干过他的,这家伙的臂力太大,每个跟他对战的人,都是手腕生疼,不想再打第二次。
而且这厮的饭量那真是…一般人家真养不活他。
“行了,退下吧。我对你并无偏见,保密你的身份,只是担心陈霸先害你家小。”
周铁虎微微点头,躬身行礼而退,高伯逸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苦苦思索。
万一李弼这厮正着不走,偏要倒着走怎么办?
第350章 不敢掠其锋芒
平阳城(又叫白马城)外的西魏军大营里,三军主帅,八柱国之一的李弼,遥望城头,又看了看将城池三面都围起来,从汾河里引水的护城河,摇头叹息。
他娘的,那一战未竟全功,让高演带着一大帮百保鲜卑跑路了。回到平阳城,这帮人有了城池依靠,又陷入绝境,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毅力。
反正平阳城里不缺水,粮草也充足。那些原本守城的镇军,野战可能不行,但守一下城墙还是莫得问题的。
高演还不算蠢到家,他将那些宿卫军集中起来,组建一支“救火队”。魏军突破了哪里,他就让百保鲜卑们顶上去。
经过几番恶战,李弼此刻也有些打鼓了。
把精锐耗在这里,究竟值不值得呢?战局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为了集中兵力,李弼让梁士彦撤去了乾壁的包围。
皮景和领导的齐军偏师倒也识趣,直接溜号,撤退到东南面的曲沃城,跟高归彦部合兵一处,守住了前往北齐腹地的大门。
自此位于平阳的高演,已经成为一支孤军,被西魏军四面合围,内外交通断绝。
虽说是这样,但反过来看,独孤永业还守着汾水关。北齐在晋阳的援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未出动。
李弼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他在包围着高演,实际上自己却也在北齐势力的半包围之中,形势极有可能逆转。
而且更要命的是,斛律光在狂攻蒲坂城,自己这边已经不会有援兵了!除非韦孝宽冒着玉璧城失守的风险,派兵支援。
那样的话,只怕北齐一边会窃喜不已。
“父亲,外面有人求见,我私下里问了下,此人乃是高伯逸的亲卫,前来送信的。”
来人是李弼的次子李辉,娶了宇文泰之女义安长公主(现在还未加封),地地道道的驸马爷,在家中很有分量。这次李弼出征,也将他带在身边。
“嘿,那高伯逸狡诈如狐,向来就没什么好事。
不必听那厮聒噪,直接给我剁了,人头祭旗!”
李弼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根本懒得听高伯逸派人来到底要说什么。
李辉一听就急了,将李弼拉到一边,在对方耳边沉声说道:“父亲,听一听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杀个捏在手心里的人,还在乎多等那么一炷香时间么?”
其实李弼是觉得李辉太嫩,容易被蛊惑。
高伯逸这厮什么风格,李弼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家伙跟韦孝宽一样,喜欢“暗战”,私底下小动作极多,让人防不胜防。
还是干脆的不要听他说什么比较好,只当没这个人就得了。
如此虽然不会得利,但也不会吃亏,最是保险不过。
不得不说,李弼这样做很是武断,然而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做人,就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武断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行吧,杀个护卫而已,无伤大雅。”
李弼失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两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来客,个子高高如同竹竿,此人有些名气,据说是高伯逸的贴身亲卫,剑术精湛。
“柱国大人,这是我家主公的信。”
竹竿恭敬的将信递上,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杀气!这跟与独孤信会面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高伯逸放了独孤信的嫡长子独孤罗一马,向来注重信义的独孤信,又怎么可能斩杀高伯逸的信使呢?
但李弼就不一样了,他杀竹竿避嫌,毫无压力。
这次送信稍有风险,本来高伯逸是不会让竹竿来的。就是因为这次乐安公主的事情,竹竿拍他马屁拍马腿上了,睚眦必报的高伯逸才让竹竿来这趟苦差事。
李弼接过信,刚要撕掉,却被眼疾手快的李辉拦住了。
“父亲,看一看信,不妨事的。”
李辉慎重的摇了摇头。
“唉!”
李弼差点骂出声来,鸡儿的把这护卫宰了不就完事了,还怕那高伯逸不成!
西魏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多半都对高伯逸不以为然,但年轻一辈的将领,推崇此人的不少。这也是李辉和李弼对待竹竿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之一。
李弼手中拿着信纸,一字一句的默读起来。
他的面色由青变白,由白变红,不断变幻。手也抖动得厉害,一副情绪激动的样子!
“来人啊,给我把这厮推出去……押下去,好生看管!”
李弼最后一刻变话,让屠刀擦着竹竿的头发而过。
鸡儿的好险啊!
竹竿心中把头发花白的李弼骂了个半死!
等亲卫将竹竿押走,李弼屏退左右,只留下李辉一人。
此刻他不见刚才的激动,而是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虑。
“父亲,如何了?”
李辉疑惑的问道,一看父亲李弼的样子,就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
“多亏听你一言,险些误了大事!你自己看吧。”
将信交给李辉,李弼在营帐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辉看了信,良久以后也是长叹一声。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苦笑的面容。
“齐国的襄阳王,名不虚传呐,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李弼无奈的称赞了一句。
高伯逸其实在信中没有骂他,一句话也没骂,甚至都是溢美之词,极为肉麻。
但对方说的事情很要命。
高伯逸这个小狐狸在信中说:久闻侯莫陈悦麾下有大都督李弼,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侯莫陈悦不听李都督之言,所以才败亡了,这绝不是因为你李弼李都督背叛他才让他完蛋的。
听说你的旧部都是当年侯莫陈悦的手下,他们推举你为共主,有你这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庇护他们,贺拔岳的那些手下才不会去报复他们,给他们穿小鞋呢!
