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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凳_91_91     奋斗在初唐txt下载     奋斗在初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51.第六百六十七章 不可愈合的裂痕

    readx;接下来短短几天的时间,蜀王李恪的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转的变化,变得令郭业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偏执的可怕。

    如今的李恪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性子温顺,礼贤下士的李恪?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说话谈吐间更是杀伐果断,下手狠辣。

    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变得如此之快,变得如此之可怕?郭业归根究底,只能理解为**在作祟,是李恪心中那股急剧膨胀的**在作祟。

    短短几天里,李恪罔顾自己蜀州大都督的职责权限,冒皇室亲王不得干涉插手地方政务之大不韪。他不仅命令余奎将藏匿在蟒龙山下的兵工厂控制围拢住,抓了个人赃俱获。

    而且还以此为借口,派手下数百亲兵直接披甲佩刀闯入蜀州刺史府,将梁世道拿下打入了地牢。同时,宣布由他出面接管蜀州军政,兼任蜀州刺史一职。

    此消息一出,周边其他八个州府皆是震动,与梁世道暗中勾结的那五位折冲都尉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此事波及到自身。

    李恪风闻之,立马让余奎出面奔走各个州府,安抚其他几府的折冲都尉联络。他让余奎转达自己的意思,只要其他几人宣誓效忠并出面揭发佐证梁世道与萧瑀的惊天阴谋,李恪不仅既往不咎,还允诺他们戴罪立功。

    李恪之所以对这六位牵涉在案的折冲都尉网开一面,甚至重用有加,并非是李恪心慈手软。相反,是因为李恪手中的确无人可用,他急需收拢收编人手为他效命。

    况且对他来说,打掉这余奎在内的六个折冲都尉已经没什么意义。他很清醒地认为,他要扳倒的是梁世道萧瑀,乃至他的祖父李渊。只有打掉这几头大老虎,足够他在父皇面前雏鹰啼鸣,出尽风头了。至于小苍蝇是否要打,已经是可有可无之事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有条不紊地在他手上操作着,丝毫不显凌乱。可见李恪虽小小年纪,但手腕伎俩却是深得乃父李二陛下所传。

    真可谓是从被动变成了主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些许时日里,便将九州军务节制于手中,更是将蜀州的军政彻底掌控于手中。

    就冲这连番的大动作,郭业都不由得佩服这小子虽然疯狂,但是本事的确强过太子李承乾不知多少倍。

    可惜啊,可惜在郭业眼中,这小子是在玩火,在玩火**啊。

    这些日子,他丝毫没有搀和进李恪的行动中,他刻意避开甚至远离这团是非漩涡。

    当然,对于郭业的避退和置身事外,李恪虽然在忙,但心里也是亮如明镜儿。

    无形中,一直相处甚欢,共过患难的郭业与李恪两人间,已经有了一道永远都无法愈合的裂痕。

    不过,尽管如此,李恪依旧我行无素地按着他自己的想法在行动着,浑然不再理会郭业,就当他不存在一般。

    而郭业呢?

    乐得清闲之外,也在全盘考虑着李恪这次玩火**,会不会波及到自身。

    如今的他,为了刻意避开与李恪碰面的尴尬,早已搬离出之前暂住的折冲都尉府,在外头暂时租住了一座小院。

    算算日子,他已经足足七八天没有与李恪见面了。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正在院中呆坐着的郭业猛然被惊起,扭头一看——

    只见负责数百亲兵的致果校尉刘振轩,推开院门匆匆跑了进来。

    跑到郭业跟前,刘振轩一抹额头汗渍,气喘吁吁地喊道:“郭,郭长史,蜀王殿下刚才已经下令,让我调拨出两百亲兵,还让余奎调拨出五百府兵,统统调配给都督府户曹何雍何大人指挥。”

    “嗯?”

    郭业惊问道:“莫非他想让何雍率队亲自押解蜀州刺史梁世道,还有一干从犯前往长安?”

    刘振轩点头应道:“正是,他命令何雍一会儿就启程出发。若非朝廷有规定,藩王未奉诏不得私自进长安。恐怕蜀王殿下恨不得自己亲自押解梁世道进长安呢。”

    郭业叹惜道:“没想到他还真如此迫不及待,唉……蜀王这次是要倒大霉了。居然还让何雍带着七百人押解梁世道等案犯,搞得兴师动众,恨不得沿路之上天下人皆知吗?”

    刘振轩低声说道:“末将人微言轻,劝不了殿下。而且殿下现在也不怎么待见末将,此次押解行动也是刻意不让末将参与。”

    话音一落,刘振轩眼中闪过几分失落。

    郭业知道刘振轩的情况,无非就是李恪见着他与自己走得比较亲近,所以才刻意冷落他,不想再重用刘振轩。

    不然的话,这次押解案犯进长安,也不会放着刘振轩这么一介带兵之人不用,反而让何雍这么一个文官来带队了。

    随即,郭业歉意地说道:“振轩,这次你受我连累了,连累你前程受阻,以至于蜀王殿下也对你有了防范与忌惮。”

    刘振轩听着郭业这般说,脸上有了欣慰之色,笑着摇头说道:“郭长史莫要这么说,末将都是自愿的。相反,末将觉得郭长史您分析的有道理,不能去摊这趟子浑水。”

    郭业莞尔一笑,拍了拍刘振轩的肩膀,赞道:“振轩,谢谢你的信任。放心,我定会让你的选择有所回报。眼前的些许委屈,我们暂且忍耐。”

    刘振轩闻言一喜,连连拱手抱拳朗声道:“多谢长史大人栽培。”

    这一刻,郭业俨然将他视为心腹。

    也合该郭业视刘振轩引为心腹,不为别的,就为刘振轩能放着蜀王李恪这条大腿不去抱不去宣誓效忠,反而选择了自己这条小胳膊小腿儿。

    就冲刘振轩这份气魄,郭业也觉得今后若不栽培此人,委实说不过去。

    当即,郭业说道:“振轩,如今我身在蜀州,身边没什么人使唤,只能辛苦你替我跑一趟长安了。如何?”

    刘振轩讶异地问道:“大人,我们也要去长安送信?”

    郭业点头道:“没错,尽管此次是蜀王殿下自己一味作主,玩火**。但是我始终是他都督府长史,如果牵连起来我也难免受到波及。现在我们必须送信进长安,打打预防针,届时也能置身事外,不受蜀王的牵累。”

    刘振轩听罢,不由自主地点头,认为郭业的确想得周全,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随即,他问道:“大人,信在何处?需要末将送到长安哪里?”

    郭业缓缓从袖兜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说道:“我早已准备好了,你只需先何雍一步进了长安城,将此信送到当朝左仆射长孙无忌大人府上即可。放心,你单人单马轻车从简,肯定会比何雍他们先到长安城的。”

    刘振轩接过信,小心翼翼地藏好,保证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办好这件差事。”

    “还有!”

    郭业突然又交代道:“你记得走岷江水路,你的身份漕帮中人尽知,肯定在岷江之上不会找不到船只。你切记,在岷江上行走之时,定要去见上漕帮总舵主孙明延一面,就跟他说,即日起解禁岷江,恢复岷江航运。不能再这么搞下去了,如今各州各府的民怨沸腾,到时候万一皇上冲梁世道萧瑀的东窗事发而雷霆震怒下,恐怕也会对漕帮展开清剿。嘱咐孙明延,近期漕帮不仅要解禁岷江恢复水路畅通之外,还要记得低调行事,莫要出什么状况惹来朝廷大军的清剿。”

    刘振轩点头回道:“长史大人担心的及时,过犹而不及,漕帮始终是江湖帮派。侠以武犯禁,做大做强了势必会惹来朝廷的忌惮。”

    “对的,”郭业笑道,“振轩,看来你懂得还挺多。好了,你现在就出发,记得办好我交代你的这两件事。”

    刘振轩双手再抱起,朗声道:“长史大人请放心,绝对不会出了差错。末将这就回去准备一二,即刻出发。”

    说罢,转身把着刀柄匆匆跑出了小院。

    郭业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儿:“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声音落地,再也不见刘振轩的身影。

    他再看看此时的天色,还算早着。现下左右无事活脱一个闲人,于是他动起了闲逛一番蜀州的念头。

    念头一生,人已经抬步朝着院门方向慢步行去,边走边自顾说着:“奶奶的,去蜀州城转转吧,这次事情一闹将开来,这蜀州城也没多少时日可呆了。估摸着再有一小段日子,李二陛下又要下旨到蜀州,召唤俺们回去平事儿了。蜀王啊蜀王,你可真够闹腾的,天家子嗣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都是些惹是生非的主儿啊。”

    感慨一番后,又是停住了脚步,摇摇头苦笑道:“谁要沾上这些不省心的皇子们,谁指定倒霉,坑爹的玩意……”,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52.第六百六十八章 长孙无忌的野望

    readx;刘振轩携着郭业的书信轻车从简上路,快马奔赴长安,不到十天便抵达了长安城中。

    一进长安城,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连自己家都不敢先回,而是直奔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府邸。

    当日,长孙无忌就从刘振轩手中收到了郭业的来信。

    刘振轩交接完书信之后并未马上离去,而是听从郭业的吩咐,再三要求长孙无忌一定要拆开书信来看,而且是现在立即马上的拆信来看,容不得半点拖沓。

    长孙无忌这下引起重视,第一时间当着刘振轩的面将来信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看过之后,唰~

    长孙无忌陡然直挺起腰板,面色霎时红润起来,呼吸都带着小喘气,然后强抑着眉梢喜色勉励刘振轩几句,最后说了一句“本官定会重视此事”,便将刘振轩打发离去。

    刘振轩一走远离开了长孙府,长孙无忌才是原形毕露,肆无忌惮地仰天长笑了起来。

    笑声之中透着狂妄,更是透着无比淋漓尽致的痛快。

    一时间,惹得长孙府中下人纷纷臆测,猜度着老爷今天是不是碰见了什么喜事。

    笑了一会儿,痛快了一阵儿后,长孙无忌这才走到客厅之外,连着叫来四五名下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分头行动,现在就出府替本官将我舅父高士廉高大人,还有中书令房玄龄大人,工部尚书唐俭大人,领军卫府的殷天宗殷大将军都统统请来。就说本官有天大的事情要与诸位大人商议,去,快去!”

    “喏……”

    下人们纷纷领命,如鸟兽散般快步冲出了长孙府,各行其事而去。

    ...

    ...

    直到黄昏时分,长孙无忌邀请之人皆相继进府,齐聚在长孙无忌平日在家审阅公文的书房中。

    书房单独设在府中一处庭院内,在府中自成一户,仅有一道拱门可入,较为隐秘。

    高士廉房玄龄殷天宗唐俭等人悉数到齐,都是天策府一系在长安城中的主力骨干与人马。

    待得众人纷纷落座之后,长孙无忌又命府中下人守在庭院外的拱门处,严禁府中其他人入院打扰。

    几人被长孙无忌突然召入府中来,又见着长孙无忌一副如此小心谨慎的机密样子,都不由心中起疑纳了闷。

    身为长孙无忌舅父,辈分最长的高士廉突然起身,疑惑问道:“无忌,咱们之前不是有过约定吗?天策府一系人马每过半旬小聚碰头一次。这算算日子,聚会的日子还早着呢,你怎么无端将大伙召来啊?而且事先也没个通知,说召集就召集,如此着急忙慌,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啊!”

    高士廉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听着像是质问,实则却是关切的口吻。

    长孙无忌不以为许,轻笑一声,心情很是不错地说道:“舅父,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实不相瞒,今日辅机如此孟浪,将诸位突然召集来我府中,是有一件惊天动地之事要与诸位商议来着。呵呵,我也是下午刚刚得到的消息,因此,咳咳,诸位莫怪,莫怪辅机的孟浪之举啊。”

    辅机,乃长孙无忌的字,长孙无忌又称长孙辅机。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纷纷皱眉变色,神情有些严肃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长孙无忌绝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而且他们也知道,长孙无忌见惯了大场面大世面,能够从他口中说出惊天动地四字,可见这事儿委实小不了。

    又是高士廉率先发问:“到底出了什么惊天动地之大事?无忌,在座的都是老相识老朋友,无需遮遮掩掩,你尽管直言吧!”

    长孙无忌重重地点了下头,道:“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在这封信中写着,诸位可以传阅一看。我只想对诸位说一句,呵呵,此事一过,朝堂之上再也见不到武德旧臣系了,至于萧瑀裴寂这伙人,哼,最次也要落个发配琼州三千里的田地!”

    “什么?”

    “怎么可能?”

    “长孙大人,快快将你那书信拿出来让我等传阅一番吧。”

    ...

    一时间,在座几人脸色纷纷动容,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长孙无忌不敢耽误,立马将郭业给他的那封信拿了出来,且第一时间递了过去,先从高士廉这边开始传阅起来。

    高士廉房玄龄唐俭最后是殷天宗……

    几人纷纷看罢,最后那封信又重新回到了长孙无忌手中。

    长孙无忌捏着书信的一角,轻轻抖落了一下,扬眉轻笑道:“诸位都看过了,大体都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呵呵,咱们天策府独占鳌头,彻底将武德旧臣这些家伙赶出朝堂的机会,来了!”

    不过高士廉等人没有及时响应他的慷慨陈词,而是统统都一副模样——呆若木鸡。

    显然,几人还未从信中所述的事情中缓过神儿来。

    最后,还是素以善谋划著称的房玄龄先清醒过来,径直一声唏嘘道:“真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太上皇他老人家还是没有释怀玄武门之事。居然还在处心积虑,暗中谋划复辟皇位。呵呵,枉我们乃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居然是一叶障目,统统都被蒙在鼓里了。汗颜,惭愧呐!”

    唐俭也附和道:“是啊,正如郭业在信中所述,如果让他们再在蜀中暗中积蓄谋划五年,徐徐坐大。再加上太上皇他老人家原先散落在各地的那些武德旧臣。只要太上皇找准时机,登高一呼,各地旧部兵马纷纷响应,率军进长安勤王。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

    “哼,奶奶的球!”

    殷天宗也是恨恨地一拍案而起,怒道:“先不说他能否复辟成功,至少当今圣上苦心经营,一手打造的盛世初景肯定要毁于一旦。大唐百姓休养生息这么多年,指定统统白费。你说他这是想干嘛?这皇位父传子,子传孙,天经地义之事。反正都是李唐天下,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高士廉先是安抚着殷天宗道:“殷将军,稍安勿躁,冷静冷静!”

    这些人,都是文官为主,就殷天宗一人乃是武将,而且也是年纪最轻的一人。自然,也属殷天宗的脾气最为暴躁。

    高士廉安抚了住殷天宗后,望着长孙无忌说道:“无忌,郭业在信中说,此次蜀王殿下不听他劝谏,居然兴师动众的押解着蜀州刺史梁世道等人进长安,要将此事捅到皇上跟前。我看郭业这件事情处理得很好,他不参与此事是对的,归根究底这都牵扯到了太上皇。而皇上又是至仁至孝之人,肯定不会因为此事对太上皇借机发难,落下一个罔顾孝道的悠悠众口。

    所以,蜀王此举无异于将皇上逼到台面上,迫使皇上对太上皇必须作出一个了断。呵呵,这蜀王也太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了,这不是自找倒霉吗?此举肯定会让陛下陷于两难之境,触动陛下龙颜大怒的,我看我们也应该跟郭业一样,置身事外,高高挂起才是。”

    高士廉这么一说,房玄龄也响应道:“我赞同高大人的提议,郭业此次处理得很好,丝毫没有莽撞之举。所以,长孙大人,即便皇上要拿梁世道萧瑀等人开刀,我们都不能搀和。毕竟最终的矛头直指太上皇,闹到最后还是天家父子之间的事情啊。身为臣子,牵扯进……”

    一向很少有主意的唐俭也突然插嘴道:“高大人,房大人言之有理,唐某也是这个想法。谁愿意触霉头,就让他们触去。而且我观郭业的来信,也看得出来此次蜀王在蜀州连番举动虽然连消带打,手腕极尽完美。但是他这次在蜀州境内居然干涉染指了地方民政,未经朝廷的允许,居然将堂堂的一州刺史私自拿下,还私自接管了地方的政务。呵呵,皇上最忌惮什么?最反感什么?这蜀王啊,差不多要完蛋了!”

    “诸位,俺殷天宗是个莽夫,不懂得什么弯弯绕绕,”平息了急躁火气的殷天宗也开腔说道,“既然你们几位都是这个意思,俺没啥意见。不过郭业这小子在信中也讲了,他此次是陪蜀王就藩封地,蜀王屡屡犯下忌讳,又即将触皇上霉头,他肯定也要受到连累波及。怎么着?咱们是不是要合计一下,如何将郭业卸掉麻烦,好让他置身事外呢?”

