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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叶雪伦     公主殿下嫁到txt下载     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7、阴错阳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对上了阿姐那赤红而骇人的目光, 我有的不是恐惧而是锥心之痛。

    “我知道。”

    阿姐在这一刻早已临近奔溃的边缘了, 其他人都不明白阿姐, 可我明白, 可越是明白, 我却越是要忤逆她的意愿。

    阿姐杀意顿生,那一刻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人该有的温度,只听到她无比冰冷给出最后一丝警告。

    “让开!”

    直面着阿姐那迫人的威压,我的内心反而是出奇的平和, 没有丝毫退却,坚定的回应道:

    “不让。”

    阿姐的忍耐到了极限, 她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指我的咽喉, 最后锥心泣血大喝一声:

    “让开!”

    这一刻, 我只知道, 即便是死在阿姐剑下, 我也要阻止她去杀秦烜。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微微扬起头,等着阿姐那致命一剑。

    阿姐见我如此绝决也要阻止她复仇,一时间悲愤交加, 理智顿失, 挺剑直刺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珝及时出剑格开了阿姐的剑锋, 两人长剑相击,顿时剑气凛凛,星火四溢, 在半空中相击交错发出阵阵剑器低吟之声。

    待我睁开眼,珝早已错开了阿姐的剑锋,将战势往旁引领,免得我被牵扯其中,为剑气所伤。

    “不!”

    我一脸惊惶,珝和阿姐均为当世武功卓绝顶尖高手,你来我往之间,杀伐激昂,飒飒扬扬,场上剑气逼人,威压直逼得人心肝直颤!

    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她们两个皆是我至亲至爱,眼睁睁看她两人争斗我已是心痛难当,若是她们当中有一人受损,我定然无法承受……

    眼见着两人争斗越演越烈,我想去阻止可根本无法阻止,更不能随意出言相扰,阿姐此刻内心悲愤无处宣泄,定然会下手会毫不容情,而珝出手不过是为救我所迫,她也定然不会对阿姐用尽全力,阿姐剑法凌厉功力深厚,若我此刻再出言相扰乱,只怕珝的处境会越发危险!

    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不断思虑着该如何处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直在静待时机的赵颂,此时此刻发现了如今的局面出现了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因为从叶晗自报身世来历后,青城派陆如柏夫妇双双殒命,而作为第三场比试的主力战将沐风,险些阵前倒戈,好在最后沐风也死在了陆如柏的剑下,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可只是叶晗展露出来的无双剑法就足以让赵颂胆战心惊了。

    如今叶晗正与高辰身边的高手相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秦王,而现在很显然就是乘机为主上除掉头号劲敌的最佳时机,若能杀了高辰将功折罪,相信主上也不会怪罪自己此番办事失利!

    赵颂恶向胆边生,见我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别处毫无一丝防备,执剑身形一掠迅速靠近便直往我后背刺来……

    秦烜早已注意到了赵颂的异动,对于他为何会突然向高辰发难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为何高辰会出现并阻挡叶晗杀他复仇,可他依然心怀感念,于公于私,秦烜也不能让高辰出事。

    让宫襄好生照看她的母亲后,秦烜一见赵颂异动,便及时驱动自己的佩剑直接对上了赵颂,场上顿时出现两组激烈对战之人。

    面对这般突兀的局面,在场众人显得有些始料未及,无所适从起来,可都被这当代几大高手的精彩对决给吸引住了目光,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纷纷不觉为眼前所见惊叹不已……

    “秦烜,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秦烜格挡住了赵颂的攻势,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便拆解了二十多招,赵颂的攻势是越发强烈刚劲,现在的他无需遮掩隐藏自己的身手,因为他现在迎战的可是有着“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秦烜啊!

    “赵颂,我劝你现在止戈离去,兴许还来得及。”

    赵颂冷笑几声,回道:

    “到现在了还在妇人之仁,秦烜,你身中奇毒支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杀了你,所有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赵颂话中含义,秦烜再清楚不过了,他清楚的知道了赵颂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善罢甘休,他既然能设计李鬼设局害他中毒,自然会有更多的阴谋诡计去害别人,这样的人若是活着,无论对江湖武林还是宫家,绝对是个致命的威胁!

    一念之词,秦烜陡然间目光杀气顿起。

    “放心,赵颂,死之前我定会拉上你一起陪葬的!”

    秦烜顿时破釜沉舟,舍了抑毒护心忙收敛体内真气流转用以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功力,瞬时,以雷霆之势攻向赵颂,竟逼得他节节败退,以守为攻,赵颂气势上一见落败之势,后劲也已是承接无力,竟对秦烜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了……

    赵颂被逼无奈,只有选择暂避锋芒,不断与秦烜拉开距离,可秦烜杀意已生,剑锋早已没有之前的温和淡然,而是招招致命,赵颂好不易才逃出秦烜剑网笼罩,可胸口还是被秦烜剑锋划出一道血口来!

    带站稳身形与秦烜执剑对峙,赵颂忙点住周身血脉,以免血液喷涌而出,这时候赵颂才有了畏惧之心,他十分清楚的知道了,论实力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根本就不是秦烜的对手……

    秦烜此刻心口内也是绞痛难惹,他强行驱动真气,虽然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功力,却也让那毒素失去控制,俨然已经侵入心脉,若是还不能速战速决,只怕再拖下去,自己不但性命不保,赵颂那祸害又能侥幸逃过这劫了。

    秦烜体内气血翻涌,险些就要吐出口血来,为了不让赵颂察觉,硬生生将那口心血往肚中咽。

    “秦世叔救我,有人要杀小侄!”

    身后,那史骏面露惊恐神色半跪着一把抱住了秦烜的腰身,似在向秦烜求救……

    秦烜一时不察,还以为有人要突然暗害史骏,回首一看却并未见他人刺杀史骏,等看下史骏之时,耳边是赵颂突然大笑的狂喜催促。

    “史骏,还不动手?”

    史骏嘴角一丝阴鸷笑容,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毫不犹豫的从秦烜腰后捅了进去……

    秦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史骏,随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打在了史骏肩头,将他拍飞出去。

    秦烜的那掌不知是后劲不足抑或是秦烜有意手下留情,并没有当即要了史骏的性命,史骏倒地后身受内伤也是吐了口血,勉强爬起身来见自己一招得手,亦是狂喜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居然杀了“天下第一剑客”秦烜!

    “阿爹!”

    宫襄见状面无血色,忙往秦烜身边冲了过去。

    宫家家仆见秦烜受人暗害,又见小姐不顾危险冲将过去,唯恐有失,纷纷拔剑急忙赶去护卫。

    可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一直在窥视时机的赵颂呢?

    “不要过来!”

    秦烜大喝一声,想要制止宫襄过来。

    也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赵颂那致命一剑紧跟而来,秦烜早已无法闪避,眼见那剑便要直直刺入秦烜胸口,却见秦烜反应奇快,一手收剑隔开剑锋,可出手还是不够快,赵颂那一剑死死地穿透了他的肩膀,赵颂脸上得意之色渐起,可还未等他大笑出声,秦烜另一只手便拔出了腰后那柄短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短刀送进了赵颂的心口!

    赵颂应该是忘了,其实秦烜最擅长的还是用刀……

    “怎么会?”

    赵颂的笑容凝固在嘴边,随即口吐鲜血,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

    见赵颂倒下了,秦烜这时也早已是筋疲力竭,单膝跪下,靠着剑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宫襄见自己的父亲满身是血,哭着扑到了秦烜身边,一边伸手去堵住那不断往外流血的创口,却发现无法怎么做那血还是不停的再留,怎么也止不住。

    宫襄此刻心神慌乱,浑身都止不住打颤,边努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以便应对眼前的变故,一定还有办法救阿爹的。

    对了,身上还带着救命药丸!

    宫襄用浸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小瓶药丸,等倒在手中时还撒了一地,可宫襄顾不得这些了,忙把手中这些药一股脑的给秦烜喂了下去,便吩咐道:

    “快,拿衣带来先给阿爹止血!”

    身边的家仆连忙解下了腰带递给了宫襄,宫襄连忙用它去堵住秦烜腰后的伤口,而其他人也照着法子给秦烜包住肩头的伤。

    秦烜喘着粗气,却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伸手抚着宫襄的头,微笑着说道:

    “襄儿,若是阿爹不再了,你要好好保护你阿娘!”

    宫襄满脸泪痕,她无法接受阿爹会离自己而去,哭泣着说道:

    “阿爹,您不会有事的,您撑住,您不能有事儿,您不能抛下我跟阿娘啊……”

    秦烜七尺男儿,这时候也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阿爹对不起你阿娘……”

    ……

    秦烜和赵颂死斗我也注意到了,只是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却不是我所乐见的。

    走到了宫襄身边,蹲下身来与秦烜直面而视,按理说他既然是凶手之一,我是不应该心怀怜悯的。

    “死何其简单,活着才艰难。我还有话想要问你,所以,好好活着!”

    转而,将一小药瓶递给了宫襄,继续说道:

    “此物可解你阿爹身上奇毒,襄丫头,赶紧带你阿爹去治伤吧。”

    宫襄从我手中接过解药,一脸感激神色。

    秦烜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看清我面容模样,神色也有了片刻凝滞,见我起身欲走,忍不住脱口追问道:

    “你,你究竟是……”

    我轻叹了口气,没有看秦烜,回道:

    “想知道我是谁,你也得先想法设法让自己活下去才行!”

    “……”

    看了看宫家的家仆,我随口反问了一句,道:

    “哪位借剑一用?”

    宫家家仆见我仗义出手救了他们主人,对我免不得恭敬有加,一听我想要一柄剑,便有家仆双手捧剑恭敬送到我跟前。

    我淡淡一笑。

    “多谢。”

    说完,便从这家仆手中抽出了那柄长剑的剑鞘……

    ……

    “珝!”

    眼看着珝应对阿姐的攻势越发吃力了,我在离她们不远处突然大声的呼唤着珝的名……

278、痛苦抉择

    叶家紫竹苑

    叶夫人回屋时, 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懒散的坐在了廊下, 边撑着那小脑袋瓜子边唉声叹气着。

    叶夫人苦笑一声, 小小年纪, 就这般老气横秋的, 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她这小脑袋每日在想什么呢……

    “晨儿,时辰不早了,还不回屋里去?”

    叶晨听到阿娘在唤自己,忙起身向阿娘行礼。

    “阿娘。”

    叶夫人蹲下身来与自己的女儿平视着, 看着这孩子一脸愁容的模样,竟像是心里有什么委屈的事儿一般。

    轻柔抚摸着她那红嘟嘟的小脸, 叶夫人低声问道:

    “这委屈的小模样真招人疼, 来, 告诉阿娘, 出什么事儿了?”

    叶晨撅了撅嘴, 囔囔道:

    “阿娘, 阿姐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叶夫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她这两个女儿的性子还真是挺磨人的。

    “此话怎讲?”

    叶晨苦恼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道:

    “今儿个荀夫子考校剑术, 阿姐都已经可以与乾天师兄他们比试了, 连荀夫子都直夸阿姐根骨奇佳, 天赋异禀, 可我……”

    说到最后,小嘴撅得跟什么似的……

    都说知女莫若母,叶夫人知道这小女儿天性善良, 不忍杀生,每年春节前需杀猪宰羊之时,她总是不忍去看,还曾为了此事独自躲在被窝里默默哭泣。

    “晨儿不喜欢剑术么?”

    叶晨从不在母亲面前撒谎,点了点头,言道:

    “阿耶曾说过: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若是习了剑术终会杀伤人命,那晨儿还不如不学……”

    “所以,你习剑术之时便三心二意进步缓慢,以至于惹你阿姐生气了?”

    叶晨被人说中心事,微微红了脸,继续说道:

    “阿姐很生气,今天还对我说三天后的剑术考校若我还是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叶晨边说着眼里都开始泛着泪花了。

    “阿娘,阿姐是不是真不喜欢我了?她会不会真的不认晨儿呀?”

    看着自己女儿那越发委屈的脸,叶夫人死死的抿住嘴唇生怕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你阿姐不理你也没关系呀,你不是还有你的乾天师兄可以保护你吗?”

    叶晨生怕自己的阿娘不愿意帮自己,边扯着阿娘的袖口边撒娇道:

    “阿姐和乾天师兄是不一样的,晨儿很喜欢阿姐,晨儿不要阿姐不理晨儿!”

    真拿自己这粘人的小女儿没有办法呢!

    “你若是要想赢过你阿姐只怕还得勤加苦练些时日才有可能,不过若是想在你阿姐手下走过三招,三天也不是办不到的呢……”

    叶晨破涕为笑,激动说道:

    “阿娘,你有办法?”

    “有呀,阿娘教你一个绝技,只不过要用这一招不到必要之时不可擅用,而且还必须得满足相应的条件才能用,你可要学?”

    叶晨眨了眨眼,为了不让阿姐真的不理自己,努力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了。

    “要学!那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叶夫人看到叶晨明明不喜欢剑术却愿意为了她的姐姐去学,这般看来,姐姐在她心中是极重要的人呢。

    “这第一个条件呀,就是你的武学造诣远远在对方之上。”

    叶晨闻言,不觉气馁,顿时摇了摇头。

    阿姐天赋异禀,在武学剑术一道上真是进步神速,自己得学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在这方面越过阿姐呀?

    叶夫人早知叶晨心中所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这第二个条件么……”

    ……

    三天后。

    “阿娘,阿娘,我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啦!”

    叶晨一看到叶夫人,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扑到了她的怀里,而不远处,自己的长女也跟了过来,却是一脸受挫的神情。

    结果不言而喻。

    叶晗见到叶夫人先是行了一礼,见自己妹妹那般高兴的神情,便已猜测到了这事儿肯定也跟阿娘有关了,有些抱怨的说道:

    “阿娘,是您教的晨儿那一招么?”

    叶夫人微微一笑,道:

    “怎么,输在自己妹妹手里,感觉很不服气?”

    叶晗有了小脾气,撅起嘴言道:

    “才没有输,不过是一时不察……”

    说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倒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之感了。

    望着叶夫人慈爱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眼,叶晗才明白到了阿娘的良苦用心,不觉微微红了脸。

    “阿娘果然还是更疼妹妹多一些的。”

    话语间多了几分醋意。

    叶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换了方式同自己撒娇,微笑着说道:

    “阿娘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一般爱重的,倒是你妹妹,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呢,一听到你说不理她了,她就又哭又闹的来求阿娘了!”

    说完,露出一副颇为感慨的神色。

    叶晗小脸一红,急道:

    “孩儿才没说过那般话儿……诶,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

    叶晗急于否认,陡然又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那不过是小孩间的顽笑话罢了……

    “晨儿最喜欢阿姐啦!”

    叶晨高兴的又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叶晗,开心得不得了。

    叶晗片刻脸便红得跟苹果一般了。

    叶夫人看着自己这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脸上也是一抹幸福的神色,与叶晗对视时,亦是忍不住俏皮一笑,朝叶晗眨了眨眼,微笑道:

    “噢,原来是一时气话呀……”

    阿晗这个姐姐虽然嘴里不说,可她也是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妹妹呢!

    呵呵。

    ……

    “珝!”

    我大喊一声,珝有了片刻恍惚,看准了时机我抢步跃身过去,一把揽过珝腰身借机拉开与阿姐的距离,果然阿姐出手迅捷,紧接着一剑直刺而来。

    我借着旋转移位的动作及时将珝护在了身后,很快阿姐的剑也朝我直接刺了过来。

    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旋即只听到剑器入鞘之声后,尘埃落定……

    被我护在身后的珝见状也被我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查看我是否受伤,却看见阿姐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此时此刻,已经安安稳稳的收进了我手中的剑鞘之中,而我也是安然无恙,身上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封剑入鞘!”

    珝不禁惊呼,似是没想到我竟会这项无上绝技。

    要十全十美的将对手的剑封入鞘中,就必须有强过对手百倍的实力,才有可能在封剑之时不至于失误而被对手削去手臂或者夺取性命。

    可当珝看到我目光带着温和笑意望着阿姐之时,珝片刻间也就明白了,其实这招“封剑入鞘”并不一定需要使用者是绝顶高手,只需要他的对手心甘情愿输给他就可以……

    因为若是使用者失败了,那凌厉的剑锋就足以要了使用者的性命!

    ……

    “这第二个条件么——便是你的对手在乎你的性命甚过于自己……”

    阿娘如是说。

    ……

    在阿姐与珝兵刃相向之时,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制止她们,而陡然间跃入脑海的就是阿娘曾对我说过的这句话,还有那段幼时与阿姐比剑的过往。

    那时候阿姐说若是我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便再也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我哭的很伤心,很难过,缠着阿娘教会了我这招“封剑入鞘”,那时候我还没有明白阿娘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可真到了比试当天,阿姐的剑毫无意外入了我手中的剑鞘之时,我知道了,阿姐她其实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恰恰相反,她爱护我超过了她口中常言的胜负之分,更超过了她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天我很开心很开心,抱着阿姐不停的说着喜欢她,直到她嫌我烦了,躲着我好几天都不愿见我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其实,阿姐很喜欢很喜欢我,就像我很喜欢很喜欢她一样……

    ……

    此时此刻,阿姐眼中的血红之色早已褪去,她静静的望着我的眼,让我知道了相起这段过往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面对着我眼中的关怀与爱护之意,阿姐缓缓的松开了握着剑的手,那一刻,是爱是怨,五味杂陈,早已分量不清了。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叶晗从未现在这般感觉自己疲惫不堪,她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等到再度睁开眼时发现所经过的苦难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阿耶和阿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大家都还在身边高兴的笑着,欢乐着,而自己的傻妹妹还是那样喜欢哭,喜欢粘着自己,天真而又温柔的唤着她:

    阿姐,阿姐……

    可那些,终究成了一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梦!

    看到阿姐眼角不经意间滴落的泪滴,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你知道我有多恨么……”

    “阿……”

    阿姐陡然睁开双眼,目光中没有强烈如火的怨恨,也没有一丝人该有的平和温情,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可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背后却肮脏龌蹉,丑恶不堪,简直令人恶心至极!”

    阿姐冷眼一扫在场的六大门派的掌门及家老,满心悲愤,锥心泣血言道: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有我们叶家人的血!叶家威望素著,门生故交遍布天下,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人杀人,焚尸,妄图毁尸灭迹,一把火,便将我的家付之一炬,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你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收敛那一具具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骸的?你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我听到他们幽怨而无助的呼救声和悲泣声时,我有多恨我自己么?如果你知道,你就该知道我有多恨!杀人偿命,天公地道,难道我不该找他们讨回这笔血债,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阿姐被压抑多年的幽愤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对着我喷薄而出。

    “而你是谁?又凭什么,阻止我?!”

    这一刻,这句带着埋怨的话语,将我整个人镇在了原地,悲痛使我无法呼吸,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可我却不能当即哭将出来,因为我就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我是高辰,不是叶晨!

    阿姐她在怨我,她在怨我……

    “我……我是……”

    我死死握住了拳头,浑身处于一种即将要失控的状态,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拉扯且越演越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整个人都撕得粉碎!

    我是叶晨,我是叶晨,我是叶家的孩子,我要为我们叶家报此血海深仇,我要让那些凶手为他们的所做却为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我开始失去理智一般喃喃低语着。

    身边看着我逐渐失去理智的珝痛如刀绞,她牢牢的牵着我的手,是如此的有力而坚定,就如同坠入深渊之前,那只紧紧拉着我不让我再继续沉沦坠落至无底黑洞的手,也是黑暗中的那一道阳光……

    琬儿,是琬儿,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啊!

    我是叶晨的秘密一旦公诸于众,也就是我与琬儿缘断今生之时。

    “不,不可以,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

279、宁我负天下

    珝看到我无比痛苦难受的神色, 心中亦是痛如刀绞, 她心里十分清楚, 这一日终是会来临, 即便有多不情愿, 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忍着锥心之痛,也必须得做个决断。

    这也是她们两个都无法逃离的宿命……

    可,真的不想看到这冤家为了自己如此的痛苦与煎熬啊, 她说:不能对不起自己。其实,有她这句话就已足够!

    珝心中纵然带着万般不舍, 可还是选择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爱一个人, 不是以爱的名义, 不顾一切的将对方永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啊!

    就在珝松开我手的那一瞬间, 我的心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 几乎不经思索, 我反手牵住了珝的。

    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么?

    我用有些疲惫却又十分温柔和感恩的目光望着珝,她是爱我的啊, 纵然委屈了自己, 她也不愿见我如此痛苦的逼迫自己。那我又如何能忍心教她伤心难过, 明明只要她一伤心难过, 我就已经心痛难忍了啊……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太软弱了,一直以来, 我都恐惧着得到,因为我知道对于如我这般顶着别人的名,过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之人,从小我就十分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要懂得知足莫要生出非分之想,因为得到了就必然会有失去的一日,所以宁愿从一开始就选择不得到,这样也就不会失去了。所以当年对柳絮是如此,如今的我还是如此,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我的个性还真是恶劣呢!

    呵呵。

    恶劣就恶劣吧,什么高辰,什么叶晨,我就是我,我爱着珝也爱着阿姐,她们是我的至亲至爱,我想守护着重要之人的这份心意不会因为身份而有所改变,既然如此,凭什么我是高辰就不能是阿姐的妹妹?凭什么我是叶晨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爱慕着珝?为何我要为了所谓的身份去放弃我所爱的人呢?又为何我要为了世俗之人的目光去舍弃爱我的人呢?

    凭什么?!追逐自己内心真正所求,何错之有?

    定眼望向了阿姐,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

    “阿姐,我是高辰,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所以,你若是觉得我这般作为是在妨碍你的话,那就当我是在妨碍你吧!”

    即便是被阿姐怨着,我也不会让阿姐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另一场悲剧在亲人身上上演。

    阿姐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如火,不觉苦笑一声,也就只有她这个妹妹敢这样同自己说话,敢如此的胡作非为,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当然也只有她是那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败下阵来的人,即便是她的任性妄为作为姐姐的也就只有宠溺纵容了啊……

    这一刻,叶晗放弃了隐忍与故作坚强,再也忍不住这血气上涌,当即吐出口血来。

    “阿姐!”

    我慌忙向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阿姐一掌推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刑名之重,莫严於杀人。高御史到洛阳后即掌刑名事,若叶晗当众杀人,想来高御史也是要秉公执法拿叶晗归案正法的,是吧?”

    我与阿姐这几步之遥,瞬间便犹如深渊。

    “是。”

    几乎毫不犹豫,我直接给了回应。

    阿姐看着我在邺城和洛阳后的总总举动,就知道我是力行变法革新了,法令在前,不徇私情,往公理上说那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可私情上来讲那就显得无心无情了。

    “口口声声唤我阿姐,可你我情义也不过如此罢了……”

    叶晗浅笑一声,自古情义理法难以两全,倒是这杀人偿命无论情法都算同出一理,她今日为报家仇,杀人算得上合情合理,却并不合法,所以她这个傻妹妹才要阻止自己么。

    “虽说执法为公,法不徇情,可你我之间岂是‘情义’两字所能囊括。若是可以,晨儿想将凶犯绳之于法,若不可,那便……”

    我知道阿姐的意思,话语激我是假,测我心意是真,可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高辰了啊!

    “那便如何?”

    阿姐用静默的目光望着我,似要看穿至我心底。

    “宁我负天下,休教天下负我!”

    “……”

    闻言,阿姐和珝的神色都有微变,因为她们都已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

    正所谓物极必反,这平日里忠厚老实的人,若是被逼急了,变得凶狠残忍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若阿姐依旧想要手刃仇雠,否则此恨难销的话,那便由我出手了结这一切吧!

    即便我无法以正途使用权势,那我便行师兄的权术之道,不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么,只不过我终究是无法再与珝并肩而立了……

    眼神复杂的望向了珝,我知道,知我若此,她一定会出言阻止我的,可若我执意如此,此时此刻,即便是珝只怕也是阻不了的了。

    “不可以!”

    珝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直言劝阻,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与筹谋,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视爱惜的人一步步踏入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若这一步错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将付诸东流,这冤家也将离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渐行渐远,将来她也许会成为第二个和谦,成为在朝堂之上玩弄权术的一代权臣,受尽世人谩骂与唾弃,这是自己永远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默然不语,而阿姐则是扶额神伤,终究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这所有的一切,而阿姐这些年来受的苦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也该是我为阿姐和叶家做些事情了啊!