就算贺拔岳是被侯莫陈悦杀的,贺拔岳的手下也不会报复你手下那些人是不是,他们都没那么小气嘛。
虽然这次齐魏两国大战很凶险,但是李柱国你肯定是能带着兵马全身而退的。哪怕到了长安,要改朝换代了,你也是不必担心的,毕竟没人能收拾得了你这位文武双全,倒向哪边,哪边就能赢的一军主帅嘛!
听说宇文护有废八柱国的心思,但他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是不是,毕竟你支持谁,谁就能赢,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搞你呢?
所以李柱国你只管放心,胆小如鼠的高伯逸,绝不会出现在你大军背后的,我不敢呐,我哪里有勇气跟您正面交锋呐。
第351章 萌生退意
高伯逸的这封信,说的全是事实。但是这些事实本来李弼自己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却一阵阵的背脊发凉。
不管怎么说,当初侯莫陈悦对自己不薄,良禽择木而栖不假,然而在关键时刻背叛对方,也是不假。
背叛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还以为你是未出阁的清纯少女呢?你在别人心中的形象,早就是个背主求荣的人了。情有可原不假,可你也别把自己人品看得太好就是了。
宇文泰的胸怀,宇文护未必会有哦。
以前大家都是顶着“西魏”的牌子,算是搭伙,宇文泰为了争取人心,对你李弼不错。
但是宇文泰已经死了啊!
他不死,一切都好说。他死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或者说你李弼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李弼这个人很耿直,但却不傻。此番他击破西魏大军,险些生擒北齐长山王高演,可以说立下大功。
但是呢,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立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那可就未必了!宇文护希望他本人立功,他需要威信!李弼你这个柱国抢风头,难道是想搞点事情么?
还是想学韩信的下场?
正如高伯逸信中说的那样,李弼现在就像是个庞然大物在长安政坛上立着,你不想搞事,但你有搞事情的能力,别人会怎么想?
最后那混蛋绵里藏针的说不会出现在李弼背后,其实就是暗示,如果你不退兵,那对不起了,我也会出兵搞你一下。
只有你退兵了,我才是不敢掠其锋芒,毕竟打这一仗没什么太大好处。
然而你若是不退,那老虎屁股我也要摸一摸。
高伯逸就是这个意思。
退,还是不退,这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是看到这封信之前,有人跟李弼说退兵,他绝对会乱棍打出。
只是现在么,他已经萌生退意。
真要是立下偌大功勋,说句难听的,功高震主了!
要是不立功,那么呆在这里白白消耗自己的嫡系么?
“父亲,您意下如何?”
李辉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现在就撤吧!
“就算是撤军,也不是那么好撤的。行军,很多人都会,但是撤军,才是见真本事的时候。还是再等等看吧。”
李弼循循善诱道:“你派兵去守乾壁。皮景和虽然是齐国的,但他选的位置不差。乾壁在我们手里,高伯逸说从背后堵着我就是痴人说梦。”
李弼已经不打算攻下平阳城了。
但若是无缘无故撤军,不仅对浴血奋战的手下没有交代,对时时关注战局的宇文护也不好交代。
撤军是要撤,只不过这话不能自己开口,也不能自己的儿子和亲信开口,得一个外人来说才好。
“禀将军,韦将军送来的密信!”
亲兵从营帐外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韦孝宽派人送来的密信。
韦孝宽掌管西魏国家层面的密谍,消息总比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将领快几步。
李弼拆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句。
“高伯逸领五千精锐入王屋山,出轵关。其斥候凶恶,吾辈不得近,已不见其踪。”
来了!
小狐狸虚虚实实,果然不是单纯的威胁!
李弼心中的侥幸破灭,摇头苦笑道:“还真不能把那混蛋不当回事。那小子阳谋阴谋都有,你要是信他不会出兵,指不定最后就把咱们堵在这临汾谷地了。”
可不就是这道理么,李辉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就想跑路了。
……
邺城的初夏,白天太阳大,有些炎热,到了夜里反而比较凉爽。这个季节瓜果蔬菜也多,日子不要太惬意。
但在大理寺狱坐牢,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到晚上,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作伴,那滋味保证你快乐到无法自拔!
大理寺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里,崔达孥蓬头垢面坐在地上,好些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他那俊朗的面容,已经完全被乱糟糟的遮盖,洗的发白的囚服,也不知道之前有几个人穿过,上面隐约还能见到淡红色的血迹。
“都退下吧。”
一个曾经很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声音想起。
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居然还敢来这里?
崔达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露出那双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
乐安公主来了,身边还跟着腰间佩剑的高延宗。
“我带来了陛下的赦免令,等会你就可以走了。当然,崔府已经被抄没,跟你没关系了。你看邺城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去投奔亲戚吧。”
乐安公主冷冷的说道。她的眼睛是红肿的,想来最近哭了很久。
“延宗,我想单独跟你姐姐说说话,最后再说说话。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还想活着,不想死。”
崔达孥压住心中的怒气,淡然说道。
高延宗看了乐安公主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只好走出牢房,在远处站着,能看到身形却无法听到两人的话语。
“我母亲怎么样了?你将她入土为安了么?”
崔达孥沉声问道。
乐安公主缓缓摇头道:“陛下不许,而且……已经抛入漳河,不知道漂哪里去了。”
她语气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只是觉得深深的悲哀。
“所以,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对吗?一直以来,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终于,皇帝帮你动手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崔达孥语气里带着悲凉,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恨。
他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血债才能慢慢的讨回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也不想的。”乐安公主轻声说道。
别人母亲因你而死,说什么样的解释都是苍白的,只有鲜血才能洗刷恨意。
崔达孥明白这个道理,乐安公主或许从前不明白,经过这件事,也明白了。
“好,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发毒誓,不能说谎!”
崔达孥的眼神,让乐安公主感到害怕和恐惧。
“你说吧。”
“那个奸夫是谁!”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你发誓!”崔达孥步步紧逼的问道。
“是……高伯逸!”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名字。当初高伯逸从高湛手上救下过自己的老婆。
难怪这对狗男女会勾搭上!