    唰唰唰唰~~

    殷天宗话音一落,在场四道目光统统凝聚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毕竟他才是天策府一系真正的主心骨,大家都是以他的意见为提纲挈领。

    不过长孙无忌好像并不关心郭业在信中的求援求助,没有正面回应殷天宗的这个问题。

    相反,他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眯着眼睛扫视着在场四人,带着殷殷期盼的口吻问道:

    “几位,这可是我们将武德旧臣系彻底撵出朝堂的机会啊。不仅可以拔掉萧瑀裴寂等朝中武德旧臣,也许大家一起发力,借着此事还能将太上皇彻底变成孤家寡人,让他无法将手再伸进朝堂之中来。到时候,也许各道各州包括军中的武德旧臣,都能连根拔除,来一次彻底的洗牌。”

    说到这儿,长孙无忌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振臂挥舞了一下,嗓门略显高昂地说道:“武德旧臣系一旦失势,那还有谁能掣肘我们天策府系的人马?诸位,如此大的机会就摆在面前,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错失良机?不如我们帮这位蜀王殿下一把,添柴加薪一番,将这把火彻底烧大,火势燎原,烧尽武德旧臣这些余孽?”

    “什么?”

    高士廉猛然上前两步,怒目圆睁地望着长孙无忌,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自己的外甥喝骂道:“无忌,你这是要干嘛?你疯了吗?你这样,会害死郭业这小子的!!!”,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53.第六百六十九章 壮士断腕?还是弃子?

    readx;高士廉在天策府一系中素有老好人的美誉,很少能见到他大动肝火的时候,不然的话也不会与当世鸿儒国子监祭酒虞世南一直交好,而且交情甚笃。

    要知道,虞世南这等清流从不攀附权贵,也从不拉帮结派,能够被这样的人引为知己,可见高士廉的心态之祥和。

    长孙无忌见着高士廉因为郭业冲自己发起火来,赶紧安抚道:“舅父,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说什么?什么也不用说!”

    高士廉并不买账,继续喷道:“无忌,你要扳倒萧瑀裴寂,要将武德旧臣一系在朝中连根拔起,我懂,我能理解。但是,你如果这么做,将置郭业那小子于何地?他之所以提前派人送来加急信给你,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这些同系前辈能够伸出援手,好到时候将他拉出蜀王那个是非漩涡,将他置身于事外。你倒好,居然为了打击异己,扳倒武德旧臣系,连同系中人都舍得抛弃。你让各道各府的天策府系人马如何看待我们?”

    高士廉声色俱厉,说得长孙无忌一脸的神色难看,房玄龄几人亦是深有同感地笑声低头附和称是着。

    “舅父!”

    长孙无忌突然一声厉喝,不顾身为外甥身为晚辈的礼节,冲高士廉严词数落道:“舅父,你这是妇人之仁!你知道我们等这个机会等多久了吗?整整十几年啊!!”

    说到这儿,长孙无忌忽然竖起一根指头,数道:“武德三年,殷开山大将军病逝征战途中。时为秦王的陛下上奏,上奏时为皇帝的太上皇要求赠予谥号,好让殷大将军死后哀荣。可是裴寂干了什么?向太上皇谗言,导致太上皇驳回了秦王的请求。”

    殷开山正是领军卫府大将军殷天宗的父亲,也是早起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老臣子。

    现在突然听着长孙无忌旧事重提,心中也是隐隐作痛,整个人陷入了悲戚之中。

    紧接着,长孙无忌又竖起一根手指,数道:“武德四年,秦王麾下罗成将军战死沙场,本该追赠国公爵位,可萧瑀又干了什么?又是进谗言,说罗成之父罗艺曾经与大唐为敌,死后不该有此高规格殊荣。好,太上皇耳根子一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您知道这寒了多少将士的心吗?”

    “武德八年,萧瑀裴寂陈叔达等人曾经暗中协助过太子李建成打压过秦王,迫害过我们天策府的文武臣工,卢国公程知节更是曾被一度削了兵权。舅父,您忘了吗?”

    “还有,太上皇在位的这武德十年间,秦琼李茂功程知节程咬金等诸人为何一直处处受打压,无法擢升吗?就因为武德旧臣这些贼子整日在太上皇他老人家敲边鼓,说他们是瓦岗山寨出身,匪性十足,野性难驯,恐及将来干出头生反骨之事。舅父,这事儿无需我提醒您吧?”

    “还有,您自个儿酸酸,整整武德十年间,天策府出身的各地官员,有多少受到裴寂萧瑀等佞臣的打压,迫害?舅父啊,还有在场诸位大人,这些人都是为我大唐立过汗马功劳的,为我大唐江山社稷流过血负过伤的,有的甚至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业毁的下场啊!”

    “逝者已矣,活者更应铭记苦难,谨记深仇,片刻不能忘怀啊!裴寂萧瑀等武德旧臣一日不除,良臣忠骨便难以瞑目九泉,更是难以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长孙无忌越说越激动,最后振臂一呼,满脸煞气地喊道:“不将这些佞臣贼子连根铲除,哼,陛下便一日受到他们的掣肘,受到太上皇的牵引。陛下乃是有为之君,一代明主,如果因为这些而无法施展他的宏图大业,那么身为股肱之臣的我们,又有何脸面再在朝堂之上立足呢?又有何颜面再大放厥词,大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呢?舅父,还有在座的几位,你们好好想一想吧!!!”

    静!

    长孙无忌的措辞犀利,抑扬顿挫,又是翻旧帐,又是占领为人臣子的道德最高点,顿时令在场几人都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个不字。

    就连高士廉也默不作声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认同长孙无忌的说法呢?

    武德旧臣系的一干人,就是散落在偌大朝堂之上最讨人嫌的几颗老鼠屎。

    可是……

    当即,他喟然长叹一声,摇头失落道:“无忌,你说的都有道理。但这也不是我们抛弃郭业,将他作为弃子般一刀剔除出天策府的理由啊。人心,人心呐,无忌……”

    长孙无忌缓缓低下头沉思片刻,猛然又抬起头来,目露狰狞,阴恻恻冷笑道:“舅父,壮士断腕,无奈之举!郭业,我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保他不死,至少也要保他回陇西做个富家翁。也许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你……咳咳咳……”

    高士廉怒目而视着长孙无忌,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了解自己这个外甥了,陌生到让他感到可怕。

    长孙无忌坦然面对着高士廉的无言以对,面容冷静地回道:“舅父,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党争,永远都是残酷的,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啊!我们要想胜出,就必须付出代价,也总有人要作出牺牲。只能怨郭业自己摊上了蜀王都督府长史的差事,不幸被蜀王这个蠢货卷入了这个漩涡中来。”

    “罢了罢了,”高士廉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深感无力地叹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恻隐之心。此事一了,老夫便会上奏皇上乞骸骨,再也不想理会这些是是非非了,告老归田过些怡儿弄孙的日子吧。政治,党争,太残酷也太血腥,无忌……”

    说罢,高士廉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颤颤悠悠地走回自己的位置,静静地坐了下来自顾沉思了起来,仿佛在假寐,又像是在默默地自赎着。

    殷天宗唐俭三人没有发出不同的意见,显然已经被长孙无忌的言词给说服了,心中默许,都站到了长孙无忌的立场。

    不过房玄龄还是提出了自己的顾虑,问道:“长孙大人,之前我们都说过,陛下至仁至孝,肯定会念及与太上皇的父子之情。如果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闹,便会变相地帮助蜀王李恪扩大了事态,将事情严重化。到时候,是否会陷陛下于两难之境啊?毕竟陛下也要体面,也要面对天下悠悠众口,让他对太上皇老人家发难,恐怕……”

    “呵呵,玄龄,你多虑了!”

    长孙无忌轻轻一挥手,问道:“你能明白陛下真正的心思吗?”

    房玄龄摇了摇头,自惭形愧道:“要说揣摩圣意,房某肯定不及长孙大人啊。还望长孙大人明示。”

    殷天宗和唐俭也都有房玄龄同样的担忧,这时纷纷用期翼的眼神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淡淡地说道:“陛下自然不想让天下人指责他不孝,但也实在受够了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掣肘。所以,我们此次计划行动的底线就是不能触碰到太上皇他老人家,我们的目标就是裴寂萧瑀这些人,这也是陛下最想打掉的阻碍。他们这些人就如同太上皇的伸进朝堂干扰国事的手臂,只要将这些手臂统统斩断,太上皇他老人家纵是以后再想染指朝堂,也是有心无力。懂了吗?我们可以陪着蜀王李恪将事情闹大,也可以借着梁世道在蜀州这些谋逆举动向萧瑀他们发难,但是必须掌握尺度,不能将火烧到太上皇那儿……”

    很快,长孙无忌便将自己腹中的计划缓缓说了出来。

    最后,他冷笑推断道:“这次事情最后的结局显而易见,武德旧臣这些余孽,从此滚出朝堂,如过往云烟般退出了舞台。自此,三分天下的朝堂就变成了我们天策府一系与魏征韦挺等人的角逐了。至于蜀王李恪,呵呵,玩火者必**,以后也只能被皇上隔离在了边缘,也算是替我的好外甥承乾扫清了他将来问鼎大宝的阻滞。简直是双管齐下,一箭双雕啊。时也,命也,机遇也!”

    “哦……”

    房玄龄几人纷纷点头,各自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消化着长孙无忌脱口而出的整个行动计划。

    霎时,整个书房中再次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片寂静。

    长孙无忌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心中突然有了几分的不舍,暗道,郭业,你的确是一把好刀,可惜啊,你居然连我长孙家的两个外甥都不看好。那么,我也只能忍痛将你这把好刀扔进火炉中熔掉了,否则等着将你这把刀磨锋利了,噬主伤人呐!

    长孙家的两个外甥,自然都是系长孙皇后所出的皇子,一个是太子李承乾,一个是魏王李泰。

    貌似与郭业都彼此不对付。

    ...

    ...

    两天后,蜀王李恪都督府麾下户曹何雍,率着七百人大队押解着蜀州刺史梁世道及一干从犯,正式抵达长安城,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城中。

    此消息一出,整个长安城震动,很快,朝野皆是现出一片风云变幻之色。

    同日,被长孙无忌禁足在家的第三子长孙羽默偷偷翻墙离家,找到帮郭业送信来的刘振轩,两人连夜策马离开了长安城,朝着蜀中方向奔去。

    长孙羽默偷出长孙无忌的腰牌,沿路之上都是拿着长孙无忌的腰牌在驿站换马,昼夜不停连连换马,目的就是尽早见到郭业一面,将天策府人马聚会的内容,还有长安的消息动向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郭业手中。,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54.第六百七十章 报信

    readx;有着在沿路驿站换乘快马的便捷,长孙羽默与刘振轩二人仅仅用了五天五夜,便抵达了剑南道蜀州城外。

    一进蜀州城天色刚刚微亮,依稀还有几颗星辰挂在九天上,不舍隐没。

    两人已是人马困乏,不过却未曾停歇,在刘振轩的引领下策马狂奔,直取郭业暂时租住到的小院。

    到了郭业的院门外,刘振轩抬手就是一阵笃笃笃猛拍院门,惊醒了还在睡觉的郭业。

    郭业闻声起床,一见刘振轩居然去而复返,而且还带来长孙羽默这个意外之客,不由一阵惊诧。

    不过长孙羽默并未给郭业开口询问的时间,而没头没脑地甩下了一句话:“郭业,你大祸临头了!!!”

    而后,便火急火燎地冲进了郭业的院落。

    郭业听得满脑子浆糊,再看刘振轩带着满脸恐慌之色,连连点头称是,咯噔——

    他的心立马被挂了起来,悬在了半空。

    当即转过身追着长孙羽默的脚步进了院中。

    郭业此时被二人这惊悚的言行举止搞得七上八下,立马来到院中打上井水,用冰冷透心凉的井水简单擦了一把脸,好让头脑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

    随后,领着长孙羽默与刘振轩来到了房中。

    进了房中后,长孙羽默褪下因为赶路而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坐了个胡凳坐了下来。

    不待郭业开口询问,他便将长孙府中天策府系人马聚会碰头之事统统和盘托出,毫无半分隐瞒地悉数相告之。

    旁边刘振轩也没闲着,等着长孙羽默说完之后,也将前段时间长安城中的风云变色事无巨细地缓缓道出。

    听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讲完,郭业整个人彻底呆滞了下来,饶是他心中竭力告诫自己莫要慌乱,要沉住气,还是被两人带来的消息所震骇,一颗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涔涔冒出。

    震到了,吓到了!

    郭业此时的心情,长孙羽默能够理解,声调黯淡地说道:“郭业,我这次是偷摸翻墙离府,还偷走了我父亲的腰牌以便路上畅通无阻。为的就是好让你早些收到消息,不至于被动挨打,等回到长安之后不知如何应对。唉……看来我父亲他们这次是狠下心来壮士断腕了,你心里要有所准备啊!”

    郭业闻言脸色惨然一笑,摇头苦叹道:“壮士断腕?呵呵……我看你父亲这次是铁了心要拿我当弃子啊,长孙。”

    长孙羽默听罢之后,面色尴尬至极,毕竟是他父亲长孙无忌不地道,居然背信弃义为一己私欲置同系人马于不顾,而且为了击倒萧瑀裴寂等人,为了取得最大的赢面,如此狠下心来要将郭业推入火坑。

    按照他长孙羽默的认知,这就是卖友求荣,这就是不仗义,这就是典型的“此乃竖子,不足与之相谋耳”。

    随即,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郭业,我知道是我父亲不对在先,所以我这次才不顾他的禁足,也要翻墙离府尽早通知于你。希望我这次报信多少能帮助到你。”

    郭业有些感动地点头说道:“长孙,你的消息很及时,至少我回到长安不会被人打得措手不及,不会被动挨打。不过话又说回来,长孙,你明知你父亲视为我弃子般将我踢出天策府一系。呵呵,即便这次能躲过这一劫,将来也是前途渺茫,祸福难料。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相助于我?”

    “嗯?”

    长孙羽默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郭业不解问道:“我父亲他们将你当作弃子,你将来祸福难料,前途渺茫,这些跟你我交往有关系吗?郭业,自打你进了国子监后,自打你我称兄道弟之后,我长孙羽默才觉得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挺好,不是吗?至少每天过得很欢乐。我这人性子急,又是暴脾气,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我连跟我大哥二哥都尿不到一个壶里,感觉他们做人特假特虚。如今难得有你这么一位好兄弟,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倒霉吗?更何况……”

    说着,长孙羽默神情厌恶地鄙夷道:“更何况这件事情是我爹背信弃义罔顾同盟在先,我就看不惯他平日那一套‘唯利益论’的做法。不实在,不地道,特虚,特假!”

    郭业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一切世事一般,加重疑惑反问了一句:“就这么简单?”

    长孙羽默撇撇嘴,哼道:“切,不这么简单,你以为有多复杂?”

    “长孙,看着我的眼睛。”

    郭业冲长孙羽默招招手,双眼灼灼似燃烧一般地盯着长孙羽默的双眸,低沉着声音再次问道:“长孙,你看着我的眼睛,想好了再说,就这么简单?”

    “呃……嗨,你真他妈老鸡贼!”

    长孙羽默啐了口唾沫,挠了下头摊手说道:“其实吧,我跟你一样,也看不惯我姑姑生得那两个废物,就他俩那德行,也就生在皇家了,不然狗屁不是。”

    郭业明白他口中的两个废物指的就是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

    奶奶的,郭业听得出来这次他没隐瞒什么,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孙羽默会如此讨厌他那两个表兄弟。

    难道里面还有不被人所知的隐衷?

    随即,他苦笑一声道:“长孙,好歹你们也沾着亲,这得多大仇啊?”

    长孙羽默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不过没有说出口,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他们好歹一个是太子殿下,一个是魏王千岁,你跟他俩多大的仇啊?居然这么憎恶他们?”

    郭业愣了一下,轻轻挥手哈哈一笑,说道:“也是,这两人的确是烂泥扶不上墙,你我都讨厌他俩,说明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嘿嘿,这话中听!”

    长孙羽默咧嘴笑了笑,又说道:“其实吧,我跟我爹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就是八字相克,命理相冲。凡是他主张的我就觉得看不爽,同样,我要做的事情,他也是看不上眼。他那眼里除了我大哥二哥外,就是他那两个外甥。就说这次被他禁足吧,你知道为何?我不就是让他帮二牛和卢国公父子俩做个和事佬,说和说和,让这父子俩早些和好,也让二牛早些认祖归宗,是不?可你猜我爹怎么说?”

    郭业心道,原来这次禁足是因为这个啊?

    随即问道:“长孙大人怎么说?”

    长孙羽默冷笑道:“他说让我少管闲事,说身为长孙家的子弟,尽量不要跟军中子弟接触。你说他好歹和卢国公他们都是隶属天策府旧臣,他帮个忙怎么了?搞得刻意要和卢国公保持距离似的,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们都是天策府一系的旧臣,都是跟随我姑父,哦,就是皇上,都是跟随皇上打天下的老人了。真不知道他一天天瞎琢磨什么。不帮忙也就罢了,还说我一天天闲得皮痒痒,非要把我禁足一段时间。唉……”

    唔?

    郭业顿时来了精神,心中暗自斟酌,难道长孙无忌和程咬金看似都属天策府一系的旧臣,但是却心有隔阂不对付?