    “放心!”

    向珝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好教她安心。

    既然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就必得舍弃一些东西才算公平了。

    “……”

    而阿姐纠结着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

    忽地,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大门被人狠狠推开的声音,旋即,一支身着铠甲兵戈的百人军队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陆续冲进了太白楼,不过片刻便将所有人都团团围困起来。

    众人首先想到的这定然是朝廷想要借机剿灭北派武林所设下的陷阱,而如今高辰是北魏朝廷新贵,这个局不是他布下的还会是何人?纷纷对着高辰怒目而视。

    可当这只军队的领军将领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神情,因为众人看到领兵的居然是徐豹!

    徐豹纠缠宫家二小姐,对宫家意图不轨之事众所皆知,如今四大世家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却被他趁虚而入,看这徐豹来得如此凑巧,这事情一看就知并不简单呀!

    徐豹此刻心情大好,人未至笑声却先到了。

    “将此地团团围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徐豹大声下令,如今他如愿以偿,不但顺利攻入了这太白楼还将北派武林中的精锐尽数一网打尽,就连公子的宿敌高辰都被自己拿捏在手心里了,如此大功,自然可在公子跟前邀功请赏了。

    经过宫襄与秦烜父女身侧之时,徐豹毫不掩饰自己对宫襄的贪婪目光,宫襄不禁脸色发白,往秦烜身后躲闪,秦烜虽身受重伤,却自有一份从容气度,不惧强权,向徐豹投以冰冷目光,自是容不得他人伤害自己的女儿!

    徐豹畏惧秦烜“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冷笑一声,便越过这对父女,直往高辰这边款款走来。

    “属下徐豹,参见高御史!”

    语气听着客气,可向人问礼的举止就显得随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豹并未将高辰放在眼里,更谈不上“敬重”二字了。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么?

    我的目光也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士兵,道:

    “徐校尉好雅兴,带着这么多人来,你家主子莫不是也对这劳什子‘武林盟主’感兴趣了么?”

    徐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目光狡黠,笑着言道:

    “呵呵,高御史说笑了,高御史都在此地了,徐豹不敢不来啊!”

    “哦,这般说来,徐校尉此行是专程为高辰而来的?”

    “不不不,下官怎敢,徐豹此行乃是为了追捕朝廷逆贼而来。”

    “哦?上次见徐校尉想要硬闯太白楼也是为了抓捕逆贼,如今高辰见徐校尉如此契而不舍不惜发兵而至也要入这太白楼,莫不是这逆贼就藏在这太白楼中?”

    “高御史睿智,这逆贼确实就藏身与太白楼中,徐豹奉命前来拘捕,不敢不尽心办公,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高御史海涵。”

    “奉命?奉的谁的令?”

    徐豹迟疑了片刻,道:

    “自然是洛州牧之令。”

    “可有调军兵符?”

    没有兵符而私自调动军队,那可是犯了谋逆死罪。

    “只有口令,事急从权,为免逆贼走脱,徐豹先发兵而至,洛州牧调军兵符随即便至了。”

    现在的情况是兵权在徐豹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哦?既然是洛州牧之令,高辰也自得遵从了,那敢问徐校尉一句,何者为徐校尉口中的‘逆贼’呢?”

    徐豹见奸谋得逞,嘴角笑意更浓,伸手指了指洛阳四大世家还有其他六大派的掌门人,大声呵斥道:

    “他们就是逆贼!”

    “还有那个妖女!”

    身后,史骏形状狼狈而又有些癫狂的爬起身来,目光阴狠而恶毒,指着叶晗愤而控诉道:

    “徐将军,还有那个妖女,你定要为我杀了那个妖女!”

    被人横加打断这点令徐豹略显不悦,可这史骏是公子看中的人,如今能有这番局势可以说这颗棋子还是起到了应有效用的,现今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六大门派都已被控制在手中了,可惜赵颂已死,那自然得有另一个人被推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去才能有利于公子大业了。

    想到这层,徐豹不免对史骏先好言宽慰安抚,道:

    “史公子稍安勿躁,只要是逆贼,一个都逃不了!”

    看那史骏的言行举止,想必早就与官府沆瀣一气,暗中勾结了,当真是厚颜无耻。而秦大侠数次救他性命,他不但不知感恩图报,还暗箭伤人,简直就是不配为人了!

    呸!

    许多人看不惯史骏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往地上啐了一口,以表唾弃!

    “谁敢唾我?”

    史骏一把从军士手中夺过刀去,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将那敢当面唾弃自己的人一把揪了出来,当场一刀就将人砍死。

    众人见史骏竟当众杀人,纷纷义愤填膺,正欲冲出与史骏正面对决,却被徐豹手下军士武力打压了下去。

    “敢有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

    “是!”

    徐豹冷冷下令,手下军士便接连杀了几个反抗激烈的人,片刻间血流满地便镇压住了全场。

    徐豹的肆意妄为令珝心生反感,阿姐则是一脸淡然,神情自若的望着我,这倒像是在笑我管束无道,让这样的小角色都有机会在自己跟前作威作福!

    我沉默了片刻后,旋即正声言道:

    “阿正,先把雪儿带到隔壁厢房去休息!”

    阿正不觉神色一凛,因为在他印象里从未听过公子用这般口吻说话,公子明明面无愠色,可那种无形的威压,还是让人心中不觉打颤。

    “是,公子!”

    阿正忙抱起了小雪儿便往外走,一直故意遮挡住她那好奇的目光,以免这场血腥屠戮在这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小雪儿看到公子出手杀人!

    高辰一言,便令在场之人无不心有余悸。就连徐豹手下军士也都不敢阻拦带着小雪儿走出去的阿正,放佛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徐豹来时所下达的‘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的军令了。

    徐豹明明占据优势,可却在气势上备感受挫,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经历过一些列刺激的史骏,现在可以说神志都有些不清了,可深植与他内心的仇恨与求生的**,让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杀掉叶晗,因为叶晗一日不死,他史骏便将永无宁日!

    一把拉住了徐豹,史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徐将军,快,快下令杀死叶晗那个妖女!”

    徐豹嫌弃地甩开史骏的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主人养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对自己颐指气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徐豹昂首而立,却对史骏的话充耳不闻。

    史骏见徐豹无所作为,急得火冒三丈,提醒徐豹道:

    “独孤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先为我除掉这个后患,否则若公子计划有失,你也难逃干系!”

    这句话徐豹倒是听进去了,毕竟助公子完成大业才是首要之责,以后有的是机会向史骏这个蠢货讨回今日的颜面!

    “来人,先将首犯叶晗拿下!”

    听到徐豹下令,史骏一脸顺遂神色,他深知叶晗武艺高强,一般军士是奈何不了她,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六大派身上,极力鼓吹道:

    “你们以为叶晗会放过你们这些灭门仇人么?若是不想死,就乘此良机一起消灭这个妖女,不管是谁,只要能为我杀了叶晗,我史骏以未来‘武林盟主’的身份,保他一门上下荣华显赫,若有不顺从者,门派老幼,一个不留!”

    史骏的这番利而诱之兼危言恫吓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已经有人开始动心了。

    因为局势确实如史骏所言,既然叶晗早已知道自己便是当年灭了她满门的仇人,那如何能饶过自己去,那青城派夫妻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现下所见四大世家如今自身难保,而现在赵颂已死,史骏身后似有州镇总管扶持,想来成为武林盟主之日不远了,若能及时投诚,良禽择木而栖,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十个士兵一起上去围捕叶晗的,还有几十个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中人,看起来史骏的这番煽动,还是让不少人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我目光一沉,看着手中的那柄剑,再看着眼前情景也就明白到了:江湖与朝堂一样都是腥风血雨,欲念丛生之地,对有些人来说,道义二字在利益面前总是如此的淡薄,轻易便可舍弃,所以只凭所谓的德行来约束一个人的行为,是远远不够的啊!

    “都到如斯境地了,高御史还是不打算让叶晗出手么?”

    耳边,是阿姐略显调侃的话语。

    我摆弄着手中的这柄剑,不觉淡淡一笑,阿姐这话是在笑我是个被礼法束缚住的人,这大概也是我与阿姐最大的不同吧,有时候还是很羡慕阿姐心随意动,快意恩仇呢!

    收回了手中这柄剑,我道:

    “刀剑,乃不祥之器也。晨儿就不将此剑还给阿姐了,免得弄脏了阿姐的手。”

    ……

280、血染太白楼

    这厢, 又有一部分江湖人士站了出来, 却是直接挡在了叶晗等人跟前与徐豹、史骏等人对峙, 看情形却是为护卫叶晗而来!

    这些人当中多是与叶家有故者, 却也有一部分是六大派中之人, 想来也是良知未泯,对叶家难免心怀愧疚,不肯与史骏等人沆瀣一气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是也在叶晗意料之外……

    “史骏, 就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也妄图成为武林盟主,简直痴心妄想!”

    看不惯史骏行事作为之人纷纷站出来斥声反对史骏。

    面对这犯众怒的局面, 眼角反对自己的人越来越多, 且反抗越发激烈起来, 史骏不觉也有些慌神了。徐豹面露不屑, 讥讽言道:

    “史公子能否成为武林盟主, 可不是你们这些区区蝼蚁贱民一言以定的!”

    话音刚落, 徐豹一挥手,一队机弩手整齐列队而出,片刻间便搭满弓矢一致对外, 望着那锋利箭矢透出的冷冽寒光, 众皆骇然。

    “胆敢反抗者, 格杀勿论!”

    徐豹面露讥销, 一脸得意的望着我,又道:

    “为策安全,高御史还是莫要与那些逆贼置于一处了吧, 这不明就里之人会以为高御史与这些逆贼一般,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徐豹这招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人人都有求生之欲,面对如此危局自然会想脱困保命之法,很快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若是可以挟持我这位朝廷新贵,徐豹定然投鼠忌器。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他们太高看我在徐豹心中的分量了,别说挟持我徐豹会投鼠忌器,他还巴不得如此吧,正好可以一石二鸟,永除后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若真有人想挟持我我也十分理解,只是这些人一对上一直在我身边执剑而立的珝那冰冷无物的目光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出手挟持我,我不觉冷笑出声,这世道果真还是欺软怕硬的多。

    瞥了一眼徐豹,我出言冷冷提醒道:

    “徐豹,最好管束好你的下属,本驸马身份尊贵,若是伤了一分一毫,别说你讨逆有功了,只怕届时你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仅此一言,便打破了徐豹的妄想,令他不得不好生思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见徐豹犹疑不定,我别有心思继续追问道:

    “既然你也是相州人士,那可识得韩通?”

    徐豹咋听我提到韩通此人,脸色微变,正欲假说不知,却被我横加打断。

    “你两人系出同门,乃是昔日同窗故交,可别说你们不相识?”

    徐豹闻言,嗤笑一声,道:

    “高御史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韩通便是当时我派往相州巡查的监察御史,也是因为他我才会冒险前往上洛想要探寻他的生死,却也因此中了圈套,险象环生。

    虽说心里早已察觉韩通凶多吉少,可是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要知道他的下落,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徐豹终于也忍受不了那套虚与委蛇,我也就单刀直入,问道:

    “本御史只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话都这般说开了,徐豹此刻也就无所顾忌,冷笑着说道:

    “背叛主上之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自然是生不好生,死不好死……”

    徐豹难得见我脸色有异,自觉是摸到了痛楚,免不得要再多捅几刀才好。

    “韩通此人包藏祸心,密谋反叛,被主上悉知锁拿下狱,因他口出秽言,污蔑忠良,丧德败行,被处以挖眼、割舍、斩去四肢后至于瓮中,作成了人彘,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闻言,我怒气上涌,双手握拳,却又不得不强忍抑制。

    “你们主上可知,韩通乃是朝廷钦命监察御史?”

    “哎呀,韩通竟是朝廷钦命御史?这,这其中定是有何误会呀,这韩通可从未提过他是朝廷钦命御史呀……”

    徐豹故作惶恐不安,忙不迭抱拳请罪,继续说道:

    “属下等也不知道这韩通竟然是驸马爷您的人,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失职,真是罪过了,可您瞧人既然都已经那样了,左右也不过就是个御史罢了……”

    周镇总管如此藐视朝廷,当真是罪不容诛了!

    “左右也不过是个御史?!徐豹,你当真好大的口气啊,不过区区一个翊麾校尉竟然也敢视朝廷法度威严于无物,我看你这差事当的是越发的好了,竟也混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婢了!”

    听到我陡然大声斥责,雷霆之怒,力压万钧,竟也让徐豹这等战场虎将不觉一凛,可看到自己还有兵权在手,便道高辰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有何可惧?

    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徐豹失了耐心,只想尽快控制眼前局面,以免夜长梦多。

    “徐豹究竟是谁的家臣自是心知肚明,这点就不劳驸马爷费心了?”

    摆了摆手,徐豹下令道:

    “王副将!”

    徐豹身后另一位随行副将上前一步,恭敬回应。

    “末将在!”

    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徐豹就是要看着这些胆敢违逆主上意愿之人以死谢罪。

    “逆贼竟敢聚兵反抗,将眼前这些逆贼统统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

    可奇怪的是,徐豹在下令后却并未看到王副将有所举动……

    我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笑意,只听我旋即正声言道:

    “王荀,将徐豹等一干逆臣尽数拿下!”

    “末将得令!”

    王荀一听我下令,便迅速从身后控制住了徐豹,一把卸下了他腰间佩刀,而徐豹的亲兵护卫也一并被王荀的手下士兵所控制,片刻间局势便已逆转,而这棋局真正的布局者俨然已浮出水面。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徐豹还未从眼前的突变回过神来,就被王荀强行压制着跪倒在地,作俯首认罪状。

    此时此刻,徐豹总算都明白了,原来自己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怒目斜视王荀,徐豹直言道:

    “王荀,你这个内奸,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荀脸上露出讥讽之意,一拳打在了徐豹脸上,好教他放老实一点。

    “禀高御史,徐豹等一干逆臣已尽数拿下!”

    我嘴角微微上扬,提着手中的那柄剑款款迈着步子一步步走着,而挡在跟前的人都自觉的纷纷让路,待我走近徐豹,驻着剑立在了他跟前。

    “徐豹,现下你且说说,你是谁的家臣?”

    徐豹心里非常清楚背叛主上的下场会是什么,所以就算是死也绝不能牵累主上。

    “末将自然是我家主上的家臣,高辰,你休想教我背弃主上!”

    我笑徐豹实在是太过高看自己,竟然以为我有意招降他。

    一脚狠狠地将徐豹踹翻在地!

    “徐豹,你真是罪该万死!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徐家世代身受皇恩,应诏为臣,到你却是尸位素餐,不思图报,视国法君王为无物,你何时成了他独孤家的臣?如此无君无父,无法无天,就此,你就该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你想杀我?”

    徐豹体察到我的意图,不觉心生惶恐,忙致辞狡辩道:

    “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我乃朝廷钦封翊麾校尉,受朝廷节制,循洛州牧调令,你无权斩我!”

    “现在知道自称朝廷钦封校尉了?迟了!”

    我冷笑一声,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本弹劾状掷于徐豹跟前,道:

    “你自己看看吧,这上头庄庄件件有无冤你你心知肚明,你和你的那些兄弟在洛阳城内所犯下的种种恶事,就足以将你们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了,你说我斩不斩得了你?”

    徐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依循章法,除了有洛州牧下令,否则你便杀我不得!”

    现在还妄求能拖延时间好让洛州牧救他一命么?

    “本御史已然受命于洛州牧,旦有图谋叛乱者,本御史有先斩后禀之权,洛州牧之令,随后便至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辰实在是太狠绝了!

    “你……你在撒谎,高辰,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你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我不禁反讽道:

    “你倒也不愚,还知道口说无凭,无人会信,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所谓‘先发兵而至’的说辞别人就会信么?”

    “你……”

    “你原来也知道: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啊……”

    当我缓缓将兵符亮于掌中时,徐豹早已时面如死灰,浑身颤栗了。

    我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这如同蝼蚁般卑贱的性命,一字一句的将他送往了命运的终点。

    “徐豹,目无君上,贪赃枉法,纵下行凶,横行无忌,私控军队,意图不轨,罪同谋逆,现判斩立绝,以儆后来,立刻行刑!”

    徐豹顿时软瘫在地,癫狂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

    “没有洛州牧亲笔手令,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王荀得令,将徐豹拎到一边后逼他跪下,直接从腰间抽出佩刀高举就位,只等我一声令下。

    “徐豹,我要你至死都谨记一件事,你只能是这大魏国的奴婢,也只能是皇帝陛下的奴婢,其他人,都不配!”

    话音刚落,王荀毫不犹豫一刀斩下,顿时,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当场杀了徐豹,却并没有止住我的杀戮之心,这还远远不够,凡是参与到这场叛乱的人,都应该被处决用以警醒后来,让那些首鼠两端之人都知道若是胆敢参与叛乱谋逆,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荀,将徐豹亲兵及参与此次谋逆案中的一干人等尽数押赴太白楼外,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末将得令!”

    随即,王荀便下令将徐豹亲兵及被史骏挑唆的各大门派中倒戈的江湖人士一并拿下,刚于反抗的也当场就被射杀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鲜血便染红了太白楼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些侥幸没被算在参与叛乱谋逆之中的那些武林中人,早已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待军士将尸体都拉出去了,我便让王荀下令先让军队在太白楼外待命,场内顿时安静了许多,而我想要得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显然已经达到了。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可以杀伤人命的可不止这手中的刀剑啊!

    将手中长剑交给了身边的王荀,我随即笑着拱手向四大世家作揖,宽和言道:

    “高辰借此处置公门中事,与主人家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四大世家之人也算看明白了,眼前的高辰是比徐豹更可怕的人物。

    宫家是突逢骤变,薛家只有小辈前来观礼,而刘家的大当家重伤被人抬出,至于那孙家家主常年不在家中,家中由家老掌事。眼前再看四大世家之人,多是年轻一辈人在勉励撑持着,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惊魂夺魄,早已是失了主意,只能是人云亦云了。

    “不,不敢……”

    “原本这比试大会也是一时佳会盛景,奈何图生变故,一波三折,事已至此,也只能图叹奈何了!”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以表遗憾,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恰好今日四大世家及六大派掌门都在,高辰正想就公门中事与诸位商榷,若能及早定下此事,高辰也好向朝廷复命啊!”

    在场诸君闻言,无不骇然莫名,因为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281、凤非梧桐不栖

    一听到高辰又有公事要找四大世家和六大门派, 当事人都纷纷惶惶不安起来。

    他的那句‘处理公门中事’云淡风轻, 挥手间就斩下了徐豹等人的头颅, 可见高辰口中的公门中事无小事儿, 至少一旦扯上他们公门, 决计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北派众人一向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如今遭逢大变也已是人疲马乏了,哪里还有什么争夺武林盟主的心思,这情形自然也得先观望四大世家的态度后再做计较, 可现在代表四大世家的也就只有一些年轻辈分的子弟了,他们经历与资历始终是太低, 一听到高辰问话, 却没有一个人有这份担当与气魄敢出来回话的, 这倒并非是因为他们缺少胆量, 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代表自己的家族向高辰做出任何形式的承诺, 也就更加不可能代表各自的家族做出任何重大性的决定了。

    看着眼前无人敢向前应答, 我早已预料会如此,只不过还是想看看人才辈出且名扬各州府的洛阳四大世家,有没有这样的英雄才俊, 敢于家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

    扫了一眼四大世家子弟, 各个在对上我的目光后都惶惶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看到宫襄那丫头挺直那有些纤弱的身子端庄地往我这缓缓度步而来, 在离我三步之遥站定,悠悠然向我施了一礼。

    这一刻,在我眼里宫襄这丫头才算真正有了一个世家淑媛该有的仪态与气度了。

    “宫家襄儿, 以主人家的身份,谨代家严家慈,与高御史见礼!”

    虽语气有些弱,可话语间有礼而不卑,经此大变,能立刻振作起来担负其自己身为宫家人的责任,对这丫头来说,也算是饱受磨难与艰险了。

    真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啊!

    我颇感欣慰的微微颔首,可回应的语气却不依不饶,摆足了官威,直言反问道:

    “襄丫头啊,本御史接下来要说的公事,你可能做主?”

    宫襄眼还红红的,可脸上却坚毅。

    “宫襄,是未来宫家的家主,自有一份责任与担当。”

    我静默地瞧了宫襄半晌,嘴角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这丫头倔强起来,那股子不服输的气势,倒与阿姐有几分相似了。

    “好。燕赵之地,几多慷慨悲歌之士,襄丫头虽为女儿之身,亦是不遑多让矣。”

    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在应对危难之时,是不是有她方应答那般有底气,懂机变了。

    “王荀。”

    唤了王荀,王荀便令人将早已备好的金帖端送上来。

    我取了金帖来亲自交给了宫襄,宫襄依礼接过金帖,我示意她可当即打开,她略微有些踌躇,可最后还是缓缓打开了金帖,当她看到帖内的内容之时,脸色也不觉煞白了。

    “这,这是……”

    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言道:

    “高辰据闻四大世家向来同心同德,情同手足,想必此番也定然会共同进退才是。四大世家又以宫家为首,只要宫家首肯,相信其他三家也不会有所异议的,对吧?”

    我边说着,边瞥了一眼其他三家的子弟,他们俱是一脸紧张神色望着宫襄手中的那张金帖,似乎对上面的内容十分在意。

    宫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惶难安,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是想要四大世家离开洛阳纷纷迁至北魏都城么?”

    宫襄这句话,令四大世家之人纷纷惊骇不已,顿时人心浮动难安。

    一听到可能会被迫远离故土,背井离乡,飘零异地,世家子弟里许多人再也无法忍耐,纷纷站出身来出声质问道:

    “高辰,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四大世家乃洛州百年大族,根深叶茂,不是你想撼动就能撼动得了的!”

    “你以权势压人,为打压异己不折手段,如此有伤天和人道,上天会责罚你的……”

    不过片刻,谩骂与斥责之声,不绝于耳,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身边的王荀见众人不服,欲拔剑相逼,被我伸手制止,冷笑一声,毕竟四大世家的亲族子弟是文士出身的多,除了动动嘴皮子外还真翻不起滔天的浪。

    早已将那泼天的怒骂之声隔绝在外,随他们骂得唾沫横飞,反正也伤不到我一丝一毫。毕竟这是要人家远离故土,背景离乡,从此他们不再是这洛阳成中令人仰慕的四大世家了,而是和众多名门贵族一般被安放在了天子目之所及之处,成为北魏国新一批的奴婢罢了。

    待他们骂得乏了,我才横眉一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道:

    “亡国之臣,何来言勇?”

    仅一言,便让在场的世家子弟们羞愧得无地自容,纷纷沉默而不敢言了。

    是的,因为四大世家从中斡旋,洛阳投诚所以并未受到太大的兵祸危机,以至于这些在繁华似锦的洛阳城中成长起来的世家子弟们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早已经是亡国之奴,阶下之囚了。

    连国都不是自己的,那家还能保得住么?

    一念之此,多数世家子弟纷纷感慨将来命途多舛不由自主,不觉泪湿衣襟,而还有些略还有些血性的,龇牙咧嘴,怒目而视,手已经摸到了腰间佩剑上了。

    如此羞辱于人,是可忍熟不可忍!

    有位少年热血的世家子弟,怒而直言道:

    “学生敢问,高御史便是这般逞口舌之利,谋夺齐国江山的么?”

    口舌之利,说得是小人诡辩,这年轻的世家子弟是在指责我是个卑鄙小人呢!

    “一国国运,岂会决与一人口舌之利?你实在是太过高看我高辰了!你敢出言问责,可见还有几分身为世家子弟不屈风骨,既然同为世家子弟,那很多话应该也无需高辰赘言,若到今时今日,诸位还是看不明情势,那灭族之祸转瞬即至,想要如何生,想要如何死,便在诸君一念之间!”

    闻言,那少年子弟很显然也明白眼前的情势如何:北魏内政内忧外患,自然容不得半点后顾之忧,若数百年大族,除了洛阳的四大世家外,邺城还有几家大士族子弟也随着被俘的后主及前齐皇室宗亲一并被押至北魏都城,严加管束,而声明在外的洛阳四大世家,最后也定然难以逃脱这般命运。

    若是胆敢奋起反抗,定然难以逃脱灭族厄运;可若是心生异质,妄图挑动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争,定然也难以为高辰所容,而高辰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他开始便所言及的防患于未然。他早就已经在防备着四大世家与州镇总管勾连了,如今这太白楼之变所招致的总总恶果都是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在承受,而真正的受益者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少年子弟颓然坐下,面对着有着如此深谋远虑的政客,那是一种完全无力抵抗的深深挫败!

