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使节
不得不说古时的通讯十分麻烦。
这在现代也就是发个电报就了事的东西,这时代却折腾了好多天。
首先是送密件的探子混进楚军。
这一步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本身魏国的验就不严。
这里所说的“不严”不是查验不严。
事实上此时各国的查验方式都大同小异,随身带着个描述姓名、身高、外貌的验,查验时对照一下。
这是一种较原始的查验,而且人的外貌身高等都会变,尤其这时代十七岁就当兵,许多人加入军队后还会长高外貌也会变化。
另外还有打仗负伤残疾等也会变化。
于是这验就需要每年更新一次,这就叫“自占”,也就是到期自己到伍长那主动申请办理。
这在秦国很严格,如果到期不“自占”就要受罚,且连带着伍长也要受罚。
但其余六国就没那么严。
原因是六国弄这户籍主要是为了征税而不是识人,要是有人因负伤不自占,该免的税没免,贵族阶级还偷着乐呢。
其结果就是相当一部份人手里的验没及时更新与本人对不上,时间一久也就习惯成自然于是查不查都无所谓……查也查不出什么,也就没有查的必要。
所以信使没费多少力气便混进了楚军。
从楚军混出去也不是难事,此时这楚军那是又有魏军又有百姓,甚至还有赵军,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难就难在拿不到马,前往邯郸却有六百余里。
而且还是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的,一路上少不了被盘查,如果没被冻死饿死的话怎么说也得十余天才能赶到。
其中倒有两个机灵的,他们在路上劫了两名楚军信使扮成楚军的模样,一路放开胆策马前行,结果他们第四天就赶到了邯郸。
赏赐自是少不了他们的。
王翦收到密信再对照一下地图,当即就赞了声“好计”。
然后二话不说就拿着密信去见嬴政。
嬴政看了密信同样对着地图看了下,接着额上皱着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妙计,果然还是沈兵有办法!”
密件只有一小张牛皮,所以并没有提这个办法是由沈兵想出来的,只有“河套凿冰放水约期”几个字。
意思很明显,就是约定个日期凿冰放水淹了楚军。
但嬴政马上就猜这计策是出自沈兵之手。
也难怪。
这样天马行空颇具创意的计策,若不是出自沈兵之手还能有谁?
其实王翦也如是想,不过此时嬴政这么说不免让他心下一酸:
唉,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把老骨头是不是要被淘汰了?
是不是要被大王给忘了?
本想说上几句什么话。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正要低调推功吗?
于是便沉默不言语。
嬴政又在地图上看了看楚军的兵力布置,就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此计能成,便不只是救援大梁而是将这数十万楚军打得大败了。”
“楚军今趟是有难了!”
说着他就不再迟疑,当即对王翦下令:
“你部暂缓南下原地待命。”
“另率三万部队赶往河套凿冰开河!”
王翦应了声便去安排。
嬴政这命令没什么问题。
首先是王翦南下的兵当然要“原地待命”。
若是收回的话难免会让楚军怀疑,此外若没有了秦军的威胁,楚军也就会把兵力调开,到时放水淹楚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其次就是到河套一带凿冰放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一带就是原李牧抵挡匈奴的北地,赵国被灭后赵嘉一众就逃到那附近。
确切的说不是附近,原因是赵嘉逃到了北地的东头而河套却在西头,两地相距近千里。
原因是赵嘉必须紧靠燕国与其抱团取暖,否则分分钟就被秦给灭了。
虽然这抱团取暖事实上没什么效果,但至少两国还可以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盟。
嬴政更担心的是那一带赵兵残余或是流匪,再加上还有北面匈奴的威胁……
匈奴担心的李牧已死,北地就没有什么可以挡住匈奴了。
所以这三万兵不只是北上破冰,还是顺便接收了北地将其纳入版图。
再多的兵也没有了,三郡也只剩下三万。
这甚至让嬴政心下有些慌:
十万去攻魏国被包围在大梁,十万去救援。
三万去了北地,三郡之地这么大的一片地只有三万兵防守……这要是让齐国或燕国知道了派兵来攻,那就要命了。
其中燕国还算好,毕竟刚刚被打败把燕王喜吓得半死,另外粮食也被搜刮得差不多了,他们想过冬都不容易,出兵可能性不大。
但齐国却是长期修身养息存着大批的粮草和兵马都没动,这要是乘虚而入发兵三郡……那这全盘计划就要被打乱了。
这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嬴政就心生一计:派使节出使齐国。
这出使齐国的目的很奇怪,说是希望借道齐国去攻打楚国的曹州……
这战略也的确可行。
秦军从邯郸往南那是水网密布寸步难行,于是当然也威胁不到楚军主力的根据地曹州。
但如果能借道齐国先跨过黄河再南下就不一样了,出了齐国边境不过数十里就能到达曹州并将其包围。
当然,嬴政此举不是真的要借道齐国取曹州。
他早就知道齐国会找借口推托。
嬴政是借此释放两个信息:
一:秦军希望跨过黄河将战场转移到楚国境内并南下增援大梁。
二:秦军在邯郸还有足够的兵力开辟新战场。
为什么要传递这两信息就不用说了。
前者是为了迷惑楚军,让楚军以为秦军在做这个打算于是将更多兵力集中到曹州一带……这一带也将会被水淹。
后者,则是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所有人:邯郸兵力充足,别想乘人之危。
从客观上看嬴政这一着似乎有些多此一举,齐王建早就被忽悠得把秦国当作盟友更不会进攻。
只不过嬴政做这些又是必要的,因为这就是“一着错满盘皆输”的局面,任何一种可能都要考虑到。
若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当然的以为安全,等危险来的那一刻就太迟了。
第一百五十章 破冰
今天有事只有两更,明天继续三更。
…………………………
王翦负责北上破冰。
此时的河套可以说是无主之地……李牧身死赵国被灭,赵嘉无力抵挡匈奴,于是只能将这片地区放弃。
史上的北地对于忙着统一中原六国的秦国来说太远,距离邯郸有一千七百多里。
于是秦一时没会没能顾及到它,随后就被匈奴占领。
直到秦统一六国后才让蒙恬驱逐匈奴重新将这片土地纳入大秦版图。
现在却阴差阳错的因为楚军包围大梁,确切的说是项燕的大战略,逼得秦军不得不提前分兵北地。
最让王翦头疼的还是距离:一千七百多里。
以步兵每天五十里的行军速度,这距离就得走上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原则上来说没有太大问题,王翦打听过凌汛情况,知道黄河河道封冻期大致有三、四个月,直到明年开春才会解冻。
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如果成功凿冰放水都能水淹下游。
问题在于王翦担心时间往后推迟河道封冻过长,比如封冻数十里甚至上百里……那是怎么都凿不完。
王翦的对策就是组织三千骑兵先行。
骑兵的速度比步兵快得多,若是急行军的话一日可行军一百五十里,这样十余日就可赶到北地组织人手凿冰。
部将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将军,北地是否已被匈奴所占?”
“若是有匈奴或是北地兵防守,我等三千骑兵只怕……”
王翦明白这话的意思。
不管是李牧的北地兵还是匈奴都不是好惹的主。
这二者只要有其一,王翦这三千骑兵填上去只怕很快就连一点渣都不剩。
但王翦想了想就摇头说道:
“无需多虑。”
“北地兵应已被赵嘉招去,便是剩下几个也是民间组织的杂兵。”
“至于匈奴……”
“赵灭不久后便进入冬季,匈奴要攻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所以此时的北地应是防守薄弱,三千精骑足以应对!”
王翦分析得有理有据,但这毕竟只是分析,事实是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就是王翦心下也有些发毛。
另一点,就是王翦担心那里的百姓……
不过王翦当然不会就这样一头就扎进去,所以第一时间就派出快马前往北地侦察。
同时风风火火的组织起骑兵并由他亲自带领随后跟上,最后才是三万步兵。
在此之前王翦还做了些准备,他带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孥。
会起这名字的原因是他父母都是奴仆,孥虽是出身卑微但勤劳肯干,在邯郸专职凿冰引水……据说孥还有一套方法不仅能快速解冻使用的人力还不多。
这使孥在邯郸一带颇有些名气,于是王翦才会找上他。
与孥一同成行的还有他数十名下人及十余匹马车才拉完的“装备”。
王翦原本想劝说孥放下那些“装备”,因为它们会拖慢骑兵的行军速度。
但孥却告诉王翦:
“大将军,若是要去凿冰破河,此物必不可少!”
“若将此物留下,我等也可以不必去了。”
于是王翦只得作罢。
王翦带着骑兵一路风餐露宿赶到北地,发现情况果然如他料想的那,北地已无人防守,但是便连百姓也逃得七七八八……
这其实可以预料,同时也是王翦所担心的:
李牧一死所有人都知道北地完了,要么被秦军所占要么被匈奴所占。
于是留在这里不就是等死么?
再加上赵嘉的一阵鼓动……赵嘉必须得这么做,也就是将北地军民迁往东面,否则他赵嘉哪有能力在此既面对匈奴又面对秦军。
而且这些百姓和军队又都是赵嘉建国的基础,他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于是整个北地都是人去楼空,只留下无法搬走或者也没必要搬走的老人。
王翦顾不了那许多,命令骑兵住进了民舍稍事休息后,就带着孥出去堪测河道。
孥带着一帮人手沿着河道一番探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给出了答案:
“大将军,所幸我等来得早,河道只封冻三里。”
“若是天气再冷些,封冻速度只怕就不是我等能赶得上的了!”
封冻地段是“几”字形的第一个拐角处,这位置更靠北且还有一个大拐弯,河水在这里流速变缓更容易被冻上。
然而就算是这样王翦还是被吓了一跳:
“封冻三里?”
“可我等只有三千骑兵,另外北地百姓也尽数被代国迁走……”
如果有几万步兵或是还有百姓的话,组织起足够多的人手就可以用人力去堆。
现在却只有区区只几千人,如何能凿穿那冰封三里河道。
不想那孥却很有信心:
“大将军放心。”
“只要这几天不是天气骤冷大面积冰封,否则足可破冰!”
然后孥就使唤下人将他那一车车“装备”运了上来。
那些“装备”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一个个大铁箱。
确切的说是没箱盖的铁箱,王翦初时还道这些铁箱是用来装运冰块的,可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用来装运冰块用箩筐岂不更轻便?
一路上王翦也没多问,此时见孥一行人将铁箱在河道中一字排开,便知道它们似乎另有它用了。
然后发现事实果然如此,孥带着那些人往铁箱里投了木柴、松明并点燃。
王翦见此不由“哦”了一声。
这方法倒好,木柴在铁箱内燃烧将附近的冰块融为水,同时孥一干人又在两侧挖开引水渠将融化的冰水从两侧泄出,接着又有冰块被融化,周而复始……
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铁箱处的河道就像被一把长剑横斩一般裂开一道口。
若是继续照这样子“一剑一剑”的往上切,很快便会切到最上游。
那上游可是储积了许多河水,到时这些冰块就会像是崩溃的堤坝似的开裂,接着河水便一层一层的往下冲……
王翦感叹道:
“妙,妙极!”