    这就奇怪了,这是为什么呢?

    突然,刘振轩有些焦急地插话打断道:“长史大人,如今长安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您还是要尽早作出应对之策啊。现在不应被其他事情分心,不然的话,等你回到长安,可能就无法自保了。”

    长孙羽默一听刘振轩及时提醒,也是连连点头喊道:“对对对!嗨,我跟你啰里吧嗦这些干什么?郭业,为今之计,你一定要在进长安之前想出一个自保之策来,至少也要让自己全身而退,不受此次事情的牵累。”

    郭业感激地看了一眼刘振轩,然后自顾点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也不是万全之策。”

    “管他万全不万全啊,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吧?”

    长孙羽默急急叫道:“坐以待毙可不是你郭业的风格,对不?”

    刘振轩也是一旁附和道:“长史大人,长孙三公子言之有理。”

    郭业嗯了一声,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徐徐呼出——

    而后目光炯炯地望着长孙羽默与刘振轩,说道:“长孙振轩,现在我已沦为弃子,那么长安那边但凡跟天策府系搭上边的大臣,我都指望不上了。如今,我只能发动我在长安的私交,发动我在长安的力量,进行自救。两位——”

    郭业突然抱拳起手冲着两人微微一拱,而后诚挚地问道:“长孙振轩,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否?你们敢否让我郭业将前程与身家性命尽相托付否?”,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55.第六百七十一章 李二陛下怒撒夙凤殿

    readx;郭业平日说话难得一本正经,今日更是如此郑重其事,好让长孙羽默一阵不适应,真够别扭的。

    随即,他连连摆手说道:“郭业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我若不愿相助你,又岂会违背父命山迢水远地跑来这蜀中之地?说吧,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衬搭把手的,你尽管言语一声儿。”

    旁边刘振轩亦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单手握成拳平放于胸前,朗声回道:“长史大人,末将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有何事要末将效劳的,尽管吩咐!”

    “好!”

    郭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二人讲道:“你们先在蜀州盘亘一日,趁着你们休憩一日的间隙,我会草拟几封书信,明日一早你们便带着我的书信启程出发,以最快的时间返回长安。振轩,你负责将信送到长乐坊的关鸠鸠手中,还有射阳书院的山长陈康手中。至于羽默,你替我拜访一趟我们的老校长,哦不,应该是我们国子监的祭酒虞世南大人,将我的书信面呈到他老人家的手中。我现在需要的是一股来自朝堂三系力量之外的助力来展开自我救赎。”

    刘振轩斩钉截铁地应承道:“送信而已,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将信亲自送到两人手中。”

    长孙羽默也是保证没问题,但是额外问了一句:“你认识射阳书院的陈康?这人虽然不是朝廷官员,可却是颇有名声呢。我听说他在天下寒门士子中的号召力,绝对是一等一的。而且士林中人还将他视为咱们祭酒大人的接班人呢,说他是清流之中后起之秀呢。”

    “陈康,字仲达,如今乃射阳学院的山长,乃天下寒门学子的领袖人物。我虽与他并无深交,”郭业摇了摇头,脑中浮现出了当日自己在魏王府醉酒赋诗,陈康为自己执笔录诗的那一幕,而后缓缓说道,“不过,我手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我想他肯定会伸手助我一臂之力的。”

    长孙羽默见着郭业又开始卖弄关子,不由耸耸肩撇撇嘴,无所谓道:“反正我替你将信送到,接下来就要靠你回到长安之后的应对了。”

    郭业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不少,回道:“嗯,你们只要替我将信及时送到即可。至于我何时回到长安,估计也快了,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被蜀王这不肖子给气疯了,也被你爹他们这些股肱大臣们联袂出手突然出招,给逼得够呛了吧?”

    长孙羽默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郭业道:“好了,让振轩带你在蜀州城中转转吧。不过尽量不要让蜀王殿下知道你来过蜀州,不然到时候传到你爹耳中,你又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哈哈哈……”

    长孙羽默知道郭业在取笑自己,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拽着刘振轩的胳膊说道:“刘校尉,咱们走着,甭搭理这幸灾乐祸的家伙。”

    刘振轩为难地看了眼郭业,看看郭业还有什么吩咐。

    郭业微微笑着挥挥手,轻声说道:“去吧,好好带长孙公子转转蜀州城,让他领略下我们蜀中的风土人情。”

    “好的!”

    刘振轩应了一声,便带着长孙羽默匆匆离去。

    整整一天,郭业足不出院,在自己的房中伏案奋笔疾书,分别写着明日让他们俩带回长安的书信。

    一日忙碌而过,一夜虚度而眠。

    到了翌日清晨,长孙羽默和刘振轩分别装着郭业的书信,又马不停蹄地踏上了返回长安城的征程。

    郭业送二人到了蜀州城门,并上了城楼登高远眺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直到两人策马奔去的背影彻底消逝在了眼眶之中。

    不经意间,一缕惆怅和渺茫浮上了心头,脑中始终徘徊着两个字——

    长安!

    ...

    ...

    同一时间,长安城,皇宫中。

    李二陛下早早下了朝,走在金黄华盖下,在一干宫人的簇拥中,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夙凤殿内。

    杨妃正在吃着早膳,一见皇上突然驾临,顿时慌了神儿。立马停下手中的金碟银筷,急急起身相迎道:“臣妾参见皇上,今天怎么一早就来臣妾的夙凤殿呢,陛下?”

    “哼!”

    李二陛下屏退了身后所有的宫人,大马金刀坐到了餐桌边儿上,双眼几乎迸出火花般地看着杨妃,怒道:“杨妃啊,你替朕生了个好儿子啊。朕的这个好儿子,去了蜀中就藩才几天啊,居然长出息了,能耐了啊!”

    杨妃平日就在宫中呆着,几乎禁绝了出宫到坊间的机会,而且也鲜有和朝中大臣往来。

    因此对于一些时政之事也是仅从宫人的闲言碎嘴中得到。

    她多少听到了一些关于蜀王在蜀州的事情,但是知道得不是很具体也不全面,只知道好像最近朝堂上都在议论自己的儿子,还有蜀州那边好像出了事情。

    但是,她听得出来,皇上正在气头上,说得肯定是反话,肯定不是真得在夸赞自己的恪儿。

    难道恪儿真得惹来天大的祸事了?

    当即,她猛然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悲戚喊道:“陛下,恪儿年幼,如果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臣妾这个当母亲的甘愿替他受罚。”

    “嘭!”

    李二陛下拍案而起,怒指而啸道:“你替他受罚?你受得起吗?真是慈母多败儿,你知道他这次替朕惹来多大的祸事吗?现在,长孙无忌等一干朝臣们正拿着恪儿的事情,向朕发难呢。他们这些人正逼着朕对裴寂萧瑀等武德旧臣斩尽杀绝,他们要逼着朕和父皇再次决裂,他们要让朕当着天下人的面对自己的父皇动刀子,要让朕落下一个不当人子的骂名啊!!!”

    “啊……”

    杨妃心中大惊,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整个人身上的气力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霎时瘫软在地,久久无法爬起。

    李二陛下见着杨妃这般模样,丝毫没有同情,视如无睹般又是痛斥道:“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你我那个胆大妄为不长脑的儿子啊,杨妃!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事?你自己好好看吧,这是他派人呈上来用以炫耀功绩的折子,你自己看看吧,这个不长心不长脑的狗东西!徒惹天下人笑话的败家玩意!”

    啪~

    李二陛下从龙袍宽袖中抽出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落到了杨妃跟前。

    杨妃战战兢兢地捡起奏折,细细看了起来,看罢之后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满脸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低语呢喃着不可能,不会的。

    李二陛下冷笑道:“看到了吧?连你都觉得这事儿不应该这么办,可偏偏咱们的好儿子却要这么办,而且办得全天下皆知,生怕天下人都不知道他的丰功伟绩。难道他不会低调处理此事吗?他难道不会暗中派人给朕递来折子吗?他愚蠢透顶,长孙无忌他们岂会放过这么一个打击裴寂萧瑀他们的机会,还不趁机利用恪儿的无知,对萧瑀他们发难?这是要逼得朕表态,逼得朕昭告天下,说朕那位皓首苍颜的父皇要图谋复辟啊。这是家丑,岂能外扬?你让朕如何处置?而且你知道吗?”

    说着,李二陛下又突然变戏法似的从龙袍宽袖中掏出几份奏折来,啪啪啪统统一股脑摔在地上,叫骂道:“这是御史台的御史们弹劾李恪的奏折,你自己看看吧,一个藩王未经朝廷允准居然敢私自纵兵捉拿一州刺史,眼里还有没有朝廷的法度?而且朕让他节制九地军务,你猜他怎么着?居然连蜀州政务都延揽了过来,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御史台的这些御史们岂会轻饶了他?

    你自己在看看第三道弹劾奏折,他居然未经朕的允许,大赦其他六府涉案的折冲都尉,谁给他的权利?光这些罪状,别说夺了他的蜀王爵位,朕就是贬他为庶民都是轻的,呵呵,这些罪状都够将他推出午门斩首了,杨妃!!!”

    “啊!!!不要,陛下不要哇,不要,求求陛下,您不能啊,恪儿是您的儿子,也臣妾唯一的儿子……”

    刹那间,杨妃的体内好像充满了力量,匍匐爬到了李二陛下的脚下,一把抱住他的小腿,泣声啼哭哀嚎道:“陛下,恪儿还小,您不该这么对他啊,他就是有天大的错,他也是您的骨血啊。”

    李二陛下有些厌烦地蹬了蹬腿,将小腿上杨妃的双手给推开,恨道:“朕没有这么愚蠢的儿子,要知道他会给朕招来这么大的麻烦,朕宁可生个球,也不会要这种废物。”

    杨妃哭得肝肠寸断,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抖动香肩,哽咽着声音替李恪继续求情道:“陛下啊,恪儿如今也才十来岁,涉世未深,办事不利,您这次轻饶他一回吧。而且,他这次身边有郭业郭长史这种能人陪伴就藩,不该犯下如此泼天大错啊,臣妾在想,恪儿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啊,陛下!”

    杨妃一边哭啼一边求情,最后一句话算是哭诉到了点子上,立马将李二陛下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

    只见李二陛下听到郭业的名字之后,神情越发地冷峻起来,眉头紧锁语出森然地念叨了一句:“你是说郭业?难道是他在蜀王背后教唆挑动?不该啊,郭业是个机灵人,不该如此自寻死路啊。不过,此次李恪犯下如此泼天大错,哼,郭业身为都督府长史,绝对要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郭业,又是郭业,哼……”

    “来人,传执笔内侍进来夙凤殿,替朕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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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第六百七十二章 见旨速回长安

    readx;当场,李二陛下怒下一纸诏书,直接派人八百里快骑飞送蜀州城。

    数天之后,圣旨抵达蜀州郡城,蜀王李恪与郭业前来接旨。

    这纸诏书仿若狠狠一巴掌,彻底打醒了还憧憬着美好的蜀王李恪,也将郭业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因为李二陛下在诏书中并未多言其他,仅仅只说了一句话:“勒令蜀州大都督李恪都督府长史郭业见旨速返长安,听候朕的发落!”

    接完旨后的李恪还在半梦不醒间,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问着郭业:“郭长史,父皇是不是搞错了?本王在蜀州干得有声有色,似模似样,怎得还让本王回长安听候发落呢?”

    郭业因为不知道李二陛下到底要怎么处理自己,而感到七上八下,心里没底儿。

    现在又听到蜀王李恪问出这么二百五的问题,心中气道,你爷爷的,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若不是你不听我劝,老子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你也就跟你那两个哥哥一样,都是一个尿性,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

    心情不美丽之下,郭业连正眼都懒得瞧李恪一眼,没好气地哼道:“你问我,我问谁?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

    哼哼罢,他走到传旨的内侍跟前,朗声说道:“本官已经准备妥当,启程动身回长安吧。”

    说着,双手握成拳微微提起,示意对方给自己带枷锁,启程出发。

    显然,他对回长安一事心里早有了预料。

    不过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吓得那内侍一大跳,连退数步轻笑道:“郭大人这是干什么?陛下在圣旨中只说了让您和蜀王殿下见旨速回长安,可没让老奴要给大人带枷锁押解进长安哟。”

    说着,内侍太监又走到蜀王李恪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蜀王殿下,您也准备准备,带着一干随行人员,准备动身吧?这蜀州城没必要再耽搁下去了,陛下还在长安城中等着呢。”

    李恪哦了一声,失魂落魄地指挥着随行就藩的官员开始收拾打点,一会儿出发回长安。

    郭业听着传旨内侍的话,心中奇道,李二陛下是什么意思?居然免去了枷锁套颈的程序,无需在路上遭罪,莫非陛下对我还念着旧情?还是说,陛下并不打算治罪于我?

    一时间,他心里惊疑的同时,也升腾起了几分侥幸。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李恪的人已经收拾准备完毕。随着内侍太监的一声令下,数百亲兵前头开路,李恪与郭业夹杂在队伍的中间,一干宫人仆役殿后,朝着长安方向浩浩荡荡动身返回。

    沿路之上,自然又引来了不少百姓的驻足围观与议论。

    不过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是风风光光来就藩,这次却是灰头土脸地被勒令返回长安。

    前后的心情自然是不大一样,个中滋味也是难受得紧,因此,李恪也就没有再钻出马车来卖弄风采,呆坐在车中缓缓朝着前路赶着。

    日复一日,郭业他们穿州过府,出蜀中,出剑南道,过山道涉水路,徐徐逼近着长安方向。

    而随着日子的向后推移,长安城中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之色也愈演愈烈。

    长孙无忌等天策府系人马占着天时地利与人和,借着此次蜀州事件,不断地对萧瑀裴寂等为首的武德旧臣系展开攻击。

    如今的萧瑀裴寂等人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毫无反手之力,没招儿,谁让对方人证物证俱在,本点都无法反弹。

    如今就差蜀王李恪一行人返回长安,等着始作俑者的蜀王一回长安,就是长孙无忌等人彻底将他们撵出朝堂开始定罪之日,或贬官,或革职,或发配,甚至斩首问罪。

    天策府系步步为营,屡屡逼迫,越战越勇;而武德旧臣系却是屡战屡败,退了一步又一步,士气低落,人心浮动,称霸两朝的武德系人马离土崩瓦解之日不远矣。

    当然,他们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便是幽居深宫内的太上皇李渊。

    太上皇李渊如今就跟沉睡的狮子未曾醒过来一般,对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置若罔闻,至今没有表态,更谈不上动静。

    这也是长孙无忌等人至今心里最放不下的,虽然他们不愿触及李世民的底线,但是如今李渊静的可怕,这幅作派委实让他们心里不踏实。

    日子一天天地撞着时针,缓缓推移着,天策系慢慢地开始急功近利起来了,而武德旧臣系呢?如天要塌下来一般,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

    就连置身事外的魏征韦挺等建成余党系人马,都觉得有些不适应如今朝堂的气氛。

    火药味,越来越重了!

    就是身为一国之君,身为定夺乾坤的李二陛下,日子也是煎熬的紧。一嘛是因为武德旧臣系的无能而感到失望;二嘛是因为天策府长孙无忌等人的步步进逼,而感到压抑万分;三嘛,是因为父皇李渊的不表态没动静,他不知该从何下手此事。

    他明知长孙无忌他们的意图,他也清楚萧瑀等武德旧臣系该死,但是没有得到父皇李渊的态度,他不敢轻易定夺。

    他能从一个玄武门弑兄夺位的暴君走到今天,做到天下万民交口称赞的一代明君,委实不易,一路下来的艰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一个没处理好,重新落下一个虐杀老臣的暴君之名,更不想因为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儿,背上一个大不孝的骂名。

    当皇帝不易,当一个好皇帝更不易啊!

    这是他此时此刻坐在望北阁内,内心之中最真实的写照。

    眼前整个龙案上,码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换做平日他已经手执朱笔开始静下心来处理。

    可是现在,他心如乱麻,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对他而言,无异于烦上加烦。

    心烦意乱间,他突然抬起双手狠狠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推到了地上,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吓得望北阁中的几个内侍寒蝉若惊,不敢直视,亦不敢吱声儿。

    不过李二陛下貌似心里的那口邪火始终无法宣泄一般,又走到望北阁中,提起足下龙靴狠狠踩着地上的奏折,怒骂道:“陷朕于两难之境,始作俑者,决不轻饶!!李恪,郭业,你们俩一个是废物,一个蠢材。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会让去了蜀州啊?哼,等你们回到长安的……”

    “禀报陛下,奴婢董顺求见!”

    顺公公在望北阁吆喝一嗓子,径直打断了正发着邪火的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满面阴霾地望向阁外,通过紧闭的大门怒骂道:“董顺,朕不是说过这段时间,不许来打扰朕吗?你想死吗?”

    外头的董顺闻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现在叫苦连连,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陛下,太上皇,太上皇他老人家已经到了两仪殿外,一会儿就要抵达望北阁,来见陛下了呢。”

    “什么?父皇要来见朕?”

