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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叶雪伦     公主殿下嫁到txt下载     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公主殿下嫁到全文阅读

我成为了驸马

    我叫高辰,就在今天,我成为了北魏长公主萧琬的驸马。

    我匍匐在行政殿大殿的中央,接受着周围文武百官的嫉妒神色和羡慕的目光,耳中则是宣旨太监高亢而略显尖细的声音。

    “高门嫡子,系出名门,人品贵重,文采斐然,太皇太后甚喜,特招为长公主驸马,择日完婚,钦此!”

    “臣,高辰,谢主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表隆恩浩荡,三拜九叩大礼后,我抬起头来,从宣旨太监手中,接过了这道圣旨。

    御座之上,是一位还未满十岁的小皇帝。宽大的御座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以至于小皇帝的双腿都是悬在半空的。

    许是这朝礼太过无趣,小皇帝早已坐不住,身子不断摇晃着,眼睛四处张望片刻后,目光放回到了这位太后钦点的大驸马身上,脸上微微显露出鄙夷的神色后,瞬间便恢复了一脸童稚的模样。

    这样的人也配的上他的大皇姐么?!

    小皇帝藏在龙袍长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高氏一门,擅权专政,架空皇权,何曾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中,又何曾将皇室宗亲放在眼里过。

    小皇帝眼中所闪现出的怨恨,尽收我眼底,此刻我也只觉冤枉,虽说我顶着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其实在高氏一族中,我的地位还远远比不上叔父高钦之子高韦。

    高家本是北魏名门望族,世代都有入朝为官者,可谓深受皇帝倚重,朝廷肱骨。

    我的父亲高镇,原是高家长子,在家族中也颇有威望,而叔父高钦则是庶子,嫡庶之分,长幼有序,自古世人极为看重。而作为父亲唯一儿子的我,自然也成为了高家的长子嫡孙。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而家族重心,也逐渐为叔父高钦所取代,因为此时,我的叔父已经是这北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而我与高韦,是先皇在世之时最后一届科举考试选□□的文武状元,高氏一门双杰,在当时还曾一度传为佳话。那年,我因着是进士第一名而得了个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衔,而高韦因武状元当了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尉。

    而三年后,新帝登基,我依然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高韦已经是专属皇帝护卫军御林军统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即便要嫁,那也是嫁给高韦。怎么看,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外人瞧着这驸马是个美差,皇亲国戚,美人在怀,从此荣华富贵,羡煞旁人。可一旦成为驸马,虽有荣衔,将来官运仕途却便难以再有建树。赢了富贵美人,却输了锦绣前程,是福是祸,也得自行掂量着。

    有着光明前程的高韦,叔父自然不愿他成为驸马。所以,我这个被遗忘在外的所谓长子嫡孙,也终于可以为高家做出点贡献,成为太后最为钟爱的长公主——萧琬的驸马。

    其实当不当驸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仕途与我而言,早已意义不大。我每日都过得浑噩,却也逍遥自在,远离朝廷权利争斗,寄情书山字海,也是怡然自得。

    如今因缘际会,做了长公主的驸马,官衔是升到了正二品,得了个驸马都尉的头衔,做的依然是翰林院编撰的工作,不过唯一令我稍感安慰的是,薪水也涨了不少。

    对于我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怀动容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高丞相已将在殿前帮小皇帝决定了今日早朝的议事,小皇帝不等太监宣布退朝,便径直从御座上跳了下来,拂袖而去了。

    虽然小皇帝不开心的走了,可满朝文武还是在等高丞相先离开之后,才依次陆续离开了大殿。

    我故意留在了最后头走,却不想还是被一些好事之人挡住了去路,言语间皆是奉承之语,无非就是想让我将来有机会帮忙美言几句云云。

    美言几句?向谁美言?御座上的小皇帝么?还是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叔父?

    我不禁苦笑一声,虽说都姓高,又同出一门,可未必人人都有某人那么好的待遇啊……

    心里边嘀咕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前头被人围住都无法走动的高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眼不见为净,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便快步离开了大殿往翰林院去了。

    早朝之后,官员都不能立刻回府,而是到相关部门继续办公,只有将今日的工作做好后,在皇宫落钥之前,才能离宫回去。

    我才刚回到翰林院,左右手便被两人架住,拉到了一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同为翰林院编修的杨安源和李皓。这两人与我一般,也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及第,前三甲的榜眼和探花郎是也。

    看着他们如今谄媚而又带着点猥琐的模样,不禁感慨着当年先皇琼林夜宴,金榜题笔,一举成名之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昂首阔步间,尽是文人风骨,傲不可言。

    可如今……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没他们这般变得如此圆滑谄媚了,官场,还真是个大染缸啊!

    “高兄,真是可喜可贺啊!”

    杨安源抱拳相贺,就差击掌庆祝了。

    想当年他也算是一儒雅俊秀后生,才几年时间,身形就有些微微发福了。当年书生意气,完全没有将我这个状元公放在眼里,语气中尽是嘲讽之能事,无非也是因着我是高家之人的缘故,当年的高氏一门双杰之说,暗讽多于褒扬之意,而最多的议论,也就是我这状元公之名,是否名副其实。

    当年我也是少年意气,被他嘲讽得多了,也忍受不住,竟与他在翰林院大打出手,这可把一向老实敦厚的李皓给害苦了,忙不迭的来劝架,却被我和杨安源各打了一拳,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这可把我和杨安源给吓坏了,忙跑到太医署请来御医瞧了瞧,御医说只是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也因着这事,不但被上司责骂,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别提有多出糗了!

    可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与那杨安源打了一架,彼此却没有反目,之后还成为了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说白了就是常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损友便是了!

    李皓也忙贴了过来,一脸羡慕的模样,说道:

    “据说这位长公主面若桃李,貌似天仙,与高兄你这玉面郎君,定是极为登对的,想想真是要羡煞旁人啊!”

    我一脸犯愁的瞅着他们两个,语中灌蜜,言不由衷,无非就是想框我请他们喝酒。

    其实谁都知道,做驸马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明面上好听些是娶公主,实际上则是把自己卖给了公主。每日得按时向公主请安不说,能不能进公主的房,还得看公主高不高兴。高兴了兴许还能令宫娥掌灯,放你进屋来。不高兴了,灯灭了一脚把你踹出房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对公主来说,驸马是用来装门面的;面首是用来玩乐的;而别人家的夫婿是用来调戏的!

    当然这种无耻的定义不是我说的,而是大魏朝其他驸马说的。

    当朝原本是有两位皇子和五位公主的,长公主和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极受先皇和太皇太后宠爱,而大皇子在出生不久后就被立为太子,只是在好几年前的一场谋反案被牵连,大皇子被抄家赐死,此事发生后令先皇从此无心政事,只知安逸享乐,醉心修仙炼丹之术,政权便开始落入叔父高钦等人之手。

    长公主则自幼体弱多病,太皇太后甚为怜爱,特意将她养在宫外,偶尔金陵气候转暖之时,也会令人接了长公主回宫来,小住几日。因不常露面的缘故,故而,京城里真正见过长公主真容之人,屈指可数。

    而第二位皇子也就是如今御座上那位不满十岁的小皇帝,和其余四位公主,都是其他妃嫔所生,小皇帝和才满十岁的五公主年龄都还太小,未曾婚配,而其他公主都在及笄之年便选了驸马,如今长公主也觅得了良配,太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其他几位驸马与我不同,却也是往届进士出生,也算系出名门,虽不及高氏权倾一时,家族也在朝中颇有名望。

    也许是门第之见,抑或是文人相轻,这几位驸马爷对我这个将要成为大驸马的高氏之人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和睦而已,高氏如今正炙手可热,不可一世,自然没将其他门阀放在眼中,而他们,也自是不会将我这个毫不起眼的高辰放在眼里。

    只是同为驸马的悲苦,倒是令几人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在得知我将成为大驸马之后,几位驸马难得得找我闲聊了一番,却是听他们倒了一大桶的苦水。

    几位公主都算是清丽佳人,个性迥异,可这公主的小性子,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都难伺候的紧,对他们的管教也甚严,不许这不许那个,回去迟了受罚不说,还不许吃饭,更不许入公主闺阁,各种苦不堪言。

    娶了公主,想要如同其他官员般纳妾,难,除非公主无所出,有违妇道,经她同意,方可纳妾!

    想要休妻?难,从来君为臣纲,公主乃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常见公主休驸马,未有驸马敢休公主的。

    ……

    就这样,那日好不易得来的半日假期,就这样虚晃中度过。

    对于,我真的要娶公主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说白了,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过是某种政治妥协下的联姻,我和她,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从来身不由己。

    我并不在意公主是否真的体弱多病,是否如同传言那般貌若天仙,即便她并不貌美,若是性子和顺些,兴许我们还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会敬她、怜她、护她,拼劲全力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这便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皇城中的红墙碧瓦实在是太过冰冷,心里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寒意,也许喝喝酒,会舒服些吧……

    “今日,醉仙楼,我请!”

    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我便径直去了书库,可得早些将今日的工作做完啊!

    杨安源和李皓高兴得手舞足蹈,也立马跟了上来,一路还兴致高昂的聊着醉仙楼新来的一位琴姬,不知这位琴姬手中,又会奏出怎样的动人乐曲?

醉仙楼

    醉仙楼是金陵最大的声色之所,富家子弟,名门公子常流连其间,听歌舞赏月,品绝色佳酿,好不快活。

    今日兴许是兴头高了,三人喝多了几杯,都有些微醺。

    杨安源凭栏而立,恰逢酒楼妈妈带上了一位戴着面纱的妙曼女子上了舞台,虽未瞧见那女子的容貌,这行似弱柳扶风,静则姣花照水,十指纤纤,肤白凝脂,一看便是位绝色佳丽。

    但见此女怀里捧着的却是一张七弦琴,与舞台之上,盈盈而立,即便满座宾朋,也未见丝毫胆怯羞涩。

    杨安源正暗自好奇,之前来这酒仙楼,却从未见过此等绝色,料想着这定然就是最近新来的那位琴姬,听妈妈说过,是叫素竹姑娘吧!

    据闻,此女琴音不凡,金陵乐坊难有比肩者!

    杨安源忙招呼着我与李皓过去,也好瞧个热闹,也不知这素竹姑娘的琴音是否当真如此了得。

    李皓一听是那位新进的琴姬,忙不迭的离席而去。我却是有些乏了,依旧执着酒杯,喝我的酒。

    这醉仙楼从不缺才艺双全、美貌秀丽的女子,看与不看,又有何区别呢?

    片刻过后,琴音续续传来,音调之间,弹的居然是高雅平和的《风入松》?!

    古琴曲有《风入松》,高雅淡薄,清调悦耳,令闻者顿生水流石上、风来松下的幽清肃穆之感。因其曲风高雅,大有曲高和寡之意,彰显隐者之风,故而深受性格孤傲,不与世俗合流之士喜爱。

    在此觥筹交错,声色犬马之所奏此高雅淡泊之音,这位姑娘相必也是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不知为何,会流落在这风尘之中呢?

    我执杯之手微微一滞,轻轻叹了口气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安源似被此女的琴音所动,心中忽而惆怅,唯有吟诗一首,以抒心中块垒。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之后,也是幽幽叹了口气。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而读书人心中的知音,便是能生逢其时,遇上明君圣主,一展平生所学,以遂青云之志。只可惜,命运弄人,当年的满腔报国之情,凌云壮志,如今被消磨得还剩下多少?

    身边的李皓也是深有感触,两人沉默良久,也只剩仰头饮酒,相对无言了。

    那位姑娘的琴技确实了得,单凭一女子都有如此高雅之志,便是一般人也难有企及者,难怪说金陵乐坊难有比肩者了!

    “此女的琴技,倒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毫不逊色!”

    杨安源是由衷称赞,心有所感,便顺势而发。

    身边的李皓听了,却是脸色一变,拉了拉杨安源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

    可杨安源就是个直肠子,喝醉了更是没了顾忌,心中将此事藏得久了,寻了机会没有不说出口的道理。

    “当年,你若是收了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斯田地了!”

    说完,心中有些悲苦,这么多年了,这伤痛依然还在,对高辰的恨意,也不曾消失,一切,都是源于一位叫柳絮的女子!

    此刻,我脸色惨白,将那酒杯死死的握在掌中,心里想着若是能将它捏碎便好了。

    李皓见气氛有异,忙错开话题,夺了杨安源的酒杯,说道:

    “杨兄,你喝醉了!”

    “哈哈哈,是啊,我喝醉了!”

    杨安源有些立足不稳,李皓急忙扶住了他,往我这瞧着。

    好不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苦笑一声,今晚这酒宴,也是时候散了。朝李皓点了点头,道:

    “李兄,烦你送杨兄回去。”

    李皓知道轻重,道:

    “好,高兄也莫要再喝了,早些回府歇息!”

    两厢抱拳行礼后,李皓搀扶着杨安源离去,而杨安源是真的醉了,边走着还边说着浑话。

    “哈哈,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薄幸名啊……哈哈……哈哈”

    杨安源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而我只觉心中犹如大石压置,喘息不得。寻了那酒壶,弃了那酒杯,一股脑都灌了下去,只觉着人反而是越来越清醒了。

    站起身来,眼前天旋地转,扶着桌沿,朝那护栏走去,方才稳住身形,那一袭白衣便引入眼帘,那般美好的女子,当真是叫人一见难忘啊!

    眼前的这袭倩影,与脑海中的那抹影子相互重叠着,忽然近了,突然又变得好遥远,心中有种莫名的痛楚,难以自抑。

    手中的酒壶就这样被我摔碎,一直守在门外的阿正立马推门进来,眼见着我快要摔倒,急着扶住了我,急切切的说道:

    “公子,莫要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此刻我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里只有那个人身影,心里不断出现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柳絮,柳絮,柳絮……

    “让我收了她么?收了她做妾室么?……我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做啊?……”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

    “对啊,对啊,我便是那负心薄幸之人啊……”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又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的是,我被什么人扶着,慢慢走出了酒楼。

    金陵夜晚的风有些凉意,我有些行走不稳,若不是阿正扶着,只怕早摔在地上了。

    眼前红灯高悬随风而舞,而路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攘,嘈杂吵闹,也让我酒醉醒了几分,口中只觉干渴异常,不断嚷着要水喝。

    “水,水,给我水……”

    阿正跟在我身边也已经好几年了,从未见过我喝醉过,也是有些慌了,又听到我不断喊要水喝,瞧着这整条街道商铺都早已关门了,只得找找那些街边的小摊铺,看看有没办法给公子弄碗水来喝。

    这便找了一处安静僻静的小道,让我坐在了屋檐下,好好嘱咐了两句,道:

    “公子,公子,您先在这歇歇,我去给您找水,马上就回来,千万别到处走!”

    确认我安静下来了,阿正立马跑去找水了。

    我只觉得有些闷热,忍不住伸手拉松了衣领,不断喊着阿正的名字,却一直听不到回应。努力睁开了眼睛,想瞧瞧这是何处,可四周一片黑暗,有些看不真切。

    我努力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头还有些晕晕的,可庆幸的是,还能站的稳。正打算寻个方向先离开此地,却猛地听到身后的小巷中传来一声骇人的惨叫声……

    我的额头不禁冒出冷汗,心中明明怕的不行,可脚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一步一步往那后巷迈了过去。

    也不知是酒醉还是害怕的缘故,双脚止不住打颤,好不易扶着墙挪到了墙角,缓缓地探出半个身子想先查看情况,可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胸口的衣领便被人一把揪住,伸手一拉,便将我拽入了那幽暗的后巷之中,然后狠狠地将我甩到了一边。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只听到有人轻声说了一句,有些分不清男女,似乎我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

    很快一柄长剑便朝我刺了过来,黑暗之中我又看不真切,只能伸手胡乱摸索了一通,却正好在身边摸到了一个人的身子,所到之处,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喷涌而出,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难道,这是血?!杀人了!