“难怪这厮不将这封冻的三里河道放在眼里。”
“原来是有这法子!”
当然这活不能只让孥等一干人做,王翦一挥手,骑兵就列成队上前帮忙。
这下是由孥分配人手:
一千人去伐木劈柴,一千人运柴烧火,另一千人则开渠引水……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破冰
最上游的封冻起来的“堤坝”是无力阻挡储蓄起来的河水的,它们更多的是借下层连绵数里封冻河水堵塞尤其大拐弯处的力。
这很容易理解,大拐弯处的河水若是封冻失去流动性,来自河水的压力就会直接作用在岸上而不是河道下游的冰层。
而孥所做的,就是将冰层一道道切断,实际上就是让它们无法互相借力。
不难想像:只要切得足够多,上游冰层便会因为无法顶住储水的压力而崩溃。
孥或许不知道这些理论,但他长期从事破冰有了经验知道这些规律,于是在大拐弯处“切”得尤其密集……
其它部位也就是下游隔三十步才切一“刀”,尤其是大拐弯处则是间隔十步。
另一个原因就是大拐弯处是阻住水流的“重灾区”,若是碎冰在这里再次将河水阻塞并封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可能白费甚至再次凿冻会更困难。
说“更困难”是因为破冰之后又堵上会使很多地方都是冰水混合状态,不仅不容易操作且冰块更易崩溃难以预估,平添了许多危险。
因此,大拐弯处隔十步“切”还不算,还要竖着来几“刀”。
而且这横纵向必须得同时切,“铁箱”不足时甚至不得不分为左右两半甚至三个部份慢慢来。
王翦有些困惑,问孥原因,孥回答:
“若是横向‘切’完再纵向‘切’,那融水往横沟一流便又冻上了。”
“如此反复会有许多麻烦。”
“只有横纵同时操作,水才会源源不断由沟渠排出。”
王翦闻言不由大点其头。
这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精通,隔行如隔山说的还真不假。
在大拐弯处足足折腾了两天,再往上“切”的时候孥就十分小心了。
每次都是所有准备做完将闲杂人等尽数撤离,然后再派几个动作快的人快速点火。
最后看了看情况,孥就向王翦报告道:
“大将军,已到破冰引流的最后时刻了。”
“是现下便引流还是等上几日?”
这问的就是可有通知下游军民做好十足的准备。
要知道此时河道下游也同样因封冻堵塞,这一下把储积了一个多月的水放下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翦想了想,就反问了声:
“若迟几日引流是否会出问题?”
孥回答:
“属下不敢保证。”
“原因是天气寒暖无法估计。”
“若突然转寒上游河道再次大面积封冻,只怕又要费上许多功夫了。”
这话王翦能理解。
时间方面王翦倒是不担心。
因为大梁和邯郸的粮食还能坚持几个月。
王翦担心的是如果放过眼前这引流的机会也许就没有下次了。
比如突然来了波寒流又封冻三里,等秦军折腾了几天把这三里“切”完又封冻个五里……
越往后天气肯定是越冷,可以想像封冻速度也越快。
到时若凿冰的速度赶不上封冻,就全都白忙活了。
但如果说准备吧……下游肯定没准备好。
邯郸那边倒是没多大关系。
邯郸已设好烽火台,只要上游发现大水马上就会给发出预警,部队就会撤往已经储好粮的高处。
问题在于大梁。
之前嬴政为了时间充裕所以与大梁约定两个月。
而现在却只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引水,只怕……
王翦心下做了个权衡:
若现在不放水就可能永远也放不了,于是就满盘皆输。
而现在放水大梁城可能因为准备不足而遭受损失,但很明显围在城外的楚军的损失会更大,秦军获胜基本毫无悬念。
这一比较王翦认为不该再拖延,于是当机立断下令:
“此时引水!”
孥应了声,就挥动小旗朝部下发去信号。
“腾”的一声,一处处火头被燃起。
此次点火与之前不同,之前是一道道整齐的“切”,此次却是在堤坝上集中了几处。
孥解释道:
“这便有若在堤坝上凿出几个缺口。”
“这些缺口的裂痕会彼此相连,进而使整个冰堤崩溃!”
果然就像孥说的那样,火点燃后还没过多久冰面就传来了阵阵“嘎嘎”的崩裂声。
响了好一会儿又沉寂了,就在众人疑惑时,突然几块巨冰冲天而起飞到半空,四散飞射的碎冰甚至都打到两岸数十步外王翦藏身处,吓得一众亲卫赶忙上前护着王翦。
这状况显然也出乎孥的意料之外,只吓他赶忙躲在树后。
接着冰层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层压一层,碰撞声不绝于耳。
不久只听“腾”的一声,一道河水就如喷泉似的倾泻而下,水柱越来越大,很快就与碎片混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冰。
水线带着碎片飞快的向两岸扩散,只吓得兵士们慌忙逃窜,有几个跑得慢的被卷了进去瞬间就没了影。
过了好一会儿孥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向王翦报告道:
“大将军,成了,引水成了!”
王翦点了点头。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就看这一路奔腾往下的河水能否起作用了。
另一边的沈兵当然不知道河水已经来。
此时部队的士气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是人的一种惯性思维。
在最初改变时也就是秦军刚被楚军包围时会紧张一阵。
但随着一天天过去,他们发现被包围也就那样,进而就想当然的以为往后的日子也差不多,于是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有沈兵知道,这才是危机的开始。
好在自己已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就是不知道王翦在上游的凿冰进行得怎么样了。
为了提前做准备,他们这些工程兵又在制作木筏……之前的木筏因为缺木材拆了造投石机,现在就将城内倒塌的房舍拆了制木筏,有点瞎折腾的意思。
苍奇怪的问了声:
“师兄,为何又要制木筏?”
“难道楚军要水攻大梁不成?”
沈兵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交待道:
“做好你的事,勿要关心楚军如何。”
“你已是工师,手下有百余人,他们都为你马首是瞻。”
“你若是失职……只怕连楚军都看不到你!”
苍应了声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水德
这时城外突然出现了一片骚乱,接着就听城头有人大喊:
“水,大水!洪水来了!……”
那一刻沈兵的脑袋慢了半拍,难道是上游已经凿冰放水了?
这不能啊!
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月后!
不过想了想沈兵又觉得这也正常。
凿冰引流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这要是在现代那还相对容易,炸药往冰层里一装,想什么时候引爆就什么时候引爆。
但这时代几乎依靠人力凿冰,一不小心引起冰层的连锁反应整个裂开了不就把水往下了吗?
想到这沈兵心下就释然了。
接着沈兵又兴奋起来,这大水一来楚军就要完了,大梁之围也就解了……
此时杨端和刚得到报告匆匆赶来,看到沈兵就点了下头示意跟上。
沈兵哪敢迟疑,放下手中的活就跟着杨端和往城头爬。
登上城头居高临下一望,城外洪水果然已经扑天盖地的漫了过来,最明显的是护城河,它上游的广武涧已经被郑国用岩石堵上了,此时却依旧流得漴漴作响,很明显是其它方向的水汇集到河道里。
再往远处一望,楚军军营已是一片大乱,叫声、喊声及马嘶声,站在城头虽看不见水却能看到楚军慌乱的往南退去。
秦军治军严格没怎么动,但也是军旗乱摇寻求命令。
杨端和没有迟疑,当下就命令:
“收兵回城!”
“打开城门!”
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然后秦军就如潮水般的往城内涌来。
但是水流上涨的速度远比秦军撤退的速度快,不一会儿护城河的水就漫过了吊桥往城里灌,而且看那势头似乎还在上涨。
情急下沈兵赶忙回头大喊:
“麻绳,木材!”
工匠们虽是不明白沈兵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但还是应了声就将麻绳和木材往城墙上搬。
沈兵也不多说什么,取过一段麻绳这头绑在女墙上另一头绑在原木中接着往城下一滚……木材丢到水里浮在城墙脚下。
当下就有几名在水里挣扎的兵士抱住了木材探出头直喘气。
秦军兵士的弱点就是不会水,再加上又全副武装所以在水里很难求生,这一来就算是抓到救命的稻草了。
众人一看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纷纷照着沈兵的样子将原木、木板等绑着吊放下城墙。
只是有人投得太急,一棍子甩下去当场就砸到几个人头,只气得杨端和破口大骂。
好在这水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主要是从上游冲下来的一个洪峰,由于冲势过大无法在大梁这个大拐弯处改变方向这才冲上岸。
半个时辰后这道洪峰就渐渐的小了。
那些被冲得七零八落的秦军三五成群的进城,却已是个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只剩下半条命,城外还留下了许多尸体。
杨端和却不怒反喜,因为如果城外的秦军都被冲成这样,那人数更多且没有城墙为据点全是搭帐蓬的楚军又能怎样?还有楚军的粮草又会怎样?
杨端和想的没错,楚军大营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帐蓬就不用说了,它们就像被一股飓风扫过似的连根拔起。粮草被冲得到处都是,这里一袋那里一堆,还有被冲到河里或是松了口撒了一地的,能找回来的一成都不到。
这还只是大梁方向的情况。
水淹的重点是在邯郸和大梁之间的楚军主力。
这片地区的水患就不是一道洪峰过去就算了。
正如之前所言,津口一带已经封冻河水无法泄出在邯郸上游储积。
原本因为中下游水量不大储积也没多大问题,可此时水量突然变大,那储水就成倍的增加霎时就漫至两岸到处都是。
一时邯郸以南是一片菏泽久久不散。
楚军在这一带设有水军,这些水军大多都是用于寻常作战的小船,它们哪里会抗得住洪峰,一波巨浪过来就翻的翻沉的沉,只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至于步军,跑得快的就集中到附近高地,跑不快的就只能在渐渐升高的水里瞎扑腾……楚军虽说大多游泳,但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而且还身着盔甲便是会游泳也救不了他们。
于是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这时杨端和才下令水军出击……
秦军的水军其实不能称之为水军,他们只是在木筏上的步军,他们中许多人甚至连游泳都不会掉进水里就要人救。
如果是在其它时候,这样的水军当然无法与楚国水军抗衡。
但现在却不是“其它时候”,现在楚军已无水军且步军被淹的时候。
于是这些木筏上的步军就威风八面,他们一批批的沿着河水顺流而下,旦凡看到水里或是岸边有楚军,就举起长进戟朝他们挥去……
杨端和看着这情景只哈哈大笑,朝沈兵赞道:
“啬夫真乃神人也。”
“先是水攻大梁,现在又水淹楚军。”
“魏、楚两军都败在啬夫同一计策下,实属前所未见!”
