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一人死或一家死
寝宫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高伯逸四处摸索着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
高洋的这份“大礼”,实在是太过于重大,以至于他根本承受不起。
这位皇帝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此等“恩宠”简直要用一生一世来偿还。
“高伯逸,你下贱!”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一人死或者一家死的区别,我也是身不由己。”
高伯逸一边穿裤子,一边无所谓的说道。做都做了,无聊的女人,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不反抗,嘴上抗议总是可以的吧?
见对方不回答,他继续补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么?你想多了,皇帝会跟外面的人说,我已经把你那啥了。
所以在外人眼里,我只要今日进了靖德宫,结局就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我的家人会不会跟我一起陪葬而已。
陛下高兴了,我就不会有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道理,我不是一个人,没时间跟你玩圣母游戏。”
这种论调是如此冷漠,直教人不寒而栗。
可世间最难让人接受的,却往往就是真理。
如果没有被现实毒打够,那么继续遭受毒打就可以了,直到你能清醒的……接受毒打。
“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个道理需要我来教你吗?”
今日的高伯逸格外刻薄,因为他也是一肚子的火。
他喵的,高洋果然是不怀好意,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试探。有些套路虽然老,但却真的让人防不胜防。
“就算如此,你刚才……也不用那样投入吧?我们把戏演完不就行了,你为何还要折腾我这么久?”
这女子抱怨的时候都是柔柔弱弱的,气愤又有些心虚。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刚才你也主动亲我了好不好,不愿意你可以反抗啊!”
“我反抗有用吗?”
黑暗中,女人小声问道。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良心发现,宁可一家人被搞死,也会放过你呢?”
高伯逸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身给黑暗中的女人盖好棉被。
“你是那种圣人吗?跟高洋在一起的,都是疯癫又无耻的人!”高伯逸的话让她怒了。
“懒得跟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多说。生活就像是xx,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来享受,就像我们刚才一样,堕落就堕落了,还能怎样?
没有高伯逸,也有李伯逸,王伯逸,你有得选么?我还想找人骂娘呢!”高伯逸不耐烦的说道。
此女彻底哑火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就当无事发生,无论外面怎么传言,你都不回应,时间长了,自然被人淡忘了。”
“唉,也只好如此了。”
黑暗中传来幽幽一叹,此女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可见她早已逆来顺受,习惯了各种不公。
这人性格真是软得一塌糊涂,任人摆布。
高伯逸想想也是明白了,她若是性格强硬,恐怕早就死在高洋手上了,身份尊贵顶个球用啊。
“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高伯逸严厉警告道。
“你……你也不许对别人说,哪怕外面问起,你也不能承认!”
女人有些慌张的说道。
“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严早就尸骨无存了。”
听到高伯逸说这话,女人稍微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的问道:“刚才我们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很多人听见?”
你是现在才想起来的么?所以刚才都不知道要收着点?
高伯逸觉得这女人完全是傻的。果然,年幼时的生活越是优渥,长大以后心性就越是不成熟。
“不会的,外面就是刘桃之而已。”
“哦,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
这女人像是一百年没跟人说话一样,废话特别的多。
“不,我们没见过,包括今晚也没见过。”
高伯逸否决了对方的说法。
“我是元仲华啊,你怎么可能会没见过我?”
被子里光溜溜的元仲华幽怨的问道。
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我才不能承认啊。
“元仲华乃是文襄皇帝高澄的遗孀,又怎么可能是你,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对你我都不好的。”
高伯逸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元仲华总算是听懂了。
“千万不要让高孝琬知道,不然,他会死在你手里的。”
元仲华显然知道现在高伯逸已经权势熏天,而自己的儿子高孝琬怎么说呢,做事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放心,我会保密的。我们萍水相逢而已,就当是春梦一场吧。你不情愿,我也不情愿,就这样了。”
高伯逸身心疲惫的离开了靖德宫的寝宫,走出大门的时候,刘桃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火把之下,一看到高伯逸,他换上淡然的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陛下的礼物,你满意吗?”
刘桃之意有所指的问道。
“满意是满意,就是太过于贵重,我有些承担不起。”
高伯逸一脸苦笑道。
刘桃之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陛下赏罚分明,对于忠心又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刻意刁难呢。陛下已经安排打点好了一切,保管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陛下对你的宠信,可谓是齐国独一份,找出第二个人都不可能,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随我一起去御书房吧。”
刘桃之话里有话,高伯逸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还是那句,做都做了,事后想这些有的没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去见高洋再说吧。
……
高伯逸走后,元仲华穿好衣服,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利刃,犹豫了片刻,又将刀放下了。
之前她和高伯逸在床上巫山**的时候,她无意间摸到了这把刀,是放在枕头下面的,不知道是谁的杰作。
那时候,她是有机会给高伯逸一刀的!
可惜,身体还是背叛了意志。她又是顺从又隐隐的迎合,轻轻松松就让对方得逞了。正如高伯逸反问的那样:不服你可以反抗啊?
不管能不能成功,起码表达一下自身态度吧?
可惜正如高伯逸不是一个人,元仲华亦不是一个人!比起**这种小事,全家死光被清算,才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大事!
越是顺从,高洋心里舒服了,她和她的家人就会舒服。
你让高洋一时不舒服,他就会让你一家人一辈子不舒服!这点能力,高洋还是有的,哪怕他现在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唉,我也成了个下贱的女人。”元仲华幽幽叹息道。
第784章 人间有正气(上)(为逐日2005老哥加更)
御书房里,高洋看着衣衫有些凌乱的高伯逸,笑着问道:“朕的礼物你满意么?”
“回陛下,令人回味无穷。”
知道这话言不由衷,高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后面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其他的,回去过年吧。
等正月十五以后,记得把五军都督府的细则弄好,禁军不堪大用,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了。”
“喏,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伯逸平静的拱手行礼说道,其实他内心的激动远不止脸上表现得那样。
果然,试探过后,定然会有好事。不过反过来想,如果高洋不满意试探的结果,那么以前给的,也很有可能收回去。
这让高伯逸心里好受了点。
五军都督府让他来搭架子,可以无限的往里面掺沙子,就算不能如臂指使,起码也能影响其中的态度。
等到关键时刻,就能将这支军队掌控在手里。
可以说,这是自己权势更进一步的重要标志,当然,具体怎么控制,那还要看后面怎么操作。
反正不管怎么说,高洋恶心了一把自己,总算是有了些实质性的补偿。
“微臣告退。”
高伯逸拱手告辞,小心翼翼的退出御书房。
他走了以后,高洋将刘桃之叫来,指着桌案上的一张纸问道:“你来看看,如何?”
哈?
就连一直跟着高洋的刘桃之此时也有点懵逼。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跟前,看清楚了纸上写着的半阙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陛下,这是哪里来的?”
刘桃之完全不明白高洋是想问什么。
“从高伯逸的书房里来的。”
高洋无所谓的来了一句,让刘桃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也是没有料到,高洋的眼线居然如此厉害,连高伯逸书房里的诗稿都能弄到手。
“奴不是很懂诗文。”
刘桃之讪讪一笑,尴尬的退到一旁。
“真是夏虫不足以语冰,滚滚滚!”
高洋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刘桃之赶紧在自己面前消失!
等刘桃之走后,他才看着桌案上的纸发呆,最后化为深沉一叹。
“你到底是周公,还是王莽?”
……
“主公,我们现在去哪里,明日要去神策军大营。”
天已经黑下来,不过还不算太晚,竹竿低声问道。
嘛,毕竟高伯逸是“家外有家”的成功男人,此时回哪个家,很有必要问问。
“去邺北城吧。”
高伯逸有些疲惫的说道,上了犊车就开始假寐。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竹竿心中暗自腹诽道,哪个女人是高伯逸的精神寄托,他心里一清二楚。
女人啊,只有在穷小子尚未发迹的时候跟着他,才会在心中留下不可撼动的位置,这就和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一样。
“竹竿,你活着累吗?”
犊车慢悠悠的摇晃着,在车里假寐的高伯逸突然问了一句。
“主公,在下活得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好吧。只要跟着主公,不娶妻生子,有什么可烦恼的?
主公成就大业,我混口饭吃,主公落魄,我最多一死而已。”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什么总让人想揍他一顿呢?
“罢了,你当我没问吧。”
经过今天的事情,高伯逸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又老了十岁!
从他刚才在精神上不断打压元仲华就知道,这家伙老奸巨猾,渣男本质暴露无遗。
高洋只是让你来一发就好了,没说让你欲仙欲死吧?
高伯逸今日拼了命的跟元仲华亲热,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说,报复当初高孝琬差点将他打杀的仇恨!
那一次要不是高长恭站出来保自己,恐怕已经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事情高伯逸不可能跟其他人说,更不可能跟元仲华说。
所以说元仲华骂他下贱,倒也没冤枉他就是了。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高伯逸是不是现在这样的呢?
其实不是的,那时候他还是有些天真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教育了他,毒打了他。人要够聪明,够狠,够灵活婉转,够坚定不移,才能吃得开,混得好。
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仗势欺人,打击异己,有仇必报,结党营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是时代的规则,你只能适应,无法改变。
“身上一旦脏了,怎么洗也是洗不干净的啊。”
高伯逸感慨了一句,让竹竿觉得他非常矫情。
犊车来到高府门前,叫开门,李沐檀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眼睛里的雀跃掩盖不住。
有个家真好啊!
“走,进去再说,我要沐浴。”
高伯逸轻轻握住了李沐檀的手,拉着她往府里走。
……
高府的温室(古代的浴室叫温室)里,高伯逸泡在浴池里,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
昨日乐安公主其实是想跟自己回府的,到时候予取予求,重温那日的春梦,根本不是难题。然而自己却狠心拒绝了。
因为他不想再造孽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死者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能好好活着。
没想到第二天高洋就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难怪皇帝这种高危职业,也有那么多人抢着去做,实在是因为这职业太爽了,可以主宰他人的生死啊。”
今日高伯逸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阿郎,我可以进来吗?”
黑暗中响起李沐檀的声音,她人已经进来了。
哗啦!
说话几秒后,人已经进入到池子里了。
“好几年了,其实你一点都没变。”
头枕在池子边沿,高伯逸懒洋洋的说道。
“你不是说如果男人把女人保护得好,那么她就可以一直不长大嘛。”
李沐檀把头枕在高伯逸的肩膀上,两人肌肤相亲。
“今晚,高洋让我把元仲华睡了,你会不会生气?”
高伯逸小声问道。
“生气……倒是不会,就是担心你要遗臭万年啊。”
李沐檀忧心忡忡的说道。
高洋什么德行,她当然知道,他要你做某件事,你能反抗么?你去跟这样的人讲道理?
元仲华的身份,就像是核弹一样,引爆了足以将高伯逸炸得粉身碎骨!