“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崔达孥转过身,狠狠捏着拳头,指尖都发白了……
第352章 乌鸦嘴还是神预测
南绛城里,密切关注战局,却又不敢丝毫动弹的西魏大将军李穆,宇文泰的侄儿尉迟纲,此刻愁眉不展。
因为他们跟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一样,也接到了韦孝宽送来的密报,北齐襄阳王高伯逸入局了!
那家伙带着五千精锐和干粮,就这样直愣愣的进了王屋山脉。
“我看不必管那家伙,现在直接去闻喜县,堵住斛律光的退路,让他被堵在盆地里出不来就行了嘛!”
尉迟纲大大咧咧的说道,打个仗而已,哪里有带着五千精兵,龟缩在家里不动弹的道理。
所谓野战精锐的价值,是体现在和敌人野外交战上面的。守城的事情,镇军都能做,你手握大把府兵却如此畏缩,还打个鸡儿的仗,回去洗洗睡吧!
当然,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尉迟纲在闻喜大败,此番想夺回城池的心情是迫切的。
“尉迟将军啊,要是我叔父听你的话出兵,那可就真要坏事了。”
说话的人是李穆的侄子李植,此番也是多亏他去叫援兵,才救了尉迟纲一条小命。
尉迟纲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叔父啊,韦将军的密报大有深意,这文章啊,就是做在王屋山脉里的。”
李植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屋山脉地形复杂,一般将领都不敢带兵进去,因为很有可能被伏击。
当然,能伏击别人的,必定也是有几把刷子的,绝不是泛泛之辈。但问题是,谁敢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时候,贸然安排伏兵收拾高伯逸呢?
愚公移山里面说“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实际上规模远远不止。
如果从天空中俯视,就会发现那一座座高耸的山脊下面,偶尔会出现一些小道,或者山缝。有的是死路,有的则是可以连贯山谷。
不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人,是没办法从这些小路里走的。
想想当年八路军是怎么在这里坚持抗战,让日本人束手无策,就知道这里地形有多复杂了。
李穆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高伯逸会不会从王屋山脉杀出,在南绛城外出现!这真是说不好的一件事!
“叔父,你放心吧,那高伯逸此番的目标,定然是南绛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任由得斛律光跟李弼打得热火朝天也不要去帮忙。
就在南绛城当乌龟,大门都不出,到最后就是大功一件啦!”
坐在李穆身边的侄儿李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香瓜和李子,放到木盘里,拿起一个边吃边说道:“我要是那高伯逸,我现在就会从王屋山南面的小道,出白水县。
那白水县城,纸糊的一样,据说那县城早已废弃,如今住那里的多半都是些盗匪。高伯逸拿下那里易如反掌。
然后出其不意的从背面攻打阳胡关。嘿嘿,阳胡关背面是山坡,很是低矮,我估计也拦不住高伯逸。
等打下了那里,他把自己的兵马换上守军的衣服,装模作样的守关,然后大摇大摆的利用赚来的军服和俘虏骗开垣曲县城。
那种偏远地区的庸才,呵呵,以高伯逸的本事,估计三两下就打开城门了。
你瞧瞧,这一路多轻松惬意啊!”
李植满脸讥讽的咬了一口李子,用袖子擦了擦脸问李穆道:“叔父以为如何?”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李穆此刻只想用自己长辈的权威好好教训下李植这个自大的混蛋。
不过自家侄儿自大归自大,说的套路倒是很有几分道理。高伯逸真要按他说的路线走,只怕真会得手。
不过有个问题,垣曲县往北走是深山啊,高伯逸就是打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毛用?
这才是他想教训李植的真正原因。
“唉,叔父啊,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来来来,看这里。”
李植走到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前,指着他们所在的南绛城,手指又指着南绛城南面那块空着什么都没写没画的地方说道:“叔父啊,你只关注北面斛律光跟我们的柱国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可你想看,你知道我手指着的地方是哪里,离这里有多远么?”
哈?
李穆一愣。
这地图是局部地图,只标注了南绛城北面的地形,因为南绛城的南面就是深山,那地方有什么好画的。
“垣曲县啊,离我们这里可近了。近到什么程度呢,只要翻过南面的大山,就能直接到我们背后!”
南绛城依山傍水而建,背后正是王屋山脉的边缘!
李植的话吓得李穆一身冷汗。随即他又清醒过来,不服气的问道:“高伯逸从这里走,难道大军都在山里吃蛇吃老鼠吗?”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完全不可能,都是自家侄儿在瞎掰,危言耸听的。
但脑中的直觉却告诉自己,高伯逸从背后出现,打一闷棍的可能性很高!
李穆还是有真本事的,因为历史上北齐北周洛阳邙山大战,垣曲县就是出兵地点之一!
如果垣曲县真是个靠着深山的死路,这里如何能成为出兵地点之一呢?
以高伯逸的智商来说,李植的预测,极有可能才是真相。
表面上看,垣曲县跟南绛城离得极远,但实际上,两者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却近得可怕。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新中国成立后,垣曲县和南绛县就是毗邻地区,用一条公路连着呢。
这个道理,只要是去过甘肃陕西,见过“望山喊话听得见,下山上山跑一天”这种情况的人,都会理解非常深刻。
“侄儿,以你之意,我们应该按兵不动咯?”
“不错,依侄儿的意思,柱国大人迟早会跟斛律光一战。
若是我们大胜,那么高伯逸定然会退回轵关,那么我们就能痛打落水狗,堵死斛律光的退路,不必担心高伯逸那混蛋偷袭了。
若是李柱国只是小胜乃是不胜,我们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好好的守住南绛城就行了。叔父意下如何?”