沈兵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他那一干手下比如苍、剺、仞等一行人都愣愣的望着沈兵。
他们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沈兵弄出来的。
一个啬夫,一个不过统兵五百且还是工匠的啬夫,竟然能设下这样的计策连败两国。
这其中魏国有二十万军队,楚国加上其它散军少说也有三十万……
合计五十万,竟然败在一个工啬夫手里!
这他们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因为除了沈兵谁还能想出这办法?
另一边的嬴政对此战的结果也十分满意。
虽说此战秦军也遭受了些损失,另外邯郸的田地还被淹了一部份。
但这比起水淹三十万楚军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经此一役,楚军只怕元气大伤再也不敢有反攻秦国之心了。
更重要的还是,嬴政心下暗想:
为什么是水?
两次都是水?
这让嬴政想起了邹衍的五德学说,他就曾预言秦国是水德。
而如今沈兵却是两度用水先后攻克魏、楚两大难关为秦铺平了道路。
难道……就如寡人之前所言,这沈兵便是大秦的福将?是大秦的气运所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谣言
此战楚军大败,三十万人被淹得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十余万残军逃回。
甚至不只是这三十万人,还有曹州一带的良田耕地以及百姓都受灾严重。
项燕是侥幸捡了一条命。
是时他正在帐蓬中与部将讨论如何招拢魏军和赵兵及各国百姓。
这其实才是项燕不惜派出二十五万大军与秦军大动干戈的真正目的……此时的他站在秦国对立面就可以号令各国,甚至连新近被灭的韩国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这时就听亲卫在帐外叫道:
“将军,大事不好!”
“上游洪水来袭,再不撤便迟了!”
项燕“哼”了一声回道:
“此时正是上游封冻之时,哪来的洪水?”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到帐外的楚军一片大乱。
项燕眉头一皱带着部将走出帐外,看到的情景让他惊愕当场……不知哪来的洪水正一波又一波的往楚军营地涌来。
这里可是大梁西侧,楚军宿营地还是地势高处,若洪水都漫到这里那也就意味着……项燕暗道不妙,这洪水只怕是秦军搞的鬼。
正在项燕迟疑时,水势变得更猛而且还夹杂着冰块,猛地就将几个帐蓬扑倒。
部将护着项燕道:
“将军快走,我等在此断后……”
这不过是惯语罢了。
如果后方有追兵那还能断后,此时后方追上来的却是洪水……又如何个断后法?
项燕心下清楚,知道此时不走除了留下性命外也于事无补,当即带上几名亲卫往高处撤。
但此时才撤却已太迟了,又是一道大浪打来将帐蓬与项燕滚在一起冲走。
亲卫惊呼一声就要抢救,但在洪水中却哪还由得他们,各自被冲得七零八落。
也合该项燕命不该绝,项燕没被冲出多远帐蓬的麻绳就被一棵树挂住,项燕抓住帐蓬挣扎着往上爬才得以露出水面喘上几口气,最后还让他爬上了树梢直至洪水退去。
然而,等项燕从树上下来时已是魂不守舍了。
他并不是因为差点被淹死才如此表现。
项燕身为楚国老将早已将生生死死视为家常便饭。
但项燕戎马征战数十年却从没有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在树上看着自己的部下被冲溃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接着项燕又想起了驻守在邯郸与大梁之间的楚军主力……若是大梁都被淹了,主力又岂能幸免?
果然,亲卫在找到项燕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项燕报告:
“张将军发来烽火求援,他们或是遭到攻击。”
项燕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烽火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遭到攻击,而是被水淹了。
可是……现在这情况项燕又怎么能去救援?拿什么去救援?
项燕死黑着脸,考虑了一番就下令道:
“传我命令,全军撤退!”
部将闻言不由大惊:
“将军,我军有许多部队被困在高地上无法撤退。”
“若我军一撤,那他们……”
项燕举手打断了部将的话。
部将说的或许是对的,但项燕却知道如果此时再不撤只怕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项燕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很明显这次洪水不是黄河正常的泛滥而是秦军有意为之。
如果是秦军有意为之,那么秦军就会有所准备,而且还会乘着楚军受灾士气严重受损且溃不成军时四处出击。
此时的楚军能抵挡住秦军的反攻吗?
显然不能,即便项燕还能勉强收拢十余万军队也不能。
因为这十余万军队是被大水冲过连身干衣都找不到的军队,他们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或许连剑都拿不稳,他们又如何能与秦军拼命?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逃,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项燕做下决定后就很干脆的执行,他带着残兵往南面退去,此时只有南面的陈城还算安全。
撤退之前项燕还有些不甘心。
项燕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自己是输在谁手里。
于是他就留下一批探子假扮魏国百姓在这里探听消息。
这个任务并不难完成,因为此时沈兵的事迹已经在全军甚至在魏国百姓中都传开了。
这其实是杨端和有意传出去的。
因为杨端和认为竖立起一个英雄对秦军将来统治魏国更有好处,同时秦军也需要这样一个英雄振奋士气。
于是杨端和有意透露出更多信息、更多细节,甚至还胡编乱造了些进行美化和神化。
比如沈兵掐指一算,算准了楚军会将主力布设在哪里哪里,然后有意不撤而选择攻下大梁。
这些消息在百姓口耳相传之下很快就越传越神越传越玄乎。
说是沈兵有雷神相助劈开上游的冰层,于是才能水淹楚军。
还别说,这招真有用,古人很吃鬼鬼神神这一套。
这使得秦军也以为自己有神相助而楚军却更加心虚,结果就士气进一步拉开了距离。
然后项燕还没逃回陈城就得到了相关的消息:
“沈兵?这都是那个沈兵的计策?”
探子回答:
“回将军,千真万确。”
“就是那个发明水车、翻车治赵国旱情的沈兵。”
“他们说……”
项燕问:
“他们说什么?”
探子回答:
“他们说沈兵是神仙派来助秦国统一六国的!”
“所以沈兵才能先在攻赵时立功,后又在赵国治旱,接着又伐燕、攻魏……”
最后一个探子就不敢说了,还有一个淹楚。
项燕哪里会不知道这个,他只“哼”了一声气得直咬牙。
项燕当然不信这什么鬼神之说。
但这东西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项燕不信却阻止不了别人信。
只要别人信了,那么秦国统一六国就会变成天经地义、无法阻挡的事。
尤其重要的是嬴政信了。
这“谣言”传到邯郸嬴政耳朵里时,他就一拍大腿:
“着啊!”
“若那沈兵不是神仙派来助寡人统一六国的,又如何能计杀李牧?”
“要知道那李牧可是秦国上下用了十余年也无法清除的障碍,却让沈兵一下就除了。”
“还有他如何能发明诸多物事?”
“又如何能屡次借美食点醒寡人?”
“又如何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水军
项燕大军撤走,那些被大水围困在高地的楚军就只能做俘虏了。
要俘虏这些楚军并不困难,秦军只需要驾着木筏将高地一围,然后亮一亮手中的青铜剑也差不多了。
其实这情况楚军要抵抗起来十分容易,甚至可以说稳赢,毕竟他们才是脚踏实地的一方而且兵力还多得多。
问题在于抵抗是否还有意义:
高地虽然暂时安全但没有足够食物,继续坚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没有援军唯一的活路就是投降,抵抗反而成了自掘坟墓。
楚军当然不愿意选择这条路。
甚至还有被冻得、饿得受不了的楚军期望着秦军来将他们“俘虏”。
所以,秦军与其说是去作战的还不如说是去救人的。
一来二去秦军就习惯了,再去“作战”时直接就多拉了几个木筏,然后冲楚军喊一声:
“要降的便来,不降的原地待着!”
这方法倒好,都不需要耗费兵力剿灭了,楚军个个解下装备丢下武器听凭秦军吩咐,甚至出现几名秦军便俘虏数百楚军的情况。
大梁城内是一片欢腾,兵士们每带回一批俘虏总能在军中掀起一片欢呼。
至于魏**民……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其中魏呴功不可没,他这段时间一直对魏**民痛陈利害。
军民们想想之前在魏王假手下也的确是生不如狗,现在能这样成为中原第一强国秦国制下又有什么不好?
于是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邯郸这边,嬴政那叫昂首挺胸、意气风华。
此时的他虽是因赵地危险不敢田轻易出帐暴露身份,但思维早就飘出帐外构想美好蓝图了。
这一仗可以说是为秦国打开了一个大好局面,它不仅解决了各种危机还反将了楚国一军。
嬴政总结了以下几个好处:
其一:击溃楚军数十万大军使其死伤惨重,楚军在元气大伤后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力出兵,于是秦就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其二:稳定了秦军在这一带的统治。
这方面主要是在心理震摄上:
如果此仗秦军败了,那么赵、韩、魏等国便会纷纷起兵作乱,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且推起来还相当起劲并齐心协力,于是这墙就更易被推倒。
然而,百姓要是知道这墙推不动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仗秦军胜了,就是告诉百姓秦国这面墙还没到倒的时候,于是也就没人愿意去当“出头鸟”。
其三:魏国纳入秦国的版图便将北面赵国三郡以及南面的韩国连成一片将边境线拉直。
这不仅使秦国更易防御也使秦国更易进攻。
更易防御不只是地理上,更因为这边境线拉直至少为秦国省下原本布置在魏国弯曲边境的五万秦军。
此时正是秦军用兵紧缺的时候,尤其邯郸三郡变成一大弱点。
省下的这五万秦兵往邯郸一调……悬在嬴政心头的一块大石也就放下了。
至于更易进攻就不用多说了,魏国的位置地处六国中央且水网密布水利灌溉系统十分发达,往后它毫无疑问就是进攻楚、齐两国的粮食补给基地。
此时的六国里韩、赵、魏已先后被灭,燕、代又被打得半残,剩下的就只有楚国和齐国。
这魏国不重要还有哪国重要?!
所以此仗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将秦国因兵力不足、准备不足产生的所有劣势化为乌有,留下一片大好局面。
这自是使嬴政龙心大悦,开始做起一统中原这前人做梦都想做到却没做到的美梦。
这时亲卫来报:
“大王,丞相李斯求见。”
嬴政想也不想就说道:
“见!”
这段时间秦国打下的地盘太多太快,嬴政需要一个人来治理。
而要说内政好手,那自然非李斯莫属,所以嬴政就将他从咸阳调来。
李斯进帐就向嬴政拜倒:
“恭贺大王又下一国。”
“如今魏国已灭,我军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发兵楚国报一箭之仇了。”
李斯不说齐国是有原因的。
这时秦国的战略是稳住齐国也就是与齐国保持友好关系,所以全国上下都统一口径不说伐齐的事,以免被齐国的探子听了去横生枝节。
另一方面就是齐国与楚国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说也罢。
嬴政当然知道李斯这话的意思,他微微点头道:
“丞相说的好,这魏国一下那楚国便不在话下了。”
“从今往后,还有谁能挡我大秦兵锋?”