这也是高洋的手腕之一。
“我现在不能退啊,退就是死,还要拖着你一起死。”
高伯逸抓着李沐檀的手,在脸上摩挲着。
“你看,我们像不像两条咸鱼?”
李沐檀轻笑着问道。
“要是我们都是咸鱼,那些垂死挣扎的人算什么?”
“算是比较惨的咸鱼吧。”
听李沐檀这么一说,高伯逸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第785章 人间有正气(中)
新年里,邺城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重大事件!
高洋派遣他的“御用杀手”刘桃之,于高阳郡公府里,掳走了他的嫂子元仲华!然后在邺南城皇宫的靖德宫内再次将其奸污!
为什么要用“再次”这两个字呢?
因为此等破烂事高洋两年前就做过,那时候是直接在高澄的大将军府里做的!
这年头很多人都有兄弟姐妹,有种东西叫做“哥哥的东西”,特别是哥哥很出色,拥有的东西很好的时候,弟弟就会嫉妒,梦里都想占有。
很显然,元仲华就是“哥哥的东西”。
邺城的文官们简直要沸腾了!一次也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玩,是不是太放肆了?有种你直接纳入后宫啊!
因为现在是新年,造成的影响都是在台面下,没有人公然说什么。然而年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因为正月十五之后就会开大朝会,到时候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指责高洋是昏君,要求其下罪己诏的。
到时候就会比较好看了。
……
“主公,神策军应到一万二千人,实到一万二千人,无一人缺席,名册在此。”
神策军大营的帅帐内,杨素将名册递给高伯逸。
“说说看,这些人为什么会到得如此整齐,你是怎么做到的?”
“狼烟警讯而已。”
杨素不卑不亢的说道:“在大营点起狼烟,城内的神策军士卒看了,就会直接赶来。这规矩不是神策军独有。”
嘛,古代没有手机,但不代表没有传递消息的办法。
高伯逸这才明白自己傻逼了一回。
可杨素这种办法是有弊端的。
点狼烟,确实神策军的人能看到,然而敌人也能看到,这样就失去了保密性和突然性!
所以说此番并没有起到检验部队组织度的作用。
当然,神策军因为高待遇高标准,向心力还是很强的,全员到岗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高伯逸看到杨素有话似乎欲言又止,他挥挥手让亲兵离得远远的。
“主公,高洋……做那事的时候,您是不是在门口守着?现在邺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杨素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按高洋目前掌控邺城的能力,他想不让这等丑事外传,简直易如反掌。
毕竟,高演、高湛、娄昭君都不在邺城了啊!
那么为什么现在搞得人尽皆知了呢?
这里面必然有些蹊跷。
“这事你不必管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的说道。
“主公,高澄六个儿子,此番被人如此打脸,我们可以暗中接触一下卖个好。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杨素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建议不能说不好,但是……睡了元仲华的是高伯逸自己啊!若是哪天事情败露,你说睡元仲华是被逼的,难道你利用此事拉拢高澄的几个儿子也是被高洋逼的么?
这样做对个人的信誉是一个极大损害。
“不必了。
沐猴而冠带,智小而谋强,不足取也。你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掌控好神策军,练好兵,就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杨素就是脑子灵活,政治嗅觉敏锐。不过做事有些不择手段,高伯逸时不时的要敲打一下他。
至于那个更小的鹅王长孙晟,已经满脑子的阴谋诡计,无药可救了。高伯逸对他放弃治疗,任凭这棵歪脖子树怎么长,随他便了。
“主公说的是,在下太急躁了。”
杨素拱手致歉,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歉意。
高伯逸懒得纠结对方的态度,他一向都是抓大放小,只要对方没有原则性的错误,那就可以原谅和容忍。
水至清则无鱼嘛。
“主公……弘农杨氏那边的人,派人来传递消息,说是周国有攻略洛阳之意,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是从杨坚府里传来的消息。”
嗯?
高伯逸瞳孔骤然收缩。
貌似有点意思啊,世家无国界,西瓜靠大边,早早的提前下注。
很显然,世家现在能把北周的动静传递到他这里,未来如果齐国国力转衰,自然也能把自己府里的消息传递给杨坚!
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这个时代真正的幕后玩家,当然不希望自己家族莫名其妙的就落魄,他们当然希望肉食者的游戏一代又一代的玩下去。
而不会因为更新换代而被淘汰。
“我知道了。你去跟他们说,弘农杨氏的恩情我记住了,他日必有厚报。”
杨素说了半天,不就是在等着这句话么?
“喏,在下一定把话带到。”
杨素走了之后,高伯逸面色沉下来,隐隐有些担忧。
一个人要成就大事,手下不能没有人才。然而,这年头的智囊,或者复合型人才,无一例外都是世家中人。
哪怕他们曾经不是,也会以联姻的方式,被吸收到世家这个体系里面去。
你能抗拒世家的人才么?
你能不使用世家的人力物力财力么?
“真难啊!”
高伯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前两日在温室里,李沐檀向自己倾诉爱意,说愿意为了自己,哪怕未来背叛家族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或许是真话,她的情或许也是真情。
然而能指望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罢了,这些麻烦的事情,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神策军的士卒们过年被集中起来,本身怨气就很大了,何必瞎折腾他们呢。
……
高洋胡搞乱搞,有个人因此而焦头烂额,这个人就是杨愔!
谁让杨愔是北齐文官的领袖呢?
“陛下这次真是做得太不像话了!”
说话的是典御之丞,名叫李集。
他整个人瘦的像个竹竿一样,跟杨愔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厮的职责就是弹劾百官的,不过他现在把目标放在了皇帝身上,算是文人风骨吧。
其实杨愔跟此人也不是很熟,但奈何杨愔是高洋妹夫啊!
如果不是听说高伯逸当时在给高洋看门,李集都想找高伯逸了!
“那你想怎么样?这是陛下的私事!”
杨愔很明显对高洋十分了解,这种事情,不该管就不要管。
“哼,典御之丞不就是做这个事情的么?对陛下的事情不闻不问,那要我何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
李集对着杨愔不客气的拱拱手,扭头就走了。
面对此人,杨愔只能苦笑送对方到门口。
“唉,事情闹大了啊!”
已经不止几个上门了,虽然他们不像李集这么偏激,然而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联合起来逼宫,让高洋下罪己诏!
第786章 人间有正气(下)
除夕到了,新年到了,邺城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今年的新年与往年稍稍有了些不同。
其一就是邺北城的造纸作坊,不断有所谓的“纸被”流出,以供平民购买,甚至还可以赊账,给普通人冬日增加了些许底气。
毕竟,纸被虽然远不如棉被,却比这个时代的各种麻织品要好太多,至少你使用得当,不会被冻死了。
其二就是邺城官府虽然过年不办公,但仍然有专人收购鸡鸭,还有专门的官营商铺贩卖鸡苗鸭苗(被挑出来的健壮小鸡小鸭),以供农户饲养。
还有大齐开发银行的专门提供贷款,可谓是一条龙服务。
说白了,就是官府需要大量的鸡鸭,所以就提供各种便利,让农户们养鸡养鸭,低价给鸡苗鸭苗,高价收鸡鸭,这样一来,养鸡养鸭就变得有利可图起来。
因为这几样小小的东西,使得邺都民间又活络起来,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穷人们过年的时候,想着的都是明年的致富之路。
然而,比较起普通人能感觉到生活一点点好起来的小安逸,邺城的肉食者大佬们,则是一个个都惶惶不可终日。
过年的走亲访友,其实就是在互相串联,等待着开年的朝会。
去年是高洋平静的一年,虽然封禅泰山只完成了一半,但平定叛乱,安排政务,军事改革,高洋都展现出了一个明君才有的风范。
当然,他各种作死的行为也几乎绝迹。
这让邺都的诸位大臣们和勋贵们忘记了他是怎样一个如同风一般不可捉摸的浪子!
然而在即将过年的时候,高洋用他的放荡不羁,给众人提了个醒。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两年前他能奸一次皇嫂,落高澄家的面子,两年后他依然能故技重施!
这件事还有一点出乎众人意料的,那便是高洋的身体。
邺城官场几乎都有不可说的共识:高洋身体已然江河日下。
然而他现在居然还可以奸嫂子!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高洋的身体或许不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差。就像是当初高湛认为高洋已经病死一样,种种流言,只是高洋放出来的障眼法。
目的就是想看看谁有异心,谁想跳出来!
所有朝臣都能感觉到,如今的邺城,比起两年前,要更加的阴森恐怖,诡谲难料了。
当然,这仅仅是对于他们这些官场中人而言是这样,邺都的普通人,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好,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
“宋先生请慢走。”
高伯逸将宋钦道送到府邸门口。
老宋满脸纠结,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最后长叹一声。
“主公,小女就拜托您照顾了。”
宋钦道拉着高伯逸的手,依依不舍的说道。高伯逸身边还站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脸懵懂的看着宋钦道,又看着高伯逸,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宋啊,家有悍妻,就不要到处留情啊。”
高伯逸忍住笑,揶揄了宋钦道一句。
这小女孩的母亲叫轻霄,乃是一个叫穆子伦的富商送给宋钦道的。轻霄是穆子伦的妾,嘛,这年头送妾什么的,你懂的。
轻霄美艳绝伦,老宋收了之后也没当回事。后来老宋辞官回家,反正没啥事做,不找侍妾的乐子,难道每天去对着人老珠黄的正妻?
于是轻霄肚子一大,最后把这小女孩生下来了,取名为宋黄花,嗯,很俗的名字。
眼看轻霄要被扶正,老宋后院失火,不得已,只能把宋黄花送出去,想来想去,发现只有高伯逸这里最安全。
一来高伯逸官够大,权势熏天,不会被妻子娘家人所威胁。
二来高伯逸儿子也多,妻妾更多,宋黄花只当是给高伯逸当童养媳的,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三来自己已经投靠了高伯逸,送个女儿进对方府里,正好加强一下联系,还能让家里的黄脸婆对轻霄好点。
一石三鸟!
这些高伯逸都是洞若观火,不过却没有点破。
老宋世家出身,其家族在北魏末年的文官体系里面很有影响力,将来便于自己拉拢人才。
送个女儿给自己儿子在未来暖床,何乐不为?
为什么要揪着对方复杂的动机不放呢?做人可不能对他人太严苛了呀。
“老宋你放心,这孩子我会视如己出,跟自家孩子一起养的,你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高伯逸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将宋钦道送走了。
“黄花,这个名字有点土气,你看你粉雕玉琢的,这名字配不上你。而且啊,你姓宋也是不太好的。”
如果宋黄花现在还姓宋,那不是摆明了她是宋钦道送过来“避难”的?传出去影响太坏。
“老爷,那我应该叫什么?”