“所以,高伯逸攻陷了垣曲县,那就说明他要对我们偷袭?”李穆难以置信的问道。他手里有两三千府兵啊,不是泥巴捏的,就算高伯逸攻城,他也有一战之力!
“不错。所以我们大可以稳坐钓鱼台。”
第353章 油菜花的怒火
东魏北齐时,北方世家大族博陵崔氏极为显赫。
当时在高欢的幕府中有所谓的“三崔”,同出博陵崔氏,他们分别是崔昂,崔季舒,崔暹,乃是同族不同宗。崔暹就是崔达孥的父亲。
这三崔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联合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的互助,时而有之。
其中,崔昂和崔暹乃是好友,关系十分亲密。
然而此时此刻,崔达孥看着大门紧闭的崔昂府,心中一片冰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崔家不倒,乐安公主还在的时候,人人都当自己是公子哥,人人都当自己是驸马爷,拼命的巴结。
每次自己到崔昂府来,对方都是开大门来迎接,十分热情好客。
然而现在崔家倒了,被安上了莫须有的谋反罪。人人都当自己是瘟神,看都不想看一下!昔日同族和世交,居然连大门都不让进!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日我若是发达了,定要让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付出代价!”
崔达孥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些人失败了,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习惯性的把锅甩给别人。
老婆出轨是别人的错,老母被杀是别人的错,如今被人拒之门外还是别人的错。
崔达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考虑出路在什么地方。
回老家?
如今自己这一支的名声都臭了,那些同族只怕因为害怕高洋迁怒,也会做跟崔昂一样的选择,甚至还更过分。
那么,去崔季舒家里那边试试吧。
他身无长物,只会比较“高端”的东西。然而当官不可能,权贵家又不可能请他这样的幕僚。乐安公主虽然帮他说情,饶恕所谓的“谋反之罪”,但现在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连吃饭都有问题,还谈什么复仇?
这不是笑话么!
听说崔季舒为人挺豪爽的,又不喜欢站队,可能会看在同族的面子上,帮自家一把。
拖着疲惫的步伐,崔达孥来到崔季舒家门口,然后依旧是大门紧闭。
他原本想敲一敲门,想了想,直接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崔达孥现在也是豁出去了。
我就是跪在地上,看你崔季舒要不要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害得同族家破人亡呢!
不得不说,崔达孥这招够毒辣的。
一炷香的功夫,府邸的小门打开,出来一个老仆,将手中的大包袱放到崔达孥跟前。
这包袱软软的,似乎是些衣物和吃食之类的东西。
“崔公子,我家主人说了,看在同族的份上,送你衣物麦饼和几贯钱。往西边去吧,出了齐国,到了魏国,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压。
言尽于此。”
果然,还是不愿意出来见面么?
崔达孥心如死灰,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凭什么!
我崔达孥是天之骄子,老爹是重臣,还娶了公主,凭什么发达的不是我?
凭什么一年以前还是泥腿子的高伯逸,能够睡了我老婆,还搞大她肚子生下孽种?
凭什么那小子可以平步青云,李家看重他,高洋也看重他!我却是在做一些无聊的公务?
凭什么他现在可以大权在握,美人在怀,而自己却变得一无所有?
妒忌的怒火,让他熊熊燃烧起来,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其实高伯逸也很无辜,他从来都不愿意跟这位崔兄有什么交集,哪怕是跟乐安公主风流一时,那也是他不知道对方身份。
黑暗中乐安公主说自己是侍寝的侍女,主动献身。要是高伯逸不动手,那还是男人吗?
但是崔达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他认为就是高伯逸这个淫贼勾引自己老婆的!
如果高伯逸不勾引自己老婆,那个贱女人就不会怀上孽种。
如果不是她怀上孽种,母亲就不会起疑,更不会跟那个贱女人吵架。
如果不吵架,那个贱女人就不会去找高洋告状,那自己母亲也就不会死了,自己现在也不会变的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高伯逸的错!
崔达孥十分愤恨,第一次见那小子的时候,为何不支持高孝琬剁了那家伙双腿啊!如果那时候心狠一点,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魏国么?呵呵,高伯逸,你给我等着,等我在那边身居高位了,再带着大军,踏平邺城,将你碎尸万段!”
崔达孥一下子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没有人脉的情况下如何在魏国身居高位,又如何成为用兵如神的将领,又如何灭亡北齐,手刃高伯逸。
他没有想那么多。
反正先去那边就好了,待在邺城,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
崔达孥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深夜,高洋在金凤台里会见了崔季舒,就是给崔达孥衣服食物和几贯钱的“恩人”。
高洋左手端着酒杯,右臂揽着崔季舒没见过的美人,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看到崔季舒来了,高洋沉声问道。
“陛下,已经办妥当了。只是微臣不知陛下这样做是何意?”
崔季舒看也不敢看高洋怀里的美人,低着头拱手行礼问道。
“滚到外面去!”
高洋沉声对怀里的美人怒道,他变脸的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后世拔x无情的渣男。
那位年轻水蛇腰的美人一脸幽怨的出了偏殿。
高洋轻叹一声道:“崔达孥毕竟是崔暹的儿子啊,我总不能赶尽杀绝。”
真的只是如此么?
崔季舒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若是高洋是这样妇人之仁的家伙,他绝不可能坐上皇位这么多年还能安安稳稳的搞事情。
“将来崔达孥要是在魏国混出头来,今日纵敌的人,可就是你崔季舒了哦!到时候朕可是会让你和你们崔家好看的!”
这话吓得崔季舒差点尿裤子。
他连忙跪下,急的满头大汗说道:“微臣这就派人去把崔达孥追回来,绝不会让他……”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着,身体站了起来。
“刚才只是朕在给你开玩笑而已,放心,都是戏言!”