    顿时,我胃内一阵翻滚,侧开了身子,便忍不住在一旁呕吐起来,仿佛要把肝胆都吐出来一般,只觉得难受极了,比死了还难受。

    那人的一剑并没有要我的命,反而刺偏了,在我的衣领处划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等等。”

    只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威严显露,

    原来这里不只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似乎正是因为这个人,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吐过之后,反而觉得人也舒服些了,酒也醒了一大半,方才自己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了,要是还迷迷糊糊的,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忙正过身来,匍匐在地上,不敢去瞧他们,为了保住性命,只能跪地求饶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大侠饶命,在下,啊,不,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还请饶过小人一命吧!”

    那两人有些一愣,似乎也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窝囊……

    见他两人没了反应,我觉得可能是我说的不够凄惨,无法激起那两人的同情心,没办法了,只能使出杀手锏。

    “大侠饶命啊,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娃儿,我若死了,她们就得饿死了啊,我身上的银钱你们都拿去,只求留我一条性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说完,声泪俱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连忙摸向怀里,想要掏出那钱袋出来,可摸来摸去,愣是连钱袋子的影子都没摸到,慌忙之中,倒是把本就划了道口子的衣领拉得更开了,那一直贴身挂在脖颈上的玉佩,就这样显露人前……

    我暗叫一声不好,这块玉佩可是极为珍贵的,比起钱袋来,这才是最为值钱的东西啊!悲催的是,这玉佩比自己的性命都来得重要,丢不得的,不能丢的!

    这块玉佩确实是块稀释珍宝,在黑暗中都能发出淡绿色的荧光来,绝非一般玉佩可以比拟。

    “那是……”

    即便我想藏起来,也为时已晚了,只听到执剑之人轻呼一声,一剑挑开,居然划开了系着玉佩的红绳,再顺势一带,玉佩便落入另一人之手。

    无法辨认出那人的表情,只见那人执着那块在黑暗中发出迷人荧光的玉佩怔了片刻,最后死死地将它纳入掌中。

    不知为何,执剑之人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愤怒,剑刃抵住了我的咽喉,只需一用力,我便得一命呜呼了。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

    执剑之人愤怒得说话都有些不顺,仿佛陡然间我与他有何深仇大恨,恨不得立马在我身上捅上几个窟窿才好!

    我缩了缩头,有些不知所措了。

    “本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走……”

    拿着玉佩的那人忽地打断了话语,然后冷冷的吐出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执剑之人冷哼了一声,收回长剑,追上前面那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转角处……

    我跪在地上,有些怔怔出神,方才那人的话,不知为何,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挫在了心窝上,本该为死里逃生而拍手庆贺的我,只觉得有些悲戚痛楚在里头,久久不能散去。

    那块玉佩,是太皇太后亲手赏赐的,与长公主殿下的,定情之物!

    ……

    阿正找到我时,见我精神恍惚,而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以为我遭遇强盗洗劫,说是要去衙门报官。被我一把拉住,嘱咐他今晚便当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我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回了府邸,换下了那身又破又臭的衣物后,便径直睡去了,只要睡醒了,今晚的一切都会忘记的,都忘了吧……

夜探寝宫

    子夜,更深露重,太皇太后所在的寝殿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为了掩人耳目,这位客人穿着小太监的服饰,却是由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的洛霞姑姑亲自领着,避开了众人耳目,悄悄入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太皇太后衣饰端正,盘腿而坐,可见一直都未入寝,仿佛是知道今夜会有客人来访。

    洛霞姑姑将人引进殿后,便亲自在殿外侯着了。

    来人恭敬地给太皇太后请安,这小太监的服饰对这人而言,还是大了些,反而更加显得他身子纤细,不似一般男子那般魁梧。

    太皇太后娘娘已经已过天命之年,发丝都已苍白,可面容却依然神采奕奕,犹如鹤发童颜,一言一行,自有一番皇家风范,贵不可言。

    太皇太后娘娘历经四朝,辅佐过三位皇帝,朝中上至帝王,下至臣民,无不倾心敬仰。也正因为有太皇太后坐镇,朝着宵小才不敢兴风作浪,蒙蔽视听!

    看到来人,太皇太后平日严谨的面容也难得的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来,言道:

    “知你回来,定然会先进宫来看我的,好孩子!来!”

    太皇太后招呼着那人坐到自己身边,满脸的宠溺与爱护。

    来人笑着,也扑到了太后的怀里,甜甜的喊道:

    “皇祖母,琬儿好想您!”

    太皇太后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边笑着说道:

    “皇祖母也很想琬儿啊,来,让皇祖母瞧瞧,嗯,似乎清减了不少!”

    太皇太后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脸,即便是男装打扮,这孩子依然难掩绝代风华,这一眼一唇,也越发像极了她的母后,都是倾城佳人啊!

    这位子夜前来探访太皇太后的人,便是这大魏国太皇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萧琬!

    “皇祖母,皇祖母,为何,为何是他?!”

    太皇太后早知道琬儿会有此一问,自己突降懿旨,将她许给了高家的那位看似不成气候的长子嫡孙高辰,自然会有很多人不解其意,如今看来,她的这位聪慧冷静的长公主,也会有心慌意乱的时候啊!

    “怎么,你见过那小子了?”

    依着琬儿高傲的性子,自然会想要先见见高辰,看此人是否真的配得上自己。

    一提到高辰,萧琬不禁心中有气,想着那晚他那没有骨气如此窝囊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些埋怨着太皇太后,嗔道:

    “皇祖母,你是没看到,那小子,他……”

    萧琬便将那晚之事,大致都与太皇太后说了一遍,却没想到太皇太后知道后,反而还笑得开怀了。

    萧琬不解的望着自己的皇祖母。

    “傻孩子,你应该知道皇祖母是为了你好!”

    太皇太后好言宽慰着,长公主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琬儿知道,公主看似尊贵,可婚姻之事从来不由自主,身居高位,却也要承担应负之责。琬儿与几位妹妹都心知肚明,故而心中再有不甘,都会遵从皇家旨意下嫁名门氏族,保全皇家威势。”

    萧琬跪坐在皇祖母脚边,在祖母与孙女的关系之前,她们还是太皇太后与公主的关系,这就是皇家。先有国家,再者君臣,最后才能是亲人。

    局势所迫,如今,高家掌控着朝廷政权,皇家逼于无奈,与高家联姻也将成为必然之势。关键就在于,高家的两位文武状元之中,点谁为驸马才更为妥当。

    太皇太后也曾在高辰与高韦中犹豫不决,可以预见的是,高韦未来的仕途会远在高辰之上,而在高家氏族之中,以高钦为首。高韦可以说占尽优势,而高辰最大的优势则是身为高家长子嫡孙,其余似乎毫无可取之处。

    如此看来,太皇太后更倾向与选高韦为长公主驸马,可当将他两人召入大殿一番问话之后,太皇太后反而改变了主意,钦点了高辰为长公主驸马。因为她发现,这位每日得过且过的高家长子嫡孙,并不似常人所见的那般,毫无可取之处。

    “高韦此人眼神犀利,野心太大,将来难以驾驭;而那高辰,可完全受制于你,为你所用!”

    太皇太后一语便点破为何招高辰为驸马的原因,也便消除了萧琬心中疑惑。

    只是不知为何,萧琬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婚姻本是女子一身最为重要的大事,可对她们而言,幸福什么的终归是奢望么?

    萧琬将一块玉佩拿在了手中,这是一块雕工精美的凤配,这玉佩原本是一对的,而另一块则是龙玉。

    龙玉凤配,原本是先皇令人采稀释玉石,命能工巧匠以龙凤之姿,雕刻而出。玉石极为难得,入手升温,温润怡人,常年佩戴,可调节百脉,镇静安神,还有着延年益寿之功效。更难能可贵的是,黑暗中可见青翠荧光,珍贵异常,世间绝无仅有。

    当年先皇将这对玉佩赠给了先皇后,而皇后在生下一子一女后,便分别将龙玉给了大皇子,而凤配给了长公主。龙玉已随废太子而入了黄泉幽冥,而这世上仅留凤配独自悲鸣……

    “所以,皇祖母便将凤配给了高辰是么?他便是皇祖母所言,值得琬儿信任之人?”

    太皇太后曾经对萧琬说过,以后执着这凤配之人,便是她可以放心信任之人。

    故而今晚,虽然意外见到了高辰,紫玉本想取他性命却被自己阻止,也是因为他戴着凤配的缘故。

    “皇祖母如何笃定,高辰会真心为我所用……”

    萧琬很清楚,高辰始终都是高家之人。

    “你要相信皇祖母,关于此事,等时机到了,自会告知于你。”

    ……

    萧琬微微垂首,眼中波光婉转,似有所感,随即言道:

    “琬儿遵从皇祖母懿旨,下嫁高辰便是。可这凤配,也要看他是否配的上才行!”

    这是萧琬最后的骄傲,她可以为了国家而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却无法把真心随意交付,任人轻贱。

    这个傻孩子啊……

    太皇太后扶起萧琬,将她揽在了怀里好生安抚着。

    “明日,哀家便会下懿旨,让长公主回京。这几日,你若想留在宫中,便以小太监的身份行走,哀家会让你洛霞姑姑帮忙打点一二的。”

    “谢皇祖母。”

    其实,会选高辰不仅仅是因为他容易掌控,更重要的一点,也是太皇太后为琬儿着想的一点私心作祟,不知为何,太皇太后觉着:高辰,会是一个好驸马的!

    也许现在的琬儿还不明白,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只希望那天别来的太迟……

一鸣惊人

    拂晓即起,五更趋朝。若非节假日,官员都得按时上朝,若有缺勤或无故迟到者,每缺一次点名笞打二十小板。

    故而若是离皇宫远的官员,未到卯时变得起身,穿戴整齐之后便骑着马或牛车,尽快赶到东华门集合。

    因为侍从不能入宫,而宫内为防走水,是禁止私下掌灯的。故而,从东华门至朝殿,无人给官员掌灯,而时近拂晓,天依旧黑蒙蒙一片,人影皆无法辨认,行夜路也十分危险,偶有路滑天黑而失足落入御城河者,令人唏嘘感慨。

    也有特例宫人为之掌灯的官员,如皇室宗亲及左右丞相,奏事处官员、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提塘官,因为他们提前送到的各种文件和报告或许会成为皇帝在朝会上提出讨论的议程,因而也特许给灯。故而,一有灯火照明,其他官员们都会借光同行,倒成为一道别致风景了。

    好不易被阿正叫醒,醉酒之后头是疼的厉害了,但是依然得尽早起身参加朝会。只因我实在是太过贫穷寒碜了,都没有马或者牛车可乘,别看我是个翰林院修撰,可薪水也微薄,够得一月伙食、开销就算不错的了,更别提养马或牛车了。

    每次上朝,只能让阿正前面打着灯,两人步行至东华门。这一路少说也得走上半个时辰了,若不比别个更早些起身,只怕是要迟到了。

    喝了碗醒酒汤,稍微清醒了些,阿正伺候着换上了官服,这便匆匆出了房门。瞧着我这寒碜的府邸,其实就是一个一进一出的小四合院子,院中还有棵孤零零的老槐树。我这院子啊,加上老火头和阿正,就是一主两仆的院子了,啊,对了,还有一条老黄狗,最近居然还下了几只小崽子,这府里的开销看来又多了几笔。

    士大夫常言:莫要五斗米折腰。

    说的是很志气,可志气不能当饭吃啊。我也算是有志气的了,眼看着别人都是做京官的,吃好喝好不说,还免不得多填几房妾室暖床。而我呢,还得每月为这个家的生计发愁,瞧着一直忠心耿耿跟在自己身边的阿正和老火头,都觉得对不住他们,跟了这么个主子,好日子何时才熬出头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成为了驸马,哈哈,好日子终于来了吧,代价就是把自己给卖了,还卖的那么彻底,尊严什么的,统统皆可抛。阿正都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副俊俏不凡的脸,绝对可以讨得公主喜爱,只要公主欢喜了,还怕将来没好日子过么?

    听到这里,我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好歹,我也是个状元及第,天子门生啊,沦落到要出卖色相的地步,让我情何以堪啊?

    也不知是谁说的:理想很丰腴,现实很骨感,诚不欺我也!

    垂头丧气的跟着在前面掌灯带路的阿正,出了大门,便往东华门去了。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好不易看到东华门四处散落的灯火,那是官员们在等着借光而在门口侯着了。我瞧着时间正好,看来再稍微等等,也能顺便跟有光的官员借个光一起入朝殿去了。

    对阿正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我也东华门便寻了处空地,和其他官员一样,静静侯着了。恰好,赶上了老太师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太子太师卫叔子,伺候了三代皇帝,更是帝师,极受百官尊敬。只是最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太皇太后怜惜老臣,下懿旨允许老太师乘坐马车,专人掌灯入朝会,以示恩宠。

    只是老太师从不恃宠生娇,即便腿脚不利索了,也不肯驾着马车入朝会,到了东华门依然会下马车,在专人带领下入朝殿。

    这可给我们这些等着借光的小官员们开了方便之门,原本是想着跟在后头便好了,奈何老太师虽然年纪大了,可眼力神却不减当年,才下得马车便一眼瞧见了我,忙招呼着我过去。

    我忙小跑了过去,对老太师行了一礼,恭敬的叫了声:

    “老师好!”

    老太师,便是当年的科举监考的阅卷官,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老太师微微颔首,让专人在前头掌灯带路,然后毫不客气的示意我惨扶着他入朝殿。

    知道老师的脾性,他这是有话要对我说,我急忙过去扶过老师。说实在的,我有些畏惧老师,这些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一定让他十分失望,实在是有负老师当年悉心教导。

    老师便走着,而我则恭敬的在旁边搀扶,瞧着这越发瘦弱的身子骨,我突然有些心酸,老师是真的老了,早已不似当年健朗,那骂人的声音,至今仿佛言犹在耳,却又似乎再也听不到似的。

    走了许久,老师依然一言不发,而我,也是默默陪着。

    “竖子,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一句竖子,竟惹的我泪目,当年恃才傲物,一语顶撞了老师,惹的老师盛怒,学堂之上,大骂了我一声“竖子”,从那之后,老师再未唤我名字,而以此为名,我也甘愿领受!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师依然期待着我能有所作为。

    有一种鸟落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只鸟叫什么名字呢?

    我停下了脚步,朝老师深深一揖,目中含泪,答道: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这只鸟蛰伏三年,羽翼渐丰,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师抓住我的手臂,有些激动的发颤,知道这个学生志向未灭,高兴的笑出声来,道:

    “好,好,好极了,只期望着我能亲眼看到那日到来!”

    我又继续搀扶着老师向前走着,老师恢复了平日训人的语气,道:

    “我已向皇上递交了辞呈,请求辞官归故,太子太傅一职,我推荐了你,过几日,你便上任吧!”

    老师是要我做小皇帝的老师么?叔父会同意吗?

    老师似胸有成竹,一语便扫清了我的顾虑。

    “太后已应允,更何况,你将成为驸马,相信左丞相也会支持的。”

    看来这一切都已是计划之中,我就连拒绝的自主都没有,如今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早朝的内容依然索然无味,即便是当真发生了何事,不是都有左丞相鼎力支撑着么,怎么也轮不到我这小小的修撰去操心了。

    如今,我还是担心担心,如何应对那小皇帝吧,那日冷漠的眼神,如同一块寒冰掠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绝对不会让我好过的眼神……

    据说,小皇帝很喜欢他的大皇姐,然后很讨厌高家的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惶恐来形容了。

    多么悲惨的事实啊,我不仅是高家的人,还是将要掳走,啊,不对,是娶走他大皇姐的罪魁!