    不再看那少年,我回头望向了宫襄,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你能做主么?”

    宫襄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身如柳絮心似浮萍的那种茫然与恐惧,面对着如此深沉的压迫感,宫襄才知道自己始终还是太过天真,还不明白政权争斗的可怕,可她明白,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故土难离,草木情深,您一句话,便要让无数人家离乡背井,亲人离散么?”

    可以说做出选择亦是情势所迫,因为朝廷只有将世家大族牢牢控制在掌中,才有利于中央集权,才能进一步巩固皇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身逢乱世,何人不是随波逐流,命途从来不由自主!”

    闻言,宫襄倍感委屈与无助,如今宫家当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她这个未来的家主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瞬时,宫襄红了眼眶,可眼泪却倔强得不肯落下。

    “不许哭,你可是未来宫家的家主啊!”

    听我这话,宫襄更加觉得不能在我面前丢了身为宫家人的气度,从一脸委屈变为一脸坚毅。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待这丫头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过于逼迫,毕竟这丫头历练太少,从小便是在严母慈父的关爱中长大的,不像珝和阿姐,也不似我……

    罢了,这回就当还这丫头一个人情了。

    “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世家子弟,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才算得上是学有所用。高辰心知,前齐并非诸君诚心拥戴之国,齐后主也非尔等真心侍奉之君,宫家也有‘后世子弟不得再入仕为官’之训诫,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北魏不是前齐,只容得下不二之臣!”

    威严已宣示,接下来也该怀柔以并用了。

    “今日宫家骤逢巨变,高辰亦非落井下石之人。”

    边说着边从侍从的手中又接过一张拜帖,郑重交到了宫襄手中,继续言道:

    “三日后,高辰将依礼前来拜会!”

    宫襄接过了拜帖,想起了郊外高辰曾答应过自己会亲自登门拜会的承诺,却没想到他是在这种情况下递上拜帖,这算是给了宫家三日的缓和之期了。

    宫襄以礼回拜,以表应承也表感激之意。

    见到事情有缓和的原地,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都想不通为何高辰前期如此咄咄逼人,可眼见将要成功之际却又给了四大世家一个喘息的机会了,他就不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么?

    真正有见识的人才能体会到高辰的用心,而叶卿就是这屈指可数有见识人中的一个。

    当她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高辰的那句‘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话语之时,联想到了有关于宫家那‘凤栖梧’的典故时,才真正明白到了高辰的用意,不觉用无比倾佩和敬仰的目光望着那个手握权势,三言两语间将北齐朝堂、世家子弟玩弄于鼓掌的政客,忍不住出口赞道:

    “大丈夫,当如是!“

    小小年纪,便出此惊人之语,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

    既然暂时决定放过四大世家了,那也是时候该处理一下六大门派了。

    我不喜欢什么‘武林盟主’,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说明了朝廷对这些地方强豪的统御有失,法令不申,无人畏惧,这定会成为朝廷隐患,而生死大权,从来只能牢牢控制在皇帝和朝廷手中,焉能让这些豪强随意凭借一时喜恶爱憎而杀人立威?

    那是留还是杀呢?那又该让他们怎么死呢?毕竟可以杀他们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啊,这些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若要严格按律法来加以处置也不为过,若是想要借刀杀人,似乎也并无不可啊……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阿姐,我很清楚,阿姐心中的恨意只能是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抵消,就像青城派的陆如柏夫妻一般,阿姐明明可以自己动手手刃仇人,却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揭露了真相,让他们受到了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对于这些灭门仇人,对他们越残酷,他们的下场越惨烈,阿姐内心的仇恨之心才会有逐渐被消磨的一日。

    而对我来说,只有阿姐心中的恨意被消磨了,我心中的恨意才会真正得到平息啊!

    这般看来为了让那些凶徒受到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也就只能用借刀杀人这一途了啊!

    “至于六大门派……”

    我边说着手边按上了侍从托盘上的最后一份文牒,上面记载着的是包括在场的六大门派在内的无数江湖人士不可示人的秘事,可以说只要这里面的内容稍有泄露,江湖武林定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而这其中寥寥数语,便可让在座的六大门派自相残杀。

    阿姐说得对啊,在座的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真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江湖武林中人的尔虞我诈,完全不比宫廷之中的权力倾轧更多几分良善!

    可我的手才触碰到那文牒,珝的手便死死地扣住了我的。

    “依法论刑,那是执法为公;借刀杀人,那便是图泄私愤,是权术诡计,将来你若执掌刑法,该如何服众?”

    珝不愧是沙场战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直击我心。

    我知道珝所言才是正道,可我终究得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我想要在珝和阿姐身边,更想要真正了结这段恩怨!

    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文牒的一角,珝的面容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她是从容指挥三军的大将统帅,泰山崩于其亦是面不改色,她终究还是为了我伤心了。

    “你若敢,我便军法处置了你,绝不容情!”

    珝眼中那坚定的目光和关切的神情,恍惚间竟让我想起了我与她相识之初,陈员外作画比试之时,陈小鱼故意冤我并非真正的逍遥生,逼我低头道歉,那时候的她露出严厉而愤怒的表情,问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么?”

    那般严厉质问我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

    她说过,她会看着我,不会让我走错了路。

    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对不起,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做到了。

    ……

    四目相对之间,我不觉间温和一笑,旋即言道:

    “我若触犯刑法,甘当领受燕帅军法处置!”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因为281章和282章更新的时候出现问题,所以已经购买了的亲们记得清理下手机缓存再看,这样显示才会正常~~~~

282、未亡人

    忽地, 只听到‘砰’的一声, 有人被当作物件一般丢上了台。

    看到那个如同蚯蚓般挣扎着在地上攀爬想要起身的男子, 我这才想起, 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这人不是史骏又是何人?

    原来史骏见赵颂死在秦烜手中时,就知道颓败之势难以挽回,乘着高辰收拾徐豹之际大家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便乘机远离人群想要逃之夭夭, 可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了回来, 直接扔上了台。

    众人见是史骏, 纷纷怒目而视, 指着他破口大骂道:

    “这等不仁不义、忘恩负义之徒, 留有何用?杀了他!”

    “对, 杀了他!”

    ……

    史骏知道自己已犯众怒, 趴在地上左躲右闪,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都不敢抬头去看众人。

    待那位将自己扔上台的男子从人群中走缓缓走近史骏时, 史骏知道现在唯一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就只有此人了, 故而扑过来直接抱住了此人的大腿, 痛苦流涕, 苦苦哀求道:

    “乾天师兄,求求你,看在你我昔日兄弟情份上, 饶我一命吧,我们霸刀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求求你,求求你啊……”

    这男子身形修长结实,一身米白直裾承得人正直端方,浑身散发着阳刚正气,而他的面容也极为姣好,有着白面书生的儒雅,更有着一双冷冽剑眉,双目如清泉而有神,一言一行之间阳刚与儒雅兼具,芝兰玉树,朗月入怀,气质十分出众。

    可这男子对着史骏的苦苦哀求并未有半分怜悯之意,一收袍角便将史骏甩开,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你的生死,少主一言以定。”

    边说着,边向叶晗拱手作揖,有礼言道:

    “少主,乾天来迟了。”

    叶晗微微颔首致意,脸上严肃神色也是稍见缓和,回应道:

    “不,你来得正好。”

    微微仰头,叶晗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

    “巽风已经身死。”

    乾天有了片刻沉默,毕竟曾为师兄弟,即便他当年做错了事,但终究这份情谊还在。

    “乾天知道。”

    叶晗也并非天生冷酷绝情,巽风已死,过去的恩恩怨怨已了,他自幼无父无母,世上也早已没有了亲人,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为他收敛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乾天面容温和,点头称是。旋即侧身,往人群中招了招手,似在引渡人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丧服的女子渐渐越过人群走了出来,待来到乾天身边后,向乾天微微福了一礼,旋即望向了叶晗,又恭恭敬敬的向叶晗行叩拜大礼,言道:

    “薰儿,拜见少主!”

    叶晗望着那一身丧服的女子,神色有了些许复杂,她深知薰儿心性,如今身着丧服前来,只怕也是来向自己辞别的了。

    连薰儿也要离开自己了啊……

    叶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竟是半晌都未曾回应,也许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吧。

    自称为薰儿的女子低头俯首,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望着叶晗的眼神却令人十分怜惜和动容,一举一动也是有礼有仪,一见便知定然也是位娇小柔美个性温顺的女子。

    “薰儿,特意前来向少主辞行……”

    薰儿不忍让叶晗伤感,却也为自己不能在伺候在少主身边而感到伤心难过,也是微微垂首,暗自泪落。

    叶晗知晓薰儿心意,她是心有所求,可叶晗不知是否该成全她的这份心意,只道:

    “你身子不好,先起来吧。”

    薰儿知道少主怜惜自己,只可惜自己的时辰已经不多了,顿时叩头再拜,诚恳祈求道:

    “薰儿请少主成全!”

    叶晗冷不丁瞥了一眼那苟延残喘的史骏,又回头看了看苦苦哀求自己的薰儿,面对着这残酷命运作弄下所演变出来的阴错阳差,最后也只余一声奈何叹息了……

    薰儿这身未亡人的装扮,便是在为那史骏求自己!

    “纵然我愿成全你一片真情,梅雪她……”

    叶晗微微蹙眉,她实在是太清楚苏梅雪那睚眦必报的个性了,史家被她灭门,史骏也不过是她手中一颗随意便可捏碎的棋子,她之所以留下史骏未杀,不过是打算慢慢折磨罢了,迟早都是难逃一死的。

    “苏姑娘已经答应,将史骏的性命交给薰儿了。”

    “……”

    叶晗微感诧异,这很显然不符合苏梅雪的性子,可看着薰儿那万分期盼的神色,叶晗还是心软成全了。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

    薰儿面带欣慰神色,再度郑重叩拜,道:

    “薰儿谢过少主成全!”

    礼毕,身边的乾天欲搀扶着薰儿起身,却被薰儿伸手拒绝了。

    她缓缓的立起身来,回首,往史骏身边而去……

    史骏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知道自己的性命现在捏在薰儿手中,虽然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令他一度十分惶恐不安,可史骏一直都知道,薰儿对自己如此的痴情爱慕,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的,你瞧,她不是正在为自己求情么?!

    “薰儿,薰儿,是你么?我的薰儿……”

    史骏忍不住柔情呼唤着,伸手想要去牵住她。

    他知道薰儿最喜欢自己如此唤她,每次他这般唤她,便能看到她一脸娇羞神色的凝望着自己,那眼中是热烈浓郁的爱慕。

    薰儿再度听到史骏这般温情的唤着自己的名,脸上也是难掩的动情神色,也伸手牵住了他的,两人端看似一对相爱相亲、令人艳羡的鸳鸯。

    “骏哥。”

    薰儿边回应着史骏,边跪坐在了他身边。

    抓紧了佳人的柔夷,史骏无比激动的询问道:

    “你不会让我死的,对不对,你那么爱慕我,不会让我死在他们手里的对不对?”

    薰儿望着这个原本是天子骄子,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史家大少爷变成如今这番蓬头垢面,无比狼狈的惊惧模样,也是无比的心疼。

    伸手将他额间的乱发拨到耳后,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温柔的抚着自己夫君的脸庞,薰儿柔声宽慰道:

    “是,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得到了薰儿的承诺,史骏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狂喜的笑了两声,旋即就像一个回头浪子,故作深情的向薰儿承诺道:

    “薰儿,我现在才知道谁待我才是真心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愿娶你为妻,兑现当时的承诺,你现在还愿意嫁我为妻么?”

    男子的甜言蜜语,总是这般迷人心智。

    “你要娶现在的我么?”

    深怕薰儿不信,史骏就差指天为誓。

    “是,我要娶你!”

    可史骏话语刚落,薰儿便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的竟是一副面容溃烂、丑陋不堪的脸来。

    “啊!”

    史骏片刻向看到鬼一样的大叫一声,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薰儿便倾过身去主动吻上了史骏的唇,缠绵之时瞬时将什么东西一并送进了史骏口中……

    史骏恶心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被迫吞下了什么东西,惊恐的狠狠推开了薰儿,侧过身去伸手直扣咽喉,想要把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吐出来。

    可惜,都迟了!

    哈哈。

    薰儿发狂一般的大笑起来。

    “迟了,骏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你暂时也死不了,只不过,你会和我一样,身子会慢慢出现溃烂,这里烂一块,那里烂一块,腐肉里再生出疽虫来,它们会一寸又一寸的啃噬着你的骨肉,最终因无药可治被慢慢折磨致死!”

    史骏闻言,早已行若癫狂了,两眼竟是血红。

    “不,不,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恶毒?比起你和那个贱人,我还嫌过犹不及,你不仅害死了我们的亲生骨肉,你还纵容那个恶妇毁了我的容貌,教我生不如死!那恶妇又能有多爱你啊?见你虎落平阳还不是将你弃如敝履?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恶事做尽,罪有应得!也怪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

    说到最后,薰儿悲痛的落下泪来。

    史骏还来不及说什么,胸口内一阵绞痛,竟让他痛得大叫起来,不过片刻,不知什么东西竟似钻入脑内,史骏痛不欲生,那叫声十分痛苦惨烈,令人不忍听闻。

    不过片刻,史骏死死扣紧头颅在大叫一声后终于归于寂静,众人以为他已气绝,却见胸口还有起伏,便知人还未死,只是双眼目光失神,口中流涎,瘫坐在地,行为举止有所异样,竟似神智已失,状若几岁孩童了。

    薰儿此时才露出无比温情的神色来,脸上是一抹幸福的欣慰笑容。

    倾尽温柔的再度伸手抚着史骏的脸,薰儿柔声说道: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真正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了。”

    ……

    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叶晗脸上也有了几分疲惫,她知道苏梅雪不会那般轻易便放过史骏,却没想到她竟是让薰儿亲自对史骏下了噬心蛊!

    薰儿身中尸毒,早已时日无多,尸毒易渡人且难以医治,故而那史骏也会如同薰儿一般,浑身逐渐生满毒疮,最终也会不治而亡。

    而那噬心蛊噬心断情,摒绝人之七情六欲,令人神智昏聩渐如幼童,且每日午时、戌时便会心中刺痛,越演越烈,痛如刀绞,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便是死,苏梅雪也不会让史骏如此轻易就得到解脱啊!

    ……

    当我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波澜难平,她竟然是薰儿?!

    薰儿是阿娘收养的孤儿,因年龄与我相仿,与我常在一处,是我幼年时最好的玩伴儿,没想到,薰儿竟然还活着?

    看她与史骏这段恩怨情仇,难道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养在了史家?

    正当我凝神思忖着这其中的关联时,薰儿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最后望向了秦烜和宫襄父女,她还有一事需要去做,那就是亲自去拜谢秦旭,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秦烜的外伤已被家中医者暂时止了血,也是秦烜本来身体底子好,加上高辰给的药似乎极好用,他的伤势竟似被控制住了,关键是他不放心宫襄,故而顶着重伤也要勉强撑持着,而宫襄则一直悉心守候着自己的父亲,以便照顾。

    眼见着薰儿向自己和父亲这边走了过来,联想到方才她对待史骏那般疯狂的行为,宫襄担心父亲会受到伤害,免不得心里紧张了一番。

    “无碍。”

    秦烜宽慰了自己的女儿。

    不知为何,当他看上薰儿那孩子的目光时,便知道薰儿并无害自己之心,反而还多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薰儿在距离秦烜父女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却见薰儿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福了一礼,言道:

    “薰儿,多谢秦大侠当年救命之恩!”

    秦烜这才恍然,没想到自己当年受人之托要照顾好的孩子,竟是眼前这位薰儿姑娘!

    “你,你便是当年宫家的那个小女孩么?”

    秦烜有些激动的问着,更多的是没能照顾好这个孩子,有负当年那人所托的惭愧,现在想想,那人气质与风华与自己妻子如此相似,想来定是妻子的妹妹了。

    当年那人如此郑重将这孩子交到自己手中请为照看,若不是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被霸刀门的史扈抓走以作要挟自己之资,她如今也不会走到现在这般地步,都是自己的错啊!

    “是秦烜有负所托,秦烜该死啊!”

    薰儿知道了这其中原委,为免秦烜过于自责,出言宽慰道:

    “薰儿虽然养在史家,却也被史家以礼相待着,并未受过多少苦楚。至于现在,也都是薰儿自己选择的结果,薰儿谁都不怨!”

    秦烜心中惭愧,默然无语。

    “薰儿将死之人,唯有一愿,望秦大侠答允。”

    “你说。”

    “还请秦大侠将当年叶家灭门真相告知我家少主,并为少主找到失散多年的二小姐!”

    这便是薰儿现在最为牵挂之事了。

    “你,你难道并非叶夫人亲生女儿?”

    秦烜微微诧异,当年叶夫人护她之甚,让秦烜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叶夫人之女。

    “薰儿自幼孤苦,无依无靠,是叶夫人怜爱,将薰儿养在膝下,视若亲儿。薰儿心中也一直尊叶夫人如同亲母,如今薰儿不能在侍奉在少主身边了,可以为少主做的事情也就仅此一件了。”

    说完,薰儿郑重向秦烜行礼,一来感激他当年救命之恩,二来,便是期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秦烜心中触动,内心亦是一番天人交战,因为他无法给薰儿一个完整的承诺,却又不愿辜负这孩子对自己最后的请愿。

    “秦烜,定竭尽全力。”

    薰儿明白如同秦烜这般重然诺的君子,定然能说到做到,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神情。

    “多谢秦大侠,薰儿就此拜别!”

    向秦烜拜别后,薰儿又回身走到了叶晗跟前,准备向叶晗做最后的拜别。

    此去一别,相见无期了……

    “少主,薰儿不能再侍奉在少主身边了,请少主恕罪!”

    薰儿跪在叶晗跟前,泪如雨下。

    “唯有二小姐……“

    提到二小姐,薰儿语气也哽咽了,可当她双目含泪望向叶晗时,却偶然瞥见了叶晗身边不远处的高辰,看见高辰正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那般熟悉而神似的模样,薰儿瞬间神情激动得仿佛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二……”

    薰儿捂住嘴,忍不住激动得哭泣出声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薰儿是聪慧的,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最后万分恭敬的拜伏在地,欢喜言道:

    “薰儿可以无憾了!就此拜别少主!”

    ……

    最后,在众人目光下,薰儿如同一个慈母,牵着史骏的手,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白楼。

    望着薰儿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是恨是怨,是苦也是涩,只觉命运待谁都是如此的残酷,光只是活着就已经让人拼尽了毕生心力了!

    是时候该斩断这条仇恨的枷锁了……

    我心中不再犹豫,冷目横扫六大门派,正声言道:

    “至于六大门派……”

    “高御史!”

    阿姐突然出声打断了我,我有些讶异,怔怔地望着阿姐。

    “叶晗以苦主身份,愿将此案交给高御史亲审,请高御史查明此案真相,以国法严惩真凶,还叶晗一个公道!”

    说完,阿姐便要依礼向我跪求。

    我忙向前扶过,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动容。

    阿姐,此话,可是出自你真心实意的么?

    阿姐搭在我臂间的手因情绪激动越抓越紧,我默默地承受着。

    而内心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的阿姐,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便如同卸下了一副重担,若能真正放下仇恨之心,这是放过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终得了一份心中自在。

    阿姐回望我的目光,多了几分透澈,更多的是疲惫,可我知道,她想要告诉我,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

    我不觉红了眼眶,郑重点了点头,我坚定答道:

    “好!”

    身边的珝此时也是感触千万,更多的是对叶晗的感恩与钦佩之意,也感激叶晗的委屈求全,她保全了高辰,也就是保全了她,珝忍不住向叶晗作揖,致以万分感念!

    叶晗苦笑一声,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晨儿,我累了。”

    伏在我怀里,阿姐只觉疲惫不堪。

    抱住了阿姐,我不禁柔声轻声哄道:

    “那阿姐你先睡一会儿,到时候晨儿会叫醒你的。”

    阿姐微笑着微微颔首,旋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珝轻柔地为阿姐把脉,确认并无大碍后,向我投以无事的目光,好教我安心。

    再度与珝四目相对,我两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还好,她和阿姐,我都守住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回家吧,珝!”

    “好!”

    ……

    打横抱起了阿姐,我想带阿姐回家,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经过乾天身边时,我没有看他,只是道了句:

    “你们少主我带走了,安心。”

    乾天没有阻止,反而主动让开了道路,目送我们离去,而王荀留下来善后。

    “奉高御史令,六大门派中与当年案件有关之人,三日后请自行至衙门俯首认罪,高御史将依法论罪,有拒罪不认或妄图私逃者,以重罪论处!”

    至此,太白楼这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了。

    ……

    在将阿姐妥善安置在马车上,而珝在马车内照顾,我看到不远处宗赞与赵颂带来的那名人高马大的大力士一块,站在路边似乎等候我已经多时了。

    告知珝得她同意后,我便去看了宗赞,我知道他肯定有话要问我,而我也刚好有话要警示他。

    “宗赞,你是异邦之人,也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卷入这中原纷争了。”

    宗赞面带微笑,平和言道:

    “高御史请放心,宗赞只是一介行脚僧人,从此也只会带着乌吉四处游历,绝不会参与到中原纷争中去。”

    “很好。”

    我微微颔首,作揖告别。

    宗赞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御史,当真不识得当年宫家的二小姐么?”

    “……”

    我只是温和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宗赞的问题,旋即转身离开。

    宗赞却并未因此而感失望,嘴角反而有了一抹会心笑容来,双手合十,口中至诚咏唱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283、剖白心迹

    走出太白楼后, 便已黄昏将至。

    一路上, 街道清静冷清的有些可怕, 与前段时间洛阳灯火会时热闹与喧杂相比简直天渊之别, 官府提前实行了宵禁, 所以街道上行人不多见,而沿途竟能看到巡城军队巡查比以往还要紧密。

    珝缓缓放下窗帘,默默瞧了我许久,却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疾驰在空空荡荡的洛阳大道上, 最终目的却并非私宅,而是官府刑槽府衙。

    事已至此, 即便不问, 珝也当是知道了, 洛阳城中这一切部署都是我的主意, 明明应该是在洛州牧手中不可轻易离身的兵符, 却出现在我的手里, 显而易见,我已掌控了洛阳城中兵权,是这个洛阳城中握有真正权力的人, 也是一个最危险也最应该防范的人……

    三天的期限, 不仅仅是给四大世家的期限, 也将会是整个洛阳城局势最云波诡谲的三天啊!

    珝心中愤懑, 双手亦不觉握成了拳。

    我知珝心中所思所虑,此时此刻,她定然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我, 只是碍于昏睡的阿姐和疲惫欲睡的小雪儿,才一时隐忍不发。

    我对上了珝的目光,心中微感歉疚,可目光却并未有半分闪避,因为在我心里,并不觉得这番作为有错,只是在情理上确系有所亏欠了。

    珝神色依旧,可目光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便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不知是恼怒多些还是愤恨更多一点了……

    这一路无话。

    到了刑槽府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瑾娘也早被人从私宅里接了来,安置在了府衙后院,因事发突然,前来接应瑾娘之人说是受了高辰之命接她前往安全之地暂避,瑾娘当时心中也不觉惶惶难安却也跟随着一道来了这刑槽府衙,直到亲自迎接了高辰等人归来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待安置好了阿姐,又让瑾娘好生照看好雪儿后,我才移步至书房,想要单独同珝谈谈。

    来到书房门前,我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随即将房门闩好。

    桌案前,珝端坐其间,可见等后许久了。

    我缓缓度步向前,却是不知该向珝行君臣之礼还是如何,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珝见状,面色也有些凝重,之前两人说话,从未见如此生分,如今竟是哪里出了错,这带着诡异而又凝重的气氛,珝真的很不欢喜,心中竟是一股莫名的痛楚。

    看到珝面色有异,我心中顿觉刺痛,缓缓跪坐在她身边,一脸担心神色望着她。

    珝心中不知为何,十分难过得紧,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心中有话,为何不愿与我当面直言却要瞒我,为何啊?”