高洋眯着眼睛,一脸微笑说道。
第354章 斛律跑跑
蒲坂城外,到处都是尸体。
当地百姓的,西魏军的,北齐军的,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军人已经被剥去身上的铠甲,甚至连衣服都没留下。
身上的刀伤箭伤随处可见,极为狰狞。
斛律光的毒辣在于,他不许西魏士兵出城收尸。不仅如此,他还将这些尸体堆在城门附近,如今进入初夏,尸体散发出阵阵作呕的味道。
已经有无数苍蝇光顾这里,发出嗡嗡响的声音。
蒲坂城多水,人员往来频繁。
斛律光的打算,似乎是想通过瘟疫,来削弱关中的力量。
“这鲜卑蛮子,欺人太甚!”
看到眼前的一幕,独孤信气得胡子直颤抖的。
身边的杨忠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来晚了。
或者说他们小看斛律光了。
正如李弼在临汾盆地那边做的事情一样,斛律光的北齐军,攻城只是幌子,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西魏的战争潜力。
也就是在城外的边民!
斛律光攻城的方式很简单,直接让西魏边民作为前驱,让那些守军投鼠忌器!
很简单,却没办法破解。
当年匈奴人用过,后来鲜卑人也用过,以后蒙古人还会接着用。
然而,正当独孤信和杨忠带着一万府兵精锐悄悄沿着黄河来到蒲坂城门前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斛律光已经……跑路了!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北齐军的斥候,为何斛律光会提前撤军?难道是高伯逸通知他的?
这个念头在独孤信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抛诸脑后。
不可能的事情,那厮无论怎样的多智近乎妖,也不可能会算准自己这边的行军时间,更没办法去通知斛律光提前撤退。
只能说,斛律光事先已经算到了西魏军会反击,他见好就收了。
这场不义之战,打得两国边境都元气大伤,双方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斛律光让西魏边民当“送死队”攻城固然不光彩,但李弼在临汾盆地里一路烧杀抢掠也不是什么好鸟。双方不约而同的以搞破坏为主,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占据城池!
“往北走有两条路,一条是盐池,这条路被斛律光一路破坏,已经无险可守。
另一条路是沿着涑水河走,有北解城作为依托,还有北猗氏和猗氏两城锁住关卡,斛律光不会走这条路的吧?
猗氏城东面才是闻喜县城。”
猗氏这个名字很奇特,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城池,历史相当悠久。
“猗氏”一名可追溯到夏代的古猗国。春秋末,鲁国贫士猗顿大畜牛羊于猗氏,十年间富埒王侯,因以地为氏,称猗顿。
这座城池干嘛的呢,很简单,猗顿用涑水河来漕运贩卖食盐的据点。
汉代置猗氏县,此城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到北周成武王元年(公元559年)猗氏县北移后,该城依旧。
据后世考古发现,猗氏故城现存城墙,南、北、东墙分别长约1200米以上,残存高2.8米,厚19至21米间,夯土层厚度9至10厘米。
可见这是一座不太大,但却相当坚固,用夯土所建筑的四方小城。
北猗氏在涑水河以北,猗氏城在涑水河以南,两座城像两扇门,堵住了沿着涑水河这条大路。
两道关卡,斛律光是吃饱了撑着的,去破关回到闻喜县城么?
独孤信跟杨忠二人一合计,都感觉斛律光不太可能走涑水河,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高伯逸走王屋山脉,虽然也是大胆举动,但他的行为是有独特优势的。
能消失在敌人视野里,让对手弄不清他会从王屋山脉的哪个位置出来,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难道斛律光也能在涑水河岸边消失在众人眼里么?
“斛律光师老疲敝,经历连番大战不得休整,已经是人困马乏。
此刻我们朝东北走,走盐池,一路杀奔过去,定能将其击溃!”
杨忠激动的向独孤信建议道。
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斛律光选择走盐池这条路,那么之前他破坏得有多狠,现在就会哭得有多惨!
而独孤信手下的这支府兵尚未参加过战斗,可以说是精神抖擞,百分百的好状态。
这个时候不去争功勋,什么时候去争?
独孤信刚想赞同,却发现远方有一骑飞驰而来!看样子很像是魏国的传令兵。
“柱国大人,杨将军,大司马有令,不要追击斛律光,以免中了埋伏。大军缓缓向北收复失地即可!”
这里的大司马,说的就是宇文护!
一听这话杨忠就不乐意了。
我正要封妻荫子的时候,你把我腿拉着,到底几个意思?
独孤信也是不满,不过他心思更多,沉声问道:“大司马还有什么交代没?”
“大司马说,他正在来蒲坂城的路上,有什么话他会当面和您说的。”
传令兵单膝跪倒,双手呈上一个封了火漆的竹筒。
独孤信拆开一看,里面的信件果然如传令兵所说的,宇文护说此番劳民伤财,打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目前的要务,是收复失地,而不是收拾斛律光。
宇文护的思维,跟独孤信和杨忠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独孤信和杨忠想的是战场立功,至于西魏这些土地被怎么破坏,那不是他两的事情。
他们又不是皇帝!操个屁的心啊!多多在战场上斩获才是真的。
但宇文护现在已经是以皇帝的视角在思考问题。
一来,他不想再打下去,二来,还是稳一点比较好,收拾残局比歼灭敌人重要太多了。
独孤信恨恨的把竹筒摔在地上,低着头居高临下的对传令兵说道:“你回去就说我知道了,在蒲坂城等大司马来。”
“喏!”
这位传令兵如蒙大赦的走了。
傻子也看出来独孤信和杨忠很不爽,只是,如此大的咖位,可不是他们这种罗罗可以参与和议论的。
……
阳胡关外几里远的地方有一小河名叫“教水”,两岸都是悬崖峭壁。山民出身的陈真,带着前军一千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现在在教水两岸,也搭起了一座浮桥。
浮桥一边是两山之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出了山道就是水,极为险要。
“李达,披坚执锐,陈真不如你,爬山开路,你不如陈真。”
高伯逸对身边的李达揶揄道。
“哼,都是雕虫小技而已,真要杀敌,还是得靠我们至尊百保!”