    李二陛下浑身的躁意,满腔的怒火恍然间消失的荡然无存,整个人冷静了下来,嘀咕反问了一句:“他老人家终于肯有动静了吗?”

    一时间,他猜不出父皇李渊为何突然要来见自己,但是他已经开始指挥起阁中的几个内侍,喝道:

    “傻愣着干什么?将地上的奏折收拾起来,还有你,去,到通知皇后,让她亲手煮上父皇最爱喝的莲子羹送来。”

    “还有你,去找个软褥子放在那椅子,父皇年事已高,经不起长久坐在硬椅子上。”

    “喏!!”

    ...

    ...

    “太上皇驾到……”

    “开门,打开望北阁大门,朕亲自出门迎接父皇……”,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57.第六百七十三章 太上皇与皇上

    readx;吱呀,吱呀……嘭!

    李世民亲自出了望北阁,搀扶着皓首苍颜白发苍苍,步履略有蹒跚,身形有如老态龙钟的李渊,步步走进了望北阁大门中。

    史上身价最高身份最尊贵的两父子进了望北阁中后,内侍们不约而同地自主退出了阁内,并将房门重新紧闭了起来,留给李渊李世民二人一个幽闭的空间进行谈话。

    待得所有人都出去后,李世民搀扶着李渊走向自己平日坐着处理奏折的龙椅,轻声说道:“父皇,您坐那儿!”

    噌,李渊戛然而止突然停住脚步。

    他摇摇头,双眼浑浊地看着李世民,口气坚决地说道:“那是龙椅,如今专属于你,我岂能上去?呵呵,我就坐那儿吧!”

    说着,李渊抬起手臂指了指那张被铺了软褥子的椅子。

    轻轻撇开李世民的搀扶,李渊来到椅子边儿,用手在软褥子上微微一摁,厚软厚软的。

    他在扫了几眼阁中两侧摆放的椅子,都是**的实木,并未铺着软褥子。唯有自己跟前这把独有。

    一时间,李渊明白了过来,浑浊的双眼溢出几分笑意,扭头满意地冲李二陛下点头笑道:“皇儿,你有心了。”

    李二陛下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待得李渊坐下之后,李二陛下也没有走向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而是坐到了李渊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然后问道:“父皇,最近身体可好?儿臣近来政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去探望父皇,委实不孝。”

    李渊摇了摇头,还是保持着淡然中不失温厚的口吻说道:“身体嘛,还是老样子。年纪大了,总有这个毛病那个毛病,谁也不能免俗。倒是你,为父看你脸色欠佳,最近被朝中那些事情伤透神了吧?”

    “呃……”

    李二陛下顿然哑口,他哪里会听不出父皇话中暗指着什么啊?

    恍然间不知如何应对,他只得随口敷衍道:“还好,还好了。”

    李渊明知李世民口里是敷衍之词,但也不较真儿,轻轻一捋银须,叹道:“皇儿,你才三十来岁,正当壮年,可你看看你自己,脸色蜡黄,两鬓已经略有霜白。你身为一国之君,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华,一定要保重身子才是啊。大唐在你手中已是初具盛世之景,为父甚感欣慰。兴许再过十年罢载,我大唐之贞观盛世定会引来万国朝拜呐!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即便看不到你亲手打造的贞观盛世,亦能含笑九泉,告慰李家列祖列宗了。”

    “啊??”

    李二陛下骤然起身,一副殷切地神情看着李渊,急急喊道:“父皇,你怎能说这丧气话?您必将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不老松呢!”

    到了这时,李二陛下心中对父皇李渊的戒备堤防之心,全线瓦解。

    因为他从李渊的口中不断听到贞观盛世几个字眼,言下之意,父皇已经默认以及肯定了自己在位这些年的政绩。

    而且父皇老拿垂垂老矣说事,无非就是想提醒自己,他一把年纪无心再与自己争。

    李二陛下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有些东西无需说得太透,只要李渊稍稍一点,他便能通透会意。

    这也许是父子俩这些年,表面和和气气,实则却是暗斗不止的一个默契,一个心照不宣吧。

    李渊突然抬手挥了一挥,说道:“皇儿,父皇今日找你除了敞开心扉与你聊聊家常之外,还有便是特来为你解决眼前的麻烦。呵呵,你如今的两难之境,恐怕也只有为父才能帮你迎刃而解了吧?”

    李二陛下微微一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渊,静待着他的下文。

    的确,如今他被自己那个倒霉儿子,加上那群混账臣子逼得进退维谷,真正能够解决一切的只有眼前的父皇。

    父皇的表态,父皇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到整个事情的导向,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父皇正是那条最为关键的枢纽。

    李渊继续说道:“武德旧臣系的老臣们有时候做得的确过分,他们老了,也是时候退下朝堂了。对此,父皇绝无异议。你尽管大刀阔斧地去做,涉案人员中该抓的你尽管抓,该革职查办的,你尽管革职查办。但是有两点你必须答应父皇,一,不许让长孙无忌等人搞连坐,不许他们扩大打击面搞冤假错案打击异己;二,萧瑀裴寂陈仲达等人虽说是武德旧臣系的骨干,以前对你多有掣肘,但是他们好歹为大唐立过功勋,你不能让他们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夺爵可以,革职也可以,但你要让他们安享晚年,得以善终。这两点,你能否答应为父?”

    李世民听着父皇已经开始认输,已经彻底将主动权交到了自己手中,自然不会咄咄逼人。

    而且对于他来说,萧瑀裴寂等人只要退出朝堂,不再扮演着父皇染指朝堂的手臂,他便已经达到了目的。

    随即,他重重地点头应道:“父皇放心,这两点儿臣可以保证做到。各道各州的地方官员,都是大唐的官员,都是为我们李家江山在守业,儿臣自然不会让他们受到牵连,如今天下初初大定,一切以维稳为主。至于萧瑀裴寂陈叔达等人,正如父皇所说,他们有功于大唐,也是大唐的老臣子,儿臣怎么会落下一个虐杀老臣的口舌呢?这样吧,朕在岭南圈下一片地给这些人,让他们举家迁户到岭南种种荔枝当个富家翁,终生不得再回长安城,也让他们善有善终吧。父皇以为如何?”

    李渊点头称道:“好,为父替这些人先谢过你了,皇儿!”

    李世民摇摇头,看着李渊欲言又止,好像有苦难言。

    李渊见状,知子莫如父,仿佛猜出了李世民想说什么,脸色很是痛苦地挣扎了一下,问道:“如今恪儿将此事搞得沸沸扬扬,你是担心天下万民再听闻,再听闻你处理了父皇苦心栽培留下来辅弼你的武德旧臣之后,指责你咄咄逼父是为大不孝?你是不是觉得此次事情无论是对是错,都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你是不是担心今后再也无法为天下百姓做表率,无法再以仁孝治理天下?”

    李二陛下脸上福气几分汗颜,低声念叨了句:“父皇明鉴,儿臣惭愧!”

    “呵呵,你无需汗颜,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父皇不对在先。想我李渊一把年纪如冢中枯骨,身子半截入了黄土,居然还异想天开地想着复辟皇位,恋恋不舍这醒掌天下权的滋味,不怪你,不怪你啊,皇儿。”

    李渊此时已是满脸沮丧,整个脸颊不仅痛苦纠结,更是阴沉万分,好像脑海之中做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李世民听完这些话,心中郁闷,父皇,你不怪我又有何用?天下百姓不怪我才是真的。唉,难道朕辛辛苦苦洗刷掉的弑兄夺位之臭名,如今又要重蹈覆辙,重新背上一个逼父不孝的天下骂名?

    背上这天下大不孝的骂名,朕今后还如何治理天下?还如何理直气壮地面对着大唐子民呢?

    “皇儿!”

    李渊突然间好像脸色恢复如常,不再有刚才的阴霾与痛苦纠结,而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静静地喊了一声。

    李二陛下不明就里,问道:“父皇,儿臣在,何事?”

    李渊喟然叹道:“为了让天下万民知道谁对谁错,为了洗刷你的清白与无奈,为了让大唐的子民不会认为他们的皇帝陛下乃大不孝之人。为父,为父以太上皇的名义,下个…罪…己…诏…吧?”

    “罪,罪己诏?”

    李二陛下闻之顿时瞪目结舌,满脸震惊失色地大喊道:“父皇,你,你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

    霎时,李渊双手撑着两边椅扶手,拔身而起,浑浊地双眼透出一丝渗人的精芒,望着自己的儿子,当今大唐的天子李世民。

    一股油然而生的冲天气势缠绕上下其身,口中掷地有声地郎朗道:“我告诉你为什么,我的皇儿。就因为你姓李,为父也姓李,这大唐的江山社稷也姓李,无论大唐是百世基业,还是万世千秋,这天下永远都姓李!!!”

    “这下,你懂了吗?孩子……”,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58.第六百七十四章 罪己诏

    readx;因为你姓李,

    因为我也姓李,

    因为大唐的江山社稷也姓李!

    懂了吗?孩子……

    李渊短短一番话,无不透着情真意切,无不透着舔犊之情。这一刻间,李二陛下心中的最后那道防线彻底被击碎,如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一般瞬间瓦解。

    他面容巨变,心中震惊万份久久无法平静下来,难道这就是父皇要以太上皇名义,向天下百姓下罪己诏的真正原因吗?

    罪己诏啊!

    历朝历代的祖制都有过规定,凡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时,在位君王皆要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而后拟成文书并诏告天下。

    在位君王借以罪己诏,将自身之过失与过错昭告天下,以求得天下黎民的原谅,且祈求上苍的福佑。

    但无论国家再怎么动荡不安,再怎么多灾多难,却很少有帝王会下罪己诏。因为一个君王只要下了罪己诏,那么就如同一个人的档案上留了污点一般,会伴随他走完他的一生。即便寿终就寝进了帝陵,这罪己诏也会如附骨之蛆般留在他的一生之中,供后人供青史指点品评。

    是明君是昏君是暴君还是庸君?这在位期间是否下过罪己诏,可体现一二。

    在位的皇帝都不敢轻易下罪己诏,更何况一个功成身退得享晚年的太上皇呢?

    对于李渊而言,这罪己诏一下,无异于昭告天下他复辟的阴谋被揭露,无异于昭告天下他李渊退位之后还图谋不轨,以至于最后晚节不保。

    此时,李渊挺身而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替李世民担下这份罪过,如何不让李世民心中滚如沸汤?

    他如今不仅是为人子,更是为人父,焉能不知父皇李渊要作出这一步抉择,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真乃可怜天下父母心!

    嘭!

    李世民突然双腿跪地,骨鲠在喉般泣声喊道:“父皇,儿臣若为了自己的一时帝王名声,而将您推倒风口浪尖之处,那才是真正的大不孝。不,这罪己诏,您万万不能下!”

    “皇儿,你这是干什么?”

    李渊也被李世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到了,二话不说老胳膊老腿儿冲上前去,试图将李世民搀扶起来。

    不过如今他垂垂老朽,如何能够将正当壮年如壮牛犊子般的李世民强行拉扯起来?任他百般使劲,李世民双喜仍旧硬如铁石,跪在地上哽咽着。

    李渊突然暴喝一声:“起来!你给我起来!!!”

    厉喝之下,又无不是殷殷父爱,柔声劝道:“皇儿,你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乃我泱泱大唐的天可汗,怎能轻易下跪?起来,快些起来!”

    李世民执拗地摇头,虽止住了哽咽,但声音带着颤栗地喊道:“男儿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君王,中间跪父母。我乃大唐天子,也是您的儿子,为何不能对您下跪?请父皇收回成命,这罪己诏绝对不能下。否则,儿臣这辈子良心难安啊,父皇!”

    “唉……都怨父皇自己一时糊涂,铸成今日之大错啊,”李渊仰天长吁一声,叹道,“今日该有此报,该有此报啊!”

    长吁短叹一番之后,李渊面色肃容地望着李二,郑重其事地问道:“皇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父皇不下这罪己诏,不彻底收手,这朝堂纷争几时能休?你又如何能避开被天下人戳破脊梁骨的大不孝骂名?如今大唐天下初定的局面,委实来之不易,需要的是君臣合力,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哪里还经得起局势动荡?各系应该是相互制衡,而不是党争不断,相互倾轧啊。”

    李二陛下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出言争辩,显然李渊的话已经说到他心坎儿上。事实上,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不过他看着李渊苍老面颊上满是沟壑的皱纹,不由心中一痛,委实不忍心让他这把年纪还受这份委屈。

    口中不由喊了一声:“可是,父皇您……”

    “我老了,身前身后名都已经无足轻重了,你才是决定大唐帝国走向强盛的一代帝王。”

    李渊打断了他的优柔寡断,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果觉得父皇委屈,那你就让父皇在有生之年,看到大唐帝国万邦来贺的盛世之景吧。皇儿!”

    “朕……我……父皇,当为人子,于心何忍啊!”

    “起来吧,这罪己诏之事就这么定了,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沓下去了,不过——”

    李渊一锤定音之后突然转移了话题,说道,“皇儿,你要答应为父最后两件事。只要你应承了父皇最后两件事,今后大唐帝国的所有决策,为父概不过问。从今往后,就在宫中颐养天年,等着看皇儿你亲手打造的贞观盛世之景象。”

    李世民此时甭说两件事,就是两百,两千件事情,他也毫不犹豫地会统统应承了下来。

    随即,他缓缓起身,亲自搀扶着李渊坐下,问道:“父皇,您说,儿臣一定答应您。”

    李渊坐定之后,脸色有些疲累,显然刚才有些太过激动,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清咳了几声,吐了一口浓痰之后,他缓缓说道:“第一件事便是关于蜀王李恪。呵呵,我这孙儿倒是有几分胆气,居然给你这当父亲的捅出这么天大的篓子。”

    李世民一听父皇提起自己那个蠢货儿子,不由一声啐骂道:“这个孽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堪重用啊!”

    “此言差矣,皇儿!”

    李渊挥挥手,脸上露出几分慈爱之色,说道:“若非此番恪儿误打误撞,你我父子能化掉多年积怨否?你我父子能够像今日这般敞开心扉否?纵使他有千错万错,他也算是错有错着,你也不该废他王爵,不该将他贬为庶民。”

    “嗯?”

    李世民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父皇,可是杨妃找到了你,找你求情来了?”

    李渊这次没有摇头也没点头,自顾说道:“皇儿啊,你跟我一样,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难道你不知你自己那几个儿子在私底下斗得欢实?就如当年你跟建成,元吉,唉……往事已矣,不提也罢!”

    显然,玄武门遇难的太子李建成和齐王元吉,永远都是李渊心中的那道创伤。

    说着说着,李渊居然满脸悲痛欲绝之色,即将到嘴边的话愣是说不下去了。

    李二陛下一听父皇提起旧事,提起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两位王兄,心中猛地一紧,暗中念想,莫非朕真的疏忽大意,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霎时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武德九年,玄武门的那场血腥政变……

    不能,

    血腥的玄武门只能有一,不能再有二,朕不能让我的儿子们再重蹈父辈的覆辙。

    当即,他心中有了主意,冲李渊保证道:“父皇且放心,恪儿我只会小惩大诫,今后也会加强对他们兄弟的栽培,好让他们兄友弟恭,不会让当年的一幕再发生,”

    当年的一幕,自然指的是玄武门事变。

    李渊闻言,老怀安慰不少,欣慰地点了点头,称道:“如此甚好,甚好啊!至于这第二件事,且先不提。我先问问你,你可知道为何父皇会突然来这望北阁找你,为何会突然生出疲倦厌倦之心,为何会下定决心放弃武德旧臣系的老臣子,让他们退出朝堂?”

    对啊!

    李世民也是猛地反应过来,这次父皇过来找自己好像都是以妥协为主,丝毫没有对自己讨价还价,好像一切都来得那么顺利,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一般。

    为何他一直没有动静,迟迟没有表态。恍然间,就跟转变了性子一样,一切都变得那么顺其自然了呢?

    刚才因为太过激动,他一直没有去揣测此事。现在父皇自己居然提起这件事,他顿时来了兴趣。

    随即,他脱口问道:“父皇,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前因?”

    李渊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昨日,虞世南进宫来找为父了。我与他聊了书法一道之外,还秉烛夜谈了整整一宿。这才有了我今日的转变,才有了父皇今日痛下罪己诏之事。”

    “虞世南?他跟你说了什么?”

    李二陛下很是诧异虞世南这头老狐狸为何会劝说父皇。按理说,这老狐狸从来都不会去搀和朝堂之上的事,特别是这一次,以这老狐狸的性子,绝对是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参与进来呢?