    小皇帝在御座上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国事都有左丞相处理了,凑事官员虽然各个站出身来向着小皇帝禀奏事宜,可都是等着左丞相来做出裁决。

    他的目光便在百官之中来回穿梭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最后,那目光似乎正死死的往我这盯……

    我的心顿时犹如坠入冰窟,不动神色的把身子往里边挪了几步,那目光依然紧追不舍,我的额头已经开始忍不住冒冷汗了。

    我似乎出现了错觉,我怎么觉得方才小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一定是我的错觉……

世间安得双全法

    这几日我过得有些惴惴不安,因为接下来的四天,我将担任小皇帝的老师,因着翰林院的事物不可废,故而侍读之责由我和几位翰林院编修轮值,陪伴着小皇帝读书。

    果不其然,待得退朝之后,內侍监领了我去御书房,正打算参拜皇帝。却不想人去楼空,片刻后一小宫女来传口谕,说小皇帝在御花园让我即刻赶过去,这时候,我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来到御花园,却见小皇帝似乎很不开心,拉着几个小太监一起玩投壶,投了三次都没见中的,一怒之下,将箭矢折了,一脚踢翻了箭壶,气呼呼地在一边走来走去。

    过来时听內侍监好心提醒过,似乎是小皇帝一时兴起,写了千字文,洋洋洒洒地将自己的治国方略倾于纸上,还特意让人拿起给左丞相指正,结果可想而知了,我那叔父完全不给小皇帝面子,愣是一字不看的让人将此文给原封退了回来。

    小皇帝多跌面子啊,这心里还指不定在想着那高钦完全没把他这小皇帝放在眼里,保不齐还想过要把高钦拖下去斩了,再把高家之人都一个个流放偏远之地才好。

    当然,想归想,可不可以做,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摆弄不了高钦,难道还不允许自己找高家的人来出出气么?

    这不,无辜的我,再一次成为了炮灰……

    我跪了下来,按君臣之礼给小皇帝请安,这御花园的地板铺的可都是鹅卵石,这凹凸不平的,踩着也许是舒服的,还能按摩脚底穴位,对身体有益。可这跪着可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我就一直跪着,小皇帝就一直僵着,那句平身,愣是没有了后文。

    我幽幽的轻叹了口气,这柿子果然是捡软的来捏的。那高韦是御前护卫统领,武艺高强,小皇帝自然不会去动他的心思。而我却恰恰相反,仿佛天生就长着一张欠揍的脸似的,还招人怨,不找我找谁啊?

    “好,好一个高丞相啊!”

    小皇帝怒悲参半,忽然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来,别人听着是在称赞丞相,可在我听来,那是气愤和不甘。

    小皇帝年纪虽小,可志向却远大,只是现在,他如同一只笼中鸟,羽翼都未曾丰满,双脚还未长结实,便想着要挣脱牢笼而出,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便如同他热情洋溢的写的那篇千字文一般,虽然可以预见其中定是满腔热情,激动澎湃,可治国并不是仅靠一腔热情便可成事。小皇帝如今连自己身负的责任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写出所谓的治国方略呢?

    这便是叔父不肯看这篇文的真正原因,对于如此严厉苛刻的叔父来说,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现在的小皇帝还不明白,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是皇帝,而皇帝就应该万人之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

    “高……爱卿,既然你如此喜欢跪着,那这几天你便在这跪满三个时辰后,再来教我念书便好了!”

    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都知道小皇帝是在拿我当出气包呢,纷纷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自己看起来就真那么可怜吗?不行,说什么都不能丢了骨气。

    立马摆正了身形,恭敬的再拜了拜,正气大声说道:

    “臣,高辰,遵旨!”

    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啊……

    小皇帝被我这一副貌似慷慨赴义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挫败感,这更是令他觉得火冒三丈,睁大眼睛瞪了我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又只能拂袖而去了。

    小皇帝刚走几步,我便主动叫住了他,问道:

    “高丞相是好,可是,陛下,将来想要成为一位怎样的君王呢?”

    看着小皇帝的背影,似乎对这句话有所触动。

    “陛下何时想通了这个问题,便何时来找微臣吧!”

    说完,又福了一礼,这是名正言顺的在给自己旷班找理由啊,若是小皇帝找不到问题的答案,那自己也就不用给小皇帝上课了。

    这是一份战书,而且依着小皇帝的性子,他一定会接受这份挑战。

    只见小皇帝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然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花园。

    不是所有的君王,都能让贤才心甘情愿辅佐臣服的!

    我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虽然是找到了可以旷班的理由,不用去陪小皇帝读书了,可每日早朝之后就的到这御花园跪着,还得跪四天,而且还要跪满三个时辰,我可怜的膝盖啊,也不知道是自己赚了呢还是亏了啊?

    而且,我可能还忽略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我的脸顿时一阵惨白,因为在御花园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在被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阵又一阵之后,头顶上突然一片乌云盖顶,哈,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今天我出门没有看黄历,真是流年不利啊,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阵寒风卷过之后,一场大雨就这般纷至沓来,毫不拖沓。大雨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把我淋了个透心凉,我此刻的心情不禁有些悲壮,仰天长叹,道:

    “老天啊,不带你这么整人的啊!”

    咯咯……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不知何时,那已经站了一位执着油纸伞的小太监,正一脸有趣的打量着自己。

    许是被雨水淋得,眼神都有些迷蒙了吧,咋一看这小太监,年龄似乎也不大,却生的极为好看,眉清目秀的,一对明亮的眸子,灵动流转;眉山远黛,顾盼生姿;掩面而笑,却多出几分含羞之色,格外动人。明明是个小太监,却端的生出几分女子姿容来!

    若是此人身为女子,定是为绝代佳人了!

    一念至此,我脸颊微微一红,忙转过头去,暗骂自己,怎能如此无礼,对方是位公公,境遇如此悲戚,自己还生出调戏之意,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大人,这是在作甚呢?”

    我的心不禁一颤,这小公公,怎生连说出来的话,都如同银铃般悦耳。

    据说,若是做了公公,便会越发形似女子,此言,果真不虚么?

    “呵呵,在此奉命罚跪。”

    我有些做贼心虚似的,不知为何,就是不敢正视那位公公的面容。

    “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淋坏了可怎生了得。”

    说完,便漫步过来,弯下腰身,将伞都撑在了我头上。

    我瞧着那雨水也快将他那略显瘦弱的身子打湿一半,忙不迭的伸手将伞轻轻推了回去,有些感激这位小公公的心意,微笑着说道:

    “多谢小公公好意,我都已经淋湿了,再多淋些也是无妨的,倒是小公公你,莫要淋湿了,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小公公领会了我的心意,也是微微一笑,便蹲在了我身边,两人一起撑着伞避雨,我知拗不过他,也只好心领神会,两人便这般静静避雨。

    “大人,是犯了何错,要在此受罚呢?”

    小公公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无意经过之时,刚好看到这位大人在仰天长叹,有些忍俊不禁,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望着前方,答道:

    “惹陛下生气了!”

    “陛下他……大人还是快快起身吧,相信陛下也不愿看到大人在雨中跪着的!”

    小公公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是转而劝他起身回去。

    我明白小公公的意思,陛下也许就是一时气急,小惩大诫,才会如此,并不会真要自己连下雨了都跪在这。

    “君无戏言,身为臣子的,俨有不遵从君令之理?!”

    这句话我说得极为认真,这也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小公公听后也是一怔,多次几分奇怪的神色瞅着自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那小的便在此处陪着大人度过这场大雨吧!”

    小公公这话也说得极为认真。

    “这,不会误了你的差事么?”

    也不知他是在哪房当差,要是因此而误了差事,被上司责罚,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小公公听后,摆出两难的神色,言道:

    “这可如何是好呢,我若将伞留给大人,大人定然不允;若是就此离开,小的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也便只得此两全之法,大人以为,如何呢?”

    呵呵,两全之法么?

    我不禁爽朗的笑出声来,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虽说如此,我却有些赞赏这位小公公了。

    “小公公不知在何处当值?”

    小公公思虑片刻后,应道:

    “小的在太医院供职,是王阳王御医的侍从!”

    我听后不禁有些好笑,真没想到,当年与杨安源打的那一架,累得李皓晕死过去,我还记得,从太医院请来的御医,便是王阳御医,如今却又碰到了他的小徒弟,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也去找一趟王御医好了。”

    小公公有些疑惑的望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有何用意。

    “跟你一起受罚啊!”

    小公公听后,噗哧一笑。他那嬉笑的模样,瞧在我眼中,竟有种独特的韵味。

寂寞的雨

    这个时节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与他交谈,竟也格外有趣起来,时光也便如此轻易忽倏而去。

    这时候,雨也停了,他悠悠地将伞收好,然后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一礼,这便是要离开了,许是得急着完成手头工作,与我言道:

    “小的就此告辞了,大人这几日都会来此么?”

    这小公公莫不是在调侃我么?

    这话也没说错,这几日我确实得在早朝之后便得过来在这跪上三个时辰。也许是碍着我的颜面,没有直接点破,只是说到此处,而没有说跪在此处。

    我心中不禁莞尔,小公公确实也机灵得很啊。

    “嗯,这几日都会在此处的。”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玩心一起,笑着说道:

    “小公公若是想……见……我了,便可到此处来,一定可以见到!”

    小公公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琢磨着我方才的话语是否别有深意。

    “呵,大人说笑了,小的还想着要是再下起雨来,大人又得淋着了,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那,要是再下雨了,小公公还会过来为我打伞吗?”

    我瞧着他脸上忽然染了一点红,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得意,更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在里边,只觉得,若是下次还能再遇到他,即便是多下几场雨,又有何妨?

    “大人的意思是……还想再见到小的么?”

    啊呀,不小心被反将了一军,瞧小公公那似乎一脸坏笑的模样正瞅着自己,心里话就这样被人说出来,害得我的脸都红得跟个柿子似的,顿时说话也不利索了。

    “这……这个么……”

    “可以哦,要是下雨了的话,小的便来为大人撑伞吧!”

    小公公温柔的说出这句话来,我的心顿时仿佛有一片羽毛飞过,很舒服,也有些痒痒的。

    “那么,小的先行告退了!”

    说完,小公公便缓缓离开了。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中,心中正暗自高兴着,可回过神来,却发现有些不对头,他说要是下雨的时候会来,那要是不下雨了呢?就不会来了吗?

    啊……

    我不禁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干嘛非得说是下雨的时候啊,不是下雨的时候也可以啊,要是他能来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也是极好的啊!

    唉,难得遇到一位这么有趣的小公公,他谈吐不俗,很显然应该是识得字的,不然也不会在太医院供职了吧?既然是跟着王御医的,那有机会还是可以看到他的吧?

    说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到这,我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和他说话那么长时间,居然忘记问他的名字了,只是一直小公公的喊着,叫着顺口了也没觉得不对劲,所以连名字也忘记问了,真是失策啊!

    唉,真想给自己一锤子!

    我不禁仰天长叹,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老天爷,明儿个再下雨吧!”

    ……

    我是明白了,什么叫天公不作美。

    这几天的天气好的不能再好了,在那天之后,我连着在御花园跪了三天了,整整三天,阳光是如此明媚,天空是如此晴朗,时不时的,空中还会飘过几朵漂亮的云朵儿,当真是何等的惬意。

    可我的心里一点都不惬意。

    这几天我看过来来往往不少于一百多个小太监和宫女,他们瞧着我都见怪不怪了,可我瞧着他们是越发不顺眼了,怎么就看不到那天遇到的小公公了呢?

    他还真是信守承诺啊,下雨了会来,没下雨,就不来!

    那天跪足了时辰后,我便先回了翰林院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便直接去了趟太医院,本想着找王御医说说情,让他别处罚那位小公公的,可没曾想,王御医当天出宫办差去了,说也要好几天才能回宫。

    我想着,那小公公应该是陪着王御医一块出宫去了吧,往太医院里边瞅了半天,愣是找不到那小公公的廋弱的身影,这才悻悻而归。

    这皇宫何其宏伟,宫里的太监又何其多,不知还有无缘分,与那位小公公再次相见?

    心中不禁感叹了几句,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啊!

    再过一个时辰,我便可以从惩罚中解脱了。过了今日,我便可以不用担负起教导小皇帝的责任,顿时有种无官一身轻之感。大不了再回翰林院,过我那逍遥而又枯燥的编撰日子去了。

    正值我在发呆之际,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拥簇下,小皇帝兴致冲冲的往我这来了。

    我不禁正了正身形,待到小皇帝走到我跟前,恭敬的给小皇帝扣头请安。

    “微臣,拜见陛下!”

    小皇帝微微咳嗽了两声,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摆动了下,随即,说道:

    “嗯,高……爱卿,你起身吧!”

    这是赦免我的意思吗?我有些搞不懂小皇帝的来意,那日还剑拔弩张对我施以惩戒,今日倒是温和得有些异常了。

    “启禀陛下,微臣奉旨在此受罚,还未够时辰,不敢起身。”

    小皇帝有些气结,这不是抗命是什么?就说,高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朕现在命令你,立刻起身!”

    小皇帝发怒了。

    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副大义泯然的模样,正声道:

    “陛下,君令一出,绝不可朝令夕改,怎可因一时之喜怒,而随意更改君令,如此这般,形同儿戏,如何号令百官,威慑朝堂!”

    小皇帝不禁有些哑然,有些奇怪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我,还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

    其实,这些天小皇帝都有派人盯着高辰是否真有遵循君令,在御花园受刑罚跪,若是他偷懒或者违令不遵,那自己便又有了可以处置高辰的理由。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每日都来御花园跪着了,而且都是跪足了时辰之后才回的翰林院。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小皇帝就是个傀儡,君令何时有人真正畏惧和遵循过?

    如果自己方才没听错的话,高辰所言,便是自己真的可以有号令百官,威慑朝堂的那一日么?!

    小皇帝逐渐收敛了自己的怒气,开始懂得思虑周详后再言语的重要性了。

    他似乎也有些许明白,老太师为何会向自己举荐高辰做自己的太傅了。

    若是撇开他是高家之人的事,其实高辰,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难怪乎皇祖母会将皇长姐许配给他了。

    起初,自己也很其他人一般,认为高辰无才无德,之所以能状元及第,无非是因着高家在朝之势力的缘故。可不久前,老太师拿了一篇不知何人所写的策论与自己瞧了,顿时便被此人文采之风流,文笔之犀利所折服。

    文章字句都切中朝廷时政利弊,一针见血,献策论证,别具一格,更有语出惊人之句,令小皇帝看了,都不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当时,小皇帝便拍岸而起,直言道,若是与此人同朝,定要拜此人为老师。

    可当时老太师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告诉他,写这篇文章的人是谁。

    也因着受这篇文章的鼓舞,小皇帝兴致盎然的写下了那篇千字文。

    小皇帝自己也承认,之所以会惩戒高辰,确实有迁怒的情绪在里面。可他也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高辰问自己,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

    奇怪的是,自己这几日对平日那些玩乐游戏都不再有兴致,反而不断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己,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呢?

    他想到了历史上那些被百姓传颂,贤明有德的君主,是想要成为那样的皇帝吗?

    贤明圣主,选才任能,受百姓爱戴,为后世所传颂?

    这样的想法似乎没有错,那么,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成为这样的好皇帝呢?

    小皇帝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被百姓所称颂的好皇帝。

    难道,这就是高辰想要让自己明白的事情吗?

    高辰说,当他找到答案后,再去找他,是在说,他可以教给自己如何成为一位君王的本领吗?

    何等狂妄自大之人啊?

    就凭他,有这样的本事么?

    就在这个时候,派去监视他的人回报,高辰一直跪在御花园;而在第三日,一个人来了,告诉了自己,当时老太师给自己看的那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那一晚,小皇帝一夜未眠。

    没想到啊,居然是他——高辰!三年前的殿前钦点新科状元,高氏一门的长子嫡孙!

    而那篇被自己推崇备至的文章,便是当年他写的考卷,他的状元之名,实至名归啊!

    可为何,如此大才,在这三年来不但寂寂无名,反而还声名狼藉了呢?

