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议和
楚王启这话是有深意的。
楚王启曾经位至秦国的相邦,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重点。
沈兵那边的确重要,但那只是其中之一。
比如沈兵作证让嬴政知道楚王启从陈城造反起就是计,楚王启从始至终没有背叛过嬴政……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这其中楚王启也挣扎过,只是挣扎之后发现不可能而已。
但楚王启依旧可以这么说,这其中的挣扎只需要解释成“劝说项燕及各贵族”的过程就可以了。
于是楚王启就能获得嬴政的信任,甚至楚王启还是大功一件,嬴政想杀他都没借口。
但这些仅仅只是个开端。
之后就像项燕说的,楚王启是王室血脉,秦王又岂能容楚王启拥兵十万据守江东?
所以楚王启想活命只能靠项燕。
只有项燕在江东建起了足够强大的防御,且项燕还自始自终忠于他楚王启而不是降了之后就转向秦国……
这么一来江东对秦才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江东才会是另一个安陵城,楚王启才有可能活命。
项燕也明白这些,当下就向楚王启表明了忠心,这让楚王启放心了些。
接着,楚王启就暗中派使者去寿春交涉。
这使者表面上是与杨端和谈判讨论休战的,但实际上却是去暗中寻沈兵的。
来出使的却是项燕的儿子项梁……项梁是楚国将军,原本身为一名将军是不适合出使。
这倒不是因为担心被杀,战国虽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还是有的。
问题是这时的国家很擅长“软禁”,也就是来了就不让你走,没杀就不算坏了规矩,于是楚国就少了一名大将。
但楚王启和项燕这也是没办法。
因为这使者是要知道内情且偷偷去见沈兵并与之商议降秦一事,这事要是透露出去就非同小可。
于是只能派项梁这有勇有谋的自己人去才放心。
项梁与杨端和之间谈了什么,沈兵就不去关心了。
这些事都是些门面上的问题,国与国之间讲的是利益,不可能谈出什么来的。
甚至沈兵已经猜到楚国这时派使者来的原因了……在这点上,而且还是派出项梁这重量级人物,那不是楚王启妥协了还能有啥?
沈兵猜的没错,项梁在与杨端和谈停战的问题时也是有一茬没一茬的,最后直接问杨端和:
“为何不见沈副将?”
杨端和有些不解:
“项将军为何要见沈副将?”
项梁“哦”了一声,回答:
“无它,不过是久闻其名想见见本人而已。”
杨端和一想就明白了……这项梁当初在陈城偷袭大梁军却被大梁军打得大败,此番定是想看看打败他的沈兵了。
一念至此,杨端和就对亲卫说道:
“去把沈副将唤来。”
项梁赶忙阻止道:
“且慢……还是我亲自登门拜访!”
杨端和点头回道:
“也好。”
项梁走进沈兵的帐蓬时,沈兵正对扶苏讲解淮北田地的分配。
此时屯田时间已过,再往后来降的楚民便要种五菜了。
不过种五菜也不见得要饿肚子,五菜收成时就可以和屯田种粮的交换粮食。
于是楚民集中地便需要一个集市,另外还要规划舂米水车、排水系统等等,差不多就是新建一座城邑。
但完全由楚民新建一座城池又不是好事,因为这些楚民很可能拉帮结派组成小团体。
虽说不至于造反,但很容易与其它地区私斗。
于是沈兵又建议将寿春城内的农民迁一部份出去与这些楚民混杂在一起……
这其中有许多学问,而且还需要远见。
其实沈兵并没有这样的远见,只不过是这些问题在现代都发生过属于地理上很平常的问题,古人通常没有整理及系统的学习于是知道的不多。
这让扶苏对沈兵的敬佩又上升到一个新层次。
这时就有亲卫来报:
“公子,副将,楚国使者项梁求见。”
扶苏不由一阵疑惑,他作为秦国公子自然也听过项梁这个楚国将军。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项梁这使者有什么事跟杨端和谈就成了,为何还要来见沈兵?
不过扶苏当然不能拒人于门外,当下点头道:
“见!”
项梁却不知道扶苏在帐内……扶苏是秦国公子,其行踪自然不能随意让外人知道,此时却是被项梁给撞见了。
项梁见帐见案前有两个年轻人,正中一个十余岁少年当然不会是沈兵,另一个若是沈兵……为何还对这少年如此恭敬?
于是第一时间便觉得这少年身份非同一般。
沈兵拱手代为介绍道:
“项将军,这位是大秦公子扶苏。”
项梁脑袋“哄”的一声,当下就施礼道:
“项梁不知是公子,失礼之处请公子恕罪。”
公子扶苏举了下手,道:
“无妨,项将军此来可有要事?”
项梁望了沈兵一眼。
沈兵开门见山的问道:
“项将军可是为降秦而来?”
项梁面带惭色拱手不言,扶苏听了却吃惊的望向沈兵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沈兵笑道:
“项将军若是有意降秦,此时正是大好时机。”
项梁哪里还会不知道沈兵说的“大好时机”指的就是扶苏,于是赶忙朝扶苏一拱手:
“公子在上,请受项梁一拜。”
“楚王与项氏无意与秦国为敌。”
“若秦、楚能就此罢战,楚王启愿俯首称臣,与项氏一同远避江东。”
“望公子为秦楚军民着想,在秦王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以免杀伐。”
扶苏从没处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手足无措,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沈兵。
沈兵没有插手,他认为这也是扶苏历练的一个过程,而且扶苏必须要有自己主见及判断力和应变能力。
扶苏也从沈兵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些,然后强自镇定下来,想了想就回答道:
“秦、楚两国若能休兵自是好事。”
“但此事滋事体大非扶苏能下定论。”
“不过扶苏可就此事禀明大王,再由大王定夺!”
“此事若成,对秦、楚两国都是件好事,扶苏自是责无旁贷!”
第二百八十七章 难题
沈兵当着项梁的面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沈兵不确定项梁知道多少……这指的是沈兵与楚王启之间的协议。
沈兵猜楚王启不会把这事告诉项燕,于是项梁当然也不知道。
开玩笑,楚王启要是把这事跟项燕说了,那项燕只怕就一拍脑袋:
“好你个贼子,我道楚军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于秦军,原来是你这厮与沈兵暗通关系……”
楚王启这不是嫌命长吗?
而且要是这么一说,项燕就算不追究之前兵败的责任,也不可能再支持楚王启甚至跟随跟他一同降秦了。
于是沈兵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说的就楚国降秦并保留江东之地一事。
等项梁走后,沈兵才将此事告诉扶苏。
扶苏听完后只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已,良久才赞了声:
“副将好计策。”
“秦楚两军何止百万,如此大战却原来尽在副将掌控之中。”
沈兵笑着回道:
“谈不上掌控。”
“若是掌控,我等汝阴一战便不至于如此惊险了。”
“我领着神武军差点便全军覆没!”
扶苏微微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此时他才明白用兵之凶险,就算沈兵如此算计、如此机智却依然要以命相搏。
心下感叹一番后就问道:
“副将,此时扶苏该如何应对?”
沈兵回答:
“当然是回邯郸向大王禀报啊!”
“公子若是能促成此事,便是大功一件。”
“不过……切莫居功自傲。”
扶苏当下对沈兵施了一礼:
“多谢副将,扶苏受教了。”
沈兵这说的是。
扶苏这才十几岁,其自幼读圣贤书极少历炼。
如今首次上战场任监军便立下灭楚大功……无论是谁都难免喜形于色,若真在嬴政那表现出来只怕就要让他失望了:
“才只是参与灭楚就乐得忘乎所以了,哪有一点王者气概!”
“人家王翦立了多少功?沈兵又立了多少功?都没像你这样的!”
……
于是立了功非但不是好事还可能变成坏事。
因为嬴政对扶苏的要求是“大王”而不是普通的“臣子”,所以“胸怀天下”比立功本身重要得多。
扶苏不是傻瓜,一点就透马上就明白了这点,于是就知道怎么做了。
果然,当扶苏返回邯郸如此这般的向嬴政一番述说后,嬴政表面大喜心下却想试试扶苏的反应:
“做得好!楚国若降,一统中原便大局已定。”
“那江东不过菏泽之地,昌平君忠心耿耿又立此大功,要求封地并不为过。”
接着嬴政又问扶苏:
“公子今趟促成楚国降秦实乃大功一件,不知要何奖赏?”
扶苏赶忙拜道:
“父王,楚国降秦首功当属沈兵,扶苏不过只是引路人而已,不敢求赏。”
“何况此事若成,秦、楚两国便休兵止戈生灵免遭荼炭,这便是对扶苏最好的奖赏!”
嬴政开始听得还挺合心意的,不想末了扶苏又加上那一句,让嬴政心下略有不快。
嬴政其实不喜欢的就是扶苏的仁慈,或者说是这种没底线的仁慈。
这或许与嬴政从小在赵国长大有关,在那种担惊受怕随时都可能送命的环境下长大,其性格自然就是“利益至上”、“适者生存”。
扶苏这种仁慈在嬴政眼里就是妥妥的“妇人之仁”,是种不成熟的表现。
但想想,又觉得这得慢慢来。
毕竟扶苏才送到沈兵那一个月,有这样的进步已相当了不起了。
更因为扶苏这样的表现,嬴政才相信扶苏所说的这些都是发自内心……这就是扶苏的性格,只不过在转变的过程中。
一念至此,嬴政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嬴政不知道的是,他却无意间掉进了沈兵挖下的坑。
沈兵其实也有想过提醒扶苏注意“仁慈”的问题,但一想,扶苏这要是转变太大、太快反而不像扶苏了,嬴政难免起疑。
于是……
接着嬴政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扶苏说道:
“对了,太傅已完成出使齐国之行,昨日刚回邯郸。”
“此刻正在东城,赵高会带你前去。”
扶苏一愣,然后应了声便随赵高出了殿。
等赵高带着扶苏离开后,嬴政便摇头叹道:
“好你个沈兵,居然连寡人都被你蒙在鼓里。”
“昌平君这着棋确是厉害,谁又能想到沈兵这厮居然能设计让其当上大王?”
“此计一成,楚国便是寡人囊中之物了!”
另一方面,赵高其实是知道嬴政想试试扶苏,看他是否还会继续跟着淳于越。
于是一路上就对扶苏展开了“洗脑”攻势:
“公子有所不知,太傅被派往齐国出使,却是赶着来回的。”
“一路风餐露宿来去匆匆,完成使命之后便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一回到邯郸便急着要赶去寿春,若非知道公子即日便至,此时太傅已在路上了。”
“公子有太傅为师,实乃公子之幸,大秦之幸!”