宋黄花疑惑的问道。
之前她都是跟着母亲轻霄,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她和她母亲都是被人养在邺城里的一处宋家外宅里,根本不能进宋家大门。
她自然也不知道宋钦道就是她爹。
“你娘原本是穆子伦的侍妾,你就姓穆好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叫穆念慈。”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嗯,谢谢老爷,我喜欢这个名字。”
宋黄花,不对,现在叫穆念慈了,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不由得让高伯逸一愣。
这孩子真是个美女苗子啊,长大绝对是祸国殃民级别的。
“以后不要叫我老爷,你直接叫阿郎就好了。今后你就是渤海长公主的义女,今天我带你去见你的义母,给你做新衣服。”
“谢谢阿郎!”
穆念慈总是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笑容很干净。
如果自己的孩子经常跟她在一起玩,应该会……心思单纯些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今日,乃是大朝会的日子。高伯逸难得穿起红色的官袍(京畿大都督的品级并不高),坐上犊车,天还未亮就出了门。
犊车里摇摇晃晃的,竹竿在前面驾车,老远就看到街道上有不少犊车朝着邺南城皇宫的方向而去,热闹非凡!
“竹竿,我看到了漫天的正气直冲云霄,让人不敢直视!”
高伯逸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的这种胡言乱语,竹竿早就适应了,一本正经的答道:“主公,四处都朦朦胧胧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正气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去看的,你还太嫩,以后多学着点。”
麻痹!
竹竿恨不得回过头去拿剑鞘把高伯逸痛打一顿。
第787章 来啊,作死啊!
朝会开始了,新年新气象,高伯逸充分使用了他所独有的特权: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大佬要有大佬的逼格,小弟要有小弟的觉悟,这不是在开玩笑。
比如说作为“大佬之证”的开府仪同三司,虽然没有半点实权,却是每个当官的人,都心念向往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获得了这个官职,虽然不能领钱,也没有实权,但却代表着资历和曾经功勋的印记,证明你获得了朝廷的认可。
乃是“正面人物”。
高伯逸穿着官服,在制度内嚣张的上朝,也是在告诉群臣们:
邺都军界,我乃是头一号的人物,当仁不让!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的贴身太监叫嚷道。
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又怎么会没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直接站了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奏折。
“臣有本奏!”
“宣!”
“喏!”
高伯逸正了正脸色说道:“去年邺都禁军下五军参与叛乱,事后人员进行了清算,已经陷入瘫痪状态,不堪使用。
微臣年前建议成立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分管禁军各项事宜,同时在全国各地设立鹰扬府筹备募兵。林林总总,细则在此,请陛下过目!”
听到高伯逸说完,诸位大臣们长出了一口气。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乃是今年的重头戏,绝非一蹴而就的样子货。其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所以说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的人,都是傻逼!
就算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反对,那也要等细则公布出来之后,再见招拆招。五军都督府改制本身,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哪怕是高洋,对此也颇为认同。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诸位都回去想一想,此事务必要推进。”
高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表明了态度:
事情可以搞,细节后面再说。
高伯逸进入朝臣的序列之中,不再言语。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看戏。
“没事就退朝吧。”
高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很明显,年后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政务上。
“臣有本奏!”
高伯逸看到一个竹竿似的大臣从序列中走了出来,颇有些面生。
这家伙是谁?
邺都官员众多,若是把那些办事的也算上,则是可以用多不胜数来形容。哪怕是中枢朝臣,高伯逸也只是把具体管事的人记住了。
而像什么监察之类的言官,这种人平时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有他没他一个样的。
名字或许还记得,至于其他的,高伯逸哪里知道那些家伙们长什么样!更别说把名字和人对上了。
眼前这位竹竿似的人物,就不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说吧。”
高洋有气无力的问道。
“臣,李集,请诛京畿大都督高伯逸这个奸邪之徒,也请陛下下罪己诏!”
哈?
群臣们傻眼了!
没错,他们过年的时候,确实是商量了,年后朝会要怎么样“劝谏”一下高洋。
但是,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啊!没听过一句话叫“点到即止”么?
你要高洋杀高伯逸,那就是动摇京畿的军事防务。
你让高洋下罪己诏……难道是想劝他退位?
罪己诏这种东西,在中国历史上非常常见,随处可以见到关于罪己诏的记载。
秦穆公,汉武帝,宋徽宗等人,都下过罪己诏!
“罪己诏”是古代的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时,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发生的一种口谕或文书。
也是与“天人感应”学说暗合的一种政治姿态。
它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说,皇帝作为上天派来统治人间的使者,现在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老天生气了!
所以皇帝必须要通过罪己诏,来向上天阐述自己的罪行,求得上天的原谅(才能继续当皇帝)。
没有哪个皇帝会随随便便的下罪己诏,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统治天下的“合法地位”受到了威胁!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李集就要高洋下罪己诏,斩杀高伯逸,这不是在打高洋的脸,这是在把高洋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李集!你住口!岂能有如此无父无君之言!”
杨愔直接站出来呵斥李集道。
“杨宰辅,言官就是要说话的,这事你反而不能评价!”
瘦高的李集瞪了杨胖子一眼,梗着脖子说道。
这话理论上没错。
杨愔是宰辅,朝臣们怎么样,不是他可以评价的,就算说也只能背地里说。而监察院这样地方的官员却可以乱喷乱说。
因为他们的职责,本身就是给皇帝进言,说百官们坏话的!
高洋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李集,并没有生气,似乎还很有点好奇感兴趣的样子。
“朕何罪,要下罪己诏啊?高伯逸乃是股肱之臣,又为何成了奸邪呀?”
高洋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说我不好,总要说个一二三出来吧。
“这些年来,陛下数次奸皇嫂,无故杀顾命重臣,屠杀文武官员及宗室,甚于桀、纣!
而高伯逸作为陛下股肱,非但不劝谏,反而跟陛下沆瀣一气,陛下做坏事时,他在一旁把风!此人心思尤为奸邪!
如此倒行逆施,他日定然国将不国,所以请陛下下罪己诏,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这话的槽点太多,一时间叫人不知道从何说起。整个太极殿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然而高洋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全身颤抖!
他最自傲的是什么?
高洋最自傲的,就是纠正了自高欢以来,东魏上上下下贪腐成风的不良风气。他重用杨愔,崔季舒,崔昂等一干能臣,肃清吏治,齐国上下风气焕然一新。
否则哪里还有这帮喷子在太极殿狂喷的机会呢?
而且北齐在他手里,国力大增,无论高洋是在上层怎么倒行逆施,北齐人口迅猛增长,底层人生活变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这样,哪里需要下罪己诏?
虽然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李集玩得也太过火了点。
诸位大臣们哪里知道,千年后的明代,文官们将“邀名卖直”玩到了极致,连“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种话都喊出来了。
李集这才哪到哪啊,就是叫喊得凶,实际上毫无策略性,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爽是爽了,结果纳谏一时爽,全家进义庄,这种“潇洒走一回”的动作可还行?
高洋走下台阶,路过高伯逸身边的时候,顺手就抽出了他的白云剑,径直走向了李集!
第788章 暴虐与狂怒(上)
“陛下不可!”
高伯逸左手死死拉着高洋提着剑的手,纹丝不动!
“放手!朕今日就要砍了那个乱臣贼子!”
高洋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面色狰狞的说道。
嘛,北齐时,是有在朝堂上斩杀大臣的习俗,换句话说,要杀的大臣,处决的命令颁布以后,都是在大殿里当场杀死!
所以说高洋拿着剑要砍李集,貌似从程序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朝臣们除了高伯逸以外,没有一个人上前的。像李集这样的人,砍了也就砍了,这就是孤臣的悲哀。你不站队,出事了就没人帮你!
“陛下,今日若是砍了李集,天下人会怎么说,史官们会怎么写呢?
他们一定会写李集忠言纳谏,悍不畏死。陛下乃是桀、纣之君,高伯逸乃是奸人佞臣!
何必一怒之下成全他的名声呢?
陛下,他这是在邀名卖直啊!”
高伯逸“发明”了一个千年后才有的成语。
话说完,他觉自己左手上的力道小了很多,高洋似乎冷静下来了。
毕竟,高洋不是傻子,如果有人想寻死,多的是办法,何必以触怒自己代价呢?
每一个人,说话做事,都有他内在的动机。
高伯逸并不知道李集今日死谏,还要把自己拉下水的动机。但很明显,此人是并不怕死的,或许他正盼着高洋去杀他,以成就他的名声!
你以为这是小事么?
不不不,这可是影响家族的大事!
试想李集今日玩了这么一出之后,后世之人会怎么想?
比如说李集的儿子,孙子也是读书人,当官之后,身上就有个光环了。
像什么家学渊源啊,家风清正之类的。
别人才不会研究高洋是不是对的上李集的指责,是不是被李集冤枉了呢!
这对一个人的人设,有很强的补正作用。李集的子孙为官,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忠良之后”。
恐怕这也是李集此次看似“作死”的根源所在,毕竟他不像杨愔一样年富力强,总要为后世子孙考虑考虑。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就觉得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来走,否则,自己就会成为对方光辉形象的“背景板”。
“哼!朕不会这么算了的!”
高洋随手将白云剑丢在大殿上,快步走到龙椅跟前,指着李集大骂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老头给朕抓起来丢大理寺狱!”
两个宫卫上前,将面无表情,闭着眼睛的李集拖下去了,这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
“退朝!”
高洋气哼哼的走了,留下了一地鸡毛。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都集中到高伯逸身上,意思似乎在说:李集说你是奸佞,你不出来解释几句可还行?
迎着所有人的各色目光,高伯逸熟视无睹的离开了太极殿,他有预感,李集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
“主公,李集此人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为了名声简直不择手段!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公为何劝陛下放过此人?”
府邸的书房里,杨素义愤填膺的问道。
随即他面色森然,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主公,要不要派人去杀了李集,造成他畏罪自尽的假象,或者造成死于意外,然后在邺都里宣传一下此人是遭受天谴才会殒命的?”
历史上的杨素是个心狠的人,当然,这一世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高伯逸摇摇头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此时,不便过多暴露我们的实力,让李集这厮去聒噪便是。”
他忧虑的哪里是李集啊,他是害怕高洋进入暴走模式!从目前看,这种可能性极大!
一个人压抑得越狠,放纵起来就越凶猛!高洋显然就是这样的类型。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
“阿郎,外面来了个叫斛律世达的将军,送了封信就走了。”
斛律家?
高伯逸心中暗暗警惕,年前挖了个大坑,不知道斛律世雄送信去晋阳回来没有,娄昭君应该气得跳脚吧。
高伯逸心中一阵暗爽,他就是喜欢那个老太婆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在她身边还准备了一张王牌!
“进来吧。”
福伯走进来将信件交给高伯逸,随即躬身行礼退出房间。
高伯逸也不避讳杨素,直接将信拆开,随即面色大变。
“主公,如何了?”