    小皇帝不禁回想起先帝在位那最后几年,朝政如何昏暗,百官如何颓废,才逐渐抓住了些端倪,也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今,高辰居然当众斥责自己朝令夕改,将君令威严形同儿戏,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想着那时候老太师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再看这眼前这一身周正之人,忆起了当时顺口而出的拜师之言,顿时心下明了了。

    眼前这个人,注定会成为他的老师!

本官不喜欢男人

    小皇帝绷直了身子,缓缓地蹲坐了下来,然后郑重的向高辰弯腰行了一礼,这是天子对老师最高的敬礼,以表示对老师的尊重和爱戴之意。

    我被小皇帝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周围的太监和宫女纷纷跪了一地,我也连忙再次三叩首回礼。

    终究是天子,身为臣子的,怎可对此大礼欣然接受呢?

    小皇帝盘腿坐在了我跟前,一脸认真的模样,谦虚的说道:

    “太傅,请教朕君王之道吧!”

    我缓缓的直起身来,脸上难掩欣慰的表情,第一次在小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认真和执着。

    我有些开心的笑了,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

    “陛下,我并不会教你如何管理朝政,如何驾驭百官,如何批阅奏折……”

    小皇帝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但我会告诉您,您的江山有多宽广,良田有多少顷,军队有几何,百姓以何为生,商贾如何置业……你要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就得先学着成为一位合格的管家。”

    “我还可以给您一双明亮的双眼,帮您分清是非,明辨忠奸,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法蒙蔽您的视听;我可以给你一对通透的双耳,帮你聆听百姓的声音,让那些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之徒,在您跟前,无所遁形!”

    “这些,便是微臣可以教给陛下的东西!”

    小皇帝的内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令行禁止,这是高辰为自己上的第一课。

    现在他又教会了自己,虚怀若谷,也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胸怀。

    小皇帝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可以找到如此优秀的老师。

    又向高辰行了一礼,小皇帝缓缓起身,然后亲自扶起了高辰,言道:

    “太傅,学生不才,今后请太傅多加教导!”

    我恭敬的垂首回应道:

    “敢不从命?!微臣定然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起身的时候,膝盖疼的有些受不了了,跪在御花园四天说起来云淡风轻,可膝盖却是百般受罪,两只腿都已经青紫一大片了,我都疼的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小皇帝瞧在眼中,顿时明了,心中难免对我生出几分愧疚来。

    我倒是觉得这伤值当,虽然伤在我身,但是小皇帝知道了,君令不可随意出口,以后定然会更加谨言慎行,这也是我想要达成的目的。

    “快,扶着太傅回翰林院,立刻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一听到太医院我顿时便来了精神,也不知王御医回来了没?

    换了个严谨的口吻,说道:

    “要是王御医在,请了他来就最好不过了!”

    小皇帝听我这话,也没生什么疑心,向传旨太监点了点头示意,便见那太监快步离开传旨去了。

    我又恭恭敬敬的朝小皇帝福了一礼,道:

    “谢陛下宽宥体恤,微臣会按照排表,成为陛下侍读。”

    小皇帝明白我的意思,一切都依照规矩来,这样才不会为人所置喙,更不会引起某些人的疑心。

    小皇帝点了点头。

    “那么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我在两位内侍太监的搀扶下,回了翰林院。

    刚一回到翰林院,杨安源和李皓便迎了出来,他们瞅着时辰,知道我该回来了,这不,在门口侯着呢,仿佛他们是个闲人,都不用做事似的。

    从两位太监手中将我扶了过来,见我满头大汗的,便知道身子不大好了。

    我被罚跪之事,基本上是已经传得皇宫内外皆知了。自是免不了被人笑话一阵子的了,前段日子才刚被封为驸马,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小皇帝罚跪在御花园,这未来的驸马都尉,可真是不好当啊……

    代我向两位内侍太监道谢后,两人将我扶进了值班室,将被子折好后,让我靠着躺坐着舒服些。

    这两人,又是帮我捏腿,又是帮我倒水的,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知道,这是有事相求的前兆,不然,他们两个会有那么好心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吧,说吧,何事?”

    “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高兄的法眼啊!”

    李皓帮我捏起了肩膀,而杨安源则帮我把热茶给吹凉了些,恭敬地递给了我茶杯,低声说道:

    “还不就是为了陛下选侍读之事么?”

    我早已了然于心,可却故作不知。

    “侍读之事怎么了?”

    这可是接近天子最好的机会,等小皇帝十六岁正式亲政后,第一批被重用的,就是身边的心腹大臣。如今我成了小皇帝的太傅,自然也需要两个助手帮忙才能更好的辅导小皇帝的课业。

    他们两个,自然是盯上了侍读之位了!

    “高兄,咱们兄弟多年,什么心思你是知道的!”

    杨安源露出一脸你知我知天知的表情,外加讪笑,都让我有种想掐他脸的冲动。

    一口把茶水喝下肚,然后利落的把茶杯塞回给杨安源,道:

    “行了,都别闹了,你们两个醉翁,也是时候该醒了!”

    两人听了,有些一怔。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将你们平生所学,都教给陛下!”

    我说这话,是告诉他们这个机会我给他们,但是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并排而立,恭敬的向我行了一礼。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正经八百的行礼,这认真的态度,还有他们眼中所闪现出的锐利的目光,都让我想起了那年殿试之时,金殿之上,百官面前,当堂辩论,各不相让!

    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多年来,蛰伏与等待时机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微笑的向他们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门外,小太监前来禀告,说王御医奉命前来为我看诊。

    一听是王御医,我心中不知为何高兴得紧,不知道那位小公公,会不会也跟着来了?

    杨安源和李皓见我翘首以盼,自是了解我的性子,立刻出门帮我将王御医给请了进来。

    我瞧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公公也跟在那王御医身后,帮忙拿着药箱的时候,突然犯傻一般,笑出声来了。

    这可把杨安源和李皓给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这又是摸我额头,又是看我有没撞到头的架势,分明就是怀疑我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嫌恶地拍开了他们的手,努力掩饰了一番内心有些狂喜的心情,面带微笑的接待了王御医。

    王御医和身后的小公公先是恭敬的向我行了一礼,道:

    “高大人,王某奉命前来为大人看珍,大人可有哪里不适么?”

    我瞧着小公公一直低着头,瞧都没往我这瞧一眼,莫不是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吧?

    “哦,也无甚大碍,就是膝盖可能有些磕伤了,劳王御医开些活血伤药给我,擦擦就好了!”

    一听到磕伤,小公公的眼神在我的膝盖处停留了片刻,随即又将目光移开了。

    我的心情似乎也受了什么影响,跟着一上一下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了。

    “好的,请大人伸出手来,下官先为大人诊脉!”

    我点了点头,然后非常配合的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似的盯着小公公看。

    那小公公感觉到了目光,回过头来轻瞪了我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把头调向别处去了。

    我瞅着莫不是自己惹他生气了,无奈只能傻笑了。

    杨安源和李皓在旁边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两人惹不住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你瞧他那眉目含春的模样,莫不是对那小太监动了心思?”

    杨安源调侃起人来,总是没个顾忌。

    “这怎么可能,高兄又不是那断……袖……”

    李皓说到最后,看到我傻笑着盯着那小公公看,突然觉得没了底气。

    “唉,那小公公面相生得确实有些逆天了啊,难怪了……”

    杨安源啧啧的感叹道。

    我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窃窃私语也就罢了,还说的那么大声,生怕周围的人都听不到么?

    我已经看到王御医那僵硬的表情,和那小公公冷得如同九月冰霜般阴寒的脸……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死一般的宁静。

    我都恨不得立马拍死那两个蠢货,可看到王御医那呆滞的脸,不禁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本想好生安慰几句的,没想到王御医拿着手里的脉枕突然落了地。

    我看到王御医的脸都灰白了……

    我的神啊,难道真把我当断袖了吗?!

    王御医吓得脚一哆嗦,便跪倒在了床边,就差开口向我求饶了。我也吓得面色发白了,这一跪我那声名狼藉的名声里头,又会多加一条断袖之癖啦!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立马放开拉着王御医的手,想也没想,我便来了这么一句:

    “本官不喜欢男人!”

    ……

纨绔子弟

    王御医和杨安源他们听后,似乎都松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纷纷朝小公公那看去……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立马弄块豆腐撞上去,一头撞死算了,真是越描越黑啊!

    小公公怒瞪了一眼,愣是把王御医他们的目光吓得统统逼了回去。

    “咳咳,那个,大人,就让下官帮您上药吧?”

    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王御医本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好心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感动得忍不住向王御医投出感激的目光。

    可杨安源那作死的偏偏还不见好就收,只听他突然摆出了官威,言道:

    “王御医,这上药的活儿,就不劳烦你了,让那小公公来便好了嘛!”

    “不用!”

    “好啊!”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不用的那个人自然是我,而说好啊的那个人,是小公公……

    我和他大眼瞪着小眼,他瞪着眼睛盯着我,嘴角是一丝诡异的笑容,这笑容像极了那个小皇帝,看着我那跪得快残了的双腿,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杨安源,你给老子等着!

    “大人,请把药给小的!”

    王御医特意确认了下小公公的眼神,便站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药瓶,然后递给了小公公。

    “既然是上药,我们就不便在此了!”

    杨安源说完,向李皓使了眼色,两人立马架着王御医便走出了房门,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行动如此迅速,我都还来不及提出异议……

    “大人,就让小的来为大人上药吧!”

    话音刚落,小公公便径直坐到了我身边,我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边,还顺势拉过了薄被盖在了身上……

    哎呦喂,我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感觉,感觉怎么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一不小心就……

    小公公似乎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立马甩开了薄被,身子挺得直直的,头也抬的高高的,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子气魄一些。

    “那个,还是,我,本官自己来吧!”

    真是太没出息了,怎么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呢

    “大人是在嫌弃小的身份卑贱么?”

    方才还有些盛气凌人的人,突然间便露出受了什么极大委屈的模样来,提到身份卑贱之时,仿佛眼中都要落下泪来了。

    我怎么突然有种罪孽深重之感……

    “啊,不,不是的,我绝无此意。”

    “那小的为大人上药!”

    二话不说,小公公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不禁全身一颤,死死忍住,才没立刻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

    然后看着他,轻柔地脱去了我的罗袜,再小心的帮我把裤腿给卷起来。不敢再看下去,此刻我只觉得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似就要跳出来了。

    瞧着我双膝一片青紫红肿,小公公也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那一片青紫。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了,连耳根子都红的跟什么似的,我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冒着烟,头也跟着开始晕乎乎的了。

    小公公瞅着我这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忽地倾过身来,离我更近些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右手便轻轻地抵在了我的胸口,抚在了我的心头。

    他那如同玉琢般精致而华美的脸庞逐渐离我近了,我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草药的清香,心绪不禁一荡!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的心一怔,仿佛停顿了片刻,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不喜欢男人……小的不是男人,那么……大人喜欢小的么?”

    他的眼对上了我的眼,将我的喜怒都瞧在眼里,而他的手扶在我的心头,我的真情或假意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这一刻我陡然清醒,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危险的陷阱。

    他的手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摸上我的脸,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却有一丝无法轻易化去的冷意,言道:

    “大人若是喜欢,小的会尽心取悦大人的……”

    我猛地抓住了他抚摸我脸的手,有些生气的看着他,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当成了傻瓜般,只能任他戏弄了么?

    “稍微适可而止吧,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哦!”

    他的手有些微凉却很舒服,让我有点舍不得就此放开。看着他眼中闪过吃惊的神色,我是既有些得意,可更多的还是生气。

    我无法忘记她眼中所闪现的那一抹冰冷,明明就只是个小公公,却有着那么冰冷和无情的眼神,他有让其他人看过那样的表情吗?

    我回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其他,却被他先挣脱了手,然后垂首不再看我,说道:

    “跟大人开个玩笑罢了,大人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中透出了些许悲伤呢?

    “生气了哦,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样才符合我随性不羁的个性。

    “小碗子。娘亲曾跟我说过,人只要有一碗饭吃,就不会饿死!”

    小公公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便如同方才的那场诱惑的戏码从未发生过似的,可我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心里稍微有些失落。

    听他的语气,可推断出其家境贫寒,也难怪了,若是家境好,家里人又怎么舍得将他送进宫里做了小太监呢?!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碗儿吧!”

    总觉得小碗儿这名字叫的最顺口了。

    他有些一愣,遇到这么个不安常理来的主儿,有些无奈,言道:

    “随大人喜欢好了!”

    刚说完,便将药瓶里的药分摊在掌中,然后认真的替我推散瘀血,通经活络。他上药的手法很特别,一推一按之间,隐约有寻经点穴的影子。

    起初疼的我难受,还一度让我以为他这是乘机“公报私仇”,可看着他如此认真细致的模样,我又觉着即便是如此,那也认了。

    虽说我不大懂医道,可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书中常说,这学医最难的,便是认经找穴,要十分精准的找出人体所有的穴位和经络的走向,是成为一名好大夫的前提。

    看他手法娴熟,做事认真,很显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前提。若是他能继续精研医道,相信对他的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小碗儿,你是不是很喜欢学医?”

    我试探性的问了问,若是他真有心此道,兴许我还能帮上点忙。

    “喜欢又如何?即便我医术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

    他这一语,便道破了这官场的无情与不公,再有能力的人,也比不过出身高贵的。

    我笑了笑,然后说道:

    “小碗儿以为我,如何?”

    小碗儿有些奇怪的撇了我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很中听,可在我听来却有些暗讽的意味在里边,道:

    “大人出生高贵,又是状元之才,令人羡慕得紧啊!”

    “呵呵,这你可抬举我了吧!”我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虽说姓高,可却比不上高韦身份高贵,虽说是个状元,可不也老老实实做了三年的修撰么!”

    我说出此话,也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外人看我表面如何风光,可我要为之付出的努力却也外人所想象不到的。

    “我看起来聪慧吗?”

    ……

    小碗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我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别看我现在看起来很聪慧的样子,小时候的我可笨了。别人一次便可以学会的事情,我要做三遍才学得会。”

    “同龄的孩子六岁便入了国子监读书,而我到九岁的时候才进去。有了整整三年的差距,我便用课余和晚上睡觉的时间来补足。”

    说到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天赋,所以能做的就是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在读书上面!”

    小碗儿似乎也没想到,我过得居然也如此辛苦,原本有些冰冷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与钦佩。

    “你看,这样的我,不也状元及第了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

    “也许,一个人辛苦半生也未必可以达成所愿,可不经历一番寒风彻骨,又哪得梅香扑鼻而来呢?”

    “小碗儿若是可以精研医道,那将来一定可以医治更多的人,在高辰以为,这远远比在官场上步步为营还要更有意义一些呢!”

    小碗儿听过这番话后,似乎心有所感,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所知道的,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然啦,翰林院的书库中也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医书典籍哦!”

    我边说着,毫不违和的拉过了小碗儿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讪笑着说道:

    “要是想看的话,就来翰林院找我吧!”

    小碗儿看到我一副轻浮的模样,顿生了几分好感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都有些怀疑,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了。

    看着我挤眉弄眼那得意样,小碗儿还在帮我按摩的手不留痕迹的多施了几分力道,我疼的立马大叫了起来,就差哭爹喊娘了。

    这样看来,即便他与其他的士族大夫相比确实有些不同,可骨子里他就是个纨绔啊……

    小碗儿看着在眼前疼的死去活来的人,幽幽的在心里下了这个定义。

太学馆听琴

    这段时间我接到了来自国子监和太学馆为学生讲经论课的邀请,也就是让我去给学生们上几堂课,这在翰林院还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便再忙,也得抽出时间走一趟。

    有人就得问了,国子监和太学馆有什么区别了?