“统一中原亦是指日可待……”
然而李斯却给嬴政泼了一盆冷水,他施施然朝嬴政一拜:
“大王,微臣以为……此时便说‘指日可待’为时尚早。”
嬴政奇道:
“丞相何出此言?”
“楚国经此一役已元气大伤,且国内政局不稳不足为虑。”
“而燕、代等国又不过是一群宵小……”
李斯回答:
“微臣所忧正是那楚国。”
嬴政“哦”了一声:
“丞相以为楚国还有能力抵挡我大秦兵锋?”
李斯拜道:
“大王,大梁一战虽以我军大胜告终,但却有几分侥幸。”
“尤其还暴露出我军一个弱点:不善水战。”
“而楚国自秦淮以下更是湖泊众多水网密布。”
“到时楚国再以水军之利与步军协防,大王以为我军该如何取胜?”
这一问就把嬴政给难住了。
李斯这番分析很有道理,秦军进攻魏国时就吃了水网和楚国水军的大亏。
这要是往楚国进攻……那水网就是比魏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魏国水网还有许多是人工开的小沟小渠,而楚国那淮河及长江水系那些支流及湖泊就是天然形成的,水文更复杂通航能力更好。
这就意味着更有利于楚国水军作战,到时秦军不可能再来一次水攻灭楚吧!
嬴政想着不由眉头大皱,问:
“如此,丞相可有解决之法?”
李斯回答:
“为今之计,微臣以为只有早做准备。”
“我等应乘早训练一支水军。”
“到时南下攻楚才不至无所适从!”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官大夫
嬴政大点其头道:
“此言有理!”
但转念一想又感到为难:
“可我军上下皆善步战而不善水战。”
“如今要组建水军……”
李斯建议道:
“微臣据闻魏军有降兵二十万。”
“魏国便是水网密布之地,其虽不曾组建水军但汴河有航运之利。”
“照想会游泳、制舟、操舟之人应是不在少数。”
“我等何不从魏军中调来能者组建水军?”
嬴政连连点头:
“此法甚好,便以魏军组建水军。”
李斯回道:
“只是这操练水军的人选,原本非杨将军莫属。”
“但一来杨将军军务繁忙,二来杨将军也不熟悉水战……”
嬴政“哈哈”一笑,道:
“这点丞相勿需担心,寡人已有人选!”
同时心下暗道:
先是水攻大梁,后又水淹楚军,现在又组建水军……
妙,妙哉!
这厮果然是神仙派来助寡人一统中原的,否则哪能如此凑巧?!
是时沈兵正在皱眉苦脸的烘被子。
这场仗秦军大胜是没错,但原以为还有一个月的沈兵没做好准备,结果洪水进城一下就把鸭毛被给泡水里了。
如果这段时间是晴天的话倒还没什么问题,翻开弄到屋顶上晒一晒也就差不多了。
但这鬼天气不是下雪就是阴云密布,根本没有晒的可能。
再加上白天要忙着修复城墙工事……虽然楚国这时来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但战场的事不管怎么说也要想在前头。
所以白天没时间只有晚上烘。
其它人也差不多,只不过那麦梗被烘起来似乎更方便,往火堆旁一挂就可以了。
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离火堆太近且要及时翻面,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噼噼啪啪”的烧了一大片。
鸭毛烘起来更麻烦,那可是一把把鸭毛,要烘到什么时候才成?
好在那蒙良还有些办法,交代那些亲卫每人抓一把去小心烘着。
不过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沈兵和蒙良两人都需要分担一些。
蒙良一边烘一边笑道:
“啬夫也是有趣,你水淹楚军之前何不提醒一声?”
“我等只需将被褥暂时搬上屋顶,此时便能省了许多麻烦!”
沈兵叹了一口气:
“此事又岂是我能说的?”
蒙良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不由尴尬的笑了几声:
“也对,也对!”
苍在一旁兴奋的问了声:
“师兄,外界传的可是真的?”
“你当真有雷公相助?”
沈兵没好气的回答:
“当真!不只有雷公,还有电母呢!”
工匠们“哄”的一声笑作一团。
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小道消息马上就传开了:
“据说那沈兵还有电母相助!”
“雷公能劈开冻河,那电母又能作甚?”
“此言差矣,若无电母相助,雷公又岂能独自凿开封冻之河?”
众人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这时代的人对一些自然现像不理解于是便用神话去解释。
比如天上打雷、闪电就理解为雷公、电母在吵架。
所以这“相助”的意思其实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电母惹雷公生气,又哪能一道雷劈将下来……
然后再传了几个人,就变得电母有意激雷公发怒了,还有头有尾穿插了各种情节。
沈兵听到这些传言自是哭笑不得。
不过沈兵也懒得去解释,而且这些东西往往是俞描俞黑,解释也解释不清。
城墙直到五日后才修补完成,接着工程兵又组织城内的清淤和房舍搭建……这是保证往后能正常生活,自然省不了。
就在这时监御史拿着竹简来了。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先是向沈兵道贺一番,然后才摊开竹简宣读道:
“工啬夫沈兵,谏言水攻大梁及水淹楚军有功,晋爵官大夫!”
周围的兵士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沈兵不知道这官大夫意味着什么所以没多大感觉,但其它人却知道:如果说五爵级大夫是鱼跃龙门给了一个高爵者籍的名份的话,那么官大夫就可以说是真正的贵族了。
正所谓“大夫以上食邑,士食田”。
从六级爵官大夫起就能拥有与其它贵族一样的“食邑”。
所谓的“食邑”也就是“封地”。
如果是其它六国的“食邑”那权力就大了:封地内所有的资源和百姓都是你的,原则上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包括人,就相当于一个小封建主。
但秦国采用的郡县制与其它六国都不一样。
郡县制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食邑”者的权力而保护了百姓的利益。
比如沈兵晋六级爵后食邑七顷,在秦国就没有对这七顷土地内百姓的控制权和管理权百姓依旧属于国家。
沈兵有的权力就只是按律向这七顷田内的百姓征收税粮。
监御史收起竹简时又交待了一声:
“官大夫,杨将军让你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沈兵应了声,就带着几名亲卫朝杨端和的帅府走去。
之所以要带亲卫不是说沈兵胆小,而是这里不久前还是魏国的地盘,万一有什么流匪或是那些听闻是沈兵设计水攻大梁而对沈兵怀恨在心的人盯着……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沈兵可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就玩完,所以出行大多带着亲卫。
此时杨端和的帅府已由城边搬到了县衙。
这是为了更好的处理大梁事务。
一走进门就看到杨端和的一众亲卫正在仓库里忙着整理各种文件……大战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将百姓户籍清点清楚,这样才好管理。
从这方面来说,当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少沈兵就做不来,若是让沈兵做那还不如杀了他。
见沈兵进来,杨端和就放下手中的事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说道:
“恭喜啬夫晋爵官大夫。”
沈兵赶忙谦卑了几句,比如都是将军领导有方,都是大王英明他沈兵才有今日云云。
杨端和只是笑了笑,回道:
“此时正有一职需要啬夫接手,不知啬夫……”
沈兵看了看四周,他还道杨端和是让他接手县令。
这事他可干不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选兵
杨端和听着不由“哈哈”大笑,回道:
“老夫又怎会让啬夫任县尉。”
“若是如此岂非大材小用暴殓天物?”
沈兵疑惑的问:
“那将军言下之意是……”
杨端和解释道:
“自此一战后,大王认为我军缺少水军,是以命我等组建水军。”
“啬夫曾在邯郸训练过兵士搭设浮桥,似是会水。”
“于是老夫就想由你来组建水军,不知啬夫意下如何?”
这是嬴政交待的,不需要让沈兵知道是他的意思。
沈兵突然紧张起来,这是要让自己练兵带兵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说自己不会,就算是会往后也要走上第一线……
刚想出言拒绝,转念一想又暗叹一口气。
自己一直希望能拥有自己的势力,眼前便是一个机会。
因为如果想要有势力的话就必须得带兵上战场。
虽说带着工程兵上战场也是上战场,但工程兵与正规军还是有区别的。
若是这样下去,便是工程兵中干一辈子又能如何?
就算能一直晋爵又能如何?
手里依旧没有半点势力。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在这世上立足便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一刻。
想着沈兵就朝杨端和拱手道:
“属下听凭将军吩咐。”
杨端和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往后你便是水军校尉了。”
“魏军俘虏有二十万之多,你可随意挑选,到时来此报备下便可。”
沈兵不由愕然:
“将军,你言下之意……这水军是由魏军俘虏中挑选?”
杨端和“哦”了一声:
“适才老夫没说吗?”
“唉,老夫年纪大没了记性。”
……
沈兵脸上一道黑线:
你这老贼分明是有意忘的好吗?
就怕我不答应才设下这个套的好吗?
但现在既然已经应了下,沈兵也无法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退下。
身边仞这几个亲卫肯定是不会放弃的,尤其是剺。
开玩笑,沈兵要面对的可是一群魏兵,而他沈兵却是献计水淹大梁灭了魏国的“主谋”,他们一有机会那还不是把沈兵给生撕了?
不过……就凭仞、剺几个人是不是远远不够?
一想到这沈兵就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不敢动身。
直到杨端和派人来催促才不得不和几个亲卫前往。
然而一路上还是怀着忐忑的心理七上八下的,心想往后不知该如何降服这些魏兵。
然而,事实却不像沈兵想的那样……
马车刚驶进山坳就见两侧整整齐齐跪了一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魏军俘虏。
沈兵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他们齐呼:
“属下等,见过恩人!”
沈兵一时愣在原地。
这没搞错吧?
自己怎么会是他们的恩人?
这时就见魏呴上前朝沈兵拱手道:
“魏呴参见校尉!”
“属下携二十万降兵恭迎校尉。”
“请校尉点兵!”
看到魏呴沈兵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是之前提醒魏呴几句话起了作用。
其实沈兵真不认为那是什么“恩”。
不过既然魏兵把它当作是“恩”……那感情好,沈兵也就默认了。
至少在一众魏兵面前默认了。
私下沈兵和魏呴说起这事时沈兵还颇感惭愧:
“魏将军,我不过是出言提醒几句,何德何能担此大恩?”
但魏呴却并不这么想。
“校尉此言差矣。”
“虽然校尉确是寥寥数语,但便是这几句话却让我二十万魏兵得以幸存。”
“乃至还有数十万家眷。”
“此外校尉水淹楚军再使我大梁逃得一难……”
“如此大恩,属下等又怎敢不铭记于心?”