扶苏被赵高这么一说就糊涂了。
原本嬴政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如果不喜沈兵便不会派扶苏到寿春任监军,刚才听到楚国要降的消息之后也不会乐得连声夸赞。
但为何嬴政又让他去见淳于越?
此番赵高又如是说……
要知道这赵高可是嬴政的心腹,几乎寸步不离其身旁,若说有什么人了解嬴政的话那便非赵高莫属。
赵高这话,是不是说嬴政还是有意让他跟淳于越游历而非沈兵?
扶苏带着满腹狐疑随着赵高来到东城。
淳于越正在殿中焦急的等着,一看到扶苏进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臣参见公子,公子别来可好?”
扶苏回施道:
“有劳太傅费心了,扶苏很好。”
淳于越闻言便如释重负道:
“如此甚好,臣昨日才收到公子送来的书信,还道公子在寿春为人所难。”
“如今看来,公子已然解决难题了。”
“臣甚是欣慰。”
扶苏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忍心告诉淳于越真相。
此时扶苏的难题不是别的,恰恰就是淳于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分别
扶苏最终也没有说破。
这是扶苏的性格使然,从小受到“仁义道德”教育使扶苏不忍淳于越遭受打击……
要知道淳于越在扶苏六岁时就开始教导扶苏,到现在已整整八年。
且儒家最讲“尊师重道”,他扶苏又怎么能违背师意?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赵高的影响……赵高那番看似无心的言语一度让扶苏以为嬴政有意让他跟随淳于越。
但扶苏却又着着实实的不愿再像往常一般跟着淳于越游学,于是心下忐忑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对淳于越这边的问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
直到淳于越说:
“公子去准备些行礼吧,数日后咸阳有场讲学,我等这便赶往咸阳。”
扶苏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赶往咸阳?”
“可是太傅,扶苏还有王命在身在寿春任监军……”
不想淳于越打断扶苏的话道:
“臣已问过大王。”
“任监军不过是权宜之计,公子可自行选择去留。”
“大王的意思是,公子只需回复大王一声便可。”
扶苏一时无语。
这话若是放在一月之前,他只怕会欢呼雀跃,此时却只觉得这消息来的不是时候。
淳于越见扶苏神色有异不由奇道:
“大王未曾与你说过吗?”
扶苏回答:
“未曾说过。”
淳于越说:
“怕是大王忙于政事一时忘了。”
“公子自应回复大王,否则便是有违王令。”
扶苏朝淳于越施了一礼,又与赵高一同赶往王宫。
一路上赵高自然又是添柴加火:
“寿春兵凶战危,公子乃千金之身自是不宜久留。”
“大王又怎会忍心让公子长留寿春任监军?”
“太傅所言极是,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
这话说的是只有道德高尚的仁人身居高位才合适,否则就是将恶行传播于天下。
这其中的“道德高尚的仁人”指的是谁就不用说了,淳于越。
而“不仁者”当然就是沈兵,或是那些动不动就刀兵相向的将军们。
如果这些话是出自别人之口,扶苏可以当作耳边风,但它却是出自赵高之口……
那扶苏就不得不仔细思量一番了。
所以才说像赵高这样的人虽没有实权但却极为重要。
大秦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揣测嬴政的想法,包括扶苏也是。
而同样一句话用不同的语境由赵高表达出来……那就是两种意思。
比如嬴政此次试探扶苏的用心十分明显,就连扶苏都有感觉。
但被赵高这么一说就倒向了另一边,以为嬴政是希望他跟着淳于越。
等到扶苏再次站在嬴政面前时,嬴政就问了声:
“公子已见过太傅了?”
扶苏回答:
“回父王,儿臣已见过太傅。”
嬴政故作轻松的问道:
“如此,公子是何选择?”
扶苏迟疑了下,话已到嘴边却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
见扶苏犹豫不决,嬴政心下又有些不快了,眉头一皱便问道:
“咸阳亦或寿春,如此小事竟能让公子为难?”
扶苏咬了咬牙,跪地道:
“父王恕罪。”
“儿臣心知父王有意让儿臣继续追随太傅游学。”
“然儿臣心意已决,愿前往寿春继续任监军!”
“望父王成全!”
嬴政心下暗喜,表面却波澜不惊,甚至佯装气愤道:
“哦,公子可是觉得已学有所成,足以上阵领兵了?”
扶苏回答:
“儿臣并无此意。”
“然随太傅游学虽有所得,却与飘渺无依。”
“儿臣在寿春所学却是实实在在,如今更是一手促成秦楚止戈。”
“游学又如何能立下如此功劳?”
“是以儿臣想……”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
“去吧!”
扶苏大喜,跪地用力拜了拜:
“谢父王成全!”
嬴政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欣慰的对赵高说道:
“寡人今趟算是找对人了。”
“那淳于越八年之功,却不及沈兵一月之炼。”
“沈兵真乃神人也!”
赵高心下虽是一阵不喜,但嘴上却说:
“恭喜大王,此乃大秦之幸!我大秦后继有人矣!”
于是扶苏又回到了寿春。
在此之前扶苏还是去淳于越那交待了一番……虽然扶苏可以就这么离去,淳于越也无法拿他怎样,毕竟扶苏是太子。
但毕竟淳于越教了扶苏八年,扶苏以为无论如何也要说一声。
然而,虽然扶苏跟随淳于越已练得一副好口才,但这时依旧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望着满面疑惑的淳于越,扶苏只说了声:
“太傅,大王同意扶苏之请,派扶苏前往寿春继续任监军。”
淳于越其实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
“为何会如此?”淳于越不解的问:“公子可是对臣……”
扶苏打断了淳于越的话:
“非是扶苏对太傅有何不满。”
“太傅任劳任怨教导有方,扶苏铭记于心且感激不尽。”
“然而……”
扶苏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是因为长大了?
还是因为想换一个环境?
或是想要领兵征战?
不管说什么都是借口,都避免不了伤淳于越的心。
扶苏知道这个,淳于越也知道这个。
最终还是淳于越识趣,他一抹老泪,拱手对扶苏说道:
“臣明白公子心意。”
“如此,请公子一路保重。”
扶苏跪地,朝淳于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挥泪离去。
沈兵这边倒是无所谓。
因为他原本就没想过嬴政会把扶苏送来……
更更重要的还是,沈兵还知道这扶苏并不是什么香饽饽。
史上的他可是被赵高和李斯逼死的。
教他的蒙恬不信那劳什子谎言,但最终也被逼着服毒自尽。
如今扶苏不是由蒙恬而是由他沈兵来教了,那是不是说……
真让人头疼!
把胡亥送来不就成了吗?
沈兵不就可以坐等荣华富贵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与赵高、李斯及胡亥等人一丘之貉,那是不是说秦朝还是要短短十几年就灭亡?
所以没办法!
得尽力保住扶苏小命扶他上位才是正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请降
项梁返回洞庭时带回了沈兵的一句话:
“一切按昌平君的意愿行事。”
于是楚王启就明白了,沈兵会为其打点嬴政那边的事。
楚王启曾经在嬴政身边任职,深知嬴政此人行事有时往往不顾后果且最恨背叛他的人。
其它的不说,就说那樊淤期……他只是因战败担心被嬴政究责受罚于是逃往别国避难,嬴政一怒之下便将樊淤期灭门。
嬴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就不用多说了,自是与童年经历有关。
所以,如果沈兵那没有为他说好话在嬴政那说明昌平君陈城叛逃是用计,那么楚王启是打死也不会降的……
反正落到嬴政手里就是死,那为什么不反抗到底?
史上的楚王启也因此战到最后一刻,项燕也跟着自刎而亡。
但现在这个结却被沈兵给解开了:
陈城叛变若是计,那么昌平君便自始自终都没有背叛过嬴政,于是即便昌平君是楚国王室血脉也有可能求得性命……否则嬴政早就该把昌平君软禁或是杀了。
有了活路、退路的楚王启就不会战至最后一刻,于是项燕也不会自刎身死。
不过楚王启什么事也没做,他在等,等嬴政诏告天下。
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到楚国命运及自身性命,楚王启如此老谋深算之人当然不会只凭沈兵一句隐晦的回话就贸然做决定。
几天后楚王启就等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这一天正在楚王启对着楚国地图发呆时,就见项燕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赶进殿来,拱手说道:
“大王,邯郸探得的消息。”
楚王启“哦”了一声,当即抬起头来,问:
“如何?”
项燕微微点头,回道:
“秦王诏告天下,若大王愿俯首称臣,秦王便封大王为金陵君与项氏一族驻守江东以镇百越。”
金陵(今南京)大致是长江由东西走向转为南北走向的转折处,封楚王启为金陵君的意思就是以金陵为界,以东地区就是楚王启的封地。
楚王启闻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知道沈兵没有食言,已将两人协商之事告知嬴政,否则以嬴政的个性……是万万不会在此时放下屠刀的。
这其实不难理解。
秦军虽只占领了淮北一线没有继续南下,但秦军因各种动作到现在已占尽了优势,只待粮食一熟便可挥师南下攻城破寨了。
虽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困难,但楚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嬴政不会关心其中的“困难”或是死多少人,他需要的只是结果。
所以,他此时诏告天下抛出这个条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楚王启的恨意尽消。
甚至可以说不仅没有恨意还认为楚王启有功该赏。
这么一来楚王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然就是接受条件准备投降,否则就别说什么楚国、江东了,只怕连人头都保不住。
嬴政这告示一出,楚境立时就沸腾了。
各贵族纷纷派出使者来洞庭朝会……
朝会的内容不细说,有个特点就是三大族不约而同表示反对,其余小族则无大多支持降秦。
楚王启又哪会不明白其原因,究其根本只在两个字:利益。
有个成语叫“树大招风”。
这成语用在各族降秦也实用。
越是大族降秦便越危险,因为秦国不会任由大族存在,比如昭、屈、景三族都有数千人而且还是王族旁系……
昭姓是楚昭王子孙,伍子胥带兵攻入楚国王城迫使楚昭王逃亡在外,最后于复国,其子孙为了纪念楚昭王功绩便以昭为姓。
屈姓是因楚武王之子屈瑕而名。
景姓则是楚平王后裔。
这三族若是降秦,会有什么后果就不用说了,嬴政自会对其进行打压、拆分,甚至寻了借口将其核心人物铲除。
在这情况下他们又如何能降?
反之若是那只有寥寥数百人的小族,嬴政完全不把其放在眼里,于是反而无性命之忧甚至还有望获安抚任用。
若是不降……这些小族则根本就没有抵抗秦军的能力,三大族也不会救援这些小族。
他们当然支持楚王启降秦。
一群人在大殿上争论不休有些甚至声泪俱下。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楚王启心里早就做了决定。
楚王启之所以任由他们争论而不过早表态,仅仅只是为了表现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楚王启也算是有耐心,他直到两天后才对与会的贵族说道:
“诸卿且听寡人一言。”
“如今形势已有目共睹,楚**民士气全无纷纷投往淮北降秦。”
“长此以往楚国便再无幸理。”
“若是如此,何不应了秦王偏安一隅?”