    问到最后,悲伤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痛难当,两眼酸涩,一把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是我又害她伤心难过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珝伸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眼前这个冤家向自己致歉。

    “王荀,究竟是谁的人?”

    我知道珝定然是生气,气我瞒了她。

    “皇祖母。”

    我无法在她面前撒谎,具都从实处招了,王荀是太皇太后事先安排在洛阳的策应,便是为了我在洛阳行事而早早布下的一颗棋子。

    珝苦笑出声,心中所想被证实,只觉满心苦涩,道:

    “所以,如今所做之事,俱都是皇祖母事有安排了。那你为何要私自刑囚洛州牧?”

    “我并未刑囚他,他现下十分安全,只不过情势有变,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此事终需有人来做,洛州牧做不了,便只得我来做。”

    这点就是珝最为悲愤生气之处,她总是这样,为何总在涉及生死大事上,她总是独断,却从不同她商议,她可有把自己担忧与叮嘱放在心上?

    “即便皇祖母许你便宜行事,可你私囚洛州牧,虽手有兵符却无调令,独掌兵权私控军队,罪在谋逆,此事若事发,杀身灭族之祸转瞬即至,你不惜所有做这一切,俱都是为着引出那人,是么?”

    我看到了珝满脸神伤,忍着心痛却还是点头应承道:

    “是!”

    你这个骗子!

    珝终是难忍心神俱伤,伸手捶打在了我的肩头,无不伤情道:

    “你如此轻付生死,又将我置于何处?”

    我挺直了身子任珝捶打,只要她能泄恨,只要她不伤心,我随她如何处置。

    “我是北魏之臣,万事必以国家大事为第一紧要,只有竭力维护北魏皇室统御,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才能护得住你,所以无论是这洛阳之主,还是州镇总管,但凡是威胁到皇室统御之人,便都是我高辰的敌人!”

    听眼前之人说得振振有词,珝心中却只觉分外心痛,犹如刀刃划心,鲜血直流。

    “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洛阳之主现身,是么?”

    “是,只因着他是远远比州镇总管还要可怕的敌人,他出身前晋皇室血脉,是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更是这群山东士族子弟心中愿意真正虔诚侍奉的君上,人心所向,无冕之王,他之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可怕,如今我北魏朝中政局不稳,内忧外患,若此时他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其内有世家大族扶持,对外勾连州镇总管,届时便将动乱丛生,兵连祸结,那我北魏便当真万劫不复了。所以……”

    所以,洛阳之主,必不能留!

    “所以,这也是你此行出任监军的目的,是么?”

    “……”

    令人感觉无比寒冷的一阵沉默。

    我感觉到了珝言语之中的失望与压抑,这些道理其实身为一军统帅的她如何不明白,可她想听得根本就不是这些!

    可我,此时此刻,除了在这里自以为正确的做出这番慷慨陈词、晓以大义以外,又还能对珝说些什么呢?说得再多,也不过都是托词罢了!

    “珝……”

    我心绪激动的唤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将这矛盾不堪的心事儿说与她听。这件事究其根本就在于我们彼此都太在意对方,以至于忘了该有的君臣之礼,身份有别了。

    在家国天下面前,儿女私情,终究微不足道……

    “如今洛阳城内的局势已紧促万分,绝不能让州镇总管与洛阳之主有所勾连,否则兵祸顷刻而起,黎民百姓又将遭逢大难……”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与悲愤!

    我顿觉心神恍惚,明知此时此刻我表现得越理智,珝就会越发失去理智与分寸,可越在此时,越需要我们彼此都冷静理智应对。

    旋即我郑重向珝行君臣跪拜大礼,以定彼此君臣间的名分。

    “高辰恳求殿下,当以天下苍生与北魏社稷为念!”

    闻听此言,珝似乎也终于意识到,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虽然气这冤家在很多事上瞒着自己,可最让珝生气的,是她的轻付生死,还有她的越发有了一个政客的理智与淡漠,她居然在提醒自己莫要忘记身为一军统帅的所要担负的使命与责任,更是在提醒她成大事者,不可沉浸于个人感情得失,当舍则舍,当断则断!

    “有时候,我当真是恨极了你的冷静理智!”

    我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一脸的单纯无害。

    “殿下……”

    怎知,我还刚出口,珝便恨恨地一把捂住了我的嘴,脸色发冷,生气道:

    “再敢说些我不想听的话试试!”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珝生气了,后果很可怕。

    我知道,其实珝真正担心在意的是我的安危,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了,我的身世来历可能再也隐藏不住了,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正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我,所以她也快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果决,可这对一个统筹全局的统帅来说,这是个可以致命的疏漏,所以我在提醒她身为三军统帅应担负的使命和责任以外,也是在告诉她若是到了不得不舍弃我的境地,为了大局着想,她必须要痛下决断,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我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发恼我,大抵,我们真成了彼此最致命的软肋了吧!

    我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说不了话,我便只能用略带着困惑的目光静静的望着珝。

    珝望着我清澈目光中带着的几分疑惑,最后却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叹道:

    “错的不是你,你只不过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也许,错的是我,是我不配做这三军统帅!”

    我猛地摇了摇头,不同意她的说辞。

    “我不想同你做君臣!”

    “……”

    珝的脸上,是一个女子难得一见的动人温情,她在向我剖白心迹。

    感受到了珝的深情,我深知她的心意,眼都不觉湿润了,可终究,我与她,是先君臣,后夫妻的,不管我们两个愿或是不愿。

    珝便这样用着那如火而又深情的目光望着我许久,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只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有多好啊!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会阻你的。”

    珝用这句话打断了那美好的沉默,也直抒了她对我坚定的信任。

    话音刚落,她用那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我,缓缓地松了捂住我嘴的手。

    我一时情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动情地在她掌中洛下了炙热而深情的一吻。

    “我想听你抚琴,你抚给我听,好不好?”

    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心绪,我试着缓缓调试着有些紊乱的呼吸,面带温和笑意,缓缓的提出了这个请求。

    既然珝不想听公事,那我们何不偷得浮生半日闲?

    管他屋外如何风云变幻,至少此时此刻我想与她在一起,度过这段静谧安宁的时光……

    珝倾过身来缓缓地靠近了我,最后与我抵额相触,互相依伴,最后慢慢闭上双目,嘴角是一抹恬静的笑容。

    温柔地在我眉间落了一个吻,珝十分宠溺的回应了我一个字,道:

    “好!”

    ……

    入夜,刑槽府衙内幽幽琴音缭绕,似有人在轻唱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洛阳篇后,就是结局篇了,所以更新到结局篇后,叶子可能会将防盗设置成百分百,这可能会给新人们带来困扰,不过还请见谅,写作不易,叶子看到盗章时的心情难以形容,所以越快到结局了,叶子便会开启全章购买才能看到结局的模式,让购买了全章的读者们先看到结局,至于到时候的解锁时间,待定吧,也许不会开启解锁,这也是为了维护一直支持叶子的读者们的利益吧,还请多多见谅!

284、循曲探微

    徐豹一死, 太白楼外的那场血腥诛杀, 令洛阳城看似平衡安稳的局势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

    几乎同时, 州镇总管留在洛阳城内的势力都被高辰所钳制, 而高辰在洛阳城内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 也令各方势力颇为忌惮,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洛州牧,故而,徐豹一死的消息传出, 就有人按捺不住,纷纷前往其府邸拜见洛州牧。

    可洛州牧一概拒而不见, 很快便有了奇怪的传言, 说是洛州牧根本不在府邸, 只因其人已为高辰所私下囚禁, 不然, 未曾见朝廷明下调令那兵符如何到了高辰手中?

    无朝廷调令及相应文书, 越过了洛州牧幕府班底,只用了兵符便私控军队,掌控洛阳城, 那便是犯了谋逆死罪, 高辰此举可是侍宠生傲, 难道是想要自立不成?

    有监察职能的监察御史想要将这消息递出洛阳向朝廷回禀, 却不曾想高辰似乎早有准备,早已派人关闭了洛阳城内,严禁出行, 对外张贴布告宣称是为了审查旧案,为免嫌犯走脱需得闭城三日,城内百姓活动一切如旧。

    这时候,众人便看清了,高辰已经真正掌控住了洛阳城内的一切,各方势力开始惶惶难安起来。

    而第二日,高辰便似有意无意,开始对洛阳四大世家和各大门阀士族子弟们施加压力,而当时的那起盗墓贼集体坑杀案便成了重要的□□,不仅将独孤家在洛阳留下的势力牵涉其中,也牵扯出了四大世家的薛家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手,排除异己,倒卖冥器,私相授受等罪行,继而又牵扯到了与之有利益关系的洛阳官员及权贵世族们,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即将浮出水面,令所有牵涉其中的人的惊恐不已!

    众人本寄希望于洛州牧可以规劝高辰顾全大局,莫要行事太过,可却因为找不到洛州牧又无法将城内消息传递出去而焦头烂额。

    一波一波的人去找高辰晓之以理,具为高辰施以威压不敢再言;一些官员又想以罢事来加以胁迫,却被高辰当即撤官罢职,以副职顶替上任便让这些人乖觉了些,毕竟头上乌纱得来不易。

    高辰如此水火不侵,又手握兵权,令人生畏忌惮,这便又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洛州牧韩王萧昀的几个子女身上。

    韩王萧昀之长子便是韩王府世子,按朝廷谕令,世子及韩王王妃需留守在了京城王府,唯有三公子、四公子以及惜月郡主侍奉在侧。如今洛阳局势诡异,而韩王萧昀又在此时失去踪迹,外头传言越演越烈,从韩王为高辰所拘禁,到韩王已为高辰所暗害,韩王的儿子们年龄尚小,均未及弱冠,听此谣言再也按耐不住,便也急匆匆前来向高辰问责。

    来到刑槽府衙,不及通报,两位公子便直闯公堂,看到端坐在位正当堂审理案件的高辰,直指高辰出口质问道:

    “高辰,父王现下在何处?若父王有所闪失与你定然难逃干系!”

    被人当面指摘我也不禁眉头一皱,冷冷言道:

    “录事,将此事据实记录在案!”

    下首边的录事点头称是,随即低头案前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

    “来人,两位公子不尊礼法,直闯府衙,咆哮公堂,念其年幼无知,带至衙外杖十,以警后来!”

    “遵令!”

    衙役得令,便出手压制二人,将两人带下堂去。

    三公子不禁瞠目,虽年长一些可自来了这洛阳,上下官员无不奉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想要当众拒捕却又挣脱不得,怒火攻心,只得破口大骂道:

    “高辰,你竟敢打我,你凭甚?”

    看起来,韩王教子无方啊,那便让我来替他管教一二。

    “杖二十。”

    三公子目瞪口呆,而四公子吓的哭嚎起来,没一刻便被衙役带了出去,当众行刑,后来便是一阵哭爹喊娘之声。

    随着两位哥哥一道来的惜月郡主正焦急在马车内等候,诧然见两位兄长为衙役叉出,二话不说便是施了刑法,真是又惊又气,用纱巾遮面,顾不得体面也直往府衙内去了,倒是要会一会这高御史的威风厉害。

    刚至衙内,正遇高辰当堂判决一杀人嫌犯死罪,过程雷厉风行令人望而生畏。

    “现依律判尔死罪,秋后斩绝,刑前准家人探望,如此判决你可心服?”

    “草民心悦诚服,愿服刑抵罪!”

    说完,犯人叩首再拜,便被衙役带了下去。

    惜月郡主不禁为眼前所见惊讶,从未见过有人会心甘情愿赴死,而陡然见公堂之上端坐其间一脸严肃公瑾的高辰,心中也不禁有些畏惧了。

    这始终是官府衙门,是讲规矩理法之地,自然不可将那骄纵之气带入公堂,因为,两位兄长便是前车之鉴。

    “惜月依礼见过高御史。”

    放下了身为郡主的高傲,惜月聪慧的选择了放低身段。

    我抬首一望,见到是韩王最为宠爱的女儿也亲自前来了,可想而知他们确实是很担心韩王的安危了。

    见这丫头比她那两位兄长要知晓礼仪规矩,为探寻韩王下落不惜抛头露面也是孝心所致,我自然也该以礼相待了。

    “郡主免礼,不知郡主纡尊前来府衙,可是有案情呈述?”

    惜月眸光一闪,应道:

    “惜月却有案情呈述,还请高御史容禀。父王昨日外出后便一直滞留未归,惜月着家仆四处找寻亦不知所在,家中姨娘亦关切父王安危而心神不宁,积忧成疾,还请高御史怜惜惜月为人一片孝心,为惜月做主!”

    这姑娘当真聪慧的紧。

    “郡主安心,韩王不过是在故友家中多做逗留赏玩,相信不出三日定会安然回府的,郡主请回吧!”

    一听我下逐客令,惜月不觉有些慌神,一时情急便开口唤道:

    “姐夫……”

    “公堂之上无亲疏,还望郡主谨言。”

    “惜月知错了,只想问高御史一句,惜月可能相信高御史所言?”

    “高辰于公堂之上,法神座前,绝无虚言!”

    得到一句肯定答复,惜月喜上眉梢,眉间都带着一抹笑意。

    “惜月信高御史所言,这便告辞了。”

    说要,福了一礼,便不再多做纠缠,带着侍女一并缓缓出了公堂,到门口处时,又忍不住回首多看了那一心沉湎于公事之人一眼,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动。

    这人当真就是自己多年前见过的那个人么?!

    他果真是变了,变得越发俊朗威仪了。

    ……

    暂时处理完了前堂诸事,放了其他官员回去休息,我也直往后院而去。

    回房的路上,不无意外的遇见了珝。

    珝用温和的目光望着我,如同在家久候夫君归来的妻子,令我心中也不觉多了几分柔软温情。

    “今日的公事可处理妥当了?”

    我有些愣愣的深情望着她,她却只是淡淡微笑,见我下颌垂落的朱纮有些松散了,便亲自又为我解开又轻柔系上。

    我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自昨晚珝说了那番话后,我与珝之间的君臣界限反而是越来越模糊了……

    “嗯,处理好了。”

    我只能脸色绯红的望向高处,不敢再看她了。

    珝见我如此,亦是笑而不语,便只专注于为我系好朱纮了。

    她离我如此之近,那只属于她的气息还是诱得我又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她身上,已不舍移开了。

    待她系好了,朝我微微一笑,脸上神情也是越发温和动人,我不觉有些醉意,大胆的顺势执了她的手,好好的握在掌中。

    低眉深情相望,我有些感慨言道:

    “珝,你是对的,若我当时当真以权势压人,公报私仇,那我今日判决案情绝不可能如此从容坚定,也便不能得人信服了。”

    可想而知,官府做事还是得公正严明才会更有公信力,也更能震慑奸邪。

    珝脸上也有了缓和的神情,心中也是颇为感念,言道:

    “是阿姐愿意成全你。”

    我也十分感念阿姐,她会做出那最终决定,还是因为顾念我更多一些的。

    “阿姐还未醒么?”

    从昨日将阿姐带回后到现在天色渐晚,阿姐也依然还在昏睡着,这让我不免有些忧虑。

    “还未……”

    微微摇了摇头,珝的脸上也有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我忍不住伸手轻抚珝的脸,好生宽慰道:

    “无碍,我们一起去探望阿姐吧。”

    “好。”

    边微笑着说着,我边牵着珝的手一起去阿姐的房中看望她。

    ……

    阿姐睡颜倒也温和从容,便似身处梦幻之境,脸上未见痛苦不安神色,可见定是做了个美梦了。

    既然身处美梦之中,自是不愿早早睡来了。

    可我终究有些忧虑,因为再美的梦境也终归是梦,一旦梦醒,现实与梦境之中差距也会令人越发的失望和痛苦。

    其实,我知道,阿姐这般也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的残酷与无奈罢了……

    现实虽然残酷,但到底还不至于绝望,至少现在我们姐妹两人可相互扶持,彼此陪伴。

    “阿姐。”

    我忍不住开口去唤她,却又不忍心打扰了她此刻甜美的梦境。

    许是阿姐亦心有所感,峨眉微蹙,脸上逐渐有了伤情神色,可人却并未有转醒迹象,不过片刻,眼角竟是有泪珠滴落……

    阿姐性子要强,从未轻易在人前落泪,这回竟是在梦中落泪了。

    “阿耶……阿娘……”

    阿姐眼角带着泪,喃喃低吟着。

    闻言,我亦不觉黯然神伤,眼眶湿润,阿姐这是想念阿耶、阿娘了。

    珝在身旁伸手搭在了我肩头以做宽慰,我向珝投以感激的目光以示意我能处理好这份悸动,缓缓言道:

    “无碍,待我哄哄阿姐便好了。”

    我旋即立起身来,嘱咐了一句。

    “且稍待,我片刻便回。”

    珝望着我微微颔首。

    我向珝温和一笑,便走出了房门。

    也就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院落中忽地传来一阵悠扬的竹笛声,那曲调优美婉转,十分动听雅致。

    珝闻听笛曲,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甜美笑容来,回头望着一直昏睡着的叶晗,却见她脸上那摸神伤渐渐淡去,嘴角竟似有了一抹淡淡微笑来。

    那曲子同那日在昭阳殿前所闻笛曲一般,都是未曾听闻的曲调,可却令人心生熟稔之感,而其曲中真意似一脉相承,倒像是出自同一人所创作而出。

    观叶晗脸上表情变化,可想而知,这其中定然有着只有叶家姐妹两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的循曲探微,曲尽生幽的优美意境,那是只属于她们幼时的美好回忆……

    这冤家说的哄哄,还真是十分的有效呢!

    呵呵。

    ……

    这曲子是阿耶当年为阿娘所创,便是平日里吹来逗阿娘开心的。

    我同珝如是说道。

    珝脸上的表情有些古灵精怪的,眼光也透出了几分狡黠,随即一脸期待神情微笑的望着我……

    “……”

    好吧,我知道珝想做甚了。

    她想让我以后也常吹笛子逗她开心……

    虽然很不好意思,可我还是面带羞涩的神情,一字一句的对她倾吐道:

    “那我,以后也,吹给你听吧……”

    “好啊!”

    珝一脸的得意顺遂,应答得迅捷快速,似怕我临时反悔一般。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心中亦是欢喜异常的。

    我突然觉得,是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告知珝了。

    “珝,我之所以想找到传国玉玺,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可能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

    珝的脸上有了一丝诧异却很快恢复原状,宠辱不惊,淡泊无意,这是珝所特有的处世态度。

    “在何时见过?”

    “幼时,就在叶家被灭门前三日……”

    珝闻言,一阵沉默不语。

    这句话可能意味着,叶家之所以惨遭灭门,是以传国玉玺为□□,若真是如此,那其中所涉及的真相就实在是令人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深情的望着珝,我伸手轻抚着她那眉黛远山,想要拂去那其间渐起的忧伤,不想她再胡思乱想,主动倾过身去亲吻了她的眉间,以表爱慕之心,无以复加。

    我与珝之间早已是心意相通,无需赘言了。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传国玉玺,便在这洛阳城中!”

    ……

285、此生挚爱

    珝脸上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凝滞, 似有话将要脱口而出, 最终却因心中惶惶而未能说出口。

    看来, 比起传国玉玺的下落, 珝更在意的是传国玉玺与叶家灭门惨案这其中的一些因果牵连了。

    我的心绪也不免有些复杂, 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当真如此在意么?”

    我还是出口问了她,若不让她一吐为快,只怕心中非得种下心结不可。

    “难道,我不该在意么?”

    珝的语气有了几分急促, 她的心绪乱了。

    “即便当年之事真与朝廷有关,也与你无关呀, 毕竟那时候, 你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我面带温和笑意, 忍不住伸手轻抚着珝的脸, 就只是这样静静的望着她, 我的心中便不觉多了几分柔软与温情。

    可珝的神情, 却越发沉重起来,因为这似乎间接证实了当年之事定然与朝堂争夺传国玉玺之事有关,因为在当时最想要得到传国玉玺的, 莫过于魏、齐、陈三国之君主。

    当年为争夺传国玉玺, 各方势力均是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 叶家当年极有可能是为传国玉玺所连累才惨遭灭门的……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珝言及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

    “若真是如此, 那我应该恨你么?”

    我替她将不敢说出口的话问出了口。

    不可以。

    珝几乎想也没想,下意识便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脸上是极度不情愿却又死死抑制自己的神情,双手也不禁拽成了拳头。

    因为珝心中有了愧疚之情。

    “不可以的吧,你不愿,而我,也做不到呢!”

    恨这个字,对我们来说,终究是太过沉重的东西。

    珝的目光有了波动,许是被我眼中的深情所灼伤,心神有了几分恍惚,不觉缓缓地松了手。

    “若真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第一次,珝在我面前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绪,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见到她这般情状我亦忍不住心中刺痛,情难自禁,倾过身去轻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而又温暖,却因心绪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惹得我越发心生爱怜,忍不住伸手攘在了她的腰间将她带入怀中,不觉加深了这个吻。

    珝微微有些愣神,可情到浓时,难免由然忘我,很快便在我的温情攻势下放下了所有的顾及与戒备,与我忘情的拥吻起来。

    我的深情得到了珝的回应,这让我越发的激动和失去了以往的沉稳理智,我对她本就爱得深沉,而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在我身边,可因要守着那君臣有别,我就连想要触碰她,都得顾及着礼法的束缚和他人的目光,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将她拥抱入怀……

    我爱她,真的很爱很爱她啊,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去恨她!

    我突然害怕了,害怕我与珝之间会因这世事无常而被迫离散……

    忍不住紧紧地抱着她,与她更加激烈的纠葛缠绵着,想要更加真切的感受着彼此肌肤的亲昵与温度,想要与她的灵魂牵系一处,仿佛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将我们生生拆散!

    珝为我这火一般的热情所侵袭,身子也渐渐有些发软,忍不住往后一退,恰好碰到了桌案上的笔架,发出一阵扰人的骚动。

    珝的脸色通红,难得露出一脸羞涩的模样,她这般模样落在我眼中,令我越发的心痒难耐,理智渐失,一把将她扑倒在桌案上,像只饿狼一般用炽热的目光俯视着自己身下的猎物。

    热吻如雨点般毫无顾忌的落在了珝那白皙而又温暖的肌肤上,我的手也不断地在她身上游走探寻着,似在检阅着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

    而眼前这人,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敏感之地,我都了若指掌,那如火烧般的肌肤和粗重的喘息声,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唔。

    伴随着珝那声动人心魂的一声叹息,我已失去理智,来回纠缠间桌案上的书本都一并被碰落在地,发出一阵簇簇声响,可这些依然无法阻挡我接下来想对她做的事情……

    屋内的这番诡异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后院负责护卫的暗卫们,有人不放心的在门外轻敲三声以便探查屋内状况,为曾听到回应时,忍不住又低唤了一声:

    “公子!”

    ……

    “走开!”

    明明还是寒冬,而我的额间早已蹭出细汗来。现正直要紧之时便被人横加打断了,令我恼怒不已,抬首死死地盯着门户,嘴角冷冷的吐出了这两字,无形中透出一股骇然杀意来。

    “是!”

    门外护卫听出异样,不禁吓得脸色发白,忙又退开了去。

    “你这是同谁置气呢?”

    怀中的佳人伸手圈主了我的脖颈,令我不得不将炽火的目光又重新放回到她身上,此时的珝是一脸的妩媚娇羞神态,一言一行都有种致命的诱惑力,那是谁都没能有幸一见的美!

    收回了目光,我喘着粗气,理智却陡然回复了几分,当我看到两人身上衣物都早已凌乱不堪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概真的是丧失理智了,竟然会用这般激烈的方式欺负了珝?!

    如火的**和满心的愧疚充斥了我的胸膛,听到珝那动情而又温柔的询问,这一时半刻,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珝望着我有些愣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抚着我的眉间,眼中尽是难舍的爱慕之情,我心中情动,忍不住俯下身去极尽温柔地轻吻着她的眉眼,我知道这辈子我都放不下她!

    与她抵额相触,我不禁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我应该更温柔些的……”

    这轻声柔语,耳鬓厮磨,惹得她耳边痒痒的,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甜美笑容来。

    “你已经很温柔了。”

    我闻言,脸上也微微开始发热。

    既然衣裳都已经如此凌乱不堪了,那何必再重新系上呢?