当初我为什么会起一个这么中二的名字,以至于这帮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来了?
高伯逸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
第355章 砍瓜切菜
阳胡关正面是一条河,高伯逸的地图上没标注,是从黄河岸边引水引进来的一条支流,正好成为阳胡关的护城河,当然,只护住正面。
它的背面是山,城墙不到一丈,平日里根本疏于防范,只有三三两两的兵丁有气无力的在上面站岗,估计那些人眼睛都没往山下面看。
稀奇吗?
一点都不稀奇。
让你去武当山的金顶上当十几年的工作人员,估计你看那些云雾缭绕的美景也看腻歪了。自从阳胡关建立以后,山背后就没被人杀上来过,那些值守的镇军,没睡觉就已经是敬业了。
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的时候,从阳胡关背面的山坡上,爬上来几个人。
身材精瘦,手臂长,特制的木鞋上有铁钉,能嵌入夯土的城墙里。
这些人就像是壁虎一样,轻巧的在一丈高的城墙上攀爬,很快就上到城墙,这里居然空无一人!
长期的思维定势,让守军在吃晚饭的时刻,故意忽略了这个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方向。
爬上城墙的人里面,以陈真为首。
他和同伴将背后的绳索抛下来,周铁虎带着所谓的“敢死队”,顺着绳索攀爬上来,很快这里就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百多人。
“主公说别光顾着杀人,我们还要……”
陈真怕这个傻大个乱来,没想到戴着虎头面具的周铁虎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出来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睁大眼睛看着就是了!”
说罢拿着长槊就往关头正面的城墙上走去。
“罢了,打仗不是我所长,弟兄们,下去吧。”
陈真无奈耸耸肩,爬山开路对他们这些山民来说很容易,但像周铁虎一样正面砍人,还是有难度的。
主要是他们太瘦了,那身材注定就是为了攀爬而生的。用高伯逸的话说就是“天生吃这碗饭”,他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一直将陈真他们那帮山民当做斥候队来用,正面作战,从不让他们上场,而功勋却是一样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很愿意接受高伯逸驱使的原因。
爱惜士卒,不蛮干,赏罚分明,扬长避短。
高伯逸自知搞不过西魏那帮猛人,所以他愿意在自己这边的军队里下苦功夫,发掘优点,而不是搞歧视和一言堂。
所以神策军内部各军无论彼此间分歧多大,都奉高伯逸为正主。说到底,能打仗,为人又很四海,自然不乏追随者。
半个时辰之后,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满是火把,众人看到阳胡关城头升起了红旗。高伯逸侧过头对李达说道:“愿赌服输,半个时辰而已。”
刚才两人打赌,李德林为证人。高伯逸说陈真和周铁虎联手,不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关隘,李达说必须他们至尊百保出马才能建功。
现在结果很明显摆在那了。事实证明,一百个李达加在一起,也玩不过高伯逸一个人。
李达赌品甚好,虽然不甘心,还是从袖口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到高伯逸手上。
后者哈哈大笑道:“你和我赌,从来就没赢过,为什么如此执着呢?”
“你一直想睡却又睡不得的娇俏娘子,难道心里就不痒?”
李达毫无愧色的反问道。
高伯逸顿时无言以对。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抢不过。
你看,古人总结得多好啊。
李达这辈子要是跟高伯逸打赌赢不了,估计他老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众人来到阳胡关城楼的签押房里,周铁虎像是拎着小鸡一样,将一个身材瘦弱的校尉扔到地上。
高伯逸故作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生气的说道:“打仗赢了就赢了,怎么能如此没有风度呢?”
他笑眯眯的将那位西魏镇军校尉扶了起来,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说道:“我是个爽快人。你带着俘虏,帮我骗开垣曲县城的城门,我保举你到北齐做官。
如若不然的话,我先砍你手脚,再把你弄成公公,保住你性命,将来让你在邺城光着身子游街,供大家观摩欣赏,如何?
很多人都很好奇,不知道什么是人棍,我想拿你试试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大帅饶命啊,我这就带大帅去找我的亲信,明日带他们去骗开垣曲县,决不食言!”
这位身材矮小的校尉很快就把节操卖了。
不要觉得奇怪,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或者西魏什么的,州郡镇军都是由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农夫临时组织起来的。
这种兵役是强制执行的,是徭役的一种。点名点到你,不去就是不行。
所以他们的士气究竟有多高,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说明白点,这些镇军都是为了混一日三餐到这里的,能混一天是一天,如果没有极为难得的机遇,则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唯一要做的就是吃饱,然后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看到这位魏军校尉如此卑躬屈膝,一吓唬就软了,无论是李德林也好,周敷也好,更别说李达他们了,全都是神色漠然。
既不怜悯,亦不鄙视。
原因无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光靠州郡镇军,是守不住城池,也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几乎是个各**界的共识。
但是战场上没这些人又不行。
城池需要压制,不然陷入权力真空的状态,一切都会乱套。
军粮需要有军队护送,补给线越长,镇军的作用就会越重要。
“今日暂且歇息,将阳胡关府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了!明日攻打垣曲县城。进城了,我们吃顿好的,这段时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高伯逸传令下去,麾下将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这五千精兵在王屋山脉里面啃了好多天的干粮,晚上都不许生火。多亏是出发前在邺城找到了熟悉道路的向导,不然别说偷袭阳胡关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会把小命交代在那群山之中。
第二天,原阳胡关守将孟佑,借口粮草不济,到垣曲县城讨要粮草。由于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确切的说,阳胡关不是屯粮的地方,有时候粮草莫名其妙就不够了。
所以经常到县城里要粮。
这些丘八对敌可能很辣鸡,但搞事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垣曲县的县尉不疑有他,直接打开县城城门……
第356章 堵心
六月的邺城,天气变得炎热,尤其是白天,毒辣的太阳让人受不了,汗流浃背那是常有的事,一点也不算稀奇。
渤海长公主那优雅奢华的府邸里,这位艳名满邺城的美人,正痴痴的盯着花园里的那口活泉发呆。
“你今日去杨愔那边问过了么?阿郎的军队到哪里了,有什么消息没?”