杨素好奇问道。
“你自己看吧。”
高伯逸将信交给杨素,对方速速的一目十行看完,那惊讶的表情跟高伯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真是难以置信。娄昭君为何要杀斛律世雄?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杨素完全不敢相信,以娄昭君的政治素养,她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有时候,人脑子一热,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当然,我也很难想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不过……”
“为主公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杨素抚掌大笑道。
斛律光的名声摆在那里,他若是临阵投了晋阳那边,高伯逸哭都没地方哭。
现在看来,如果晋阳六镇鲜卑要闹事,斛律家绝对会在一旁观看……甚至下场给自己帮忙都是有可能的。
谁让娄昭君亲手杀了斛律光儿子呢?
斛律金毕竟只是死了个孙子,可斛律光却是死了个嫡子,虽然不是嫡长子!
要是这样,他还要去跪舔娄昭君的话,那高伯逸也无话可说,只能说这种愚忠之人,根本留不得,等自己掌权之后就会将斛律家斩草除根!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斛律家想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是相当明显了,要不然他们发了疯给自己写这封信,说斛律世雄被娄昭君打杀,还说要加快斛律婉仪和高伯逸侄儿高王臣订婚的事情。
显然是心里有了很多很多的想法了。
“主公,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斛律家走一趟?”
“不必,斛律家不会因为死一个嫡子就彻底站在我们这边的,毕竟,一人死好过一家死。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抓好神策军扩军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第789章 暴虐与狂怒(中)
上次大朝会的风波之后,邺城安静了好几天。令人意外的是,原以为会被斩首的李集,屁事没有,在大理寺狱好吃好喝的呆着,让人跌破眼球。
高洋会如此仁慈,大朝会上冒犯他的大臣都不处理么?
高伯逸认为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别说高洋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主,就算换成其他朝代的“明君”,这事也不可能善了。
因为这事关皇权的体面和威严,远不是高洋一个人的面子问题。就是高伯逸当皇帝,也不可能不处罚李集。
当然,高伯逸现在根本就顾不上这种“邀名买直”的浑人,他的注意力全在五军都督府的禁军改革上面。
这次军改跟以往不同的地方主要在于,要在全国各地建立带有一定土地管理职能的“鹰扬府”,每府设一校尉,一长史,分别管理参军农户的田地分配与日常训练。
也就是说,只要是参加了的家庭,那些官府徭役就与你无关了,日常的三长制,乡村族规,也管不到你了。
这些人要做的,就是送子弟参军,然后种田交军粮即可。
从长远看,这种制度肯定是有很大弊病的,最大的一点就在于,当土地兼并加剧,鹰扬府旗下的田地不够时,农户势必会加重负担。
这样又会使得农户逃亡到世家旗下去当佃户,因为那时候当佃户的收益可能都比在鹰扬府旗下要强。
这个问题只能放到后面去解决,天下统一以前,高伯逸提出的这种制度还是可行并且好处多多的。
最大的一点好处,就是为国家提供了稳定和堪战的兵员。在六镇鲜卑以外,提供了一直数量规模都巨大的常备军。
将大体思路写好以后,高伯逸就打算让杨素、李德林、张晏之等人帮忙参详一下,出一个细则,最后再直接送入宫中。
按他的设想,五军都督府本身机构的设置,将遵循参考邺城武将们的建议,比如斛律光、皮景和等大佬。
而枢密院本身是隶属于文官机构,则是交给杨愔他们来谋划。
最重要的兵员这块,要高洋亲自拍板,因为这才是改革的核心。
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不过是两个中枢衙门而已,总共也就百来号人,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部和国防部,实际上是隐隐架空了武将们的自主权。
其间的博弈,现在才算刚刚开始。在斛律家族妥协以前,这个游戏都不能算凑齐了玩家。
“阿郎,宫里刚刚来人了,送了一份请帖过来。”
福伯将一张红色的纸交给高伯逸,上面写着明日皇帝将在金凤台上宴请群臣。
金凤台?
是多久没听到这个闻名遐迩的名字了?自从上次高洋一次性将金凤台两百多宫人全部斩首以后,这座宏伟的建筑就变得黯淡无光起来。高洋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而且高洋此番送信,貌似有点漫不经心啊。
平日里,一般都是刘桃枝过来传话,或者上发圣旨或口谕。像今日这样丢一份请帖就走,还真是不多见。
“人已经走了么?”
高伯逸沉声问道。
福伯点点头道:“他走得很急,只怕还有很多请帖要去送。”
福伯这个猜测,高伯逸觉得可能性相当大。这就意味着,此番高洋在金凤台宴请群臣,或许规模会特别大!
一些平日里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只怕也在宴请的行列里。
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有种不祥的预感。
罢了!多想也是无益,等明日自然就知道了。反正高洋不会对付自己就够了,至于他要瞎折腾的话,那就见招拆招吧。
想到这里,高伯逸对福伯说道:“你盯着长孙晟,他还是想出去打猎,你就带着人把他抓回来,让他继续走府里读书。我有事出去一下。”
“知道了,阿郎请放心,我会盯着这孩子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拿起墙上挂着的大氅就往外走。
……
漳河岸边的冰已然融化,这些天暖和了不少,春耕也要开始了。
河北岸的一块巨石上,高伯逸拿着鱼竿这钓鱼,身边的高长恭虽然也是在钓鱼,但他连鱼饵都不放,显然是在玩“愿者上钩”,根本没把心思放钓鱼上面。
“高孝琬是不是急得要去找陛下拼命?”
高伯逸神色自若的问道。
高长恭俊脸一阵阵纠结,随即长叹一声道:“确实如此,不过元氏(元仲华)劝阻了他。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说呢……”
被奸的又不是自己老母,高长恭当然没什么切肤之痛,只是有种被打脸的羞赧罢了。当然,这种事情,在贵圈里面算是平常而已,无论南朝还是北朝,都多不胜数。
高伯逸有些理解为什么那天元仲华根本就不反抗了。
因为你越是反抗,那些谋划施加暴力的人(不是指高伯逸这样的执行者),则会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报复你!
对付不了你,就会对付你的家人。元仲华若是那天反抗了,高洋会觉得他居然连死了丈夫,没有婆婆撑腰的嫂子都拿捏不了,肯定会把脾气撒在高孝琬身上。
所以说,人之所以还是人,是因为他们在人世间都还有牵挂,还有不能舍弃的东西。元仲华的软肋就是她的儿子高孝琬还有女儿乐安公主。
“大哥……你和我阿姊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犹豫了半天,高长恭终于还是说出了邀约高伯逸此番出来的最终目的。
乐安公主生的女儿是高伯逸的种,这事在邺城乃是不能说的秘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很难说高洋让高伯逸去奸元仲华,没有这样那样的恶趣味。
“本来就没有情,强行的延续,只是更深的伤害而已。”
高伯逸轻叹一声,贵圈太乱,实在是不适合再瞎折腾了。
“我已经劝说过阿姊了,她现在已经搬到了邺城里居住,大哥不去看看她吗?”
高长恭这皮条拉得太过于直白了,也难怪乐安公主会傻乎乎的到邺城来,估计是他跟乐安公主说,你先回城,以后机会很多什么的。
“此事以后再说吧。”
男人年轻的时候好色冲动,丝毫不在乎什么责任感。当慢慢长大以后,才会明白不能负责就不要招惹的道理。
第790章 暴虐与狂怒(下)
“四郎,你曾经告诉我,齐国的事情就是你的家事,高家的家事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你现在是否依然这样想?”
鱼儿上钩了!高伯逸一拉钓竿,一尾大鲤鱼被钓了上来。初春冰雪融化,河里的鱼儿都非常的饿,很容易上钩。而且肉质紧实,非常爽口。
“我也不知道。当年想得太简单了,这几年发生了好多大事,我现在也是无所适从。”
高长恭一脸苦笑看着高伯逸,眼神里带着疲惫。当初的那个追风少年,也被现实教育了,甚至是迷茫了。
你说国事就是家事,那现在晋阳那边听调不听宣,甚至隐隐分庭抗礼,这算是家事么?
就是高氏皇族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高湜是旁枝,但他却是受高洋信任的亲信。
高演是高洋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但他对高洋皇权的威胁却极大。
你能用嫡系或旁枝的标准去分辨敌我么?
其中高澄的六个儿子,地位尤其的微妙。
你说他们得势吧,目前却都混得不怎样。而且资历不行,难以服众。
你说他们不得势吧,这六人也基本上进了轨道,十年之后再看,这股力量绝对不可忽视。
所以如果你是高洋的话,你会怎么认为呢?
高长恭以前没感觉,现在才发现自己越是长大,受到的束缚就越多。
也越发朝不保夕。
这种战战兢兢的状态,弥漫于高氏皇族的每个人身上,高洋奸嫂子元仲华只是等闲而已,天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晚上去我家吃鱼,如何?顺便见见你姑姑。”
高伯逸将鲤鱼装进鱼篓里。
“也好吧。”
高长恭轻叹一声。禁军下五军解散,他也是间接的受害者之一,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名正言顺发展自己本部人马的机会。
此番跟高伯逸联络感情,未尝没有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的打算,当然,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
时间过的很快,天蒙蒙亮,高伯逸就穿衣起床,坐上犊车出了家门去“赴宴”。
“主公,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竹竿停住了犊车,闷声对高伯逸说了一句。
正在这时,来人已经到了高伯逸犊车的幕帘边上,那人居然是毕义云!
“大都督,今日陛下设下宴席,有一道主菜,叫水煮活人!”
毕义云的话,吓得高伯逸的瞌睡全醒了。
“水煮活人,怎么个说法?”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分我一杯羹那种。”
毕义云忍住内心的恶心,继续说道:“被煮的那个人叫李集,大都督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煮。”
哦嚯,高洋居然想出这么骚的点子,果然,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李集并非你亲眷好友,为何你要我救他一命呢?”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
“人肉汤很好喝么?还是大都督品味不同常人?”
毕义云有些为难的问道,其实有个关键原因没说,那就是大理寺狱,是他在管。
一个下狱的朝廷官员,还未经过审判,就被皇帝带走,煮成人肉汤。这种丑事爆出来,他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
高洋不太能听得进去劝,也就高伯逸说的话,他才勉强听一点,这也是毕义云在高伯逸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堵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放心吧老毕,这事我会尽力而为的。毕竟,我也不喜欢喝人肉汤啊!”
毕义云走后,高伯逸依旧闭目养神,只是眉头皱成一团。果然,高洋要发飙了。他一发飚,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的。
真要搞个人肉盛宴,你说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高洋会恶心人,却未必会恶心自己。他让人做一道人肉盛宴给大臣们吃,但他本人却未必会吃啊!