    深情地望着珝,我出手直接揭开了她的腰带,而珝也很配合,很快,我便亲手将她的外袍给解了下来,剩下单衣的珝,身子不住便往我怀里靠了过来。

    “可是冷了?”

    我关切的一问,主动抱住了她。

    珝红着脸没有说话,柔顺地伏在我肩头,微微颔首。

    珝的温顺,令我越发无所顾忌起来,伸手拦腰打横抱起了珝,便直往暖阁卧榻上带。

    待入了卧榻,我抱着珝坐在了榻上,她则舒服地靠在我身上,我亲自为她脱靴,又亲手为她解下发冠,那如瀑般的长发失去了束缚,片刻间便铺满了肩头……

    我爱极了她那长发披肩的模样,不觉便痴了。

    忍不住伸手轻抚过一缕她肩头的发丝,像触摸到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无比迷恋的低头轻吻着缠绕指间的这一缕发丝,竟惹得她耳畔一片绯红。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么?”

    我眉目微蹙,心绪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珝心中一片柔软,这冤家待自己的那一片深情,自己如何能不知呢?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眉间心上,万般难以割舍,不是么?

    “我知。”

    珝伸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深情的向我回应着,旋即倾过身来在我唇瓣上轻柔一吻,如同羽毛轻拂,却十分的怜爱疼惜。

    我望着她时,亦是深情款款。

    “你是我的妻,是我此生挚爱,你要相信,我们能相遇、相知、相爱,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安排!”

    纵将来万般苦难加身,我亦永无悔矣!

    珝的内心,感触极深,因我这句话,堆积于内心中的那份惶惶与不安,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一辈子的时光那般长,两个人在一起时遇到的困难与波折也将会无以计数,没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承诺中的那对另一个人许下永生不变的誓言,但是在这一刻,珝相信了眼前这个自己也同样深爱的女子对自己吐露出的真心,她将命运加诸在彼此之间的苦难,看作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安排,只为着在这份困难里有着两人之间的相遇、相知与相爱……

    其实,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

    “心悦卿,相忆深。此生得妻如你,何其有幸!”

    珝这万般深情,都在这只言片语之中,无以复加。

    闻言,我的目光都不觉湿润了。

    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两心相悦之人,身心交合,彼此取悦,大抵是这世间最为美妙之事了。

    ……

    今日,夜已深沉。

    而在这洛阳城内,许许多多的人都无法安眠入睡,只因着一个名叫高辰的北魏年轻官员,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搅动这洛阳城中早已沉淀了几百年之久的风云变幻!

    没有人能说清,这究竟是福是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高辰,绝不可能轻易罢手,因为他在洛阳城中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触及到了在这座百年古城中那条寂然沉睡着的蟠龙,若这只庞然大物当真被骤然惊醒,只怕好不易平稳下来的局势又将会是风起云涌,掀起又一阵血雨腥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未来及将要迎来的命运而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了……

    这洛阳城的未来,又会在何方呢?

286、渊源颇深

    洛阳城门紧闭的第二日午后, 高辰失去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高辰去了哪里, 只知道他从府衙出去后, 业将日落西山, 人还是没有回来……

    这时候, 府衙的吏员们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乱成一团。

    而萧珝及时回来稳住了当前的局势,有她坐镇,府衙内依然稳如磐石, 无人可以轻易动摇乘虚而入。

    可高辰,确实是在今日外出之后便失去了所有踪迹, 下落不明。

    身为洛阳内外侯观的统领, 缉事番役之首的王荀, 掌管着洛阳城内所有主管侦缉逮捕吏员, 而这些吏员们管着城内各坊的治安巡查, 兼掌坊门开闭, 他们官衔很低,可职责却显得重要无比,可以说一个人在这洛阳城内身处何地, 只要有心都能被这些轻车熟路的吏员们所探知, 而他们常年与城内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 讯息通道也十分的广泛。

    所以, 身为这些人统帅的王荀,身份和所处的位置就显得格外重要起来,这也是徐豹等人费尽苦心也想将王荀收入麾下的原因之一。

    萧珝及时将王荀招了过来, 要在偌大的洛阳城内寻人,非王荀力所不能及也。

    “末将王荀,参加燕帅!”

    王荀的本事远比他那平凡的外貌要更加深不可测多了,否则皇祖母也不会将他藏于这洛阳城中十数年了。

    要知道,能成为洛阳内外侯观的统领多年且屹立不倒,其中惊险波折非一般人所有体会。

    “人可有下落?”

    如今萧珝最为关切的还是高辰的下落,只觉若不早一刻寻到那冤家,她定然会多几分危险重重。

    王荀职司洛阳城多年,还真未遇到这般束手无策的状况,他的人确实已经探查到了高辰出府衙后马车所行经的路线,可人早已在路途中被掉了包,而且对方也是位熟悉洛阳城坊间路线地形之人,可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掳走而又十分狡猾的匪徒,王荀十多年来也就仅此一遇而已。

    “属下惭愧,线索突然中断,无法继续探查。不过,这般不露痕迹,如此天衣无缝的绑架掳人,属下以为,此事当与高御史脱不了干系!”

    这是王荀能想到的这起奇特绑架案最为合理的推论解释。

    “你想说这起绑架案是高御史自己策划,亦或是,她自愿为贼人所掳?”

    王荀默然不语,只当默认。

    萧珝的语气中并无讶异,那是因为她也十分赞同这番推论,因为府衙内的暗卫安排并未受到外来攻击,而据暗卫禀报,高辰确实是自己走出府衙,期间并未受到任何人胁迫,所以若是她当真为人所掳,那可以下手的也就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府衙,而另一个就是她外出时的行径路线了。

    原本,最方便掳劫之地绝不是暗卫重重的府衙内,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当真就在这暗卫重重的府衙内下的手,而且,这人还是自己招进来的。

    因为跟着高辰一起出府衙的,还有一个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人——绣娘谨娘。

    若说这是一个失误,倒也并非豪不知情的失误,应该说早已就在原本的设计之中的。

    谨娘的身世来历清白,且所言身之遭遇具都有据可查,可即便如此,萧珝也绝不可能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放在身边,会将她放在身边也不过是好教一些人安心罢了,而其中还有更重要的因素,是为着雪儿。

    孩子的目光是不会骗人的,从雪儿第一眼见到谨娘之时所展露出的欣喜的目光,便让萧珝感觉到了,雪儿定然是认识谨娘的。

    雪儿一直跟在她母亲身边,会认识谨娘很显然是因着她母亲之故,而雪儿的父亲是前期尚书令和谦,这一切若是再深究下去,你就会发现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将一切都笼罩在内了,谁也无法逃脱。

    那冤家定然也早已察觉,所以当萧珝呼唤魅,看到她手中正抱着熟睡的雪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萧珝便知道了那冤家定然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为这洛阳城内积淀了几百年之久的恩恩怨怨做个彻底的了断,所以她是自愿跟着谨娘去的,因为那冤家知道,谨娘会带她去见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

    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啊!

    既然命运从未待彼此温柔,那就拼尽全力去打破命运的枷锁,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所有的苦难与煎熬,就让自己来承受好了!

    “把你手上所有的线人都放出去,无论你用何种手段,本王要在二个时辰后,确切知晓她的下落。”

    萧珝冷酷的发出了这最后通牒,久经战阵历尽风霜的王荀心中也不禁微颤,那是属于王者的威仪,不怒自威。

    王荀拱手,以表诚服,随即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去。

    待王荀走后,萧珝将目光放回在了桌案上这些堆放有些杂乱的书籍及图谱当中,这些就是高辰这两日来不辞辛劳也要勤加钻研的东西。

    她在找深藏在这洛阳城某处的一件绝世珍宝——传国玉玺。

    因为她坚信只要找到了传国玉玺,那所有附加在此物之上的种种谜题,都能找到相应的答案,而这位洛阳之主,也定能露出其庐山真面目来。

    所以,此时此刻,想要找到高辰,便必须破解桌案上高辰留下的种种线索中所指向的谜题的答案,这恐怕是找人最快也是最有成效的方法了吧!

    这桌案上有九宫八卦图,星宿图,还有各类风格迥异的天文地理方面的书籍,而铺展于整个桌案前的便是一张庞大的洛阳城各大坊间图,可以说洛阳城整座城市的分布面貌,都已跃然纸上。

    这冤家仅凭自己之力,就已经做了这许多了……

    萧珝感慨之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张以九宫格排列的卦象推演图,而这上面的图像很显然是出于高辰之手,且画中的卦象排列显示竟如此眼熟,恍然间萧珝陡然忆起,这不就是在晋末帝地宫之中,经由高辰之手所破解的那道石墙之上的九宫格谜题么?原来这上边所演示出的卦象并非随意编排,而是另有乾坤的!

    看这眼前每道卦象旁高辰亲笔添上的释语,萧珝知道了高辰定然是已经破解出了这些卦象所示,只可惜她只得到了一半的卦象图,很显然那另一半应该是刻在另一面通往地宫的那道石墙上,只是光瞧这半幅卦象图所示,便与这洛阳城的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隐射到了一国之兴盛衰败之语谶,联想到这洛阳城的由来以及这段因果,萧珝不禁暗自思忖着:这些难道便是传言之中有着能通晓过去窥探将来的图谶?!

    据闻,玄远叶家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可知天命之所归也!

    天命,是否当真便是从伊始,上天便已注定好了的?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所有的努力不懈终究也抵不过一句天意如此?

    那冤家大抵应该已是知道了,自己身为麒麟之子所应该担负起的责任与承担的命途了。

    ‘时也?命也?我命在我也,不由天!’

    ……

    当看到高辰写在最后的这行批注小字,从这字迹笔锋来看,是如此的苍劲有力,丝毫没有犹豫不断,可见她当时写下这段文字时心志是如此的坚定,这也代表着她早已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出了选择。

    萧珝藏于袖中的双手不觉握紧,只觉这次的难关是无法轻易跨过了,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书房外,一袭倩影躇立着,默默望着书房内桌案后略略失神的萧珝良久,屋内的烛光无法光耀此身,而那袭曼妙身影便如同映照在纸窗上的一抹动人剪影,只是那孤冷清冽的一道轮廓,便已是引人遐思无限了……

    当注意到屋外的那抹绮丽身影时,萧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忍不住脱口唤出声来。

    “晨……”

    “……”

    那人并未回应,气氛有了一丝奇异的沉静。

    这时候萧珝才真正看清来人是谁,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神错认而微微红了脸,忙收敛心绪,立起身来向屋外那人作揖行了一礼,和声言道:

    “姐姐,您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那一袭蓝衣女子款款度步而来,清丽面容上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本已酣然入梦,奈何凡俗牵绊,始终难得那一份自在逍遥。”

    萧珝不禁面有愧色,此间之事,终究还是劳烦到了叶晗。

    叶晗本就生性洒脱随性,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世家女子的雍容贵气更有着一份视世俗礼法于无物的狂放不羁,真正的随心随性,那是萧珝所艳羡的。

    “她可是又闯祸了?”

    从她醒来时,闲庭漫步在这府衙上下都走了一圈后,想不注意这其中的异样都不可能了,然后叶晗很快就知道,她的妹妹肯定又去惹是生非了。

    “是珝有负姐姐所托,没有照看好她……”

    一提到那个冤家,萧珝心中感触颇深。

    这两人深情,叶晗比谁都看得明白,偶尔心中会有所疑惑,为何她们可以默然地为彼此做到这般程度,即便是这世间自诩情深的男女,也未必都能尽如这两人一般,相爱相怜,相扶相伴。

    “你已经把她照看得很好了,只是她太不识好歹了!”

    这刑槽府衙内的护卫安排,可以说已经是天衣无缝了,只要高辰安心待在此处,可以说这洛阳城内没有几个人可以伤到她,也就更遑论她会被人从府衙掳走了。

    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自愿如此。

    “你放心吧,只要她在这洛阳城中,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可能会稍微受点罪,却也是她自找的。”

    叶晗似毫不担忧自己妹妹的处境,因为她十分清楚这洛阳城的局势如何。

    边说着边走到了萧珝身边,萧珝侧过身来主动将主位让给叶晗,因为她看到叶晗的目光已经被桌案上的图纸给吸引了。

    叶晗毫不客气,旋即转身入座,随手拿起眼前的高辰亲笔画下的卦象已经旁边批注的谶辞,嘴角笑意越发浓烈起来。

    “这图谶她都能注解到这般精辟,也是本事了得了。”

    叶晗边笑着,边执笔蘸墨,顺手一挥而就,便将另一半的卦象演算了出来,与高辰的笔记两两相对,这便将石壁上所包含的十八道卦象都罗列了出来。

    “不过都是顽戏罢了!”

    叶晗笑着对眼前的这些所谓能知晓过去窥视将来的图谶,淡淡的用一句话给了结论。

    萧珝微微诧异,可旋即理解其意,嘴角也不觉有了一抹笑容来。

    “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由此可见,只寄期盼于卦象来窥视将来便是未解圣人之意、之情、之言了,乃本末倒置。你瞧,所以这丫头才会说‘命在己,不由天’。能道此言,才不枉阿耶幼时教诲了!”

    叶晗有了一丝欣慰神色。

    萧珝微微一笑,只觉玄远叶家的孩子似乎都这般与别不同,有时所思所想象也与别有异,这样独特的气质,萧珝就在叶家这对姐妹身上都感受到了。

    这图谶既然已被叶晗补足了,那她一定也知道这些图谶所代表的含义了吧。

    不待萧珝提问,叶晗倒是主动提将出来,接着言道:

    “你应该知道这些图谶是出于何人之手吧?”

    毕竟此人与燕云龙骑卫也有着极深厚的渊源,那也是玄远叶家与北魏萧氏不得不提的一段前程往事了。

    萧珝微微颔首,这些卦象出于何人之手早已不言而喻了,便是地宫之中石像上所雕刻的叶家的那位先祖了。

    “所以,你我两家亦渊源颇深呢。”

    叶晗似意犹未尽却选择缄默不言,大抵是突然觉得两家在百年之后的今天再度纠葛不清,也许就是那时所埋下的因吧!

    这回,身系于那道命运枷锁中所禁锢着的几大家族之人,都齐聚这一切缘起也是缘灭之地——洛阳城了。

    确实到了该了结这段纠葛不散延续百年的恩怨情仇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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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命运使然

    “其实, 以你高贵的身份, 是无需对我如此恭敬有嘉的, 你会如此, 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 是以爱屋及乌。这份心意我也受了,如今你唤我一声‘姐姐’,我自也不会将你视作外人。”

    叶晗的语气也是十分温和,旋即招了招手, 示意萧珝也坐到她身边来。

    萧珝脸上微微泛红,还是缓缓在叶晗身边落了座。

    难得看到萧珝面有羞涩的模样, 这样还真与常人口中所言及的燕云少帅大相径庭, 叶晗瞧见了也不禁温和一笑, 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 难怪自己那傻妹妹会如此喜欢了。

    “你与晨儿既已成亲, 便也是玄远叶家之人了, 那我同你说说叶家的陈年旧事,倒也不算是坏了规矩。你也定然好奇,我们两家先祖的那段渊源际会吧!”

    听叶晗这番说辞, 萧珝脸色更红了, 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小女儿嫁的娇羞神态越发明显了。

    叶晗笑了笑, 说道:

    “知道你是燕云龙骑少帅之时,我心中也颇觉诧异。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而你北魏皇室先祖亦是性情中人, 因彼此都曾立誓世代效忠晋国皇室,兼而你我两家先祖志趣相投,相交甚深,后来还结为异姓兄弟,相互扶持。至于后来组建燕云铁骑之事,你既身为燕云龙骑少帅,想来也是知道其中原委的。”

    萧珝听得专注,对于这段过往她也清楚,旋即微微颔首,言道:

    “燕云龙骑会有今日,叶先生功不可没。即便到了今日,军中依然诚心供养叶先生画真,香火祭祀从未断绝。”

    军人之间对英雄的遵从与仰望就是如此的热烈和直白,不参杂一点杂质。

    叶晗闻听,也颇为感触,沉静片刻,问出一句话来。

    “那你可知,创建燕云龙骑之初衷?”

    萧珝未见一丝遮掩,更无见多余情绪波动,点了点头,缓缓回道:

    “以胡制胡。”

    是的,这就是当年晋国面对北面崛起的突厥人所用的制衡之策,那就是以抬举鲜卑人来抗衡突厥人。

    面对这份坦然,叶晗也感受到了萧珝身为军人的独特气质,更是一军统帅的坦荡胸怀,而这些特质都是在一般女子身上很难看到的。

    “是啊,帝王功业,万骨枯朽。只以对错评论,未免过于狭隘了。”

    当年的北魏皇室拓跋氏的先祖也只是草原之地的一个部族,因无力抵抗强大的突厥人,这一脉也险些为突厥人所灭,而他们的王子逃亡求救于晋国,晋国君主抱着以胡制胡的策略,接纳了这位王子,并加以悉心栽培,以期将来成为晋国制衡突厥人的一柄利剑,而后来这位王子的表现也确实令当时的晋国朝廷惊喜不已。

    这位王子后来得到了晋**队的帮助,不仅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了自己原本的领土,还正式接任部族族长,还在晋国朝臣的帮助下,组建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奔袭铁骑!

    王子很感激晋国的帮助和扶持,发誓要世代尽忠晋国皇室,后来他履历战功,深受晋国国君重用,因护国有功,得以受封为‘魏王’,赐予国姓‘萧’,而这位王子便是拓跋弘,也就是后来北魏的开国之君——萧弘。

    感慨过后,叶晗摆了摆手,叹道:

    “罢了,那些个前朝旧事儿,不提也罢,还是说说这不得不提的几个世家大族吧!”

    叶晗边说着边看着桌案上高辰亲笔所画的那半边卦象,继续说道:

    “你与晨儿既然一道入了晋末帝的地宫,那石墙上所镌刻的浮雕画像,想必也是见着了的。那你能猜出另一边镌刻的又是谁的画像么?”

    萧珝思存了片刻,依照当时的朝政局势做出了合理的推论,言道:

    “是宫家和宇文家的先祖么?”

    叶晗赞善的点了点头,道:

    “不错,确实是宫家和宇文家的先祖,一位北齐的开国之君宇文檀,还有一位便是当时宫家的家主宫骏,他是宫嫣的同胞兄长。”

    宫骏个性温厚宽和,亦是贤明远播,只是宫骏幼时身体孱弱,及至壮年不幸过世。后来宫嫣的经历使得她的声势逐渐盖过了宫骏,而宫骏的早逝,也间接促成了宫嫣成为宫家的家主,自此宫家便开启了女子掌管家族的先河。

    得到了叶晗的证实,萧珝也可以推断出当年这几大世家的关系定然也是十分紧密的,因为当年无论是宫家的宫骏、宇文家的宇文檀都是出身高贵且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他们从小就被当时的晋国君主指为太子殿下的侍读,而这位太子殿下便是晋末帝——萧溥。

    所以他们的画真会出现在晋末帝的地宫也是有这段缘由在的。

    “宇文檀和宫骏曾是当年晋睿帝的侍读,后来睿帝登基后对两家族人亦是多方倚重的,那当年叶先生……”

    萧珝有些好奇叶家在朝堂之中所起的作用,免不得加以询问。

    “当年君臣几人年纪相差无几,而叶家的先祖在当时身居太子太傅之职。”

    萧珝闻言脸上亦有了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玄远叶家多出帝师她也是听闻过的,却没想到叶先生天纵奇才,小小年纪便已身居太子太傅一职,负责教导未来天子课业。想来当年的太子殿下当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个同自己年纪相差不了几岁的人,心中定然十分感慨吧!

    听到此处,萧珝突然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不禁开口言道:

    “既然石墙上镌刻了这四位大人,那这地宫也该是晋睿帝登基后开始修建的吧!”

    叶晗点了点头,道:

    “不错,确实如此。”

    只要国力能撑持,通常帝王的陵墓是在皇帝登基之时便开始选址督造的,并一直持续到皇帝驾崩之时,所以晋末帝的地宫里会特别将四个人的画真镌刻其中,那是因为晋末帝最为信任和重用这四人,所以即便到了幽冥地下,也想着继续这份君臣情义,故而可以推测出在镌刻成型之时,至少君臣之间相处融洽,还未生出龃龉。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宇文檀弑君篡位,大晋也分崩离析了。

    而宇文檀成为北齐新君之后,曾下令摧毁了晋末帝的这座陵寝,可事实的真相却是,这座地宫得以原貌保留了下来,并且在宫嫣的指使下最终完成了这座地下陵寝的督造,成为了现在这般独具规模的地下陵寝!

    即便当时宇文檀和萧弘陆续称帝,而宫嫣当年依然没有毁去这地宫之中宇文檀和萧弘的画真,可能也有着‘一日为人之臣,一辈子都是臣子’的警示之用吧,可更多还是透着那么几分不甘与幽怨……

    萧珝听着,慢慢的也就领悟了叶晗为何会同自己说这番话的含义了。

    “姐姐,你是想提醒我,四大家族与晋国皇室之间的这份‘君臣之义’么?”

    叶晗微微颔首,不觉也轻叹了口气,言道:

    “你不觉得如今这洛阳城也好、邺城也罢,所发生的种种一切,究其源头不正是在这四个字上头么?!”

    “是啊!”

    萧珝想到了这洛阳城之主,想到了那个冤家不惜一切也要找出这其中的真相,其实当她们踏入这洛阳城中之时,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知是因为焦虑还是其他,萧珝不自觉紧紧拽住了拳头。

    叶晗将萧珝的微妙变化瞧在了眼里,很显然萧珝是聪慧的,她不过是略做提点,她就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叶晗饶了一圈,点名了四大家族与晋国皇室之间的关联,其实并不是为了提那些前朝旧事,她一直想提醒萧珝的是:玄远叶家之人重然诺,从先祖认晋国皇室为主的那一天开始,后世的所有子孙都不会有违背的那一日,也不能有……

    “当年,晋国立国□□皇帝登邙山之北而南望,叹伊厥为天子门户,古人何不建都于此?而当时最得□□皇帝倚重的几位心腹大臣随侍在侧,其中一人回道:非古人不知,只待陛下矣。自此,晋国在洛阳建都立国,传承国祚。当时,随侍在□□身边的便是宫家、宇文家已经玄远叶家之先祖,而回应那句话的人便是宇文家先祖。从那时候起,三大家族便已立誓世代效忠于晋国皇族萧氏,百死不渝。”

    “晋国国祚传袭二百年多年,宫家、宇文家、玄远叶家三大家族之恩宠荣荫从未断绝,宫家家学渊源,多有才干之辈,而后族中又接连出了三位皇后,渐有‘凤栖梧’之典故,为士族子弟所敬仰;宇文家多出将帅之才,封妻荫子,荣宠不衰;至于玄远叶家亦是深受皇家敬重,族中多出帝师,君王常倚为心腹谋士,十分看重,地位亦是非同一般。正所谓树大招风,也正因为如此,叶家才更加需要警言慎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以,玄远叶家即便为上三品门第士族,也从不与上三品门第士族子弟通婚。这规矩一守,也是二百多年啊……”

    听到这段渊源,萧珝也不禁出神了,闻得此言,似在说玄远叶家虽然门第高贵,可却从不与同样贵重的门第缔结婚盟,巩固家族权势,以避猜忌,而且这个规矩一守便是直到晋国覆灭,可叶晗和叶晨不就是玄远叶家和宫家的孩子么?

    天啊,当真是天意弄人……

    不,她绝对无法忍受,绝对无法忍受!

    萧珝再也按捺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来,如今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把高辰给找回来!

    萧珝还在起身,便被叶晗扣住了手腕,只见叶晗脸上没有了之前那股温和笑容,神色多了几分冷漠,淡淡言说:

    “最不应该出世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间,所有人命途的轨迹都因着这两个孩子的出生而被打乱。即便晨儿现在顶着别人的姓氏,可她的血肉早已刻上了玄远叶家之人的标志,这是她永远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真相往往都是如此的残酷,而叶晗从来就不是一个过于温情之人,只听她继续说道:

    “便如同她去见洛阳之主,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你是无法阻止的了!”