“旦有阻秦军南下之计,寡人便不愿降。”
霎时殿中就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各贵族也终于明白楚王启是偏向降的一方。
过了好一会儿,昭恤才出列拜道:
“大王,臣以为我等万万不可降秦。”
“若说阻秦之计……便若大王之前所言,变法将各族军民合而为一……”
楚王启惨然一笑。
这就是楚国贵族的嘴脸,直到最后一刻才肯交出权力。
但是现在才醒悟哪里会来得及?
而且此时的重点并不是变法,就算短时间内变法成功,在不知道沤肥的情况下楚国与秦国依旧相去甚远,还是避免不了灭亡。
所以楚王启连辩都懒得辩,只是挥了挥手让昭恤退下。
接着楚王启长叹一口气道:
“诸卿试想,若我等无回天之力,注定要亡于秦军,何不寻条生路?”
“若无异议,寡人只能请降。”
殿中再次乱了起来,三大族的使者闻言脸色霎时就没了血色。
他们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会后却暗自抱团商议。
讨论的就是合三族之力是否有可能抗秦?
但就是合楚国之力都无法抗秦,三族又能有什么作为!
何况此时楚王启的兵力在洞庭也就是在其后方,那便是对三族形成夹击之势,三族起事是没有半点希望。
最后实在没办法,三族也只能妥协。
第二百九十章 北地
沈兵这边只需要等着,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
楚国贵族降或是不降,对秦军都没有太大的威胁……在楚王启的军队及秦军的夹击下,那些贵族的崩溃只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沈兵还是希望楚国贵族投降,因为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即便秦军对楚军有强大的优势。
不久沈兵就知道自己如愿了……
是时沈兵正与扶苏商量着如何设置一个新城。
来降的楚民太多以至于一个城邑都无法住下。
这时帐蓬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接着就有一名亲卫跑进帐蓬报道:
“副将,楚军降了,楚军降了!”
沈兵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丢,说道:
“如此甚好,楚军若是降了便不用再设新城了。”
扶苏则朝沈兵拱手道:
“恭贺副将,又立一功。”
“不,应说是又下一国。”
沈兵回答:
“同喜同喜,公子也居功至伟。”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然后就是接收楚地的问题。
这一点沈兵就尽数交给部下去完成了。
虽然沈兵也很想骑着高头大马然后威风凛凛的跨进楚国城池并在城头插上大秦的旗帜。
问题是沈兵怕死啊!
谁知道楚军是不是面上装作投降实则却是要计杀他沈兵?
又或者是不是有谁怀恨在心躲在暗处来枝暗箭?
此时的沈兵可不敢妄自菲薄了,在发明出这许多东西甚至在生产力方面形成绝对优势之后,沈兵就明白在敌人眼里他一点都不比杨端和轻,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沈兵这个副将比杨端和这个主帅还重要。
于是,他沈兵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这形势还没稳定的时候去干这接收城池的事……那分明就是找死。
秦军用了几天一直走到洞庭,这其间共接收了各贵族军队二十余万人。
从洞庭往南就是楚王启的军队了。
秦军依令停了下来,杨端和与楚王启只是简单的打了招呼,然后楚王启就带兵往东。
他们会按嬴政的命令北上至金陵,并在那里与项氏军队会合驻防。
于是七国中幅员最为辽阔的一国楚国就此谢幕。
嬴政在邯郸听到秦军已顺利接收洞庭后不由乐得开怀大笑,接着就问李斯:
“丞相,楚国已下,沈兵该取何功?”
李斯看了看立于嬴政旁的赵高,然后就回答道:
“回大王,沈兵该晋爵一级。”
嬴政点了点头:
“晋爵一级便是左庶长了,那也该是一军之将了。”
李斯拱手道:
“以沈兵之才,确可以为将。”
嬴政见李斯面色有些不对,不由疑惑的问了声:
“丞相以为不妥吗?”
李斯面露惶恐之色,回道:
“有些话,臣不知该讲不该讲……”
嬴政说:
“讲。”
李斯回道:
“大王,王翦军自破赵以来连灭数国。”
“杨端和及沈兵虽各为上将军及副将,然终归是王翦旧部。”
“如若继续以其伐燕灭齐,只怕……”
嬴政不由“哦”了一声便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若从外人的眼光看,那就是“能者居之”谁有能力就谁上。
但嬴政身为一名大王,从权术上来说却不能如此。
比如王翦立了太大的功劳以至于他这个大王都感到害怕……有朝一日王翦要是揭竿而起说是要清君侧,嬴政可不敢保证会有多少旧部跟随王翦。
因此嬴政才要削王翦的权。
然而,杨端和及沈兵却是王翦旧部,他们掌权与王翦掌权并没有很大区别,依旧会对王权构成威胁。
如果再让他们势力坐大……并不是什么好事。
另一个很重要的一点是:此时剩下的两国确切的说是三国,也就是代、燕、齐,已不值一提了。那也就没必要再倚仗杨端和、沈兵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这也就是成语所说的“狡兔死走狗烹”。
嬴政皱了皱眉,问:
“为今之计……”
李斯建议道:
“大王,北地乃黄河上游事关重大。”
“其虽有我军驻防,然不过只有区区数千人。”
“此地以往一直由李牧驻防以阻匈奴。”
“如今我军并无能阻匈奴之人,而沈兵那神武军……”
于是嬴政就明白了,让杨端和驻守南方,而沈兵驻守北地。
这一南一北分开,就不容易结党营私了。
嬴政点了点头,问:
“那么讨伐燕代该以谁为将?”
李斯回答:
“臣以为蒙武将军正合适!”
嬴政恰好也想到蒙武……嬴政之前就有意栽培蒙武并以其对抗王翦,只是蒙武不争气而已。
现在剩下的几个不起眼的国家,几乎就是送给他升级的,如果再打不下来嬴政也没办法了。
于是嬴政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李斯这方案。
嬴政没想到的是……这其实是赵高与李斯两人串通好的。
在沈兵被嬴政内定为扶苏的师傅之后,李斯和赵高两人就感觉到了威胁。
沈兵是扶苏的师傅,那么有一天扶苏成为大王,是个人都知道谁会成为丞相。
到时李斯肯定就要失势,而赵高……自然也就失宠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太早。
但有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身为权臣的他们一天到晚不想别的,就想着如何得到并将这些权力牢牢掌握在手里……
客观的说,李斯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在大局未定前,李斯脑袋里想的还是一统中原,于是就尽心尽力为政。
毕竟这也能为李斯带来功劳,于是一步步爬上丞相的位置。
但此时大局已定……那接着就是掌权的问题了,于是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赵高为伍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利益关系在其中起作用。
另一方面,就是李斯和赵高两人认为:
如果把沈兵发配到天高皇帝远的北地,那么在沈兵身边历练的扶苏自然也就被“发配”了。
扶苏作为一名公子,几乎可以说是内定的继承人,离得越远他们就越有操作的空间……
这些想法都没错,因为史上的他们就是因这些布局而得逞的。
问题在于,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沈兵。
而此时的沈兵,正需要一块北地这样的地方。
第二百九十一章 门客
沈兵几天后就得到了命令:
“五大夫沈兵晋为左庶长,任北地将军,即刻领大梁军、神武军前往北地,以阻匈奴南下。”
沈兵初时没感觉这命令有什么不对。
毕竟秦时的北地也就是河套地区,其一直以来都是中原各国北方游牧民族的争夺前沿……
原因一方面是此时蒙恬还没将北地长城连成一片,于是这里就成了匈奴南下的缺口。
另一方面,则是河套地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以现在的话说,就是:
“河套南望关中,控天下之头项,得河套者行天下,失河套者失天下。河套安,天下安,河套乱,天下乱。”
此时已进入春末,北方游牧民族蜇伏了一整个冬季之后必定又要南下劫掠。
同时中原大局已定,剩下的三国已不足为窜,让沈兵领大梁军和神武军北上抵御匈奴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沈兵命令兵士整理行装与杨端和道别之后就逆沙水而上赶往北地。
同行的当然还有扶苏,他是以监军的身份跟着部队,但此时就连魏呴和王贲都知道扶苏实际上是跟着沈兵历练的。
如果魏呴和王贲知道,那么对其它人也就不是秘密了。
这一时让军心大振。
首先是大梁军和神武军有相当一部份不是“根正苗红”的秦军。
神武军还好,自从汝阴一战原黑甲军死伤惨重后,后续补充了大量的骑军。
这些骑军里有一部份是北地精骑,其中甚至还有王柏和雷桧……前者是要自尽被沈兵救下的,后者则是被沈兵连蒙带骗招降来的。
这两人原本就是李牧制下的骑军校尉,跟随李牧与匈奴作战多年对匈奴战法及北地地形颇为了解,沈兵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们两人在王贲手下任二五百主分别率领一千北地精骑。
唯一让沈兵担心的,就是这两人每每谈起李牧便是一阵长嘘短叹……若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李牧实际上是因沈兵之计而死,不知道他们会有何反应?
另外还有他们置下的两千余北地精骑又会有何反应?!
不过沈兵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谁让秦军骑军少且骑术不精呢?
如果连一支五千人的骑军都凑不足,神武军便神武不起来同时也无法与匈奴对抗……对抗匈奴可不是开玩笑的,它定不会像打楚国骑军那般容易。
于是这支人数五千余人的神武军,就是一千余原魏国骑军、两千北地骑军,另外还有两千秦军。
也就是说土生土长的秦军只有两千。
大梁军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全是魏国兵士,攻楚伤亡之后甚至就地从楚国百姓中补充了些兵员……
这是战国时期常用的做法,因为不能完全相信这些当地兵源,所以通常是一伍或一什里混编入一、两个,发给的装备也很简单,更多的是用于充作劳力,以此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于是沈兵置下那是混杂着魏、秦、楚、赵几国人。
这种各国混杂在一起的部队原本应很难管理且不受信任……因为很有可能这些原属于别国的军队就造反了。
然而,秦国的公子扶苏却是这支军队的监军,这妥妥的就是相信这些别国的兵士,于是对提振士气自是大有益处。
其次,兵士们知道公子扶苏任监军,那补给装备还能少吗?
还有伙食军饷等,是不是也要优于其它军队呢?
然后公子扶苏在队中,是不是也不会参与太过危险的战斗?
于是士气再提振一波。
再次,大家都知道公子扶苏是跟着将军沈兵历练的。
这么一来,沈兵不就是太傅?