    其实两者没什么区别,都是学生求学之所,国家设立的教育机构,就是在里边求学的学生身份不同。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门阀子弟,非富即贵。而太学馆的学生则是每年从各个州县推选上来的寒门学子。

    虽然我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可我也知道,太学馆的学生和国子监出来的,将来在仕途上会有很大的不同。

    国子监的学生即便才学并不好,将来的仕途也有保障。而太学馆的学生即便才高八斗,出来也只能做外放官员,想要留在京城做官,那是很难的!

    这便与北魏多年沉积下的门阀制度有关联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国子监的那些学生的形状我是知道的,各个眼高于顶,偶有才学敏捷的,也不免染了些高官子弟的少爷脾气,都是难伺候的主儿。所以呢,对付他们,就得更威严和更有官威,这才能镇得住他们。

    所以,我穿戴幅巾深衣,正式而又不失威严。说话也是一派老学究的模样,把那群小少爷们唬得是一愣一愣的,临了了,他们都还的给我规规矩矩行礼拜别。

    我那心情就是舒畅啊……

    这不,忙完了这边,第二日我便得赶到太学馆去了。

    来到了太学馆,看着那破旧的房屋和那掉漆严重的牌匾,我都有些怀疑,这里真的是教书育人的太学馆么?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国子监那高门深院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太学馆,不禁有些埋怨,也不知这管事是如何管事的,好歹太学馆的学生将来也算是太子门生啊,这也太有辱斯文了,这学馆都多久没好生修葺了?

    所幸,虽然外表看起来破旧,可内院倒是打扫得干净整洁,倒别有一番趣味。

    沿路走来,偶有遇到几位年纪稍长点的学子,都会恭恭敬敬的给我行礼问好,见他们的精气神,便可知道,负责教导他们的博士有多用心了!

    嗯,我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为有礼,进退有节,虽说出生寒门,却也不卑不亢,这儿的学生,果然与国子监那些不同。

    来到学堂门口,却发现有几个才满六岁的小童咧着嘴朝我笑,头上还带着小幅巾,那可爱调皮的模样,都令我有些不忍用严肃的表情去给他们上课了!

    本来,学生根据年纪不同,所学的课业都是不同的,理应是由易到难,国子监便有着如此严谨的分级制度。可太学馆却似乎并非如此,有可能是学子人数过少的关系,就连在太学馆执教的博士也就只有那么二三位,不如国子监那般人才济济啊!

    这也难怪了,可以破格入太学对于贫寒之家来说,本就是莫大的恩惠。寒门学子想要读书识字,本来就极为难得,即便运气好,拜了个夫子识得了几个字,可也未必有机会能被送到太学继续读书,只有其中才学最好之人,才可能被送来太学馆。

    我瞧了瞧他们的课本,发现这些课本居然都是手抄书,而且每个人的书都被翻得都发黄卷边了,可想而知,这群孩子是如此的好学。

    我瞧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国子监的书库藏书丰厚,可九成以上的书都被堆积在书架上,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都没什么人真正去看过。而这群学生想要看书,却也只能一本一本靠手抄,瞧着他们一副热情好学的脸,我便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古语有云:因材施教!

    一个学堂里的学生年纪有大有小,那就的分别授课了。年纪小的,得教他们读书识字,而年纪大点的,通过问几个问题之后,便可知道水平如何,然后再据此安排课业,加以深化理解。如此这般,时间也便悄然而逝。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跪坐在讲堂上,微笑的望着堂下正认真习字的学生,这儿的学生确实很聪慧,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勤奋好学。

    正思量着将家中那些旧书找个机会让阿正送到太学馆来好了!

    却在此时,不知何人在弹古琴,那琴声优雅动人,曲调幽静怡人,犹如置身空谷幽林之感,仿佛片刻间便可一扫人疲惫不堪之态。

    我听着也不免有些入神,此调幽雅动人,却不知弹的是何调?

    有些好奇的朝着琴音传来的窗外望去,所见也只是楼阁一角,树枝遮蔽,心中疑惑,不禁脱口而出:

    “不知是何人弹此怡人之曲?”

    “学生禀告先生,此曲应是逸仙博士弹奏的!”

    一位年纪稍长的学生,恭敬的行礼回复道。

    逸仙?呵呵,居然是他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逸仙了吧!

    我虽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也常听闻过世人曾赞赏逸仙为:温润之美玉,空谷之幽兰。皆是叹其学识之高雅,品德之高尚,不与世俗之合流,独善其身。

    斯也以为,这般称赞毫不为过。

    难怪,要是他的话,能弹出如此幽雅怡人之曲的,确实不做他人之想了!

    他,也曾是金殿皇帝钦点的状元公,十六岁便金榜题名,而十八岁便被先皇钦点成为了当时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的太子太傅,成为了当时最受太子喜爱的老师。只是后来,太子被废身死,逸仙仕途也就此受阻。

    几年后,朝廷怜惜逸仙才华,本想要重用逸仙,可他也宁愿在这太学馆做个小小的博士,教书育人,也不愿再入官场。

    对于他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此事终归是别人的私事,我也不好置喙什么。

    正想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去拜访一下逸仙,却听到有学生说他此刻似乎正在会客,想着还是不方便打扰,下次再寻机会拜访便是了。

    午时了,放课的钟声敲响,今日的任务,我也算是很好的完成了。

    学生们对我表达了喜爱之意,希望我下次可以继续来为他们上课,若是学生是他们的话,我倒也乐意的紧,想着下次便让杨安源他们去国子监那边,自己直接到这边来授课便好了。

    辞别了学生们,我便往外去了,寻思着去外边的小酒馆将就下午膳,下午便可以去做些赏心乐事了,哼着小曲儿,心里正美滋滋的。

    “大人,还真是巧了啊!”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不是小碗儿吗?

    我一瞧,还真是他来着,穿着一身青袍,腰身用缨绳束起,头上还包裹着头巾,这一身再加上他本就俊秀的脸,便如同哪家的英俊公子一般,比他穿太监服的时候更迷人了,还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啊!

    在此处遇见小碗儿,心中自是欢喜,那次帮我上药后,膝盖的伤好得还真快,没两天就能蹦来跳去的了。虽说跟小碗儿说过,以后若是有想要看的医书便可来找我,可那之后就没看到过他的身影。

    自己也曾带着几本医书和谢礼去太医院寻过他,可惜他似乎挺忙的,一直未得相见,东西便让人转交给他了,而自己自从接受了太傅一职后,也不像以往那般空闲可以到处走动,故而,我与小碗儿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

    今儿个在此相遇,怎不让我欢喜呢?!

    见他从太学馆出来,莫不是逸仙的客人便是王御医吧?

    “哟,小碗儿,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我乐呵呵的瞧着他,他见我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白了我一眼,却也规矩的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礼。

    “大人,今日是来讲经授课的么?”

    “嗯,是的。你今日在此,想来王御医也来了吧?”

    我点了点头,笑容依然不改。

    虽说我是个随性的人,可官场的那套礼节我还是懂的,不然非的被人说有失体统不可。只是我与小碗儿说话很是随意,完全不用顾忌那些个虚礼,这也是我为何很喜欢和小碗儿说话的原因之一了。

    小碗儿听我提到王御医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今儿个陪同王御医来太学馆为学生请平安脉,却不想与大人巧遇了!”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现在便准备回宫了吗?”

    我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反正下午无事,找小碗儿一起去玩岂不更妙?

    “王御医说难得故人相逢,晚些再回宫。许我外出采办些物事,按时回宫便可!”

    听到这,我乐了,这可真是正中下怀啊!

    “哈哈,好极了,好极了!”

    小碗儿狐疑地盯着我,似乎看透了我在盘算些什么,正等着我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呢!

    看着他似乎有所期待的表情,我怎么好让他失望呢?

    “那个,听说今日有庙会……”

    我话还在说到一半,阿正那小子也不知从来钻出来的,边往我这跑,边大声喊道:

    “公子,公子……”

    瞧他跑的气喘吁吁的,定然是有什么事急着告诉我吧?

    小碗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阿正,我忙解释道:

    “这是我的随从,阿正!”

    阿正看自家公子身边站着一位容貌俊秀,气质不凡的公子,以为和公子一般是个文人士大夫,忙低下头福了一礼,言道:

    “阿正给这位公子见礼!”

    真不愧是我□□出来的啊,如此有礼,真是给我长脸了啊,哈哈!

    小碗儿似乎也没料到,阿正居然比他家主子都靠谱,赞赏似的多瞧了他几眼,再看了看我,笑着给阿正回了一礼。

    我不爽了,那表情,是不是想说我比不上阿正这小子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嘟哝着嘴,正声道:

    “何事啊,如此惊慌失措的,让人看了,成何体统啊?”

    “啊?”阿正从未见过我如此正经八百的胡说八道,似有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留痕迹的踹了阿正的小腿,然后把他拉到了一边,怒道:

    “啊什么啊,臭小子,有话快说!”

    阿正不好意思的朝小碗儿那福了福礼,这才转过身来在我耳边言道:

    “那陈员外今日要举行绘画比试啦,头名者有百金相赠呢!”

    一听到那百金,我的眼中不禁泛出贪婪的光来,就差流口水了……

    这陈员外可是京城最有钱的一位富商,更是京城商会手执牛耳的人物。他平日常对人说自己有三件宝贝:不是金来不是银,一是那乐坊十二位气质出众、才貌双全的乐姬;二是得古时最为有名的水墨大师李宏渊真迹《墨竹图》;而这第三,也是最为珍贵的宝物,便是他那拿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陈小鱼!

    且不论这位陈小姐长得如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才有德,万中无一。即便她无才无得,其貌不扬,踏破他们家门槛上门求亲之人,那也会是络绎不绝,前仆后继,谁让她有个这么有钱的爹爹!

    据说这陈小姐也是个有志气的人,偏要自己寻个如意郎君嫁了才心甘情愿,陈员外仅此一位掌上明珠,对她也是娇纵,故而,现在都快十八了,还依旧待字闺中,这也算是一桩奇事了。

    这陈员外虽说是个富商,也算是个乐善好施的主儿,常见他发米救济穷人,在京城名声也甚佳。只是有钱了也与那些老爷富商一般,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和养些乐姬舞女,常于宅院中请一些达官贵人,品酒赏乐,赞舞姬妙曼之姿,生活风气也追求奢华。

    而这十二位乐姬,各通音律,自有一手拿手绝技,令人十分向往。而这陈员外也分外知道她们的价值,故而不是非常贵重之人,都不舍得让她们出来见客。

    虽说美人如玉,引人暇思,可比起那黄澄澄的金子来,我更喜欢金子而非美人啦!

    也不能怪我如此视财如命,当官所得的那微薄的俸禄,当真是让我苦不堪言啊,而我花钱也如同流水一般,一时兴致来了就毫无节制,所以,为了小小的满足一些自己的那点嗜好,我还有了一个副业,那就是画师!

    要是有了这百金,都够我逍遥快活好几个月的啦,哈哈哈,我不禁仰天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啊!

    不远处小碗儿瞧见了,只道我又犯病了,都有些忍俊不禁,却也有些好奇,不知阿正与我说了什么,惹的我如此失态!

    我顿时精神百倍,拉着阿正问道:

    “可知道题目为何?”

    阿正自是知道我的心思,早就已经打听好了的。

    “要画的,便是陈员外的那十二位乐姬!”

    啊呀,还真是一举数得啊!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欣赏到那传说中的十二位才艺双全的乐姬美人们,还能将百金囊括其中,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万分的事儿了!

    “地点在何处?”

    “便在陈员外家宅附近的绿波桥上,届时陈员外会令人封锁附近,只有得到邀请的画师,才有机会参与此次比试!”

    “这么说来,风俗画三大家也在受邀之列了么?”

    如此阵势,以那陈员外爱画成痴的性子,自然不会遗漏最近画坛上新起的风俗画三大家了!

    风俗画与一般水墨画不同,着重于各式人物的刻画,神态的描绘,人物个性的凸显,多为男女互诉衷肠,感情细腻,画风俗而不淫,寓意深远,妙趣横生,令人观之则爱不释手!

    如今这京城有三大风俗画师最为受人喜欢,他们分别是逍遥生,长歌行,还有就是楚狂人。这三位的画风迥异,可画工却是极好,他们所做出来的画也是卖得最好的,一张画稿可入千两,绝非妄言。

    “确在受邀之列,公子请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阿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便知道入场机会他已帮我搞定,非常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赞赏,真不愧是我□□出来的手下啊!

    “何时开始?”

    “两个时辰之后!”

    “极好,你先去准备着,两个时辰之后,绿波桥见!”

    “是!”

    阿正得了指令,朝小碗儿这边点了点头,便笑着离开了。这事儿他驾轻就熟,我便放心的交给他去处理了。

    对上了小碗儿那一脸好奇的目光,我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有点邪恶的笑,言道:

    “小碗儿,可愿陪我去赏花?”

    ……

    小碗儿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就这样一把被我拽到了那陈员外宅院的西墙外头。

    这西墙少说也将近□□尺高,我又不是武林高手,可以轻功一越而入。

    呵呵,不过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啊!

    在周围的草丛堆搜索了一遍,这不,事先安排好的竹梯不正在墙角边躺着么?

    我兴高采烈的把梯子拉了出来,然后利索的搭在了墙边。正准备一跃而上,却被小碗儿拦了下来。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瞧,仿佛看到洪水猛兽一般。

    “你,你这是作甚?”

    “赏花啊?”我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这西厢多为女子闺阁,难道他说的赏花之意是……

    小碗儿嘴角抽搐着,冷冷的说了句:

    “你这可是私闯民宅,是要处刑的!”

    我似没发觉小碗儿嗔怒之意,有些兴奋的说道:

    “非也,非也,越过墙去才是私闯民宅,我是在墙外看,不作数,不作数,哈哈!”

    小碗儿有些恨不得拍死眼前这无耻之徒,他这状元果然不是白来的,这么会钻律法空子,如此狡猾,和那狐狸差不多了!

    “你……”

    小碗儿居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就不好奇,那陈员外的千金长得是何模样吗?”

    我接过小碗儿的话头,兴致勃勃的道出此番来这的目的。

    呵,好吧,他到这里来爬墙,原是想瞧瞧那闺阁千金的真容来的!

    真不愧是个风流多情的花花公子啊!

    小碗儿心中冷哼了一声。

    我瞅着小碗儿那冷淡的模样,还以为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害怕了呢,鼓励似的拍了拍他肩膀,一副你懂的表情,言道:

    “别担心,我早已打听清楚了,这个时辰,那陈小姐便会在西厢院落练琴!”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那院中便隐隐有琴声传出。

    我高兴得递给小碗儿鼓舞的眼神,然后一把抓住梯子登了上去,便说着:

    “此时不看,更待何时啊?!哈哈!”

    登过了墙角,小心的探出头去,放眼望去,亭台楼阁,满园□□,惹人心醉。循着琴声望去,见院中许多侍女分立周围,而中间围着的,应该就是那抚琴的陈家千金啦!

    “哎呦,还真是个美人呢!”

    我不禁轻叹了一声,便给下面的小碗儿打手势,让他也快快上来瞧瞧,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小碗儿心中虽说有气,可在我不断催促之下,居然也生出几分好奇之心,抓住竹梯也跟了上来。

    我急忙把身子移过去一点,给小碗儿空出了位置。

    小碗儿一眼便瞧见了那位陈千金,果然是人比花娇,艳若桃李。一对杏眼,二点酒窝,樱桃小口,确实是位娇小美人,是那种该被人好好护在怀里的千金小姐。

    小碗儿也点了点头,微笑着言道:

    “大人做起此事来驾轻就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我听着就跟夸我似的,不好意思的摆手说道:

    “好说好说,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看美人,我也就这么点爱好而已!”

    哦……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美人如花,大人如此喜爱美人,何不番折了回去,每日对花欣赏,岂不妙哉?”