被魏呴这么一说,沈兵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于是又有些飘飘然起来。
只是这水攻大梁……
或许是知道沈兵有此顾虑,魏呴便继续说道:
“水攻大梁之事校尉也不必放在心上。”
“是时你我各为奇主,水攻大梁也非校尉之过。”
“何况魏王如此不仁,大梁百姓生不如狗,如今反而是因祸得福。”
沈兵听了这话才算放心。
这时代的事也的确是这样,战场上那什么仇不仇的还真没法理清。
或者,魏军俘虏乃至魏呴之所以会这么快就转变成积极的心理状态,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大势所趋不得已而为之。
否则……哪个敢造反还不是连着家眷一起砍了?
又或者,被编入水军何尝不是一个逃脱这山坳牢笼的一个机会?
何尝不是摆脱在此担惊受怕随时会丢掉性命的机会?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此时是做到了。
至于往后如何,沈兵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这,沈兵就点头说道: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废话了,正事要紧!”
魏呴应了声是,迟疑了下就拱手道:
“校尉,属下愿追随校尉左右,望校尉不嫌老夫年迈!”
沈兵赶忙上前扶起魏呴道:
“将军此言差矣,魏将军老当益壮智计过人,沈兵早有耳闻。”
“如今肯屈就沈兵制下,沈兵只有庆幸又哪敢嫌弃。”
魏呴大喜:
“多谢校尉收容!”
沈兵这说的是实话。
沈兵正需要像魏呴这样一个能震得住而且熟悉这些魏兵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不放心,那就是这些魏兵都是魏呴的老部下。
将来有一天……这些魏兵只听魏呴的而不听自己的怎么办?
不过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从之前关于魏呴的所做所为来看,沈兵可以断定这魏呴不是这种人。
否则,之前魏呴又何必对魏王假忠心耿耿甚至还以身犯险只带两千精兵就去偷广武涧?
魏呴起身后就请示道:
“校尉,我等既要组建水军,那便是挑选会游泳的兵士吧!”
“此前属下已做了些准备,备下名册……”
沈兵摇了摇头,说道:
“不需会游泳!”
然后又反问了声:
“这二十万人里有多少骑兵?”
魏呴回答:
“或有一万人。”
沈兵又问:
“有多少人精于骑术且擅长骑射?”
魏呴又答:
“或有三千人!”
沈兵点了点头下令道:
“便要这三千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骑兵
魏呴有些急了:
“校尉,可大多会骑射的兵士不会游泳。”
“而我等组建的却是水军……”
沈兵回答:
“就这么定了,把这三千人调来便可!”
魏呴一愣,虽是心下疑惑但还是应了声按沈兵的要求去点兵。
沈兵到县衙那报备时杨端和对此也颇为吃惊。
杨端和吃惊有几点:
首先是他以为沈兵此去点兵少说也要挑个几天,比如让兵士来几场比试把那些精壮的、灵活的挑来,没想到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其次,他也与魏呴一样不明白沈兵为什么要挑骑兵而不是擅长游泳、操舟的。
其三,他之所以任命沈兵为水军校尉,就是因为校尉可以统兵一万左右。
也就是说沈兵可以从那二十万魏兵里挑出一万人组建水军,不想沈兵只挑了三千……
所以杨端和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校尉可知楚国有多少水军么?”
沈兵回答:
“不知。”
杨端和说:
“也难怪校尉只点了三千人。”
“那楚国可是有水军三万,到时我军若是南下与攻楚,校尉这三千人只怕有兵力不足之忧……”
沈兵拱手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
“先不说兵贵精不贵多,我等南下攻楚多是在淮河、长江水系作战。”
“其最宽处也不过几里,水军兵力多了也无甚用处。”
沈兵这话说的倒是。
水军不比步军陆战,陆战那是在陆地上铺开,四面八方都相通。
水战则是限定在一条河内。
这时代的水军通常是以二十五人操控一艘小舟作战。
之所以是二十五人是因为以伍为单位二十伍人恰好是五伍。
另外还有将两艘小舟中间用木板连在一起制成大船,它就是“舫”。
舫可供五十人作战,也就是由一名屯长指挥。
这样一来,三千兵力就可以装备120艘战船或60艘舫。
这些战船在几里宽的江面上足以铺开几重了,楚军其后便是有千军万马,两军作战的接触面也只有水道的宽度。
也就是说,水战是典型的“狭道相逢勇者胜”的格局,人数多了在水战中有时很难发挥作用。
当然,这只是“有时”,若是搭上踏板在水中像步兵一样互相厮杀……那兵力多寡也能影响战局。
杨端和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同时这也是沈兵自己挑的,于是也就不反对。
接着杨端和又问了声:
“那么,校尉以骑兵组建水军又有何用意?”
“难道还想让水军骑马上船作战不成?”
沈兵回答:
“将军,作战最忌被敌人知晓进攻路线。”
“但水战路线却最易被敌人预知。”
杨端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水战的弱势,水军不像步兵那么灵活,它离开水路就走不动,所以行军路线几乎可以说是死的。
沈兵继续说道:
“是以,即便属下将水军训练得天下无敌,但楚军只要事先有所准备%……”
“比如用木桩、铁链封江,我水军又如何能发挥作用?”
“或是水军要紧急增援或突袭某处,便是近在眼前却因水路不通……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来杨端和就无话可说了。
若是水军会骑马,的确能在这些特殊情况快速机动到目的地并投入战场。
想了想,杨端和只能问:
“校尉当真只要这些人?”
沈兵很肯定的回答:
“当真。”
顿了下又补了句:
“将军,属下可从工兵中挑些人么?”
见杨端和不解,沈兵就解释道:
“水军需要制舟、制舫,若是没有工匠……”
杨端和迟疑了下就点头道:
“自去点来吧,不得超过五什,否则工兵便伤筋动骨了。”
沈兵大喜应了声:
“谢过将军!”
沈兵会这么选兵其实还有其它理由。
这时代真正能称得上精锐是什么兵种?最有前途的是什么兵种?
毫无疑问是骑兵!
训练水战容易训练骑兵就难了。
其它的不说,只是骑马就没有个把月下不来。
这还只是会骑,真要骑得好到能作战的状态没有几年就别作声。
如果要到骑射的地步,那就更是百里挑一了。
就像魏兵,那二十万人里只挑出三千人会骑射。
且这三千会骑射的只怕还有水份……会是一回事,能否射得准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在没有马鞍、马蹬的时代,仅仅只是会也已是不容易了,因为那可是像表演杂技一样在玩命。
另一个原因就是骑兵可以说是这时代唯一的高机动兵种。
步兵日行五十里,骑兵日行百余里,若多备些马匹急行军的话还可以两、三百里。
这行军速度就不是步兵能比得了的。
二战时德军“闪电战”因为什么取胜?
就是因为它的速度,让对手还没准备好便遭到猛烈攻击的速度。
所以此时让沈兵去点兵,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骑兵这些精锐。
其中有个问题就是战马。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秦军攻陷大梁时就在城内缴获了上万匹战马。
问题在于秦军已将这些战马分配给秦军的骑兵及运输队,甚至还运了一批去邯郸,这时再把这些战马要回来便没那么容易。
然而让沈兵没想到的是,他一提这个要求杨端和就马上给他备上了五千匹战马。
三千骑兵差不多要用到五千匹战马,因为总会有些战马出状况,比如受伤、有孕在身等,另外为了避免马匹过于劳累替换着训练也是必要的。
此外还赠送了两千名有经验的马夫专用于养马。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这杨端和什么时候这么大手笔了?一上来就是五千匹战马?!
沈兵不知道的是,这其实都是嬴政在背后拿的主意。
嬴政听说沈兵这套训练水军的方法也觉得有趣,暗道:
“这沈兵果然异于常人。”
“组建水军竟然不挑会水之人居然挑骑兵?”
“不过他说的却也有理,水战若仅限水路岂非自缚手脚?”
于是大笔一挥,准了!
五千匹战马又能算什么?
若是能助寡人一统中原,便是五万匹战马也在所不惜。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希望
工匠那边要挑五十人并不困难。
工匠们一听说沈兵要去组建水军且挑选五十人同去便趋之若鹜。
开玩笑,跟着沈兵那几乎就是跟开了挂般的晋爵,谁不想跟着!
仞将沈兵的意思一说,众人当即从各方向围了上来:
“校尉,属下会造船,带我同去!”
“校尉,我水性极好!”
“我不仅会造船还会操舟!”
苍等一干人也心急火燎的挤上来,道:
“师兄,带我同去。”
“校尉,还有我……”
剺在一旁愁眉苦脸。
他的处境有些尴尬,因为即不是沈兵的亲卫又不是工匠,只是砲师的一名驭手。
驭手去水军又能有什么用?
于是剺只道今趟肯定是去不了了,连问都没敢上前问。
哪想沈兵下一秒却说道:
“木艺是其次,首要是会骑马!”
木匠们霎时就安静了下来,他们大多是木工出身自小清贫,有的便连马都没摸过又怎会骑马?
剺半张着嘴没回过神来,他还道是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腾”的一下就上前问沈兵:
“校尉,适才你说什么?”
“会……会骑马?”
沈兵点头道:
“正是,首要会骑马!”
剺霎时就兴奋起来:
“校尉,属下会骑马。”
“你看……属下可否与你同去水军?”
沈兵笑着点头道:
“当然!”
剺早就是内定的……从小玩马玩到大的高车人,骑兵队伍里怎能少得了他?
剺欢呼一声就对沈兵道:
“多谢校尉,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着得意的朝其它目瞪口呆的众人瞄了一眼,一溜烟的就跑回营地去整理行装。
那速度快的,不过一刻钟就跑了回来站在沈兵身后傻笑,就像慢了就失去这个机会似的。
苍问了声:
“师兄,我等都不会骑马,这可……”
沈兵回答:
“这也容易,有意加入水军者到仞处报名。”
“随后会分配马匹训练,一月后以马术高低选五十人进水军!”
胖子屯挤到沈兵面前,有些为难的说道:
“师傅,你看我这样子,可能学会骑马?”
也难怪胖子屯会这么问,他那超过十二钧的重量只怕都能将瘦些的马压垮。(注1)
沈兵只能回答:
“军令如山。你若学不会也只能作罢。”
胖子屯一咬牙,说道:
“师傅放心,徒儿定能学成跟随师傅左右。”
沈兵为什么要求这条件也是有原因的。
这些工匠将来要随着水军一同机动,若工匠们不会骑马到时又如何行军?