有朝一日公子扶苏成为秦王,那沈兵置下的这支“北地兵”岂不就是王师?
于是士气又更上一层楼。
然而扶苏却不像他们想的那么乐观,他总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不对。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进入赵地后,就有几个人密报扶苏。
接着扶苏就令马车追上前方的沈兵。
“将军!”扶苏略带焦急的说道:“扶苏有事与将军商议……”
沈兵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要商议的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于是便停下了马车与扶苏两人走到路旁数十步外。
扶苏皱眉叹了口气,满怀歉意对沈兵说道:
“扶苏有愧,今趟却是扶苏害了将军!”
沈兵不由奇道:
“公子何出此言?”
扶苏不答反问道:
“你可知大王为何会在此刻派将军前往北地抵御匈奴?”
沈兵问: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扶苏点了点头,回答道:
“今有门客来报,却是赵高伙同李斯建言于是才有此令”
“门客猜测,赵高、李斯等之所以如此建言,便是想让扶苏远离中原……”
沈兵“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虽然此时胡亥才只三岁,但嬴政已令赵高教其握笔练字了,将来必是以赵高为师。
因此赵高自是不希望扶苏继位。
至于李斯……要保住他的丞相之位和手中的权力也只能与赵高一同支持胡亥。
扶苏虽是自小读圣贤书,但毕竟自小在宫中的长大,对其中的明争暗斗还是有所了解。此时被门客一提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公子此言差矣。”
“此事说不清是我害了公子,还是公子害了我。”
扶苏奇道:
“此话怎讲?”
沈兵回答:
“敢问公子,淳于越任太傅时,为何没有当前之困局?”
扶苏想了想,就“哦”了一声,然后点头道:
“只因李斯及赵高并未将太傅放在眼里,是以从未将扶苏当作威胁。”
沈兵回答:
“此其一也,淳于越年事已高,待公子继位时他已不堪任丞相,于是……”
扶苏接嘴道:
“于是到时扶苏还是不得不以李斯为相,于是那李斯也不至与赵高联手?”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属下斗胆直言。如此说来,我等应有所防备。”
“否则,有朝一日你我便有性命之忧!”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二选一
扶苏点头表示同意,可转念一想,又为难道:
“将军,我等却该如何做准备?”
这的确是个头疼的问题,如今的形势就是赵高、李斯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扶苏及沈兵却远离中原穷于应对匈奴,到时只怕连句话都说不上,又如何跟赵高、李斯一干人斗?
但沈兵却很有信心,他回答道:
“此事只管交于属下。”
“不过……”
扶苏问:
“不过什么?”
沈兵回答:
“不过有些物事便需瞒着大王,不知公子……”
扶苏惊道:
“为何要瞒着大王?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过下一秒扶苏就明白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是大王知晓,赵高及李斯便也知晓了。”
这也是沈兵想说的。
就算沈兵有本事通天,若赵高和李斯知晓沈兵所有的安排,那么沈兵和扶苏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沈兵宽慰道:
“其实也不能算是瞒着大王。”
“若是大王未曾问及你便不说,岂能算是欺君?”
“若是大王说起,你便简而言之便可。”
“何况赵高、李斯如今既将公子支往北地,便不会轻易让你见上大王,公子便无此担忧了。”
扶苏两眼一亮,回道:
“将军所言甚是,扶苏往后便如此应对。”
有扶苏这话沈兵就放下一半的心了。
之所以只是“放下一半”,则是因为此时这扶苏身上还留有许多迂腐之气,沈兵担心他哪天面对嬴政时又把这些交待忘得一干二净。
是以要“放下另一半心”……沈兵以为还需自己给扶苏洗几遍脑,让他明白要么受死要么只能瞒着嬴政,二者只能选其一。
如果扶苏真的明白这一点,沈兵相信以自己的知识和技能,要应对赵高和李斯还是绰绰有余的。
扶苏倒也没问沈兵有什么应对之策。
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思都在感伤从今往后都要与嬴政骨肉分离而无暇考虑其它了。
再次上路前,他只默默的望向邯郸方向,然后恭谨的拜了三拜,抹上一把泪,这才依依不舍的跨上马车。
一路行军倒是十分顺利。
沿途百姓听说是沈兵领军途经此地,纷纷带着瓜果菜蔬前来送行……这并不是因为沈兵在战场无往不利,而是因为沈兵便是那个让百姓增收增产的人。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仰慕谁,至于那王朝更迭和战场烽烟……对他们来说只有战乱和沉重的兵役和遥役。
路上倒是剺十分活跃。
此时的他已升任神武军的二五百主,统领原黑甲军的一千余精锐。
他一次又一次的到沈兵身边问:
“将军,此次我等北上当真是去北地?”
剺以一名二五百主的身份如此与沈兵说话其实并不合适。
但沈兵并没有将砲师一干人当外人,同时也知道剺不拘小节,于是也不以为意。
“当真。”沈兵回答。
剺接着问:
“那,此番前去会与匈奴作战?”
沈兵没好气的应了声:
“匈奴年年都南下劫掠,我等前往北地自然要与匈奴作战。”
然后沈兵突然想起剺是高车人,换句话说同时北方游牧民族,于是就反问了声:
“与匈奴作战可是让你为难了?”
剺奇道:
“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沈兵说:
“你是高车人……”
剺哈哈大笑道:
“将军有所不知,属下虽是高车人,但却与匈奴不共戴天。”
“匈奴杀我族人劫去财物,使我族苦不堪言。”
“属下赶至中原便是为借兵求援的!”
沈兵“哦”了一声,然后奇道:
“既是借兵求援,为何却从未听你提及?”
剺长叹一声,说道:
“初来时语言不通,别人只道我是个疯子。”
“后来总算学会了,却发现中原各国已自顾不暇,哪还有兵借我抵挡匈奴!”
沈兵暗自点头。
此时的中原虽说兵强马壮,但却彼此内斗不止忙着一统天下,的确无兵它顾。
更何况,就算真有兵借,只怕还不一定能打得嬴匈奴。
就像之前所言,想当然的以为秦军能击败匈奴是一种错觉,是因为大秦与匈奴的战术不在一个位面上。
若秦军对轻而易举的击败匈奴,那么28年后刘邦也应该能击败匈奴,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所以,从某种程度说,剺借兵未成还算是中原的幸运,否则只怕中原各国就要惊叹原来一直被他们视作蛮夷的北方游牧民族竟强大如斯……
这事沈兵也从另一方面得到验证。
反正路上闲来无事,沈兵就找来王柏和雷桧了解北地及匈奴情况。
一说起匈奴,二人脸上都流露出慎重之色。
“以属下所知,与匈奴作战切不可以骑克骑。”
“匈奴个个骑术高超来去如风,且兵强马壮。”
“我等北地精骑亦无法与之正面硬捍。”
沈兵不由奇道:
“如此,李牧将军又是如何屡次击败匈奴的?”
王柏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李牧将军多是设下埋伏,并以战车结阵再以弓弩抗之。”
沈兵点了点头。
这时期与匈奴的战斗似乎的确是这样打的,用战车或是补给车挡在阵形前阻止匈奴骑兵冲阵,再以弓弩手在其后射杀匈奴骑兵。
其实别说是秦朝了,汉朝时往往也是这么打,李陵率五千步卒与匈奴作战,虽败犹荣。
这主要是因为这时代的匈奴骑兵战术运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马蹬、马鞍还没出来。
于是就算匈奴人从小到大在马背上长大骑术了得,且骑兵拥有速度的优势,但在这种有准备的防御战下通常还是要吃亏……
李牧驻守北地虽然也有出击,但更多的还是防御。
而骑兵更擅长的是机动进攻,而不是死磕一地。
李牧只需大致掌握匈奴用兵的规律,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又要来劫掠了,然后布下陷阱等着他们来就成了。
至于后来驻守北地的蒙恬,更是直接把燕、赵、秦的长城给连了起来堵上这个缺口。
而沈兵……却会用另一种方式。
第二百九十三章 涅石
再往北走就进入太原郡地界。
沈兵有意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在此停留不是为了别的……太原郡也就是现代山西省省会太原市。
一说到山西肯定就会联想到这里的煤。
山西不但有煤,而且还有大量的、煤种齐全、煤质优良的中厚层煤,且埋藏浅十分适合露天开采。
因为山西有许多煤,且人们渐渐在生活中发现它可以燃烧,于是对煤已有初步利用,比如生火做饭之类的。
沈兵在太原停留就是为了打听煤情况。
不过当然不是沈兵亲自打听,而是派出骑军四处询问。
只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有了结果。
王贲进帐来报道:
“将军,我等在城东寻到一户人家,发现他们正是用石炭生火。”
“只不过他们将其称作涅石。”
沈兵“哦”了一声,暗道原来是称作涅石,这名字倒也贴切,“涅”是染黑之意,涅石也就是黑色的石头。
沈兵又问了声:
“可有问过哪有涅石?”
王贲回答:
“晋山、贲门二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说着王贲就在地图上指出这两山的位置,沈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就下令部队继续北上。
途中扶苏有些奇怪的问了声:
“将军为何途中打探涅石?此物有何妙用?”
沈兵回答:
“公子可知我等此去北地,首重何事?”
扶苏想了想,就回答道:
“自是抵御匈奴。”
“可是以将军之能,还会怕了那匈奴?”
沈兵摇了摇头,回道:
“今趟匈奴或与以往不同,公子不可轻敌。”
扶苏奇道:
“将军何出此言?”
沈兵回答:
“日前我问过那王柏和雷桧,从北地传来的消息是去年北地极寒。”
“匈奴牛羊冻死冻伤无数。”
“如此一来……”
扶苏“哦”了一声:
“如此一来匈奴便会大举南下劫掠粮草以供补给?”
沈兵点头道:
“正是,尤其若李牧身死的消息传至匈奴,而赵王嘉又放弃北地迁往代国……”
扶苏闻言也慎重的点了点头。
中原七国要说有能真正打败匈奴的就只有李牧了,但现在李牧已死,匈奴又饿得眼冒金星,北地又空无一人,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但扶苏转念一想,又问道:
“可这与涅石又有何关系?”
沈兵只回答了两个字:
“冶铁。”
扶苏一脸懵。
他虽然知道冶铁需要燃料也知道涅石可以燃烧,但冶铁为什么一定要涅石呢?木炭不行?