    我怎听出此语有寒气逼人之势,不知为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诶,瞧你说的,我虽喜欢赏花,却也是个护花、惜花之人,番折花儿这等似辣手摧花之举,我可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我说出这句话来之时,怎生有种心虚之感。

    “真看不出来,大人还是位谦谦君子呢?!”

    小碗儿的语气依然冷淡中带着嘲讽,我都已经习惯了,故作不知,继续赏花。

    这位陈小姐的琴技,据说是那十二位乐姬所授,这么说来,这位千金不仅会弹琴,还熟悉其他乐器了?!

    “可惜,可惜,虽说这位小姐的琴音悦耳,可却比不上那位素竹姑娘了!”

    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俗话说万事通,事事松,会的东西太多,反而难以专精,这位小姐便是如此,若不精于一门的话,只怕其他乐器也难有大成了。

    当我提到素竹姑娘之时,小碗儿的身形明显一滞,我还以为他对此道也感兴趣,便说道:

    “下次带你去那醉仙楼听听那位素竹姑娘的琴音便知道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做出保证,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啊!

    这不站起来还好,站起来后立刻便引起了花园中侍女的注意。

    “啊……”

    侍女的尖叫划破天际。

    “啊……是男人……登徒浪子……”

    花园中顿时一片混乱,侍女们纷纷护着陈小姐赶紧往里屋跑,边喊着边招呼护院。

    我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就这么暴露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撤退。

    没想到的是,那陈小姐看起来娇滴滴的,却也是个狠角色,拿起茶几的酒杯,就往我这扔了过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这头就被狠狠地砸了个结实,顿时额头就肿得老高。脚下一个不稳,便是要栽下去了!

    完了完了,这要掉下去,不死也得残废了啊!

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

    这陈小姐的茶杯扔的那么准,怎么不去练暗器啊……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闪现过无数的念头,前半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吐槽,而后半段则是我若是真的一命呜呼了,谁会为我伤心掉泪?

    悲催啊,我这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会真正为我的离去而掉泪的!

    杨安源和李皓最多每年忌日来给我上柱香,然后各做各事去了;阿正和老火头最多掉几滴眼泪,然后去跟别的富贵主子去了吧;高家的那些个叔侄辈们更是不敢奢望,要是知道我是因为“赏花”而阵亡的,说不定还会愤怒的将我从族谱里边除名呢!

    啊,何等悲惨的人生啊!

    正在我快要结束悲惨人生的最为关键的一刻,他的身影突然近了,伸出手来搂住了我的腰,顺势还将我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

    我从未发现,此时此刻,小碗儿的身影是如此的灵动飘逸,他仿佛有着江湖传说武林高手一般的身手,毫不费力的便将我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只见他的脚尖轻轻点地,很快我们两个都安全着陆了。可我还未从方才的惊奇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好,一脸痴痴的望着他,眼中尽是崇拜的神情……

    哎哟喂……

    小碗儿看都没看我一眼,便松开双手直接将我扔了下去。我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才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小碗儿他会武功的,刚才那是轻功吗?

    我只瞧着小碗儿那嘴角的一抹笑意,怎么觉得要是我方才真的一命呜呼了,小碗儿会笑得更开心的吧?

    啊,太没良心了啊?

    我正打算挥手表示抗议,却猛地看到后院的大门被突然打开了,门后是一群拿着棍棒的看家护卫。

    这要是被他们逮到了,没从梯子上摔死,就得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吓得我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抓过小碗儿的手,便死命的往外跑……

    还好,来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了路线设定,拉着小碗儿便四处逃串,把那些个看家护卫也给转得晕头转向的。

    快速转过了一个街角,寻着了两栋民居之间只容的下一人通过的空隙,我指了指里边让小碗儿先进去,随后,我也跟着钻了进去,这才有时间歇下来喘口气。

    我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外边,看那群护院还有没追过来,手却有些紧张的拉住了小碗儿的。

    “别担心,别担心,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往陈家宅院那边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又跑回去了!”

    口里说着安抚的话,与其说是安抚小碗儿,不如说安抚自己还更正确些。

    我是不怕被打了,最多要是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也就是被叔父他们训斥,又不是没被训斥过。

    我担心的是小碗儿,若是连累了他,他可能连宫中的差事也会丢,这样就太对不起他们的家人了。

    小碗儿一点都不慌张,即便被人拉着到处跑,别人都已经气喘如牛了,可他依然气息平稳,吐息顺畅,这是有深厚内功的好处。

    本来那些个护院根本威胁不到他们,可这傻子不知为何突然爬起身来就拉着自己跑,看着他那不顾一切奔跑的背影,小碗儿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跟着他跑了。

    低头瞧着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可能因为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水,却不知为何,手中的温热也跟着传递过来,小碗儿有些不忍心松开他的手,便任由他握着了。

    街头外,那群护院果然都追了过来,他们到处张望却没发现那两个贼人的身影,寻了方向,又继续追了下去。刚好经过我们的藏身之处时,我有些慌张的往里边靠过去,却刚好碰到了小碗儿。

    我怕撞到了小碗儿,反射性的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就这样顺势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我和他都有些一怔。

    天可怜见,我真的没想占他便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不知为何,将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居然变得如此安心,他的身子软软的却有些僵硬,而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药草的香气,令我想起了帮我上药的那次……

    我的心跳就这样加速了,手缓缓地施力就这样慢慢地抱紧了他,好吧,这次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了。我似乎有些贪恋将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好像有些不想松手了。

    他没有推开我,起初有些僵硬的身子也逐渐开始放松了,我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只觉得时光若是能停在此刻便好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后背,轻轻说了句:

    “他们,都走了!”

    他们,谁啊?

    我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才想起我们还在逃命呢?

    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放开了小碗儿,都不敢看他了,忙找话题松缓下现在有些尴尬的气氛。

    “诶,那个,啊,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一起去绿波桥吧!”

    说完,习惯性的就想去拉小碗儿的手,才伸出去我就有些后悔了,忙又收了回来。之前还能无所顾忌的牵他的手,可现在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在前面带路,跟我来吧!”

    不敢再看他的脸,赶紧转身先离开此地,随后,小碗儿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带着小碗儿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裁缝铺,等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位带着四方巾,满脸胡须装扮的士族了。而小碗儿也贴上了一瞥胡须,装扮成了我的管事,我们互相瞧着对方的装扮,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已经三四十岁的男子,言道:

    “小碗儿,就随老爷我,到那绿波桥一游吧!”

    小碗儿也很配合我,清了清嗓子,回应道:

    “是,老爷!”

    “哈哈哈,好,老爷带你去瞧瞧那有名的十二乐姬吧!”

    “好啊,那小的就陪老爷去赏花!”

    一听到赏花二字,我不禁伸手摸了摸头上好不容易才遮起来的包,尴尬的苦笑两声,经此一事后,我哪还有那个胆子再去赏花啊,这次是把头给打破了,下次也许就没那么好运了。

    小碗儿也真是的,就是不肯给我留点面子。

    咳嗽了两声,本来有些生气的,瞧着他有些乐呵的模样,顿时怒气便消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大步向前迈去,小碗儿也不换不忙的跟了上来。

    我们就这样明目张胆的避开了那些护院的耳目,大摇大摆的经过了陈员外宅院的大门口,然后来到了绿波桥附近。

    果然,还未到桥头就看到有一大群人围在附近,水泄不通,想来都是些过来想要一睹那十二位乐姬风采之人。

    今儿个陈员外在此设比试场地,广邀画坛中人共襄盛举,一来希望有画师可将十二位乐姬的风华绝代跃然纸上,这二来也是希望可以选出才华横溢之人,若是可以入的陈家千金的法眼,兴许,还能成为陈家入赘女婿呢!

    当然,世人只知道陈员外有作画之意,却不知他还有择婿之念。

    为了维护次序,陈员外请了不少护院和家丁,将这一代都暂时封锁起来,无关人等,想要靠近绿波桥都难,这阵势还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紧随身后的小碗儿瞧着这阵势,也不禁有些感慨,道:

    “这陈员外果然财大气粗,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我听了就知道小碗儿一定没听说过在京城流传的一句话了,捏着我那满脸的胡子,正经八百的言道:

    “小碗儿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这京城青年才俊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

    “嗯?”

    小碗儿有些好奇的瞧着我,看来这个话题引起他的注意了。

    我一脸坏笑的瞅着小碗儿,可以在他面前卖弄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

    “这第一么,自然是成为天子女婿!”

    小碗儿听着,脸微微一红,脸故意瞥向了别处,不再看我。

    “这第二么,就是入赘高家!”

    小碗儿冷笑了一声,似乎对这类说法有些不知所谓。

    “第三,就是成为陈家的插门女婿了!”

    说完,连我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碗儿则一脸鄙视的盯着我,什么京城青年才俊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啊?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瞧着小碗儿那一脸鄙视的模样,就知道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乐着言道:

    “诶,你可别不相信啊,这男子要是娶对媳妇,那可以少奋斗好多年啊,这还不是平步青云的捷径么?”

    做了天子的女婿,那就是驸马了,可就成了皇亲国戚了;而做高家的女婿,也就是与当朝权贵攀上了亲家,这仕途自是一帆风顺的了;至于成为陈员外家倒插门的女婿,那今后可是大富大贵啊!

    世俗之人往往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贪嗔痴恋,深陷其中无法解脱;蝇头小利,蝇营狗苟,到头来也不知意义为何,究其根本,便是参悟不透!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小的最瞧不上的,便是此等不思进取,投机取巧之徒了!”

    小碗儿有些气愤的说出这句话来。

    我有些呆呆的望着小碗儿,他的意思是男子应该注重自身品德的修养,而不应该为追求财富权利而薄情寡义,有失为人处世的原则。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还有点傻,小碗儿一脸漠然的盯着我,似乎以为我不赞同他的说法,毫不客气的踩了我一脚,言道:

    “啊,差点忘记恭喜大人,不是已经步入这京城青年才俊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之一了么,就快成为这天子女——”

    女婿二字还未等他说完,忍着脚疼,我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啊,这事怎么能是在大街上随意乱说的么?

    小碗儿拍开了我的手,然后冷淡的把脸撇向别处。

    “我说,小碗儿啊,你就真那么讨厌我吗?我可是挺喜欢你来着的!”

    我总觉得,我们两个的个性应该会很投机才对。

    只听着小碗儿冷哼了一声,一脸无趣的表情言道:

    “大人说笑了,小的不喜欢玩断袖!”

    此言一出,我差点五脏俱损,吐血而亡了。

    “嘿,你这小子,谁,谁教你说喜欢就,就是断袖的,我这是,我这意思是欣赏你,明白未?”

    我发现即便我平日里如何能言善道,到他这那可是水火不侵,弄得我似吃了黄莲,有苦难言,还真算是碰到对手了啊!

    “哟,大人又说笑了,你我身份尊卑有别,还请大人勿要僭越了才好!”

    嘿~我说这小子怎么老爱拿身份尊卑贵贱来说事,我若是那嫌贫爱富之人,也自是不会与他聊的如此投机了啊!

    再说了,我和他若真是尊卑有别,我可重未见到他对我如何如何尊敬过,说到僭越那也是他,对我动不动就又打又骂还嘲讽的,我都怀疑这尊卑之位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断袖怎么了

    好在我生就一副厚脸皮,在官场摸爬滚打也多年了,也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人至贱则无敌啊!

    “这不容我僭越也僭越多回了,既然小碗儿不喜欢玩断袖,老爷我喜欢你就可以了嘛!”

    我意有所指,一脸坏笑的伸手轻轻箍住了小碗儿的下颔,笑眯眯的望着有些瞠目的小碗儿,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无赖!

    “无……赖……”

    小碗儿极力忍耐着没立刻掐死我的冲动,拍开了我的手,冷冷的说出这个词来。

    虽然小碗儿满脸的冷漠和鄙夷,可在我看来却是别有一层含义的,以他的能耐岂能如此轻易便让我占了便宜去,之所以对我隐忍再三,也不过是看穿了我那点小伎俩,他越是生气,我就越会得意。

    他越是隐忍,我就越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倾过身去,在他耳边有些得意的笑着说道:

    “老爷我,当之无愧!”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回我可不敢保证没把小碗儿给惹火了,他要是想收拾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这不,话一刚说完,我就得瑟的像个淘气的小老鼠似的,立马钻进了人群。

    小碗儿笑了,真的笑了,还笑得挺潇洒的,可怎么瞧着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似的?!

    小碗儿冷笑了几声,他不会真那么天真吧?以为钻到人群里去,自己就找不到他了么?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正为自己的英勇行径而得意不已,蹲下身来,在人群里爬来爬去,我就不信了,小碗儿能有千里眼,可以一眼就找到我!

    我有些兴奋的拨开了前面挡住我去路之人的腿,来人先是低声骂了几句,瞧着脚下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好好的有腿不用来走路,偏偏喜欢爬来爬去的,一看就是个不正常的人,立马离得远远的。

    我得意的笑了,心里还想着这群人还是蛮知情识趣的么,这么懂事的给我让出条道来,省得小爷我一双双去拍开他们的臭腿。

    正得瑟着呢,眼前就有一双脚不识好歹的挡在我跟前,我有些不耐烦的拍了几下那人的脚,嘴里还喊着“起开、起开”,可这人岿然不动,仿佛脚下生根了一般。

    我火了,谁那么大胆子敢阻挡小爷的去路?!

    抬起眼来,正想着好好训斥一番这厮,目光沿着他的脚往身上移动,却在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表情都冻结了。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与我保持平视,我瞧着他笑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这看起来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

    可为何我在他脸中分明看出,他的表情是在说:你逃啊,逃啊,怎么不逃了?

    我吞了口唾沫,都不敢正视他的脸了,嘴角还打着哆嗦呢!

    “呵呵,认,认错人了,呵呵……”

    我转身就想逃跑,奈何他的出手比我更快,伸出手来本是想掐我的脸来着,可我满脸的胡须不好下手,他便索性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

    哎呦,我的娘耶……

    我疼的嗷嗷大叫,弱点被他钳制,他一起身,我便得跟着一起起身。

    “哎哟喂,好碗儿,妙碗儿,快快松手,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小碗儿突然听到我情急之下唤他做“碗儿”了,有些一怔,手也慢慢的松了力道。可不知为何,突然又多施了几分力道,比方才更甚!

    这是生气了么?我作甚了他怎么就生气了?

    我瞧着他真的生气的模样,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低头赔礼道歉。

    “小碗儿,小碗儿,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大发慈悲,松松手啊,松松手!”

    瞬间泪眼朦胧,装悲催可怜,把博取同情心的不二法门亮出来。

    小碗儿瞅着我这轻浮窝囊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真瞧着我耳朵都被揪红了,又有些不忍,泄了力道,却依然不肯就这么轻易饶了我。

    周围添了些看热闹的人,也不知哪个好事者,拥着娘娘腔般的口音,说道:

    “哟哦,这一对一眼瞧上去,就是断袖啊!”

    “你才是断袖,你们全家都是断袖!”

    我和小碗儿在这一刻居然找到了共同的节拍,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句话来。

    我这是疼出来的,他那时气出来的!

    我们两个都怒狠狠的盯着说那话之人,那人居然是个女子打扮,身形却有些魁梧,还一直拿着条丝绢遮住脸,一看我们两个人凶他一个,顿时虎目含泪,哭的是梨花带雨,一下就扑在了身边一位有些矮胖的中年男子身上,拿着丝绢的手伸出来指了指我们,哭着说道:

    “官家,你瞧,他们欺负我,呜呜……”

    说完,锤打了矮胖之人几下,这人便泪奔而去了……

    矮胖的中年男子愤怒的看了我们几眼,瞧着我们人多势众,他也突然鼻子一酸,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悲伤的说道:

    “断袖,断袖怎么了?!”

    说完,边喊着娘子、娘子的,边拔腿追了上去。

    我和小碗儿瞬间呆立当场,我分明瞧见那娘娘腔是有胡子的?!