所以会骑马是最低要求,不仅如此还要能捱得住马背上长途行军的苦。
报名的踊跃程度是远超沈兵想像,五百余名工匠就有四百三十余人报名。
那些没报名的多是年老体弱自认禁不起马背颠箥才主动放弃。
蒙良苦着脸凑了上来,说:
“校尉,属下虽是会骑马,但属下的亲卫会骑马的并不多。”
“你看……”
蒙良会骑马倒不意外。
这些贵公子哥骑马通常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把马当玩具、当收藏,就像现代有钱人喜欢买车一样。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此事也好办。会骑马的跟随,不会的尽数打发回咸阳。”
蒙良一时没了办法,因为会骑马的不过几人,这些人可不够他用。
不过一想蒙良又高兴起来:
“校尉!属下将不会骑马的打发了回去再让家父派些会骑马的人来可好?”
“到时属下带的这些亲卫是以一人计呢?还是以多人计?”
沈兵回答:
“以一人计吧。”
其它亲卫都只是蒙良私人武装,原则上与部队无关,所以计一人才合理。
蒙良笑道:
“如此甚好,属下又可跟随校尉左右尝尽美食了!”
沈兵不由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这特么的又是个吃货。
工匠这边告一段落,只等一个月后看有多少人学会骑马便可。
接着沈兵又匆匆赶往北大营验收魏兵。
这北大营位于大梁城的北面,原本用于魏兵增援北城门。
因为它在内河旁有个码头且与城外的汴河相通于是就正好用于给沈兵组建水军。
进得大营后,沈兵吃惊的发现那一干原本蓬头垢面的魏兵已换上了秦军无爵者的褐衣,除了腰间一把青铜剑外别无长物,便连魏呴也不例外。
想了想沈兵就明白了,这是秦军的晋爵制度。
要知道这些魏兵是俘虏,此时的他们对秦国还没有贡献没有功劳,于是当然不能直接发给他们盔甲或是其它装备。
沈兵暗道:
“杨端和那厮可没告诉过我这些啊!”
“若是连盔甲都没有,这水军又如何组建?”
“难道真要让他们这样拿着一把青铜剑就去与武装到牙齿的楚国水军作战?”
就在沈兵发愣时,魏呴就上前朝沈兵拱手道:
“校尉,三千精骑已整装待命,请校尉检阅!”
沈兵点了点头走上了点将台。
军旗在两侧烈烈作响,沈兵往台下一望,入眼到处都是身姿挺拔的兵士,一时有了几分豪气,于是挺起胸膛往台下喊道:
“众将士,你我今日一同组建水军,往后便当同甘共苦福祸同享。”
“若是有后悔加入者,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否则,往后便生为水军之人,死为水军之鬼!”
众将士跟着齐声大喊:
“生为水军之人,死为水军之鬼!”
“我等听从校尉号令!”
沈兵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该怀疑甚至害怕他们,因为沈兵在他们的喊声和眼神中看到了热切、向往和希望。
沈兵不相信他们会对自己什么战友之情,即便他救了这些魏兵的命也是如此。
因为沈兵相信战友之情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是有个过程、要经过考验的。
如果有什么感情能说有就有,那这感情也必定不稳固不值得珍惜。
但是,这些魏兵眼里的希望似乎在告诉沈兵另一个答案:
他们希望立功,他们希望像秦军兵士一样凭功劳晋爵,然后一步步摆脱自己的阶层……
所以说到底,还是秦军的军功制在起作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匠石运斤
这对沈兵来说是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
说是意料之外,主要是沈兵自己对军功爵位制没太大感觉。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是他从始自终也没有真真切切的体会过身为人下人的苦楚,感觉上也从没觉得低人一等,于是就没有切肤之痛。
说是情理之中,则是若设身处地的站在魏军俘虏的角度去考虑,那体会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魏王假的统治下生不如狗,而且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希望……
其实不只是魏国如此,其它六国也都差不多。
便如之前所言的“食邑”,除秦国之外那“食邑”者便几乎可以完全控制百姓,百姓一点自由都没有,而秦国的郡县制却并非如此。
至于兵士,六国虽然也有服役制但几乎不可能通过立功改变命运。
可是现在他们成为秦国的一员后就有这个机会。
尤其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沈兵就是由一名无爵者升为官大夫,且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完成这种跨阶层的变迁。
这虽然很难,但至少可能。
可能就是有希望。
这样一对比,除非是被洗脑洗残了才会想“复国”。
“复国”后能到什么呢?
再像之前一样被魏王假当作狗吗?
动不动犯错就要被魏王假喂狗吗?
现在在秦国立功晋爵当人上人不香吗?
想到这一层,沈兵心下最后一点戒心也就放下了。
若是朝着这方向走,沈兵就没有理由再怀疑他们的诚意。
这些魏兵……确切的说他们是秦兵,此时的他们换掉的不仅仅只是一身衣服,还有那颗原本忠于魏国的心。
所以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彻彻底底是秦兵了。
沈兵给他们一天的休息时间让他们整理自己住所。
他则和魏呴就在校尉营内商量下一部的训练计划。
魏呴说:
“属下以为我等应先训练造战船!”
“战船乃水军之本,水军无船便不能称之为水军!”
“是以水军首要熟悉战船的结构乃至制作。”
沈兵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像现代坦克手也不仅仅只是开和操控坦克,还要掌握必要的坦克相关知识以便在紧急时刻排除常见故障。
想了想,沈兵又问:
“左校尉以为我等该造何种战船?”
左校尉是魏呴的新官职,也就是沈兵的副手。
这官职由魏呴这经验丰富的将军来担任是再适合不过了。
比如现在,沈兵对这时代的造船就一点概念都没有。
魏呴显然有所准备,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在沈兵面前展开,说道:
“校尉请看,这便是楚军的战船。”
“其前方设有挡板曰船盾,侧面又设有挂杆,盾牌可悬挂在侧翼形成女墙,兵士便可借此与敌作战!”
“我等依此样式制作战船便可!”
沈兵看了看图,就是很简单的一艘小船,亮点就是前方有挡板两侧可以挂上盾牌。这样一来既不会增加自重又可攻可守:
盾牌原本就是必须的装备,挂在战船两侧便是守,取下抓在手里便可下船进攻。
沈兵好奇的问了声:
“却不知此船如何操控?”
魏呴回答:
“全船共五伍二十五人。”
“其中两伍划桨,一伍在左一伍在右。”
“一伍在后护舵,两人掌舵三人掩护。”
“其余两伍作战。”
沈兵这是听明白了,全船二十五人就要十五人操舟,只有十人作战。
由于秦军与楚军之前在大梁以北水网处已打过几回,沈兵也听了一些,知道这时的水战更多的是用“弩、箭”。
也就是敌我战船交错而过时万箭齐发互相射杀敌船上的目标……若是打得再激烈些,便是用搭板架到敌船上像步兵一样冲杀。
这水战可以说极其原始也没多少战术可言,几乎可以说是船上的步兵。
因此像魏呴这样指挥步战的将军指挥起水战来也是毫无违合感。
从这一点看甚至会不会游泳都无关紧要,因为无论是否会游泳,身着盔甲掉到水里生还的概率都很小。
沈兵没说话,随手就拿起案前的笔,盯着图发愣。
原本魏呴还以为沈兵是要注释什么字,不想沈兵却在图上画了起来……那画的像是轮子却又带着叶片,前一个后一个。
事实上应该是前两后各两个一共四个,另一面被船体遮掩了。
魏呴看着不由奇道:
“校尉画的是何物?”
沈兵放下笔满意的看了看图,回答:
“这是车轮战船!”
魏呴脸上犹疑不定:
“车轮战船?为何属下从未听过。”
“此物……可用于作战?”
沈兵回答:
“能否作战一试便知。”
说着拿着图就往门外走。
这就不是魏呴这武将能做得到的了,而是要苍发挥作用的时候。
工兵营。
苍一边装模作样的抚着下巴一边看着沈兵画的草图,时不时还偷眼瞄沈兵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师兄,要制出此物可有些难度啊!”
“不若让师弟我……多琢磨琢磨几日?”
沈兵一眼就看出苍在玩什么花招,当下把草图一抽,说道:
“这么说,你便是无法制出了?”
“那我便另请他人……”
苍赶忙“诶诶”了几声:
“师兄别急。”
“有我匠石运斤小鲁班在此,还要劳烦他人岂非让人看笑话?”
“师弟会做,只需两日便能……”
沈兵两眼一瞪:
“多久?”
苍赶忙伸出一个指头,道:
“一日,最多一日便可完成!”
随后又赔笑道:
“可是师兄,若是我造船有功,那加入水军之事可否酌情……”
沈兵点头答应道:
“只要你学会骑马!”
“至少要学会骑马,否则师兄也帮不了你!”
苍赶忙拱手回答:
“谢过师兄!”
“苍一定不负师兄所望,尽一切努力学会骑马!”
苍虽说有些讨厌,但在木艺上却是一把好手。
就像他说的那“匠石运斤小鲁班”这名号却是木匠给他起的外号,说的他运斧奇准,就能像那名叫“石”的工匠一样用斧将鼻头的灰尘削掉。
当然苍的木艺水平还没到这地步,但在工匠里也是佼佼者了。
第一百六十章 车轮战船
车轮战船是宋代才有的战船。
宋史对这船的记载是:“以轮击水,其进如飞。”
它其实就是用装有叶片的车轮代替划桨,于是就叫“车轮战船”,也是现代轮船的始祖。
苍这“匠石运斤小鲁班”的外号还真不是白叫的,第二天这“车轮战船”的样船就制作出来了。
魏呴及一众兵士看着停在汴河上这古怪的战船发愣,过了好一会儿魏呴才问道:
“校尉,此船……为何不见木桨?”
沈兵回答:
“那车轮便是木浆。”
魏呴惊问:
“可那车轮……”
“属下只听闻车轮可使马车在陆上行走,却从未听过车轮还可使战船在水里前行。”
“校尉可是……”
沈兵知道魏呴想说什么,他以为沈兵这是糊涂了,只不过魏呴不敢放肆所以没说出口。
沈兵笑道:
“左校尉旦说无妨,你我之间就勿需如此客气。”
“他日,若沈兵喊左校尉一句老贼,还请左校尉切勿放在心上。”
魏呴回道:
“当然,当然!”
说来也奇怪,魏呴听到“老贼”这两字反而轻松了些。
因为这就有些像朋友间的调侃。
魏呴这段时间一直以败将自居,连说话都提心吊胆的,就担心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连累二十万老部下及其家眷。
此时见沈兵是这态度,心下才稍稍放松了些。
正在魏呴暗松一口气时,就见沈兵对苍几名工匠扬头道:
“你等何不上船试试?”
苍眼里霎时便露出一丝恐惧:
“校尉,可我等不会操舟,若是掉到水里……”
沈兵反问:
“你等踩过水车吧?”
苍点头:
“自是踩过!”
沈兵又问:
“这车轮战船难道不是按水车的样式制作?”
“会踩水车又如何不会踩战船?”