这种事情,纯粹只是高洋想看看朝臣们出洋相,事后吐的稀里哗啦,无数个夜晚都做噩梦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只要看到你们过得不好我就舒服了”。
“主公,皇帝把大臣丢锅里煮,这事只有恨到极点才会干吧?”
驾车到竹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就你他喵的话多。
楚汉之争时,刘邦谋士郦食其劝说齐王投降,结果韩信依然攻打齐国,最后齐王盛怒之下把郦食其煮了。嘛,这种事情要是严格说起来,历史上例子还真是一叠一叠的。
没想到高洋今天要玩这么一出。
可以想象,对于丢人进锅里煮这种“传统”,高洋是一定会发扬光大,改良创新的!
到时候他来一句“诸位,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呢?”
那才是真把人恶心坏了。
想到这里,高伯逸也是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滚,恶心想吐。
“他恨他的没问题,但是别把我拖下水啊,唉。这个李集,真是害人不浅。”
“主公岂不闻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只要主公提出更好的办法,皇帝自然不会把李集丢锅里煮了啊。只要不让大家喝肉汤,他是死是活,又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得不说,竹竿这个玩剑的,有时候说话还真是蛮贱的。
怎样让一个绝症患者不死于绝症。
答案是勒死他就行了,这样他就是窒息而死,而不是死于绝症。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次还真让你说对了。”
竹竿嘿嘿一笑没吭声。
高伯逸说话的时候,金凤台已经到了。此时太阳已然升起,朝阳红如鲜橙,挂在金凤台的尖顶上。
隔着很远,高伯逸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鼎,有几个宫人在底下加柴火,还有人在往里面倒水,像是要准备煮东西。
高伯逸瞬间明了,毕义云的说法果然是真的。高洋这厮没安好心,说不得真打算当着群臣的面,煮了李集,然后让大臣们喝人肉汤。
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喝一口。
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他喵的,高洋还真是不消停啊。
不止是自己,那个大鼎旁边,还围着很多人在观摩,不少人面色微变,已经猜到了高洋究竟想做什么了。
“九合,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跟朕一起进大殿啊,宴席就快开始了。这可是春耕宴呢,马虎不得。”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洋站在高伯逸身后,面带微笑的说道。
“噢,没事。陛下,这口大鼎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做菜啊,那还用说。走了,进正殿。”
高洋也不管表情呆滞的高伯逸,自顾自的进了金凤台大殿。
第791章 真真假假(上)
放在金凤台大殿外的那口大鼎,让大殿里所有人都不自在,除了高洋以外。
人肉汤什么的,像是一口利剑,悬在众人头上,直教人坐如针毡,面色颇有些不自然。
可能这也是高洋希望见到的场面,此刻他正坐在主位上,眼神环顾四周,从每一个大臣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高伯逸这里。
“九合,门口那口大鼎,是朕叫人弄来的,你认为是做什么用的?”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
这话可不能随便回答,要知道,高洋座椅后面还藏着一把环首刀呢,中枢里每个大臣都知道他有在龙椅后面藏兵刃的习惯。这问题你要是回答不好,被砍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鼎乃祭祀所用,陛下将鼎摆在金凤台大殿外,乃是为了祭祀春耕,祈祷今年风调雨顺。”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拱手说道。
鼎自古就是礼器,象征着至高的权力。春秋时,楚庄王陈兵于洛水,向周王朝示威。周派使者慰劳,于是有“楚子(楚庄王)问鼎之大小轻重”。
说白了,周王那里有鼎,象征着拥有天下。楚庄王想自己也弄一个,当然,这仅仅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威慑。堂堂大国的诸侯,又怎么会弄不清楚周王那里的鼎有多重呢。
“九合虽然不像诸位那么老成持重,可这张嘴,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没错,今日就是春耕宴,来人啊,好酒好菜,都给朕端上来!”
不是人肉汤么?
高伯逸看到坐对面的杨胖子松了口气。
杨愔自幼就喜欢吃肉,“铜盘重肉”这个成语就是出自他身上。如果今日胖子喝了人肉汤,只怕他会一年吃不下肉。
第一道菜,黄金鱼鲊。高伯逸曾经给高洋做过简单版的,看来这厮是对那时候的口味念念不忘啊,今日做了个带莫名黄色酱料的“豪华版”。
但是他不会吃,因为高洋还没有吃。其他人也没有吃,整个大厅像是电影被按下暂停键,几乎定格不动了。
“诸位,朕说开席了,你们怎么不吃啊?”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
这话说完,群臣们像是暂停键解除一样,瞬间开吃。
酸、甜、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苦味,最后回甘。
这鱼鲊味道真是不一般!
吃的人瞬间多了起来,香气在大殿里弥漫着。
“上菜,除了最后一道大菜,把其他的菜,都给朕上齐!”
“今天所有的菜,你们都要吃,谁不吃,就是不给朕面子!”
完了!
高洋这话一出,众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可惜此时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静静的等着上菜,希望不要出现“那道菜”。
喝的东西上来了,居然不是酒,而是一种米酒和甘蔗汁混合的饮料!高洋好酒,没可能上这么“清淡”的酒水啊。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嘀咕,今日高洋的做派,越发的显得古怪。
喝醉了乱杀人,这才是正常展开的剧本。现在春耕宴上的都是些美食,连酒水都格外的甘甜,没理由啊。
毕义云不会胡乱说话的,他特意拦住自己,估计这事已经是不可回转了。
多想无益,高伯逸一边慢慢的吃着端上来的美味佳肴,一边暗暗观察高洋的表情。
平静中有一种压抑的兴奋感!
高洋的那种表情,很像是小时后用树杈拨弄搬家的蚂蚁,充满了好奇……还有深深的恶意。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多亏诸位群策群力,来,我敬大家一杯。”
高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都敬酒了,你敢不喝么?
众大臣也都是一饮而尽,彼此间互相交换眼神,颇觉古怪。
不像啊,早就听说高洋今天要搞事情,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大家都吃啊,难得的美酒佳肴,都是民脂民膏,浪费就太可惜了。”
高洋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你不吃就是浪费民脂民膏,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这些菜,看起来不像是有人肉的样子。
包括高伯逸和杨愔在内,所有人都在高洋的注视下胡吃海喝起来。
“来来来,春耕宴岂能不行酒令?”
高洋指着高伯逸说道:“九合素来足智多谋,你说,行什么酒令好!”
“陛下,古人春耕不仅劳作于田间,而且还手持弓箭游猎于山林。既然如此,何不投壶?”
南北朝时期,酒桌上面的娱乐,除了行酒令(主要是猜字谜)以外,还有一种比较流行的娱乐方式,那便是“投壶”。
毕竟,很多武将都是粗通文墨,你让他行酒令,不是存心在得罪人么?
“投壶好啊!投壶真是深得朕意!来人,上投壶!”
投壶礼来源于射礼。
宴席上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宋代吕大临在《礼记传》中云:“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
这年头天下尚未统一,坐在大殿里的诸位大臣里,哪怕是杨愔也是会点武艺的,毕竟当初他可是在葛荣叛军中,还差点当了葛荣的女婿。
投壶这种游戏,比文绉绉的行酒令要有意思多了。
投壶器具上来以后,大殿里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被眼前的欢乐所迷惑,而忽略久远的隐忧。
投壶的方法是将一个瓶口很细,呈喇叭状的铜壶摆在大殿中央,然后诸位大臣们一个个上来投壶,相隔不到两米远。
这看上去很轻松,实际上使用的“投箭”,却是宫卫的弓箭直接拿来用,而非是专门为游戏而设的“投箭”。
难度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除了斛律光、皮景和等武将投中外,其他大臣几乎都是每人喝了一杯酒。
嗯,包括高伯逸在内。
“唉,你们这都不行啊!”
高洋从龙椅上走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支箭,轻飘飘的就投了进去。
“没意思得很,诸位,回家都要练练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得意的坐在龙椅上大笑,大殿里也是一阵阵的哄笑,气氛热络到了极点。
看来今天高洋心情不错?
高伯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诸位爱卿,还有一道大菜要上来,你们都稍安勿躁忍耐片刻。”
第792章 真真假假(下)
还有最后一道“大菜”?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啊!
大殿里不少人都猜到了,这个大菜可能是什么,然而却毫无办法。
从大殿内部的位置,看不到大殿外那口鼎是在做什么。越是看不到,越是会胡思乱想。
万一是“人肉汤”,你到底是喝呢?还是喝呢?还是喝呢?
谁敢说个不字啊!
“诸位爱卿,刚才吃了些东西,也有些腻味了,不如喝点肉汤吧。古鼎煮汤,自古以来都是无上荣耀,你们应该不会推辞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要推辞,那不是作死是什么?
“汉高祖有云:分我一杯羹。陛下分一杯羹,我等无上荣耀。”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当年楚汉相争,项羽在城下用大锅煮水,要把刘邦的父母丢下去煮。刘邦就说了这句:分我一杯羹。
高伯逸其实是在暗问高洋:你他喵的别真的煮人肉汤啊!
“一杯羹自然是要分的,每个人都有,你们都不用急。”
高洋皮笑肉不笑的的说道,眯着眼睛从群臣们身上扫过。
很快,几十个宫人端着一模一样的碗上来了,给每位大臣桌案前放了一碗冒着香气的……油汤!
就是水,上面沾了点油星,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
别说,这汤真的去腥了,至少闻起来还不错。
当然,前提是,熬汤的“物品”,是猪牛羊什么的……只要别是人就好!
不过看到所有人桌前都有一碗,唯独高洋那里没有,所有人的心都沉到谷底。
“好了,汤已经上来了,快点喝吧,趁热喝啊!”
高洋笑眯眯的说道。
“臣等都有汤喝,唯独陛下没有,这岂非是薄君主而厚臣子?此乃大逆不道,这汤微臣不能喝。”
杨愔拱手对高洋说道。
他虽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却是说出了所有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大家都喝,为什么你不喝?你是不是不给我们面子?
没错,就是不给你面子!
“这汤朕不想喝,你们是不是也不想喝?谁不想喝可以说嘛,朕从善如流。”
高洋盯着杨愔说道。你要是真相信他“从善如流”,估计坟头草都有几丈高了。
“微臣……不敢。”
杨愔悻悻的坐下了,皇帝耍无赖起来,你亦是无可奈何。
“能不能告诉朕,这么好的汤,你们为什么不喝呢?是不是看到朕就没胃口?”
高洋环顾群臣,语气不善的说道。
高伯逸盯着碗看了几秒钟,回想了一下高洋说话做事的风格,随即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
“好汤,滋味鲜美异常!太好喝了!”
高伯逸砸吧砸吧嘴,略有些夸张的说道。
众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就连高洋都有些诧异,当然,仅仅是在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有高伯逸这个先行者“探路”,其他大臣们也不敢拿捏着了。斛律光和皮景和等武将们先喝,其他人也跟着喝……大殿内除了高洋以外,几乎每个人都喝了一碗。
这他喵的不就是羊汤么?