高彾双目无神的问身边的健硕女仆道。
她最近气色不是太好,带着黑眼圈,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殿下,今日已经去问过了,阿郎上次带着大军入住河阳三城的北中城,然后就出了轵关,再无音讯。”
古代消息传的慢,再说这次高伯逸是秘密行军,自然不会把自身行踪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人。
高彾嗯了一声,没说话,看样子心情依旧阴郁。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走到园子里,在高彾耳边低声说道:“殿下,乐安公主来了,还带着她的女儿。”
乐安公主?
由于交集太少,高彾半天没想起来是谁。
要知道,皇家的女人多半有封号。
高欢的女儿里面,就有一堆公主。
然后是高澄的女儿也是。
这还不算东魏时期册封的元氏公主。
一个两个的,名号各不相同,颇有些让人眼花缭乱。高彾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乐安公主是谁。
这不就是高澄与原配元仲华的长女吗?
她来这里找自己这个姑姑做什么?
还带着她刚刚生下来的女儿?
压下心中的狐疑,高彾对身边的健硕女仆说道:“请她进来吧,然后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高彾感觉自家侄女登门造访,恐怕并非是为了跟自己闲聊的。
不一会,乐安公主抱着熟睡的女儿到了花园里。
“这就是你的乖女儿吗?来,让姑姑抱抱。”
高彾热情的走过去,将乐安公主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奇怪的是,乐安公主俏脸麻木不仁,眼中满是死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唯独眼睛看着孩子的时候,才有那么一丝光彩。
高彾这才想起最近的一件事来,崔达孥逃到西魏去了,高洋斩杀了崔达孥的母亲李氏,原因是李氏要在邺南城皇宫行刺他……
家中大变,难怪乐安公主会魂不守舍了,此乃人之常情。
“侄女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莫要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高彾好心安慰乐安公主,不过对方只是轻轻点头,显得她的安慰一直不在点子上。
“今日侄女登门,实数冒昧,只是为了求姑姑一件事。”
求自己一件事?
高彾满心古怪,乐安公主又不缺衣少食,有什么要求到自己的呢?
“你这么客气干嘛,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好了!”
高彾豪气万丈的说道,作为高洋的嫡亲姐姐,她还真有资格说这个话。
“我想把这孩子,过继给姑姑,可以吗?”
乐安公主带着哀求问道,那样子真是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过继?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来么?
高彾更奇怪了,她轻咳一声,有些扭捏的说道:“那个……姑姑其实并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以前两任夫君,都和我关系冷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和襄阳王感情很好,我们会有孩子的,现在就过继,是不是不太合适?”
如果说见了面就想扑上去亲热算是热情的话,那高彾跟她那前两任夫君绝不是关系冷淡。
至少对方对她是这样。
“姑姑,崔达孥叛逃到魏国,如果这孩子姓崔,可想而知她以后会过得多么悲惨。
而侄女我已经决定在慈静庵出家,与佛祖相伴,所以这孩子也请拜托姑姑了。”
乐安公主给高彾跪下,然后五体投地深深一拜。这下弄得高彾这位渤海长公主有些手足无措。
“唉,过继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过继以后,这孩子的父亲就是高伯逸,就算我再想同意,也得他点头才是啊。”
孝武帝元修,就跟自己的堂妹堂姐什么的纠缠不休。
这孩子跟高伯逸没血缘关系,若是以后生的亭亭玉立的,被自家那个好色如命,跟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敢扑的襄阳王看上,那不是人伦惨剧?
以高伯逸的脾气,如果有血缘关系他绝不会乱来,但一旦听说没血缘关系,那就不知道这厮的底线在哪里了!
在女人方面,高彾可是一点都不相信高伯逸的人品。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色得很!
“姑姑,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没说,今天是时候说出来了。”
“什么事?”
“这孩子的身世,以及陛下为什么会杀崔达孥的母亲。”
乐安公主面无表情的说道。
……
轰隆!
初夏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大。厢房外面都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高彾的卧房里,乐安公主已经把她跟高伯逸之间短暂而精彩的故事讲完了。
此时此刻,高彾的第一感觉不是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古怪与感慨。
高伯逸那时候就是个泥腿子,顶多算是跟高长恭关系好点。
他居然洗个澡就能在澡堂里跟乐安公主巫山**,把多少人都梦想压在身下的美女吃干抹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那时候高伯逸有现在的权势,高彾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高伯逸就连唬带骗的占有了自己。
可那时候他拿什么去诈唬乐安公主呢?
只能说厉害了!
哪怕是女人,高彾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高伯逸的厉害。
这厮真是不消停的家伙啊,那时候就敢睡公主,那现在不是连皇后都敢睡?
“唉,这真是一笔还不清的孽债啊!”
高彾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她还真不能不要。
一方面,这本来就是高伯逸的孩子,她生来就应该是享尽富贵的。怎么能被崔达孥这个倒霉蛋拖累呢。
另一方面,自己也是有点寂寞。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嫡出,算是皇家血脉的正统。她的女儿,跟自己勉强算得上同气连枝。
自己的孩子都没生,居然要帮高伯逸养孩子。一想到这里,高彾心中就莫名的堵得慌。
但这事能怪高伯逸吗?那种情况下哪个男人忍得住?