苍瞬间无语,这车轮战船的确与水车一般模样,区别只是水车踩踏带动龙骨引水而战船则是带动车轮旋转。
苍本还想找借口,但又想了想,往后若是要进水军又如何能怕水?于是只得鼓起勇气带着几名工匠上船。
却见几名木匠往木杆上一站,扶着撑杆大步踩着踏杆,那车轮便渐渐转了起来,战船也缓缓前行。
接着车轮越转越快战船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久就像一尾鱼似的在河面上往来穿梭。
苍还兴奋得大叫:
“校尉,我等会操舟了!”
“此船不想如此容易,踩踏便快行,不踩便慢行……”
“再加上掌舵便能控制自如!”
这一幕却把魏呴和岸上的一众兵士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们可是水网密布的魏国兵士,其中不乏有操舟之人。
虽说操舟并不困难却也不似这般简单,几个完全不会操舟的人爬上船就能驶得飞快。
这其中尤其震惊的还是魏呴。
他原本还道这没木桨的战船无法前行,不想不但能前行还比木桨战船快上许多。
再看看那船上的木匠,全部不过七人,其中只有四人踩车轮一人掌舵,另两人则在吆喝。
也就是说……这车轮战船只需五人便可操控?
魏呴吃惊的望向沈兵:
“校尉,这……”
“恕属下愚钝,这车轮战船为何以区区五人便能其进如飞?”
沈兵解释道:
“只因他们是用脚踩踏而非用手划桨!”
魏呴不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暗道这只怕就是所谓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吧。
但如果真说起来并没有如此简单。
若是划船,以双手之力就算尽了全力也很难使出六钧之力(现代100斤左右),且就算能使出这样的力道也无法持久。
但踩踏就不一样了。
踩踏不像划桨一样要侧身用力,它只需往上踩然后利用身体的重量将木杆往下压……这显然更省力且更容易维持。
这更有利于战船的长时间航行。
更因为只需要五人就可以操控于是可以互相替换着休息,于是有很大的人力冗余。
不过要是真算起来人数其实没有那么大,因为旧式战船需要五人掌舵是因为舵手需要人掩护。
且舵手若是被敌人射杀后还要及时替换。
这些人在车轮战船里也省不了。
一对比,那就是十五人比九人。
魏呴想着想着便点头赞道:
“此船大好!”
“若是只需九人便可操控,我等每艘船便有十六人用于作战。”
“而敌人却只有十人作战,这战力便相去甚远了。”
要知道这水战大多是互相射箭,若是人多了也就是箭多,箭多就代表战力强,于是这打起来……
沈兵当然知道这个。
而且沈兵知道的还不只这个。
这哪里只是简单的战斗力高低的问题。
若旧式战船需要十五人操船这十五人就会成为敌人的目标,而一旦这十五人中有人被射倒就要用人补上……
于是用不了多久,旧式战船就会因人手不足出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若作战就无法正常操舟,于是只能停船等死。
若操舟便无法作战,只能打不还手。
无论选哪个都是死,也就是失去了战斗力。
而车轮战船则因为有较大的人手冗余在这方面会灵活得多。
此外还有作战空间的好处:
旧式战船桨手必须在两侧占有位置划桨,这会给作战人员造成很大的麻烦。
而车轮战船的动力也就是车轮则分布在船头和船尾,船组人员不仅更安全还可以将中间部位全部腾出来给作战人员。
更重要的还是……
车轮战船快。
四人踩船就能达到旧式战船的速度,那如果是八人踩船呢?
岂不是跟划龙舟一样的速度?
如果说战场上有几个因素能决定胜负,速度肯定是其中之一。不管是水上还是陆上。
只是古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对其不是很重视罢了。
不过沈兵对这战船还不是很满意,他将在水里玩得高兴的苍一行人叫了回来,然后用一根树枝量了量车轮的位置,说道:
“将轮轴下移一寸。”
“加粗车轮护辕。”
苍有些不解:
“可是校尉,车轮在水中击水不需加粗护辕……”
沈兵只瞪了他一眼,苍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锯子
接着沈兵就让兵士们造船,造他们自己的船。
这很公平,每二十五人一组从木材的砍伐到切割再到制舟等全都是由他们自己来,要是谁造的船质量不过关下水后就自求多福。
就算是训练,这么冷的天到河里走一遭也不好受。
当然,这些都是在苍等工匠的指导下进行的。
沈兵相信,这样造上一两艘后,他们就对造船不陌生了。
这很有必要,因为有了这本领,往后只要是有森林的地方就不需要担心没船。
而这时代森林可以说到处都是,于是就到处都是船。
有个问题就是锯木材用的手锯……沈兵还是工师时就一直想把这玩意换掉。
秦军的手锯清一色的是单人用的短锯,握把在锯片的正上方,锯木十分不便且耗时耗力。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工具不好使就会在很大程度延长部队制船时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沈兵画了张草图给苍,交待道:
“去把这物事制出来。”
苍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办。
这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就是现代的锯子,苍不到一个时辰就按图制好了。
他拿着锯子在沈兵面前一亮,邀功道:
“师兄,此物倒还有点麻烦。”
“因为这锯刃须得两支手锯拼在一起才有这长度。”
“为这我还去寻了刃师工师托了人情,是他将这手锯熔在一起的。”
沈兵“嗯”了一声,接过锯子打量了一下,与现代锯子的区别只在锯刃厚了些。
这是正常的。
因为锯子这东西说简单也不简单,锯木时若是速度过快就会“摩擦生热”,接着锯刃就容易折断。
现代的锯片用的是韧性更好的钢制锯片,此时则用的青铜,当然制得更厚。
苍接着说道:
“师兄,那刃师工师说是也愿跟随你左右,你看……”
沈兵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你去回他,同是学会骑马!”
刃师是维护弓、剑等兵器装备的,水军当然需要这方面人才,破格录用并无不可。
苍高兴的应了声,转身就要去回话,却“咦”了一声。
原来沈兵已握着锯子在一段木材上试用了下,却见“悉簌悉簌”一阵有节奏的拉锯声,一段大腿粗的木材不一会儿就被锯成了两断。
这要是用手锯非得花上一刻钟不可。
苍是个木匠,他可以无视沈兵的其它发明但眼前这锯子对他来说却无异于剑客手中的宝剑。
于是他当即收住脚回过身来,望着那锯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师兄,这……只这么一改就有了这好处?”
“便能如此快速的锯断木材?”
沈兵将锯子扬了扬,解释道:
“简单,将锯片改到这长度恰好够单手开合。”
“两侧加上握把便可侧握,于是就有了这好处。”
苍愣愣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
“我这便去让刃师再制上一把……”
说着一溜烟的就没了影。
沈兵当然不在乎苍去仿制。
事实上,他还要让刃师再制出几百把来,这样才够水军使用。
沈兵偷空去找了下杨端和。
沈兵那是去诉苦卖惨的:
“将军,组建水军一事,属下只怕有心无力!”
“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端和奇道:
“为何?”
沈兵回答:
“那一众兵士尽是魏国降兵不说。”
“全军上下没有一副盔甲没有一张弩一枝箭。”
“将军,水军可全赖弓弩制胜啊,若只有腰中一把剑……又如何能克敌制胜?”
杨端和“哦”了一声,然后回答道:
“弓弩不久便会发往水军。”
“至于盔甲……那还需有了军功之后!”
这也正常,无爵者在战场上原本就是作为弓弩手使用,但盔甲却是要到二级爵也就是上造才会配发。
沈兵却不甘于此:
“将军,可如今我等却没有立功晋爵的机会。”
“若是有,只怕也是将来与楚国水军对阵。”
“到时……”
接下来的话就不需要沈兵多说了。
形势也的确像沈兵说的此时已基本无仗可打。
燕国?
早就被秦军给吓得缩在城里不敢出头,而且还被秦军搜刮了粮食闹得天怒人怨,自己国内的问题能解决就不错了。
齐国?
依旧被使节给忽悠得晕头转向的,根本就没有出战的想法。
那么就只有楚国。
那是不是说一上来就是地狱级难度让沈兵一行人不着盔甲就去面对楚国水军?
杨端和似乎也是直到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皱了皱眉点头道:
“此言有理。”
“如此一来,水军只怕还没到二级爵配上盔甲便已死伤无数了。”
沈兵见杨端和如此通情达理不由高兴的拱手说道:
“将军所言甚是。”
“是以属下以为应该法外开恩,先拔给水军一批盔甲。”
“至少军官得有盔甲……”
不想杨端和却举手打断了沈兵的话:
“此事也好办。”
说着杨端和就取出一张地图摊在沈兵面前:
“校尉且看此图。”
“魏国若是纳入我大秦版图,那大梁及以北部水网便与楚国交界。”
“此时楚军大败且大水还未退去,楚国水军或无力生事。”
“但若是明年开春……”
“楚国水军必会以曹州为基地借水网四处骚扰。”
“到时你等立功机会就到了!”
沈兵不由瞠目结舌。
特么的我是来要装备的,可不是来请战的。
而且明年开春,那不是只有几个月时间吗?
这意思是只训练几个月就上战场?
不过,沈兵却无法反驳。
因为曹州一带的楚国水军可不是主力,它们的主力在淮河、长江一带!
这些水军大多是楚国派出来骚扰的“游击队”,比如过河烧粮、偷袭之类。
那不正好给沈兵一行人练兵?
“可是将军!”沈兵说:“即便如此,军官也要几套……”
杨端和重重点了下头,说道:
“有理,稍倾老夫便派人给左校尉送去一套盔甲!”
沈兵:……
一套?
费了这么多口水就一套?
要不要这么小器?!
第一百六十二章 藤甲
杨端和坚持不给水军配发盔甲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这应该说是秦法不健全,它没有规定降兵自成一军后应视情况酌情配发盔甲。
既然秦法没这规定,杨端和私自配发就是违法,而且给水军三千人配发还是大规模的违法。
这并不是因为秦国没有盔甲。
事实上便是从魏兵那缴获的盔甲就有数十万套,这还没计大梁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崭新的盔甲。
这些盔甲虽是与秦甲制式不同的魏甲,但只需稍加改动便能制成秦甲。
用这些盔甲配发给水军三千将士那是绰绰有余。
问题在于若是给水军这些无爵位的魏军俘虏配甲便会衍生一系列问题:
若水军可以配甲,那是不是说其它魏军俘虏也可以配甲?
若无军功的魏军俘虏可以配甲,那是不是说秦军无爵者及一级爵公士也可配甲?
若秦军无爵者及一级爵依旧不能配甲,那是不是代表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还不如魏军俘虏?
……
这就不只是影响士气的问题,更是可能撼动秦国二十军功制的问题。
要知这二十军功制是秦国强大的基础,所以即便是嬴政也不敢轻易违反。
于是杨端和只能考虑给水军更多实战机会让他们在实战中晋爵配甲。
但沈兵却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公士还比较容易,只需要获敌甲首一颗。
问题在于想配甲的话就需要二级爵上造。
也就是说至少要拿六颗人头,且这其间还不能犯错被罚。
这要打多少场仗才能达到?