杨愔这个老吃肉的,很快就品出了味道。
至于味道嘛,就是有点咸味而已,其他的都是高伯逸的演技。
“唉,原来把李集丢进鼎里煮的汤这么好喝啊,早知道朕也喝一碗了,可惜,没了!”
等众臣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高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来了一句。
哈?
我是不是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大殿内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高洋。
“陛下,刚才是说……”
杨愔有些迟疑的问道,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滚,恶心想吐到了爆炸!相信他不是唯一一个这种感受的人。
所有人里面,唯独两个人神色如常,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的高洋,另一个是坐在上座的高伯逸。
“朕刚才没说清楚吗?朕是说,李集这混蛋嘴巴死臭的,没想到煮成汤以后味道居然还不错,你们刚才不是都喝了吗?”
“哇!”
杨胖子恨不得把去年的年饭都吐出来,也顾不得宰辅形象,扶着大殿的一根柱子,就吐得稀里哗啦的!
他的状态像是会传染一样,大殿内的诸位大臣平日里不管多么人五人六,神气活现的,此刻都是找个安静的角落狂吐。
就连斛律光都被高洋恶心得不行,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拼命的喝甘蔗米酒,结果有些反胃,最后还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吐了。
大殿内一片狼藉,所有大臣里唯独高伯逸一人坐在座位上不动,像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九合,你为何不吐?”高洋好奇的盯着高伯逸问道。
“微臣为何要吐?”高伯逸“迷惑不解”的问道。
“难道李集的肉汤真这么好喝?”高洋继续追问道。
“刚才乃是陛下戏言,这就是普通的羊汤而已。”高伯逸十分肯定的说道。
高洋沉默了。
他慢慢走到高伯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因为陛下不是昏君。”
高伯逸拱手说道,表情无比认真。
你把这里所有大臣都恶心了一遍,他们以后会没有异心?只要他们一想起自己因为你喝了人肉汤,再怎么恨你都不为过。
请问这样做有何好处?
高伯逸稍微揣摩了一下,就知道高洋此番表演是为了什么。他不过是要向群臣们展示一下,让对方知道一个并不深刻的道理: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全都看不透我!
可是,人人都可以装傻,装作自己已经进了高洋的套(也有很多人是真的被耍),但高伯逸却不行。
因为高伯逸手里掌控着神策军,掌控着京畿防务,必须示之以诚。
“跟朕来吧!”
高洋自顾自的往金凤台大殿外走去,高伯逸紧紧跟在他身后。很多大臣也都回过味来,亦是跟在后面。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蓬头垢面的李集,正被五花大绑,站在大殿门口那个大鼎旁边。而大鼎里面,水已经烧开了,白浪翻滚。
“九合,李集冥顽不灵,至今不肯认错,依旧说朕是昏君暴君,说你是佞臣奸党。
现在,你就替朕,将其丢入大鼎,祭天!”
高洋的话如同金石之音,撞得在场众人头晕目眩!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李集毕竟是朝臣,岂能如此虐杀?微臣请陛下交李集由大理寺审判,即日行刑。”
杨愔直接跪下苦求。
“九合,要是这胖子再拦着你,把他一起丢大鼎里!”
高洋看着杨愔,森然说道。
第793章 奸臣的艺术(上)
蓬头垢面的李集。
还有滚开滚开的大鼎。
人只要丢进去就熟了,不需要扔几次,只要一次就够了。李集的惨叫声会响彻天地,最后变成哀嚎。
当然,这或许就是高洋所期待的。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伯逸身上。
把人丢进去,确实不难,只不过可以想象的是,从此以后,高伯逸的名声将会臭大街。最起码一个帮凶刽子手的帽子是摘不掉的。
不把人丢进去如何呢?
或许不会怎么样,但肯定逃不过高洋的惩罚。更关键的是,即使没有高伯逸来丢李集,也有康虎儿,俄永乐等人去做。
那些人可不认识李集,哪怕是丢杨愔进大鼎里煮汤,他们都不会犹豫的。所以说哪怕高伯逸违抗高洋的命令,实际上也是救不了人的。
这种选择,几乎就是没有选择。
“陛下,微臣不能把人丢进去烹杀。鼎乃是祭祀天地的礼器,用来烹杀,于国不祥。微臣岂能做令齐国不祥的事情?”
高伯逸拱手对着高洋,义正言辞的说道。
于国不祥?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啊。
不过胡说八道不要紧,关键的是要能够圆回来。哪怕这种说法闻所未闻,只要你能自圆其说,那么也能蒙混过关。
高洋一时间也有些错愣。
对其他人来说,他们都是“打工仔”,而高洋却是最大“股东”和“ceo”。别人可以把高伯逸的话不当回事,他却不可以。
“九合,接着说下去,朕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说辞。”
高洋板着脸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环顾群臣,随即指着这口大鼎说道:“纣王烹杀伯邑考,伯邑考乃是西伯侯姬昌的儿子,最后姬昌的儿子姬发灭商,商亡于周。
楚汉相争,郦食其凭借自己的智谋让齐国归降于汉王,获得了齐国的七十多座城池。
后来韩信听说了此事,带兵偷袭齐国,致使齐国误会郦食其背信弃义,齐王将郦食其烹杀,于是齐亡于汉。
汉高祖刘邦遭遇楚国围堵,于是命周苛掩护他出逃,由于寡不敌众,成为项羽的俘虏。后来项羽想要让他听命于自己,然而周苛誓死不从,于是项羽将其烹杀。
最后楚亡于汉。
可见,烹杀确实不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集草芥而已,让他破坏齐国的气运,就凭他也配么?”
烹杀确实不算什么,历史上还有很多被烹杀没有计入史书的,可谓是数不胜数。
但是鼎乃是礼器,礼器沾了污秽,按天人感应的说法,这是对上天不敬!
从这个角度说,高伯逸的说法也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当然,北齐是高洋说了算,这件事,也由高洋说了算。
“这么说,九合你是想让朕放过此人?”
高洋语气不善的问道,这话就说得很诛心了。
放过李集那是不能放过的,不然将来众大臣排着队让高洋下罪己诏,岂不是要坏菜?
若是放纵此次,将来就是喷子的时代,大家整天啥也不用做了,直接开喷就完事。这不是幻想出来的事情,后来的明代,不就是恶犬言官风闻奏事的年代嘛。
“李集冒犯陛下,诋毁陛下,若是不加以惩处,将来岂非人人都以诽谤陛下为荣?”
高伯逸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微臣有一办法,既可以惩罚李集,又能正律法之威严。”
“噢?还有这样的办法?”
高洋顿时来了兴趣。
在场的其他人则是用复杂难明的眼光看着高伯逸,眼前这个人,居然可以让高洋改变主意。
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句话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陛下,子曰:不教而诛是为虐!陛下可以一边惩罚李集,一边询问他是否知错。
他若是回答知错,那么小惩大诫,饶过他此番即可。
他若是冥顽不灵,那么陛下可以继续惩治,直到他悔过自新为止。”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论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哪怕是斛律光这样的敕勒,对此也是心悦诚服。但问题在于,大道理人人会说,关键是如何实施。
“此话不假,那你要如何?”
高洋疑惑的问道。
“陛下,邺南城皇宫内有一廊桥,跨越漳河,直通邺北城。我们先到桥上,然后微臣再来说办法,如何?”
幸亏李集现在是晕过去了,他要是不晕,现在肯定会跳出来指着高伯逸大骂,然后求死,当然,自杀是一定不会自杀的。
如果李集自杀了,那么他就是“畏罪自尽”,将来会遗臭万年的。
“去廊桥么?也好,诸位爱卿,那就跟着朕吧。俄永乐,把李集带上!”
说完高洋就干脆转身离去。
杨愔看着高伯逸,见对方微微摇头,他也默不作声了。
随着高洋身体的大坏,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他现在会做了。
以前很顾忌的事情,他百无禁忌了。
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胆子大过天了。
杨愔刚才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杀意,如果他继续劝诫,那么高洋真会把他丢进滚开的水里面煮熟!
众人跟着高洋而去,高伯逸在康虎儿耳边嘀咕了半天,最后对方点点头匆匆离去,他这才跟上众臣的队伍。
横跨两座皇宫的廊桥,修在漳河的窄处,连接了邺南城和邺北城的宫墙,并且地势很高,在三层楼以上。
这座桥是高欢时代修的,目的就是连接邺南城和邺北城,因为邺南城是后来才开发出来的,高欢一开始是在邺北城办公。
要不然,两座城之间隔着一条漳河,两个城门,古代又没有汽车,两边跑是很不方便的。
来到廊桥之上,众人的视野骤然大阔起来。漳水算不得巍巍大河,然而却也不是一条小溪。此时漳水可以通过枋头的水利设施直通黄河,来往的船只相当繁忙。
“好了,九合,朕现在已经按你说的把人带到这里来了,所以,你想怎么办?”
要是说得出所以然来还好,要是说不出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陛下,还要等一等康虎儿。”
高伯逸面不改色的说道。
高洋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陛下,可以叫人把李集弄醒了。毕竟,晕了的人是不可能悔过的。”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倒是句大实话。
俄永乐按了一下李集的人中,这位倒霉蛋一醒,高洋就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李集,你现在知错了么?你现在认错,朕可以放你一马。”
“哼,昏君!错的不是我,而是你!”
李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高洋。
第794章 奸臣的艺术(下)
虽然李集拒绝了高洋,保持了硬气,但高伯逸却认为如果他认错,只怕会死得更惨!
高洋睚眦必报,当初高澄只是调戏了李祖娥,他后来就把高澄老婆元仲华给奸了。李集冒犯高洋,不吃点苦头还想脱身?
想都不要想!
高洋心里那口气不出,他以后让刘桃之暗杀李集都是有可能的。
幸好李集现在没怂,不然真是面子没了,里子很快也会丢掉。
当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你要如何?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的等待时,康虎儿气喘吁吁的来了,扛着一大卷……绳子!
“你拿这么多麻绳做什么?”
高洋皱着眉头问道。
康虎儿不是脑子复杂的人,定然是有人让他这么做,他才会去做的。
“陛下,您要的绳子在此。”
康虎儿将绳子扔在地上,退后了一步。
高洋摆摆手,懒得去纠结这些鬼事情,很明显,绳子是高伯逸让康虎儿拿的,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有了这根绳子,眼前这出戏才能唱下去。
“陛下,将李集的双脚捆住,推下廊桥。
之后让康将军和俄将军两位力士将其拉上来。陛下再问问,李集知错了没有。
他若是回答不知错,那么再将其推下廊桥,以此反复。
想来,他总会知错的吧?”
艹!你他喵的还真是够毒辣的啊!
在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高伯逸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想到一出主意就是这么个馊主意。
真是坏透了!