    我不禁全身打了个冷颤,而小碗儿似乎也有些石化了一般……

    “呵呵,这还真的,全家都是断袖,诶……”

    我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想到方才那中年男子悲伤的神色,突然有种罪恶感在弥漫!

    真是抱歉了啊……

    幽幽地瞧了一眼小碗儿,他却故意瞥开了脸,一副不想看到我的神情,却放开了揪住我耳朵的手。

    “公子,公子!”

    身后,阿正急促的声音传来,想来是见我一直不来,这便四处找我来了。

    我心里感叹着坏了,光顾着玩了,居然忘记了比试时间了。

    阿正见我和小碗儿在一块,虽然我们两个都稍微变装了一番,但是阿正还是一眼便开出我身边的人就是当时在书院前遇到的那位公子,给小碗儿福了一礼,忙对我说道:

    “公子,比试就要开始了,您快入场吧!”

    说完,便将笔袋递给了我,里边有我惯用的画笔和刻章,然后又将一块小木牌递给了我,这应该就是入场证明了!

    “阿正,你在场外等着我!”

    说完,我二话不说便拽着小碗儿往比试场地那边跑过去。

    这画师作画可以带一位仆人,可以帮忙磨墨调色。这些原本一直都是阿正帮我做的,可这次我选了小碗儿,因为我说过,要带他去瞧瞧那十二位乐姬的!

    把小木牌给看守的人员看了,他们便恭敬的放我们入了比试场地——绿波桥附近。

    这里的视野最为开阔,可以一眼看到绿波桥及其桥下流水汤汤,绿波荡漾。两岸除了有垂柳外,这一带还栽种了一片桃林。

    时值三月初,桃花含苞欲放,绿枝压头,花苞点缀出了一片片樱红,翠绿红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我瞧着眼前美景顿觉心情舒畅,而身边的小碗儿也有心旷神怡之感。

    在专员的带领下,我和小碗儿来到了一排排整齐排列着画桌的场地,然后根据小木牌上的数字,找到了对应的画桌,也就是我待会就要在这张桌上,画画啦!

    瞅着这位置视野也很不错,陈员外也果然是舍得,不仅场地选的好,就连这桌上的笔墨纸砚,颜料选材,都如此精致和用心,可想而知,陈员外对此次比试很是看中!

    我原本以为,陈员外会让十二乐姬在绿波桥上演奏歌舞乐曲引人注目,却没想到他更有心思,居然还派出了画舫,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的画舫前身,是一块围者护栏圈起的宽大舞台,足以让十二位乐姬在画舫中载歌载舞,将美妙的身姿与怡人的媚态尽显众人面前,这下可把意境又抬高了一个层次!

    许久之后,排列整齐的画桌都站满了人,我放眼望去,都是些不认识的,高矮胖瘦,贫穷富贵的,可个个都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就等着看台上的陈员外一声令下呢!

    陈员外是个爱画成痴之人,所以对于画界名家也是极为推崇和尊重的,这次,请来的几位评判不仅有民间各个领域有名的画师,这次还特意请来了画图院皇家专属御用画师卫贤待诏来做本次比试的主评。

    这卫贤我是认识的,他最为擅长的便是画仕女图,画中所绘画出来的女子不仅温婉动人,活灵活现,就连衣着线条也是圆润秀劲,刚柔并济,极富感染力!

    可以说,我作画的一些风格,都有些沿袭自他!

    卫贤如今已经年过不惑,最为受宠的时期便是先皇还在位之时,他画的侍女图极受先皇喜爱,还被先皇赐予皇家专属御用画师之名。只是先皇之后,小皇帝年纪尚小,对作画之事也不甚上心,画图院也就不复当年繁华景象了,这就是所谓的时移世易吧!

    陈员外先是将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语,然后命人将那百金端了上来,我瞧着眼中都泛出金光啦!

    小碗儿一脸无趣的打量着我,似乎又找到了我喜好,除了喜欢“赏花”之外,还特喜欢黄白之物,看起来,自己又距离小碗儿心中小人的形象又迈进了一大步啦!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员外在端上百金之后,又在前头插了一根粗大的立香,要燃尽此香需要一个半时辰,这规矩很明显了,就是要大家在一个半时辰将画作画好,然后根据优劣来选出第一。

    铜锣一响,比试正式开始!

公主她可会瞧上我?

    那画舫也终于靠得近了些,起初也只是隐约可见画舫身影,那画舫中的可人儿们都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隐约传出悦耳的丝竹之乐,却无法给人太多的暇思。

    直到这画舫近了,满场之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望着画舫上那十二位乐姬的妙曼身姿与风华绝代,当真是惊为天人啊!

    这十二位乐姬身着羽衣霓裳,广袖仙裙,衣带飘逸,色彩鲜艳,令人目不暇接;个个风姿绰约,颔首仰颈,垂目低吟,仪态万千;乐器多样,能歌善舞,才华横溢,不可多得,端的便是九天仙子下得凡尘来啊!

    “就算是称为仙女也不为过啊,难过这陈员外把她们藏的那么深!”

    我都啧啧称奇了,这回可算是一饱眼福了哦!

    “是哦,我起初还以为这金屋藏娇的典故乃是妄言,今日一见,可算是开眼啦!”

    我有些听不出来小碗儿这话是嘲讽呢,称赞呢,还是兼而有之呢?我只瞧着他挑眉盯着我瞧,仿佛是在问我家里头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美娇娥啊?

    我苦笑了两声,金屋藏娇的可是汉武帝啊,人家还是个皇帝呢,有权有势;这陈员外么,也是个富商吧,有的是钱啊,这金屋藏娇的戏码从来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玩的,我这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连想都不敢想啊!

    “嘿,我倒是想藏来着,没人瞧的上啊!”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我不禁有些感慨,这种**丝的心态,一般人是不会懂的。

    “大人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若有人瞧上了,倒贴也是可以的么?”

    啊哟喂,小碗儿这话太伤我自尊了,瞧着他那一脸坏笑的模样,都不知道这倒贴指的是不是我成为驸马这事儿,陡然间有些心虚。

    想到了长公主,我平日里的底气都没了,反而还生出了几分自卑感来。

    “我倒是倒贴上去了啊,可人家长公主也未必瞧的上我啊!”

    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这回我是真的伤心了啊!

    见我忽然提到长公主后一下子变得如此失落,小碗儿也是脸色有变,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人家那是金枝玉叶,高贵如同天上星辰。我就一俗人,如同地下的草芥,公主哪会瞧的上我啊!你说是不是啊,小碗儿?”

    我把自己说得如此凄惨,也就是想让小碗儿说几句好话来安慰我这受伤的小心灵,而小碗儿也果真没让我失望,虽然平日里总喜欢挖苦我,可心里还是会有向着我的时候!

    “公主……并非嫌贫爱富之人!”

    小碗儿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那公主会喜欢我这样的么?”

    我立马就来了精神,还多了几分自恋,捧着自己满嘴胡须的脸,凑到小碗儿跟前,兴奋得手舞足蹈,说道:

    “阿正都说了,我长得俊俏不凡,公主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小碗儿,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

    小碗儿似乎有些后悔方才说的那番话,嘴角抽搐了两下,伸出手来一巴掌拍在我满嘴胡须的脸上,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掌把我推开,冷冷的提醒了一句 ,道:

    “大人,你还是赶紧画画吧!”

    这得意忘形之后,就得乐极生悲了!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画画这一碴呢,眼瞅着四周之人早就埋首画画去了,这一脸的当仁不让。这时间有限啊,谁敢跟我抢那百两黄金,我跟谁急!

    我赶紧收敛心神,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画舫上那十二位出众的乐姬身上,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十二乐姬游春图,她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便化成了一条条圆润秀劲的线条,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画画与别的画师不大一样,别的画师边画边看,而我开头只看,画起来的时候心无旁骛,出来的就是我心中所想,脑海所印的景象。所以,我必须将所有人的性格、动作、神态、形象都在脑海中勾勒一遍,将人物的空间布置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心里将这幅画画了三四遍觉得满意之后,才会开始动笔。

    小碗儿瞧着我一动不动的一直盯着那画舫的乐姬们看,却不似以往那轻浮的眼神,反而是在思虑考量着什么,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便静静的帮我磨墨和调色。

    就这样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一直呆呆站着的我,终于舒了一口气,这画稿我有了,可是十二位乐姬其中的那位琴姬的模样,我却如何也无法描绘得称心如意。

    那位琴姬是十二位乐姬中最为清丽脱俗的一位,明明技艺最好,容貌也出众,却性子淡薄,不愿与人争,不仅衣饰不似其他人鲜艳夺目,就连琴音也淡淡地衬托出各位姐妹的技艺超群却又不失琴韵。要知道可以做到这点,就已经不是一般琴师可以比拟的了!

    我不禁扶额,心中顿生焦虑之感,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画出那琴姬真实的模样,这样的话,我根本无法做出这幅画来!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小碗儿见我突然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以为我突然急症,忙走过来想帮我瞧瞧。

    我一把抓住了小碗儿的手将他的身子拉近,然后对上了他的眼,着了魔一般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

    他的脸有着一种十分完美的轮廓,那是只要是画师,便会一眼倾心的美;他那如同弯月般一轮淡雅的峨眉下,是一双水波流转,灵动诱人的眼,仿佛那双眼中隐藏着无数的秘密,等着人去窥视;还有他的鼻,气息如同幽兰,甜美而氤氲;他还有那一张不施半分朱红的红唇,清淡却又饱满,动人心魄,摄人心魂,令人垂涎欲滴……

    小碗儿的第一反应是想推开我,可我却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坚定而有不失柔情的说了一句,道:

    “别动,小碗儿!”

    我的眼中饱含着求知的炽热,却未见有半分**的心思在里边。小碗儿被我这炽热的眼神被灼伤了,脸微微泛起了红晕,却不再试图从我掌中逃脱。

    我似得了鼓励,越发大胆的抚摸着他。

    他那迷人的轮廓,淡雅的峨眉,灵动的双眼,圆润的鼻,那一张泛着红晕的脸,还有那诱人的红唇,我便如同抚摸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指尖温柔的如同羽毛一般轻柔划过,越过了他的脸庞,抚过了他那纤细的脖颈,然后一路向下……

    我的手垂了下来,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那位琴姬的模样,有了!

    哈哈哈,我开心的笑出声来,立马转身往那画桌走去,我要快些将心中这幅画完美的展现出来才行。

    刚走了几步,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没有转身瞧身后的小碗儿,无比期待的说道:

    “小碗儿,若是老爷我夺了这比试的魁首……便……让我画你吧!”

    身后人一阵沉默……

    小碗儿一定不知道,他在我心中是如此的完美,即便是那十二位如同九天仙子般的乐姬,也不及他万分之一啊!

    身后小碗儿的脸红晕中却有多出了几分妩媚了,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脸俏皮的模样望着眼前之人的背影,这种表情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的……

    我立刻提了画笔,在那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描绘出属于我自己的十二乐姬春游图。一笔一画,一勾一勒之间,乐姬们的身形和动人的姿态,已经那飘逸出尘的广袖,还有那手执乐器的自信眼神,人物个性的鲜明对比,就这样纷纷跃然纸上。

    时间在此刻已经完全失去的了意义,我已经不懂是那些乐姬进入了我的画中,还是我进了了十二乐姬春游图中了……

    将那画中黑白相间的线条中,填满了缤纷夺人的色彩后,我的最后一道工序也已经步入尾声了。

    瞧着那画中灵动飘逸如同仙子下凡一般的十二乐姬,小碗儿也不禁看得有些出神了,真没想到他的画工居然如此了得,人物画的栩栩如生,便如同画中活人一般!

    瞧过十二位乐姬的表情和神色还有眼神,仿佛都能看出此女此时此刻的心情为何,所想又为哪般。当瞧到中间那末淡色,一位琴姬之时,小碗儿顿时脸红,这画中之人,神情模样不似自己,那又是谁?

    我瞧着眼前的这幅画如同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心中也不禁有些得意。画中女子虽然各个貌似天仙,神韵各异,可我最喜欢的,便是那位琴姬了。虽然在她身上并未浓墨重彩,可却将她放在了画中心,而众乐姬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反而将她衬托得更为超凡脱俗。

    她那犹如清莲一般不与百花争艳,清雅淡薄的表情和神韵,因着有一位如此可人的人儿在我身边做参照,我拿捏的也恰到好处,瞧着小碗儿也欢喜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对上了他的眼,高高仰起了我的头,正等着小碗儿夸奖我呢!

    我的小心思自是逃不过小碗儿的法眼了,可他不但没夸我,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如同凉水般泼将下来,冷得我都打了个激灵。

    “这画儿确实灵动飘逸,可不觉着少了些什么么?”

    我忙低下头来重新审视了这幅画,背景有好好的将画舫和周围的翠柳穿插期间,而乐姬们的神态举止都拿捏得十分到位,就连那衣袖随风而舞的细节,我都要有精心设计。这一切看起来已经很完美了啊,为何小碗儿会说出那番话来呢?

    起初,我有些诧异,可不知为何,我也越发觉得这画中真的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眼看着时辰就快到了,那立香也快燃到尾了,可我却还在思索着这画中还欠缺的东西?!

真假逍遥生

    我不禁将目光又重新放在了那片迷人景致中,既然缺少的东西失落在其中,那必然也应该从其中找回来!

    我的目光很快便被翠绿之中的一点红而吸引住了,那是三月初含苞待放的桃花,陡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画中却少的是什么了?

    是落花!

    三月初的桃花只有花苞,欲绽未绽,虽然在这三月春风的催促下别有一番趣味,可我的画需要的却是可以让画中的风更加凸显出来的落花。

    虽说画中乐姬衣袂飘飘,仿若仙子下凡,可若是再加上落英纷纷之花,那这幅画便是真的活了!

    我不禁向小碗儿投向赞赏的眼光,他的眼光果然很独特,还特有见地。只是没想到,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都还在考验我。

    要画这落花并不难,只是落花却四月芳菲、缱绻醉人,这便需要虚构此处桃花风景,这在艺术上来说是极为常见的手法,可却与这实画所要求极为不同,这陈员外既然选在此处开试,便是要求参赛之人以实写生。

    我若画了落花,那这作品定会成为佳作,可有可能会令自己失去此次比试资格;

    我若不画,这画便会有失水准,虽然不见得就会别其他人给比下去,可对于创作者来说,将会是一种遗憾!

    我不禁苦笑两声,这百金和给小碗儿画画为我所欲,画好这幅画也为我所欲,两者不可兼得,该如何取舍啊?

    唉,罢了,罢了,我可不想今后心中留有遗憾啊!

    百金可再得,想给小碗儿画画的心思也不会轻易改变,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立马提起了画笔,这才发现小碗儿早已帮我将花色的颜料调好放在了一边,那在他心目中,是希望我画呢,还是不希望呢?

    带着这疑问,我用剩下的那点时间,将那一片片落花点缀其间……

    人间四月芳菲尽,只留落花点点愁。

    画好落花之后,我给画作题上了画名《十二乐姬春游图》,写了提拔,还在下面写上了日期和署名,最后从笔袋中掏出了自己那颗最为喜爱珍贵的田黄石刻印,可以说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便是这块极为珍贵的黄田石石料所镌刻的印章了,这上面有着我身为画师的另一个身份!

    我为可以将这幅画作完成而感到喜悦,即便是握在手中的刻章与平日有些不同,我也没过多的注意,将刻章染上了朱砂,便在落款处落下了大印!

    正巧此时,铜锣声响,比试结束了……

    我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如今看来这胜负对我来说已经意义不大了。伸出手来,擦了擦这满脸的汗珠儿,没有发现我这手不是沾了墨便是染了色,这往脸上一擦,各种颜色便染了一脸。

    旁边的小碗儿看着好笑,走过来伸出手来制止我继续擦下去了,温柔的说道:

    “别再擦了,你这呆子!”