    “……”

    闻听此言,萧珝一直坚韧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

288、任性一回

    凤非梧桐不栖, 说的更多的还的凤凰的高贵非凡和不肯轻易屈就。

    而宫家“凤栖梧”的典故, 究其渊源, 不仅仅与宫家子弟品学卓然, 多出才俊有所关联, 更多的还是为着有晋一朝,宫家接连出了三位皇后,真可谓皇恩庇佑,荣宠优渥, 一度引为传世佳话。

    也因此,后世门阀世家之中便有了一个意会深远的共识:宫家的女子, 有着正位坤极之命格。

    坤极者, 皇后也。

    这样的想法在山东士族子弟的心中根深蒂固, 即便宫家后来远离权利中心, 其影响力依然不可估量。

    可真相往往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如花似锦, 宫家会有“凤栖梧”的典故传出, 其实也是晋国皇室为巩固皇权而有意为之的。

    晋国皇室天子乃真命所归,即为天命,也自当由出身非同一般的女子才可匹配了, 而有着坤极命格的宫家女子, 便是最佳选择, 而每当皇室因内部权利倾轧而出现皇权不稳之时, 宫家便是晋国皇室手中稳定当前政局最好的一手牌。

    因为有了这层利益关联,宫家世代竭尽全力维护着晋国皇室统御,而宫家世代也享受着晋国皇室那独一份的恩待与荣宠。

    这世间, 得到与付出,果然都是公平的。

    晋国史书上所记载着的一段段君臣佳话的后面,所承袭的是皇室、宗亲以及门阀士族之间有关权利角逐、制衡之道的种种演绎。政权上的你争我夺,那看不见的战场硝烟弥漫,其悲情与惨烈的程度,也绝不亚于一场真正战场之上的血腥厮杀。

    而表面上与门阀士族共治天下的晋国皇室,其真正奉行的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晋国的开国皇帝就是以这般铁腕手段治理自己麾下的盛大江山,也恩威并施的管束着追随着自己一道平定天下的文臣武将,而当时皇帝最为倚重的三大家族,宫家表示恭顺,宇文家族也表示驯服,而玄远叶家也认了晋国皇室萧氏为主,大家纷纷表示愿意世代效忠于晋国皇室!

    虽然世家大族们都表示愿意臣服,可对于如此御下,晋国皇室的历代皇帝接任者似乎都从先祖那里承袭了一套定式,对宫家是恩宠有加,对宇文家是又拉又打,而对玄远叶家是若即若离……

    由此可见,晋国皇室对玄远叶家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是谨慎防备的,因为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清楚,玄远叶家之人那可怕的智慧与谋略你必须十分倚重,那是一种你必须要牢牢将这股力量拽在手心里,并且时刻提防着会被这股力量所反噬的危机感。

    晋国皇室对玄远叶家,是典型的又爱又恨!

    而玄远叶家既然已经投身于这场政治的洪流之中,便注定了难以全身而退了。

    君王对待玄远叶家之人的态度,和晋国历代皇帝们面对着叶家之人所带着的心结,使得玄远叶家不得不更加小心敬慎,如履薄冰。一边竭诚侍奉君王,而另一边更要懂得主动放权。

    所以,在当时九品中正制大行其道之时,玄远叶家子弟从不与上三品的世家大族联姻,有时甚至会主动打破这种限制,族中子弟有娶民妇或者嫁入中下品阶门第的,不惜周围舆论风评逆道而行,以至于后来玄远叶家虽‘富却并不贵’,凡此种种,都是为了消弭天子对叶家的猜度之心。

    玄远叶家之奇,在叶家先祖制定下了族规,家族不仅不与上三品世家大族联姻,也不得与皇室、宗亲联姻,且这条族规一守便是百年,没有人清楚叶家先祖会立下这条族规的真正的原因,可这一条规却为晋国皇室所默认,一直到晋国覆灭……

    可世事无常,在晋国覆灭的百年后,有着坤极命格的宫家之女与玄远叶家的一位翩翩少年郎君相恋了,而此事在当时还一度引发两家族人龃龉冲突,百般刁难阻挠,而夹在家族规矩中的这对青年恋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与压力。

    最后,这对恋人还是冲破了重重阻隔与磨难走在了一起,不被家族所承认,不为亲人所祝福,他们纷纷被各自的家族所舍弃,可他们却从未因这个决定而后悔,因为后来,这对恋人有了一对可爱的女儿……

    可宿命,还是没有放过这对因爱而勇敢的恋人。

    ……

    “前晋一朝传承六世共二百四十三年,载于史书之上的六位皇后中就有三位是出自宫家,这也便是宫家‘凤栖梧’典故的由来,宫家女子是注定要成为栖息在那座金碧辉煌皇宫殿宇之中的凤凰,这是宫家女子的宿命!”

    叶晗边说着边缓缓松开了拽住萧珝的手,因为叶晗知道,自己想要告知萧珝的事情,她明白无误的,而萧珝起初有些紊乱的心绪也逐渐开始冷静下来。

    身世高贵的女子,永远都是男人政权争斗场上的牺牲品!

    生于皇家的萧珝比任何人都明白女子的艰难与不易,因为她不仅看到而且也正在经历。

    “所以,若可聘娶宫家女子,便可尽收山东士族之心。这般说来,洛阳之主,是要聘娶宫家之女了?”

    洛阳之主,并不是特指那一个人,而是自前齐篡位自立之后,一代代隐姓埋名蛰伏在这洛阳城中的前晋皇室后裔以及那些一直忠心耿根随侍身侧的世家门阀们,他们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可以重夺晋国江山的机会,因为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也快近一百多年了。

    是的,洛阳之主便是前晋皇室后裔!

    其真相便是当年一个晋末帝醉酒随性宠幸过的一个宫女所生之子侥幸逃过了那场灭族之祸存活了下来,因着这孩子生母没有名分,且知晓此事之人不多,连带着这个孩子也未得皇室承认并未载入玉牒,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孩子最终才得以侥幸逃过了那场诛杀。

    萧珝悠悠说着,可娥眉却微蹙,可见心中也并无表面所示的这般淡然,若是洛阳之主当真求娶宫家之女,那也便代表着那条一直盘踞蛰伏在洛阳城内的蟠龙,再也按耐不住想要借势冲天而起,届时,天下局势又将陷入极度的动荡与不安之中……

    叶晗嘴角淡淡一笑,说道:

    “洛阳之主聘娶宫家之女,为巩固权势也好,为笼络人心也罢,这场婚事应当说是天作之合,众望所归,只是后来,出现了变数……”

    听得叶晗此言,似乎两家再度联姻是策划已久之事,只是当时此事因变故而未成事儿。

    若说近几十年来宫家最为出众的女子,那宫家如夫人是不得不提的一位了,莫非这段旧事便与如夫人有所关联?

    萧珝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宫家与玄远叶家之间的关系了。

    是了,除了如夫人,在当时宫家还有一位了不得的女子,那边是如夫人的妹妹了。

    当时宫家的‘一蒂双葩,平分秋色’,说的便是这对才情出众的姐妹花。

    难道在当时,洛阳之主原定想娶的是宫家如夫人的妹妹?!

    “这般说来,姐姐你的婚事,难道是……”

    萧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了。

    可作为当事人的叶晗,却表现得淡泊明朗,微微眯着眼,似打起了瞌睡,人也忽然变得有些懒洋洋的一般,嘴角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了。

    只见叶晗微微颔首,言道:

    “自古以来,女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得自专呵?”

    边说着叶晗边用赞赏的目光又望向了萧珝,继续言道:

    “你确实是聪慧得紧,当年上一任的洛阳之主本与宫家的二小姐有婚订之盟,那变数便是最后宫家的二小姐并未嫁给那位洛阳之主,而是嫁给了玄远叶家的一位子弟。至于当年宫家的那位二小姐,便是我的母亲!”

    所以,上一任人未完成的事情,就交给了下一辈人去做?!

    这样的事情萧珝觉得有些荒诞,因为这事关一个女子终身幸福,可也正如叶晗所言,自古以来女子婚姻大事不由自主,而礼教体统,君臣之义,尊盟守信等等一切条条框框的束缚,便如同突如其来的大山,就连最后的那点侥幸与不甘都会被压制得死死地了。

    复杂的心绪终究还是为着心中的那份不甘,萧珝忍不住脱口问道:

    “姐姐啊,你可甘愿?”

    叶晗微微有些愣神,旋即垂眸,脸上是有些自嘲的模样,回应道:

    “甘愿如何,不甘又当如何?无论出于君臣之义还是信守诺言,你我两家都有愧于晋国皇室,事无巨细,无非因果,你我如今能做的,又能有几分呢?”

    萧珝静静地看着叶晗,虽听着叶晗此话有些顺应因果的随意,还似有几分颓唐之意,可倘若当真如此,就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随心随性的叶晗了。

    “你有没想过,也许晨儿过往所经历的总总,其宿命最终指引的道路便是让她回到洛阳之主的身边去?”

    叶晗陡然道出了这番惊人之语来,也似乎是在提醒萧珝这一切的因果起源。

    萧珝突然想起了高辰那日同自己说过她是别人手中执着的一颗棋子的话来,那冤家说得对啊,任何人都不过是命运手中一颗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罢了。

    可无数次从战场之上死里逃生,拼杀出一条鲜血铺就的生路之时,萧珝便只信自己和手中的那柄战刀了,她不信命!

    “当年先祖一心想做晋国臣子,并发誓世代效忠于晋国皇室,可后来他终究是背弃了盟誓;他也曾与一道浴血奋战的同袍互相约定永为异性兄弟,甘苦与共,可最后却也因殊途而形同陌路;结果到最后,他曾信誓旦旦说要守护的,一个都没有护住。我不想如同先祖那般,让自己的将来在无止境的悔恨之中度过!”

    萧珝的目光陡然变得坚定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叶晗,继续言道:

    “姐姐,我不愿!”

    说着,萧珝缓缓立起身来,慢慢度步至兵刃架上,看着刀架上静静安置着那柄多年来一直随着自己南征北战的白鲨鱼皮刀具精制战刀上,那种永不服输的气势便油然而生了。

    “即便我北魏拓跋氏有愧于晋国萧氏,即便我的身上背负着叛逆之臣的血液,即便身为燕云龙骑卫的统帅不得违背先祖所定下的‘不得伤害晋国萧氏血脉’的密约,倘若他们当真不顾念天下苍生并借机兴风作浪,延祸天下,那萧珝也只能选择背负这一切罪孽,以我燕云龙骑不屈之意志,荡平所有的动荡与不安!”

    萧珝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战刀,那是她身为燕云龙骑卫统帅决不能退让的底线,无数的战士在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家国族人不受到敌国的侵犯,还有尽快结束这动荡不安、硝烟四起的乱世!

    北魏拓跋氏确实亏欠了晋国萧氏,可这份失义与亏欠绝不该以再度让天下陷入无休无止的混战来做抵偿。若说曾经萧珝还曾为此事该如何善了而犹豫不决过,那现在作为军人的萧珝已经在此刻做出了明确的选择。

    将战刀从刀架上取下,感受着那柄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刀身落在自己掌中的那份重量,萧珝紧接着十分有魄力的继续说道:

    “自古忠义难以两全,若是定要在道义与本心之间做出抉择的话,我想最起码,我得对得起自己的本心,若这是罪,我也甘愿承受!姐姐,我要去把她找回来,我不愿也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即便是洛阳之主,也不可以,因为——她是我的!”

    无论那冤家是执在谁手中的一颗棋子,她萧珝说过,拼尽全力,也定要将她从对方手中夺过来!

    ……

    叶晗感受到了来自萧珝的强烈意念,更听明白了,萧珝在道义与本心之间选择了后者,这确实不像是一位杀伐决断的一代战将会做出的决定,因为这太任性了。而更让叶晗诧异的是,萧珝对叶晨的执念竟已如此深沉了!

    果然,萧珝这丫头同自己那傻妹妹一般,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啊……

    叶晗不禁喃喃道:

    “哎,真是任性呢!”

    即便任性,就让她们任性这一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啊,我也想任性,请让我也任性任性一下吧……o(n_n)o 哈哈

289、非卿不可

    应该感叹一句, 我大概是最不走心的人质了吧!

    如今既然受制于人, 却没有半分讨饶惶恐之态, 却似去别家串门子般随意淡然, 不知情者还以为我有多么气魄与胆量超然, 可以置生死于度外!

    当然,不得不提,我也很佩服现在这般坦然自若的自己,毕竟落于敌手, 谁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真正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我却当真无所畏惧了, 这也倒不全是因着我有恃无恐, 而是似乎人一旦经历了一些艰难困苦之后, 心志确实会开始成长和越发的坚韧。当你看到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些变化和对一些事物产生了一些与前不同的看法时, 你就能越发清楚的感受这样的成长和蜕变。

    这一路我都被布带蒙着眼, 除了感受着这一路在各式马车之中转换和在地面行走时或颠簸或平坦, 且周围从喧杂吵嚷到四洲寂静的动静变化外,等我感觉真正停顿下来的时候,也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了。

    瑾娘小心的摘下了蒙住我双眼的布带, 光线的陡然涌入还是让我的双眼有了片刻的不适, 不过很快也便适应了, 而周围的一切也便这般促然的入我的眼。

    这里似乎是属于某处府邸的一处宅院, 可眼前的一些桌案的摆列以及桌案上陈列的一些笔墨纸砚,却又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书院……

    可我却对这个看似普通的书院感觉十分的熟稔!

    瑾娘向我施施然行了一礼,似在向我聊表歉意。

    “高御史, 失礼了!”

    瑾娘的本领远比她温和无害而又姣好的面容要更让人难以捉摸一些了,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那也就注定我与她再难回到之前那主仆融洽的氛围中去了。

    我抱拳拱了拱手,言道:

    “即为阶下之囚,哪还担得起瑾娘如此大礼呢!”

    三言两语间,距离感带来了生分之意,直抒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见此景,瑾娘心中明了,倒也不恼,只是觉着可惜。

    似高辰这般奇才谋略、胆量自不必说,就他那份心存天下苍生的博大胸怀,也不是任何一位身居高位之人都会有的。只是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主上所用,可他若当真命陨在此,这天下又会少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了,这对天下人来说绝非幸事儿!

    说什么也算是主仆一场,瑾娘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正直做派,自然愿意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给予这个年轻人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他并不领情。

    瑾娘面上依然笑容不改,言道:

    “高御史言重了,家主不过是想请高御史到家中做客罢了!”

    感觉到瑾娘收敛了起初胁迫我之时的强硬气息,转为了一种想要详谈商榷的口吻,大概是她对我生出了几分怜悯同情之意,想要劝说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我不觉苦笑几分,带着几分讥讽口吻,言道:

    “那贵庄家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极为特别呢,这天底下哪有将客人掳至家中做客的道理?!”

    瑾娘嘴角扬起,倒也不遮掩什么,笑着言道:

    “难道不是高御史自愿为瑾娘所掳么?”

    闻言,我哈哈一笑,不禁望着这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人。

    瑾娘的美别有不同,她的美是那种成熟女子所带着的那份独特韵味,那是一种岁月的磨练才能打磨出的光华,便如同那越陈越香的酒,很是醉人。

    不得不承认,若我真是个男子,也会为之而倾倒的。

    “谁让瑾娘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妙人呢?!”

    我这句话一出,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风流不逊,听着似有几分轻浮放纵,像是在撩拨人一般。

    瑾娘脸上是酒醉般的红润与温和人心的笑意,毫不羞涩的迎上了对方直视的目光,主动缓缓地靠了过来,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有些暧昧的气氛在肆意的疯涨……

    “瑾娘心悦似高御史你这般的青年才俊久已……”

    伴着美人的身姿近了,就连她身上那特有的暖心香气也扑鼻而来,那种香似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会让人不自觉便沉溺其中,更会让人对这香气的主人越发的垂涎欲滴起来,更何况它的主人本就是一个魅力独特又引人遐思的女人呢!

    女人的美也是一种毒,只要是瑾娘出手,便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那温柔噬心的毒……

    我发现我的心也随之放肆的狂跳着,这种感觉倒是像极了情动之时的躁动,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瑾娘,果真是个十分危险的女人。

    阿嚏。

    因为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忙侧过脸,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喷嚏,不觉面有尴尬。

    而瑾娘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却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来,那声音极为欢快和悦耳,是这个女人发自内心最为真诚的笑容。

    我不觉面有红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还真是不知道为何瑾娘会笑得如此开怀。难道我方才有做什么让她觉得很开心的事情儿?

    “你还真是单纯呢……”

    瑾娘笑着给了我这句评论,闻言,我脸就更红了,若是我没理解错误的话,瑾娘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不解风情吧?!

    不过瑾娘也说得没错,对于情爱之事上,我似乎也才开了一窍,难怪就连瑾娘都会忍不住要调侃我了。

    只是自从瑾娘出现后,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那就是便如同方才,我竟会对瑾娘也出现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意识到这点令我忽地有些不安了,难道我这么快就对琬儿三心二意了么?

    “瑾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发现这个疑惑对我来说很重要,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有瑾娘能回答了。

    “为何我会对你有这种耳红心跳之感?”

    瑾娘瞧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问得极为认真,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超过了他眼前所遭遇的困局,而这孩子有时候对一些事物的执着之处,往往令人有种超乎意料之外,确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可不知为何,瑾娘却陡然有了一丝羡慕的情绪……

    瑾娘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倾尽温柔地伸手触摸着我的脸庞,就连望着我的目光中都是满满的动人情意,不觉间,我的心又开始狂乱的跳动起来。

    “若是你心悦之人这般待你,你可会如现在这般耳红心跳?”

    “会。”

    我情不自禁的微微颔首。

    “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她,你会如何做呢?”

    琬儿,琬儿此时此刻站在我跟前么,若真是如此,我自然会忍不住想要……

    我那动情的目光让瑾娘一眼便看穿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只见她的嘴角浮现一抹魅惑的微笑,旋即在我耳边低吟了一句,道:

    “我便是她……你此时此刻,又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瑾娘的话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以至于让我似乎着了魔障一般,竟当真将她视作了琬儿。

    “琬儿,琬儿,琬儿……”

    我唤着她的名,止不住惊喜万分,忍不住伸手扣住了她的双肩,缓缓倾过身去,此时此刻只想吻上她那动人的红唇……

    而我眼前的琬儿也是一脸动情的神态,缓缓闭上了眼睛,两人的身影渐渐近了,就在快要亲吻上那动人红唇的瞬间,琬儿无不动情的轻唤了我一声:

    “高郎……”

    那句刻骨缠绵的呼唤,却陡然让我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她不是琬儿!

    忽地推开了瑾娘,我止不住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抵住了自己的眉眼,想要试图找回几分理智来,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身边所发生的异样,才真正分清什么是真实!

    而眼前的琬儿也变成了瑾娘,啊,不,应该说她本来就是瑾娘,那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将瑾娘认作是琬儿的?

    “真是了不起,竟会被你识破了呢!”

    瑾娘亦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第一个破解自己魅惑之术的人,明明容易动情之人是最易受到魅惑之术蛊惑的一类人。

    “什么被我识破了?”

    我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瑾娘借着药效还未失效,接着询问道:

    “难道我没有你心悦之人那般美好么?”

    我猛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嘴里兀自喃喃道:

    “不,你不是琬儿,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瑾娘微微垂眸,似有些不可思议,传言中的高辰是位风流多情之人,却不曾想结果恰恰相反,瑾娘现在似乎才真正明白到了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种羡慕的情绪了……

    不消片刻,待我真正清醒过来了,忆起方才有些荒唐的总总,顿时脸红得都到耳根了。

    瑾娘见我这番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又被我逗乐了,边轻笑着边说道:

    “你瞧,你心中不是早已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么,即便你会被别人身上一些独特的气质所吸引,感到耳红心跳,可却并不会想要将对方拥抱入怀啊!”

    闻言,我不觉恍然,嘴角不觉有了释怀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果然还是,很爱很爱她的啊,不是别人,就只是她,也只能是她啊!

    呵呵。

    ……

290、往事不可追

    “好啊, 很好, 高辰, 你居然躲在了这里!”

    门外, 一句冰冷而又透着杀意的声音陡然传了进来。

    我和瑾娘不约而同的往门外张望, 这才注意到门口立着的那个人不是那冷面无霜又是何人?

    我心下顿觉不妙,好歹不歹,偏又遇着这煞星,看来当真是命途多舛了!

    “高辰, 纳命来吧!”

    这无霜姑娘看着便似个急性子,看到仇人在前, 更是分外眼红, 话音才落, 那双峨眉刺便从身后敏捷落入掌中, 面容扭曲, 双目圆睁, 竟是疯了一般地扑将过来。

    我顿时惊吓得一身冷汗,忙往顶梁柱后躲避,心觉大难将至, 这会子珝与阿姐均不在身边, 看她如此仇恨自己, 只怕当真落于她手, 非被这妮子碎尸万段了不可!

    “无霜,你想作甚?”

    瑾娘见无霜在此也微觉诧异,却也并不多问及时出手加以阻挠, 脸上陡然有了几分愠色,只因为无霜明知此地为何处,却也胆敢如此肆意妄为。

    “青雀,休要阻我,你当知道,他是我血誓仇人,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无霜哪管得了那么多,上回在邙山上失手,未能斩除后患,如今天赐良机,时不我待,她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休得无礼,他是主上请来的客人!”

    瑾娘知无霜杀戮之心已起,唯有主上之令她还会有所顾忌,却没曾想,无霜此时此刻为仇恨蒙蔽心智,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非要亲手手刃了高辰不可……

    “他会是主上将来大业中最大的阻碍,即便不是为了哥哥,为了公子,他也非死不可!”

    你来我往间,两人身影交叠攻守缠斗,正打得难分难解,不过十来招,便将周遭的桌案与笔墨纸砚糟践的一塌糊涂,且战事有越演越烈之态,可见起初两人都有所顾忌未曾全力出手,可若再这般无意纠缠下去,只怕便是不死不休之势了!

    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眼前这场越发激烈争斗的我,也察觉出了事情正朝着越发糟糕的情况上发展,无霜想要杀我之心过于强烈,而瑾娘如此相护,也并非真心护我性命,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是她们的主上要杀我,她两人也不会有这场争斗,我也早已一命呜呼了……

    看着无霜愤起搏杀的身影,有些惊异于无霜的执着,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对那位至亲十分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看着她现在如此癫狂得不顾一切的举动,我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虽然对于下令处决了她的亲人这件事上,我到现在也并未觉得后悔。

    无霜的峨眉刺虽然凌厉,可瑾娘单凭缠于手臂上的那条披帛便数度以柔克刚,一次次化解无霜那凶猛的攻势,可见瑾娘的武功路数却是恰好能克制住无霜急猛攻势的。

    无霜眼见局势对自己越发不利,知道瑾娘想要虚耗自己精力,又见她如此维护自己的仇人,顿时心火上串,不禁怒道:

    “青雀,你应该知道,我哥哥是死在他手里的,哥哥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曾发过誓,敢伤害我夏侯家人的,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裂帛之声,无霜手中的峨眉刺竟将瑾娘手中的披帛划做几段碎裂开去,而瑾娘的身形也被无霜紧接着迎面一掌而逼得退开了身形,也因此留下了空门得以让无霜有机可乘!

    无霜反应极快,迅速抓住时机,挺刺朝我直扑过来,我忙撩袍就跑,不是仗着桌案阻挡她的攻势,便是围着那梁柱左右闪躲,虽说我穿着的冬制公服略显笨拙了些,可好在我身手底子不错,就这样藏来夺去,尽可能拉开与无霜彼此间的距离,倒也让我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虞。

    无霜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一时怒不可遏,随手便将手中的峨眉刺朝我掷来,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不查,一脚踩在了袍角边缘,冷不凡往前直摔了过去,身子顿时矮了半截,道教我因祸得福,躲过了无霜投掷过来的那峨眉刺,直刺入了梁柱上,而我的头也结实的撞在了梁柱上,碰得也不轻,顿觉头晕眼花的。

    眼角余光微微抬手看到距离自己头顶没多远的那根峨眉刺,不禁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这妮子当真是想要我的命呀!

    “姑奶奶,你当真要我小命不成?!”

    我不禁哀呼,这妮子当真是我命中煞星了。

    看我如此狼狈不堪,无霜就越是开心得意,她仿佛从中找到乐趣了,比起一刺要了仇人的性命,还不如慢慢折腾来得解恨啊!

    “哼,要的就是你的狗命!”