这也是这时代煤虽然有但却一直没有被重视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像扶苏这样想,都在用木炭炼铁,于是就有大量的煤被发现却只是百姓自行开采用于做饭取暖。
另一个原因,就是有人试过用煤冶铁,却发现以煤冶铁会产生更多的杂质使铁的质量下降,于是弃用。
这种情况直到数百年后才有所转变。
不过显然,沈兵不会等到那时候。
继续沿着黄河北上,总算是十余日后赶到了北地。
河套地区其实有三块平原:
一块是在黄河“几”字的一撇中部,一块在第一个转折处,还有一块在第二转折处。
这三块地区分别被称为“西套”、“后套”和“前套”。
沈兵的军队就驻守“后套”和“前套”以阻北面南下的匈奴。
其中主要是“前套”地区,因为“前套”直接连着雁门郡(今山西右玉县南),是匈奴入侵中原的必经之地。
而“后套”往西,则是河西走廊,通过河西走廊就是不为中原所知的西域了。
所以古时的事有时还真说不清,中原与西域其实一直都有某种联系,比如商人或难民在中原与西域来往。
然而这种来往十分稀少且仅限于民间,再加上道路难行又有匈奴阻隔,于是中原各国竟一度不知道有西域这片地区存在。
前来迎接的是个叫笳(jiā)的军候。
笳是一种管乐器,流行于塞北和西域,这个笳的父亲就是一名乐手,给他起这名是希望其继续其衣钵,谁想他居然成为一名秦军军官。
笳是王翦旧部,他所领的三千余名秦军是之前王翦奉命来此疏通黄河时留下的,所以当然知道沈兵的大名。
他见到沈兵之后就赶忙带着置下一干人等上前迎接,见到沈兵后就如释重负的说道:
“有将军来援属下就放心了。”
“这些日子总有匈奴小队人马前来试探,属下三千余人守北地只怕力有未逮!”
沈兵点了点头。
河套地区总面积有两万多平方公里,三千余人当然守不过来。
然而就算沈兵等一干人赶到了形势也不容乐观……沈兵置下的大梁军、神武军总兵不过一万余人。
其中神武军五千、大梁军六千,再加上笳的三千秦军,勉强只有一万四千余人。
沈兵问着跟在王贲身后的王柏:
“李牧将军当初是如何守此北地?”
王柏一愣,然后就回答道:
“将军,当初李牧将军却是领兵十万守北地。”
“经过数年经营后,已发展至二十万北地精兵。”
“此二十万兵分守前、后两套。”
沈兵一时无语。
战神李牧在此驻守还要二十万人才能让匈奴不敢来犯,而他却只有区区一万四千人。
更严重的还是赵王嘉在建立代国时还将一带的百姓尽数迁走,留下的只是些没有利用价值的老弱,于是沈兵拥有的仅仅只是兵士和一座空城。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一带有许多原居民留下的房舍,秦军不需再费力建造。
扶苏见此情形就小声自责道:
“却是扶苏连累将军了。”
“此地情形,赵高及李斯只怕早已知晓。”
“他们谴将军前来其实是想借匈奴之力除掉扶苏。”
沈兵觉得扶苏说的有理。
因为笳肯定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向嬴政报告过,所以赵高就是知情者。
嬴政或许是没把匈奴这蛮夷当一回事。
但赵高和李斯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于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沈兵却镇定的回答:
“此时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等应抓紧备战才对。”
第二百九十四章 收缩防线
沈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缩防线。
一万四千的兵力是肯定是无法驻守两万多平方公里地区,就算西套不用守也有一万多平方公里,如果不收缩防线的话就只会被匈奴各个击破。
所以沈兵决定将兵力集中在前套的云中郡……王翦从赵军手里接收前套之后,嬴政就在北地前套设置了云中、九原两郡,并且将此处百姓编入户籍统一管理。
九原郡被沈兵放弃了,因为沈兵手里的兵力甚至无法分守两地。
云中郡的地理位置显然比九原郡更重要同时也更安全。
因为云中郡恰恰就在黄河“几”字形的第二折拐角处。
守住这里就能使匈奴无法通过长城缺口进入中原腹地。
且云中郡还北靠雁门郡,更容易得到后方的支援,匈奴也无法切断北地军的后路。
反之,若沈兵守九原而弃云中,匈奴只要占领云中,就轻松切断沈兵与中原的联系。
其实匈奴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从“几”字形那一横渡过黄河再深入中原。
然而,那一横往南就是库布齐沙漠,接着就是鄂尔多斯高原,再往南还有毛乌素沙地,接着就是黄土高原……
这又是沙漠又是高原又是沙地的,对匈奴的骑兵而言绝对是噩梦。
如果匈奴走这条路,只怕还没到达中原就已尽数饿死了。
所以沈兵可以放宽心将云中郡以西尽数让出。
要说这河套地区还真是块宝地,至少对中原来说是宝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套、后套这两片平原因为有黄河水的灌溉于是有许多草场。
草场对中原而言就是绝佳的天然马场。
且“马喜高寒非炎方所利”,也就是马匹适合在寒冷地区养殖。
既要寒冷又要草肥水美,放眼整个中原就只有河套与关中两地。
其中关中一直以来都是王朝重心,随着人口增加草场已被破坏,于是中原能养马或者说可以养出与北方游牧民族同质量马匹的就只有河套地区。
此时中原各国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们还不是很重视骑兵也没把匈奴放在眼里。
在此之后的宋朝,就是因为丢失了河套地区这片天然养马场,于是无法发展骑兵只能以步克骑处处被动,最终被蒙古所灭。
这些都是后话。
沈兵此时放弃这块宝地只是无奈之举。
不过是暂时的,沈兵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收复河套。
沈兵的放弃十分彻底,也就是直接将百姓全都迁移到了云中郡。
王贲对此有些不解,他对沈兵建言道:
“将军,九原郡及以西的百姓均是老弱,集中至云中郡亦是徒耗粮草不起作用。”
“我等粮草原本就紧张,此时又增加这许多百姓。只怕……”
扶苏听着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校尉此言差矣。”
“他们即便是老弱也是我大秦子民,我等如何能将其留给匈奴?”
“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我等今日若取小利而忘大义,将来如何能得百姓拥戴?”
扶苏这么一说王贲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也难怪王贲会如此建议,他自小受的是“法家”的教育。
有句话叫“法不容情”,法家最不讲的就是情,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这也是后世酷吏、酷刑层出不穷的原因之一。
比如李斯和韩非原本是同窗,且两人同是法家,但李斯却因妒忌韩非才华担心韩非会影响他的权势,于是设计将韩非投入狱中并除掉。
这就是法家的手段,秦国变法之后虽是变强,但人情味却少了许多。
王贲自小在这种硬生生、冷冰冰的教育之下自然免不了有“利益至上”的心理。
受儒家影响的扶苏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兵见王贲心有不服,就说道:
“校尉有所不知。”
“北地百姓可不只是老弱……”
王贲不由奇道:
“可属下却未曾见到青壮,甚至壮女、稚童都少有。”
沈兵解释道:
“校尉没见着,是因为青壮都在代国。”
王贲想了想,不由“哦”了一声:
“将军之意,是由此可吸引代国百姓前来?”
沈兵点了点头,道:
“敢问校尉,北地百姓为何会随赵王嘉一同迁往代国?”
王贲答:
“他们原本便是赵国子民,赵王嘉一声令下且又有兵士胁迫,他们岂敢不从?”
沈兵赞道:
“校尉此言甚是。”
“但还有另一原因,赵王嘉弃守北地,北地便势必为匈奴所破。”
“若不跟随赵王嘉一同迁移,便要留下被匈奴所俘。”
王贲再次“哦”了一声,赞同道:
“将军所言甚是。”
“因此北地百姓才背井离乡随赵王嘉而去。”
“但可想而知,此行并非他们所愿,迁移代国只是无奈之举。”
沈兵点头道:
“此言甚是。”
“若有朝一日代国告破,而我军又在云中郡守住北地且大有西进收复河套之势,校尉以为……”
王贲连连点头道:
“将军英明!”
“我等今日善待北地老弱。”
“它日北地百姓便会纷至沓来争相来助,到时收复河套便不在话下。”
沈兵说道:
“正是如此。”
“此意便是公子所言‘得民心者得天下’,校尉以为然否?”
王贲对沈兵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惭愧的拱手道:
“王贲受教了!”
同样扶苏也是一脸惊异的望向沈兵。
他有些不明白沈兵是怎么做到的?
沈兵刚才那番道理似乎是把法家和儒家合而为捻到一条道上去了。
这在这时代是不可想像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法家与儒家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但其实这没什么奇怪。
中国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全用法家的观点是一个极端。
全用儒家的方法又是另一个极端。
中国人讲究的是“中庸”之道。
也就是两者都用,达到一个平衡状态就刚刚好。
所以两者当然是相通许多道理是能讲到一块去的。
愣了好半晌,扶苏才问了声:
“将军,接着我等该做何准备?”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采涅石冶铁!”
第二百九十五章 矿石
涅石其实不需要从太原开采。
太原距云中郡五百公里,虽说涅石挖出来就可以用几乎不需要成本,但如果从太原运的话少说也要十余天时间,运输人力及成本同样不小。
更重要的还是,若沈兵长期、大规模的从太原运涅石,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起赵高、李斯的注意,自然就会查探于是徒增麻烦。
这可能导致沈兵无法保住秘密。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从云中郡往南一百多公里就到了河曲村。
河曲村之所以称河曲村,是因为黄河在这里几乎是绕了一个半圆然后再沿着原走势前行。
沈兵记得这里就是山西著名的河东煤田的最北端。
也就是说这下面肯定有煤,缺点一个是普遍较深,离地面足有十几步。
不过这算不上什么缺点,对沈兵来说就是多整点人一层层往下挖,几天的功夫就挖到煤层。
这么一来运输时间就缩短至两、三天。
对此扶苏还颇感讶异,问:
“将军如何知道此地有涅石?”
沈兵的回答是:
“之前听闻百姓说过,耕种时在这片地区耕出了涅石。”
“我等如今挖到涅石也不过是运气罢了。”
扶苏是半信半疑,但除了沈兵这说法外也没有其它合理解释,于是也就只能信了。
另一个缺点就是此处已属于雁门郡范围,沈兵这个北地将军若在这里有所动作就是越权了。
这解决起来也不困难。
沈兵只需找个借口向雁门郡郡守知会一声就可以了……
“河曲村乃云中郡补给重地。”
“因担心匈奴骑兵偷袭、侵扰,是以在此驻兵三千以防不测!”