    国子监祭酒虞世南,在李二陛下的认知里,他既不属于朝堂三系中的任何一系,也从来不参与任何党争任何利益。永远都是朝中那么一撮最难能可贵的清流,与世无争,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攀附。

    可是,就这么一个人,性子淡雅高洁之人,居然会搀和进来这次自己与父皇之间的纠葛。

    奇怪,着实奇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呵呵……”

    李渊看着自己这个平日无所不能的儿子,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心中小小痛快了一把,不由畅笑了一声。

    而后缓缓释疑道:“这接下来为父要你答应的第二件事,就是和虞世南有关,而且,里头还涉及了一个叫郭业的年轻人。皇儿,这郭业到底是何许人也?为父虽有听萧瑀裴寂听过,在他们口中郭业此人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百死都难赎其罪。可为何在虞世南口中,这年轻人却是鲜有难得之人才。为父了解虞世南这老东西的秉性,能让他交口称赞一个人,难于上青天。而且,他昨夜与为父聊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年轻人,陇西郭业。”

    “郭业?怎么又扯到了郭业这混账?”

    李二陛下此番更是糊涂了,心中暗道,这小子哪里是什么人才?这就是一根无处不在的搅屎棍啊。

    偏偏就是这根搅屎棍,怎么偏偏到哪儿都有他呢?

    随即,他满是疑惑地催问道:“父皇,这第二件事到底是什么?虞世南到底与你聊了什么,值得你二人秉烛夜谈整整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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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第六百七十五章 帝王心术,驭下之道

    readx;李渊并未直接正面回应了李世民的疑惑,相反,他浑浊的双眼中透着丝丝明亮,反问了一句:“皇儿刚才可曾记得父皇说过一句话,关于目前我大唐朝堂中存在着派系问题的一句话。”

    李二陛下何等聪明之人,立马举一反三问道:“莫非这也跟昨夜虞世南这老狐狸来找父亲,且彻夜长谈有关?”

    李渊没有说话,不过微微颔首面带微笑,显然证实了李二的揣测是正确的。

    李二陛下稍稍一回忆,脱口说道:“儿臣依稀记得父皇说过,如今大唐朝堂之上需要各派系互相制衡,而不是党争不断,相互倾轧。”

    “正是如此,”李渊点了点头,又问道,“皇儿,如果今后朝中再没有萧瑀裴寂等武德旧臣的存在,再也没有他们来掣肘长孙无忌等人。父皇问你,你该如何处置?难道任由长孙无忌等人坐大,最后权倾朝野,将你这九五之尊架空吗?”

    嗡~

    李二陛下脑中霎时一片嗡鸣,脸色难看至极,显然被父皇李渊的话给吓到了。

    不过很快,他就连连摇头予以否定道:“不,不可能。父皇,你这话太过危言耸听了。无忌乃是儿臣的大舅子,房玄龄秦叔宝程知节唐俭李茂功等人是儿臣在天策府时的旧臣,怎么可能会联手架空儿臣呢?他们当年追随儿臣南征北战,以命相搏,才换来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儿臣,焉有他们今天的荣华富贵?”

    “唉,你啊你,皇儿,”李渊一阵摇头,颇为痛心疾首地叹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顾念旧情。人心,欲壑难填的人心;**,贪婪无底的**,才是最可怕的。一直以来在你眼中,这些外臣比死在你手中的两位兄长还要来得亲近与信赖,为什么?那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无法动摇你的帝位。可你别忘了,任何一个恋栈权位之人,他都有一颗永远无法满足的心。不然的话,父皇为何之前一把年纪,还想着复辟皇位,重新取你而代之?一个长孙无忌的确无法对你产生动摇,但是十个,百个长孙无忌呢?最可怕的就是他们拧成一股绳,一党独大权霸朝野,然后将你的皇权架空,为他们的派系获取最大的利益。呵呵,到时候什么昔日旧情,什么同生共死,统统都是浮云啊,皇儿……”

    “不,不,父皇,我相信无忌他们不可能会这么干!”李二陛下还是偏执地摇着头,反驳道,“再者说了,没了武德旧臣这些老臣,朝堂之上还有魏征韦挺等人,他们也可以掣肘无忌他们一党独大,可以制衡无忌他们恣意妄为。”

    “魏征?韦挺?你是说昔日建成太子府邸的那些旧臣?”

    李渊不由冷笑一声,满脸阴霾地摇头哼道:“这几个人又能有何作为?除了一身混不吝不怕死的硬骨头之外,论起真章来,他们哪里会是长孙无忌他们的对手?呵呵,有门生没门生,有兵权没兵权,只会耍耍嘴皮子而已。没错,要想成为一代明君,的确需要这些敢于直谏的硬骨头来撑撑门面,哼,但是你如果真要倚仗他们来制衡长孙无忌等人,那将来势必会后悔的。”

    在李渊眼中,魏征韦挺这些建成余党旧臣,无非就是三系之中最可有可无的一系,纯属打酱油的。

    李二陛下听着李渊对魏征等人的评价,顿时低下了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魏征这些人的局限性,正如父皇所言,这些人除了不怕死敢直谏,撑撑门面之外,真是半点实际的用处也没有。

    他暗中曾将长孙无忌等天策府系人马比作一把利刃,一把锋利的双面刃,一把用得好可以杀敌,用得不好就会伤己的双面刃。

    那么魏征等建成余党旧臣就只能是一碗提神醒脑的茶汤。在自己心智不明朗,迷失方向犯了糊涂的时候,倒是可以品尝一二,好及时醒脑。

    但是要想拿这杯茶汤再干其他事,那就是扯犊子了。

    一时间,他被李渊说得有些心里直发毛,暗暗后悔,亏朕自诩盖世无双一代天骄,怎么会如此疏忽大意呢?

    紧接着,又听李渊重重叹道:“皇儿啊,臣子永远都是臣子,他们只有好用与不好用,你不能对他们倾囊相托啊。你身为大唐的帝王,注定你此生就是孤家寡人,哪里还有什么朋友?父皇是过来人,父皇还未成为大唐的开国皇帝之前,裴寂与我何等交情?我与他相识于微时,就说同穿一条裤子,同盖一床被子,这话都一点不为过。萧瑀呢?更是被父皇引为此生知己,无话不说。可到了关键时候,到了他们会真正影响到我们大唐江山,李家天下的时候,父皇不是该狠下心来就狠下心了吗?这些武德旧臣哪个不是父皇当年的贴身伴当和下属?哪个没有与父皇共过患难?但是,臣子永远都是臣子,此次父皇挥泪斩马谡,将武德旧臣统统撵出朝堂,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

    说到这儿,李渊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沉声说道:“记住,你是一国之君,你是九五之尊,你没有朋友,你此生注定就是孤家寡人。拿出你玄武门怒斩两兄长的狠劲出来,劈开荆棘,铲除一切对你,对大唐,对李家天下有所阻碍的人与事。身为帝王,你的驭下之道,除了左右互博,相互制衡之外,也要永远容不得掺杂半点私人感情。因为,这个天下,这个江山,只有一个姓,那就是——李氏!”

    一言终罢,李渊又靠在椅背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体力透支的厉害,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李世民现在听着李渊这番话,仿佛整个人又有了几分的蜕变,神色阴晴不定,眼神闪烁不止。

    时隔小半会儿,他突然冲李渊长长鞠了一躬,拜道:“父皇,儿臣受教了。多谢父皇对儿臣的指点。”

    李渊吃力地摆摆手,沉声道:“客套话不需说,因为你我都姓李,因为这天下都是我们李氏的。皇儿,父皇不仅希望你能听进去这番话,还要将今日这番话牢记在心。”

    李世民嗯了一声,轻声问道:“父皇,这些都是虞世南跟您讲的?”

    李渊点头道:“若非虞世南跟我将朝中局势分析得如此剔透,我岂能说得这么透彻?呵呵,皇儿啊,你是走眼了。虞世南这老东西较之长孙无忌魏征等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哪怕就是孔圣人后裔的吏部尚书孔颖达与之相比,都不是对手啊。这个世上,能够真正精通帝王心术之人,除了虞世南,又有几个?”

    “嘶……”

    李二陛下暗暗抽了口气,心中甚是诧异,朕也知道虞世南是个人才,却没想到他能如此了不得,感情以前朕也被这老狐狸的假象给迷惑了。

    这时,李二陛下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冲李渊问道:“父皇,那这么说来,儿臣不该将萧瑀等武德旧臣撵出朝堂,而是应该将他们继续留任,继续制衡着无忌这些人?”

    “不不不……”

    李渊连说三个不字,缓缓说道:“裴寂老矣,萧瑀又牵涉到蜀州那桩大案,其他武德旧臣又都不堪重用,这些人已经跟不上时代了,留下也无用了。呵呵,既然父皇再也不掺合政事,武德旧臣也该退出了。呵呵,他们这些人难成气候,也该换换了。”

    “换换?”

    李二陛下惊疑地喊问道:“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重新培植出一个新的派系,与无忌这些天策府旧臣相互再制衡,让朝堂重新再回到三派鼎立的局势?”

    “我儿聪慧!”

    李渊老怀安慰地赞了一声儿,说道:“这就是父皇要你答应的第二件事。由你出手,再扶植一个新的派系出来,不仅制衡着长孙无忌等人的一党独大,也与魏征韦挺等人相角逐,再成三足鼎立之势。”

    “莫非父皇让儿臣扶植虞世南等人自成一系?”

    “不仅仅是虞世南,还有他的得意门生,国子监司业褚遂良,还有为父之前所提到的陇西郭业这个年轻人。当然,这支新兴势力的底子还在于天下寒门出身的官员与寒门士林中的优秀学子。父皇称之为士林清流一系。”

    “扶植寒门士林与官场清流?又,又有郭业这根搅屎棍???他算哪门子的清流啊?”

    霎时,李二陛下又懵圈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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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第六百七十六章 回到长安

    readx;数天之后,当郭业与蜀王李恪一行人抵达长安,大张旗鼓进入城中之后,整个长安城已经是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走在朱雀大街之上,充斥在郭业耳间的都是关于前两日太上皇亲下罪己诏的蜚短流长。

    显然,李渊已经亲下了罪己诏,并诏告于天下。虽然已经过去两日,可是这事动静委实太大,仍将偌大的长安城闹得如汤锅沸腾了一般,久久无法止息下来。

    郭业不像战战兢兢还沉寂在未知恐惧之中的李恪,相反,他坐于车中很是冷静地听着车外坊间此起彼伏的议论。

    听着听着,他的嘴角不由扬起一道弯弯弧线,暗自窃喜道,看来我的校长大人并未让我失望,我那封信还是将他这个与世无争的清流大儒给打动了。

    就在这时,他感到马车行驶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最后戛然停驻。

    唰~

    车帘被掀开,还是那名负责传旨的内侍太监探进来脑袋,说道:“郭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您已是疲累不堪。再加上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老奴让车夫将你载回郭大人在太平坊的府邸,等着老奴回到宫中向陛下回禀一声后,明日再来通传陛下对郭大人的旨意,如何?”

    郭业微微一愣,诧异问道:“罗内侍,陛下不是说见旨速回长安见他,听候他的发落吗?难道我们现在不进宫见陛下吗?陛下纵使现在没时间见我,再不济也得将我关进大理寺天牢候审吧?怎么?你居然还让我回太平坊府中休息过夜,难道你就不怕陛下的责罚吗?”

    罗内侍自然就是这位负责传旨的内侍太监。

    只见罗内侍听完郭业的这番话后,不由一阵苦笑,口气颇为嗔怪地说道:“郭大人倒是真有意思,放着府中高床软枕不去睡,居然还想着今晚去睡大理寺天牢的硬板床,嗨,真是有福不知享。实不相瞒,郭大人,您应该也听到了这满城的风雨,太上皇他老人家居然下了罪己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我估摸着前两天的朝堂之上,这两天的宫里,都是乱成一锅粥了。您说皇上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见您吗?这样,我让人载您先回太平坊,待我进宫回禀皇上一声后,听听皇上怎么说。您就在府里呆着哪也不许去,明儿个,或后日,等候陛下定下时间来召见您吧。”

    郭业听着罗内侍这话,也不是会心一笑,暗暗责怪起自己,真是没病找病受,人家都放言让自己回太平坊的家里休息,自己干嘛非要往大理寺天牢里钻?这不是犯贱吗?

    随即,他干笑两声,点头道:“那成,我先回府,等着陛下的发落吧。”

    罗内侍笑了笑,宽慰道:“郭大人无需太过担心。陛下一开始就没说要如何处置于你,也没吩咐老奴要用枷锁套你押回长安,更没说你一回长安就将你下到大理寺天牢。说明陛下对你还是有情义在的。依老奴看啊,这次郭大人回来不一定是祸事,兴许还是好事呢,这也背不住,对不?”

    郭业耸耸肩,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至于这次回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自打他一进长安听到太上皇李渊亲下罪己诏一事,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其。

    随即,他挥挥手告辞道:“成,那我先回太平坊,咱们改日再见了,罗内侍!”

    说罢,他又伸出脑袋望向隔壁的那辆马车。恰巧,蜀王李恪也掀开窗帘露出半个脸儿来,用一种忧虑的眼神望着郭业这边的动静。

    郭业见状,心中暗道,你小子也知道害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不作死,不会死!

    一阵腹贬之后,他高声冲李恪喊了一声:“殿下,你在蜀州捅了篓子,郭业也有责任。今日,你我就在此分道扬镳,以后自求多福啊!”

    在此分道扬镳,郭业一语双关,语气冷淡。

    无论李恪听得懂听不懂,郭业已经懒得再去理会。反正他也仁至义尽,蜀王此人今后再也与他无甚瓜葛。

    伸回脑袋后,他冲驾车的马夫喊了一声前往太平坊,便重新拉好了车帘,不再吱声儿。

    随着马车缓缓驱动后,他愣是再也没有伸出头来与蜀王李恪有过照面。

    郭业这边开动,蜀王李恪与罗内侍攀聊几句之后,也缓缓驾着马车走在朱雀大街之上,赶往着皇城方向。

    郭业暂时先回太平坊郭府,他这个蜀州一案的始作俑者自然也只能先回他在皇城中的王府——蜀王府了。

    哒哒哒……

    两部马车自此分道扬镳,各朝各自的方向徐徐行去。

    ...

    ...

    宫中内侍的马车将郭业送到家门口,方才离去。

    郭业看了眼府门外干净整洁的空地,看着台阶被打扫得片叶不沾,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被擦拭的油光水亮。

    再看大门之上高悬着的匾额,郭府二字依旧如初。

    郭业嘟囔了一嘴:“奶奶的,来回折腾数千里,又回来了!”

    吱呀~

    两扇大门被人从里头一左一右徐徐拉开,随着缝隙越拉越大,突然从里头窜出一道人影儿来。

    正是关鸠鸠这厮。

    关鸠鸠屁颠屁颠跑到郭业跟前,声音略显激动地哇哇叫道:“我的大人唉,你总算回来了。你可想死学生我了,大人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学生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做啥忘啥。呜呜,可想煞学生了。”

    郭业一听这厮的嚎丧劲儿,不由打了个寒颤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老小子还是这么骚性。

    “好了好了,”郭业拍了拍他的肩膀,伸伸手踢踢腿,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囫囵着去,全身而回,你嚎得哪门子丧?”

    关鸠鸠适时止住了哇哇叫嚷,连连告罪作揖道:“大人莫怪,莫怪,学生这是激动,激动着呢。天性使然,赤子情怀,全都是油然而发的肺腑之情。”

    “得了,别肉麻了,先进去再说!”

    郭业看着大门口陆续从府内涌来迎接自己的仆役和丫鬟,象征性地点点头后,便拉着关鸠鸠一起走进了大门。

    走到天井处,关鸠鸠与他并肩而战,叽叽喳喳跟他说着最近长安城里头的大事件和新鲜事。

    毕竟如今的关老秀才也是长安报业的龙头老大,对于时政新闻的感知度和消息渠道都是最快最新的。

    听着关鸠鸠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说来,郭业大概其了解了状况,不由问道:“那自打太上皇下了罪己诏之后,裴寂萧瑀这些人皇上是如何处置的?朝堂之上长孙无忌等人应该吵翻了天吧?他们最近又有什么新的动静?”

    关鸠鸠有些汗颜地摇了摇头,说道:“学生在手的消息渠道所掌握的最新情况是,裴寂等几个武德老臣上表皇上请辞乞骸骨,而萧瑀这老东西,皇上让他在家闭门思过,等候发落。至于长孙无忌他们,如今成功将武德旧臣系彻底撵出朝堂,自然是高兴着呢。具体后续的情况与动向,学生就不得而知了。对了,皇上最近几日都在罢朝,说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身体最近抱恙,要侍奉太上皇榻前。”

    “太上皇身体抱恙?骗鬼呢吧!”

    郭业质疑了一声后,心里也是纳闷,罪己诏之后就没了下文,难道所托虞世南牵头那件事情还没完全成功?

    还是说,太上皇与皇上两父子还在磨牙谈判中?

    真是奇了怪了!

    突然,关鸠鸠突然想起什么来,又是一声惊叫道:“对了,大人。国子监祭酒虞世南虞老大人,还有射阳书院的山长陈康陈大才子都在咱们府中呢。”

    “什么?”

    郭业猛地一趔趄,讶异喊道:“他们怎么会一起凑到我府上的?来了多久了?”

    关鸠鸠苦笑道:“陈大才子是刚来没一会儿,比大人回府早了那么一前脚根儿的功夫,说是要等大人回府跟你商议下正事。至于虞世南老大人嘛,嗨,都在咱们府上住了好几天了。这老夫子,死赖着不走,非要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他,说是要等着你回来。”

    嗯?