    无霜叫我拔腿又欲逃跑,手执另一根峨眉刺便直追而来,我见无霜又追了过来哪里还敢停留,拼了命的往前跑,见到身前有桌案阻挡,仗着身手敏捷,想也没想直接翻身越了过去。

    直追而来的无霜狠狠地一刺而来,刚好我的身形翻过桌案,她的峨眉刺便直钉而来,我是侥幸没被刺中,可我身后的袍角却被她的峨眉刺连带着一起狠狠地扎进了桌案!

    一时间我跑不了而她也短时间无法直接将峨眉刺取出,我哪还顾得上许多,当机立断,回身往身后的无霜直扑过去……

    无霜似乎也没料到我竟然还有胆量回击,反应过来时两个人撞到了一起,从桌案上上率将下去,而我则乘机在无霜腰间志室穴内一点,无霜顿觉身子一软,便被我牢牢压在身下。

    说什么,我也是打架殴斗的好手,想那会儿在猎苑与人殴斗,我可从未落过下风,还将堂堂七尺男儿打得是哭爹喊娘的,这不仅因着我身手敏捷力气也大,还懂得投机取巧,先用些小手段令对方毫无反击之力,然后再乘胜追击给对于致命一击,我这招可算是屡试不爽的。

    好不易压制住了对方,这会儿便是我左右开弓,打得对手哭爹喊娘的时候了!

    我才刚扬起拳头准备打下去的时候,陡然看到无霜这妮子双眼噙泪的可怜模样,我这才晃过神来,我身下压着的可是位姑娘家呀,这好像有些不大妥当……

    我就这般失神了片刻,无霜因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便爆发了,那拳头像暴雨般往往身上招呼,可与往不同的时,这些拳头就像是女子焦急发狂一般胡乱的乱打一气,我一个不察,脸上结实的挨了两巴掌,还有一下竟然将我的左脸颊直接挠出一道血痕了!

    哎呦喂,这姑奶奶八成是疯魔了吧?!

    我忙不迭的想要闪躲,而此时无霜也及时缓过神来,施用内力一掌将我拍开,我身子直接摔回了桌案上趴着,刚好撞着胃部,顿觉胃内一阵翻腾难受。

    而无霜则乘机起得身来,见我如此狼狈还不解恨,一脸愤恨地又往我臀部踹了一脚,这回子就轮到我哭爹喊娘啦。

    “哎呦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欺负本官,踹本官的屁股,信不信本官将你们统统拘押,让衙役也打你们的屁股?”

    无霜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如今不但被这刻骨仇人当众欺侮了,他还倒打一耙,说什么别个欺负了他,一想到方才被这厮压在了地上,无霜就恨不得立刻将这高辰碎尸万段了!

    无霜怒了,愤恨道:

    “高辰,我杀了你!”

    无霜掌风上扬,却被瑾娘死死扣住,只是在无霜耳边冷静的说了一句话,道:

    “他方才若有杀你之心,早已得手了!”

    瑾娘将方才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便知道了高辰这个人,最擅长的应该就是扮猪吃老虎了,他方才与无霜缠斗之时,既有机会点中无霜穴位,那就肯定会有机会要了她的性命,因为高辰手中的那枚玉扳指可不是常物呀,那是一枚非常精巧的暗器,这么小的东西,想要达到致人死命的用途,非得用上剧毒之物不可了!

    更何况到了最后明明就是他占了上风,却迟疑着没有下手,莫不是顾及着无霜是个女子吧?!

    这理由,着实牵强可笑了呵……

    脉门被瑾娘挟制着,无霜这才逐渐冷静了下来,想着瑾娘方才说的话,再看了看眼前这个哭爹喊娘装疯卖傻的高辰,刚有的几分冷静,气又开始不打一出来了,像她夏侯无霜,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脸上竟是不甘的表情,死死地瞪着高辰,放佛这样就能瞪得高辰身上多出几个窟窿来。

    我一见这煞星被制服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不觉便开始得意忘形起来。悠悠地爬起身来,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道血痕,还真是疼得紧,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摇头晃脑的叹道:

    “惨啊,太惨了,这就是贵庄家主的待客之道么?我这是破相了吧,啊,我这是破相了吧?!啊,苍天啊,你们让我以后还怎么做驸马?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因为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才被选为驸马都尉的么?”

    我连喊带吼顺便还带着哭腔,以抒发内心的悲愤。

    “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边说着我如同唱戏一般,把袖子甩来甩去,斥责她们断人财路的不义之举,边视若无人的去拔桌案上那根扣住我袍角的峨眉刺,我试着拔了两下那峨眉刺都岿然不动,顿时有些小脸一红,想着反正都被嘲笑了也不在乎这个了,便什么规矩礼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接踩上了桌案,蹲下身来借助后仰的力量,使出浑身的力气才终于将这峨眉刺给□□了!

    峨眉刺落了地,而我人也差点往后摔了个人仰马翻,看着我一举一动的瑾娘见此都有些冷俊不禁了,而无霜脸上原本愤恨的神色,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有些泼皮无赖的人,真的就是那个在刑场之上执法冷酷无情的高辰么?

    瑾娘忽地也有些吃不准了,毕竟侍候此人也算有一段时日了,这着实不像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个高辰,莫不是被掉包了吧?

    瑾娘心性机警,唯恐这是中了圈套,便松了无霜的手,倾身过来便直接过来掐我的脸,仿佛是担心我这脸皮是假面一般!

    “哎呦喂,疼,疼,疼!”

    我大呼着抗议,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又是踹人又是掐脸的,我同她们什么仇什么怨?

    瑾娘这才真正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确实就是高辰无疑了,顿时不禁有些发愣,一个人的性子难道还能有两种极端的表现么?这么有趣的人儿还是她生平仅见呢!

    “瑾娘,怎么你也跟着一起胡闹?”

    瑾娘松了手,一脸好笑的望着我,而我则温柔地揉了揉自己遭罪的俊脸,这里的人都太坏了,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我们家珝去!

    “啊,御史大人,抱歉,瑾娘一时没能忍住……”

    瑾娘侍立身旁,面带微笑,一副恭谦有礼的模样,竟是让我一时间问罪不得了。

    哼。

    我一时气鼓鼓地抽回了衣袍,一屁股就座在了桌案上,一副思虑着该如何惩治这两个坏人的模样,恰好看到我那可怜的公服衣袍被无霜的峨眉刺弄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洞,我拿手去试了试,结果整个拳头都能穿过,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了。

    “看看,看看,我这才只有一套的公服,都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我不管了,赔,不赔我,我便不走了!”

    顿时,我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死皮赖脸的神情以表示这事儿跟他们死磕到底的决心!

    无霜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就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而且他是傻了吧,是不是忘了他自己本来就是被人给掳来的,性命都堪虞,竟为了一件衣裳还同掳劫他的人谈什么赔偿?

    “你少贫嘴,就凭你监察御史的身份,竟也会在意区区一件衣裳,各地方官员的敬献,零头也不止这件破衣裳吧!”

    高辰这一路的种种行径,无霜都是知道的,她就要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颜面扫地!

    对于无霜的指责我嗤之以鼻,双手交叉胸前,倒也不介意同她实事求是的理论一番了。

    “我有几件衣裳,多少行头,瑾娘自是清楚不过了,瑾娘,你同她说,我是不是仅此一件冬制公服?”

    瑾娘顿觉有些尴尬,此言似乎在点明瑾娘卧底的身份,而高辰又说得如此坦然无惧,似乎又并无指责之意,只是单纯的想让瑾娘来做个见证。

    “哼,鬼才信你!”

    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拌起嘴来了,就像两个小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没了。

    瑾娘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从发髻中抽出一枚绣花针来,再取出随身的针线包,熟练的穿针引线,随即优雅地坐在了我身边,拉过了我那一方破了的袍角,静若无人般地替我缝补起衣裳来了……

    我微微有些一愣,随即想起瑾娘的女工是为一绝,心中大喜,忙道:

    “对啊,瑾娘你女工精湛,定能将这袍子缝补得天衣无缝了,好吧,看在瑾娘的面上,我就不同你这俗人一般计较了!”

    说道,便向无霜那边摆了摆手,以表现我大人大量,不予她一般见识了。

    无霜顿时撇嘴,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说道:

    “青雀,你作甚对这伪君子这般好,还替他缝补衣裳,要知道你一向就只为公子缝补过衣裳的!”

    在无霜心里,公子最为品行高洁,不似那等浮梁子弟,只懂奢华享受,糜烂生活,相反公子极为自律,勤俭自持,也不喜穿着华丽,一件衣裳破了也是让青雀帮忙缝补再穿,所以一直伺候在公子身侧的青雀,在女红一技上也是越发精进了。

    只见瑾娘只是淡然一笑,随即言道:

    “我也不是只为公子缝补过衣裳呀,你们的衣裳不也是我缝补的么?”

    无霜闻言,不觉微微红了脸,陡然见到我一脸探视她的神情,无霜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倒也不似起初之时对我喊打喊杀的了。

    竟敢瞪我,以为我不会么?

    哼,噜噜噜……

    我亦朝着无霜做起了鬼脸。

    无霜给我了一个白眼。

    “幼稚!”

    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淡淡言道:

    “一个大姑娘家,凶巴巴的,女子四德,德容言工,真为你将来夫家感到悲哀呀!”

    “高辰,你作死!”

    无霜双手握成了拳头嗝嗝作响,似已经快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欸,女孩子家家的,就要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家公子是不会喜欢的!”

    我这一言似乎点中了无霜的软肋,只见她脸蛋胀得通红,对我似有不甘却有感觉无可奈何。

    “你,你……”

    竟有些哑巴吃黄连了。

    我顿觉好笑,看起来我的感觉没错,这妮子对他们家公子果然很有心了。

    随即我收敛了笑意,端坐在了桌案上,转而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来,无霜对这种微妙的转变微微有些愣神,而身边为我缝补衣裳的瑾娘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变化,不觉心神一凌。

    “你的名字叫夏侯无霜,那你的兄长,应该是夏侯玄吧?”

    听我陡然道出了她的身世来历,无霜身子一怔,可一想到定然是自己愤怒之时的只言片语为这狡猾之人寻找线索,继而按图索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也便觉得此人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并非什么料事如神的天神。

    “你不配唤我哥哥之名!”

    “配与不配,可不是你这只会用恩怨是非来分对错的小妮子说的算的。你说你恨我,便是为着我杀了你的兄长夏侯玄吧?”

    无霜嘲讽一笑,冷冷言道:

    “高御史竟也还会记得自己手下亡灵之名?你杀了那么多人,晚上可能安寝?就不怕午夜梦回,这些亡灵向你索命么?”

    “邺城大刑,共斩犯官一百三十八人,每人之名及所犯罪行之名录,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秉公执法,堂堂正正,自是心安理得。至于你兄长夏侯玄,我还是那句话,他,罪不容诛!”

    无霜恨得咬牙切齿,就连下唇嘴皮都被咬破了。

    “你住口,你凭什么定他的罪,凭什么!”

    “真正定他罪的不是我,而是国家律法。”

    无霜发出悲愤的怒吼。

    “荒谬,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国家律法就是对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哥哥是怎样的人,你凭什么说杀就杀,凭什么?”

    “我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但凡他的行为触犯了国家律法,那就该按律严惩,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举止负责。”

    无霜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扬掌便欲取我性命,可见我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求饶之意,她却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无比理屈,就连杀他的理由,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了。

    “你的兄长都做了些什么,想来你也应该都知道了吧。”

    毕竟当时所有犯官的犯罪名目都被一一公示了,而她的兄长夏侯玄草菅人命,以权谋私,朋党祸乱,陷害忠良,条条目目,都是重罪。

    “我不问他是怎样的为人,也不问他为何要做这些事,这些事他既然做了,就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夏侯家也算是关陇名门,后世子孙岂能是这等毫无风骨毫无担当之辈?就这点,我还算是敬佩你兄长的,毕竟事到临头,他并未逃脱罪责,而是甘愿以死谢罪!”

    听我说着,无霜眼中泪水淋淋而落,揪住我衣领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

    无霜毕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正好相反,她是个爱憎分明之人,所以才会爱恨随性,有些难免感情用事,一时冲动……

    “你说你恨我,是因着我杀了夏侯玄,那这般想来,你真正怨恨之人,并非是我了,因为真正害死夏侯玄的人,并不是我。”

    无霜脸色阴沉,忍不住出口斥责道:

    “住口!”

    可我不管不顾,仿佛是要将这道伤疤好不易结好的痂再度撕开,让伤口血淋林的暴露出来,继续说道:

    “你明明知道这其中因果,却选择自欺欺人,因为真正的凶手你不敢恨,不愿恨,所以你便只能恨我了。可今日即便我真死于你手,你当真便能释然么?”

    “我让你住口!”

    再也忍受不住的无霜一掌打在了我身旁的桌案上,瞬间桌案便印上了一个巴掌印……

    发泄出了心中怨愤的无霜努力平息着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我知道了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适时的保持沉默,因为我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段话我不仅仅是说给无霜听的,也是说给瑾娘听的,还有她们一心一意所侍奉的主上,因为我知道,那个人应该已经到了。

    “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无霜最后颓然地放开了手,听了这番话她没有更加愤怒而是心绪极度的低落,那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和善恶感令她早已失去了对面质问高辰对错与否的勇气,因为一切都正如高辰所言……

    她的哥哥和她一般,都不过是主上手中的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只需要发挥棋子的用途便可以了,又有谁会在乎这颗棋子的所思所感?那身为棋子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去分个什么是非对错呢?

    ……

    屋外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声来,毫不违和突兀的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这回,瑾娘和无霜也便知道了,他们的主上到了。

    无霜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垂手立在了一旁,早没了初见之时的张牙舞爪之态了,那是难得一见的恭敬谨慎。而瑾娘也在此时将我的衣袍缝补妥当了,待她心灵手巧的打好结,又置于嘴边将针线啮断,这回子才真算是大功告成。

    我瞧着这袍角只要不细看就同原本无甚两样,啧啧称赞起瑾娘的绣工来。

    “不愧是瑾娘,绣工当真是无人可比了!”

    我伸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啬对瑾娘的称赞。旋即站起身来,既然要面见主人家了,自然也得好好正正衣冠,以免在主人家面前失礼了。

    瑾娘见我整理起来有些毛毛躁躁的,不免劳心还得劳力了,便亲自前来为我整理衣裳了。

    “你自己没手么,作甚让青雀帮你整理?”

    一旁的无霜就是看不得我悠哉的样子,只觉得青雀对这厮实在是太好了,便似待公子那般好。

    “哼,这都怪谁呀?你莫不是想我衣冠不整的去见你家公子么?”

    是谁一见到我就喊打喊杀把我弄得如此狼狈的,还有脸说我?!

    无霜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才过了片刻就觉得不耐,忙不迭催促道:

    “少在那磨磨蹭蹭,休叫我家公子久等!”

    哎呀,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是看在瑾娘的面上,我早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了!”

    无霜露出一脸轻蔑,完全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就凭你?”

    还真因为我收拾不了你个小妮子了?!

    “待会我就去你家公子面前告你叼状,让你家公子来打你屁股!”

    无霜脸红气极,跺脚怒道:

    “你敢?”

    我现在是有所依侍了,完全就不怕无霜这只只会朝我露出利牙的纸老虎了。

    “你看我敢是不敢!”

    我得意洋洋的脸孔,把无霜气得不行,可她就是无法奈何得了我。

    就是喜欢看你恨得我要死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嘿嘿。

    为免我太过刺激无霜,瑾娘还是出手干预了,借着为我整理梁冠之时,将我目光移引了回来,看着我脸上的那道被无霜抓出来的血痕,瑾娘拿出了一只贝壳装填的药膏,指了指我脸上的抓痕想要给我上药,这回子便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算是答允了。

    “有劳瑾娘了!”

    瑾娘见我笑得坦然,也是面带温和笑意,便轻柔为我上药。

    哼。

    无霜见瑾娘待我甚好,气得眼不见为净,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了。

    “就不怕这药膏有毒么?”

    瑾娘自问也不是个良善之辈,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并非如表象所见那般憨厚,更何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瑾娘可不信,眼前这年轻人当真对她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感觉伤口敷药后凉凉的,舒服了不少,沉吟了片刻后,言道:

    “若说用毒么,这些日子以来的饮食用度,以瑾娘之能,自有办法做得天衣无缝了。”

    瑾娘微微一笑,道:

    “也许只是因着你们防备太过严谨,令我失去良机之故呢?”

    瑾娘话语之中,也是在说珝防备得滴水不漏,令她没有适当的时机。

    我不禁哈哈一笑,言道:

    “可如今我便在你们手中,要杀我何须如此用毒,大费周折呢?”

    “高御史这过人气度,也是让瑾娘倾佩了!”

    说完,瑾娘微微向我施了一礼,好歹主仆一场,这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多谢瑾娘了!”

    这是我诚心致谢,谢她多方维护周全之情。

    瑾娘微微颔首,脸上亦是温和笑容。

    我微微有些感慨,旋即望着屋外那凉亭的方向,脸上神色也是变换了好几重了,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便由我亲自前往那思源亭,拜会主人家了!”

    说完,我拂了衣袖便昂首阔步往前走着。

    听我此言后,瑾娘在身后忽地叫住了我,旋即问了我一个奇特的问题。

    “高御史可曾来过此地么?”

    这话倒是问得有些意义不明了,第一次来这洛阳城的高辰,如何会来过这不知在洛阳城内何地的一座私人宅院之中呢?

    我只是淡然一笑,又望了眼这熟稔的书院布置摆设,只是回了一句,道:

    “也许是梦中来过吧,呵呵,谁知道呢?”

    说完,便大步离开,往院外那凉亭方向去了。

    瑾娘望着高辰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不免暗自思忖着这其中的渊源,这座宅邸是公子亲自督造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是按照公子心意所造就,在这洛阳城中也许会有比这种宅院更加繁华富丽之所在,却也绝不可能会再有这样的一座朴实而有不失雅韵的宅邸了。

    若是高辰未曾来过这座宅院,那为何会知道院外的那座凉亭叫做“思源亭”呢?

    思源,取自饮水思源之意也。

    他说,也许是在梦中来过么?那他的梦境又与谁相连呢?

    ……

    这段通往院外凉亭上的曲折小路,大概是我走过的最长的一段小径了吧,可能是心中还在犹豫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吧!

    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靴在沿途的落雪中踩出一串又一串的脚印,而我也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数着,等到刚好到了凉亭廊下我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而亭内的琴音也恰好戛然而止,令人感觉一切都似乎恰如其分的美好……

    我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怀念的意味更甚从前了,忍不住感叹道:

    “一百三十六步,竟比以前少了呢!”

    我说的是从书院到这凉亭之间的步数距离。

    “因为你长大了,步子也变大了啊!”

    凉亭内的那个人,声音里满是温和,恍如昨日,却不再是记忆力那略显稚嫩的孩童声量了,反而是多了几分男子该有的英武之气。

    我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却还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形状,即便心中还有那么几分恍惚,却也迫着自己抬起了头,直接对上了他的眼……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并非是我真正的家的缘故么?”

    对上他眼的那一刻,我不在恍惚也不在犹豫了,是啊,即便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同记忆之中的叶家如此相似,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因为我的家在很多年前被一场大火无情的焚毁了!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这是这位俊逸公子在太白楼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出众的模样和独特的气质,几乎便让他鹤立鸡群,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他与逸仙一般,都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男子。只能说他身上所有的气息是与谪仙逸仙不一样的风雅气韵,可谓各有千秋。若说逸仙是虚怀若谷,那他就是胸有丘壑,而逸仙修的是浮华处心境渐渐沉静,可他却是属于平静处顿掀波澜之人。

    这大概就是他与逸仙最大的不同,因为他的人生注定平地波澜,非同一般!

    不同一般的人生,因着他有一段非同一般的来历身世。

    伏羲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乾为天,天行刚健,自强不息,择善固执。

    除了我和阿姐,父亲大人授业弟子之名具从八卦之象演化而来,而那时候我也只做此想,并未察觉其中深意,如今想来,其实这些名中,已经暗合了各师兄弟们的身世来历以及未来命途走向了。

    而到现在我才算真正明白乾天师兄名中所示批注:乾为天,属金六龙,御天之卦,广大包容之象。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命格,所以不是谁都能以此两字为名的!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父亲大人授业弟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那时候他待人便十分谦逊有礼,对于比他年纪小的师兄弟妹们也会多加照拂,而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师妹,大概也是最让他操心和照拂有嘉的一个了。

    那时候我就发现了,乾天师兄待我极好,那是与其他同门师兄弟们不同的好,而我也很喜欢粘着师兄问这问那,以致于阿娘时常拿我和乾天师兄打趣,只是当时我还年幼只道寻常,分不清楚那种好究竟代表着什么,所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那种好,以至于毫无责任心的轻易便将承诺许下……

    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一旦许下承诺必当履行,生死无悔!

    一念至此,我的愧疚之心便油然而生,即便那只是幼时孩童之间的约定,可因为彼此身份的特殊,即便当时的我并未曾深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可那样的承诺,几乎便已经算是定盟了!

    而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当年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以至于这个错误因果的种子在今日开花,可这未必就是一朵令所有人都赏心悦目的花朵,因为它一开始就错了,到了现在也只会是错上加错!

    乾天师兄,他是前晋皇室后裔,也将会是未来的洛阳之主,而我和阿姐是玄远叶家和洛阳宫家之子,一对不在两家家族中人祝福之下的情侣结合,诞育出了一对命运之外的孩子,可当时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承载着两家血脉也就代表着需要同时承载两家所延续下来的宿命与责任!

    也是因为当年的那场灭门惨祸,我则走失流落在外,而阿姐除了要独自面对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伤痛外,还得撑持起整个摇摇欲坠的玄远叶家,更需要承担起叶家与宫家两家所延续下来的宿命与责任,可想而知,她肩上的担子会有多重,而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为她做到!

    看着眼前这位端坐于琴案后的俊逸公子,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我们两许久都未再说一句话,只有琴案上的博山炉中升腾起袅袅香烟在半空中如长袖飘舞,轻盈升腾着,最后也完全溶于这广阔天地间,消失不见……

    “乾天……师兄……”

    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了这场略显持久的沉默。

    闻言,他那英气的剑眉有了细微的蹙动,却依旧没有开口,仿佛是在克制着自己内心汹涌的波动。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既然已经不再纠结与自己到底是高辰还是叶晨的身份了,那么自然,也无需在这个人跟前刻意去隐瞒什么了,因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即便想要隐瞒也根本瞒不住……

    我轻轻深吸了口气,旋即继续唤了一声,道:

    “睿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叶子好好补偿亲们的时候啦,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呦,然后,祝福各位亲们,新年快乐!!!

291、最糟心的谈判

    听到这声阔别已久的称呼, 乾天终是忍不住立起身来, 三步并作两步往我这靠近, 才走到台阶前又迫着自己止住举动, 似恐举止过于急促反而会吓到别个。

    我见状都有些冷俊不禁了。

    “当真是……当真是了!”

    乾天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可见心绪当真激动,竟一时间也顾忌不上礼仪了,他可从不是这般失礼之人啊!

    我知他是见着我心中欢喜,我见着他何尝不是如此。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说乎。想来,这便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旋即微微一笑, 整理了衣着, 便郑重其事的向乾天师兄作揖行了一礼, 便拜会言道:

    “高辰依礼特来拜会主人家!”

    这般有礼有节, 还煞有介事, 乾天见状也不禁微微一愣, 旋即嘴角含笑,也是一改之前举动,以主人家之礼十分有礼以作回应。

    “粗门陋室, 有贵客至, 乾天有失远迎, 还请见谅!”

    “岂敢, 岂敢!”

    “请入亭一叙!”

    边说着便做请字状。

    “那便叨扰了!”

    在主人家的盛情相邀下,我这才迈开步子入了凉亭,随即两人又分主客分别落了座, 而乾天师兄亲自用红泥小火炉煮茶待客,很快,便将一碗热茶亲自摆在了我跟前,微笑着望着我,似乎在催促我赶紧尝尝他煮茶的手艺了。

    乾天师兄还是和小时候那般,喜欢将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每次他都会做出这般微笑的表情,示意我无需客气,尽管随心所欲。

    如今故友相逢,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值得庆贺。

    我亦还以微笑,旋即端正的举起茶碗以施饮茶礼,以向主人家表示感激之意,略微吹凉茶水,小啜了一口,果真好茶。

    我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便缓缓将茶碗放回茶案。

    乾天师兄见我喜欢,便开口言道:

    “你若喜欢这茶,便多带些回去!”