“好吧,我答应你了。以后这个孩子,就叫高……算了,等那家伙回来起名字吧。”
第357章 进退两难
垣曲县失手,被高伯逸五千精锐兵不血刃攻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最先传到弘农。
然后弘农的传令兵沿着黄河向西走,传到潼关,又传到蒲坂城,传到运城盆地里西魏各个城池的主将耳朵里。
其他人都还好,毕竟从垣曲县到他们那里,必须要经过潼关,垣曲县也不是什么大城,难道高伯逸还能长翅膀飞过潼关不成?
如果硬是要说有人紧张的话,可能独孤信会紧张点,毕竟垣曲县出兵可以直接威胁弘农城的侧翼。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威胁而已。从黄河以北渡河直接攻打弘农绝无可能成功!
唯独坚守南绛城的李穆大为惊骇,急忙找来自家侄儿李植、大将军尉迟纲议事。
李穆惊骇的原因也很好理解,因为战局的发展,就跟当初李植预测得完全一样,几乎分毫不差。饶是尉迟纲有些看不惯李植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
这厮有点厉害,打仗水平怎么样不好说,但对战局的预测,几乎可以用料事如神来形容。有三国时杨修的本事,当然,性格也有些相像。
此时此刻,李植昂着头,如同高傲的公鸡一般,站在叔父李穆面前,故作谦逊的拱手说道:“南绛城南面的深山老林,未必没有路,我们不妨找下城里的老人问询一下。
不过这些都不妨事,毕竟就算有路也是小路,根本没办法维持粮道。
高伯逸再生猛,我们只要在南绛城这里守着,就稳如泰山一般。管他高伯逸还是襄阳王,我就是不动,看你能把我们怎么办。”
李植面带狰狞的说道。
宇文邕还有长安年轻武将圈子里的某些人,对那高伯逸极为推崇,早就让李植很不爽了。
他李植也是很厉害的好吧!估计此番大战之后,他就会进入西魏最高权力圈子的眼中。哦,不过那时候叫不叫西魏都难说了呢。
哼,什么齐国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名将,都是吹出来的!
等哪天我身居高位,也一样能把你斩落马下,你当我是权景宣那种蠢货呢!
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李植注意到叔父李穆探寻的目光,他低声问道:“叔父可是有疑惑?”
“不错。斛律光所部,据说已经解除了蒲坂城的围困,朝着北面而来了。探马回报说他极有可能走盐池古道。
我们守住了南绛城,拿什么兵力在盐池古道伏击斛律光呢?”
李穆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便是自保重要,还是战局重要!
错过了这次,下次再遇到斛律光,就更难对付了。
“叔父,如果南绛城失手的话,齐军的高伯逸部,斛律光部就能合兵一处,再不济也能互相支援。
那样李柱国的后路就被断掉,整个战局就会崩溃,咱们都要逃回蒲坂城。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
再说叔父接到的军令,是守住南绛城。如果伏击斛律光部,反而丢了南绛城,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功补过,搞不好还要戴罪立功。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话说出来,众人都沉默了。哪怕尉迟纲是宇文泰的侄子,现在也无话可说。
李植说得有道理,有备方能无患。为了堵住斛律光,而放任南绛城处于危险之中,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来人啊!”李穆大喊了一声。
“将军有什么吩咐?”
“近期严密监视南绛城周边,夜间也要在城外周边巡哨,不得有误!”
思索再三,李穆打消了堵截斛律光的企图。
“喏!”
麾下亲兵下去传令了。李穆,李植,尉迟纲三人都是心中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剑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才是最有威胁的。再厉害的剑,一旦拔出来了,那就有迹可循,不足为虑了。
不知道高伯逸在哪里的时候,他的行踪需要靠猜。哪怕现在看来,李植当初的预计如有神助,但在当时,这不过是一家之言罢了。事情没有最终结果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说高伯逸会攻占垣曲县。
现在知道他在哪了,就不必担心了。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城楼的签押房里。
“报!李将军,李柱国的军令!”
名义上,南绛城的李穆应该是听从李弼调遣的,虽然两人不是直属关系。
“念!”
“李穆所部,得令后即刻西进盐池古道口设伏,不得有误!”
鸡儿的,正说到严守南绛城,李弼的军令居然到了。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叔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们并非李柱国的直属,万一丢了南绛城,我们要怎么办?难道让李柱国调兵夺回来吗?”
李植的问题相当尖锐,虽然他很无理礼,替代主将说话,但说的道理,却是李穆和尉迟纲所认同的。
高伯逸都跑你家后门了,你不守好门户,反倒是把自家的家丁和狗都带到郊外打猎,这不脑抽吗?
“你回去禀告李柱国,南绛城事关全局安危,万万不可抽调兵力,我修书一封,你送与李柱国,回长安以后我会当面向他请罪。”
李穆的话比李植份量大多了,不过意思没多大区别,语气稍微客气一点而已。
传令兵能说啥呢,他只是个跑腿的啊。
李穆匆匆忙忙的写完信交给传令兵,打发对方走以后,摇头苦笑道:“这下咱们可是把李柱国往死里得罪了。”
“叔父!我们这是在为国出力,并非是为了私人恩怨。
不说别的,要是南绛城兵力空虚,被那高伯逸一战而下。
城内的粮草辎重都要归对手所有,他也不需要什么粮道了。
这等于是齐国在临汾盆地多了五千虎狼之师,那就不是打不打斛律光的事情了啊!叔父千万莫要犹豫啊!”
“李将军,我可以作证,战后咱们回长安,在下会为李将军正名的。”
尉迟纲难得跟李植站在同一战线上。
怎么说呢,高伯逸未必会来。但是只要他来了,那就是杀招,把西魏精锐一锅端了的杀招。
李穆他们不敢赌。
南绛城西边不远就是新田(后世侯马市),新田是古代晋国的国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高伯逸要是带人在新田堵着李弼,呵呵,西魏各部军马等于都被分割开了。
难道高洋会动都不动么?晋阳又不是没有多的兵马?
到时候只怕北齐要打灭国之战,而这一切都是从南绛城丢失开始的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