    郭业莞尔一笑,这倒是符合虞世南不拘小节老顽童的风格。

    随即,他点点头,说道:“虞老大人可不是普通人,别人想请还请不来呢。走吧,他找我肯定有重要之事,他们二人如今身在何处?”

    关鸠鸠指了指书房所在的那处院落,低声道:“就在您的书房中,估摸着这会儿正在你的书房吃东西喝老酒呢。”

    “我靠,他们也太能找地方了,居然在我书房吃东西喝小酒?”

    郭业启动脚步,说话间就朝着书房的方向奔去。

    关鸠鸠趁势补了一嘴,讲道:“虞老大人要求的,俺们也不敢拂逆啊。他让下人生好火炉,切好羊肉,还要那么大一个汤锅……”

    关鸠鸠双手比划了下。

    郭业瞬间秒懂,尼玛,这是要在我书房里面涮火锅吗?

    “我次奥,丫丫个呸的,这老狐狸还真懂得享受,”情急之下,郭业不由啐骂道,“万一把我书房点了怎么办?”

    关鸠鸠无言以对,只得紧跟其上。

    郭业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不满意,心里却是冷静清醒,暗暗斟酌着,李二陛下对于那件事情迟迟没有后续下文,也许答案就在虞世南那里。

    想罢,郭业不忘催促身后的关鸠鸠一句:“老关,跟上,快点的!”,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61.第六百六十七章 围炉而坐

    readx;一路匆忙,郭业领着关鸠鸠奔向了书房,破门而入。

    咣当~

    脚踢两扇门,应声而开。

    好家伙!

    一股呛人的羊膻味扑鼻而来,差点没将郭业熏晕过去。只见房中雾气腾腾,烟雾缭绕,就跟着了火一般无二。

    奶奶的,郭业满脸黑线地看着房中,看着雾气氤氲之下的虞世南和陈康,居然真的在书房中涮着火锅。

    火锅这吃法,最早文献可追溯到东汉三国时期,曹操之子曹丕代汉称帝时就有了。到了南北朝时期,人们使用火锅煮用来涮猪牛羊鸡鱼等各种肉食,到了隋炀帝时期,更是有富贵人家铸起铜鼎,来涮食吃。

    所以在唐朝出现涮火锅并不新鲜。唐宋时期,在台湾和闽南一带,涮火锅更是一件了不得的喜庆之事。大年夜全家大小,围坐在放有火锅的圆桌上一起聚餐,叫做“围炉”。

    因此也有围炉而坐的说法,寓意着几代同堂,阖家团员。

    可在正儿八经的书房里头涮火锅,虞世南和陈康这一老一小两代才子,可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郭业的突兀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虞世南二人,双双闻声扭头一见郭业正一脸不悦之色地站在门口,立马停下了手中的碗筷。

    一身灰袍,满脸烟熏火燎之色,嘴角吃得流油的虞世南率先站起来,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冲郭业哈哈笑道:“你小子真会踩着点儿回来哈,老夫与仲达刚刚将这羊肉下了锅,你小子就回来了。来来来,来到早不如来得巧,赶紧入座。”

    陈康也是相继站起身,见着郭业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稍稍尴尬地冲郭业问了一声好后,才冲郭业身边的关鸠鸠邀请道:“关秀才,来,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坐下围炉而坐,一同享用着美食,如何?”

    陈康乃是射阳书院的山长,在天下寒门芊芊学子中声望卓著,关鸠鸠自然对他也是早有耳闻。

    如今能得陈康陈仲达邀请进食,始终不忘自己读书人身份的关鸠鸠自然也是脸有荣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突然,他瞅着郭业脸色不妙,只得强忍着腹中馋意和虚荣心,讪讪笑了笑,拱手拒绝道:“嗨,多谢陈山长的美意,俺家大人估摸着有事要与两位商谈。俺在书房外候着就成。”

    说完,关老秀才很有眼力劲儿地退出了书房,主动将门带上。

    郭业二话不说,走进房中连连打开窗户,好让书房透透气儿。

    虞世南与陈康二人彼此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虞世南人老滑,鬼老精,多精明的眼力劲儿啊。

    当即,冲郭业问道:“郭小子,看你心情不佳啊?”

    郭业撇撇嘴,哼道:“虞老大人,换成我在你书房里生炉子,涮火锅,您老人家心情能美吗?”

    “哈哈,别人的书房是拿来学而时习之所用,你小子的书房不就是个摆设吗?至于这么较真儿吗?”

    虞世南大笑两声,挤兑道:“好了,我辈读书人就是要在读书做学问之地涮火锅,才是最应景儿的嘛。你小子也是不学无术,这么好的一间书房给你,真是白瞎了。”

    “我呸,说谁不学无术呢?敢情儿这不是您自个儿的书房,是吧?”

    郭业又被虞世南挤兑嘲笑一次,心情越发地不爽了。

    虞世南倒是不以为意,招招手道:“好了,别傻站着了,围炉而坐一块儿吃点东西吧。我跟你说,今天这羊肉绝对新鲜,你闻闻这羊膻味儿,啧啧,那叫一个骚啊……”

    “是啊是啊,”旁边的陈康毕竟跟郭业还没熟络到虞世南的那种程度,只得笑着邀请道,“郭大人,今天看你你这书房,经史子集样样俱全,更有许多孤本典籍令陈某大开眼界啊。难怪,难怪郭业醉酒诗百篇,长眼了。还是先请就坐,趁热趁着新鲜,吃点东西吧。”

    郭业听得陈康这话,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而后狠狠瞪了眼为老不尊的虞世南,才悻悻坐了下来,抄起碗筷。

    虞世南重新捡起碗筷,对陈康哇哇叫道:“仲达,来,你后头还有点羊蹄膀,还有点羊筋,都一股脑下铜锅里去。这样才够味儿,才够劲嘛。”

    “唉,好嘞,老大人稍待。”

    一时间,整个书房中响起了稀里呼噜的嚼劲声儿和吧唧嘴声儿,很快,三人吃得热汗淋漓,不时脱下衣裳,甩开膀子吃着吃着,徐徐渐入了佳境。

    ...

    ...

    “嗝儿……”

    一直吃到锅底见浅,虞世南率先打了个饱嗝儿,放下手中的碗筷,摇头叹道:“唉,老了老了,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你看看,连吃都比不过你们年轻人,老夫嚼上一块羊肉,你俩都吃下了三五块儿。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抢不过你们两头牛犊子啊。”

    “嗨,虞老大人,怎么说话呢?”郭业想吃得饱饱,放下手中碗筷,还嘴道,“什么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啊?你老人家这是要当谁老子啊?你这是要占谁的便宜啊?”

    说完,用眼睛看了看陈康,陈康立马会意过来,与郭业站成了统一战线,笑着挤兑虞世南道:“是啊,虞老大人,您老人家也没少吃啊。您没看您那跟前的骨头渣子都堆成山了,我们跟您抢?那叫虎口夺食,对不?”

    “哈哈哈……”

    虞世南被两个年轻人这么犟嘴,也不恼怒,反而畅笑了起来,随后抹了抹嘴边的油渍,说道:“好了,汤足肉饱,咱们跟开始谈正事儿了。不然将正事儿给忘在脑后,老夫这几天在郭府可算白等你小子了。”

    一听虞世南说要谈正事,旁边的陈康立马掩起笑容,安静了下来。

    郭业也提起了精神头儿,心中暗道,虞世南果真是有备而来,一直在我府中等着我啊。

    看来,皇上一直没有后文的答案,就在这老头的肚子里。

    随即,他张嘴说道:“虞老大人,我之前进城的时候,听到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太上皇亲下罪己诏一事。看来,您看完我的信后,去找太上皇他老人家了,而且斩获颇丰啊。”

    “不错,若不是被你信中说得所打动,老夫岂会摊这趟子浑水?”虞世南点头应道,“我与太上皇他老人家聊了整整一宿,呵呵,所幸,他老人家肯听见去,也避免了一场宫廷动荡与朝堂的浩劫。”

    郭业又急急问道:“那为何罪己诏下了之后,皇上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呢?”

    虞世南眯着眼睛反问道:“你是指关于扶植清流与士林中的寒门子弟自成一系,制衡长孙无忌等天策府功勋,消减从地方到朝堂的关陇世族影响力这件事吗?”

    郭业嗯了一声儿,连连点头称是。同时,他不忘瞟了眼天下寒门学子的领袖人物——陈康陈仲达。

    陈康轻轻说道:“实不相瞒,郭大人。昨日,皇上派人传旨到射阳书院,召见学生进宫了。”

    “啥?”

    郭业诧异了一下,问道:“皇上居然主动召见你了?那说明这事儿有戏啊。那怎么会迟迟没有下文呢?”

    “咳咳咳……”

    虞世南清咳几声,低声说道:“其实吧,皇上同意太上皇下罪己诏的头一夜,也召见老夫了。你说的这件事的确有戏,而且皇上也表现得颇有兴趣。”

    “皇上也召见你了?”

    郭业的注意力立马又转移到了虞世南的身上,更是不解地问道:“既然皇上都有兴趣了,那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出来呢?莫非是在等什么?还是说担心长孙无忌等人那边的反弹?”

    “你别急嘛!”

    虞世南挥挥手,示意郭业安静,然后说道:“皇上最近借着太上皇身体抱恙而罢朝几日,就是因为一直没有拿定主意。皇上召见老夫时,不仅表现出了兴趣,也说了他的大体章程,我想这事儿有戏。但是关键还在你小子的身上。”

    “我?”

    郭业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珠子问道:“又跟我有关?我靠,我可是出谋献策的大功臣啊,莫非皇上也想学长孙无忌那帮孙子,来个壮士断腕,直接给我再来一次卸磨杀驴吧?”

    虞世南摇摇头,啐道:“你小子胡乱想什么呢?别急,我先跟你说说皇上的大体章程。”

    “好,”郭业挪了挪屁股,正襟危坐后,伸手请道,“虞老大人,你先说说看,我倒是要听听皇上为何迟迟没有不肯给出动静和下文来。”,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62.第六百七十八章 关陇世族【四千字大章】

    readx;虞世南饱含深意地看了眼郭业,轻声说道:“皇上召我进宫,与我推心置腹了一番,我也将你派人送给我的信面呈给皇上看了。”

    郭业微微点头,他写给虞世南的这封信本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里面写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悖逆言论,能够让李二陛下看到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算虞世南这老狐狸讲义气,还知道关键时候推自己一把,让李二陛下在怪罪自己在蜀州不作为的情况下,还能让李二陛下知道自己的真实能耐。

    随即,他两眼放出光彩来,殷切地问道:“那皇上看完我给你写得那封信后,怎么说来着?”

    虞世南道:“皇上说,字似主人型,丑陋不堪,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学无术!”

    “靠,能不能不说这个?”

    郭业白了一眼虞世南,他知道自己那手狗走猫爬的书法,的确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现在这个会是重点吗?尽扯淡。

    虞世南莞尔一笑,说道:“好了,不打趣你了。皇上说了,你郭业能够提出扶植清流与寒门学子自成一系,用以制衡长孙无忌等人天策府功勋,能够谏言他培养天下寒门子弟,用以消减关陇世族集团对朝堂和地方官场的掌控,说明你还是有些眼光的,说你郭业还是有可取之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废物不堪。”

    靠,怎么说话呢?

    郭业心中暗暗鄙夷了下李二陛下,这哪里是有些眼光?这叫很有眼光,眼光独到,好不好?

    这个提议如果还吸引不到李二陛下,那哥们真就枉为了解历史走向的穿越人了。

    所谓的关陇世族,又称关陇军事贵族集团。

    关陇军事贵族集团起源于战国时期的秦国,其代表人物就是王翦李信司马错等。

    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门阀世族活跃在政治舞台上,门阀世族在东汉中叶已经把持垄断了仕途;曹魏时期创行的九品中正制保证了门阀世族的政治特权,有助于门阀世族的形成,东晋王朝时期,门阀世族及其统治达到了鼎盛。

    到了南北朝时期,曾经风光无限的东晋门阀世族们,随着东晋的灭亡,刘宋的兴起而逐渐衰败,王谢庾桓这些响当当的贵姓也已经不复当年,眼看中国贵族的黄金时代就要结束,

    这时,一个新兴的贵族集团横空出世,一飞冲天,延续了中国贵族时代的寿命,并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时代,这就是纵横中国近二百年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它起源于代北武川,初建于关中,空前绝后地创造出四个王朝,分别是西魏,北周,隋,唐,并将中国推向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峰,其发端便是盛极一时的西魏八大柱国。

    八柱国,分别为:宇文泰(李世民外曾祖父),元欣(西魏皇室诸王之首,十二大将军里也有元氏的三人:广平王元赞淮安王元育齐王元廓。),李虎(李渊祖父秦将李信之后),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以德智而成其功名),于谨(北周三老之一,于谨在八柱国中以谋略为优,诸子在周隋间皆位重一时,而又以于翼为最),独孤信(杨坚岳父,李渊外祖父),侯莫陈崇(三子皆为北周猛将,而其兄侯莫陈顺更是十二大将军之一)。

    他们创造了西魏北周隋唐四个朝代辉煌的历史。大唐史书曰:“今之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当时荣盛,莫与为比。”

    郭业如今口中的关陇世族指的便是西魏八大柱国,也就是如今大唐帝国的八大世家,他们牢牢把控着地方到朝堂的官场势力。

    无论是武德旧臣系,还是天策府功勋系,这些人根子里都是来源于关陇世族的力量。

    至于两系之间的斗争,那只不过是内斗消耗罢了。

    据郭业所知的历史资料中,李二陛下是个非常有战略眼光和危机感的皇帝,他登基之后就知道关陇世族对李氏皇族的皇权而言,是最大的束缚和压制。

    因此,他明里暗里都在消减关陇世族的影响力和压制力。可惜大唐李氏靠得就是关陇世族的力量得来天下,他们又哪里可能轻易被李二陛下给踢走。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李渊和李世民父子的心境,那便是成也关陇世族,败也关陇世族。

    靠着关陇世族,李家的人取了天下,取了万里江山,成了汉人的皇统正朔。但是也因为关陇世族的制约,他们甩不开膀子,迈不开步子,始终要受着这些人暗中的制约。

    大唐关陇军事贵族集团有两大特征:一“融治胡汉民族之有武力才智者”;二此集团中人“入则为相,出则为将,自无文武分途之事”。

    李氏父子一直与关陇世族相互妥协着,李二陛下登基之后又想借重着关陇世族的力量,又想着彻底甩开这个包袱,可是一直都未能如愿。

    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何长孙无忌为何不愿与同为天策府旧臣的程咬金秦叔宝李茂功等人交心。

    因为程咬金秦叔宝李茂功等人虽然位高权重,掌着军权,却并非是关陇世族集团的人。相反,他们只效忠李世民,因为他们都是出身山东豪杰,自成一个小团体,后世称之为“山东豪杰集团”。

    可惜啊,这些山东豪杰集团除了李茂功此人足智多谋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水儿的莽夫武将。玩心眼,玩党争,又怎么可能是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的对手呢?

    这也是李二陛下最无奈之处。

    如果按照郭业所知的历史轨迹,李二陛下驾崩之后,高宗皇帝李治登基,长孙无忌出任顾命大臣左右朝政,关陇世族的力量达到了最为闪光,最为巅峰的时刻。

    不过傻人有傻福,李治这小子娶了个彪悍的老婆武媚娘,这娘们出手狠辣决绝。反正这天下也不是她武家天下,所以她逐步培养自己的心腹和亲信,毫无避讳地开始瓦解和打压关陇世族的力量。

    她本来就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根本没有李二陛下的担忧,直接该打压打压,该抓捕抓捕,该斩尽杀绝绝对没有一个能够苟且偷生的。

    最后,居然让她趟出一条血路来,彻底将关陇世族打压了下去。就连关陇世族的代表人物长孙无忌,也让这狠心的娘们逼得上吊自杀。

    长孙无忌一死,代表着关陇世族盛极而衰,慢慢走向了下坡路。

    不过最后的结果也导致了李家天下土崩瓦解,直接被武媚娘这女人摘了桃子,建国大周替代了大唐。

    这也是李家皇室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至于后来峰回路转,李家又有了唐玄宗李隆基的横空出世,强行将李氏大唐的国运扭转过来。

    不过到了李隆基的坐稳江山,关陇世族经过武媚娘的打压和瓦解,几乎一蹶不振。

    无心插柳柳成荫,武媚娘也算是因果循环,得之李家,又还之李家,为李氏大唐作了一件好事。

    直到唐玄宗李隆基打造了万邦来朝的“开元盛世”后,关陇世族的力量才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烟消云散。

    至此,纵横中国近八百年共创造出西魏,北周,隋,唐等四个王朝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宣告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而郭业此次的提议,只是综合了武媚娘和李隆基对待关陇世族的策略,提前使用出来罢了。

    恰恰,打蛇打七寸,他信中的提议也恰恰击中了李二陛下最为心痒痒的地方。

    郭业当初将这些东西写在信中,就指望着虞世南能够给李二陛下看,他就不信李二陛下不心动。

    如果真不心动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李二陛下是傻子是瞎子,要么就是——历史,尼玛也靠不住,尽是骗人的。

    这下听虞世南这么说,他的心里也坦然了不少。

    随即,他催促虞世南道:“老大人,咱别打哈哈,也别兜圈子了,你就痛快点吧,陛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虞世南看似心情不错,又是一阵哈哈畅笑,而后说道:“陛下说了,正所谓治病除根。这扶植清流栽培天下寒门学子,都是治本之法。而且,他也举双手赞同由寒门士林与清流组成第三系,用以制衡天策府等旧臣及遍及朝野的关陇世族的力量,再与魏征韦挺等人成三足鼎立之势。呵呵,老夫不才,陛下有意让老夫取萧瑀而代之。”

    郭业眼前顿时一亮,欣喜问道:“哦?陛下有意让你出任尚书右仆射,与长孙无忌分庭抗礼咯?