    闻言,我不禁嘴角上扬,苦笑道:

    “原来师兄着人将我掳来便是寻我喝茶的么?早知如此,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呀?”

    乾天师兄望着我的目光便一直从未移开过,脸上的神色也是时而唏嘘,时而感慨的,特别是看我这一身公服男子装扮,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神色了。

    “我是怕你不来,却又怕你来啊!”

    乾天师兄也会有这般犹豫难决的时刻么?

    “哦,此话怎讲?”

    我故作不知。

    “那就得先问问,坐在我跟前的人,究竟是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还是我的小师妹——叶晨了!”

    “在我看来,这两者并无区别,那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不,在我看来,这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乾天师兄说得很认真,很显然他想知道在我心里,更倾向于做北魏的臣子还是愿意承担起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责任!

    终究还是要我做一个选择么?

    “高辰便是叶晨,叶晨也是高辰。”

    我也给了乾天师兄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乾天师兄对我能给出如此坚定地决断给出了赞赏的目光,也为我选择了一条艰难之路而感到担忧。

    “你想要兼顾这两者,很难!”

    我知道这是乾天师兄给出的忠告,可事到如今,所有最为可怕的后果我都已然预测到了,并且还愿意把这条路一路走到黑,这本身就代表了我决心和意志不容动摇。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也是我为何会愿意被人掳劫的原因了,因为我需要一个同未来洛阳之主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乾天师兄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成全了我。

    听到我的回答,乾天师兄终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底气,都会让坐在他对面想要与他商谈的谈判者们以无形的威压。

    从这一笑中,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比起那日招降前齐时所见到的那些前齐百官们,乾天师兄是一个比他们更加可怕而且深不可测的对手,想要在与他的谈判中获得优势,可以说希望十分渺茫,因为我现在所能依仗的也不过是我们彼此之间幼年的那一点交情,可在政治家面前,那什么都不是!

    想想吧,你得劝说一个有资格有能力而且在理论上还是最应该成为天下之主的人,放弃登上至尊九五之位,这有可能吗?

    呵呵,我果然是疯了吧!

    ……

    “你果然跟小时候不同了啊!”

    乾天师兄这句话里,更多的还是感慨,而至于他感叹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了。

    那个当年还只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却成为北魏深受倚重的朝廷重臣,明明就是个女孩子啊,却也不得不在那云波诡谲的权利争斗之中夺得一席之地,为何命运会将她推到那般进退两难之境呢?

    “十数载弹指一挥间,便已然物是人非了。”

    听到我的感慨,乾天师兄脸上也有了些许愧疚之色来。

    “你可知道,这十数年来,我一直都在后悔着,若是当年……”

    “这并不是师兄你的错,时也,命也。即便遭遇不幸,不怨天,不尤人,才是我叶家之家风。而且,我不是也好好的活下来了么,师兄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啊!”

    顶替着别人之名活着,而且时刻都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这也算是好好的活着吗?

    乾天师兄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我横加打断了,因为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若当年我死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高辰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见到阿姐,见到师兄你们,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遇到我今生最爱的那个女子了!

    一念及琬儿,我心中不觉有些柔软,连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师兄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这种变化,目光也有了不易察觉的深邃。

    “这般豁达的气度,也着实令师兄对你刮目相看了。”

    听到师兄的夸赞,我却觉得自己能做到的还是太少了,免不得有点气馁,言道:

    “可我现在还依然不是师兄你的对手!”

    师兄闻言,不禁抿嘴一笑,道:

    “怎么,你想做我的对手吗?”

    我有些不服输,撇了撇嘴,反问道:

    “师兄是想说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么?”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性子,跟小时候比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不会啊,从你踏入这齐国之地后所施行的种种举措,这份魄力与担当,都已胜过这世间无数男儿了,你早已有了做我对手的资格了!”

    师兄此言,便让我知道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了。

    “可我还是赢不了你。”

    只有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如今所处的位置,才能有助于自己下达最明智的决定,关于这点,我是有着十分清楚明确的认知的,因为我真的输不起。

    “你如此执念般想要赢我,这不是不是代表着你已经选择了站在北魏那边了?”

    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神色。

    “那就得看师兄毕生所愿为何了?若你我祈愿相同,即便殊途,最后也会同归一路的。”

    有些不忍面对着师兄的失落神色,毕竟他一直以来对我都是那般的好,而我是注定要辜负他的那个,说没有愧疚之心,那也显得我太过无心无情了。

    师兄闻言,亦是十分感慨的谈了口气,道:

    “毕生所愿为何么?”

    旋即便是苦笑不语了,这个中愁苦滋味,也就身处其中的他,才能尽数体会了。

    “睿哥哥,你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吗?”

    我知道师兄如今身处的位置使得他必须将自己的真心实意深度埋藏,因为他即便贵为前朝皇室后裔,也有无法摆脱的宿命纠葛,谁也没有问过他的意愿,更不许他别有他念,因为他来到这个世间的目的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是注定好了的。

    所以小时候,他才会对着还懵懂的我道出了那番对任何人都未曾言语过的心里话!

    可那终究也还是小时候,便如同我方才所言,十数载转瞬即逝,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了,而师兄还有可能是过去的师兄么?

    我知道的,不可能了……

    待我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师兄缓缓而又深情地向我递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而又宽大,那是可以让人安心托付一生的依靠,也是他发自内心最真诚的祈愿和邀约,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柔情,那是一个男子在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时才会表露出来的略带着腼腆的笑容,只听他深刻而又郑重地对我说道:

    “晨儿,回到我身边吧,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不惧前方荆棘丛生,你都愿与我一路同行……”

    再度听到这句承诺,我的心里防线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一时间五味杂陈,我竟心绪激动得浑身有些发颤,是了,这就是我幼时一不小心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了。

    那时候的我为了安慰那般失落和痛苦的睿哥哥,便执了他的手便说出了这番话来,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或者我是知道的,毕竟阿耶和阿娘从我和阿姐记事的时候起,便反复地提醒着我们,玄远叶家之人,决不可轻易向人许诺,若当真许了,无论是什么,都得做到!

    那流淌在我血光中属于玄远叶家之人的血液仿佛有一种可怕的魔力,明明我的脑海之中早已一片混乱了,可为了实践那个约定,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伸了出去,而我眼中满是乾天师兄那欣喜安慰的神色……

    可我的心,为何突然那般疼,竟疼得我眼泪都落了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的啊……

    我猛然将手握成了拳头,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为我做了决定了。

    “对不起,睿哥哥,我,我做不到了……”

    在这一刻,我打破了血脉中所包含的有关宿命的藩篱,也同时选择了背弃玄远叶家之人的毕生都需谨遵的新约,我这算是彻底的背弃了叶家了。

    “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之人了啊!”

    这一刻虽然我早已泪水决堤,且浑身都难受得紧,可我的心里却在此时似燃起了一丝很小的希望,即便它只是莹虫之火,可却微微透出一丝丝温暖的光来,那是她给与我的,无论遭遇何等痛苦艰难的困境,也不能泯灭的这一丝小小的希望。

    ……

    虽然早已预料到结果会如此,可到了真正面对这一刻,这般沉重的痛苦和打击,还是让坚毅如乾天这般的人,也免得脸上露出无比失落和痛苦的神色来。可他并没有当即恼羞成怒或者厉声指责什么,这是他自幼成长便需要刻意培养的涵养,而且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跟前落泪,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缓缓收回了手,乾天转而心疼地将手绢递了过来,即便心中隐痛还带有不甘,可如何能忍心将自己心爱之人逼迫至此呢?

    “我能知道那个可得你不惜违背宿命也想要守护的人是谁么?”

    我感激乾天师兄的温柔,他确实是个君子,若非我的这番人生际遇,若我能在玄远叶家安然长大成人,也许对于我们来说,结局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可惜,事实是没有假如了。

    从师兄手中接过手绢将眼泪拭干,遵循内心真正的心意所下达的决断,即便可能会留有许多遗憾,可我却并无后悔。

    在听到师兄的询问后,我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隐瞒,用坚定的语气回应道:

    “我要守护的是我的妻子,还有守护我们的国,守护我们的家!”

    师兄的脸中闪过一丝不解的诧异。

    “你的妻子?!”

    师兄的这种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了,我不奢求他能理解这种感情或者去接受,因为那是我和珝之间的事情。

    “是的,我的妻子。你忘了吗?我不但是北魏的御史中丞,还是北魏的驸马都尉!我的妻子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说得是很有气势,可因为刚才哭得有些狼狈,加上本就天冷,这会子鼻涕水都流下来了,我也就毫不客气的拿着那手绢顺便捋了捋鼻涕。

    师兄看着我这番憨态模样竟也是冷俊不禁了,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了。

    看着他那古怪笑容,莫不是不相信我待琬儿是真心的?顿时又气鼓鼓地重申了一遍,道:

    “我是真心实意的!”

    师兄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边重新为我续茶保暖,边给与了回应。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因为你从不会骗我。”

    师兄说得很笃定,也多了几分落寂的味道来,其实从看到眼前之人的眼泪之时他就明白到了,那个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我已经很感激乾天师兄了,因为他保持了一个君子该有的风度,没有质疑、没有责难,更没有直斥我的背信弃义,而是给予了理解和尊重。

    “谢谢你,乾天师兄。”

    “我更喜欢你唤我睿哥哥的,不管你是高辰也好,叶晨也罢,以后我都是你的睿哥哥,你一个人的睿哥哥。”

    我不觉微微红了脸,面对这个温柔男子的深情厚义,我大抵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了吧。

    “谢谢你,睿哥哥……”

    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吧。

    师兄的脸上也是一抹安慰的笑容来,旋即用打探的眼神又开始盯着我的瞧了,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了,忙不迭借着喝茶之机躲避。

    “既然这叙旧也叙完了,那你是不是就该露出你的小利爪了……”

    闻言,我不禁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哪有什么小利爪,你当我是狼崽子么”

    师兄笑了笑,继续问道:

    “哦?那高御史前来难道不是来同我这位洛阳之主谈判的么?”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那索性还是直言来得痛快了。

    我利落地放下了茶碗,道:

    “在谈判之前,睿哥哥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师兄非常洒脱痛快的回应道:

    “知无不言。”

    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琬儿和阿姐了。

    “阿姐的婚事……”

    师兄也悠闲的品茗,完全不为外界世俗之事所侵扰,听到我的询问,只悠悠的望了我一眼,言道:

    “便如同你所想的那般。”

    “果真如此么……”

    我不禁叹了口气,按照约定,这婚约原本该是我去兑现的,阿姐代替了我去完成这份承诺了。

    “怎么,后悔了么?或者你改变心意,自愿履行约定,我亦是乐见其成的。”

    师兄故作一脸期待的神色,语气中满是调侃,边悠闲地品起茗来。

    我直接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喃喃言道:

    “怎么可能后悔哟,倘若我当真如此,她还不得提刀杀过来了……”

    一念至此,我这才忆起有关死生之大事,猛地站起身来,抬头瞧着这天**晚,忙拍着额头,急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么?糟了糟了,她当真要提着刀杀过来了!”

    我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在凉亭内走来走去,直把师兄走的眼花了,一把将茶碗放下后,师兄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若此时他手中有一把羽扇,我觉得以他的气质下一刻定然会拿出那把羽扇在那边扇边捏胡子,啊,对了,虽然他还并未长出浓密的胡须便是了。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么?”

    一说到珝我就想起了在燕云龙骑卫历代统帅之间流传下来的密约,那时候我去探末帝陵寝之时,珝及时出现并救下了我,我就知道她一定已经见过洛阳之主了,并且两人一定有了什么密约,不然,珝在一夜之间覆灭了逍遥楼那座销金窟后,何以洛阳之主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很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我顿时停下了疾走的脚步,顿时稍微理清了这其中的玄虚,为了求证真伪,我又猛地坐了回去,指着师兄问道:

    “第二个问题,这些其实都是你们布下的一棋局吧!”

    师兄脸上笑容不该,对于我的反应力也颇为赞赏,点了点头,言道:

    “没错,这就是一局早已在洛阳城中布好多年的一局棋,那你再猜猜这对执人是谁?”

    好大的一局棋呀,能以这曾经的天子都城洛阳作为堵注的棋局,绝非一般人可以玩得起的。

    “是洛阳之主和皇祖母了。”

    洛阳作为前晋朝的龙兴之地,所以洛阳之主会特意选在洛阳城中蛰伏并暗中积蓄实力也是可以遇见的。而皇祖母也是个眼光远大的将领,她也曾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所以自然也知道那个密约,更知道前晋皇室还有后裔留存便生活在这洛阳城内,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也会在洛阳城内暗中布置统筹了。

    那王荀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原来皇祖母早就将目光放到这洛阳城中了么?可魏都离这洛阳城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遥控指挥,是对局势掌控极为不利的。

    “不,现在真正执棋的两方,应该是你和珝才对!”

    其实,我对珝究竟有多大能力并非十分清楚,可我知道,她是个肯定会在政治和军事上都超越皇祖母的存在。若她当真是个皇子,那么她与洛阳之主之间的争斗那便是真正的龙虎之争,执掌天命之人比定是二人中的一个!

    “你竟唤他做珝,如此亲切,我当真有些吃味了。”

    师兄竟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之情,如此直白倾述,顿时教我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不,不过就是个称谓罢了……”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干脆闭嘴算了,真是越说越错,忙岔开话题,紧接着说道:

    “那现在局势如何?”

    见我闪烁其词,师兄如此心思缜密之人,自然也会察觉出这其中异样了,只是暂时按下不表,轻巧言道:

    “不是正如你所见么?你助他遏制住了洛阳四大世家,而他助你步步蚕食我们在洛阳城内遍布的势力……”

    难怪我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事借力打力,顺势挖出了遍布与洛阳城内外的一张庞大利益链条中的人,只要是稍微对洛阳城局势构成影响的人几乎都将被我一网打尽了,我还正想着为何事情会如此顺利的进行,原是珝暗中操盘保驾,这才一本万利了。

    “你不也借了我的手除了州镇总管渗入洛阳城内的势力么?还顺势祸水东引,我可是成了州镇总管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师兄说得似乎只有他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呢,我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他的手笔,顺便表达我的不满。

    “这又有何关系,你与州镇总管必有一战,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彼此间龃龉多一点或者少一些都无伤大雅么?!”

    我不觉目瞪口呆,道:

    “你说得倒轻巧,那些人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我在他们手中数度出生入死,还有一次差点就一命呜呼了,你当他们真那么好惹啊!”

    “哦?他们竟差点伤了你的性命?”

    师兄眼中忽地露出一丝冷光来,连我瞧了都忍不住打了寒颤,可我还是很感激师兄的关切和心疼,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的。

    “嗯,是阿姐及时出手救下了我。”

    我倒是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旋即也带着点小心思借机劝诫师兄道:

    “所以啊,师兄,你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是得不偿失。”

    师兄闻言也敲出了我在耍小心机,倒也不恼,笑着说道:

    “哪里是合作了,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我有种拳头打在软棉花上的无力感,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言道:

    “看来师兄你还是想要那九五至尊之位了。”

    “你以为我还有选择么?”

    这是我初见师兄后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光看着便知道这个男子身上担负了太多东西了,不觉有些心疼他了。

    “晨儿啊,要是你的皇祖母或者你的珝少帅要杀我,你会怎么做呢?”

    师兄突然饶有兴趣的问了这个问题,然后一脸期待的神色望着我。

    我竟一时间语塞,其实姑且先不论皇祖母和珝,就算是我,在不知道洛阳之主便是师兄之时,我也是下过杀心的,因为洛阳之主是个非常可怕的威胁,所以站在稳定大局的角度上,作为臣子我也便建议君上除掉这个威胁的。

    可现在我知道了洛阳之主便是师兄了,难道就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师兄,我便能放弃作为臣子的忠诚而任由私心作祟么?

    如果当真如此,那我便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可对于这个问题,我就是无法给出正面的应答。

    “珝是不会杀你的,除非你做出祸乱天下之事……”

    师兄知道了他这般问是问不出答案的,便索性挑明了问。

    “若是我被他们杀死了,你会为我感到伤心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师兄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望着师兄那双深邃的眼睛,别看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是如此的儒雅俊逸,潇洒淡薄,可他是个真正的权谋者,政治家,也是个才华气魄都不输给任何人的当世英杰,是最适合统御天下的王者。

    而王者,应该是无情的。

    在这点上,他超过了珝,所以,他是那个最适合统御天下的王者。

    “作为臣子,为安社稷民心,我会建言君上杀你;可作为你的师妹,若你真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最后,我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若死了,我真的会很伤心,因为在我心里,师兄也早已是我的亲人了……

    师兄闻言,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有你这句话,师兄我即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听到这阵笑声,我都不禁微微红了脸,可见师兄是真的很高兴了。

    待笑声停了,师兄颇感欣慰的望着我,旋即又问了一句,道:

    “你都问了我两个问题了,是否也能容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顿时正襟危坐做请字状,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在我与北魏之间,为何你会选北魏而非我?”

    当师兄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我也感觉到了师兄态度的转变,如今在我跟前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不是那温和待人的师兄了,而是莫敢不从的洛阳之主。那股无形的威压,还是让我后背不觉溢出一身冷汗来。

    我知道师兄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想听的肯定不是那些个为情为爱之类的托词了,既然都是从政之人,自然得从政治家的角度入手,去考虑这个问题的实质了。

    “为了天下苍生。”

    我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托大,却是在我比较过厉害得失后得出的结论,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答案说出了口。

    “哦,愿闻其详。”

    师兄好整以暇,又重新为彼此续上热茶,打算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既然师兄你要听,那我也便直言不讳了。师兄,若你想夺取天下,必然经过这几样途径来达成所愿:如今北齐已经你之手提前覆灭了,接下来你就该针对北魏了。北魏最大的弊病除了吏治不修,便是州镇总管拥兵自重。你若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取代北魏,必然是借子之矛攻子之盾,如今北齐覆灭,便是北魏勤修内政,收归州镇总管兵权的最佳时机,而州镇总管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可贸然起兵只会被当作反贼叛党顿失人心,如此失人失智,乃兵家之大忌,只要朝廷不撕破脸,他们自然做小伏低,不敢轻易冒进。可正在此时你放出了传国玉玺便在洛阳城内的消息,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位洛阳之主的存在,这就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起兵借口。‘匡扶正义,勤王灭贼’会有比这更具有号召力的口号吗?以你这位洛阳之主在山东士族子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加上州镇总管起兵相助,这对于刚经历灭国之战元气大损的北魏朝廷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而只要此战一起,即是你坐收渔翁之力的大好时机。若你在此时再故技重施,引诱南陈北上攻魏,霎时双线作战,北魏也会面临前齐那般同样的困境,即便战事会有焦灼,可北魏被覆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待北魏覆灭了,便是你重新立国的最好时机,而你的新帝国也会在危机四伏中巍然耸立着,拥立你的门阀士族和州镇总管们成了拥立新主建国的有功之臣,你会按照他们各有的功劳予以封赏以安人心,也许刚开始在你还未掌控局势之前,你会与这些有功之臣们虚与委蛇,而你的有功之臣想来也是这般对你的,你们都在等待最佳时机除掉对方,姑且便以最后的胜利属于你吧,待你正真处理好内政掌控军权,国力稍有些复舒,为了保证新生帝国的边界安宁,你又不得不出兵清扫北方少数蛮族的侵扰,还要费心与北面老仇敌突厥人周旋,而南面的陈国也绝不会让你安枕无忧,这个新兴的帝国一直都会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而你这位开国之君将会为这个帝国耗尽心力,而可以遇见的是,即便师兄你天纵英才,想要真正实现南北统一,也会需要将近四十年的时间,而这四十年里,战争便是断断续续,从未停止过。你望着中原大地满目疮痍,黎明百姓十死**,终于可以停止攻伐修养民生了,可你又会发现帝国内部的权力倾轧亦是危机重重,可此时你已英雄迟暮,你必须为帝国选出一位合格的后继者……”

    说道这里,我觉得几乎便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师兄望着我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重新审视一个人的目光,我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到了此时此刻,师兄才算是真正将我视作可以与他一搏的对手了。

    “真不愧是玄远叶家之后……”

    乾天的这句感慨是发自内心的钦叹,他似乎在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为何先祖诸王会如此忌惮玄远叶家之人了,因为他们看事情的长远实在是令人骇然。

    “我想我要改变主意了,你应该留在我身边的!”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你想将我留在你身边?就像你的先祖待我的先祖那般,让我发誓效忠于你么?”

    “不。”

    师兄用坚定的口吻说着,便伸手牵住了我的,继续说道:

    “若我成为万乘之尊,当立尔为皇后!”

    闻言,我忍不住讥讽的笑出声来。

    “师兄,你忘了你们萧氏祖训了么?后世子孙不得与玄远叶家联姻。”

    “这是历代先君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因为巫祝的一句预言:什么叶氏将会取代萧氏,便立下这般祖训来。”

    得知这其中缘由,我都感觉有些荒唐透顶,原来玄远叶家一直为皇家所忌惮,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叶家的存在威胁到了皇家的根本利益。

    那玄远叶家这么多代人谦恭侍主,也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了。

    “现在我是洛阳之主,也是整个家族的一家之主,一切我说了算。你留在我身边,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我挣脱了师兄那温暖而又结实的大手,摇了摇头,说道:

    “师兄,你还不明白么?若你执意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只会让战乱杀伐、生灵涂炭再延续二十年,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而这也并不是我所祈愿的天下苍生!”

    师兄忽地情绪有些失控,伸出手来扣住了我的肩膀,道:

    “有何不可?只要你我联手,也定然能让这天下早日恢复太平盛世,这也不是你所乐见的么?”

    “不可能的,师兄,若你被世家大族推上九五之位,定然会延续前晋统御制度,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可这样的制度已经不适应当前国情了,若是贸然变革,危及世家大族利益,便会有颠覆政权的危机,前晋为齐所篡夺,便是前车之鉴啊;而北魏不同,它起于草原游牧拓跋氏,为了尽快融入中原政权,他们是经得起立法变革动荡的,只要成功度过这波变革动荡,那它将会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富国强兵,结束这延续了百年的战乱动荡,便指日可待!这便是我,为何会选择北魏而不是你的最主要的原因啊!”

    听我此言,师兄沉默良久,久不复言,可我知道这是我说服他的最好时机了。

    “师兄,你饿过肚子么?受过忍饥挨饿的苦楚吗?在邺城之时,想必你也定然是见过卫明伊UU小说的那幅《千里饿殍图》的,那孩子说那是她眼中的地狱——人间炼狱。我不信师兄你在看到那幅画作之时会无动于衷!民不能自保,骨戴君以求宁;君不能独立,故保民以为安;为君者,保民护民是应尽之责,那你如何忍心,看着这天下苍生再继续受到战争荼毒,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么?”

    师兄缓缓地放下了箍住我肩膀的双手,眼中原本的那份炽热也逐渐暗淡下去,旋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在思考着什么,亦或只是在闭目养神,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可我心中的那份不安,却在无限的扩大……

    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在孤注一掷,而最坏的结果便是不但无法劝说成功,自己也可能要被搭进去了。

    这次,大概是最糟心的谈判了,因为我确实有些感情用事了。

    ……

    “今完你就留下吧。”

    再度睁开眼,师兄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可在我听来,无异于五雷轰顶了。

    “若是到了明日破晓时分,萧珝还是未寻到你,那我可就要将你带走了啊!”

    闻言,我不禁目光呆滞,一时间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不是说我成了他与珝之间对弈输赢的新赌注了么?那我算是什么,一个筹码还是一件物事儿,可以任由他们争来夺去的么?

    简直太荒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勤奋了,根本就不像是我……吐血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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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73/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作者:叶雪伦所写的《公主殿下嫁到》为转载作品,公主殿下嫁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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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介绍:
■此处为文案■ 她有着不输于当世男子的才华与智慧 却身为女子,还成为了她的驸马。 而她是大魏国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常怀忧国忧民之心 以为可为国家牺牲一切,却没想到, 一颗痴心,也会错付于她。 谁能说清,这爱是对是错? 驸马: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公主:汝所愿究竟为何?所求又为哪般? 驸马:平生所愿,惟卿而已。 ■作者君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 本文已于8月17日周一当天入V 本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勿转载 已转载的请尽快删文 请尊重作者君的努力成果 谢谢大家了!公主殿下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殿下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