这借口合情合理,雁门郡郡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同时这三千兵士驻扎在这里修筑城寨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只不过这修筑的城寨并不是为了防匈奴,而是为了在内部采涅石。
沈兵用的是大梁军,而且清一色的原魏国降兵。
之所以选择原魏国降兵,是因为沈兵要防的是李斯、赵高一干人。
而魏兵全都是沈兵和魏呴挑选的,不太可能会为李斯、赵高收买。
但沈兵也知道这事想瞒很困难……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就不是秘密了,何况还需要数千人开采。
所以沈兵还留了另一手准备做掩饰:将涅石普遍用作军民生火、取暖的燃料。
有一天赵高和李斯若是发觉异常,然后一打听,第一想法就会是……沈兵采涅石不过是为了满足做饭、取暖需求而已。
这点十分正常,因为云中郡一带更多的就是沙漠和草原相间的地形,树木较少。
如果树木要留着制作器械、城墙,那么生火、取暖自然就要用涅石了。
于是云中郡上空立时就弥漫着浓重的烧煤味,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如此……白天生火做饭,夜里取暖。
没习惯这种味道的沈兵一时被熏得晕呼呼的,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不过为了将来的发展也只能忍上一忍。
尤其此时匈奴已经有要动手的样子……
沈兵这边一放弃后套及九原,匈奴马上跟进,接着一路将交界线压到云中郡。
匈奴当然不攻城,匈奴不擅长攻城。
别说战国了,就算是到了蒙古铁骑游牧民族的颠峰时期同样也不擅长攻城。
蒙古人在大战略上玩的是利用其骑兵机动性在大纵深上的残破战术。
简单的说就是每到粮食收成的时候越过敌军的城池劫掠,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烧光,甚至还突进敌人防线内部以“以战养战”的方式绕一圈再满载而归。
这样一次两次也许损失还能承受。
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该处历年来的作物都是有种无收,且在城外耕种的百姓还处于无保护状态被敌骑烧杀劫掠,百姓又哪能承受?
于是百姓为了活命只能不断迁出,没过几年城也就变成空城了。
中后期蒙古却不需这样做,因为在占领大片宋地掌控着许多汉人之后,就可以用汉人组建奴隶军让他们攻城……标志着宋朝灭亡的崖山海战就是汉人张弘范打的。
此时的匈奴在战略上与蒙古初期差不多。
同样是以骑兵越过城池深入中原劫掠。
这或许不能说是“战略”,而是游牧民族劫掠的天性……此时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战略”为何物。
幸运的是匈奴表现得十分谨慎,他们只是派小队骑兵越过劫掠然后迅速返回。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之前多次中了李牧的埋伏,于是担心再次因此中伏打败仗。
另一方面则是此时还未到粮食收成的季节,便是大动干戈的南下劫掠也不会有多少收获。
因此沈兵这边也有了些准备的时间。
冶铁这事沈兵是交给弁和欠两人处理。
弁是寿春的铁官,沈兵见其有些能耐于是就带在身边……以沈兵此时的身份想要几个人不算什么难事。
弁和欠两人各有所长:弁更擅长冶铁而欠更擅长铸造,再加上弁又从寿春带了一批徒弟来,于是这铁器的冶炼和制作方面就不成问题。
至于那铁矿石,沈兵就不用像涅石矿一样藏着揶着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嬴政提出要求。
比如北地缺乏农具需要冶铁发展农业。
再比如为解云中郡守城之忧需要矿石……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就像项燕守汝水防线时也要求汝阴、城父两城能自行生产装备一样。
这其中尤其是箭矢,其是守城利器同时又消耗巨大,上万守军一次齐射就要射出万枚箭矢,若只靠运输的话会成级数的加重后勤负担且很容易造成守城危急……
一旦箭矢用完而后勤没运上来呢?
又或是运输线被敌人截断或箭矢被敌人劫去呢?
因此对沈兵这要求嬴政没理由不答应,当下就派人将铁、铜、锡等矿石源源不断的运往云中郡。
较远的地区甚至运的不是矿石,而是炼好的铁、铜、锡……地理位置较远运输不便,运矿石就太浪费运力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高炉
在准备这些的同时沈兵就在城内组织冶铁作坊。
冶铁作坊被沈兵置于军营中。
这十分罕见,因为此时各国包括秦国在内都不重视冶铁……技术没跟上,铁制品只能用于农制,所以当然不受重视。
但到沈兵手里当然就不一样了。
之所以要置于军营中当然是出于保密。
为此沈兵还不得不将铁匠的家人一并带来并聚在一堆派兵士看住,这也就是别人所说的“人质”。
沈兵不想这么做,但一则是为了保护铁匠家人的安全,另一则也有以其为质的意思。
沈兵对铁匠是这么说的:
“铁器冶炼非同小可。”
“我等身处塞外与匈奴作战,一旦冶炼之术泄漏给敌方,中原便将有大难。”
“是以沈兵不得不小心行事,望诸位见谅!”
这话也说得通。
也就是这么严格保密防的是敌人、是匈奴、是外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得死命的防,否则这技术要是泄漏,匈奴造好的兵器、装备就用于攻打中原残杀百姓了……
中原各国内部虽是斗来斗去的,但对于抵御外族侵犯尤其是残暴的匈奴这一点是从来都没含糊过,百姓也都是一致认同。
他们又哪里会想到,沈兵防的不只是匈奴,更是防赵高和李斯。
弁和欠两人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他们甚至以为沈兵有些过于谨慎了。
因为匈奴大多逐水草而栖,既没有耕地的需求也没有铁矿,于是不会对冶铁技术有多大的兴趣……
匈奴在兵器制作方面其实一直都依赖中原的铜、锡。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不冶炼,原因是没有冶炼的技术储备同时也缺乏开矿的知识。
他们通常是在边境用马匹、毛皮等与中原各国交换铜、锡,然后再以其为原料打制需要的兵器和装备。
因此,汉代名士贾谊甚至建议汉文帝控制中原边境铜、锡流出以削弱匈奴战力。
这想法是很好:没有铜和锡,匈奴就无法制作更多的武器,于是就能轻易将其击败。
问题就在于它基本无法实现。
原因是匈奴对铜、锡的需求摆在那,如果中原控制其流出的话,就会导致匈奴铜、锡的价格飞涨……原本一斤铜换一匹马,变成一斤铜换两匹马甚至更多。
而这匈奴的高质量马匹又是中原所急需,运往内地就立时就能卖上高价。
在这巨大利益的趋使下,中原不良奸商甚至百姓会疯了般不顾一切的往匈奴走私铜、锡。
最终结果就是匈奴还是能得到其所需的原料,只不过多损失些马匹及毛皮而已。
正如之前所言,这时期的铁器只能用于制作农具不能制作兵器,匈奴又不耕地,所以对铁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铁没有兴趣,对冶铁技术当然也不会有兴趣。
了解这些的弁和欠就以为沈兵这么对匈奴保密冶铁技术就有些小题大作。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沈兵第一时间就给弁递上了几张图纸,说道:
“将高炉制成如是形状。”
“整体为扁圆,鼓风口位于扁平两侧。”
“且高炉下部的炉墙往外倾斜六十二度……”
弁听着一脸懵:
“将军,何为六十二度?”
沈兵“呃”了一声,然后就拿出另一张图纸解释:
“我等可将半圆切分为大小相等的一百八十份,则每份为一度。”
“如此高炉各处向外的倾角便完全一致。”
弁听是听懂了,但完全不知道为何要费力这么做,只是糊里糊涂的“哦”了一声,然后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站一边的欠。
他以为欠跟在沈兵身旁时间久一些,所以对这些会更有了解。
没想到欠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他们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都是汉代的冶铁技术。
高炉为什么要做成椭圆就不用多说了,是为了将空气鼓进炉心,这样既可以使炉内温度更高也可以使铁水中的碳尽可能多的被氧化。
至于要将高炉下部的炉墙向外倾斜,则是为了煤充分燃烧……
在风力有限的情况下,氧气在高炉内和煤炭燃烧会产生可燃的煤气。
如果高炉下部没有向外倾斜,这些煤气就会沿着炉墙的上升气流迅速排出,这不仅是种浪费还会污染空气。
高炉下部倾斜就会改变内部的空气循环模式增加煤气与炉料的接触面积,于是这些煤气就会在炉内燃烧掉。
沈兵当然无法跟弁和欠解释这些东西,尤其这些还是古人在一次次实践中用了上百年的时间才总结出来的,沈兵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于是就装作没看到弁和欠脸上的困惑,问:
“可是制作此形高炉有难度?”
弁和欠赶忙回答:
“回将军,没有难度。”
“属下等定会按将军要求制作妥当。”
这的确是没难度,能制作出圆形高炉自然就能制作出沈兵要求的这款高炉,它不过是改变了下形状而已。
除此之外,沈兵还让人去找来石灰石……
以煤冶铁的问题就在于煤的杂质太多,如果就这么炼的话,虽然能批量生产也能降低铁的含碳量,但含硫量却直线上升导致铁的质量提升不大。
加入石灰石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在冶铁的过程还会产生大量的炉渣,这些炉渣里含有大量的二氧化硅,它会导致炉渣有很高的粘性附着在高炉内很难清除。
加入石灰石之后,二氧化硅就会与氧化钙反应降低炉渣的溶点,清除起来更方便。
鼓风设备用的自然还是水排。
只不过兵营内没有河流。
为此沈兵还专门让人从黄河处开了一条小运河过来……这不仅解决了水排的水力问题,还解决了冶铁的用水问题。
出于谨慎,沈兵还派兵士在这运河的上下游用渔网拦着并日夜把守……有河就容易泄密,比如用个竹筒装着信件什么的往河里一丢,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情报传出去了。
做完这些后,剩下的就是开始冶炼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弩
弁和欠虽是不知其所以然,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按沈兵的要求做了……没办法,谁让沈兵是老板呢?老板说怎样就怎样。
一周后第一炉铁水出炉后弁就感觉到有些不同了……像弁这样长期冶铁的人,只看一眼铁水的流速、稠度及固化时间,就能感觉到其质量的变化,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点。
等铁锭固化后弁就拿着一个锤子上前敲打,初时还只是小力,接着越发大力同时也越是心惊。
若是以往的铁锭,此时早就该出现裂纹接着碎裂开,但眼前的铁锭用了数倍的力敲打也只是稍稍变形。
其它铁匠听到敲击声也发觉不对,纷纷围了上来。
接着又试了几个人上前敲打,最终才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铁锭敲裂。
众铁匠包括弁和欠在内无不兴奋得欢呼,弁甚至老泪纵横,激动的对沈兵说道:
“将军,属下等穷极一生都在寻求此种冶铁之术,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不想将军只简单的改造高炉便得出此铁,属下等实是佩服至极。”
欠也拱手叹道:
“也难怪将军要我等严守秘密。”
“此铁一出,便可以此铁打制军器乃至盔甲了,不难想像会比青铜要坚固得多。”
“此法实是不能为外人所知。”
欠是说到了重点。
铁一旦弥补了其脆而易折的缺点,那么就会因为其制造工艺简单且廉价坚固等优点将青铜器全面淘汰,于是铁的重要性自然会极迅上升。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
如果仅仅只是降低铁中的含碳量,战国时期的铁匠已经能做到了。
这时代的铁分为生铁和熟铁两种。
生铁坚硬、耐磨、铸造性好,但是脆而易折,这是含碳量超过百分之二时的特性。
熟铁柔软、塑造性好,可以拉丝,但硬度不够,是含碳量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五的特性。
熟铁的制法,就是将生铁重新加热到1500度达到铁的熔点,然后使用工具不断搅拌。
如此一来铁水里的碳就会因为与空气接触被氧化而排出,最后就得到熟铁……这过程就像把生铁煮熟一般,因此得名“熟铁”。
钢的含碳量就在生铁和熟铁之间,于是兼有了生铁、熟铁的特性。
沈兵使用的这种汉代冶铁法,就是在能练出生铁的情况下进一步降低其含碳量,于是就将其特性往钢的方向靠近,就达到了打制装备、兵器的要求。
当然,它也只是“达到要求”。
若想要得到更高质量的兵器,要制的就不是铁而是钢了。
不过这铁已完全够用,尤其此时满世界的装备都是青铜器,铁制装备已足以对其形成优势。
接着欠就问了声:
“将军,有了此铁后,我等先制何物?”