    虞世南道:“正是,陛下让老夫卸任国子监祭酒一职,让司业褚遂良代替老夫,出任国子监祭酒一职。”

    “郭大人,虞老大人说得半点都没错!”

    旁边的陈康此时也是嘴角含春地喜道:“陛下召见学生之时,也跟学生提过。有意让学生解散射阳书院,然后到国子监任职,出任国子监司业一职。而且陛下说了,将会解除国子监的入学门槛儿,今后,凡寒门学子中优异者,皆可入读国子监。出了国子监,便都是天子门生。与官宦子弟一视同仁,一样的学而优则仕!”

    “我靠?真的假的?”

    郭业一副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康,诧异道:“如果真是如此,对于天下寒门学子而言,这可是皇恩浩荡啊。”

    陈康点头说道:“没有半点虚言,而且陛下对学生说过,今后的科举,将会加大录取寒门学子的名额。无论是乡试还是州府贡试,乃至是长安的会试,都会优待寒门学子。”

    “乖乖,”郭业感慨道,“看来陛下不是心血来潮,是动真格儿了。咦,不对啊?两位……”

    郭业惊呼质疑一声,又看着虞世南,问道:“老大人,那陛下怎么迟迟没有动静,他在忌惮着什么?”

    虞世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康,而后对郭业问道:“这个问题,老夫也不懂,陛下说要见完你才会说。不过郭小子,我问你,老夫与仲达,还有褚遂良都有了着落,你怎么就不问问陛下如何安排你呢?”

    “对哦!”

    郭业一拍脑门,急急叫道:“我好歹是率先提出这个建议之人,怎么着也算是首功一枚吧?陛下怎么安排我来着?不会又想着过河拆桥吧?”

    虞世南摇摇头,苦笑道:“对于你,陛下讳莫如深。应该是明日见完你之后,应该会有安排。不然,老夫刚才怎么会说,此次陛下迟迟没有下文,应该是取决于你吗?放心吧,明日陛下定会召见你了。”

    郭业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好,明日我定会用这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陛下,保证让咱们的计划正常实施。不然的话,嘿嘿,你们几个光得了陛下的口头封赏,落不到实处,有个屁用?”

    “呵呵,这么说来,今后老夫与你就是一丘之貉?”

    “虞老大人,怎么说话呢?”郭业又狠狠白了眼虞世南,撇撇嘴哼道,“怎么叫一丘之貉?咱们这是守望相助,咱们这是为陛下广开择优取才之路,咱们这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你说对不?仲达兄?”

    陈康木讷地嗯了一声,连连点头称是。,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63.第六百七十九章 君臣对奏【四千字大章】

    readx;趁着兴头,三人又是一番立足眼前,展望未来的东扯西谈,话匣子一经打开,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稀里哗啦停不下来。

    直到夜幕降,虞世南和陈康才相继起身告辞,动身出府。

    郭业手提灯笼照明,送两人到了郭府门口。临走前,虞世南不忘殷殷嘱托一番,提点着郭业万一明日李二陛下召见,该注意什么,该避讳着什么云云。

    郭业早非昔日阿蒙,早已了然于胸,大概其明白了该如何应对李二陛下的召见。

    送走二人之后,舟车劳顿的困乏接踵袭来,他回到卧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果然,天刚初亮,就有下人敲响了卧房的门,说是宫里来人,传圣上口谕召见郭业进宫。

    他赶忙起床,穿戴整齐后洗漱一番,便出来会客。

    来人正是昨日与他话别闲扯的罗内侍。

    再次见面,罗内侍紧忙说明了来意,便拉扯着郭业就要往郭府大门外奔去。

    郭业故作矫情了下,为难道:“罗内侍,你看哈,我这起个大早还没吃早饭呢。皇帝也不饿差兵,是不?要不,我……”

    “可别再吃了,”罗内侍二话不说,紧紧拽着郭业直奔出了厅堂,急急说道,“郭大人,陛下今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召见于你,你可别再耽误了正事儿。赶紧的,宫里的车马都在贵府外头候着了,快点儿……”

    郭业只得任其拉扯出了府门,钻进了马车,哒哒哒一溜儿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左拐右绕出了太平坊上了朱雀大街,直取朱雀门方向进了皇城。

    很快,在罗内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狐假虎威下,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皇宫大门外。

    一番盘问与出示腰牌,这才安然进了皇宫。

    入了皇宫,郭业也算是多少熟门熟路,看着罗内侍的引领,估摸着又是要将他带往甘露殿。

    呼~

    他粗粗松了口气,去甘露殿好啊,总比去那夙凤殿强上百倍。万一给蜀王李恪的母亲杨妃撞见,那就尴尬了。

    杨妃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听虞世南这颗活化石也提过,这娘们很是难缠啊,又偏偏得李二陛下的宠幸。

    万一这娘们拿着李恪此次在蜀州犯的错与自己纠缠不休,那真是徒添麻烦了。

    到了甘露殿门口,罗内侍戛然止步,不再引领郭业进殿。

    出了一个内侍领着郭业进了甘露殿,也是老熟人,居然是董顺顺公公。

    较之罗内侍,顺哥哥这人就招人稀罕,一边领着郭业进殿一边不时扭头说着体己话。

    到了李二陛下所在的殿门口外,顺公公也适时止步,吆喝了一声:“禀告皇上,郭业奉旨前来面圣。”

    “进来吧!”

    李二陛下雄浑威仪的嗓门再次在郭业耳边响起,伴着几声酸牙的嘎吱嘎吱声,两扇殿门徐徐打开,郭业抬步入内。

    进去之后,他见到了一身华服的李二陛下正一人独坐在那方饭桌前,大口大口喝着稀粥,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朴。

    看他今天的衣着打扮,应该还是没打算上朝,不然早就穿龙袍戴皇冕了。

    郭业走到李二陛下两丈之外,躬身拱手长揖道:“臣郭业,奉旨前来拜见圣上。”

    李二陛下轻轻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招招手淡然问道:“还没吃早饭吧?若不嫌弃,就在朕这儿凑合吃点吧。”

    昂?

    郭业突然愣住了,本以为李二陛下会先在自己面前立立威,将王八之气外放,发发飙先怒斥自己一顿。

    再不济,也会将自己晾在一边儿,先冷上他一冷。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李二陛下会主动邀请他吃早饭。

    啧啧,圣心这玩意可真不好瞎揣测。

    当即,郭业摇摇头,矜持自谦道:“陛下,臣不饿,臣站着聆听您的圣训,就不会感到饿了。”

    “呵呵,是吗?”

    李二陛下放下手中的银筷,眯着眼睛看向郭业,好像要将郭业的心扉看穿看透一般,说道:“坐吧,朕能让你坐下来吃饭,说明已经原谅你在蜀州陪蜀王就藩的过失。无论你是搀和了蜀王那点烂糟事,还是置身事外不加以劝阻,朕都既往不咎了。你心里不用战战兢兢,庸人自扰了。”

    郭业听着李二陛下这么一说,纵然心里有数,但还是宽了心,眉梢露喜地又是拱手长揖道:“皇上胸怀四海,真乃少有的宽仁之君啊。臣郭业拜谢天恩。”

    “好了好了,”李二陛下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些嗔怪地叫道,“收起你那套虚假的把式,这不是公开场合,朕不吃你这套。朕问你,这早饭你是吃还是不吃?不吃,我就叫宫人撤下了。我可告诉你,这顿你若不吃,那你就准备空腹与朕谈事,死扛一个早上吧。”

    “呃……吃,臣吃!”

    说着,郭业屁颠屁颠跑到了饭桌前,大大咧咧坐了下去,抄起一碗早已备好的稀饭,就着小咸菜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吃相,那是相当得难看。

    不过看在李二陛下眼里,却是不由一阵轻笑,不时轻声叫道:“慢点吃,慢点吃,噎死在朕的宫里,你就屈得慌了。”

    “噎死总比饿死强,能在皇上跟前噎死,那也是天大的福分。至少下辈子投胎,不用做饿死鬼了,嘿嘿……”

    “巧言令色,一副不学无术的无赖嘴脸,”李二陛下皱了皱眉头,口中轻轻啐道,“真不知虞世南给朕看的那封信,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郭业口花花扮粗鄙,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听到李二陛下这话,不由一阵腹贬,来了,估摸着喝完这碗粥就要来正题儿了。

    三下五除二,一碗稀粥就跟倒豆子一般解决完毕,他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说道:“皇上,臣吃完了,可以开始了。”

    李二陛下嗯了一声,也不叫殿外的宫人收走桌上的残粥剩菜,而是冲郭业说道:“今日,这甘露殿内除了朕与你,再无外人。皇后也让朕打发到太上皇那边陪他老人说话去了。在这儿甘露殿,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听懂朕的意思了吗?”

    郭业重重颔首,应道:“臣明白了!”

    连长孙皇后都被李二陛下支走了,郭业更有理由相信,李世民要打压关陇世族的心思昭然若揭,越发地板上钉钉了。

    这一局,哥们又赌对了!

    李二陛下说道:“好了,长话短说,想必你在见朕之前已经见过虞世南这老狐狸了。郭业,你再跟朕说说,只要朕在朝堂之上扶植出士林清流系,你有几成把握能够制衡长孙无忌等天策府旧臣,使其不能一党独大专霸朝堂。你又要多长时间,来帮助朕消减关陇世族对大唐帝国的影响。甚至让关陇世族彻底淡出朕的大唐江山?”

    郭业信心百倍地说道:“就目前而言,只要皇上对士林清流系在政策上多做倾斜,好让士林清流系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取武德旧臣而代之,那么朝堂三足鼎立之势必成!”

    李二陛下微微点头,伸手请道:“继续说,说下去。”

    郭业念了一声好,继续道:“至于关陇世族,无论是在地方州府,还是在朝堂之上,已经是根深蒂固,影响太大太强。他们纵横了几百年,早已是枝叶繁茂,想要一下子消除,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对于他们,不仅不能快刀斩乱麻,相反还要循行渐近,欲速则不达。”

    李二陛下眉头紧锁着,右手搭在桌上轻轻叩着,发出嗒嗒地声响。

    霎时,他眼中放出炽热的神采,透着浓浓的渴望,问道:“依你之见,需要多久?到底需要多久,这大唐的江山才算是真正属于我们李家的天下?我们李家才不需要被关陇世族的力量所掣肘?你要知道,无论是朕,还是朕的父皇,这皇帝当得委实有些束手束脚,很是不痛快啊。”

    郭业心里暗笑,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当皇帝的想被人牵着绳子拎着玩?这当一国之君就跟当一个大家族的族长一样,都想着一言即可判人生与死。如果一个族长想要下个令,还被七大姑八大姨约束着,憋不憋屈啊?

    他能理解李二陛下的这种迫切。

    不过他还是轻声说出了实际情况:“皇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什么?要这么长?”

    李二陛下霍然而起,连连摇头说道:“长,太长了,不仅太上皇他老人家看不到,就怕朕也等不到啊。”

    郭业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现实就摆在面前,关陇世族的力量并非一朝一夕行成的。如今这情况,只能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来了。”

    李二陛下又是纳闷问道:“温水煮青蛙?这倒是新词儿,朕未曾听过,何解?”

    没辙儿,郭业只得又将“温水煮青蛙”后世这个试验的原理和这个故事的寓意徐徐道了出来,听得李二陛下点头称懂。

    紧接着郭业又补充道:“而且,要对付关陇世族无处不在的力量,陛下就应该培植真正的寒门学子,将他们填充甚到地方,慢慢取而代之关陇世族所培植的力量。甚至将其中佼佼者提拔到朝堂中枢,委以重任。陛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想培养寒门学子成才并为您所用,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成功的?就比如现今在中书省任职的中书舍人马周,陛下应该有所了解,这样寒门出身的人才就应该多多栽培才是。”

    这个节骨眼儿上,郭业顺势推了马元举一把,反正按照历史轨迹,马周发达的日子也不远了。

    至少在李二陛下重用他之前,也让李二陛下知道知道咱的慧眼识人也不亏。

    “你说也有道理,至于马周,的确是个人才,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块儿了。不过马周,朕自有安排!”

    说到这儿,李二陛下差不多也能接受了郭业的温水煮青蛙理论。

    最后,他问道:“郭业,你应该很想知道朕为何在太上皇下了罪己诏之后,裴寂等武德旧臣退出朝堂之后,在召见完虞世南褚遂良陈康等人之后,为何迟迟不肯将清流系一事提上日程,为何不肯让上朝宣布这些人的履任吧?”

    郭业咧嘴一笑,难得在李世民面前表现出一次精明,说道:“陛下,臣知道,因为陛下还是有所顾虑。您担心清流系一亮相,便遭到长孙无忌等人的百般阻扰,甚至担心长孙无忌等人一个大浪掀过来,就将清流系给打沉到江底。最后搞得您自己也颜面尽失。说白了,您怕栽面儿,怕清流系出身未捷身先死,最后让长孙无忌等人逞尽了威风。那么将来,陛下就再也没有底气再提另立一系制衡其他两系的想法了。对吗?”

    “哦?”

    李二陛下惊呼一声,一脸尽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神色。

    不由得,他再次高看了郭业一眼,眼中颇有赞许之意。

    而后,他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说说看,你有何办法让清流系初战告捷呢?或者说,你如何让朕有底气扶植你们清流系呢?”

    你们!

    郭业听得清清楚楚,李二陛下用了你们两个字,心里那个美啊,看来李二陛下已经将他这个提出创意的第一人也纳入了清流系的范畴了。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来了这次机会,奶奶的,这是要扶植栽培重点培养的前奏啊。

    美了,瞬间,郭业都感到骨头轻了好几两。

    当即,他挺起胸膛,满脸自信地说道:“陛下,微臣心中早有了定计。清流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臣已经准备好了连环策略,指定会给某些人一个迎头痛击的深刻记忆。”

    他口中的某些人,自然就是将他抛弃,视为弃子的长孙无忌了。

    现在,也就长孙无忌这个过河拆桥不厚道的家伙,才让郭业恨得牙痒痒。

    “好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二陛下又是一声赞许,问道:“那你的连环策略又是如何?”

    郭业嗯了一声,竖起食指比划道:“第一,臣要大肆宣扬皇权至上论,要让皇权达到有史以来的最巅峰!”

    “皇权至上论?将皇权推到最巅峰?”

    李二陛下的眼中再次透出浓浓的炽热的光芒,兴趣盎然地嘀咕道:“皇权就是朕,朕就是皇权,好,这个好,这个‘皇权至上论’朕很感兴趣。来,郭业,快说与朕听听,你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64.第六百八十章 战斗的号角吹响了

    readx;郭业此时是肚里有稿,心中不慌。他眉飞色舞地冲李二陛下侃侃而谈,将自己早已筹谋好的连环策略娓娓道了出来……

    李二陛下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无常,先是惊喜,再是沉静,最后又是欣慰不已,看着郭业的双眼充满了赞许之意。

    虽然他期间未曾插言打断,但是他连连点头满脸欣喜之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显然,对于郭业的连环策略,他很是满意且赞同。

    最后,郭业再次挺起胸膛,保证道:“皇上,只要这连环策略一经使出,微臣有信心让士林清流系搏个开门红,闹个满堂彩,定不会让那些人不敢小觑。”

    李二陛下轻唔了一声后,便再也没有过多的言语。相反,他微微扬起脸,闭起双眸好似在斟酌思索与权衡利弊。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过去。

    郭业心里清楚,李二陛下在做最后的抉择:扶植,还是不扶植。

    李二陛下的踌躇和犹豫,郭业心里也是亮堂如明镜儿。这纵横数百年的关陇世族,他们的影响力之大令人无法想象。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会伤到大唐国本,最后让李家父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如梦幻泡影,彻底破灭。

    哪怕李二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贵为九五之尊天之骄子,但在这件事情上,也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与闪失。

    片刻后,一声叹息从李二陛下的口中传出,似无奈,更似决然。

    “郭业,你们士林清流系能否登上朝堂,与长孙无忌魏征等人三分朝堂,分庭抗礼,就看你这连环策略了。”

    “嗯?皇上,你答应了?”