奸臣中的战斗机,坏蛋中的王者!
这主意是如此的馊,让高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反复推入漳河可还行?这是人想出来的办法?
“那个九合啊……真要这么做?”
高洋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您看李集现在面不改色的,所以,这也没什么,对吧?”
神他喵的没什么!
杨愔等人都被高伯逸噎得说不出话来,这种人的脑回路,跟他们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换句话说,互相之间难以理解!
“嗯,那就这么办吧。”
高洋对着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招了招手。
两人很快就将将李集的脚踝死死的捆在麻绳上。
东西凑齐了,那么谁来推呢?
高伯逸走到李集面前,眯着眼睛问道:“是我推你下去,还是你自己跳?”
“哼,奸佞!”
李集朝着高伯逸吐了口吐沫,可惜没吐到身上。
“都让开,我自己来!”
李集一蹦一蹦的来到桥边,随即轻轻一翻就掉入了漳河!
“噗通!”
廊桥下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拉上来!”
高洋冷冷的对康虎儿和俄永乐二人说道。
两人乃是百保鲜卑的首领,力大如牛。不一会,全身湿透了的李集就被拉上来了,全身都冷得发抖。
“你服气了么?你知错否?”
“昏君,我何错之有?”
李集虽然发抖,但神志居然还很清晰!
“李集现在还是糊涂的,继续让他清醒一下!”
高洋环顾群臣,无人敢与之对视,更没人敢给李集求情。
“噗通!”
李集再次下了漳河,几秒钟不到,就被拉了上来。
“朕再问你一次,你知错了么?”
高洋黑着脸问道。
“我……无错!”
李集此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屈服。在场众臣无不动容。
此人虽然连翻作死,可也真是一根硬骨头,让人肃然起敬。
当然,他们是没有见到明代文官对着皇帝高喊“快打我”的架势,所以现在一个个都被李集的硬气所震撼。
是时候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说道。
李集再次被俄永乐推入漳水中又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不过还没死。
高伯逸走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随即大叫道:“李集知错了!他终于认错了!史官何在?记住今日之事,陛下饶恕了死罪的李集,让他悔过,小惩大诫。
李集幡然醒悟,后悔不迭,高呼万岁!”
论起指鹿为马的功夫,赵高真是坐飞机都追不上高伯逸。什么叫死人可以说活,这个便是。
只见一个起居注的官员在一旁不断记录着,赵彦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就继续看高伯逸表演了。
“陛下,微臣建议送李集回家,然后让太医给他看看身体。明日中枢下令,辞退李集永不叙用,以儆效尤。
鉴于李集大彻大悟,就不追究他的欺君之罪,让他回家务农,陛下以为如何?”
这结果可以啊!
在场的众大臣没有一个是蠢人,瞬间明白了高伯逸是怎么把李集拉出火坑的!
第一步,让必死的烹杀,变成推人下水,很有风险的骚操作。
这是为了让高洋出气。
第二步,让李集不断被推入漳河,这一方面是为了满足高洋的恶趣味,另一方面,则是在走“小惩大诫”的程序。
第三步就是在胡说八道了,李集明明晕过去了,高伯逸却在高喊李集妥协了,认错了。只不过,事实是怎样的,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希望事实是怎样的。
今日之事,众朝臣们会把真相说出去么?
没人会干那么蠢的事情。毕竟,君王胡来而臣子不劝诫,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与耻辱,他们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脸?
李集醒来以后,绝对不会说自己根本没妥协,说了也没人信。
李集如果死了,则会变成“羞愧自尽”,这也是一块很好的遮羞布。
总而言之,高伯逸一番糊弄,既顾全了高洋的脸面,也救了李集的命,还肃正了朝廷的风气,扼杀住了“喷子当道”这股歪风。
虽然过程比较奇怪,但也实在是没办法做得更好了。
“来人啊,把李集送去太医院看看,没事的话送回家,别弄死了!”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说道。
看着眼前李集成了落汤鸡,狼狈到要爆炸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报复的快感过去以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吧。
“九合,你也是朝廷重臣了,把人推河里这种事情如同儿戏,以后不许了,知道么?”
高洋虎着脸对高伯逸说道。
吃肉的是你,挨打的是我,这苦跟谁说去?
高伯逸拱手平静的说道:“微臣知错了。”
“行了,众卿家都散了吧,都聚在廊桥上成何体统?”
高洋终于下令散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拜高伯逸的精湛表演所赐,总算有惊无险渡过今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第795章 天保九年春(1)
太阳还未下山,邺北城的一间小宅院门前,高伯逸安静的坐在犊车里,安安静静等待着。
这家是李集在邺城的宅子,李集老家河北常山,出身异常贫寒,只是不知道能跟哪个世家扯上点关系。
毕竟天下姓李的人太多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高伯逸的犊车,连忙走了过去。
“大都督,已经无碍了。”
高伯逸从犊车里走了出来,拉着对方的手激动说道:“当初得徐老先生提醒,侥幸逃得一命,虎口脱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这位老人就是徐之才,高伯逸老爹高德政的老友。两年多以前,正是徐之才给高伯逸传信,他有了准备才能逃脱被陪葬的命运。
“李集已经没事了么?”高伯逸关切问道。
“对,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开了安神的药方,服用几日后即可痊愈。李集的身子可真是够硬朗的。”
徐之才对着高伯逸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是身子硬朗么?
从漳河的桥上推下去又拉上来几次,初春乍寒,水里的温度不那么怡人的。李集这么折腾都没死,也该他逃过一劫。
就连高洋都把这件事揭过,不想去追究李集的责任了。
“那这样,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徐太医再进去一下。李集丢官肯定生活困难,让他拿着这些回家好好休养生息吧。说不定将来这天下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高伯逸将一个信封交给徐之才,里面是一张“飞钱”。
所谓“飞钱”,乃是大齐开发银行的新业务,在齐州,济州,扬州,邺城四地均可通用。将钱存到任何一个分点,换便于携带的“飞钱”,到四地之中任何一地都能将钱取出来。
徐之才微微点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高伯逸算是难得的好人了。
他进去将飞钱送给李集的家眷,对方果然没有推辞。人就是这样,有傲骨的时候那一口硬气在,宁折不弯。
但傲骨被人打断以后,那口气也不在了。
不拿着钱回家乡休养生息,你还想做什么呢?难道再去跳一次漳河廊桥?
知道李集家人收下了钱,高伯逸长叹了一声。
做人真是太他喵的难了,尤其是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你得到的权力越大,就越是要小心翼翼。离那个最高的目标越近,风险反而就越大,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
长安今年冬天雪灾最为严重!而北周对平民的救济力度又不够,平日里带有些许赈灾功能的寺庙,也都被宇文邕拆了。
所以这个冬天宇文邕过得焦头烂额,没有一天是舒心的。他已经连续两个月都没有找妃嫔侍寝了,就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一般。
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在宇文邕的努力下,在杨坚的筹谋之下,北周民生虽然依旧疾苦,可在军备和执政效力上,却是稳步增长。
现在长安皇宫里的意志,可以在除了蜀地以外,北周的任何国土上通行无阻!而有了百万僧侣的还俗,农田的开垦和精耕细作,新军的编练,寡妇的强制性再嫁,都是同步推进!
富国强兵!人力为上!
这是宇文邕定下来的国策。
把有限的人力资源,用在必须的地方。
兴办儒学,抑制商业!重视兵革打造,轻视奇淫技巧。
在宇文邕看来,只要是人,只要你有余力,你就应该劳动。而且你的劳动,要能体现价值。
该读书的人,就去好好上学。
该务农的人,就去好好耕田。
该打仗的人,就去好好练兵。
每个人都不应该闲着,闲着的人是可耻的!
这种务实之风,与邺城人那种闲着无事就要浪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天正午,宇文邕将众亲信聚集到了皇宫的校场里,边观看禁卫练习射箭,边商议国事。
“勋国公,攻略洛阳的事情,现在筹谋怎么样了?”
眼睛盯着远处的箭靶,宇文邕眯着眼睛问道。
如今他威严日盛,杀伐明断。有功者不吝赏赐,比如年轻的杨坚、贺若弼等人,有过或碌碌无为者,也是或贬或杀,从不手软。
他评价人才的标准只有一个,那便是能不能办事,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可以给平阳加把火,慢慢的增加冲突的力度。”
韦孝宽精明狡诈,他一旦决定出手,那都是十拿九稳的情况。当然,仅限于对双方战力评估准确的情况下是这样。
历史上他也是低估了北齐末年晋阳鲜卑六镇的战力,吃过惨败的大亏。
“此话怎讲?”
宇文邕虽然不精于军略,然而他看问题还是看得准的。这就跟不会做菜的人不一定不会试菜,是一个道理。
“晋阳,齐国重镇,大军齐聚之地。我们慢慢的试探平阳一线的防御,若是齐国置之不理,那么我们直接拿下平阳!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我们从玉璧城出兵,不断蚕食平阳一线的小城小县,齐国的注意力必定都在这里。那么一旦他们适应了我们的节奏,陛下就可以派新军出潼关,直接拿下洛阳了!”
韦孝宽只是说了大概方略,具体怎么实施,他不会跟宇文邕去说,要不然到时候战局一旦焦灼,宇文邕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窦毅,新军练得怎么样了?”
宇文邕转过身来,问自己的妹夫窦毅。
“随时可以出战。”
窦毅正了正脸色,拱手说道。
“谁为主将?”
“贺若将军父子。”
窦毅指的是贺若敦和他儿子贺若弼。一个沉稳一个骁勇,上阵父子兵,这种配置没有任何问题。
“杨坚,粮草如何了?”
“若是要取洛阳,必须要春耕之后,不然找不到运粮的民夫。”
杨坚实话实说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看来韦孝宽说的是对的,现在可以利用玉璧城周边的边军,试探一下北齐平阳地区的防御,制造一些冲突。
“都散了吧,一切按勋国公说的办,人员,兵器,粮秣方面尽量配合,明白么?”
“喏!”
众人退去之后,宇文邕狠狠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自从上次丢了南阳,他一直感觉愧对宇文一族的基业。今年,是时候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了。
就算不能夺回来,能补一点也是好的!