这倒是个问题。
是制铁剑呢还是盾牌,亦或是长枪盔甲?
装备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毕竟初时铁的产量有限且时间也有限,不可能一口气把它们都制全了。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弩,以及箭矢。”
欠闻言不由奇道:
“弩?以铁制弩?”
这倒是奇事,弩通常是木制或竹制。
铁弩在此之前是不可能的,把铁制成薄薄的弩臂本身就困难,又易脆易折,只怕没用几下就断了。
但现在的铁用于制弩却成为可能……
不过沈兵却暂时没这想法。
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制弩,而是在弩臂前端加个铁环以供踩踏。”
弁听得还不是很明白,欠就“哦”了一声,点头赞道:
“将军英明,此法甚好!”
此时秦军……应该说是中原各国的弩都分为臂张弩和蹶张弩两种。
两种各有优缺点。
顾名思义臂张弩就是用手开弩,其射程不会比弓箭远多少甚至有时还因为弩箭短小且弹道平直等原因射程比起弓箭还不如。
其优点是开弩方便、射速快,用手就能完成,中原骑兵为弥补骑术不足偏爱使用臂张弩。
步兵更多的就是使用蹶张弩了。
因为对于步兵而言,若选择臂张弩还不如选择弓箭……弓箭射速等都要比臂张弩强,射程也相去不远。
但蹶张弩又一个致命的缺点:开弩必须得坐在地上。
标准的开弩法是坐地后用双腿一左一右的抵住弩弓凹部,接着双手拉弦以腰力将弩撑开卡在弩机上。
每回发射完都得这么来一回,于是弩手通常是坐在地上操作。
这么做在守城时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在攻城、野战就会出大问题了。
其中尤其是野战……你得坐地上开弩,这要是打胜仗要追击敌人怎么办?
或者打了败仗想边打边撤怎么办?
总不可能在追杀敌人或是撤退时突然坐地上开弩吧?
这不只会减缓自身的速度还挡住了战友,还会降低全军的速度。
于是弩手在行动中几乎没有战斗力,要有战斗力时就不能机动。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它问题:
比如坐着视野不高极易被自己人遮挡,同时相比站立发射也大大降低射程。
再比如下雨或下雪也必须坐着开弩……这虽然大多时候可以克服,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却是致命的,比如在北方极寒条件下,往地上一坐,那盔甲只怕就要被冻住起不来了。
但如果能在弩臂前端加上一个踏环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么一改,弩手就可以站着操作:
脚踩踏环双手扣弦,同样是使用腰力一挺伸……弩就张开了。
于是旧式蹶张弩所有缺点几乎都被避免:
便于机动、便于射击,且射速还加快。
更重要的还是这改造十分方便,还延长了弩的寿命……
说改造方便,是因为只需要在弩臂前端加上一个圆形或三角形铁环。
说延长弩的寿命,则是以往的开弩方式必须将脚蹬在弩弓上,这开弩的过程就受力不均使弩弓极易折断。
而前端加一个铁环,开弩时的主受力就是在弩臂上,弩弓的受力是均匀的。
总而言之,这一个小小的改动就使秦弩威力大增。
第二百九十八章 床弩
沈兵这一改造其实也是针对秦军的自身情况。
首先就是秦军用弩的比例相当大,正规秦军的编制虽说只有三成是弓弩兵,但弓弩装备量却高达八成。
基本除了使用长兵器的步兵不方便使用弓弩外,其余兵种都带有弓弩。
比如剑盾手,没有冲锋陷阵或站在第一排时,只需将剑一收盾往背上一背,从箭壶中取出弓箭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弓箭手。
再比如骑兵和车兵,弓箭和臂张弩都是必不可少的装备。
也就是说沈兵这么一改,就涉及到了百分之八十的部队的升级。
这弓的升级虽然将少,但箭也改成了铁制……
此前以青铜制箭难度更大……青铜脆硬易折,不便锻打炼造,尤其制作箭簇尖端更是要极为小心。
铁被改造后就不一样了,其特有的坚韧锋利不仅制作方便,穿透力和杀伤力还要比青铜箭强得多。
于是沈兵此举霎时就将部队弓弩也就是远程装备提升了一个档次。
欠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是因为他之前一直也尝试这么做。
实际上不只是他,战国时许多人都尝试着在弩前端加上一个蹬环使弩手能站立作战。
无奈的是以之前的条件几乎无法做到:
铁和青铜都是脆而易折,若在弩臂前端加个踏环,弩又动不动就是数十甚至百余斤的力,那踏环没开几下便断了。
于是加装蹬环并不是秦人没想到,而是没有必要的条件。
直到沈兵炼出新铁,这种改装才成为可能。
箭矢方面就不需要任何测试和改进,直接用以往制青铜箭的模具就可以。
因为很明显,之前以青铜制箭头可行,现在换成更为坚韧的铁制箭头自然可行,所以批量制作便不会有风险。
弩的改造在进入批量制作前,沈兵还是保持谨慎的态度试制了几张验证。
然后发现果然有些问题。
秦弩大概可以分成三种:200秦斤、300秦斤、350秦斤拉力。
之所以会有这三种是因为每个士兵的力量不同能开的弩也不一样。
200秦斤通常是供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使用。
之所以用“通常”,是因为有些力大的秦兵能开300秦斤甚至350秦斤的弩就会被调配到另一队去。
由此可知200秦斤是最低要求了。
这要求并不高,200秦斤折算现代的重量单位就是101斤,寻常成年人要用腰力背起一百斤的人都不什么难事。
但若将这重量加到一百五十斤乃至177斤,对于身材瘦弱的人而言就有些困难了。
古时的人伙食差,尤其入伍时才十几岁同时又少有训练,于是大多都处在只能开200秦斤的队伍中。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入伍作战后煅炼几个月腰力就会越来越足,于是就会转到能开300秦斤乃至350秦斤的精锐弩手中……
这些开弩重量都不是最大重量,要知道作战时都处于紧张状态,而且一次接一次的开,到肌肉疲劳时就真是有心无力了。
在这方面大梁军的情况要比其它军队要好得多。
原因是大梁军多是魏国降军本身就有训练经验,且是经过沈兵挑选的,之后沈兵又使用现代健身理论来操练,比如深蹲就是集中煅炼臀腿、及腰部力量。
于是大梁军弩手大部集中在300秦斤和350秦斤的弩队中,只有不足五百人使用200秦斤弩,这其中相当一部份是在楚国新征的新兵。
弩上的问题,就在于200秦斤的弩使用蹬环还没什么问题……使用蹬环就只能单脚踏。
但若是300秦斤及350秦斤的弩用圆形蹬环就很难开弩了……原本是用双脚开弩,现在使用单脚,力量必然会有损失。
于是沈兵就将圆形蹬环改为三角形。
也就是下宽上窄,双脚恰好可以伸进蹬环开弩。
另外因为以往这些弩都是踩着弩弓开弩的,现在改为踩着蹬环开弩会使距离稍稍拉长……
这对于身高较高、力量足的兵士而言影响不大,但若身高不足、力量才刚过线的兵士来说,还要像以往一样开弩就有困难了。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直接将弩手往下调一级就可以了,比如开不了350秦斤就调到300秦斤。
如果连200秦斤的弩都开不了,那就只能去弓箭手了,实在不行就编到陷阵队去。
欠制出几把新弩试射几回后,就不由连声赞道:
“将军,此弩虽说射程与原弩不相上下,但射速却快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兵士可站立对敌,不再似以往一般被动受制。”
“尤其在面对匈奴骑兵时更是受益良多。”
“属下以为此法甚好,我等可全军装备并以其力抗匈奴!”
欠说的是。
以往若是一队弩兵碰到敌军骑兵那是基本只有等死的份。
备战?
备战就意味着必须坐在地上开弩发弩。
那不就是等着敌人骑着战马将其踏成稀泥吗?
尤其匈奴骑军还来去如风,那是连刀枪都懒得用了。
逃跑?
逃跑又如何能快得过匈奴骑兵?