    郭业与李二陛下的眼神一个碰撞,他看到了对方的期翼。

    李二陛下道:“计策是好计策,提议也是好提议,朕为何不答应?只不过,此次事关重大,朕问你,你这连环策略需要几天方能见效?”

    郭业伸出五指比划了下,朗声道:“皇上,只需五天,五天足矣!”

    李二陛下闻言稍稍讶异,这么快?

    随即,他叫了一声好,又交代道:“郭业,朕丑话说在前头,朕对你们扶植与支持,也要你们士林清流系是否能够登上朝堂之后再说。在这之前,所有一切的一切,与朕……”

    “当然与皇上无关,”郭业何尝不懂李二陛下的弦外之音,硬着头皮大包大揽道,“如果能成,必是我们士林清流系展翅高飞之时,温水煮青蛙之法便可提上议程,徐徐渐近;如若不成,我们仅仅昙花一现,一切皆是咎由自取,绝对不会动摇大唐的国本。至少,不会让皇上因为这件事的失败,而失去了关陇世族对大唐帝国的支持。”

    “好!朕果真没有看错你,郭业!”

    李二陛下的脸色瞬间释然,多了几分红润,连连点头赞许道:“郭业,在揣摩圣意方面,你已得个中三味,颇有卫国公李靖之风,朕心宽慰啊!”

    说实话,对于郭业能够主动说出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李二陛下的确是有些意外。

    郭业表达的意思很清晰,他们士林清流系在成事之前,甘当李二陛下的试刀石,无论成败与否,都不会将李二陛下卷入此事之中。他们不会让长孙无忌等关陇世族的力量因为士林清流系,而牵扯到李二陛下头上来。

    这也算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一项保密协议吧。

    郭业见着李二陛下的喜色,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妈的,这就是要扮演着夜壶的角色啊。

    用得着的时候,从床底下拿出来;用不着的时候,一脚踢进床底下,不让人看到。

    这不是夜壶,是什么?

    不过五味杂陈归五味杂陈,又能如何?如今士林清流系草创初起,正是式微之时,不忍辱负重,不忍气吞声,不处处妥协,哪里会有将来的出头之日?

    郭业暗暗给自己打气,没关系,这只是开始。

    长孙无忌,八大世家,无处不在的关陇世族,当你们仰起高傲的头颅之时,当你们在俯视众生笑我渺小如沙砾之时。

    呵呵,没关系,我低头我弯腰,因为我在学习,因为我在进步,我在渐渐强大……

    一时间,雄心壮志如开闸泄洪一般,滚滚在心中奔腾咆哮。

    李二陛下见着他低头沉思,久久不语,不由催促道:“郭业,郭业??”

    “啊?皇上,臣在!”

    郭业惊醒过来,讪笑了两声,搪塞道:“皇上恕罪,臣刚才走神儿了!”

    李二陛下因为郭业的善解人意而感到心情不错,朗笑几声,挥挥手说道:“不怪不怪,郭业,你放心。只要你能将连环策略使出,五天后助清流系顺利登上朝堂,与其他两系分庭抗礼。那么,朕答应你,五天之后,不仅恢复你陇西县男的爵位,而且朝堂之上,君臣答奏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呃??

    郭业一怔,恢复爵位倒是其次,关键是李二陛下口中所说的朝堂之上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暗指什么?

    皇上这是在告诉自己,五天之后,自己也可以与虞世南一样上早朝,可以在朝堂之上撸起袖子和长孙无忌那些人叉腰横眉冷对,骂街架秧子了吗?

    凭自己的资历,六部尚书的位置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些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让自己轻易填充。

    那么,至少也能捞一个六部之中任意一个部的左右侍郎了吧?

    六部左右侍郎啊,乖乖,郭业暗暗咋舌,哥们也才二十出头一点点啊,这就达到了寻常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了吗?

    不可想象,也不敢想象。

    一时间,郭业又飘了……

    “咳咳,郭爱卿,该谈的朕也与谈完了,这天色也快近晌午了,你这边出宫去吧!”

    李二陛下见着郭业又开始走神,差不多看穿了郭业那点小心思。反正已经谈完事情,也不再挽留他,干脆下起了逐客令。

    郭业现在还云里雾里,如坠云端般迷迷糊糊,下意识地回了一声好,便傻愣愣地退出了大殿。

    在董顺顺公公的引领下,出了甘露殿。

    最后,在罗内侍的相伴下,出了皇宫,直接返回太平坊中。

    一回到太平坊的府邸,他这才从飘飘欲仙的神游外物状态中缓过神儿来。

    此时,他坐在自家的厅堂中,整个人充满了斗志,战意盎然。

    好男儿,生在世,活在世,不上青云不封侯,也委实太对不起爹妈给的这身好皮囊了。

    随即,他立马叫人去长乐坊中将关鸠鸠请来,准备施行连环计中的第一个计划。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关鸠鸠才满头焦汗地姗姗赶来,一进来厅堂,这厮又是矫情起来,问起郭业进宫的情况。

    郭业没有与他细说,而是站起身来,浑身充满战斗力地冲他叫道:“老关,阴错阳差,没想到蜀州之行转祸为福,哈哈,咱们的机会来了!”

    关鸠鸠眼睛一亮,立马拱手拜道:“大人的机会降临,不就是学生的出头之日也要来临了吗?喜事,大喜事啊!”

    郭业瞟了他一眼,哼道:“不用你提醒,老关,郭某人何曾亏待过自家兄弟?”

    关鸠鸠见自己的小心眼被郭业说破,讪笑道:“对对对,大人说的是,大人向来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学生深信不疑呢。大人,学生随时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人一声令下。”

    郭业微微颔首,问道:“现在你手中报社一天能够誊印多少报纸?”

    “如今长安晨报每日五万份,长安周刊约莫两万份,尤姬姑娘那边的大唐娱乐周刊大概其是一周五千份。”

    “好,明天开始,连续五天,三份报纸都加班加点给我加印,咱们先来上一波舆论攻势,想给长孙无忌他们来上一道开胃菜!”

    “没问题,自打大人您让人从蜀州送回书信,学生就已经安排好了,报社那边随时都可以上马。”

    郭业闻言一击掌,赞道:“好!来人……”

    厅堂外走进来一名下人,双手捧着厚厚一沓手抄,墨迹已干,显然是郭业早就写完准备好的。

    郭业对那下人吩咐道:“交给老关。”

    关鸠鸠从那下人手中接过这一沓手抄,随意翻阅了几张看了起来,口中不滞念出标题道:

    “皇权至上论!”

    “何谓天子?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君权神授,君权天授。”

    “天可汗陛下的十大文成武德?”

    “贞观盛世,不需要掣肘,不需要拖后腿。”

    “大唐帝国的崛起,谁最居功至伟?”

    “论一个伟大君主对大唐帝国的深远影响……”

    关鸠鸠一边翻篇看着,一边嘴里念叨着,一时间,不由痴傻了……

    反应过来之后,他结结巴巴冲郭业喊道:“大,大人,这,这是要闹哪样啊?您不是说,我们媒体人要有良心,不能为政治服务,更不能天天歌功颂德去添人屁…屁眼吗?”

    “少扯淡,这哪里是舔菊?这哪里是为政治服务?咱们这是为大唐百姓谋福祉,为天下苍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懂不?”

    郭业冲关鸠鸠翻了翻白眼,啐道,“别瞎琢磨了,此一时彼一时,懂不?作为媒体人,最重要得是要懂得风向的变化。老关啊,你还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有待进步啊!”

    “唉,是是是,是学生食古不化,是学生愚钝了。”

    “好啦,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郭业振臂虚空挥舞了下,兴致勃勃道,“老关,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你现在就给我回去,让工匠日吃好的喝好的,领双倍月银,给我加班加点加印出来。这些东西,我明日一早就要见报。明天这些报纸一投放到城中坊间,我就要达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

    “学生一定照做,大人且放心!”

    “好,老关,我静候你的佳音。记住,我要平地一声雷,我要平海碧波起,我要打长孙无忌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665.第六百八十一章 一环套一环

    readx;郭业一声令下,长乐坊从关鸠鸠自上到下近百号人便通宵达旦连轴转,整整忙活了一宿。

    赶在天亮之前,长安晨报,长安周刊,大唐娱乐周刊相继新鲜出炉,墨香飘荡环绕在整个长乐坊中。

    三份报纸,将近十万份,数量之多超过以往。而且三份报纸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只是不同的刊名罢了。

    这在长乐坊报社成立以来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天色微微亮起,数百名负责投递报纸的力把聚集在长乐坊报社跟前,陆续将早已分散好的报纸装进竹筐中,纷纷背在身上如一条长龙大军般出了长乐坊。

    不一会儿,十万份报纸就如十万颗炸弹一般,正式投入了百万人口的长安城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长安城中的风向和舆论的焦点,随着报纸的投放而徐徐改变着……

    两个时辰后,长孙府。

    因为李二陛下罢朝数日的缘故,长孙无忌最近无需早起上早朝。再加上一直以来,如骨梗喉与他不对付的萧瑀裴寂等人被逼退出朝堂,他终于得偿夙愿,心情极佳。

    吃好睡好心宽体胖,天天睡到日高起,整日在府中脸挂笑容,就连前些日子私自离家的老三长孙羽默,他都懒得再去责罚,更是重新解了老三的禁足。

    此时离午饭还有些时候,长孙无忌正坐在厅堂中品着香茗,手中拿着一本左氏春秋细细品读着,日子过得甚是安逸悠哉。

    一时间,沉寂在了书海之中。

    直到腹中打起雷鸣,感到有些饥肠辘辘之时,他才将书放到茶几上,准备张罗下人开午饭。

    突然,一名下人领着一人进来厅堂,打断了他准备去用午饭的节奏。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中书令房玄龄。

    “玄龄来了?”

    长孙无忌笑着起身,说道:“来得巧不如来得早,还没用午饭吧?走,就在我府中一起吃吧。”

    房玄龄进了厅堂来到长孙无忌跟前,手里突然变戏法似的多了一张报纸,轻轻抖落了下报纸,摇了摇头苦笑道:“长孙大人,看完这报纸,也许你就没胃口用午饭了,呵呵……”

    “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质疑了一声儿,立马抢过房玄龄手中的报纸,自顾打开开了起来。

    越是看下去,长孙无忌脸上的笑意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已经是凝重肃穆的神情。

    渐渐地,长孙无忌从报纸中瞧出了端倪,今天的长安晨报整个版面都是在宣扬一种论调,宣扬君权至上,皇权至上的论调。

    不过,在长孙无忌的眼里,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不由皱着眉头纳闷问道:“玄龄,皇上乃一朝天子,乃一国之君,这报纸无非是想歌功颂德,恭维恭维皇上罢了。这有何奇怪的?”

    房玄龄再次摇了摇头,叹道:“长孙大人,这长安晨报入眼之处皆是奉承皇上,恭维皇上,宣扬皇权的篇幅,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今天不单单是长安晨报,还有长安周刊,就连一向以才子佳人为主题,专门给坊间女人和深闺怨妇看得大唐娱乐周刊,今天都转了性子。这三份报纸都刊印着同样的内容,主题只有一个,君权天授,皇权至上。而且里面不乏有一些诛心的言论……”

    说着,房玄龄将长孙无忌手中的报纸拿了过来,翻开一个版面,指道:“你看这篇名为《贞观盛世不需要掣肘,不许拖后腿》的文章,其中指出当今圣上雄才伟略,却偏偏有些权臣外戚,目无君上居心叵测,企图结党营私以大势左右着皇上,威迫着皇上,使的皇上步步荆棘,无法施展富国强兵的宏图大计。

    长孙大人,你没看出这里明朝暗讽指着谁吗?就是你我啊……而且,偏偏这三份报纸都在今天在发出来。您莫要忘了,就在前几天,我们天策府旧臣这些人,正借着太上皇之事逼得皇上将武德旧臣这些人撵出了朝堂。你说这里头还没有蹊跷之处吗?”

    “嘶……”

    长孙无忌抽了口凉气,惊诧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能对号入座啊。莫非真如你所说,这三份报纸选在同一时间,刊印同一内容,目的就是针对我们天策府这些人?难道是裴寂萧瑀等人因为被撵出朝堂,记恨在心,故意在今天搞了这些小动作来报复我们?”

    “不可能!”

    房玄龄第三次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手笔不可能出自武德旧臣等人之手。长孙大人,你莫要忘了这三份报纸的东家,正是长乐坊报社。而这长乐坊报社的真正主人又是谁呢?您不会不知道吧?”

    “长乐坊报社的真正主人?”

    长孙无忌瞪大了眼珠子,惊叫道:“我想起来了,是郭业,这长乐坊报社的东家,就是郭业!玄龄,你,你是说……”

    “正是,就是出自郭业的手笔,长孙大人!”

    房玄龄轻叹一声,说道:“也只有郭业这混账小子才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和做事。长孙大人今天应该是没有出府,你若走到长安城中一站就知道今天的长安城是何等的热闹。街头巷尾,酒肆茶楼,客栈集市,处处都在议论着报纸上的事情。你没发现吗?往上您府上都能收到长安晨报,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郭业有意为之啊!呵呵,如今百万人口的长安城,我们这些所谓的权臣外戚,都被这报纸推到了民间舆论的风口浪尖啊!”

    长孙无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玄龄,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这区区报纸,我们成了千夫所指居心叵测的逆臣贼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长安的百姓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报纸的无稽之谈?”

    房玄龄郁闷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袍衫,说道:“长孙大人您没发现我今天都是穿着便服来你家吗?呵呵,我若穿着官袍走街窜巷,肯定不出一会儿就能被人认出来哟。而且,你远远低估了长乐坊的这三份报纸在长安城坊间的影响力。百姓不就喜欢凑热闹,做那人云亦云之事吗?而且你我还能不清楚民心人心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众口铄金之词,传着传着,便成了舆论导向了吗?呵呵,郭业这小子出手可真够快狠准的,居然想到用这事儿来报复我们。”

    “报复?”

    长孙无忌眼中霎时泛出精光,脸色阴沉地说道:“你是说,郭业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报复当日我们的壮士断腕吗?”

    “说好听点是壮士断腕,说难听点就是背信弃义,将他作为弃子般抛弃掉啊。”

    房玄龄打心眼里还是颇为可惜郭业这个年轻人,聪明机智,而且与他家的孩子房遗爱还交情甚笃。

    长孙无忌听着房玄龄自揭丑事,不由冷笑道:“玄龄,区区几份报纸而已,也无法让我们伤筋动骨。只不过是郭业心里有气,做些孩童过家家的小把戏罢了。他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几份报纸在民间的传播,就能陷我们于万劫不复之地吧?小打小闹的小把戏,不足为奇。过几天上朝,本官就上奏皇上,将他这家长乐坊报社给查封掉,省得他还跳出来作祟,尽干些恶心人的把戏。至于郭业,哼,本官要他知道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他真以为本官不敢对他动手吗?”

    房玄龄听着眉头微微一皱,劝道:“长孙大人,查封长乐坊报社无可厚非。但是郭业曾经好歹也是天策府系中人,这对他赶尽杀绝,是不是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要不,找个由头直接让吏部安排他到地方任个闲职好了。”

    长孙无忌执拗地摇了摇头,拒绝道:“玄龄,他已经触到你我的底线了。有些东西他不该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更不该大肆宣扬出来。本官倒是可以对他这个毛头小子网开一面,但是关陇世族的力量与利益,岂容他挑衅?玄龄,以大局为重,不要妇人之仁。哼,此子一日不除,来日我等必受其反噬。”

    “关陇世族的利益……”

    房玄龄沉吟了一声,默默地再次低下头来,不再替郭业求情辩解。显然,房玄龄已经默认了长孙无忌的决定。

    突然,一阵剧烈沉重的脚步声从厅堂外响起,蹬蹬蹬蹬……

    声音渐近,入了厅堂中。

    “长孙大人,长孙大人,出大事儿了!”

    一身明盔亮甲,腰佩横刀的大汉闯到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跟前,并非别人,正是统领左右领军两大卫府衙门的大将军殷天宗。

    只见殷天宗满脸汗渍,手扶着横刀刀柄,气喘吁吁地直不起腰来。

    显然,一路他是疾奔而来。

    “天宗,为何如此惊恐狼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长孙无忌率先发言问道,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房玄龄也是一边安抚一边问道:“天宗,你先顺顺气,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殷天宗喘了几口大气之后,大声说道:“长孙大人,房大人,大事不好了。现在,东市西市两边近十万户商户闭门歇业,暂不营业,整个东西两市乱成了一片。还,还有——

    通往皇城的朱雀门外,聚集了三千学子,这三千人就跟犯了病似的,统一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静坐在朱雀门外。他们宣称要见皇上,将整个三道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车马无法通行啊……”

    “三千人在大晴天气,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还聚众静坐在朱雀门外?”

    长孙无忌满脸震惊之色,失声喊道:“这帮学子不好好在家苦读圣贤书,他们想干什么?”,看书之家!唯一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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