第796章 天保九年春(2)
虽然韦孝宽跟宇文邕说得信誓旦旦的,可他心里却没有十足的底气。原因很简单,只有一线的边军,才会对老对手了如指掌。
晋阳鲜卑到底是什么成色,韦孝宽心里跟明镜一般。周军要在平阳地区讨到便宜,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目前两国之间的防线,都不是偶然形成的,而是根据地理条件,根据山河分布,人口分布,经过反复战斗拉锯形成的固定区域。
退一步好退,进一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平阳和晋阳一线,目前来看,只能是作为辅助战场,牵制敌人精力,而绝不能将国运赌在上面。
回到家以后,作为密谍“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将心腹亲信,长史辛道宪招来,询问他关心的相关内情。
“齐国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书房里,韦孝宽给辛道宪倒了一杯酒问道。
其实齐国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唯独有一个不明要素,让他坐如针毡。文臣武将都不可怕,哪怕是诸葛亮司马懿一类的人物,只要你摸透了他们的底,一切都好说。
最让人害怕的东西,反而是未知。只有未知的东西才会最让人恐惧。
“有的。长广王高湛被高洋下狱,后押送去晋阳的途中,被马贼灭口,五百禁军仅斛律世雄孤身逃离。
然而斛律世雄回晋阳后,被娄太后误杀。最大的事情就是这个,其余的不值一提。”
辛道宪拱手说道。
“高洋不顾兄弟之情,又害怕世人指责,弄了个马贼扑杀掩耳盗铃罢了。”
韦孝宽不屑的撇撇嘴,内心却是哀叹了一声。
高洋也太狠了!根本不玩暧昧,造反了以后,哪怕亲兄弟也直接搞死!
韦孝宽这种搞情报的,若是要造势离间,那必须要对手心思不明的时候才有效果。如今晋阳和邺城已经势同水火,不需要离间自己就会搞起来。
这样一来,他韦孝宽所擅长的“谍战”,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北齐接下来的政局,无非是晋阳势力搞死邺城势力,又或者是反过来。总而言之,不会有第三种选项。
等着便是了,急也是无用的。
“然后呢,事无巨细,都跟我说说,不要有任何遗漏!尤其是关于高伯逸这个人的。”
韦孝宽沉声说道。
“哦,还有件小事。御史李集在大朝会上指着高洋是昏君暴君,让他下罪己诏,后来就……”辛道宪将最近邺南城皇宫里发生的荒唐事告诉了韦孝宽。
其中高伯逸的种种表现,更是像在现场亲临一般。
“大奸似忠,这高伯逸野心勃勃,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韦孝宽微微摇头叹息,他也弄不明白高洋到底是怎么在想的。高伯逸这种有反骨的,不杀了留着过年么?还是高伯逸拍马屁真的可以拍得高洋很舒服?
“还有呢?”
“大齐开发银行推出了一种叫飞钱的业务,受到各地商贾热烈欢迎……如今飞钱在长安商贾当中亦是畅通无阻,长此以往,甚为忧虑啊。”
辛道宪皱着眉头说道,当然,这种事情与军事情报关系不大。
“让杨坚去操心吧。唉,说到钱这块,真是防不胜防。”
韦孝宽叹了口气,他今天已经叹气了多次,像是有什么大石头压在心头一般。
北齐有钱,经济实力强劲。在外贸这块,北周是依附于北齐的。飞钱这种东西,民间在用,而且好用,你是拦不住的。
“没了么?”
韦孝宽疑惑的问道。高洋去年年底才平息了邺城的叛乱,处理了高湛、高元海、高归彦等宗室,难道一点破绽都没有么?
“有件事,卑职觉得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辛道宪犹豫了一下说道:“神策军从去年年前开始,不再收购猪、羊肉作为肉食,反而派辅兵圈地养鸡鸭,同时在民间大肆收购鸡鸭。
士兵伙食改猪羊为鸡鸭,这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话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神策军粮饷高,平日军粮里面是有肉食的,当然,如果外出打仗,就吃不到现杀的家禽家畜,只能吃腌制肉食了。
韦孝宽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坚,我们不管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接着问道:
“还有呢?”
“高洋派刘桃之将元仲华掳到邺南城皇宫里,并再次奸污了她,啧啧。”
辛道宪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那种笑容,接着说道:“邺城虽然传言高洋身体不行了,但他现在居然还有气力可以奸嫂子,可见传言当不得真呐。”
韦孝宽微微点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高洋狡诈,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去年年底,他不就是用“病重”甚至“身死”的套路赚了傻弟弟高湛和高归彦一帮人么?
“齐国还未伤到元气,此番陛下想要攻略洛阳……福祸难料啊。”
韦孝宽感慨的说道。他很能理解宇文邕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心态。但是,事物的发展是有其客观规律的,并非人力可以强行扭曲。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能劝说就劝说,不能劝说的话,那只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执行皇帝的意志,如此而已。
“那个……还有件事,不是关于齐国的,是关于南面陈国的,卑职觉得必须要跟主公说一下。”
辛道宪有些犹疑的说道。
“什么事?陈国还能有什么事?”
韦孝宽毫不在意的问道。陈国翻不出什么浪来,这是北周中枢上下一致的共识,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北齐。至于南陈想搞事情,就凭他们也配么?
没有江陵(今湖北荆州市)和襄阳(今湖北襄阳市)的南陈,对于北周来说,就是没有爪牙的病猫。
连病虎都算不上,因为南陈现在连江州都没有搞定。
“陈霸先骤然离世,章要儿不得已立陈蒨为太子!现在陈国已经是陈蒨说了算!”
此言一出,韦孝宽面色剧变!
“快,和我一起入宫,军务紧急,片刻都耽误不得!”
韦孝宽抓起墙上挂着的大氅就往外面走。
第797章 天保九年春(3)
“陈霸先死了以后,是陈蒨当了太子么?”
御书房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宇文邕并不感觉吃惊。因为他今天已经通过公开的渠道了解到,陈国出现了大变故!
陈霸先的侄儿陈蒨,已经控制了建康城!并且皇后章要儿下旨,立陈蒨为太子,她自己自动成为太后。
估计过一段时间之后,陈蒨就会登基称帝。根据各方面的情报显示,陈蒨在建康地区的实力非常雄厚,而且跟陈国的世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如果他继位,陈国的政局将会非常平稳的过渡。陈蒨会逐步接收叔父陈霸先的政治资源,然后根据需要,吸纳部分进入自己的核心圈子,剩余的沦为外围。
过两年再逐步见将外围的那些人替换掉。
如此陈国就实现了高层换血。
“确实如此,陛下手里握着的一张好牌,如今没什么用了。”
韦孝宽苦笑道,这事是明摆着的。
“照你这么说,我们手里的陈昌,已经变得可有可无咯?
甚至陈蒨还希望我们对陈昌痛下杀手,帮他一个大忙,对吧?”
宇文邕皱着眉头问道。
韦孝宽微微点头,事情都是明摆在那里的。
这就好比说买了股票长期持有,本来打算等最高的时候抛出,结果……突发意外,股票退市了!
怎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如今,要怎么办?”
宇文邕也知道陈昌变成了烫手山芋,可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难道直接把陈昌给放了?
“陛下,微臣有一计,试试倒也无妨。”
韦孝宽胸有成竹的说道。
宇文邕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这位曾经镇守玉壁的大神,肚子里的坏水真是一茬一茬的。
他的意见很值得听一下。
“陛下,我们对外宣布,释放陈昌回国,为其父陈霸先守孝,此乃百善孝为先,任何人都说不出什么来,这是其一。”
韦孝宽说的第一个理由只是面子工程,但却不能不时常注意。要知道当年西魏劫掠江陵吃相实在太难看,以至于后来与南陈在沌口(今武汉市汉阳沌口)交战时莫名其妙的惨败。
就是因为名声臭了,不得人心之故。
宇文邕点点头。
他在等韦孝宽的后话。
“其二嘛,陈昌到了齐国,如果死了,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他也多半不会死,而是会到邺城,到高洋手里。
那时候,高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得到了陈昌的齐国,很难说会不会再次兴起介入陈国内乱的念头。
至少这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当然,韦孝宽也没指望能成功,但怎么说都是周国甩掉了这个包袱,“体面的”交还了人质,把烫手山芋丢北齐那边了。
而北齐目前与南陈实际上是处于商贸合作非常紧密的阶段。
到时候两国关系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那就难说了。
退一万步来讲,假若高洋真的忍住了诱惑,那又如何?
周国有什么损失么?
并没有。
所以这笔生意就是无本买卖,完全做得。
“勋国公真是我周国股肱之臣啊。”
宇文邕站起身,对着韦孝宽深深一拜。
“陛下言重了。”
这点子真是太他喵的馊了,可谓是毒辣到了极点。
两国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只有互相利用。
北齐发现手里有筹码,可以搞事情,那么到底他们是会选择“要挟”陈蒨呢,还是会直接立陈昌为帝,在江北弄个陈国傀儡政权呢?
这都是可能的选项,只能说高洋的选择很多,然而看似最优的选项,却可能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陛下过誉了,这些不过是些细枝末节而已,我们与齐国之间,最终还是要靠刀兵来分出胜负来。”
韦孝宽摇了摇头,给宇文邕泼了一盆冷水。
陈昌或许能有奇效,但北齐和南陈迟早还是会妥协,翻脸的可能性非常小。毕竟,扬州的商埠太重要了,甚至严重影响了两国的经济。
长江两岸数百里的纵深,靠着这些吃饭的世家不计其数。就凭着陈昌也能兴风作浪?就凭他也配么?
“这么说来,事不宜迟,早些送陈昌回陈国的好。这事让杨坚去办吧,你不太方面出面。”
如果是韦孝宽出面负责张罗,那不明摆着有阴谋么?好多事情还是不要那么直白比较好。
……
离开皇宫之后,韦孝宽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心神不宁一样,貌似自己忽略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主公,今日为何魂不守舍的?陛下不是同意了您的建议么?”
身边的辛道宪好奇的问道。韦孝宽是智者,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
忽然,韦孝宽停住不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看着辛道宪问道:“你说,高伯逸为什么要让神策军的士卒改吃鸡鸭呢?他到底是怎么想呢?
莫非吃鸡鸭……真能让士卒们更加健壮?刚才我在宫里就一直想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韦孝宽面露困惑,实在是猜不透这个谜题。
其实士兵们吃什么比较有力气,古达虽然没有专业的研究,但并不代表一代又一代的领兵之人毫无察觉。
吃鸡鸭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舍弃猪羊肉而专取鸡鸭,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更像是刻意为之。
但作为掌控神策军,有着绝对话语权的高伯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杨坚熟悉民政,何不找杨坚问一下?”
辛道宪说道。
韦孝宽正有此意。
“这就去吧,杨坚家宅院离此不远。”
两人轻车简从的来到杨坚府邸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是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在吵架,全程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此言不虚啊。”
韦孝宽笑着揶揄了一句,敲起了大门上的铜环。
很快,侧面的小门打开,两人就看到杨坚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勋国公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杨坚略有些尴尬的问道。他家怎么样,大概也是瞒不住多久了。
“不若去隔壁街上的酒肆喝一杯,边喝边说如何?”
韦孝宽不动声色的建议道。杨坚早就等着这句,家里两个女人吵得跟什么一样,就快要上房揭瓦了!他自然是巴不得赶紧跑路。
“如此也好,这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