水军这要是每人能拿到六颗人头而且还是“甲首”,那楚国水军就差不多被团灭了吧!
到时水军这三千人还活着吗?
就怕是一拔拔老兵牺牲一拔拔新兵补充进来,却永远都没能拿到二级爵。
因为战场便不是打一场仗拿一颗人头再打一场仗再拿一颗人头那么简单……
要是下一仗是你的人头被敌人拿了呢?
要是下一仗处于劣势被敌人围歼了呢?
只怕盔甲没拿到命已经没了吧!
沈兵有些沮丧。
如果是步兵、骑兵也就罢了,没有盔甲还可以想想奇袭之类的。
但水军作战大多用弩箭,有盔甲与没盔甲的差别太大了。
原因是水军几乎是近距离与敌人对射,这就可能出现我方射敌人几箭敌人还能继续作战,敌人射我一箭就完蛋的局面。
这样一来这仗还怎么打?
只怕是连楚国水军的游击队都打不过吧!
这时魏呴就进帐来报:
“校尉,水军战船已制好,请校尉检阅!”
车轮战船的制作并不复杂,苍等工匠要一天,水军兵士边学边做三天也就够了。
但烦燥的沈兵此时根本没心思管制船方面的事,一抬头就说道:
“让他们试行一日,发现问题后再制。”
“直到一日之内能制出满足要求的战船为止!”
魏呴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沈兵这要求似乎有些苛刻,因为“一日能制出”都达到工匠的速度了。
但实则却不然,因为这其中有“熟能生巧”的问题。
且每次造好船试驾后发现有什么问题,然后有针对性的改正、改进,那才能算是真正会制船。
沈兵接着又将思绪拉回到盔甲、盔甲……
难道真要等到明年开春时去刷小怪升级才能拿到盔甲?
到时又能拿到几套盔甲?
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时沈兵脑海里灵光一闪:
水战多是用弩箭对射不是?也就是说对防护力要求不高,因为面对敌人剑砍、枪刺的情况很少。
另一方面,水军穿盔甲还十分危险,因为青铜甲动不动就有几十斤重,在水里想浮都浮不起来全游泳也得淹死。
这也是水军一般都是装备皮甲的原因……
之前沈兵找杨端和卖惨也是希望得到皮甲。
这一点骑兵的要求也有一样。
比如:若是穿更重的青铜甲,骑手很难爬上马背。
又比如:身着青铜甲不适合骑手远程行军。毕竟没有马蹬、马鞍,如果盔甲太重很难长时间在马背上保持平衡,人和马的体力都消耗巨大。
再比如:骑兵要防的主要是敌人弓弩,这一点皮甲的防御力就足够了,重甲就是浪费。这也是这时代的骑兵基本没有重甲的原因……
在没有马蹬和马鞍的时代,重甲骑兵在战场上基本就是找死。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用藤甲?
说到藤甲沈兵马上就想到三国时的藤甲兵。
但其实三国时或许还没有藤甲,史书上直到明朝才有藤甲的记载。
后人分析,或许是因为作者罗贯中是明朝人,所以才将明朝才有藤甲写到三国演义里。
不管这藤甲出现在哪朝哪代,有这东西就对了。
而且沈兵恰好还记得它的制法:
“以赤藤五十斤,石槽内水浸半月,取出晒三日,复入槽添水。”
“如此浸满一周岁,晒干,照式编穿,共二十副。”
“其外桐油油之,其甲轻坚,能隔矢刃。利于水火。”
“又以此藤作笠,临敌作盔,阴则备雨”
说这么多其实重点就是让藤条纤维化:
用先浸再晒,再浸再晒,还浸还晒……就是要让嫩质的藤皮、藤肉烂掉化为尘埃,剩下的就是坚韧的藤纤维。
这样反反复复要一年时间才能达到制甲的标准。
将其编成盔甲后再涂上桐油……涂桐油的目的一是防腐,二是减小摩擦力使剑、枪、矢等锋芒劈上后会打滑减少损伤。
这原材料也就是赤藤肯定有,满山都是。
就是这浸泡的时间或许不足。
不过似乎不打紧,因为就像之前所说的,沈兵等人将要面对的是水战,要防的大多是弩箭。
所以这藤甲只需浸泡几回能防弩箭就差不多了。
重点是它重量轻非常适合水军、骑军使用,它甚至还能浮在水面上……也就是不会游泳的兵士穿上它都不用担心被淹死了。
想到这里沈兵就不再迟疑,当即朝门外的亲卫叫了声:
“来啊!”
仞应声进门。
沈兵下令:
“速去采集赤藤五十……不,一百斤来!”
“驾上我的马车!”
“越快越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设计
接着沈兵就发现其实一百斤远远不够的。
原因是他最耗不起的是时间,其它的比如原料及人力其实都无足轻重:原料不要钱,人力全军都可以差使,就是这赤藤的浸泡花时间。
于是干脆又派出一支车队再去运几批赤藤回来制作。
制作方法倒是简单,只需要用几个大桶浸泡着时常换换水就行了。
这其间沈兵还特地去找了下杨端和。
沈兵拱手道:
“将军!”
“我军无盔甲可用,我使人采了些老藤制甲,这该不违法吧?”
杨端和闻言不由愕然,接着哈哈大笑:
“不违法。”
“此乃你等自制自然不违法。”
“只是这老藤……它也能制盔甲么?”
“它制了盔甲能用于作战么?”
沈兵顺便又卖下惨:
“唉,将军有所不知。”
“有比总比没有强!”
“我等总不能只着一身褐衣便去与敌作战吧?”
“用老藤制些盔甲也好摆摆样子壮壮胆!”
这时候就该装可怜,否则这杨端和明白怎么回事后便大喝一声:
“居然还有这等好物事?”
“水军迟些装备,先让步军骑军试试!”
到时沈兵又到哪诉苦去啊?
此时杨端和听着沈兵这话也只能回以一声苦笑,然后就当作小事忘了。
有了杨端和这句话沈兵就放心了。
他先让人用老藤编了一面藤牌盾……
这老藤是山上现成的,它是枯死后晒了许多已经纤维化,缺点就是没有用水浸泡所以韧性不足,只需用力一折就会“啪”的一声断裂。
而若是反复用水浸泡再晒干,这样处理后的藤条便很有韧性无法折断。
沈兵想先试试它是否可以挡箭,于是就且先用老藤试试。
结果出乎沈兵的意料之外……便是用秦军的强弩也很难洞穿这种藤牌盾。
试射的魏呴这才明白沈兵采集那么多的赤藤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感叹道:
“校尉莫不是想要用此藤制盾?”
“这倒是好主意。”
“藤盾能挡箭矢重量又轻,的确适合水军使用。”
这主要是因为这时代的水军大多用小型战船,也就是只能载二十五人的小舟。
战船小又要求速度,必然就要尽可能减轻重量。
魏呴又哪里知道沈兵不只是要它来制盾,还会用它制盔甲。
沈兵想了想,干脆自己动手设计……他学的就是这专业,此时一时技痒。
盾牌一定要大,就像罗马方盾一样。
这是由于藤牌重量轻,在同样重量要求下盾牌面积越大就意味着它的防护越好。
另外这盾牌还要做成双层的,中间铺上几层能隔水的棕叶棕丝,四周边缘再往内凹……这盾牌就成了一艘可供单人乘坐的小船。
头盔要做成斗笠形,就像宋朝、明朝流行的笠盔。
笠盔的特点是帽沿比较长,能应对从空中成角度射下的箭矢对脖子构成的威胁……
古时盔甲在面部及脖子这一块的防护总是弱点。
因为此处若要加强防护上一层护装作战时就十分不便,动作稍大甚至可能让自己受伤。
而敌人一片箭雨过来射到其它地方都不致命,要害处比如头、胸、腹甚至膊都有护甲。
只有这面部和脖子……它们既是要害又无法加装护甲。
在这情况下宽沿的“飞碟盔”也就是“笠盔”便横空出世。
若箭矢从敌营方向袭来,戴有这“笠盔”的兵士只需将头稍稍低下往前倾,就能很好的护着面部和脖颈。
水战既然多是弓弩战,这用来挡角度箭矢的宽沿“笠盔”沈兵当然不会放过。
当然,它应该还要附加一些作用。
比如同样是双层中间加上棕叶,这样不仅增加防护还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斗笠,必要时还可用它来舀漏进船里的水。
要知道那楚国地处南方是多雨潮湿地区,这些考虑当然是有必要的。
护甲就不用多说了,就按秦军铠甲制作。
只不过寻常兵士的护甲都没有披膊,这一方面是披膊制作难度大,另一方面是其重量会限制作战。
当然也有批量装备资源不足的问题,所以往往只有高爵者籍的军官才有分配。
沈兵直接就给加上了。
不为什么,青铜甲披膊或许会限制作战,但藤甲披膊那点重量根本就不值一提,不加就是傻瓜。
沈兵甚至还设计了一幅面具。
面具这玩意在弩箭作战尤其是在近距离弩箭作战中的防护十分重要,因为这时面部是敌人的首要攻击目标……
近距离弩箭作战的特点是射出的箭矢轨迹较平直且更精准。
攻击其它有护甲的部位效果不大。
只有面部只需一箭就能使其失去战斗力。
中国古时作战之所以大多不用面部护具,是因为它往往是个鸡肋:
面具轻了就完全不起作用,一箭射穿了一样受伤致命。
重了就会影响头部活动使敏捷性成级数下降。
另外还有眼部视线问题及口鼻呼吸问题。
再加上每个兵士眼睛及口鼻位置又不太一样于是无法批量制式生产……于是制作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又成级数上升。
藤甲面具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它基本不需要考虑口鼻通风,因为它本身就很通风。
如果说要考虑的话,就是口鼻这一块不要编得那么密。
然后眼部留下两个大孔用于观察。
如果还会遮挡视线,自行撬掉几根藤条将观察孔开大一些就可以了。
于是面具也可以制式批量生产,既是如此那为什么不用?
这样一来,这藤甲几乎是将所有要害部位都护住。
短期制出的藤甲防剑枪或许不足,但防箭矢还是绰绰有余。
这时沈兵才明白为什么《三国演义》里将藤甲兵称为“刀枪不入”。
其实没有任何一种盔甲刀枪不入,藤甲也不例外。
问题是它可以用更小的重量尽可能多的防住身体各个部位,几乎没有弱点,于是在与有明显破绽比如无面部防具的敌人对阵时就有很大的优势。
当然,这些只是设计。
具体还要等藤条浸晒过一、两个周期后制出来再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