    说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方白色丝帕,然后细心的帮我擦干净了。

    我瞧着他细心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和宁静,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种能力,即便我的心情再如何急躁狂乱,只要能听到他温柔的对我说那么一两句话,我的心便会立刻变得平静如水。

    看着脸上的涂料擦干净了,小碗儿拉过了我的手,将这一方白色丝帕塞入我手中,然后淡淡地走开了。

    他这是让我自己把手里的墨和颜料擦干净呢!

    我正疑惑着为何小碗儿会拿着白色的丝帕,这一擦上边的墨和颜料便极难洗净了,自己到时候要不要将丝帕洗干净之后还给他啊?

    不经意间,陈员外携着几位评审便从观台上走了下来点评画作,恰好来到我这边。

    慌忙间我将小碗儿递给我的丝帕藏入怀中,然后让到了一边,让几位评审点评此画。

    几位评审看到此画之时,脸上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止不住赞赏得点着头,就连卫贤瞧了,也忍不住多看了我两眼,却没想到最近画坛之中,能人辈出啊!

    “妙啊,此作当为上乘!”

    有人忍不住赞叹道,直接便给了上乘。

    评选画作从上倒下分三个等级,上乘,中肯,还有就是下乘。

    我淡淡地挑眉,瞧着其中几人脸上似乎神色有变,便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都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为何要装扮成年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不仅仅是为了掩饰身份,还有就是为了给一些人保留颜面。若我是一位年纪轻轻而又身份低微的寒门士子,有如此出众的才能,若是遇到伯乐那会是一件乐事,可若是遇到嫉贤妒能之辈,那将会是一场灾厄!

    我不是一两次看到原本天资甚高的学子,被人打压折辱一番之后,从此便一蹶不振,丢掉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才能……

    在官场中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何况是在此时呢?

    果不其然,一声上乘之后,便令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可惜啊,可惜,若是无这落花,便当得起这上乘!”

    我就知道会这样,旁边的小碗儿似乎有些愤愤不平,想上前去与那人理论一番,却被我拦住。

    于理来说,实画之作用虚拟手法确实是我的不是,会被如此诟也是无可厚非的;可于情,我却是极为喜欢这作品的,觉得可以将它画出来,本身便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又何必在意他人说些什么呢?更为重要的是,有人懂得欣赏就行了。

    我微笑着望着身边的小碗儿,看起来,他也是很喜欢这幅画的,这就行了!

    “上乘!”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卫贤突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然后一脸欣慰的看着我,向我揖了一礼,我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回礼。

    “呵呵,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逍遥生,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众人一听,皆是大吃一惊,这人便是最近画坛新起之秀,那位擅长画风俗之画的才子逍遥生?!

    陈员外听了也是大喜过望,忙瞧那画中落款还有红印,这便知道了此人正是逍遥生,不禁对此人多生出几分亲睐,忙唤来仆从交代了几句,便看着那仆从匆忙跑开了!

    “小人可以一睹卫贤待诏的风采,足慰平生了!”

    说完,我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兄台可有兴趣入我画图院,以君之才,定能得圣上亲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我知卫贤乃真是爱才,对于画师来说,成为宫廷御用画师便是最高的荣誉了,他能真心举荐我,可见卫贤确实是位谦谦君子。

    我躬身行了一礼,谢过卫贤知遇之恩,笑着婉拒道:

    “小人粗野惯了,平日里的画作也是随手涂鸦,难登大雅之堂的!”

    我这般说辞,卫贤便知道了,我对仕途无心,他笑着回了一礼,表示不再勉强我。

    身边的其他人见卫贤对我礼遇有加,纷纷对我另眼相看,就连方才提出异议之人也突然改了口,转而异口同声赞赏我的画作为上乘之作。

    我的嘴角不禁有些抽搐,都有些弄不清楚了,这比试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正在大家准备敲定我为此次比试的魁首之时,一位妙龄美貌少女忽地奔跑而来,完全没了淑女该有的行为举止,许是跑的急了,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直奔到陈员外身边,言道:

    “爹爹,爹爹,那逍遥生,逍遥生现在何处?”

    这少女居然是陈员外那待之如珠似宝的陈家千金——陈小鱼?!

    我突然觉得头疼得紧,我这头上的包还没消呢,哪还受得住这陈小鱼的折腾,吓得我立马就逃到了小碗儿的身后。

    陈员外见自家女儿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跑了出来,实在有失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和礼节。正想训斥她几句,却被女儿不断祈求的声音软了心肠,他是知道的,自己这宝贝女儿如何仰慕着逍遥生的才华,所以才会在知道此人是逍遥生后,便立刻派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女儿。

    “那位就是逍遥生了!”

    陈小鱼循着父亲大人的目光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小碗儿身后的我,我有些心虚的不断回避着陈小鱼投过来的目光,心里嘀咕着,这千金小姐不会是看出自己便是那胆大包天,偷窥她的宵小之徒吧?

    这事要是被揭发出来,那可是往天上桶了个大窟窿啊!

    “你便是逍遥生?!”

    听陈小鱼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心中暗喜,看起来这陈小姐没有认出我来,心中大石顿时落了一半。

    也对啊,自己如今这满脸胡须的野汉模样,陈小姐自然认不出我了!

    咳嗽了两声,仰首阔步向前行了一礼,正声道:

    “在下正是逍遥生!”

    小碗儿见我一会又是躲到他身后,这过一会儿又在这装模作样的,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态瞧着我,都让我有些冷汗淋漓了。

    那陈小鱼走到我跟前来,忽然伸出手来,言道:

    “既然你是逍遥生,便让我瞧瞧你的刻印!”

    听着陈小姐的语气,是要看我刻印才会相信我是逍遥生啊,呵呵,这有何难,拿给她瞧瞧便是了!

    说完,便将印章递给了陈小鱼。

    陈小鱼命人取来了一张画纸,然后将大印落在了纸上,用小篆字体阳刻“逍遥生印”四字跃然纸上……

    我抬起头来一看,这才发现,那张画纸是我以前曾画过的作品,而上边也有我曾落下的印章,只见这陈小姐将两枚印章互相比对了一番后,便一脸愤恨地盯着我,随即大声言道:

    “你根本不是逍遥生,你就是个冒名顶替之人!”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我这个被人指责是冒牌货的逍遥生了!

私定终身

    我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掠过,总觉得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可瞧着这陈小姐一脸愤怒地直指我并非真的逍遥生,仿佛冒充逍遥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逍遥生这名头虽然在画坛上小有点名气,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毕竟画的是风俗画,对于以正统自居的儒家士子来说,风俗画可以说是不入流,用作消遣之画。

    而我之所以会开始画风俗画,也是因着曾读过一首诗词的缘故。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一位弹着筝的女子,为了引起心上之人的注意,每次在此人经过房前回廊之时,便故意将音调弹错,借此来引起那人的注意。

    我觉着此情此景十分有趣,兴致盎然,便将那小女儿家的心思和那人闻弦琴笑而不语的神态跃然纸上,这杨安源和李皓瞧了,都觉着此画情趣横生,妙不可言。

    我当时也是当一时兴起之作,还顺势取了个“逍遥生”的浑号,画过之后便也忘却了。没想到的是杨安源居然拿着此画去了京城最大的书斋饰文斋后,恰巧被一位富商看中,出高价将此画买了回去。

    饰文斋的老板是个做生意有远见的主,见此画卖的价钱如此之高,便怂恿着杨安源再送画来,他愿出高价收录。杨安源乐得急忙来找我,极力鼓动我接下这活计。

    那时候我也染上了一些士大夫们花钱如流水的坏毛病,不是拿去喝酒了就是拿去买书,或收集几样市场上看上的几样古玩,仅靠翰林院修撰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够得花销的啊,这不,被杨安源一怂恿,便动了心思,最后答应接下了这活。

    为了画出更好的作品,那段时间,我去名楼画舫的次数多不胜数,每日所见皆为莺莺燕燕,名流士子,放纵取乐,极致奢华,将那些富贵奢靡,人生百态,瞧了个遍,也画了个遍……

    久而久之,逍遥生的名头是越来越高了,可我的心却越来越累了。

    在我心中,逍遥生不过就是一个只懂画风俗画的俗人罢了,难道还有人会费劲心思要假扮他不成么?

    “小姐何出此言?”

    向那陈小姐揖了一礼,按奈住心中的疑惑,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一些,免得冒犯了陈小姐。

    这陈小鱼也是个性情中人,性子直爽,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之人,见我分明是假冒的逍遥生却还不承认,秉着心中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定要在众人面前揭穿这道貌岸然之人的面具!

    “我亲眼见过逍遥生,此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怎会是你这鄙俗山夫可以比拟的?”

    我陡然听到如此之多的溢美之词,全然不顾那句鄙俗山夫说的是谁,心里不断嘀咕着,这是在夸我吗?应该是在夸我吧?

    唉,虽然我现在这满脸胡须的大汉模样确实有点古怪,可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说的不就是我,高辰吗?

    难道这陈小姐之前在何处见过我吗?哎呀,看过的美女太多了,实在是记不清楚我与这陈小姐在何处有过一面之缘了啊?对于我来说,第一次见这陈小姐,还是不久前翻上她们家西墙的时候呢!

    我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情,一直在努力回想着在何处见过陈小姐。

    那陈小鱼见我一副毫不上心还无所畏惧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寡廉鲜耻、无耻恶棍,既然如此,就别怪她陈小鱼手下无情了。

    “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冒牌的吗?”

    陈小鱼气愤的一把抓过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言道: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要你身败名裂!”

    我呆了半响,然后见那陈小姐拿过我方才递给她的印章,冷冷的说道:

    “就凭这方假印,便可证明你不是逍遥生!”

    什么?假印?

    我有些不知所以,可被陈小鱼提起这印的真假问题时,我这才抬眼仔细瞧在她手中的那方印章,神色陡然一变,方才落印之时的那种奇异感再次涌上心头,那时来不及细想,可现在,我瞧的是一清二楚,这印,确实有问题!

    我急忙从陈小鱼手中将印章夺了回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这才发现这原本应该是极为珍贵的黄田石刻印的石料,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稍显劣质石料,石面的光滑温润,变的颜色暗哑神采不再,而石料侧身的刻字,也没有苍劲有力之感,这拿在手中的分量,也不够以往那般厚重了。

    这确实不是属于我的那一方刻印!

    这个败家的杨安源啊,我不禁在心里问候了他本人千百遍!

    这才想起一个月前,这小子突然来向我借印,说是想要把玩几日,我当时也没多想,知道他喜欢这印的石料,便借他把玩了几日。而之后我便一直在忙于公事,根本无暇画画,这印也便没有用武之地,这才让那小子钻了空子。

    他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借印把玩是借口,无非是想借着逍遥生的名头在名媛花魁之中,博得几分好感,骗得几杯好酒来喝。

    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不是不知道这方印对我的意义为何,居然用一方假印来坑自己兄弟,他还是不是人啊?

    我恨得咬牙切齿,气得全身发抖了,恨不得立马找到杨安源,不爆打他一顿对不起我自己!

    陈小鱼见我浑身发抖,还以为我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扬起头言道:

    “你若现在俯首认罪,还来得及!”

    “认罪?我认的什么罪啊?”

    怒火攻心,我忍不住反唇相讥,即便这印章是假,可杨安源为免我疑心,这名章找人临摹的是惟妙惟肖啊,险些都将我瞒过去了,这陈家千金,又是如何得知这印是假的,还说的如此言之凿凿!

    “你是如此何得知,这印是假的?”

    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呢。

    陈小鱼似乎没想到我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稍微有些慌神,随即小姐脾气上来,怎么甘心被人如此欺负,而且对方还是个无耻之徒,理直气壮的正声言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不仅亲眼见过,我还亲自验证过!”

    什么?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小姐方才说她亲眼见过我的印章,还亲自验证过?验证的方法莫不就是她方才验证印章时所用的方法:用此印来比对早期画作上落下的大印来进行验证么?

    我瞧着方才那张画纸上的两枚印章,这才发现,两枚印章名章几乎相似,可就是边框的一个小缺角,让两者有了异样的区别。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啊!

    那个边框有着一边小小缺角的印章,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印章!

    此时此刻,我有种跳进黄河也心不清的冤屈感了,不行,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要调查清楚。

    顾不得那些繁琐礼节了,我有些激动的抓住陈小鱼的双臂,追问道:

    “你在何处见过那印章,在何人之手?”

    陈小鱼被我过激的举动给吓到了,周围之人也觉得此举大失体统议论纷纷,而陈老爷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冲过来就准备拉开我和陈小鱼。

    陈小鱼起初有些慌乱,可很快便镇定下来,大小姐的高贵和气度在此刻表露无遗,拍开了我的手,说道:

    “印章自然是在真的逍遥生手中了,而且……”

    陈小鱼语气稍微有些停顿,然后脸上居然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微微红了脸,说道:

    “我与逍遥郎,两情相悦,情深意重,已经……互许终身了,此生我非君不嫁,他非我不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那句逍遥郎,也把我吓得魂不附体,而身后一直无动于衷的小碗儿,袖子下的拳头也握得死死的了。

    杨安源,你个衣冠禽兽啊!你什么人不好惹,居然去招惹陈员外的掌上明珠,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啊?

    我心中暗嚎着,可转眼一想,瞧这陈小姐的心性,一般人是不会看在眼中的,要是以前俊秀的杨安源兴许还些看头,可现在胖肚圆脸的他,陈小姐就算眼力不好,也不会瞧上他啊?

    我现在脑海中一片混乱了,这逍遥生究竟是谁啊?这种欺骗女子感情,毁人清誉之事,是一个知书识礼之人做的出来的么?

    那陈员外还了不急质问女儿这私定终身是怎么一回事儿呢,陈小鱼对逍遥生的一番大胆告白,片刻后便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一般,不断有人爆出更不得了的事情来了。

    “唉,可怜啊,没想到这陈员外的千金都没能逃过逍遥生那浪荡子的魔爪!”

    “传言说这逍遥生,到处沾花惹草,风流成性,起初还不相信,却没想到,原是真的!”

    “你是不知道啊,这逍遥生虽然画工了得,可人品却是极差!”

    “这也没办法啊,谁叫人家不仅长得俊俏不凡,再加上出手阔绰,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呢?”

    “据说那名楼画舫中花魁,争相要那逍遥生做入幕之宾呢!”

    ……

    听到此处,我头冒冷汗,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逍遥生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有些立足不稳,若不是撑着画桌,怕是就要跪倒在地了。

    那陈小鱼见众人诽谤自己的情郎逍遥生,只觉得这群凡夫俗子是在嫉妒他的才能,说出这些话来污蔑逍遥生的,忙气愤的大声喊道:

    “不许你们这般说逍遥郎的坏话!”

    知道这千金小姐不能得罪,那些议论纷纷之人统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可嘴脸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可把陈小鱼给惹怒了。

    她顾着自己爹爹的颜面,不好找那群无礼之徒理论,却也正好可以拿那假冒之人撒气,杀鸡儆猴,也好让那群人闭上自己的臭嘴!

    “你这冒充之徒,如今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被我爹派人送入官衙刑杖伺候着;这二么,只要你当面下跪认错,承认你是假冒之人,我便让我爹爹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己看着选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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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73/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作者:叶雪伦所写的《公主殿下嫁到》为转载作品,公主殿下嫁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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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介绍:
■此处为文案■ 她有着不输于当世男子的才华与智慧 却身为女子,还成为了她的驸马。 而她是大魏国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常怀忧国忧民之心 以为可为国家牺牲一切,却没想到, 一颗痴心,也会错付于她。 谁能说清,这爱是对是错? 驸马: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公主:汝所愿究竟为何?所求又为哪般? 驸马:平生所愿,惟卿而已。 ■作者君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 本文已于8月17日周一当天入V 本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勿转载 已转载的请尽快删文 请尊重作者君的努力成果 谢谢大家了!公主殿下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殿下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