现在有了这蹬环,虽说单独对阵匈奴骑兵还是处于劣势,但至少不像之前一般毫无还手之力了。
弩兵可以采取一种游击的方式对敌,分散队形,然后机动躲避敌军骑兵,空闲时开弩射杀敌骑,如此反复。
看没什么问题之后,沈兵就下令道:
“就按此般样式制作。”
“务必在一月内将所有弩都改造完毕。”
“另外,箭矢也尽数改成铁制。”
弁和欠应了声,然后就下令铁匠们开工了。
此时的冶铁作坊已经扩大至拥有二十个高炉,且可以预见的是这些高炉还远远不够。
因为很明显,弩、箭改造完之后就该是阻挡骑兵的利器长枪了。
另外用于阻止敌人批量冲锋的床弩也是发展的时候了……以往青铜较脆,用它制作整根的青铜箭矢并不现实,而且也没那么强的弩能将其发射出去。
但沈兵冶出了新铁,再加上他所拥有的知识和机械知识,制出威力巨大的床弩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战法
床弩的制作十分简单,它其实就是一张更大的弩。
确切的说,它的制作程序要比弩和弓箭简单得多。
原因是弩和弓箭这些玩意讲究寿命、射程、精度等……一种批量生产的单兵装备,若制作过于简陋、粗糙,装备部队后很可能会影响士气甚至被兵士拒绝。
兵士们也不傻,他们会将自己的装备与敌人比较,打过一两场仗之后还会观察这些装备是否有用、是否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所以上好的弓弩制作周期有时长达数年之久:从选木、浸泡、晾晒、一层层的贴上牛筋增加其韧性等。
尤其秦国装备的制作,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监督并作上记号以便有质量问题时追责。
所以秦军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每一名秦军都相信自己手里的装备是最好的,若是打败仗便是人的问题。
床弩就有些不一样了。
它不是一种单兵装备,在精度、寿命及射程等方面都不像单兵弓弩那么严苛。
其弓身是由竹片叠加再以麻绳一圈圈的缠绕制成。
若一个弓身不足就再加一个……尝试了几遍之后发现三个弓身差不多就可以带着一根铁制弩箭射出百步远。
这也就是宋朝时期的“三弓床弩”,为了增加弹力甚至还有一张弓身是反曲的。
这种“三弓床弩”在新铁冶炼出来之前是无法实现的。
其困难主要来自三方面。
一是铁弩箭本身脆而易折,制作这样长而细的铁弩箭又用这么大的弓力将其射出去……只怕弩箭出弓的一霎那就因为铁质量不过关而断为几截四处飞射伤到自己人了。
二是如此弹力的床弩很难开弩。
虽然这个问题可以解决,比如可以用马力、牛力。
宋朝初期的“三弓床弩”又叫“八牛弩”,其原因就是其初期是用牛开弩。
然而战场上用牛开弩然后仅仅只是为了能射出一枝弩箭,那只怕就只有事先做好准备然后射出一发的机会了。
沈兵当然不会这么傻还用畜力,直接就上绞盘,就像投石机一样,左右各四个人,两个推两个拉……就能快速开弩重复使用。
最大的困难其实是弩机。
所谓的弩机也就是像扳机一样的东西,弩弦要扣在其上,扳动之后才将弩箭射向敌人。
三弓床弩的弩力少说也有数千秦斤,如此大的力扣在弩机上,又岂是青铜所能承受?
投石机也需要类似的弩机,只是它因为体积庞大于是可以利用整根原木制作弩机,原木若是磨损了更换一根也很方便,但床弩的体积就没法做到这样了。
于是这种床弩在新铁之前是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却轻而易举就实现。
秦军兵士大多对新出的这一系列装备持欢迎态度。
在箭矢和新弩一批批装备之后,他们个个都勤于练习并对之赞不绝口,尤其床弩还能将数十斤重的铁弩箭射到百步之外并将演示用的竹马轻松的钉在地上,更是让全军上下欢呼沸腾。
欠激动的说道:
“将军,此铁制弩箭能轻易将匈奴人马洞穿。”
“有此床弩我等又何惧匈奴?!”
扶苏见到这场景就更是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才对沈兵说道:
“将军若是早些时候制出此物,我中原各国便无需费时费力筑起长城防匈奴了。”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他知道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以弩或床弩克骑,甚至以步克骑都只是权宜之计,当骑兵发展到一定程度且战术成熟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只会是一堆废铁。
别问沈兵如何知道这些,宋朝还有更多以步克骑的先进装备,但最终还是被蒙古打得满地找牙。
在众人都为沈兵制出有新装备提升战力而欢呼雀跃时,有个人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这人就是王贲。
初时沈兵以新铁改造弩及箭矢时王贲还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秦军装备的弓弩数量十分庞大,改造弩箭都是正常的。
但是等沈兵制出床弩时,王贲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当天下午他就找到了沈兵。
他拱手对沈兵说道:
“属下见将军制出床弩,似是有意以弩克骑抵御匈奴?”
沈兵回答:
“正是如此,校尉可有异议?”
王贲反对道:
“将军明鉴。”
“属下以为以弩克骑虽看似可行实则不得其法。”
“盖因匈奴战法深谙‘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以弩克骑只怕……”
沈兵心下不由暗赞了一声,这王贲果然有两把刷子。
匈奴骑兵的战术其实说实在的就是一句话“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这并不是匈奴熟读孙子兵法,事实上此时的他们甚至没有文字……史记记载,匈奴“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也就是没有文字书籍,但有自己的语言。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知道什么孙子兵法。
然而,他们长期在草原彼此征战使其养成了像狼群狩猎一样的战术,发现落单的敌人或是薄弱处就一拥而上,若强大的敌人出现在面前要决战时又一哄而散……
这由物竞天择演化出来的战法其实暗合孙子兵法,甚至可以用“化零为整、化整为零”这现代的游击战术来描述。
因此汉武帝时期几乎每次远征匈奴都在做同一件事:寻找匈奴主力。
王贲提出的问题就是:
若匈奴是这样战法,以弩克骑甚至制出威力巨大的床弩能起作用吗?
匈奴人会傻到以骑兵冲击秦军弩阵甚至床弩?
不会!
而部队若是过于依赖弓弩而又缺少骑兵,就会产生一个严重的问题:补给困难。
原因很简单:这些弓弩乃至床弩,随便一次齐射就是成千上万枝弩箭,这些弩箭在作战时看起来是爽,箭矢如蝗虫般的飞向敌人。
但这些射出去的箭矢全都是用马车一车车运来的。
匈奴人若是依靠骑兵的高机动性避开秦军的主力四处攻击补给线怎么办?
若弩箭不足,这些弩、床弩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第三百章 圈地
不过王贲能想到这些,沈兵当然也能想到。
开玩笑,他可是个现代人,知道宋朝就是因此败于蒙古之手,如何还会依葫芦画瓢照搬宋朝的装备和战术?
沈兵一边将地图摊开摆在案前一边说道:
“校尉所言极是。”
“然校尉所言,更多是在我军深入草原与匈奴作战才会发生。”
“校尉以为然否?”
王贲看了看地图,然后就点了点头。
顿了下又反问了声:
“难道将军并非要收复九原及后套才制弩?”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
“我制弩只为防守。”
“云中郡无长城可挡匈奴南下,我军弩阵便是长城。”
王贲闻言不由“哦”了一声,然后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战略目的如果是进攻的话当然有问题,但如果只是为了防守……云中郡背靠雁门郡,左翼又是黄河及沙漠,后勤压力并不大。
沈兵接着解释道:
“虽是如此,我等也不能只守着城池任匈奴在城外胡作非为。”
“否则,云中郡很快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王贲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如果不出城作战只会死守的话,城外的土地、资源,甚至交通要道就会逐步被匈奴蚕食,这其中尤其是田地……城内虽然也有田但远不足以养活全城百姓。
所以城市人口多少不是由城墙多高、兵力多少、储粮几何决定,而是由城外的有效田地决定。
云中郡就算有田,若种的时候是秦人种,收的时候是匈奴来抢,那又有什么意义?
就像之前所言,久而久之云中郡就会因为匈奴的频繁骚扰而人丁凋蔽。
再往后,云中郡就真的只剩下兵士而没有百姓的空城了。
所以……
沈兵说:
“我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护田。”
王贲不由奇道:
“可是将军,云中郡到处是杂草无田可护。”
王贲说的是事实。
若把时间线往前推……沈兵等人是在攻下赵国都城邯郸后才开始屯田的。
而赵王嘉就是在那时逃往北地接着将百姓迁移至代国自封为代王。
也就是说,云中郡包括九原乃至后套在内,百姓都没来及屯田就被迁走了。
于是云中郡的田地那是一片荒芜到处都是杂草,沈兵等人有口粮基本要从中原运送。
这也是王贲之前反对将老弱百姓集聚在云中郡的原因之一……粮食有压力。
若匈奴成功南下进入赵国境内烧杀一番则压力会更明显。
沈兵只回一句话:
“若我等只在城内坐视,城外田地又如何能不荒废?”
王贲一愣,然后就明白沈兵这话的意思。
这说起来有些拗口,其实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因为百姓觉得城外的田地不安全所以才不出城耕作,因为百姓不出城耕作于是就无田可护……
无田可护秦军就不需要出城,于是城外的田地永远都不会有安全的时候。
要打破这个循环,就必须在城外无田可护时也要护。
这护的其实不是田,而是圈出一块安全区域为百姓找回信心。
只有这样,云中郡才有可能进入一个良性循环越来越强盛。
说着沈兵就拿起毛笔在地图上点了几个点,说道:
“我打算在城外建五处城寨,每寨千人,校尉以为如何?”
王贲看了看那五个点的位置,问:
“将军这是要沿河圈地?”
王贲说的没错,沈兵正是要沿河圈地。
一侧是黄河,另一侧就是沈兵沿着交通要道和河水走势设立的五个城寨。
五个城寨连成一线围了一片安全区域,这片区域若是屯田或种上作物,就足够养活城内的军民了。
沿黄河圈地一是为了便于防守……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绝对的是旱鸭子,所以黄河一侧肯定安全。
这样圈地就可以用最少的城寨尽可能的圈更多的地。
另一个考虑就是河水灌溉。
黄河沿线有句老话,叫“黄河百害为富一套”。
意思就是黄河因为含沙量高时常改道淤塞又有汛期等于是水患十分频繁。
但就是河套地区因为受地形的影响基本不泛滥,再加上土壤肥沃、几块平原地势平坦,于是农业十分发达。
当然,这是形容近现代的河套地区。
战国时期的河套地区因为地处偏远的塞外时常被匈奴骚扰,其灌溉系统十分落后作物产量严重不足。
即便是李牧镇守北地时期,北地军的粮食也要依赖中原运输。
这种状况直到蒙恬将燕、赵、秦的长城连成一片后才有改观,也就是到了汉朝河套地区才真正算是利用并发展起来。
不过现在,既然沈兵来管理这片土地,他当然不会再等几百年。
王贲想了想,就问道:
“此法或是可行。”
“可是将军……我等原本便兵力不足,又再分五寨,岂非犯了分兵之大忌?”
沈兵笑着回答:
“所以才要发展弩箭及床弩。”
“若有匈奴来犯,我军摆出弩阵出寨迎战……便似一堵墙似的挡在匈奴前使其无法越雷池一步。”
王贲又问:
“可有朝一日若百姓增加,围下的这片地又不足……”
不等王贲说完沈兵就接嘴道:
“那时我等兵力自是更充足,便可考虑围另一片田地了。”
“如此逐步往匈奴方向深入,甚至越往前围后方兵力便可前移……”
“不用多久,收复九原乃至后套便指日可待矣!”
王贲不由叹服:
“将军所言有理。”
“此乃先退后进,匈奴初时或许只道那一小片地无关紧要,时日一久才发现关键所在。”
“不过到那时只怕为时已晚了。”
这其实不是沈兵发明的战术。
纵观整个宋朝都在蒙古的铁蹄下呻吟,但唯独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余玠治理的四川。
当时四川一带也遭到蒙古铁骑残破战术的侵扰,眼看越来越荒凉离城破不远。
结果余玠一来采用这种利用地形步步为营向外扩张的战术,几年后使蒙古军队竟不得其门而入。
且在宋朝已灭亡后四川还在坚守,甚至还打死了蒙哥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